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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是不是你


    叶安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


    这家书肆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老板从来都是躲在柜台后头看书,话都不说一句,没想到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我……我不小心。”他挤出一抹笑来, 试着想掰开老板的手。


    那老板却拽的死紧:“不小心你撕这么碎?”


    “那《百神谱》是孤本!”


    老板气得直抖:“你脑子有病吗?!撕哪个不好,偏挑这本撕!”


    “咳……”叶安松被他扯的难受,脸色也憋的有点发红, “我赔, 我赔还不行吗!”


    “我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书肆老板揪着他衣领猛地一搡, “亏你还是书生呢, 懂不懂什么叫孤本!你赔钱都买不到了!”


    老板说完就松了手,心疼的蹲下身去捡被叶安松撕碎的书页。


    叶安松踉跄了一下撞在一旁的书架上, 大口喘着粗气。


    “造孽啊!撕成这样……”老板一边捡一边心疼。


    叶安年见此,蹲下身去跟他一起捡:“这书要是能粘起来, 我能原样画一本给你,保管分毫不差。”


    “当真?”老板一喜。


    这本《百神谱》可是能人拓印的前代大家的石刻真迹,如今真迹早就没了, 就剩下这么一本拓本,还让这书生给毁了!


    叶安年点头,指指旁边的叶安松道:“但你得先让他把这书粘好。”


    “那是自然的!”老板赶紧答应。


    叶安松一听,转身就想往外跑,被江竹一把抓住了后衣领子, 扯了回来。


    书肆老板很快捡完了地上被撕碎的书页, 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看见被江竹拖着的叶安松,黑着脸把人按到桌子前面:“书是你撕的,我不用你赔, 但你得原样给我粘好才能走!”


    “另外,从今往后, 我这书肆不欢迎你!你要敢来,我见一次打一次!”


    这老板看起来五六十岁了,长得也不壮实,倒是挺有劲的,拎叶安松跟拎个小鸡崽似的。


    “陈老板,有话好说啊!”叶安松这时候才怂了,“我之前老从你这买书呢,你……你不能这样!”


    “那你还撕我的书?!”陈老板简直要被他气死,“这事没得商量!”


    说完,便不再理叶安松,转而对叶安年和江竹道:“今日这事,让你们二位受惊了。”


    又想起叶安年还好心的要帮他重绘一本,陈老板很是感激:“今天你们二位买的东西都算我的,只求这位小哥儿日后帮我把这《百神谱》重绘一册。”


    “陈老板客气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叶安年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本是他和叶安松之间的恩怨,陈老板才是被无辜牵连的那个。


    辞别了陈老板从书肆出来,两人心情大好。


    叶安年今日挑了十来种颜料,一文钱没花,陈老板还送了两本书,可谓是满载而归。


    至于叶安松,那《百神谱》不知道要粘到什么时候去,也是他自作自受了。


    “今晚想吃什么?”江竹一手拎着包好的颜料和书,一手牵着叶安年,慢慢在街上走着。


    “想吃小猪盖被。”叶安年道。


    “那是什么菜?”江竹奇怪。


    “就是排骨土豆焖饼子。”


    江竹笑了:“你起的名字?”


    叶安年晃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算是吧。”


    “怪可爱的。”江竹也晃晃。


    两人去了肉铺,买了些排骨又割了些五花,现在天气凉了,肉也比较好放,可以多买一点。


    回到村里时,天刚擦黑,福崽跟着丁秋蹲在堂屋喂竹笼里的小兔子。


    小兔子如今已经长得很胖了,揣了幼崽的那只更是圆滚滚的。


    叶安年走过去在两个孩子中间蹲下,伸出手指戳了戳笼子里的兔子:“喂的这么肥,你俩功不可没啊。”


    “哥哥,雪团子是不是快要生小兔子了?”福崽问道。


    叶安年不懂这些,转头向江竹求助,江竹算了算:“嗯,差不多了。兔子的妊娠期在三十天左右,快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有好多好多小兔子了?”福崽已经开期待一堆毛茸茸的雪白小团子挤在一起的画面了。


    一旁的丁秋失笑:“等小兔子长大了,你可要割许多草才能喂饱它们。”


    “没事,等那时候我也长大了,力气大,可以背许多草。”福崽认真道。


    “小兔子长得很快的,六七个月就长大了。”丁秋逗他。


    “啊……”福崽有些为难,“那我多吃一点吧,争取长得快些。”


    三个人都被他逗笑了。


    叶安年给两个孩子拿了他们从镇上买回来的米花糖吃,然后就跟江竹一起去做饭。


    焯过水的排骨下锅和土豆、豆角一起炖,鲜亮的色泽,冒出的腾腾热气都香的人口水直流。


    擀好的饼子又圆又薄,在最上面一层层铺开,还真像是给地下的炖排骨盖了层被子。


    江竹在灶台前忙碌,福崽和丁秋就站在他身后闻着香味淌口水。


    连铜钱都跟着凑热闹,一双黑亮的眼睛瞪的溜圆,那口水拉的像瀑布似的,都滴到地上了。


    叶安年无奈,放好了桌子,招呼福崽和丁秋过来坐下等。


    铜钱讨好的蹭过来,想让叶安年摸摸它,但它嘴上还沾着口水,叶安年嫌弃的躲开了。


    搞得铜钱一脸懵,以前它都没有被拒绝过的!


    这顿饭四个人都吃的很尽兴,铜钱也得到了一碗香喷喷的肉汤泡饼,还有炖软了的大骨头。


    吃饱喝足后,它选了一块最大的,叼进自己窝里,吭哧吭哧一顿狗刨,把骨头藏在了一堆稻草下面。


    日子就这样突然平淡了下来,叶安年和江竹照例白天去镇上,晚上就买新鲜的菜和肉回来,给孩子们做好吃的,多余肉就留到第二天晌午,杨池来的时候做着吃。


    直到三日之后,甜水镇上突然来了一队挎着佩刀的衙役。


    这天晌午,叶安年收摊的早,买了肉饼和酱牛肉去找江竹一起吃晌饭。


    江竹出摊的地方,在主街附近一个可以看到往来行人的巷子口,这条巷子里算卦的、剃头的、看病的,错落有致的分列在巷子左右两侧,大家都是这里的老人儿了,摊位都是固定的。


    叶安年熟门熟路的找到他,将食盒放在支起的长桌上。


    “今天吃什么?”江竹收起自己的药箱,拿出帕子擦手。


    “从有客来买的肉饼,还有酱牛肉。”叶安年道。


    他将食盒打开,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摊子离两人不远的一个算卦大爷,夸张的“嗯”了声:“就是这个味儿,有客来的招聘肉饼!老头子我好久没吃啦!小江啊,有这样的夫郎,好福气!”


    江竹听的很受用,见了两张切好的饼角,放在食盒盖子上,给老头送过去:“那您快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


    “哎呦,瞧我这张馋嘴!”老头捋一把胡子,笑的眼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忙不迭的接了过去:“那老头子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条巷子里摆摊的几个人里,就属江竹年纪最小了,平时这些老头大爷的带了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分给他,大家关系都不错。


    给老头送完饼,两人坐下来准备吃饭,然而还没吃上几口,却见柳卓急匆匆的从街上跑了过来。


    叶安年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在江竹的摊子前停下来,他们之间向来是没什么交集的,也不知柳卓找来是为了什么。


    “年哥儿,江郎中!”


    柳卓堪堪站定,扶着旁边的大树喘了几口,看得出跑的挺急:“叶安松……跑到你们铺子门口闹事去了!”


    “叶安松?”叶安年有些诧异,“他去做什么?”


    难不成是前几天他们在书肆和叶安松起冲突,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不知道。”柳卓摇了摇头,“他之前说要来书院收拾东西呢,结果好几天都没来。今天来了没多久,说是外头有人找他,他就出去了,也没再回来。”


    “我听书院其他的同窗说,他不知从哪找了一把刀,就往你们铺子那边去了,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铺子有余虎看着,文恒现在日日都带着他那几个家丁过去转悠,也不嫌无聊了。


    但即便如此,之前有周在乾的事情为前车之鉴,叶安年也不敢掉以轻心。


    叶安松虽然是一个人,可他手上拿着刀呢,也不知道又发的什么疯。


    他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江竹招呼了下那老头帮忙看摊子,跟着叶安年一起匆匆往铺子赶去。


    两人很快就赶到了西街,一拐弯,就看到自家铺子门口,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不过不同于上次,这回围着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穿着文家家丁衣服的,一个个手里拿着棍子,看样子是已经把人控制住了,没掀起什么风浪。


    叶安年见状快步走了过去,那些家丁看见他,纷纷向两旁退开,给他让路。


    圈子散开一道口子,叶安年一眼就看见被两个家丁按在地上的叶安松。


    此时的叶安松十分狼狈。发冠散乱,衣服也被扯皱了,跟几天前他们在书肆看见时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就在这时,叶安松也一眼就看见了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贱人!是你!”


    他拼命挣扎,竟然在两个家丁的压制下还能从地上站起来。


    “是你告的状?是你告诉冯明煦我和房知县的事?是不是你!”


    叶安松双目赤红,紧紧握着拳头,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恨不得把叶安年撕了。


    第122章 叶安松被抓


    叶安年就站在距离叶安松几步远的地方, 定定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他目光中那种近乎冷漠的鄙夷,像一把炽烈的火, 将叶安松心底的屈辱和不甘点燃。


    他恨的双目充血,紧咬着牙关:“你到底跟房知县说什么了?!”


    “我?”叶安年觉得有些好笑,“你也知道我有多厌恶房金元, 我能和他说什么?”


    “不可能!”叶安松猛地瞪圆了眼, “那天在书肆, 你们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吗?你俩肯定是先将我拖住, 然后就去了安兴县!”


    “对!肯定是!”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叶安年, 没想到你跟柳卓一样!”


    “什么?”叶安年一时间没听懂他的话,却见叶安松朝他脚下啐了一口。


    “你嘴上说着厌恶房金元, 私底下还不是要去求他办事?!让我想想,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要求,他才会突然反悔, 派人来抓我?”


    “哈哈哈,你该不是也跟他滚到一张……”


    ——砰!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江竹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直接将他踹的跪倒在地。


    “呃……啊!”


    叶安松只觉得自己一双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你……哈哈哈, 该不是让我说中了吧!”


    许是剧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叶安松死死盯着江竹:“护不住自己的夫郎,让他去跟房知县……”


    “这心脏的人,看谁都脏。”江竹打断他, “我只是不想你说些污言秽语,污了安年的耳朵。”


    “你自己巴结房金元, 就以为人人都要巴结房金元?叶安松,不配过好日子的人是你。‘贱种’这词,跟你倒是绝配。”


    “反正你也马上就要坐牢了,不如好好记住这个词,把它刻在心里如何?”


    “你……!”


    叶安松跪在地上,膝盖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拼命挣扎着,却被两边的家丁死死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让一让!都让一让!文老爷和冯山长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江竹揽住叶安年,把人往旁边带了带,空出一条路来。


    很快,就见文老爷快步走了过来。


    老头子一脸焦急,直到看见被文家家丁死死压在地上的叶安松,才猛地松了口气,瞪了文恒一眼。


    上次周在乾的事,就是他们文家的失误,还好这次他这傻儿子没掉链子。


    文恒跟他老爹对上视线,挠挠头傻笑了一声。


    “叶老板,江郎中,让你们受惊了。”文老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两人道,“等这事了结了,老朽定要好好操办一桌,给你们赔罪。”


    “文老爷客气了,”叶安年回答,“赔罪可谈不上。我这铺子以后还得靠文二少爷护着呢。”


    听他这么说,老头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两人寒暄了几句,那队穿着差役衣服的衙役就跟着冯明煦赶了过来。


    “人在这呢,麻烦几位跑着一趟了。”冯明煦道。


    “不麻烦不麻烦!”为首的衙役态度很是客气,叫手底下的人押了叶安松,拖到一边去。


    “真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跟我们县衙的主簿勾结在了一起,做出这等事来。人我还得押回去受审,我们知县还等着呢,就不打扰几位了。”


    冯明煦点头:“好。”


    几个衙役押着叶安松走了,叶安年听着刚才那衙役的话,隐隐有些不安。


    房金元若是将锅推给了县衙主簿,那叶安松呢?若是他来审,真的会判叶安松吗?


    “叶老板放心,我要跟着听审的。”像是看出他的顾虑,冯明煦开口,“叶安松这案子,不知怎么惊动了上面,朔州的姚知府也会来。”


    “那就麻烦冯山长了。”叶安年道,“对了,若是可以的话,等冯山长从安兴县回来,可否告知我一声?”


    “那是自然。”冯明煦知道叶安年是想要一个结果,“你放心,冒名顶替这事,不会轻易了结的。”


    叶安松被带走,文老爷叮嘱了自家傻儿子几句,也回去忙生意了,冯明煦要跟着一起去安兴县,也没有多留,光阴小铺门口乌泱泱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叶安年看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西街尽头,有些恍惚,感觉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


    明明几天前叶安松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转眼却已经成了阶下囚。


    “进去歇会儿?”耳边突然传来江竹的声音。


    叶安年回过神,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江竹的手,掌心都有些湿了。


    “年哥儿。”


    两人要进铺子,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叶安年停步转身,就见柳卓还站在原地。


    “我有话想跟你说。”柳卓道。


    叶安年冷冷地看着他:“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江竹进了铺子。


    “就一句!关于叶安松的事!”柳卓不死心。


    叶安年没有停步,也没有理他。


    “去去去!”守在门口的赵大不耐烦的赶人,“我们叶老板不想跟你聊,听不懂是不是?!”


    柳卓盯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停顿了片刻,转身离开。


    “不想听听柳卓要跟你说什么?”江竹问道。


    “那种人的话,有什么好听的。”


    叶安年用杯盖拨了拨茶叶,轻叹了声:“先是文恒,再是叶安松,跟柳卓扯上关系的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是呢。”江竹眯了眯眼睛,“知道叶安松和房知县之间有交易的人,明明是他才对。可叶安松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第一时间不去找柳卓对峙,却来质问你,跑来铺子大闹。”


    “你去找冯明煦的事,除了我应该没人知道。以叶安松的脑子,自然想不到那些,怕就是柳卓去挑唆的。”


    “呵呵,”叶安年冷笑了声,“先去挑唆叶安松,转头又来给我们通风报信装好人,他倒是会做事。”


    “柳卓是有些小聪明,但这小聪明若不用在正经地方,怕是早晚会毁了他自己。”江竹感叹。


    他说完,叶安年却没有再搭话,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出神。


    “年年,”江竹轻轻唤了他一声,“这么挂心的话,不如我们也去安兴县怎么样?”


    “不用,还是等冯明煦的消息吧。”叶安年回过神,回答。


    江竹放下手里的杯子,拉住叶安年的手:“去呗,铺子有余虎看着,福崽和丁秋可以送去赵里正家住一宿,咱们今天赶过去,明日等审完了,晚上之前就能赶回来。”


    江竹的手暖暖的,叶安年抬起头,便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睛。


    “那……还赶得及么?”


    “有什么赶不及的,晌午才过。”


    “好,我们去。”


    ……


    柳卓被叶安年拒绝,快步拐出西街,去追冯明煦他们。


    好在那些衙役押着叶安松,还没走出多远。


    柳卓远远看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高声喊道:“冯山长!”


    冯明煦听见,停下脚步,等着他赶上来。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有些微喘的柳卓,有些诧异。


    “我……我想跟你一起去安兴县。”柳卓诚恳道。


    “你?你跟着我干什么?”冯明煦很是不解。


    他是鸿福书院的山长,叶安松好歹是他的学生,这件事他得出面听审,柳卓跟着做什么?


    “我想将功补过。”


    这话成功让冯明煦愣了愣:“你……”


    “冯山长,我是房知县引荐进的书院,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疙瘩。”


    柳卓言辞恳切:“我之前,确实是被叶安松蒙骗了。我……我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我想去做人证。”


    冯明煦没有立刻回答,正沉思间,旁边听到他们对话的叶安松却又发起疯来。


    “柳卓你什么意思?!”


    “你要做人证?哈哈哈哈!你要做人证?!”


    “你跟我还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做什么证?房金元他又许给你什么了!”


    “当初可是我引荐你给房金元的!如今我被抓,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他的双腿膝盖骨都已经碎了,根本站立不起,整个人都靠衙役架着,却还大声骂的很凶。


    “你逼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记着。”柳卓咬了咬唇,一脸害怕的躲在了冯明煦身后。


    冯明煦皱了皱眉,叫衙役把叶安松拉的远了些。


    他现在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柳卓的话,但以叶安松的反应来看,柳卓肯定知道些什么。


    “你跟着我吧。”他说道。


    “多谢冯山长!”柳卓欣喜。


    他看着情绪失控的叶安松被衙役拉走,嘴角高高扬了起来,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当初仿制魔方的事,他答应帮着叶安松反咬文恒一口,是看在叶安松承诺会出钱供他进鸿福书院的事上。


    可是后来,叶安松却反悔了,不但不出钱,还把他引荐给了房金元那个老色/鬼,说攀上知县还愁没有书院可进吗?


    那时他没得选,只得暂且答应下来,而且房金元确实大方,不光引荐他进了鸿福书院,还给了他不少银钱,给他买书,给他买最好的笔墨纸砚。


    但那大腹便便的胖子,让他恶心。


    自那之后,他确实筹谋过该怎么把叶安松扳倒,但他除了房金元,没有任何指望。他就是叶安松引荐的,这事自然不能通过房金元的手。


    好在,叶安年先他动了手。


    可是,一想到方才叶安年拒绝自己的样子,柳卓就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


    “柳卓,我们走吧。”


    冯明煦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好,冯山长。”柳卓扬起一个浅笑来。


    叶安年么?呵呵,倒是个好命的小哥儿,明明是个受人欺负的病秧子来着,嫁了个郎中竟然过得这么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指甲掐出红印的掌心,有些自嘲的笑了。


    明明他生的也不比叶安年差,凭什么?


    第123章 袁翁(捉虫)


    冯明煦和柳卓一起, 跟衙役押着叶安松先一步赶往了安兴县。


    叶安年和江竹既然决定去安兴县,就立刻行动起来。


    叫赵大带人去帮江竹把摊子收回来,又去了一趟镇子口, 找到正跟老大爷下棋的周良,拜托他回村后,给两个孩子带个话, 并把人送到赵里正家去。


    由甜水镇到安兴县路程不近, 差不多顶得上月牙村到甜水镇一来一回的距离, 赶牛车是不可行的, 坐久了也累。


    江竹就去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叶安年一起坐着马车往安兴县去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 闹哄了一天的铺子终于安静下来。


    余虎翻出铺子里备着的干草蹲在大柳树下喂牛,文恒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坐在牛车上晃着脚。


    隔壁铺子突然传来窸窣的声音,片刻后钱婆婆探出身来:“你俩也忙活了一天了,来吃碗馄饨吧!”


    文恒肚子早就叫了, 今儿个因着叶安松的事,他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上饭呢。


    “来了!”


    他高呼一声,从牛车上跳下来。


    见余虎没动弹,伸手了戳了戳他的肩膀:“走啊,虎哥儿。”


    “我……还不饿呢。”余虎把手里的干草放到黄牛面前, 拍了拍手。


    然而, 他刚说完,肚子就叫了起来,不由得脸上一红。


    “嘿嘿, ”文恒笑了,“你是不饿, 还是没钱啊?”


    余虎不说话,他有钱,也不是不舍得。


    钱婆婆的好意不好拒绝,但婆婆一把年纪了,他又不忍心白吃白喝。可给钱,钱婆婆又死活不要,就陷入了两难。


    文恒却想不到这么多,他抬手一揽余虎的肩膀,嘻嘻笑道:“走吧,小爷请你!”


    说完,也不管余虎答不答应,拉着人就进了钱婆婆的铺子。


    片刻后,铺子里传出了文恒杀猪般的声音:“啊嘶!烫烫烫!”


    紧接着是钱婆婆和蔼的笑声:“慢着点,不够锅里还有好多呢。”


    而此时,叶安年和江竹乘着马车,已经在赶往安兴县的路上。


    今日把叶安松押到了,也是送进牢里候审,所以他们也不急,马车夫跑多了这趟路,赶着马轻快的小跑。


    叶安年神情紧绷了大半日,此时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困意上涌,往车厢壁靠了靠,撑着头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马车车轮辘辘,比牛车跑的更快更稳。不一会儿,叶安年就睡着了。


    江竹见他对着车壁,头一点一点的,怕车颠簸起来,会嗑到车窗上,伸手过去揽在叶安年腰间,将人拉了过来。


    叶安年被他的动作惊醒,但此时却疲惫的不想睁眼,眼睫颤了颤,就靠在江竹肩上,又沉沉睡了过去。


    江竹取来随身带着的披风盖在叶安年身上,将人包裹严实,一手放在叶安年身上轻轻拍着,一手撑着头,也小憩起来。


    快傍晚时,马车总算到了安兴县。


    江竹把还有些迷蒙的叶安年叫醒,付了车钱给车夫,拉着叶安年先去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直到在房间坐下来,闻着自己面前淡淡的茶香,叶安年才彻底清醒过来。


    江竹见他端坐在桌前,冲着自己眨眼睛,问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想吃炖猪蹄。”叶安年道。


    “走,出去吃。我知道安阳湖边有一家酒楼,黄豆炖猪蹄做的不错。”


    江竹伸手拉他,叶安年随着他的牵引起身,挑眉看过去:“你去过?”


    在月牙村定居以前,江竹自然是哪都跑过了,但这不好明说,便道:“来这边给人看过病,知道一些。”


    叶安年便没有多问,两人一起去了江竹说的那个酒楼,就叫安阳酒楼。


    去时正是饭点,二层的小楼上上下下满是人,跑堂的小伙计十分热情的将两人引到一楼大堂靠窗的一处空位。


    此时大堂里人来人往,热闹的有些吵,江竹问二楼还有没有雅座。


    小伙计十分为难:“客官,今儿个是没有了。”


    “那以往就有了?”叶安年听他这话,随口问了一句。


    “不瞒客官,还真有。”小伙计道。


    他左右看了看,朝两人凑近过来:“今儿个从朔州来了个大官,听说还是个知府,带了不少人,把咱们二楼都给包了。这才……”


    “原来如此,”叶安年淡淡点头,“没关系,我们坐这就行。”


    “那二位吃点什么?”小伙计问道。


    江竹:“要一盘黄豆炖猪蹄,一盘香炸小黄鱼。安年,你看看还要些什么?”


    “再来一盘素菜吧,”叶安年看向那小伙计,“有什么推荐么?”


    “咱家的开水白菜不错,二位要不要尝尝?”


    “好。”叶安年道,“再来一份藿菜豆腐汤、两份米饭就行。”


    “好嘞,二位稍等!”小伙计高呼一声,记好菜名就麻利地下去了。


    两人临窗而坐,此时天色已晚,桌上的烛台摇曳,橘色的灯光温暖又明亮。


    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安阳湖,湖边的码头已经上了灯,停靠着几艘客船。


    烟波袅袅的湖面上,一艘华丽的二层画舫在慢慢地划着。


    叶安年忽略酒楼内吵闹的声音,便隐隐能听见自湖上传来歌女唱曲的婉转嗓音。


    “黄豆炖猪蹄来喽!”


    小伙计腿脚麻利的把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瓷盆放在桌上,笑得殷勤:“二位请慢用。”


    微妙的气氛被打断,叶安年的注意力便都放在那盆炖的软烂的猪蹄上,两人动筷吃了起来。


    不多时,忽听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似是有人落座。


    那小伙计又颠颠儿的跑了过去:“客官吃点什么?呦,是袁翁啊!”


    新来的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没有回答小伙计的热络,直接道:“点菜!”


    “东坡肉、糖醋鱼、蟹粉狮子头、羊杂汤都各来一份,再来一坛老糟烧!”


    “得嘞!”小伙计答应的痛快,却又忍不住八卦,“您今儿个是约了朋友了?”


    “我一个人就不能吃点好的?!”那袁翁语气很不好。


    小伙计赶紧解释:“不是不是!这不是……见您点了这么多,怕您一个人吃不完嘛!”


    “哼,吃不完?老子如今有的是钱!还怕吃不完?!没钱了老子就去跟那狗知县要!”


    “老子儿子都搭里了,他敢不给!”


    袁翁一个人骂骂咧咧,小伙计吓得不行:“哎呦,袁翁您可小声点,那朔州知府就跟楼上呢,您可不能这么骂啊!这要是叫他听见了恐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们这些狗官还不都是一个样!我呸!”


    袁翁啐了一口又骂将起来:“都是喝老百姓血,吃老百姓肉的贪鬼!”


    他骂的起劲,小伙计见劝不住,只得赶紧走了,生怕扯上麻烦。


    叶安年和江竹听了半晌,两人对视一眼,分头行动。


    江竹起身去找那小伙计,叶安年则起身走向后面的桌位。


    座位上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穿着一身深色的布衣裤,往那一坐,脸色难看的很。


    “这位前辈,”叶安年直接道,“敢问您可是姓袁?儿子可在今年院试中了秀才?”


    “你是哪位?”袁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硬,“我是谁关你何事?!”


    “我有些事想跟您聊聊,关于您儿子的事。”


    袁翁脸上的神情一顿,继而抬手赶人:“没什么可聊的,我儿子死了!去去去!老子今晚只想好好吃一顿,没心情跟你瞎聊!”


    他说完,直接起身要驱赶叶安年,叶安年道:“袁翁,顶替您儿子的人已经被抓了,明日就会堂审,衙门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没想到,这话却刺激了袁翁,他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去揪叶安年的衣领子,手刚伸出去就被及时赶回来的江竹抓住了。


    “老头,有话好说,动手干什么?”江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子。


    “你又是谁?放手!”袁翁怒了,死死地瞪着江竹。


    “我放手可以,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们是真的有事找你。”


    袁翁看了江竹一眼,拉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这里毕竟是酒楼,不好把事情闹大,江竹见他消了气,就松了手。


    谁知,这老头一被放开,直接就站起来跑了,连他刚刚点的菜都不管了。


    两人反应过来想要去追,奈何酒楼人多,老头又是本地人,在人群里钻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没事,我刚刚跟这里的伙计打听了。”


    江竹见叶安年望着刚刚袁翁消失的方向出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拉着回到座位上坐下。


    “这人叫袁台,儿子叫袁子华。这袁台就是个卖鱼的老翁,平时经常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鱼市上摆摊,家里没什么钱,平时也不会去酒楼饭馆吃饭。”


    “这小伙计之所以认识,还是因着去他那买过几次鱼。听说他今儿个来安阳酒楼,也是房金元给的钱。”


    “可我打听到,袁台之前并没有收房金元的钱。”叶安年有些疑惑起来,“他这次怎么又肯了呢?”


    不收钱,说明袁台还想为儿子讨公道,可若是收了钱,就代表这事到此就结了。


    “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应该也是不甘心拿这钱才对。”


    江竹给叶安年夹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说道:“他就是个普通百姓,若是房金元逼迫,又能如何呢?”


    “明日就是堂审了,那房金元可不得先把这袁台的嘴给堵好了。年年,你信不信,明日这袁台绝对不会出现在县衙门。”


    那是自然的,叶安年隐隐有些不安。


    “咱们最好能在明天堂审之前再见这人一面。”


    眼下已入夜,自然不是好时机,江竹道:“明早吧。我刚刚问了那伙计袁台的住处。”


    “好。”叶安年回答。


    两人吃了饭,就溜溜达达散着步回了下榻的客栈。


    客栈环境还不错,这会儿除了一楼大堂还有两三桌在喝酒用饭的,二楼倒是安静的很。


    江竹跟客栈伙计要了热水,体贴的帮叶安年拉上帘子,让他先去泡澡。


    累了一天了,确实很疲惫,叶安年没有推脱,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里。


    水温刚好,浴桶也很深,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浸入水中,再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顿时从头到脚都感到舒畅。


    “呼……”


    他长舒了口气,抬起头就看见江竹的身影借着桌上的烛台映在了布帘子上。


    “年年,要不要我帮你搓背?”江竹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水温有些高,叶安年觉得自己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不……用,”他扒在浴桶边上,有些紧张的盯着那道影子,“我自己可以的。”


    自从送叶小梅出嫁之后的那一晚,他们就再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了。


    虽然现在每晚都睡在一起,盖一床被子,甚至几乎都会抱着一起睡,但毕竟都穿着亵衣,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江竹顶多捏捏他的腰,或者揉揉肚子,从不会有太过的举动。


    但眼下这情形,他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真的不用?我带了些可以有助于睡眠的药材,给你放一些怎么样?”


    “你……放在帘子后面吧,我自己拿。”


    布帘忽而一动,叶安年看到江竹修长的手指将一个捆扎整齐的小药包推了进来。


    他伸出手去拿,却突然被江竹一把抓住了。


    第124章 夜嬉


    哗啦!


    叶安年一惊, 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带起了浴桶里荡漾的水声。


    但回过神之后,他便没再动了, 任由江竹隔着帘子拉着他,脸颊到脖颈却全红了。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江竹温和带笑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了过来,“就是想牵牵你。”


    他拉着叶安年的手晃了晃, 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 就松了手。


    叶安年看着他的身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心里反而痒痒起来。


    但主动再叫江竹过来帮他搓背, 那他也是做不到的。


    将那包药材打开放进浴桶里,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顿时蔓延开来, 闻着很温和,泡起来好像也真的浑身舒爽了不少。


    江竹在布帘旁站了一会儿, 听见里面的水声平静下来,就走开了。


    他走到外间,将窗户推开, 在窗框上轻轻叩了两下。


    一阵劲风拂面而过,子末那张笑嘻嘻的脸就倒着出现在了窗户外面。


    江竹见怪不怪,也不管他是什么姿势来见自己,直接道:“你跟了我们一路,今晚在安阳酒楼的事应该知道吧。”


    “嗯。”子末点点头, “要我去找那老头吗?”


    “你去守着他, 在他迈入安兴县衙之前,必须寸步不离。”江竹道。


    子末一听抽了抽鼻子:“那……他要是去茅厕咋办?我也跟着啊。”


    “你在外面守着就是了。我怕房金元狗急跳墙,找人杀他。”


    “好。”子末应道, “朔州那个知府呢?他好像跟房金元关系很不错。”


    “不用管他,”江竹道, “堂审时候我和安年都会去的。”


    “这样……好么。”子末有些担心。


    “没事,西街那几间铺子怎么样了?”


    “我都买下来了,房契在这。”子末说着就要往自己身上掏。


    “先放你那。”江竹制止道。万一被叶安年看见了,他不好解释。


    “哦。那买铺子的钱……”少年欲言又止。


    江竹:……


    他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的在出诊看病了,尤其在甜水镇上摆摊的时候,专找有疑难杂症和旧疾的富人,除了交给叶安年的,自己也攒了一些。


    “过年之前,我肯定给你凑齐了。”


    少年看着他有些不耐烦的脸,撇撇嘴,怂怂的小声嘀咕:“主子,你不是又要去坑人了吧。”


    “嘶,我坑几个奸商豪绅怎么了?”江竹屈指在子末额上一弹。


    子末揉揉自己的脑门,很是委屈:“不怎么嘛,你想做什么我又管不了。”


    忽听里间传来沥沥的水声和窸窣的动静,江竹一巴掌拍在子末脑门上:“废话少说,消失。”


    子末被他这一巴掌差点拍摔下去,倒抽一口冷气,勾在房檐上的脚尖一用力,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屋顶上。


    叶安年泡好了澡,穿上亵衣出去,就见桌边烛火通明,江竹正端坐在灯下随意的翻一本书看。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在江竹身边坐下:“看什么呢?”


    江竹其实也才刚坐下一会儿,书是随手从房间的置物架上拿的。


    他合上书翻到第一页,念道:“《抚山记》。”


    本就是打发时间的,这会儿叶安年泡好出来,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书,接过叶安年手里的帕子,帮他擦头发。


    “等头发干了就先睡吧,我一会儿泡完了澡也去睡。”


    “嗯。”叶安年点点头。


    江竹便去叫了伙计来换新的洗澡水,然后就进到布帘后面泡澡去了。


    叶安年坐在桌前一边等头发干,一边无聊的翻起江竹刚刚看的书。


    这一看不要紧,竟是一本男男的香艳话本子,一上来就是两个主角翻云覆雨的戏。


    一想起刚刚江竹就是在看这书,叶安年就觉得自己脸颊上才消下去的灼热感又回来了。


    这人怎么大晚上的看这种东西。


    听着帘子后面泛起的水声,叶安年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他把书合上,胡乱塞到一边,就上了床榻,也不管头发干没干,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等到江竹洗好了出来,叶安年还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烙烧饼。


    “还没睡呢。”江竹擦着头发在床边坐下。


    叶安年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头一次在外面睡,不习惯。”


    床头摆着的烛台映得他脸上红红的,尤其是耳尖,隐隐能看见上面细细的血管。


    江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倒是不热,应该没有着凉。


    收回手时,碰到了叶安年还有些潮的额发。


    “没擦干就睡?起来再擦擦,不然明天醒了要头疼。”


    “没事,发根干了的。”叶安年推拒,用手拉紧了被子。


    江竹却不依,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你又不困,与其在被窝里打滚儿,还不如起来把头发晾干。”


    叶安年被迫坐起来跟他一起晾头发,两人肩并肩挨在一起,江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就一个劲儿往他的鼻子里钻,惹得他心神不宁。


    坐了一会儿,脸上更烫了。


    江竹这会儿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伸手牵住叶安年时,顺势把了把脉,脉搏确实跳的有点快。


    联想到刚刚自己在叶安年泡澡时做的事,直觉这把火可能是他自己点的。


    于是他伸手按住叶安年的后颈,将人带的侧转过头来,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叶安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唇上温软的触感传来,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在咫尺,叶安年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眼睫都能扫到江竹眼皮上。偏生江竹接吻不闭眼睛,还盯着他看。


    叶安年的脸“刷”地一下爆红,心跳的越发快了。他感觉自己下意识抓住江竹衣摆的手,掌心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手也有点发抖。


    两人吻了很久,叶安年理智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江竹放倒压在了被子上。


    此时,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手撑在他脸侧,一手从衣摆下探进去,在他的小腹上摩挲着。


    叶安年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别闹了,明早还要去找袁台呢。”


    “我也没做什么呀。”江竹用手指在叶安年小腹上轻轻的挠啊挠,痒酥酥的。


    叶安年被他撩拨的眼睛湿红,气道:“那你大晚上的还看那种书!”


    “哪种书?”江竹疑惑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噗,”他轻笑一声,“原来是那个啊。我刚刚随便翻的,根本没仔细看内容。”


    “不过,这种书如今可不好买呀,我得好好看看。”


    他说着,作势就要起身去拿,被叶安年慌的一把拉住:“不行!”


    见他这样子,江竹笑的跟只狐狸似的:“这么说,你看过了?”


    叶安年:……


    他耳朵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江竹却还不放过他:“那我不看,你给我讲讲?”


    “不讲。”叶安年瞪着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睡觉!”


    但他红着脸生气的模样,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怪招人的。


    江竹将他拉过来,又是一顿亲,两人又折腾了一会儿,才终于双双躺倒,吹熄了蜡烛。


    次日一早,两人在客栈用了些朝食就直奔袁台家。


    子末昨晚在袁台家屋顶上守了一宿,还真是来了个蒙面的黑衣人,不过功夫不咋地,被他打伤后逃走了。


    叶安年和江竹赶到的时候袁台家的大门开着,他正在院里收拾自己的摊子,打算出门去卖鱼。


    两人在门上叩了叩,才提步走进去。


    袁台一看又是他们,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你们到底想干啥?我都说了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想问啥都问不出来了!”


    江竹也不恼,只开口道:“听说你老伴卧病在床,一直都没医好?我是郎中,可以帮她看看。”


    “你?”袁台明显不信,“安兴县所有的郎中我都请过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会看个什么!”


    “我又不是这安兴县的。孙员外你知道吧?他头疼的顽疾就是我医好的。”江竹故意说了一个他前几日刚坑,不,刚治好的安兴县富豪。


    这个人袁台自然知道,顿时犹豫了,片刻后道:“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活儿,率先进了屋,叶安年和江竹跟在他身后。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过后,跟袁台达成合作的两人,一脸轻松的离开了袁家,往县衙去了。


    此时的安兴县衙门口,已经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可谓是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不仅仅是因为袁子华的事,更是因为朔州知府姚钧的亲临。


    这些平头百姓,一辈子也见不上什么大官,知县对他们来说就是正经的官了,那知府在他们心里更是比知县大上许多,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叶安年和江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后面挤到前面去,就看到县衙门口站着两个手里拿着长棍的衙役,正在维持秩序,看样子,堂审还没开始。


    正发愁要怎么进去,却见冯明煦带着柳卓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见了两人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叶安松毕竟是我兄长,不管结果如何,还是想来再看看他。”叶安年回答。


    若是不亲眼看着叶安松进去,他怎么能放心呢。


    “唉,”冯明煦自是不知两人之间的恩怨,还以为是叶安年珍惜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一脸惋惜道,“一次不能中考的人何其之多,考不上再考就是了,他怎么就想不通,走了这条歪路了。”


    叶安年心道,叶安松可不是怕自己这次考不上,他只是想不劳而获罢了。


    正说着,人群中突然安静下来。


    叶安年抬头一看,原来是房金元装模作样的出来了。


    原本房金元是出来迎冯明煦和柳卓的,见到叶安年,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然而,不等他开口,江竹上前一步将叶安年挡在自己身后,冷冷瞥了他一眼。


    房金元只觉得遍体生寒,登时愣怔。


    第125章 堂审


    房金元愣了一瞬, 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四人都带了进去。


    公堂内安静肃穆,除了主簿的位子空着, 县丞、典史都到了,衙役们手里拿着水火棍分列两侧。


    房金元在堂下给四人加了椅子,还差人奉了茶来, 态度那叫一个热络殷勤。


    “四位先稍作休息, 本官到二堂稍作准备, 便开堂审案。”


    房金元说完, 又交代下人好生伺候他们,然后就自顾自往后面二堂去了。


    四人入了座, 茶水还没喝上几口,房金元就一身官服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一撩衣摆于堂上就坐, 拿起惊堂木一拍道:“升堂!带叶安松!”


    随着衙役们高呼“威武”,叶安松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着扶了进来。


    他此时已经是一身囚衣,但衣服却很干净, 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就连膝盖的伤也被好好包扎过了。


    “见过房大人。”


    叶安松微微欠身给房金元行礼,又恢复了那副谦和得体的模样。


    房金元瞥了他一眼,面色严厉:“你勾结范主簿,冒名顶替了袁子花的秀才名额, 可有此事?”


    “房大人明鉴!”叶安松开口, 伏跪在地给房金元磕了个头,“草民有冤屈要诉!。”


    “讲。”


    “草名确实顶了袁子华的秀才名额不错,但草民却是被范主簿逼迫的!”


    “哦?此话怎讲?这范主簿为何要逼迫于你?”


    “因为他和袁子华有过节, 为了报复袁家,范成举才会如此。”


    说到此, 叶安松又给房金元磕了个头,态度十分谦卑:“房大人,那范成举说,要是草民不听他的,他就要让草民永远也中不了秀才!”


    “草民也是一时糊涂啊!”


    这话听的叶安年差点笑出来,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逼着人做秀才的。


    “那范成举怕草民告发他,还……还让草民写了下来,按了手印。”


    叶安松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递给房金元。


    房金元沉默地看了半晌,


    他额角青筋直蹦:“来人,带范主簿!”


    话音才落,一个发冠散乱,同样身穿囚衣的年轻男子被衙役带了上来。


    这范主簿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被拖上来时挣扎的激烈,嘴里还在骂着。


    “房金元你个狗官!”


    “明明是你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你凭什么抓我!”


    “住口!”房金元厉声道,“范成举!你和叶安松勾结,篡改中榜的秀才名单,以至那书生袁子华含屈跳河,还不认罪!”


    “狗官!袁子华明明是你逼死的!”范成举怒目圆睁。


    房金元却是不慌,一双小眼睛露出精光:“你说是本官做的,那证据呢?”


    “你!”范成举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自从他被调来安兴县,因为不接受房金元的酒宴示好,这狗官一直都处处提防他,他又上哪去找证据?


    见他语塞,房金元得意起来:“既然没有证据,范主簿还是不要胡乱攀咬的好。”


    叶安年眉头微皱,房金元却是“啪”地一拍惊堂木,直接判了:“既如此,主簿范成举私自篡改秀才名单,为了一己私欲戕害人命,重打五十大板,革职关入大牢。至于冒名顶替者叶安松,罚缴银子五十两,三年不得参加院试。退堂!”


    房金元话闭,立刻便有衙役上前来拖拽范成举。


    范成举发疯般的拼命挣扎:“狗官!你这样草菅人命,制造冤假错案,不怕遭报应吗?!”


    叶安年脸色沉了下来,自己猜的果然不错。


    房金元和叶安松演的这出,是直接将范成举拉出去当替罪羊了。到时五十大板打完,范成举能不能活多不一定。等这事得风波过去,再让袁台夫妇二人出个意外,这案子就钉死了。


    眼见那范成举就要被人拉下去,他欲要起身,被江竹按住:“不急。”


    这时,被衙役拖拽到门口的范成举终于挣脱出来,扑跪在堂下,冲着房金元桌案旁边立着的一座屏风,高声呼道:“姚知府在上,下官冤枉啊!求姚知府明查!”


    他这么一喊,叶安年这才注意到屏风后面似乎有人影动了一下。


    随后,传来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你既要求本官明查,可有证明你没有私自篡改秀才名单的证据?”


    范成举握成拳的双手直抖,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叫袁台来!袁子华的父亲可以证明!”


    “房金元早就收买了袁台,否则他的儿子含屈而死,为何他却不在公堂上?!”


    这话一出,外面围观的百姓都纷纷议论起来,屏风之后的人影沉吟了片刻,道:“那就着人将袁台带上来!”


    早上江竹给袁台的妻子看诊时,双方已经说好,袁台会来堂上作证。


    本来,他就是袁子华的父亲,之前是碍于房金元的压力才不敢开口。早上江竹交代他,老实待在家里,有衙门的人来找他,才能跟着走。


    光天化日之下,衙役是不敢对他这个人证如何的。暗处还有子末在看着。


    而且昨晚刺杀失败,房金元也不敢再动手。


    那姚钧的话音落下,便有下面的差役往外跑,房金元心中一紧,高声开口:“慢着!”


    随即站起身朝屏风后鞠了一躬:“姚大人不必麻烦。那袁台下官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


    “哦?”屏风后姚钧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房金元一拍惊堂木,肃声道:“来人!将那妄图刺杀袁台的歹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瘸着腿,吓人打扮的男人就被衙役带了上来。


    叶安年正纳闷这人是谁,范成举已经惊得大叫了起来:“丁大头!怎……怎么是你?!”


    一听这话,屏风后的姚钧开了口:“这么说,范主簿是跟这个人认识了?”


    范成举脸都白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丁大头怎么会出现在这。


    昨日他一下衙就被房金元扣押,关进了大牢里,根本都还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安上了和那姓叶的书生勾结,篡改中榜秀才名单的罪名。


    “范成举。”姚钧的声音提高了些,“你和这个人是不是认识?!”


    “是,丁大头是我家的下人。”范成举回答道,“但绝对不是我指使的!”


    “本官还没问你呢,你急什么?”姚钧不紧不慢道,“房知县,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官昨日将范成举压入大牢之后,怕有什么变动,就派人在袁台家附近蹲守,结果这人半夜闯入意图行刺袁台,被下官派去的人给活捉了。”房金元道。


    江竹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椅子扶手上,这房金元还真是敢鬼扯,这人明明是子末打伤的,怎么反而成了他派人打伤的了。


    “丁大头,你可有话要说?”屏风后沉默了片刻,姚钧才开口问道。


    堂下,那丁大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姚知府明鉴!都是范主簿让我这么做的啊!”


    “他说事情办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银子,还我身契回家娶妻生子!”


    “你胡说!”范成举气的浑身直哆嗦,“我何时跟你说过这种话!”


    丁大头当堂就跟他对峙起来:“这种事你自是不会承认!但我们谁人不知你一直跟房知县不对付,你这是想借机陷害他吧!”


    “你说什么?!”范成举气的直接站起来,上前给了那丁大头一脚,“你个背主忘恩的东西!”


    然而,不等他再踹第二脚,旁边的衙役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大胆!”房金元断喝一声,“范成举,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


    “狗官!丁大头是我刚来安兴县上任时,你拨给我的下人!是你陷害我!”


    范成举咬着牙,怒瞪一眼旁边的叶安松:“还有这姓叶的书生,分明是早就跟你相熟,你们这是串通一气想置我于死地!”


    “肃静!”屏风后姚钧高声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将犯人范成举压入大牢,听候发落。退堂!”


    堂下的衙役上前拖拽着范成举,叶安松侧头朝叶安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投去一个得胜的笑容。


    叶安年读出了他的唇语:你又输了!认命吧,你永远斗不过我!


    紧握成拳的手隐隐发抖,叶安年的怒火几乎要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来,却被江竹按住了肩膀。


    江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贴近他耳侧,低声道:“我去。”


    说完,不等叶安年反应,便径直走了下去。


    “且慢!房知县急什么。”


    “这说来说去,此案真正的苦主都还没露面呢,就急着结案了?”


    房金元的心,原本在姚钧开口的那一刻就撂进了肚子。


    此时江竹站出来,他不由得心下一沉,握着惊堂木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江竹一介普通百姓,他怕什么?


    ——啪!


    房金元将惊堂木重重一拍:“你一介布衣,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江竹不为所动,直接道:“我不跪你这种狗官。”


    叶安年:……!


    他看着堂上房金元愤怒到扭曲的脸,直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房金元和那个姚知县官官相护,江竹并不是冲动的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起倔了。


    “大胆!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房金元惊堂木拍的自己手都疼了:“你这是辱骂朝廷命官!来人,把他给我压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堂下的衙役闻言,纷纷上前要去制住江竹。


    叶安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要冲下去帮忙,胳膊却一下子被人拉住了。


    “年哥儿,这个时候你还是别去的好。”柳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房大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小心他连你一起打。”


    第126章 判了


    “走开。”叶安年冷冷地看着柳卓, 抬手将他甩开。


    柳卓本就是做做样子,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叶安年自己往火坑里跳。


    此时有两个冲在最前面的衙役已经举起水火棍就要打在江竹身上, 但江竹却站的纹丝不动,连躲都不躲。


    叶安年骇的瞳孔骤缩,直接扑将上去想自己挡下, 却被江竹伸手一捞, 带进了怀里。


    ——砰!


    与此同时, 棍子落下, 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


    “住手!”


    姚钧这一声喊的嗓子都劈了,他从屏风后冲出来, 因为惊慌,猛地撞上了屏风, 方才那声巨响就是这样发出的。


    坐在堂上的房金元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一脸迷茫地看着姚钧冲出屏风,呵止了那些衙役。


    事情发生的太快, 叶安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怔了片刻才回过神,却见江竹揽着自己,落下的棍子已经被他抬手挡住了。


    “姚知府,好久不见啊。”江竹笑眯眯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姚钧。


    姚钧方才猛地撞上屏风,疼的他额上冷汗直冒, 可眼下根本顾不得这些。


    他看着江竹, 说话都打起磕巴来:“江,江……”


    “姚大人不必这么激动,我如今在这边安定下来了, 过得还不错。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老。”


    江竹说着,还拍了拍叶安年的肩膀, 给姚钧介绍:“姚大人,这位是我的夫郎,叶安年。”


    姚钧脑子还没转明白,只得跟着点头,缓了会儿才琢磨懂江竹话里的意思。


    堆笑道:“江郎中别来无恙,下官真是没想到竟然能见这见到您。”


    “都,都别站着了,江郎中和这位叶……叶公子,快坐,坐!”


    姚钧说着,竟亲自下来,请两人落座,又吩咐下人添茶水。


    房金元已经看傻了,撑着桌案站在那,半晌才开口:“姚……姚大人,您和江竹认识?”


    姚钧被问的愣了下,江竹明显不想暴露身份,这……


    “我之前给姚大人看过诊。”江竹悠悠道。


    “哦……”房金元似是明白了。


    可深想却又不明白,治个病而已,姚钧怎么对这郎中,像对着自己的活爹。


    姚钧眼下可不知房金元心里在琢磨什么,刚才他吓得差点直接跪下。


    这房金元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位祖宗。如今东宫里的那位,腿都是这祖宗给打折的,这房金元竟然还敢让人打他?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将两人请回座位上坐下,姚钧才终于松了口气,直接走到房金元的位子上坐下。


    清了清嗓子道:“范成举这案子疑点众多,方才的判决不成。诸位有疑点和证供皆可呈于本官,本官会重新裁夺。”


    姚钧这话一出,傻站在他旁边的房金元双腿就是一软。


    他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县,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终于回过味来,自己今日怕是要栽了。


    “那就把苦主请上来吧。”江竹道。


    姚钧闻言,赶紧叫衙役去找袁台。


    不多时,就见一个衙役将袁台带了进来。


    袁台跪到在地,见了房金元,本不敢说,但见那堂上坐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身穿官服的人,直觉应该就是那姚知府了,便战战兢兢开了口,将房金元是如何威胁他,用银钱堵他的嘴的事都一一说了。


    最后,他扑跪在地,语带哽咽道:“请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姚钧板着脸听完,眼睛不受控制的往江竹那边瞥,但江竹就只是笑着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咳,房金元你可知罪!”


    姚钧这一声断喝,吓得房金元踉跄着跪到了堂下,正挨在叶安松旁边。


    他连连磕头,肥胖的身躯把旁边的叶安松都给挤开了。


    “姚大人,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啊!”


    “是……是他,是他找到下官,送了不少银子,还还塞了美人给我!”


    房金元猛地指向了跪在自己旁边的叶安松。


    “姚大人冤枉啊!草民没有,草民冤枉啊,姚大人!”


    叶安松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惊惧之下只会边磕头边喊冤枉。


    叶安年看着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并没有觉得多痛快,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江竹见他盯着叶安松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安年回过神来,“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江竹挑眉:“怎么,你还同情他啊?”


    “那倒没有。”叶安年轻舒了口气,说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有因有果了。”


    老叶家重男轻女,叶安松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比别人都高一头,什么好的都应该是他的。


    他的虚荣和贪心是自小就被养起来的,慢慢地胃口越来越大,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家里人都会捧给他,他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一个秀才而已,虽然他自己考不上,但可以走别的门路啊。他可是叶安松,被老叶家视为骄傲视为天之子的人啊,怎么会连个秀才都弄不到呢。


    叶安年垂眸轻笑了声:“等咱们回去,估计这边的消息也差不多要传到叶家了,到时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闹呗,”江竹单手撑在桌上,凑近叶安年,“我倒巴不得他们家不得安宁。谁叫他们黑心肝的欺负你。”


    堂下,房金元和那叫丁大头的下人已经招供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叶安松还死不认罪。


    姚钧一阵头疼,一拍惊堂木道:“犯人嘴硬,打他二十大板撬撬他的嘴!”


    “姚大人饶命啊!”


    叶安松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加上膝盖的伤,根本连爬都爬不起来,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草民知罪!草民认罪了大人!”


    可姚钧就当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予理会,任由衙役将人拖了下去,公堂那顿时安静了不少。


    正当众人等着叶安松被打完板子,接着听审时,却见一直沉默坐着的柳卓,突然走下堂去。


    就见他恭恭敬敬跪在姚钧面前,给姚钧磕了几个头,而后道:“姚大人,草民要告发房金元!”


    姚钧被他这话惊的一愣:“你?你要告他什么?”


    姚钧心里直打鼓,房金元的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这样下去怕是小命也保不住了啊。


    “房金元他擅自加重赋税,欺压百姓,还强抢民男。”


    柳卓在堂下跪的身板挺直,一字一句道:“房金元逼我委身于他,还威胁我要为他们顶替秀才名额的事情保密,我这才有机会接近他,将这些证据拿到手。”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誊抄的账册,还有一份数十名受害小哥儿的名单,呈给了姚钧。


    房金元一双豆眼差点瞪爆了,指着柳卓破口大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贱货!本官当初是怎么帮你的?!你竟敢,你竟敢……!”


    他哆嗦着满身的肥肉,直接扑上去和柳卓撕扯起来。


    冯明煦在一旁听的一脸复杂,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柳卓这人的本性,可不早在仿制魔方那件事的时候就暴露出来了。


    先是文恒、而后就是叶安松和房金元。


    叶安年看着跪在堂下,穿着一身绿衫的柳卓,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就像一条阴毒的蛇,谁挨近他,都要挨上一口。


    而这一口轻则受伤,重则致命。


    正这时,衙役拖着被打得半死的叶安松回来了。


    此时的叶安松下半身已经被血染红了,双腿没有知觉的拖行在地,被两个衙役丢在房金元旁边。


    房金元一见这场面,吓得浑身哆嗦,竟是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姚钧心里大骂房金元又怂又蠢,面上却冷脸吩咐衙役端盆水来将人泼醒。


    他是跟房金元多年的好友了,可眼下这情形,他可不敢再顾什么老友情谊,在这祖宗面前,他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怕是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当初他是看在冯乐山那老头子的面子上,才决定过来走这一趟的,其实说是走一趟,也不过是配合着房金元走个过场罢了。


    谁知道这姓江的祖宗也在啊,他要是知道,打死都不来!


    眼见房金元悠悠转醒,姚知府惊堂木一拍,喝道:“犯人房金元,你可知罪!”


    面前就有个死不认罪的被打的血肉模糊,房金元哪敢不认,连连叩头道:“认!我认!姚大人,下官知罪!”


    “既如此,犯人房金元,擅自增加赋税,欺压百姓,又篡改秀才中榜名额,革去官职,重打五十大板,判牢刑三年,收没所有家产!”


    “犯人叶安松,行贿朝廷命官,冒名顶替袁子华,间接戕害人命,罚银百两,赔偿袁家,判牢刑三年,且永不许再参加科考!”


    “犯人丁大头,受房金元指使,行刺袁台,做假证,重打二十大板,牢刑三月,以儆效尤!退堂!”


    姚钧语罢,衙役们立刻上前将三人都拖了下去。


    公堂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跪在角落里的范成举,此时人已经傻了。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被拖下去打板子的人由他自己,变成了房金元和叶安松。


    最重要的是,房金元那狗官竟然就这么被撸了?


    他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姚钧却一脸谄媚的一个劲儿往江竹那边瞥,不知道自己这么判,这祖宗满不满意啊!


    可此时的江竹,只顾着跟叶安年说话,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给姚钧。


    姚钧急的原地转圈,犹豫了半晌,还是凑上前道:“几位坐了半天,不如先到后面休息吧。”


    姚钧亲自来请,冯明煦和柳卓可是不敢不应的,两人赶紧给姚钧行礼。


    叶安年见状,也想跟着行礼,被江竹伸手拉住。


    那姚钧对此也是毫不在意,还一脸笑嘻嘻的:“几位不必客气。江郎中是本官的救命恩人,你们就也都是本官的朋友。”


    四人随着姚钧进了后面休息待客的三堂,姚钧熟稔的吩咐下人上茶、上果盘。


    然后就一脸笑意的对江竹道:“江郎中,故人相见,不如咱们到里面叙叙旧如何?”


    第127章 探监


    姚钧一脸热切的看着江竹, 江竹却没顺他的心思:“能看见姚知府还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也没什么旧可叙的。”


    姚钧:……


    他要是不活蹦乱跳, 那不就麻烦了么,这话说的。


    被拒绝了,姚钧也就没再提, 说明江竹对他刚刚的判决应该还算满意。


    “那四位先稍作休息, 本官还有些事要忙, 已安排下人为各位备了茶水点心。”


    说完, 就转身去处理房金元留下的这堆烂摊子了。


    厅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冯明煦还在感慨今天发生的事,没想到叶安松一事, 竟然将房金元这欺压百姓的贪官也给拉下马了。


    想到柳卓提供的那些证据,冯明煦又有些唏嘘, 之前自己还为着柳卓和房金元之间的关系,心有芥蒂来着。


    一时间心中有愧,开口道:“此次回去之后, 关于你和房金元之间的那些事,我定会帮你保密的。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能忍辱负重收集证据,也是不易。好好读书,明年必定能考中。”


    “学生知道了, 多谢山长教诲。”柳卓恭顺道。


    而另一边, 叶安年却没有心思在这里多呆,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他们得抓紧赶回去, 俩孩子还在赵里正家呢。


    于是两人起身和冯明煦、柳卓辞别,就先离开了。


    经过公堂外, 叶安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怎么,舍不得走呀?”江竹凑过来,调侃道。


    叶安年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想再见叶安松一面。”


    江竹知道他肯定是还有什么话想单独跟叶安松说,点点头道:“那我去跟姚知府知会一声。”


    两人去二堂寻了正在处理公事的姚钧,得知叶安年想去见叶安松一面,姚钧哪有不应,当即叫来衙役带他去县衙大牢。


    那衙役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虽然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身上的气质却并不像是个身份低微之人。


    两人一路上没有什么话,那小衙役的眼睛却一个劲儿往叶安年的身上瞟。


    他的视线太明显,叶安年也忍不住发问:“这位小兄弟,我们可曾认识?”


    扮成衙役的子末,扬起一个笑脸来:“不认识,就是觉得你生的怪好看的。”


    他的笑容清澈如山溪,叶安年忍不住也勾了勾唇。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牢门口,子末和看守大牢的狱卒说明了情况,那狱卒就打开了牢门,引着两人进去。


    大牢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


    叶安年的向来对这些刺激的味道很敏感,乍一踏入牢内,呛的直咳,赶紧抬起袖子捂住了口鼻。


    走在他身侧的子末见状,在自己腰间摸索了一番,解下一枚小巧的香囊递给他。


    叶安年见那香囊上还绣着墨菊花样,觉得应该是这小衙役很珍贵的东西,推拒着不肯收。


    子末道:“你拿着,我还有的。”


    见他执意要给自己,叶安年不好推拒,便收了放在鼻底嗅着,然后轻声对子末道了声:“多谢。”


    子末只觉得他声音清泠好听,人也温柔,微微一笑的样子又那么好看,可比他家主子那大魔头好的多了。


    心里正美呢,那狱卒在前面一个牢房面前停了下来,拿钥匙将牢门打开。


    “叶安松就关在里面,你们有话快说,我就在外面守着。”


    “好,有劳你。”叶安年对那狱卒道。


    狱卒点了下头,把自己手里提着的风灯递给子末,就转身走了。


    “那,叶公子快去吧,我就在那边等你。”子末道。


    叶安年点点头,走进了牢房。


    子末往远处走了一点,确保自己能听见这边的动静,又听不清叶安年他们的谈话,就停下了脚步。


    叶安松所在的牢房是单独一间又暗又小的,除了在靠近屋顶处的外墙上开了一小扇天窗透气,便没有其他光源了。


    牢房里又黑又潮湿,只有一张缺了腿的破桌子,上面点着一只烧了大半截的蜡烛。


    地上铺着干草,角落里乌糟糟一堆,满是排泄物的腥臭味。


    叶安松就那么披头散发的趴在那堆干草上,要不是看到他背脊的微微起伏,叶安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许是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的人颤抖着肩膀,抬起头来。


    叶安年就从那干枯杂乱的头发里,看到了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


    叶安松猛地愣了一下,而后却笑了起来:“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叶安年站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呵呵,”叶安松冷笑了一声,“我这双腿,废了。不,应该说我现在已经瘫了。三年牢刑,就算能活着出去,后半辈子也要躺在炕上让人伺候着。”


    “叶安年,我承认你赢了。想笑就笑吧。”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叶安年淡淡道,“也并不想跟你争什么输赢。”


    “那你来干什么?”叶安松拼命用两个胳膊支撑着自己,艰难的抬头看着叶安年。


    “体验一下居高临下看你的感受。”叶安年垂眸看着叶安松,语气却又冷又平静。


    从前他在叶家时,叶安松总是在人后想方设法的欺侮他。


    他洗衣服时,扯他的头发;他淘米洗菜时,往他的盆里扬沙子和土;他喂鸡时,将一脚将鸡食盆踹翻,然后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嘲笑他可怜的像只狗。


    叶安松愣住,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发狂发癫,笑得自己浑身哆嗦,笑得一口唾沫呛进喉咙,咳的差点死过去。


    “咳……咳咳!所以呢,这种感觉如何?”


    叶安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唇角一勾:“还不错。”


    他说完,没有做任何停留,转身走出了牢房。


    子末见他出来提着风灯迎了上来,那狱卒给他们指了出去的路,便回去锁牢房门了。


    叶安年跟着子末在一座座昏暗腐臭的牢房中间穿梭,终于看见了大牢的出口。


    他抬脚迈出大牢门槛的那一刻,身后隐隐传来叶安松撕心裂肺的哭声。


    看完叶安松,已经过了晌午了。


    两人辞别姚钧,找了个饭馆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坐上了回甜水镇的马车。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人就觉得异常慵懒疲惫。


    叶安年懒懒的倚在马车软软的靠垫里,闭着眼睛小憩。


    他很困,却睡不着。心里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琢磨江竹和姚钧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心事?”


    耳边突然传来江竹的声音。


    叶安年眼皮抖了抖,睁开眼,就见江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双手撑在他身侧,正俯身看着自己。


    “……没有。”叶安年将脸扭向一边。


    两人离得很近,江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酥酥的,像是把小刷子在心上挠痒痒。


    江竹却像没听到似的,朝叶安年眨了眨眼睛:“有心事就说么,心病我也能治的。”


    “真没有。”叶安年抿了抿唇,感觉自己不争气的心脏跳的好像要失控了。


    “你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江竹道。


    但他还是起身坐好,没再继续逗叶安年。


    叶安年轻舒了口气坐直身子,侧头看了江竹一眼。


    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和姚知府,真是因为给他看病认识的?”


    不怪他多想,姚钧见了江竹那样子,活像见了猫的老鼠,那腿就没站直过。


    要不是公堂上闲杂人太多,叶安年怀疑他都要跪下来给江竹磕几个。


    “这个啊……”江竹清了清嗓子,“我跟他之间确实有那么点渊源。”


    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看病就是了。


    见他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叶安年就知道他是不想告诉自己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


    “真的?”江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生怕他不高兴。


    叶安年点点头:“等你觉得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毕竟,他也有瞒着江竹的事情。


    知道叶安年没有不高兴,江竹将他拉过来抱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年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叶安年:……


    口水,口水啊!


    ……


    马车到甜水镇上时,天已经擦黑了。


    两人回到光阴小铺,文恒也在。


    见两人回来,余虎、文恒、钱婆婆还有青娘都来了,问他们叶安松那事的结果。


    叶安年省去中间的繁琐过程,将最后的判决结果说了。


    余虎、钱婆婆和青娘都明显松了口气,判了就好,关起来他就不能再害人了。


    文恒是最开心的,得知叶安松和房金元都被关进了大牢,扬言今晚要去有客来庆祝一番。


    他还要拉着余虎一起,不过被余虎以看铺子为由拒绝了。


    将铺子里的事安顿好,两人就赶着牛车回了月牙村。


    家里一片漆黑,只听“汪汪”几声狗叫,铜钱摇着尾巴激动的跑了出来。


    见了两人,摇头摆尾的蹭来蹭去,嘴里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往两人身上扑。


    将牛车拴好,东西放好,两人一狗就径直往赵里正家去了。


    赵里正家这时候已经用完了夕食,赵乐正带着三个孩子坐在屋炕上玩魔方,赵楠就着炕桌在捏泥人。


    见两人来接孩子,赵里正夫妇忙把两人让进屋去,寒暄了一会儿,就问起叶安松的事来。


    叶安松被衙役从镇上带走的消息,陈茂彦昨日回来时已经给老叶家带话儿了。


    一听这消息,吴香莲直接瘫倒在地,孙采荷两眼一翻,也厥过去了。


    “你们这是刚从安兴县回来吧,叶安松咋样了?”赵里正问道。


    “冒名顶替中榜的袁秀才,被判了三年,赔偿袁家一百两银子,以后也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了。”叶安年回答道。


    “唉,”赵里正叹了口气,“叶全和吴香莲那老两口这回怕是要哭死过去了。”


    第128章 柳卓挑拨


    叶安松被带走的这几天, 吴香莲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每天都要往陈秀才家和赵里正家跑个三四趟,问她那宝贝大孙子的消息。


    她咋也想不明白,她那中了秀才的大孙子咋就被官差给抓走了呢?


    作为叶安松亲生母亲的孙采荷, 更是愁的日日夜夜的哭,叶成海被烦的不行,每天一大早就躲出去, 半夜才回家。


    他也愁, 可他就是个庄稼汉, 连甜水镇都没去过几趟, 也帮不上自己儿子的忙。


    倒是叶家的老爷子叶全,听闻这消息之后, 坐在门槛上一声不响的抽着大烟,呆坐了半晌之后, 把三儿子叶成河叫了过去。


    叶成河自然知道他爹的意思,他家如今就只有他的“本事”大一些,有个在镇上开当铺的老丈人。


    叶全想让叶成河找周在乾帮忙, 哪怕是借点钱呢,得先把孩子从衙门捞出来。


    他想的挺好,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叶成河却不干了。


    周在乾本就看不起他们老叶家,自己又是去入赘的,家里侄子出了事, 还是被衙门的人带走的, 他巴不得把这消息捂得死死的,生怕周家知道,把他和周蓉的亲事给退了。


    叶全见劝说不动, 仔细想了想,也就作罢。


    老头子便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 凭着他家安松跟房知县的关系,左右关个几日也就放出来了。


    若真是房知县都管不了的大事,他们找人也没用,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先想办法把和周家的亲事稳住。


    就这样,老叶家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十分漫长的三日。


    直到第四日清早,吴香莲照常去赵里正家看看有没有叶安松的消息,却正碰见从镇上赶来的柳卓。


    乍一见这穿着一身青衫,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人,吴香莲就猜出这定是叶安松的同窗。


    她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柳卓的胳膊问道:“我家安松呢?他咋没回来?”


    柳卓被她这么一抓一搡,往后踉跄了几步,赵里正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把吴香莲拉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就是来告诉你松小子的消息的。”


    “那安松他到底咋样了?他人现在在哪呢?”


    “奶奶,”柳卓怕她再情绪激动往自己身上扑,不动声色的往赵里正身边挪了几步,这才道,“安松他……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了。”


    “啥意思?!啥叫他回不来了?他出啥事了?!”吴香莲一听顿时急了。


    “他……因为冒名顶替了一个袁姓书生的秀才名额,现在被关在衙门大牢了,恐怕得三年后才能出来。还有,您最好回家筹些银钱,那姓袁的书生跳河死了,衙门判了赔偿袁家一百两银子。”


    “啥……?”


    吴香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双腿就不受控制了,直挺挺的往地上栽。


    赵里正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扶着她在炕上坐下。


    吴香莲缓了半天,才打着哆嗦道:“那……那他人可还好?”


    柳卓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恐怕……不太好,他膝盖受了伤,又被打了板子,眼下在大牢里怕是也没有郎中,弄不好腿就废了。”


    “我的个天爷啊!”


    “我那命苦的孙儿啊!”


    吴香莲听的是心肝直颤,这不过才两三天而已,她的宝贝大孙子咋就成了这样了?


    见她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赵里正都看得于心不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家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奶奶您先别哭了,还是赶紧凑凑银子,带上些衣服被褥,去衙门大牢看看安松吧。”


    柳卓一脸关心的开口:“安松具体的情况我也了解的不多。不过您可以去问问年哥儿,那天他和江郎中也去了的。”


    他这话,成功让吴香莲哑了声。


    “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吴香莲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看着柳卓。


    柳卓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道:“我说……您还是抓紧带上银钱衣物去看看……”


    “后面那句!”吴香莲扯着嗓子,几乎是喊出来的。


    “那天年哥儿和江郎中也在……”柳卓疑惑,“年哥儿他,没跟你们说么?”


    “我就知道是那个小贱人!”


    吴香莲已经听不见柳卓在说什么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叶安松被抓去县衙那天,叶安年和江竹都在,但是他们却什么都没做?


    就这么任凭她的宝贝孙子被关进牢里?!


    不对,这事肯定他俩合伙干的!就是为了害她的大孙子!


    她急火攻心,也不管赵里正和柳卓在后面叫她,火急火燎的走了。


    柳卓的目的达到,就跟赵里正告辞准备离开。


    赵里正的脸色却已经拉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个自称叶安松同窗的小哥儿是因着同窗情谊,才一大早的跑来村子跟他说这事,没想到却是来挑事儿的。


    叶安松的事,叶安年他们昨晚上回来就跟他说了,这一大清早的,他正想去老叶家把这消息告诉他们,谁知道他还没出门,这看着外表斯斯文文的柳卓就来了。


    “往后你别再来月牙村了,我们村不欢迎你。”赵里正站在门口,拉着一张脸道。


    柳卓脸上的笑容一僵,态度却依旧软和:“不知我是哪里得罪您老了?”


    “哼,”赵里正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冷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九九,老头子我看得一清二楚。”


    “年哥儿他们夫夫俩跟老叶家本就不和,你这一大早的赶来村里,又特意跟吴香莲说那些话,你安的什么心?”


    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柳卓也不装了,朝赵里正拱手行了个礼道:“您放心,这小破村我往后也不会再来了。”


    气得赵里正差点抄棍子打他。


    倒是正在院里扫地的赵乐听了这话,拿着大扫帚就冲了出去,直接往柳卓身上抽。


    一边抽一边骂:“那就快滚!一大早的来我家挑拨是非,真晦气!”


    柳卓被扫帚抽了一顿,弄了一身土,瘸着腿灰头土脸的走了。


    出村时,路过叶安年和江竹的家,隔着篱笆院墙瞧见里两人一起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的晒被子。


    柳卓没做声,使劲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


    不同于老叶家的鸡飞狗跳,叶安年和江竹美美的睡了一夜安稳觉。


    叶安年一大早起来,见今日天气不错,就拉着江竹一起把被褥都拿出来晒一晒。


    眼下已经进入了十月,天气也是一天冷过一天,现在不晒以后更不好晒了。


    叶安年拿了一把扫炕的扫把,正“啪啪”拍打着被子上的灰尘,冷不防福崽举着竹扎的纸风车跑到他面前。


    “哥哥,这是赵楠姐姐做的,你看看好不好?”


    如今,赵楠杨池他们几人已经不只是捏捏泥人,做做泥叫叫了,竹蜻蜓、纸风车这些也都能上手。


    叶安年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还不错。等过几日,可以试试教他们扎花灯了。”


    左右再过几个月就到年了,到时候花灯又是紧销品。


    两人正说着,却忽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吴香莲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年哥儿,你给我出来!”


    “你哥被人抓了,你在场为什么不管!”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叶家白养你了!你给我滚出来!”


    “汪!汪汪汪!”


    铜钱听见动静率先冲了出去,冲着栅栏门凶巴巴的呲牙。


    “哎呦!”


    门外的吴香莲和孙采荷冷不防吓了一跳,两人脚下一个趔趄,互相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叶安年一听这架势就知道她们已经知道了叶安松的事,这是过来找他们算账来了。


    他想去开门,被江竹拦下:“我去。”


    篱笆门被打开,吴香莲憋足了一口气刚想骂,冷不防对上江竹笑眯眯的脸,一下子破功了。


    江竹倚着门口,淡然的看着她:“我们也想帮啊。可是叶安松这回犯的事大,连房知县都没能保住他。”


    “你少唬我!”吴香莲翻了江竹一眼道,“安松那同窗都跟我说了,他不就是顶了人家的秀才嘛,有啥大不了的,是那姓袁的自己想不开,关我家安松啥事!”


    这话江竹可不敢苟同,但他从吴香莲的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叶安松的同窗?”


    “就……”吴香莲脑子懵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一身绿衫的小哥儿叫啥。


    “反正穿着一身绿衣,文文弱弱的小哥儿。”她不耐烦道。


    一听这话,江竹立刻就知道是谁了,除了柳卓,没人闲的没事一大早就来村里说这些搬弄是非的话。


    “怪不得。”他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你啥意思?”吴香莲顿时警觉了。


    “那小哥儿没跟你说吧,叶安松堂审那天,他也在的。而且,要不是他,或许房知县还能保一保叶安松。”江竹悠悠道。


    “你说这话啥意思?!”吴香莲懵了,“他把房知县咋的了?!”


    “堂审那天朔州的姚知府也去了的。”叶安年从院里走了出来,站在江竹旁边。


    他看着吴香莲惊怒的脸,淡声开口:“就是柳卓揭发了房知县,扳倒了叶安松的靠山。姚知府最后才将房知县和叶安松一起判了。”


    “你要是想找害叶安松坐牢的人,找我们不如去找柳卓。毕竟,那天我和江竹也差点被牵连进去呢。”


    叶安年说完,不等吴香莲反应,直接摔上了篱笆门。


    吴香莲碰了一鼻子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怎么也理不明白。


    她不是来找叶安年夫夫俩算账的吗?咋,咋最后又成了是那柳哥儿的错了?


    “娘,娘……”孙采荷在一边小声叫她。


    “咱们要不还是先凑钱吧,安松那边,是不是也得去看看?”


    吴香莲回过神来,白了她一眼:“凑钱?说的轻巧!那可是一百两!我上哪凑去?!”


    “小叔子那不是有……”孙采荷小心翼翼的。


    “你少打成河的主意!”吴香莲“嗷”了一嗓子,“成河的亲事要是因为你家安松黄了,看你爹会不会打死你!”


    孙采荷不敢说话了,她家可怜的安松,腿被打折了,在牢里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只有她这个当娘的心疼了吧。


    她哀叹一声,心里却琢磨着咋弄些衣物被褥去安兴县看看叶安松。


    第129章 生小兔子了


    没成想, 两人不过两日不在,光阴小铺的货就卖掉了大半。


    还好赵楠他们又做了不少新的,这才把货架上的空缺补上。


    铺子里有余虎帮忙, 江竹就背着药箱先走了。


    今日正是给叶小梅的婆婆杨蕙兰复诊的日子,经过江竹这段时间的医治,杨蕙兰的眼睛已经好了不少,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影子了, 估摸着到过年的时候, 应该就能看见。


    叶安年这边和余虎一起上完了货, 余虎把账本拿给他看,叶安年没想到进账不少, 两天就赚了五两多银子。


    “大掌柜的,昨儿个文老爷来过。”余虎道。


    叶安年一边翻看着账本, 一边随意搭话:“可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余虎有点犹豫,话说到一半, 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纸递给了叶安年。


    “他出去一趟,给咱们拉了不少生意回来。”


    叶安年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沓魔方的订单,算了算总数,得有几百个。


    这可不是光靠他和余虎就能完成的量。


    见他皱眉沉思, 余虎试探着问:“大掌柜, 咱们是不是应该多招些人来了?”


    招人是肯定要招的,但是也不能再去牙行买了。


    余虎是他买来看铺子,外加做学徒的, 其他的人招进来,肯定就是专门做魔方, 最好是做过木活,有经验的成手,跟余虎肯定不一样。


    “这事且先放放,晚上我回去跟江竹商量一下。”叶安年道,“其他的事还有么?”


    “有。”余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用软布小心包着的书。


    打开一看,可不正是之前被叶安松撕掉的那本《百神谱》么。


    “是一个姓陈的书肆老板送过来的。”余虎道。


    叶安年伸手在书封上轻轻摩挲,叹了口气,看来他又要忙起来了。


    答应给冯明煦雕的文曲星君的像,也才刚起出个大形来。


    好在陈老板的这本《百神谱》不着急,他可以慢慢画。


    整个下午的时间,叶安年就在做玉雕中度过的,余虎则在一旁做着魔方。


    傍晚等江竹回来,两人一起赶着牛车回村里,叶安年就提起文老爷给拉了不少生意的事。


    “是得招人了。”江竹道。他本就不想让叶安年太累,几个百魔方,就靠两个人怎么做的完?


    “既然是文老爷给你拉的生意,那招木工的事不如也叫他帮帮忙?”


    这倒是个思路,叶安年点点头:“有他出面确实容易一些,大不了到时我再筛选一遍。”


    不过,即便找了木工来批量做,但魔方卡扣的组装也是个问题。比较复杂,当初他教余虎的时候,还教了两天呢。


    若是有人学的不精,把卡扣弄错,到了买家手里可就成了质量问题了。


    前期可以他和余虎一起来组装,若是招到的木工里,有比较聪明学得快的,就教一教,不需要人人都会,但是肯定得有一两个人会装。


    到时可以让余虎把控质量,他再做最后的检查,这样也能省不少事。


    说话间,两人赶着牛车已经进了村,却远远看见有个瘦弱的人影正站在大树下晃悠。


    牛车在篱笆院子的门口停下,叶安年把车上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拿下来,江竹去牛棚栓牛,那人影就小心翼翼的朝着他晃了过来。


    眼下天色有些暗了,直等人影靠近,叶安年才看清那瘦弱的影子竟然是季芳芳。


    叶安年一见是她,脸色便冷了下来,拿东西便要进院子。


    “年哥儿!”


    季芳芳赶紧喊了他一声。


    叶安年不得已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我不是来找江郎中的!”季芳芳赶紧道,“我是来找你的。”


    叶安年知道她定是来问叶安松的事,但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好笑道:“你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季芳芳面上更窘迫了,好在天色渐渐黑了,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想问问叶安松的事。年哥儿,叶安松他,真的被关进大牢了?”她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忽闪忽闪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安年。


    “嗯。”叶安年淡淡道,“判了三年。”


    哪知,他这话说完,季芳芳眼里的光突然暗了下去,脚下一软就要往地上摔。


    叶安年被吓了一跳,伸手拉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季芳芳有些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挣开了他的手,就踉踉跄跄的走了。


    江竹栓好牛过来,正好看见季芳芳离开的背影,好奇道:“她怎么来了?”


    “来问我叶安松的事。”叶安年盯着那瘦弱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暗里,有些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她还挺伤心的。”


    “可能真的爱上了吧。”江竹不以为意,接过叶安年手里的东西,两个人一起进了院子。


    毕竟两人是那样的关系,有了感情也是正常。最重要的是,季芳芳往后不会再缠着他了。


    堂屋里已经点起了烛台,照的整个屋子暖融融,亮堂堂的。


    福崽蹲在兔笼子前面,丁秋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两个小孩凑在一起专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连他们回来了都没有反应。


    “福崽,丁秋,你俩干什么呢?”


    叶安年好奇,凑过去问。


    谁知,福崽转头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哥哥,雪团子好像要生小兔子了,你小声一点,别吓着它。”


    叶安年听了,也很配合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轻轻蹲下身来,跟两个小孩一起凑堆围观。


    就见兔笼的一角,已经堆了一大堆厚厚的干草,雪团子就窝在那堆干草上,正在用嘴薅自己胸前的毛。


    福崽看的有点担心,问叶安年:“哥哥,它怎么了?为什么要拔自己的毛啊?”


    “拔毛是用来絮窝用的,可以保暖。”江竹也走了过来,在叶安年身边蹲下,“这样如果天气冷的话,小兔子生下来不会冻死。”


    “好厉害。”福崽忍不住道。


    又过了一会儿,雪团子突然停下了动作,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不多时,就见一个个拇指大小,浑身通红的小家伙,滚落到了干草和兔毛铺成的窝里。


    雪团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凑过去在小兔子的身上啃了起来。


    福崽吓了一跳:“它怎么吃自己的孩子?”


    江竹解释道:“它是在吃小兔子身上的胎衣,这样小兔子身上就干净了。”


    福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专心看了起来。


    雪团子十分努力,不多时,窝里就挤满了红通通的,光溜溜的小家伙。


    “它们怎么都没有毛的?”福崽惊讶,“感觉好像小耗子啊。”


    “刚出生的小兔子是这样的,要三天左右才会长出绒毛来。”丁秋回答。


    “对,”江竹耐心道,“而且没毛的小兔子很怕冷,需要我们来帮它们保暖。”


    “要怎么帮啊?”福崽很好奇,原来照顾刚出生的小兔子有这么多讲究呢。


    “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再给它们的窝里铺一点棉花就好了。”江竹道。


    又过了一会儿,窝里已经挤了一堆粉红色的小东西,雪团子突然一蹬腿就在原地躺了下来。


    “应该是生完了。”江竹道。


    “好多啊。”叶安年看着那堆挨挤在一起的小家伙,不禁道。


    他才知道兔子一窝竟然能生这么多只。


    “数数有多少?”江竹挑眉。


    福崽不等他说已经数了起来,最后道:“十二只哎!雪团子好厉害!”


    “确实不少。”江竹站起身,“刚生产完的兔子消耗很大,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叶安年也跟着起身:“那我去找点棉絮来。”


    为了能让雪团子安心照顾小兔子,江竹把雪团子和芝麻球分了笼。


    叶安年和福崽一起动手,在新的兔笼里铺好软和的干草和棉絮,再将雪团子和十二只小兔移过来。


    江竹清理了刚刚的兔笼,又给芝麻球重新添了些新鲜的草和菜叶子,就把笼子依旧放在堂屋。


    雪团子和小兔们的笼子就搬到了他们住的东屋,也方便照顾。


    等安顿好,四个人一起进了东屋。


    屋子地方不大,四个人围在笼子前就把门口堵死了。


    想要跟进来凑热闹的铜钱见状,扒在门槛上哼哼唧唧,不过没人理它。


    铜钱哼唧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蔫头耷拉脑袋的转回了堂屋,趴在芝麻球的笼子边。


    两只没人管的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屋里,江竹把洗干净的菜叶子和胡萝卜新鲜的玉米粒都用布擦干净上面的水,才装进小碗,放进笼子里,不过这个时候雪团子还没力气起来吃。


    叶安年见两个孩子兴致勃勃的守在笼子旁边,拿了两个小凳子给他们坐,自己就出去跟江竹一起做饭去了。


    堂屋里,江竹将一块豆腐切成薄厚均匀的薄片。


    “晚上吃什么?”叶安年走过去问他。


    江竹捏起一片豆腐塞进叶安年嘴里:“白菜豆腐煲怎么样?”


    “好啊。”叶安年一边嚼着豆腐,一边应道。


    没有调味的豆腐,吃着也没什么味道,但是嚼着嚼着就觉得有一股浓浓的豆香味。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叶安年问。


    江竹把洗好的白菜拿给他:“那你帮我切白菜吧,我去把饭蒸上。”


    两人各自忙碌起来,不多时就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白菜豆腐煲、炒豆苗、番茄炒蛋、凉拌猪肝、糙米饭,摆了满满一桌子。


    叶安年摆好碗筷,把两个孩子叫出来吃饭。


    江竹端着两碗乳糖丸走了出来:“来来来,吃饭了!”


    刚放下碗,外面的篱笆门就被敲响了。


    “年哥儿!江郎中!”


    “开开门啊!我……我有急事!”


    这声音……


    叶安年看了江竹一眼,好像是田花婶子啊。


    她喊得着急,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叶安年放下碗筷起身,江竹让两个孩子先吃,自己跟叶安年一起出去开门。


    篱笆门打来,田大花一脸着急的正站在门外。


    铜钱见了她,呲着牙嗷嗷叫唤起来。


    但田大花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对两人道:“芳芳……是芳芳不见了!”


    “有人看见她刚刚来你们家了?你们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第130章 你自己睡吧


    闺女不见了, 田花婶子自然急的不行。


    见她不是来找事的,叶安年就把季芳芳刚才来过事跟田花婶子说了。


    “她刚刚确实来找过我,但只是站在门口跟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她之后去了哪, 我们也不知道。”


    “这死丫头啊!”田花婶子一拍大腿,声音都带了哭腔。


    “我就做个饭的功夫,她说出去溜达溜达, 我也没当回事, 现在饭都做好了, 这天都黑透了, 也不见人影儿!”


    “她出去多久了?”江竹问道。


    “一个多时辰吧。我做好了饭,等着芳芳和我家老头子回来一块吃。结果老头子是回来了, 这丫头却到现在都没见人影儿!”


    “芳芳那几个要好的姐妹家我都去找过了,她常去的地方我也去找过了, 都没有!你说这天都黑了,一个丫头家家的能去哪呢?!”


    这么看来,季芳芳跟叶安年说完话之后, 就没有回家了。


    叶安年和江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直觉跟叶安松有点关系。


    但这关系到季芳芳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他们也不敢随便说。


    “这事儿赵里正知道了吗?”叶安年问道。


    田花婶子抹了把眼泪,点点头:“赵里正带着人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找呢,要是村里实在找不到, 就上山里去看看。”


    若是村里翻遍了都没有, 山里就更不可能了。


    季芳芳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往山里扎干啥?


    而且,赵里正带着人在村里这么翻腾, 季芳芳若真在村里,早就出来了。


    所以眼下季芳芳很可能已经不在村子了, 至于去了哪,叶安年觉得八成是往甜水镇去了。


    “行了,你俩进去吧,我再去找找。”见两人也没有太多季芳芳的消息,田花婶子也没心思久待。


    她说完,抹着眼泪儿转头就走。


    叶安年站在门口,望着田花婶子脚步匆匆的背影,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孱弱可怜。


    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她:“田花婶子!其实刚刚季芳芳跟我问过叶安松的事。”


    田花婶子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她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踉跄着朝叶安年跑过来。


    江竹见她面上情绪不对,上前把叶安年护在身后。


    田花婶子却在距离两人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年哥儿,你说啥?!”


    “季芳芳刚刚跟我打听过叶安松的事,我跟她说了,她就走了,至于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


    “叶安松……”田花婶子神情似乎有点恍惚,“芳芳咋会跟叶安松扯到一起去呢?她过完年就要嫁到镇上去了啊。”


    这话叶安年和江竹都没敢接。


    田花婶子也没再多问什么,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叶安松”,一脸怔忪的走了。


    叶安年和江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她跌跌撞撞进了村子,也回了堂屋。


    福崽和丁秋都在乖乖坐着等他们回来。见两人进来,福崽问道:“哥哥,是谁啊?”


    “田花婶子,找她闺女的。”叶安年摸了摸福崽的头道,“吃饭吧,没咱们的事。”


    这段小插曲过去,四个人又围坐下来继续吃饭。


    晚上睡觉时,叶安年躺在被子里,还在琢磨这事。


    “你说季芳芳不会真的去安兴县了吧?”


    江竹正闭着眼睛酝酿睡意,闻言回答道:“这谁知道呢?”


    “不过,去镇上的路就那么一条,她一个人也走不快,若是赵里正他们赶着车去追,兴许半路就能追上。”


    但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伸手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最近天冷了,晚上尤其凉些,两人盖一床被子难免会有塞不严实的地方,被口进风,那半夜可是要被冻醒的。


    叶安年用力将被子一扯,江竹那边的被子瞬间就少了大半,一股冻人的寒气瞬间钻了进来。


    江竹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互相搓了搓,抬手毫不客气的把被子又拉了回来。


    这下,换叶安年这边没被子了,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你干嘛?”


    他翻了个身,借着洒进来的熹微月光,隐约瞧见江竹双手紧紧抱着被子的样子,抿了下唇,突然两手死死抓住被子一角,跟江竹玩起拔河来。


    两人你扯一边,我扯一边,谁也不肯让谁,折腾了半天,叶安年觉得自己都出汗了。


    他猛地撒了手,被子也不要了,一把拽过枕头抱在怀里,就往炕头滚去。


    “你自己睡吧,我不跟你睡了!”


    这气呼呼的样子可爱的紧,跟只小猫用爪子挠在心尖上一样,痒酥酥的。


    “生气啦?”江竹抱着被子,挪到叶安年身后,伸出一伸手指戳了戳他。


    叶安年身子一扭,躲开他的手,江竹便继续用手指戳他,还专门往他腰间的软肉上戳。


    叶安年被他弄的躲也躲不开,腰上被戳的痒痒,他想做出生气的样子,却又憋不住想笑,忍得十分辛苦。


    “谁生气了,把你的破手拿开!”


    江竹偏不,把手搭在他腰上捏了捏:“跟不跟我睡?”


    “不跟!”叶安年回的十分硬气。


    江竹轻笑一声,突然把被子全都盖到了他身上。


    叶安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一怔,江竹却趁机手上一个发力,揽着叶安年的腰把他直接拖了过来。


    “不闹了,”江竹把叶安年搂进怀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帮他顺气,“你明天要不要去找文老爷说说招人的事?”


    “也行。”两人这一番折腾,叶安年这会儿还有些喘,闭着眼睛往江竹怀里蹭了蹭。


    那么多的订单,反正早晚都要招人,不如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他也好看看这些木工要怎么安排。早点把东西做出来,若是有质量不行的,也有重做的时间。


    这会儿两人也不抢被子了,偎在一起反倒暖和许多。


    夜色渐深,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村里就传遍了关于季芳芳的消息。


    季芳芳确实是往镇上去了,但因为她一个人摸黑赶路,又累又怕的,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蹲在路边哭,被赵里正他们找到带了回去。


    对于这消息,叶安年和江竹都不意外,毕竟季芳芳和叶安松是那样的关系。


    好在是有惊无险,人找到了。


    田花婶子竟然还破天荒的一大早就过来谢了两人,和之前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可谓是天上地下。


    这小插曲暂且不提,叶安年和江竹安顿好两个孩子,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江竹照常去他的老地方摆摊,叶安年去铺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去了文府,跟文老爷说了招人的事。


    文老爷对他这提议也十分赞成,思索了片刻后道:“木工倒是好找,你打算招都少人?”


    “先招七八个吧。”叶安年道,“木活儿差一点没事,人品必须要好。”


    “那是自然。这手底下干活的伙计,必须得靠得住,才不至于砸了自己的招牌。”文老爷十分理解。


    “这样吧,你后天过来,我挑一批人来给你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好,那就麻烦您老了。”叶安年道。


    招人的事敲定,一整个下午叶安年都扎在铺子里做玉雕。


    文恒这傻少爷也在,叶安松的事情之后,他是连书院也不去了,整天往光阴小铺跑,在这儿一待就是一天。


    叶安年虽然还没给他安排什么活儿干,但他也是不吵不闹的,就在铺子里坐着喝茶,看余虎算账,或者看叶安年做玉雕。


    总之,比跑出去鬼混的强。


    文老爷觉得省心了不少,叶安年也就先由着他了,等到那几个木工招进来,初步考虑,可以叫文恒去当监工。


    傍晚时候,江竹收了摊背着药箱回来。


    叶安年交待了余虎一些铺子里的事,两人就准备回村去。


    一出铺子,却见隔壁钱婆婆的铺子关了门,就连青娘的伞铺也关了。


    两人手里提着篮子,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两厢照面,自然要打招呼。


    叶安年道:“婆婆,青娘,今天关门这么早啊。”


    “嗯,今儿个是有点事要办。”钱婆婆朝叶安年笑笑,“你俩这就回去啦?”


    叶安年点点头:“再晚点到家天就黑了。”


    他看见,钱婆婆和青娘手上提着的竹篮子里装的都是黄纸和白花花的纸钱、香烛,看上去应该是去祭奠什么人的。


    不过,钱婆婆和青娘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没有多问。


    “也是,现在天黑的也早了。你俩路上小心点。”钱婆婆笑笑。


    “好,您和青娘也小心。”


    钱婆婆点点头,挽着青娘两人慢慢地走了。


    江竹拉了牛车过来,见叶安年站在那盯着钱婆婆和青娘的背影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


    叶安年摇摇头:“回家吧。”


    两人到家时,天还亮着,院子里安安静静,又是只有铜钱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他们。


    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团子生了小兔,得到了两个小孩的格外关注和照顾,被冷落的铜钱见到一日未归的叶安年和江竹就显得格外热情。


    “好了好了,快进来。”叶安年摸摸铜钱的头,引着它进了院子,关上篱笆门。


    却见福崽一脸慌张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哥哥!江大哥!”


    小团子眼睛红红的,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叶安年见状心下一沉,张开双手抱住了朝自己扑过来的福崽。


    “怎么了这是?”江竹也走过来,摸了摸福崽的头。


    福崽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两人,那水葡萄似的眼睛“吧嗒”“吧嗒”直往下掉眼泪。


    “呜呜呜,哥哥,雪……雪团子把小兔子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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