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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阿莹!”


    罗胥君原本靠在榻上,听了她的话惊呼出声,见她面色当真,哀声叫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姜馥莹的手在袖中紧紧掐着掌心,只怕自己泄了这口气便再也撑不起来了,“阿娘,便要趁着事态还未真变得糟糕时尽早处理了,若真到了那时候……”


    罗胥君瞧着女儿的面容,泪水如珠串,一串串落下。


    她年岁不大,还不到四十,却因为常年病弱早生白发,缠绵病榻多年,从未真正为家中出过力,如今唯一的孩儿有难,她也只能坐在榻上哭泣。


    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罗胥君忽然觉得真是命运弄人——


    自己自小被呵护长大,嫁得丈夫也和谐美满。可女儿自幼便没多少安宁日子,一家人落得如此境地。


    她宁愿自己多受些苦,也不想让女儿有半分不顺。


    罗胥君抹了泪,难得生出股勇气来。


    “不成,阿娘不答应,”她抬首道:“你自小爱美,整条街上就属你最会收拾打扮,到了此处你还日日哭,说没有好看的珠花卖。幼时你会闹,长大虽极少同我们要什么,阿娘却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快活……”


    “你是阿娘生下来的宝,身上磕了碰了阿娘都难受,更何况是这样,”罗胥君扬了声音,“阿娘不准你这么做。”


    姜馥莹咬着唇,她极少听到母亲这样厉声说话,也少听到这样严肃的语气。


    “你若真划了脸,且不说痛不痛,旁人日日盯着你的伤处瞧,你如何受得?”


    罗胥君身子不好,如今说了会儿话也低低喘起气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可有想过阿娘会有多难过?”


    “自然想过!”


    姜馥莹硬着脸,“此事了了,女儿就梳了头发不嫁人便是,同阿娘一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会照顾好阿娘,不用管旁人怎么看。”


    “阿娘不想要你用这样的方式照顾我!”罗胥君也急起来,“你自己呢,爹娘的眼珠子,都不舍得碰一点点的宝贝着。便是为了自己,划了脸去也会痛的,阿娘该多心疼?”


    “可是阿娘,你我孤身无有依靠,便只能如此自损求全。”


    姜馥莹心中实在难忍,“可若真要女儿去攀附什么强权栖身,女儿又断断不愿……此遭起于女儿,不该将这祸事牵扯到旁人。”


    眼见着是说不过女儿了,罗胥君瞧着她定了心神就要往外走,不知要去何处,是否要在这样的夏日里就划上脸,哀哀落了眼泪,啜泣道:“阿莹……”


    姜馥莹被这一声叫得也落了泪。


    罗胥君叫住她,“若要、若要说依靠——方才常哥儿出手相救,阿娘想着、或许……你可去问问,他是否有心上人,可有婚约?”


    姜馥莹站住了脚,回过身。


    “阿娘?”


    “做娘的总是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的孩儿好。我家阿莹救了他,有救命之恩……嫁了人,镇上的那些公子哥儿应当也会收敛些,不惦记你,”罗胥君捂住心口,隐隐发痛,“你成了家,阿娘或许也能放心几分。”


    ……


    总是要嫁人的。


    村长夫人的话浮现在耳边,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


    可大户人家,姜馥莹是打心底里厌恶。


    昨日衣裙之上的水渍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后腰上那隐秘的触感,此番想起,自那处又送来些滚烫的热意。


    她微微转过头,常渊早已回了屋子,没了声响。好似他真的只是随手相助,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随手洒下的花种早已围着院墙开出了点点小花,野花不及精心照料的金贵,但生命力顽强,风吹不坏雨淋不倒。花儿的尽头便是常渊所住的小屋,原先是堆放杂物柴火的柴房,如今被她腾了个位置,让常渊住着。


    窗子紧闭,透不进半点光——常渊眼盲了,也用不上烛火,他又安静,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到姜馥莹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救了个人回家。


    常渊。


    姜馥莹心下微动。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主意。


    为了生活,她委曲求全多回,所以极少在心里委屈自己,可想到要同常渊在一处……


    难得没有强烈的厌恶在其中。


    或许是常渊给她的感觉就与旁人不同,哪怕昨日话语间他那隐隐而存的姿态让她有些许不虞,都不过是极少地,让她也窥见了他看似无害外表下,也带着些凉薄的底色。


    可他还是出手相助,在今日帮她解决了大麻烦,甚至还让人同她赔罪。


    日头高了起来,洒落进屋中,照着她的影子也有了几分虚幻。


    她扶着门框,指尖微微用力,好似能掐下去一般。


    顷刻之间,许多画面闪过脑海,她终于开口:“我……晚些时候去问问。”


    时间不早,姜馥莹看了看常渊紧闭的门窗,抿着唇,进了厨房。


    忙了这样久,先将药熬上,又随便下了点面,放了几株小菜。


    思及方才的话,想了又想,给常渊多煎了个蛋进去。


    -


    没到晚间,那为首的孩子一家哭丧着脸将东西送了来赔罪,请这位名不见经传,却能将邱二整治得屁滚尿流的绝世高人解穴。


    便是那杀猪一身蛮力的老刘家也只是硬揍,拿刀吓唬。可听几个孩子亲口所说,若是没说错,只动动手,随意点按几处便能让邱二嚎成那副模样,当真是骇人。


    常渊出来露了个面便回了去,姜馥莹也没留他,看着他的背影停留一瞬,果断拿着战利品去炖上了肉汤。


    她不是犹犹豫豫的人,心里有了主意动作便快了许多。午间已将自己压箱底的好料子都寻了出来,等到肉汤香气扑鼻的时候,她已经裁出了个模样,初见雏形了。


    常渊身子好了许多,姜馥莹便没让他独自在屋里吃。夏日傍晚有着微风,院中摆上小桌,盛上香喷喷的肉汤与两个小菜,三人一道在院中用了饭。


    罗胥君先回了屋,余下两人在院中收拾碗筷桌椅。姜馥莹心中有事,正思量着常渊,又看他架势还准备帮她,心中一急,语气便冲了些:“不必你来!”


    “……姜娘子?”


    常渊“看”向她,方向也并未完全对,微微侧过脸,露出了流畅的下颌。


    姜馥莹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放缓了声音:“今日的事要多谢你,便不用你多操心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身上还有伤,养一养。”


    常渊颔首,神色淡淡,瞧着并未因她方才的语气产生波动。


    ……倒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说来也怪,刚捡回他的时候,还从未意识到他是个与自己和阿娘都不同的成年异性,只当是同阿爹当年那般救治病患。


    今日被阿娘那样一说,她才觉出这个人似乎……分外成熟、有力,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从前印象中的虚弱颓败,甚至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回到了他最真实的模样。


    心中有了旁的想法,见着人便没从前那样坦然。她只能庆幸常渊确实瞧不见,才能任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揣摩,任她盘算。


    “姜娘子,”常渊端着汤碗,“盯着我做什么?”


    “啊?”


    姜馥莹微怔,慌忙转移视线:“没有,才没有。”


    脸微微发烫,偷瞧人这样久,竟被察觉到。


    ……莫不是诈她的吧。


    她缩在厨房,闷不作声等着日头西落,各自回屋。


    -


    第二日晚些时候,桐花提着一袋子肉来寻她。


    姜馥莹待在屋里,瞧着常渊开了门,桐花蹑手蹑脚进来,直奔她窗前。


    “馥莹姐,姐、好姐姐——”


    她声音拉得老长,咚咚几声叩响门窗。


    “好姐姐,我知道错啦,你别生气了。”


    她昨日听说邱二闹了那样一遭,心底直叫不好,是她多嘴生事,加之前一日姜馥莹她娘被气晕,归根结底都是她家的问题。


    桐花隔着窗子,靠在外头软着声音:“昨日我爹也骂过我了,骂得可难听,吓死人了……馥莹姐,你就瞧在咱俩多年亲如姐妹的份儿上,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她碰碰窗户,夏日透气,未曾关紧。里头人影若隐若现,不知在做着什么。


    桐花正想推开,窗户就从里头打开了。


    姜馥莹坐在窗边,见她面容忐忑,可怜得紧,显然是真知道错了,一口气叹了又叹,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道:“你爹怎么骂你的?”


    “就知道馥莹姐心疼我!”桐花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气消了大半,顺着她的话道:“你可不知道,我爹那大刀眼看就要砍我身上了,说我要是再跟我娘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就别说是他老刘家的……诶,馥莹姐,你在做什么?”


    眼前女子未曾打扮,不施粉黛仍旧明艳动人,一双秋水剪瞳盈盈注视着手中的事物。细长匀称的脖颈莹白,微弯垂首,眉目专注。


    手指翻飞,动作不停,像是方听到桐花在说什么一般,微微侧耳,“嗯?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桐花端详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那手中的衣衫上:“这不是去年咱们一道去县里买的料子吗,馥莹姐你舍得做啦?”


    这匹料子不便宜,但实在好看,顶顶舒适。姜馥莹去了县上几趟,终于还是买下了它。买下之后便一直舍不得碰,直到昨日。


    姜馥莹走线飞快,她手巧,点点头,“嗯,放久了怕发潮。”


    桐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仔细端详了一阵,终于觉出味儿来。


    “——馥莹姐,你在做男人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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