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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皇上晚间要宿在云阳宫的消息在后宫炸开了锅!


    消息传到云阳宫的时候, 孟瑶华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前世压根没有这一出,难道说随着自己本命蛊的恢复, 许多事情也渐渐改变了既定的轨迹?!


    夏禾和桃枝被这个消息吓得三佛出世, 五佛升天, 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来宣旨的宫监也很诧异,怎么感觉皇后娘娘接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并不甚高兴呢?!


    等宣旨的宫监一走, 夏禾和桃枝忙将正殿门关了, 把自家主子拉到一旁问道:“主子, 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未曾与陛下圆房而破身, 一旦事发就不是废后能够平息得了的!少说齐国公也得被革爵。


    孟瑶华稳了稳心思,直觉这事儿八成是个乌龙, 即便有太皇太后从中作梗,他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范的?!不过以防万一, 还是得做足万全准备的,不是已经备了鸽子血吗?这次正好可以用上!


    辛励出了延庆宫,得知宫监已经去云阳宫宣旨了,他拍了拍窝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的朝朝道:“自己做的孽自己平!”


    他龙骧虎步的回到紫极宫,命人给朝朝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而后在它的前爪上绑了一道柘黄色的绫条,抬来特意给它做的精致小步辇,将它装扮一新后放在步辇上。


    收拾妥当之后,辛励拍了拍手说道:“谁掀的牌子谁去, 反正朕不去。”


    “陛下……”盛福犹豫半晌,刚想开口劝说两句, 便被辛励一个眼神制止了,得嘞, 劝不得,再劝下去陛下该将他收拾妥当,一并打包送去云阳宫。


    辛励顿了一下又说道:“明天,多赏赐她些金银器和绫罗绸缎吧。”


    盛福点头称是,只能如此了。


    蒋贵妃听说皇帝回朝后第一晚就要宿在云阳宫,气的摔了不少东西,但也无可奈何,细想想也是,第一晚留宿不一定是厚宠,有可能正正的撞在刀刃上,为此她平复了一下内心,开始打探起楚昭仪宫里的消息来。


    楚昭仪原本是个有些端的人,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主动了两次,都没有落到什么好结果,自从回长安之后被太皇太后狠狠敲打了一番后,老实多了。


    她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总能讨得到碗汤喝的,如今听说皇上翻了皇后娘娘的牌子,她心里虽然也很急,但见太皇太后没什么表示,她也只好耐着性子在自己宫里安安分分的待着。


    云阳宫内除了孟瑶华,里里外外莫不战战兢兢严阵以待。


    孟瑶华被夏禾和桃枝按在香汤里沐浴了一番,又在殿里熏起了苏合香,云阳宫上上下下的宫使颇为扬眉吐气,谁说皇后娘娘无宠,这不就来了嘛!


    只有孟瑶华深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离戌时越近她反而越提心吊胆,不知道辛励这次又作什么妖?!


    果不其然,当紫极宫的人抬了一只雪白雪白的狮子猫来云阳宫的时候,孟瑶华终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桃枝和夏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简直荒谬!陛下到底拿她们主子当什么了?!不愿来云阳宫可以不来,犯不着抬一只猫来羞辱她们主子!这传出去让人情何以堪?!好说不好听!


    孟瑶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只胖胖的长毛白猫,伸手将它抱下步辇柔声说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宫格外不同,嫁猫随猫了。”


    朝朝闻到熟悉的气息倒是一点儿都不忸怩,它优雅的舔了舔自己的粉嫩嫩的爪爪,趴在孟瑶华的前胸就不动弹了。


    夏禾和桃枝反应过来后,忙命人关了殿门,只是低声嘀咕道:“真怪!这猫怎么长得像金公子的朝朝?”


    朝朝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立马转过头去,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的摇了起来。


    孟瑶华闻言回道:“大抵品相好的狮子猫都一个样,这只御猫叫什么?”她扭头问随行的太监,太监帮着皇帝干这等荒唐事,也很没脸!见皇后娘娘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有意讨个巧,哪里还敢说猫的名字,只帮皇帝打圆场道,“回娘娘的话,陛下临时被紧急军务绊住了,先遣一只猫来给娘娘解闷,等陛下忙完了,定会赶来云阳宫,这只猫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只等娘娘来为它取个名字。”


    孟瑶华如何不知这是托辞,只是辛励身边的人有够得力,还懂得为这个不要脸面的遮掩一二,她闻言摇了摇头道:“到底是御猫,这如何使得。”


    朝朝完全改了在紫极宫里调皮捣蛋的习性,它深知自己处于漩涡之中,由是乖巧的很。


    孟瑶华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问:“这猫多大了?”


    “一周多了。”


    孟瑶华点点头,她将朝朝放在美人榻上,自然而然的推开偏殿的窗子,一只乌黑锃亮的猫咪应声窜了进来,一白一黑两只猫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孟瑶华坐在一旁劝说两只猫咪,要它们认识、要它们和睦相处、要它们做好朋友,然而情况逐渐变的奇怪起来,它俩非要吵架,由喵喵争吵变成了互相展示喵喵拳,最后打作一团不可开交。


    孟瑶华一脸莫名其妙,她抬头呆呆的问道:“这白猫是郎猫?蜜猫?”


    “公的……”紫极宫的小宫监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恭谨的回道。


    “呀!糟了!这只黑猫是蜜猫,四海为家,很野的!”孟瑶华招呼人来给猫拉架,云阳宫顿时鸡飞狗跳。


    然而两只猫猫互相斗气,从主殿斗到偏殿,从地上斗到房梁,从房梁斗到房顶,主打一个大战三百回合。


    孟瑶华捏着一撮白毛道:“陛下不会生气吧?”


    紫极宫的小宫监欲哭无泪道:“想必不会吧,这都是意外!”


    孟瑶华一脸正直道:“嗯,是意外!”她弯了弯唇,自己回寝殿歇下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整个禁庭都炸开了锅!


    有传言说,陛下在御书房批了一夜奏折,没去皇后的宫里。


    又有传言说,陛下不仅没去,还给皇后宫里送了一只猫,用御猫代替圣驾。


    不过,最炸裂的传言是,皇后宫里传了一夜的猫叫,状况极其惨烈!闻者惊心!


    反正想看皇后笑话的都没看成!因为皇上有只甚为疼爱的御猫,皇后娘娘也有一只喂养多时的小猫,虽然皇上与皇后没在一起,但他们的猫在一起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而且事后紫极宫赏赐了许多财物给云阳宫,可见陛下对这事儿也是喜闻乐见的。兴许是一开始有人传错了?!陛下本来就是想配猫,不是自己想要……嗯,那什么。


    太皇太后听说这事儿之后,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心情来?!这两人真的是奇葩!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么一看他和孟氏倒是十足的相配!


    好几天之后,辛励才看到他的心肝宝贝朝朝,见朝朝一脸疲倦但精神莫名斗志昂扬,他不禁心疼的摸了摸它的爪爪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那个女人果然凶残,这种毒辣的招数都想得出来,幸亏自己没去,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好险,好险!不愧是孟怀鸣的女儿,果然招惹不得。


    刚捉猫回来的小宫监擦了擦脸上的汗,心中暗道:它才不苦呢!它甚至都不想回来呢!抓它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朝朝在辛励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就要往外跑!被辛励关在偏殿里关了好几天,这才渐渐好了,偶尔还是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甚至得了小鱼干不舍得都吃了,学会往外叼了,到后来干脆领外面的猫来紫极宫吃御食,吃里扒外的很。


    辛励看着黑黢黢的小蜜猫,一言难尽的说道:“你到底看上它哪里了?甚至连爹都不要了!”什么审美?没得被那个女人带偏了!但是说为着这种事儿去贸贸然废后,确实有小题大做之嫌,他只得暂且忍耐,待机而发。


    正当辛励质疑朝朝的眼光时,心腹来报:“回禀陛下,洛阳城里姓季的商户悉数迁来长安,这是商户名册。”说着,他将一本小册子呈到辛励面前。


    辛励掩饰的低咳一声,故作淡眉淡眼的模样接了册子,粗略的翻了翻,没有找到季时臣的名字,他又逐字逐字的比对过去,依旧没有季时臣的名字!


    “……”辛励抖了抖册子道,“有所疏漏,下去重查!”


    心腹心神一凛,领命欲要退下,他不禁暗暗嘀咕:明明复查了两三遍,确认无误才将册子呈上来,怎么陛下一口咬定有漏掉的?难道陛下在找什么特定的人?


    思及此处,他又填补了一句道:“陛下,月前返回祖籍的没有登记在册。”


    辛励心中一滞,低声命令道:“都算上!”


    心腹重新下去干活。


    辛励瞅着御案上的奏折出神,心里不禁嗤笑一声:沈蜜娘既然有本事招惹了他,那就招惹到底吧,他不喊停,她就不能中途退出!他不准的!


    然而心中最一言难尽的还要数孟怀鸣,一方面是陛下在宫里用御猫代圣打发敷衍女儿,一方面是陛下在紧紧追查季时臣的下落,其目的一目了然,他凝眸望着沉沉夜色,有些话现在说出口并非最佳时机,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思索陛下查到季时臣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应对,一旦露馅,依旧陛下的性子,孟家吃不了兜着走,很难不被他迁怒到。


    第42章


    春秋代序, 四时流转,一转眼到了中秋佳节,长安天街之上会摆放许多花灯, 辛励案头上亦摆放了一只花花绿绿的花灯, 是端午那日的花灯, 也是他唯一一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不同色彩的花灯,他特意从洛阳带过来的, 一直端端正正的摆在他的书案之上。


    只是每日看到这个花灯, 他都想起沈蜜娘来, 想她的古灵精怪, 想她的温香软玉,想她的狠心绝情。


    她的本命蛊恢复陷入瓶颈, 她便一脚踹开他,不要他了!


    辛励越想越气, 最后他走入皇家藏书阁里苦读,寻找彻底恢复本命蛊的办法。


    群臣却在琼林苑等急了,因为这日有宫宴,陛下要宴请群臣,以示恩宠。然而众人左等右等, 依旧等不到陛下露面,好生奇怪。


    小十六见状忙问紫极宫的人自己皇兄去哪儿了?得知去了藏书阁,他立刻赶了过去,皇兄一读起书来便忘了时辰, 他得前去提醒一二,宫宴已经开始了。


    小十六在一堆医书里找到了埋头苦读的皇兄, 他一一将书本放回原位。


    辛励蓦然抬头,捏了捏疲倦的眼角问道:“十六, 什么时辰了?”


    小十六低声回道:“皇兄,申时一刻了。”宫宴开始也一刻钟了。


    辛励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踱步走出藏书阁,帝辇备在一旁,随时待命。


    辛励心不在焉的上了帝辇,他在藏书阁里翻了一天的医书,仍然没找到怎么彻底恢复本命蛊的办法。


    小十六的步辇跟在帝辇之后,他刚刚放书的时候,有瞄过几眼,那些被抽出来的医书都是记录南疆之事的,甚至与蛊相关,可见皇兄他还是忘不了教习娘子。


    小十六想了想,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一样打转,不如自己直接请命去洛阳,找教习娘子的妹妹打听些事儿。


    宫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按理来说辛励该离场了,他抬头瞥了一眼文武百官之首齐国公孟怀鸣,而后施施然离席。


    未几多时,盛福来宣孟怀鸣御书房面圣。


    君臣二人见礼之后,辛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孟爱卿年少之时曾经游学南疆。”


    孟怀鸣心里一惊,他仔细琢磨着陛下此言何意?!因为一提南疆就不得不提南疆的巫蛊之术,而陛下是当年那场巫蛊之祸的直接受害者,陛下的生父生母也就是先太子与先太子妃甚至被巫蛊之祸连累至死,陛下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如今陛下主动问起自己在南疆的这段经历,意欲何为?


    孟怀鸣一时不敢托大,只简洁的回道:“臣当年惧怕南疆蛊术,并未在南疆多做停留。”想来这个回答四平八稳的,放儿和蜜娘的身世早就被自己洗了八百遍了,甚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蛊女所生,想到这里,孟怀鸣的心思稍稍安定了些。


    辛励失望的点了点头,他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巫蛊之祸后,皇家对于南疆蛊术的记载已经被人抹除过痕迹,谁干的不言而喻?!自己只能顺藤摸瓜慢慢询问这些去过南疆的朝臣,但这些人被当年的巫蛊之祸吓破了胆,每每提到南疆相关都三缄其口,半点有用的信息都不漏。


    辛励挥了挥手,示意孟怀鸣退下,他枯坐在那盏花花绿绿的花灯前叹了一口气。


    小十六这时也离开了宫宴,他在偏殿听了孟怀鸣的敷衍之辞,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见孟怀鸣退了出来,他拾步进去。


    “十六来了?”辛励将今年的魁灯递给小十六道,“这是下面的人刚刚送来的,你拿去玩吧。”


    小十六接过魁灯,见兄长的目光总若有似无的落在书案上那只花花绿绿的花灯上,他想了想回道:“哥,我听说洛阳白马书院天下闻名。”


    “想去白马书院就读?”辛励问道。


    “嗯,想去!”小十六干脆利索的答道。


    辛励略一思索,白马书院乃天下文宗之所在,里面鸿儒名士数不胜数,小十六去白马书院就读百利而无一害,倒也无不可。


    于是,他点了点头嘱咐道:“好,不过你得自己考进去,休想让我给你说情。”


    小十六见兄长答应了,顿时眼里亮了一下,他笑道:“皇兄就请好吧!”


    数日后,白马书院秋榜之上被一个叫金宏的人独占鳌头。


    澄园的门被再次打开,小十六得偿所愿,他又悄咪咪去找蛮蛮玩,试图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来给皇兄参考。


    在蛮蛮的花式抱怨中,小十六得知教习娘子归家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屈服于夫家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不得已而为之。


    小十六愕然,他承认豪商巨贾是有钱,但跟权挨不上边,后来他又想了想,对于一个家道中落的弱女子来说,即便是有些家底的商户她也是得罪不起的,看在蛮蛮眼里可不就是有权有势了!


    “世间女子真苦,嫁了人便不得自由,生死苦乐都是夫家说了算。”蛮蛮叹息道,“若能遇到情投意合的还好,若是遇到中山狼,岂不是倒大霉了。”


    小十六坐在她身边一边给她剥菱角吃一边安慰道:“你就没想着救教习娘子脱离苦海?”


    “那岂是我能办到的?!”蛮蛮讶异道。


    “不是还有我吗?”小十六拍了拍胸膛道,“若论家资雄厚,我们家也不差啊,任凭什么样的困难都能摆平!”


    蛮蛮睨了他一眼道:“少吹牛!”


    “但凡你说得出,便没有我做不到的。”小十六继续激将。


    蛮蛮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道:“你这么厉害,就把这堆菱角都吃掉啊!”


    小十六抬眸看了蛮蛮一眼,每每聊到关键之处这小丫头总能及时止住话题,半点不往坑里跳,跟她日常风风火火的性子很不相同,可见教习娘子的事儿并不简单,因为想让蛮蛮三缄其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当然,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她不信任他。


    小十六只当寻常聊天似的,把他与蛮蛮的对话写在书信里呈至御前。


    辛励收到小十六的回信,得知蜜娘是被迫才归家的,他心里一滞,好在季时臣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蜜娘离脱离苦海只差一点点了。


    三日后,季时臣携家眷进京。


    辛励以为太皇太后祈福的名义,命季姓家眷入玉清观祷经颂祝十日。


    他鱼龙白服以居士的名义跟在玉虚道长身侧,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再见那人一面,如果她果真不愿待在季家,他愿助她一臂之力!


    打醮仪式进行到第十日时,辛励并没有见到蜜娘,他内心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掀开今日参加打醮仪式的名单,仔细搜寻着,上面赫然有季时臣之妻沈氏的名录,他悄声问了随行而来的心腹之臣,心腹遥遥给他指了指。


    辛励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一下子怔住!那女子二九年华,也完全不似蜜娘的容貌,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些小心拘束,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人绝对不是蜜娘!


    “这女子是何来历?”辛励开口问道。


    “罪臣之女,落入教坊司,正赶上天下大赦,季时臣花了一大笔钱活动了关系,才将此女赎了出来。”心腹低声回道。


    “她也叫沈蜜娘?”辛励皱眉问道。


    “是的!”心腹恭谨的答道。


    辛励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她骗了他!她从头到尾就没一句实话!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亏他还想着彻底解决她的本命蛊,让她健健康康的活在世间。


    思及此处,辛励突然愣了!是了,本命蛊不会骗人,纵然那人的身世多有遮掩,本命蛊却无法遮掩,而且本命蛊都是唯一的,他只需要派人去落月城问问到底谁种了医蛊,一切一目了然!


    天地之大,他就不信寻不到她!


    孟瑶华和众位嫔妃此时在延庆宫给太皇太后侍疾,听闻皇帝为了给太皇太后祈福已经在玉清观打了十天的醮。


    蒋贵妃这时说:“还是陛下有孝心,特意凑齐六百名季姓商户人家,到时候醮场一散,去季去商可不就是去疾去伤,太皇太后定会恢复如初的。”


    其余嫔妃亦跟着点头称道。


    孟瑶华听得心里突突的!总感觉哪里不对?!想了半日没想明白,遂也就混过去了。


    太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旁的倒没什么打紧,只是陛下子嗣之事仍是哀家的心病,但凡你们肚子里有个响儿,哀家的病便好了一半了。”


    太皇太后这番话稳稳的戳在了楚昭仪的心事上,她的脸色不禁白了白,陛下不肯留恋后宫,她有什么法子?入流的不入流的她都试了个遍,但能奈何?!


    太皇太后打眼儿细瞧了瞧在座的妃嫔,每个都是经她点头才入宫的,那孩子心里跟她拧着劲儿,一个都不肯要。


    她想要楚家女诞下皇嗣,只能走曲线了,好在三年一度的秀女采选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可以让渡他一些条件,比如允他喜欢的女子进宫,但他必须得跟楚家女留有皇嗣。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顿了顿,挥手让底下的妃嫔散去,她独留了孟瑶华在延庆宫,共同商讨为陛下选妃之事。


    傍晚时分,辛励面色沉沉的从玉清观乘坐步辇回宫,听闻太皇太后及皇后张罗着为他选妃之事,他不禁弯唇一笑,好啊,等孟氏把这差事办砸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逐出宫去了。


    第43章


    到底是给陛下选妃, 孟瑶华回到云阳宫想了想,遣一个小宫监去紫极宫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辛励因为自己被沈蜜娘无意之中摆了一道,正气不顺呢, 见了云阳宫的小宫监左右看不顺眼, 他淡淡的说道:“遴选宫妃乃国之大事, 马虎不得。”他从书房里抽出一个册子来说道,“皇后既然来问朕, 那就照着这上面的标准行事吧。”


    云阳宫的小宫监如获重宝, 捧着金册就喜滋滋的回了云阳宫, 将金册郑重其事的交给自家主子。


    孟瑶华接过册子展开一看, 瞬间气笑了,她暗自嘀咕道:“辛励这厮合该孤独一生!”瞧瞧, 这是人能符合的标准吗?!仙女也没长这么标致的吧!


    她啪的一声合上册子,将其掷在一旁, 多看两眼都觉晦气。


    夏禾不明所以展开册子一看,越看越心惊,如此严苛的选秀标准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她仔细的从头翻到尾,果然见到篇幅末尾写道:迎齐国公孟怀鸣次女为后细则礼奏。


    果然如此!听说自家主子通过了史上最严苛的选秀,如今看到实册才知到底严苛到了何种程度!只是皇上拿这册子给自家主子看是什么意思?


    夏禾想不通, 只得请主子留意这册子最后一行字,孟瑶华看罢冷笑道:“他八成并不知道这是我的册子,只是拿史上最严苛的标准来为难我,但凡有一个不如他意, 他便会借机发作。”辛励这狗皇帝,自己虽然没见过他, 但还是能摸一摸他这副狗脾气的!


    孟瑶华心中叹了口气,参加选秀的都是良家官眷, 好好的可人儿配给辛励真是可惜了的,没得糟/蹋了好人家的姑娘。


    午间,辛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被太皇太后留下一道用膳,楚昭仪陪侍在一旁。


    太皇太后席间旁敲侧击的问道:“陛下,三年一次的选秀近在眼前,陛下若有中意的女子亦可以召进宫来随侍左右。”


    辛励淡淡的弯了弯唇笑道:“并无。”


    楚昭仪猛然抬头看辛励,她知道他在说谎,她亲自打探过洛园之主的!他在洛阳一日之内拿下两个园子,将澄园与洛园用洛水连接在一处,如此大手笔不是喜欢是什么?他为何要跟太皇太后撒谎说没有心仪之人呢?难道他真的想金屋藏娇?!


    楚昭仪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她不禁插言道:“世间女子都是在乎名分的。”纵然陛下想金屋藏娇,那女子肯定会有所图,假如陛下真的在意她,将她接入宫来才是上上之选。


    辛励姿态闲适的给太皇太后布菜,闻言回道:“四妃之中还有三个妃位,九嫔的位分还有一些,后宫名分多的是,够分的,昭仪不必因此而忧心。”


    辛励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简直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三两句便将楚昭仪的话曲解了个七七八八。


    太皇太后横了楚昭仪一眼,见皇上不接茬儿,便知此事需要徐徐图之,急不得。


    午膳用罢,辛励以政事繁忙为由,早早的离开了延庆宫,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也命楚昭仪一并退下。


    未几多时,一个白面无须的锦衣宫监低垂着头急急的朝延庆宫走去。


    “回禀主子,落月城有消息了。”那太监尖细着嗓子恭敬的说道。


    “讲。”太皇太后低眉觑了他一眼说道。


    “虽然落月城数次搬迁,可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循,我们的人望风而动,按图索骥,终是确定了落月城最新的位置,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可行动。”那人回道。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不急,圣蛊可曾苏醒了?”


    “没有,落月城新出生的婴儿逐年减少,普通的婴孩血脉根本唤不醒圣蛊,城主沈氏一脉近十三年来都没有新生的婴儿,其中当年落月城圣女沈灵的女儿也只唤醒了有半个圣蛊之称的医蛊。”那人如实回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相对于圣蛊来讲,医蛊还是有些不够看的,她的身子已然越来越差,若还是得不到圣蛊滋养,就只有行将就木的份儿。


    不,不会的,既然她曾君临天下过,那就一定还可以,只有完完全全的得到圣蛊,这个天下终将会再次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不是败给了自己的孙儿,而是败给了时间。


    只要赢的大把大把的时间,辛励不会是她的对手,而传闻中的圣蛊能极大程度上将人的寿命延长,据落月城记载接种过圣蛊的人寿命可达二三百岁,她若再得二三百岁的时光该多好啊。


    太皇太后昏昏沉沉的想着,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梦乡里有小女儿的哭声,有长子的血泪,有数不清的尸山血海,亦有庙堂之上的龙椅,山呼万岁的激荡,万里江山无垠。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私下的小动作全被旁人尽收眼底。


    紫极宫内,一份密报呈至御前。


    辛励展开信件见上面说太皇太后在极力打探落月城的事儿。


    辛励微微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眸子,将密报凑到灯烛前,腾跃的火苗迅速将秘密吞噬成灰,穿窗的风将灰烬上的火星子吹灭。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年的巫蛊之祸已经定案,这么多年过去了,风波合该慢慢平息,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应私底下再打探落月城的事儿,尤其是落月族人不再兴风作浪,甚至暗中迁徙了好几次,他们好像在避着谁的眼睛?!


    辛励自幼长在禁庭之中,又在北疆历练多年,其心智远非常人所能及,他非常善于见微知著。


    直觉告诉他,太皇太后盯紧落月城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甚至连当年的巫蛊之祸背后的目的亦不简单,尤其事关那个人,他更是马虎不得,他提笔蘸了蘸墨,一行蝇头小楷写就,他只下了一个命令,那就是盯紧太皇太后的人。


    他到底要看看他那蛰伏了好几年的皇祖母到底要干什么?


    而这一切,孟瑶华一无所知,她在云阳宫里遴选参加选秀的官眷画像,数千张美人图看得她头昏眼花,环肥燕瘦,春花秋菊,真真是累的她眼疼。


    旁的不说,选秀这事儿真真是费皇后!


    她尽量挑着俊的选,然而每张画像都很好看,她每个风格的美人各留下一百人,就算这样总计留下一千张画像,然后在这一千张画像里挑身世好的。


    辛励故意为难她,她不跟这狗男人一般计较,在其位谋其政,本着皇后的职责认真行事,无愧于心。


    她想着辛励在北疆待过,做过边将,想来跟将门虎女有共同话题,而且召边将之女进宫也有抚慰边将的意思在,一举两得。


    是以,她留了不少边将之女的画像。


    她将每日的遴选心得编撰成册子,命人交给辛励过目。


    辛励看倒是看了,只是他的评语相当气人,她留边将之女的画像,他锐评:皇后是要将朕的后宫当成疆场吗?


    她留的美女小像,他锐评:皇后的眼神是不是不好?这些哪里美了?很一般。


    她留下书香门第之女的画像,他锐评:皇后是想在朕的后宫开一家书院?


    她留下丰乳肥臀、身姿婀娜的女子画像,他锐评:皇后将朕当成种马了?


    不干了!她不干了!这狗谁爱伺候谁伺候!好心当成驴肝肺!或者说,他不想选妃就跟太皇太后直说,没必要在这里吹毛求疵!


    孟瑶华不再给自己找不自在,她看上的,她就留下,至于皇上喜不喜欢,他喜不喜欢不重要!他又不留恋后宫!


    于是,孟瑶华专挑性子活泼爽朗,为人大度的,有一技之长的,到时候有了新的嫔妃,还可以凑在一起打叶子牌,组织组织歌舞会演,提前过守活寡的生活。


    然后说不定哪天辛励就莫名其妙把自己逐出宫去,那就更好了,她得抓紧时间恢复好本命蛊回到落月城去,那里才是她真正的故乡。


    到时候她就有了孩儿相伴,日子不知过得有多逍遥自在,想想就美滋滋。


    如此自我安慰着,孟瑶华只当宫中这段生活是来磨炼心性的,渐渐的也不急也不恼,只盼着辛励哪天大发慈悲给她个痛快!


    孟瑶华将留下的册子命人送去延庆宫给太皇太后过目,太皇太后没有异议,正值辛励在延庆宫陪太皇太后说话,他顺势接过太皇太后递过来的册子。


    见册子上的名单大不同,看留下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他确定这些都是孟氏喜欢的!


    这哪里是给他选妃?!这是孟氏给自己选的妃!他眼角抽了抽,开始发表意见道:“如今国库并不充裕,选妃事宜能省则省,数额也不宜过多,不可铺张浪费太过。”


    太皇太后适时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留几个?”


    辛励伸出手指来试探的比了比,态度十分诚恳的说道:“两个?”他见太皇太后作势要拿玉如意撅他,他立马改了口风道,“三个,不能更多了!”反正最后都是要放出宫去的,多了麻烦,而且费钱。


    延庆宫里的祖孙对话传到孟瑶华的耳朵里,她点了点头,三个就三个,这三人都得学会打叶子牌才行。


    她厘定好初选名额,等年关一过就由礼部奏明辛励,以辛励的名义给中选官眷发放圣旨,邀这些秀女进宫参加复选。


    孟瑶华在翘首以盼打叶子牌的种子选手,辛励在翘首以盼将孟氏黜落出宫的天选借口。


    第44章


    云阳宫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承恩侯夫人裴氏。


    本来今日是外命妇进宫请安的日子,承恩侯府有诰命在身的家眷多数在延庆宫伺候,鲜少登足云阳宫。


    如今选秀在即, 承恩侯夫人贸然登门, 为着什么用脚趾想想也知道, 孟瑶华揣着明白装糊涂,承恩侯夫人不提, 她亦寒暄别的。


    末了, 终是承恩侯夫人撑不住了, 旁敲侧击些选秀事宜, 被孟瑶华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最后承恩侯夫人终于说明来意,愿将小女儿送进宫来服侍陛下。


    孟瑶华淡笑着轻呷了一口茶, 状似无意的问道:“夫人此举可问过太皇太后了?”那必然是问过的,而且八成是太皇太后将人推到自己这边来的。


    果不其然, 承恩侯夫人尴尬的笑笑说道:“太皇太后说选秀之事全权由娘娘负责,她亦不好多说什么。”


    意思是说,太皇太后对此事不置可否并将这块烫手山芋转头踢给她孟瑶华,但仔细想想,陛下本来就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十分微妙, 况且陛下在洛阳的时候已经降了楚氏女的位分,相当不给楚家留情面。听闻楚家先前不知怎么得罪了陛下,被他好一番收拾。


    如今楚家还借由选秀的时机往宫里送女儿,只是楚氏和陛下的矛盾是能通过这种裙带关系就可以缓解的吗?!楚家送一个女儿进宫已是极限, 再多了,真当他是泥捏的?!这一层太皇太后看的分明, 楚家却迷迷糊糊。


    孟瑶华自然不会让自己被人当枪使,她笑了笑转头吩咐夏禾将楚昭仪找来, 承恩侯夫人蓦然一滞。


    楚昭仪又不是个傻的,见亲娘这个时候来云阳宫请安,便知是怎么回事,她内心一阵涩然,如同嚼了酸果子一般,这不明摆着吗?她就要被家族摒弃了!


    孟瑶华三言两语将承恩侯夫人的来意说明,末了诚恳的问道:“不知楚昭仪意下如何?”


    楚昭仪的手不自觉的揪了一下帕子,她淡淡的说道:“姐妹共侍一夫本也是段佳话,只是小妹她不是定了人家吗?”


    孟瑶华故作惊讶的用帕子掩唇出声道:“啊?竟有此事?!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令媛已有婚配那着实不好再入宫来。”


    承恩侯夫人恨恨的看了楚昭仪一眼,险些将银牙咬碎!


    楚家小女儿入宫之事就这样被人搅和黄了。


    承恩侯世子楚天河得知消息后如何肯甘心?!他心底暗暗盘算着,之前入宫的太蠢,而自己这个较为聪慧的妹妹已然不能入宫,那洛园之主呢?!


    他阴恻恻的笑了笑,听说十六王爷也在洛阳,那不挺好吗?一箭双雕。


    洛园内,蛮蛮望着静静地水面,细柳垂丝倒映在水里,随风荡漾,风止而柳枝依然在微微震颤,她的眸光一定,暗自拾了一颗鹅卵石握在手心里,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喂,小妖女,你在发什么呆?”小十六撑一叶乌篷扁舟自澄园顺流而下,快靠近岸边了,他边打招呼边朝蛮蛮掷了一个刚摘的莲蓬。


    几乎是同一时间,水面上的鸥鹭振翅跳离水面。


    “石榴,小心!”蛮蛮灵动的大眼睛忽而一转,她敏捷的往前一跃接住莲蓬而后将莲蓬朝小十六的身侧猛然掷去,小十六瞬间被她拖上岸。


    杀机四现!


    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与粼粼的水光交相辉映,闪得人睁不开眼。


    十几个穿黑衣的人从茂密的柳树上一跃而下,拦住了蛮蛮和小十六的去路。


    小十六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他将蛮蛮拦在身后冷声问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此地。”


    “无知小儿,去阎王殿打听吧。”那群人轻蔑一笑,亮出刀刃冲杀了上来。


    小十六还年少,况且他的功夫是礼仪形式居多,并不适合厮杀,若是他皇兄在此,这群人肯定不成气候,但是此刻他颇有些捉襟见肘之感。


    蛮蛮一见他不敌,迅速拉着他边战边退,洛园遭了杀手围攻,想必澄园也不安全,她将这群杀手当做觊觎落月城圣蛊之人,心道小十六一介商人之子定然应付不过来,还是得找大表兄帮忙才是!


    但洛园到齐国公府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她不确定能不能活着走到,她想了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动用蛊术了。


    她的手刚刚抬起,便被小十六一把握住,小十六冲她摇了摇头道:“别用,我还能撑!”


    蛮蛮急道:“撑什么撑!你死在洛园你哥回来也必不会饶了我!”


    小十六苦笑一声道:“那也不许用,不然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他说着继续挥剑动作,手臂上又添了新的伤痕。


    蛮蛮急中生智,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号烟花来,她快速拉开信儿,寻机往空中高高一抛,她是跑不过去了,但愿大表兄看到烟花之后能迅速赶来!


    洛园亭台楼阁繁复雅丽,如今全都成了两小只逃命的屏障,蛮蛮平时有了解洛园的布局,她当时还颇不以为然,觉得她阿姐的爹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觉得全世间的人都想害他?!如今看来,她只觉得防患于未然也十分有必要,这不就用上了嘛!幸亏阿姐不在,不然她那身子骨怎么经得住这样来回跑动?!


    当孟放率人赶到时,在菜窖里找到躲命的两小只,一个伤痕累累,一个满头菜叶,身旁都是被刀剑削碎的菜末。


    孟放:“……”


    蛮蛮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眼乍现的天光,见是孟放,忙喜极而泣的喊了一句:“大表兄!”


    她被孟放一把拉了上去,一头扎进孟放怀里,他找到了自己,自己总算安全了,她又惊又怕之下乍然见了亲人,不禁委屈的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孟放轻轻揽着她乖了乖安抚道:“蛮蛮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定将他们剁成肉酱。”


    蛮蛮慢慢止住了哭泣,她连忙道:“还有小石榴呢!”


    孟放忙将小十六也拉了上来。


    小十六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暗自疑惑,他刚刚若没有听错的话,貌似听到蛮蛮将孟放称为大表兄?!蛮蛮和孟放是表亲关系?!哪门子的表亲?!


    他身为皇族宗室,对长安世家大族的关系谱系可谓是了如指掌,他暗自回忆了好几遍,也没对上蛮蛮是孟放哪门子的表妹?但转念一想,蛮蛮又不会乱喊人,尤其是在这种情急之下,定然是实打实的表亲关系才会如此。


    怪道皇兄查不到教习娘子的消息,一旦跟齐国公府沾边,有了孟怀鸣那老狐狸从中作梗,哪是那么容易查到的?!不过这个破绽既开,皇兄完全可以顺藤摸瓜。


    小十六垂了垂眸子,将心思按压下,没想到来一趟洛阳还真是收获颇丰、不虚此行呢。


    “十六公子,您没事儿吧。”孟放担忧的看着小十六。


    小十六摇了摇头道:“今日这波杀手来的古怪,希望孟将军好好查一查,我哥必有重谢。”


    “是。”孟放认真回道。


    蛮蛮眨了眨眼,她将孟放拉到一旁道:“这些难道不是觊觎落月城圣蛊的人?”


    孟放的手指抹了一下被刀剑利索斩断的手腕粗的小树伤痕,他扫视了满园乱七八糟的痕迹说道:“觊觎圣蛊的人,比起杀了你抓到你更有价值,而且园中财务并无损失,他们不谋财只害命,形迹十分可疑。”


    小十六这时悄悄将孟放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孟将军,我怀疑这群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然而他们并没有手下留情,仿佛有既定计划一般,杀的更凶了。”


    孟放闻言一凛,小十六是什么身份他心知肚明,然而按如今的情形来看,行刺小十六跟行刺皇太子有何区别?难道这群人特意挑小十六去洛园的时候下手?将小十六与洛园里的人一网打尽,他们是冲着陛下去的?!那这事儿就大了。


    正在孟放出神之际,他的手下来报:“世子,我们的人抓到了几个活口。”


    孟放挺了挺脊背道:“带回府中候审!”说罢,他指了指小十六和蛮蛮说,“外面的园子不安全,你们两个随我回齐国公府。”


    两小只并无异议,数日之后两封密信齐齐被呈至御前。


    一封来自孟放,信中记录十六王爷和蛮蛮洛园遇刺始末,证据直指承恩侯府。


    一封来自小十六,信中照例报喜不报忧,只将遇到杀手之事一带而过,着重表述了蛮蛮与孟放的表亲关系。


    辛励看完这两封信在御座上端坐了许久,直到面前的茶凉了,又被盛福换了新茶来,他都不曾动弹过。


    他一面惦记小十六的安危,一面又生起了蜜娘的气,她妹妹都和孟放是表亲关系了,她和孟放自然也是了,亏在他面前这二人演的什么似的!气煞他了!那个小娘子简直将他耍的团团转,岂有此理!


    孟放是时候回长安了!


    他不信他撬不开孟放的嘴!


    不过,现在他更想治一治承恩侯府,楚氏竟然胆敢行刺他的胞弟!果然是嫌命长了!


    他不是没有耳闻承恩侯府欲再塞一个女儿进宫,被太皇太后敷衍着找皇后,被皇后和楚昭仪联手把这事儿搅和黄了。


    看来承恩侯府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他们还以为是太皇太后当政的时候吗?行事作风如此蛮横霸道,试图悄无声息杀掉洛园里的人然后用易容之术取而代之,这样不仅能掌控洛园还能借此机会将手伸进后宫,而且他们竟敢盯上小十六,也欲行偷梁换柱之计吗?真是不觉死的鬼。


    这次若惩治的轻了,怕他们不会长记性。


    辛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御案,一口气将半部大尚律例里记载的罪名都给承恩侯府罗列上了。


    第45章


    临近年关, 白马书院早早放了岁节假,小十六的伤其实早就养得差不多了,但他要回长安指定是不能活蹦乱跳的回去。


    他特意命人备了一个宽敞的车辇, 有八个御医随侍左右, 一路打锣打鼓排场做足, 由齐国公世子孟放贴身护送,六骏齐驾的马车走的比牛车还慢, 让人一眼便知里面的人病的不轻。


    等进了宫, 小十六哎呦哎呦去紫极宫呼痛卖惨, 紫极宫里随时有重臣出没, 没多大会儿,十六王爷在洛阳遇刺的消息在长安传的人尽皆知。


    辛励直接把小十六留在紫极宫里养伤, 因为小十六遇刺的事儿还龙颜大怒,着三司细查!定要将行刺小十六的狂徒绳之於法。


    等众臣退去后, 辛励拍了小十六一下道:“别哼唧了,人都走了。”


    小十六顿时坐起身来问道:“皇兄,我装的像不像?”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浮夸。”辛励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评价道,“把衣裳脱了,朕看看你伤哪儿了?”


    “啊……这……这不好吧, 皇兄。”小十六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也没伤哪儿,都是些皮外伤,早就养好了。”他看着自家兄长的眼神着实不善, 只好讪讪的解开衣袍,将身上的伤疤晾了出来。


    肩背还留有几道浅浅疤痕, 只是胳膊上有条深深的刀伤还未好利索,一看就知伤的很重, 辛励吸了一口气,对承恩侯府的厌恶又上了一层楼。


    小十六见皇兄面色沉沉的模样,忙低声安慰道:“都好了,一点儿也不疼。”


    辛励看着天真烂漫的弟弟,摸了摸他的头道:“皇兄定不轻饶那些人。”


    小十六摆了摆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皇兄若心疼我,不妨赏我些白玉膏抹抹,虽然我是男儿身,但也是要好的男儿身!”


    辛励从善如流,命盛福取来药,他亲自给小十六涂抹均匀,兄弟俩正说笑着,突然有人来报:“太皇太后驾到——”


    辛励兄弟瞬间收了说笑,辛励将小十六的衣衫拢了拢,只露出了最严重的那块刀伤,小十六故作气息奄奄的模样趴在榻沿上。


    见太皇太后走了进来,小十六挣扎着坐起身来,面目苍白的淡笑了一下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好孩子,好好躺着吧。”太皇太后一眼看到了他的伤口叹道,“天杀的狠心贼人!”


    小十六哀哀怨怨的看着太皇太后道:“可不是,孙儿是个命途多舛的,早失怙恃,仗着祖母和兄长偏疼几分,如今也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些人恨不得将孙儿打杀了,祖母,孙儿只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


    “此等贼人,绝不容赦。”太皇太后安抚道。


    “有皇祖母此言,孙儿便放心了。”小十六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回道。


    太皇太后抬眸看着辛励问道:“刺客的事可有头绪?”


    “有些眉目了,相信很快就要水落石出。”辛励回道。


    太皇太后寒暄了片刻,离去。


    小十六坐在榻上连连冷笑,辛励看不过他这副样子,杵了他一下道:“别笑了,你还有兄长呢。”


    “嗯,有时候觉得似幻也真,有的人连亲儿子都不在意,为何要装作一副在意孙儿的模样,真不知到时候她该如何收场。”小十六叹道。


    “不是她做的。”辛励说道。


    “我也知道,她要真做得出此等事来,还能安坐大尚江山数年,那样的话倒显得是我辛氏子孙无能了。”小十六回道。


    辛励轻轻的拍了拍小十六的手道:“莫要多思。”


    小十六垂了垂眸子,此时此刻他倒是十分理解兄长为何不留恋后宫了,他在洛阳的齐国公府待了许多时日,也渐渐察觉到一些事情,朝他动手的十有八九是承恩侯府的人,有些人不得不佩服,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张牙舞爪。


    皇兄只是偏疼自己几分,便有人容不下自己,若皇兄真有个非楚氏生的一儿半女的,如何落得住,不知有多少阴损招数等着,想想都觉得膈应人。


    皇兄不留恋后宫简直太明智了,能省不少烦恼。


    辛励见他眉头深锁,不由岔开话题道:“你在白马书院的学业怎样了?”


    “自然是门门功课第一。”小十六骄傲的说道。


    “还行,不枉为兄给你延请名师一顿教,你要考不过别人才是丢脸。”辛励一板一眼的说道。


    “夸夸我!夸夸我!”小十六讨巧道。


    “怕你骄傲。”辛励逗他。


    “皇兄若夸了我,我还有一个重磅消息告诉你。”小十六决定利诱。


    “好好好,我家十六天资聪颖,勤奋刻苦,日后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材。”辛励说道。


    “承皇兄吉言,虽然敷衍,但我还挺爱听的。”小十六没大没小的品评道。


    “你的消息呢?”辛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蛮蛮要进京了。”小十六如实说道。


    辛励一怔,这倒真是个重磅消息,她的妹妹来了,她的下落还会远吗?


    辛励破天荒的允了小十六吃了半面酥山。


    午膳过后,辛励召孟放入宫面圣。


    孟放将自己手中的重要证据呈至御前,他恭谨的站在御书房等陛下垂问。


    辛励看罢之后连连点头道:“嗯,不错,孟将军回朝也有些时日了,朕预备组建一支亲卫军。”


    孟放听得心神一动,他的调令一直被压在陛下手里,是福是祸情形不明,如今听陛下对他说这些话,由不得他不多想,看来是好事更多一些了。


    他垂了垂头,认真听着。


    “如今各项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一位统领,不知孟将军意下如何?”辛励认真问道。


    “臣孟放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但凭陛下差遣,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孟放心情激动的说道,他心中暗想:陛下预备组建的这支近卫军定然是由陛下的心腹之臣组成,陛下将这支近卫军统领的位置留给自己,可见皇恩浩荡。而且自陛下登基以来,对孟氏多有戒备,如今还肯重用自己,岂不是天恩昭昭。不过,这也预示着陛下八成要对楚氏动手了。


    动了楚氏,必然会选择拉拢孟氏,如此才可稳住长安世家之心。


    辛励状似无意的提及:“朕听闻十六说蛮蛮要进京了,你作为蛮蛮的表兄可要多多帮扶帮扶她。”


    “是。”孟放抱拳回道,“啊……不是……我……”


    辛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足无措的狡辩,最后孟放破罐子破摔道:“好吧。”自己不能还没走马上任就欺君,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了。


    “朕有几分好奇,孟将军与蜜娘蛮蛮是怎样的表亲关系?”辛励见他承认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蜜娘,表亲?这么说陛下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还好那还好!自己发挥的空间还很大。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家中长辈与落月城有几分表亲关系,后来……后来因为那件事双方断亲了许久,不曾来往过,若不是蛮蛮碰到难题了,也不会来认我们这门表亲。”


    辛励点了点头,孟家支系庞杂,想来是孟氏旁支与落月城有几分关系,当年巫蛊之祸的时候孟氏也因此受过牵连,孟放与沈家姐妹不在自己面前提及这段老亲倒也有情可原。


    “她还好吗?”辛励握了握拳头低声问道。


    孟放也想知道,但他此刻只能点点头道:“臣亦许久没见过蜜娘了,想必过得还不赖。”


    辛励心中猛然一蜇,五味陈杂,怕她过得不好,自己也跟着心碎,又怕她过得太舒坦忘了自己!


    孟放见辛励面色有异,他沉默一瞬请求道:“陛下,听说臣妹入宫了,臣想见见她。”


    他心道:陛下啊陛下,我都把话点到这种地步了,缘者自悟吧!


    辛励毫无所觉的点了点头道:“无妨,去吧。”


    孟放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来,他跟在领路的小宫监身后朝云阳宫走去。


    孟瑶华乍然得知自己兄长来了,又惊又喜。


    当着众人的面,孟放行礼道:“臣孟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瑶华上前将他扶起道:“自家兄妹,何必在意这些虚礼,阿兄快快请起。”


    她挥了挥手,桃枝带着众宫使走远了些。


    孟放压低声音关切的问道:“蜜娘,皇上待你如何?”


    孟瑶华默然一瞬,而后说道:“他狗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老样子,凑合过呗。”


    孟放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夫妻缘分,果然强求不得。你切莫吃心,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孟瑶华点点头深以为然道:“阿兄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孟放顿了顿,犹豫的说道:“我……我看到他了,他……”


    “阿兄,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孟瑶华凛然道。


    孟放顿时卡壳,他欲言又止,嗫嚅了一下,复而说道:“你成日家也别只闷在云阳宫,到处走走也是好的。”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能碰见惊喜了呢。


    孟瑶华只当兄长是担心她的身子,她并未反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子,孟放这才起身告辞。


    孟瑶华送走兄长之后,平静的心境像被人扔进了一颗石子,涟漪泛泛。


    没人提他还好,一旦有人提及,他的影子好似无处不在。


    孟瑶华坐在小轩窗旁吹起了笛子,那笛子还是那人教给她的。


    辛励正好去延庆宫看望太皇太后,路过后宫,乍然听到笛声,十分耳熟,很有他的风格,他不由止住了脚步,问道:“何人在吹笛?”


    第46章


    盛福侧耳听了听, 他眉开眼笑道:“陛下,笛声约摸是从云阳宫传出来的。”


    云阳宫?辛励愣了愣,皇后孟氏居住的宫殿!


    盛福见他沉默不语, 不由出声问道:“陛下可去云阳宫坐坐?”


    辛励仰头望了望天色, 碧空万里无云, 他心道:这孟氏一定是打探到朕爱吹笛,这才趁朕路过后宫的时候也来吹笛, 为的就是将朕勾去云阳宫, 哼!诡计多端!


    他怎会遂她的愿?!不去!他才不上这当呢!


    辛励几乎是落荒而逃, 脚步匆匆, 边迅速离开边吩咐盛福道:“皇后宫里管弦阵阵,有失闺仪, 成何体统?叫她宫里的人往后不要吹笛!”


    盛福:“……是!”陛下是不是过于大惊小怪了?!不过,他一个做奴婢的, 又能多说什么呢?


    云阳宫内,孟瑶华吹笛正吹到入神之处,忽被紫极宫的小宫监出声打断,她敛了笛子,垂眸将眼底的不屑都收敛起来, 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的内心在疯狂无语了,就没见过这么刻薄的人!吹个笛就有失闺仪?!那他这辈子是没听过笛声吗?!那听过笛声的他岂不是罪大恶极了!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笛声被狗皇帝听见了,该不会辛励这狗是以为自己故意在邀宠吧?!哼!就没见过这么会自作多情的人, 不要脸!


    她拿起笛子胡乱吹了吹,学鸟叫!暗中表达不满, 偷偷骂他!


    辛励的脚步一顿,他沉思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笛声拟鸟语的声音, 嗯……似是在骂人?!哼,果然一计不成恼羞成怒了吧!可见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如何的英明!


    孟瑶华吹笛撒完气后,冷冷的勾了勾唇,她不仅现在吹笛子,等新妃选上来,她还要办集会,天天歌舞升平、美人环绕的,比他会享受!让他案牍劳形嫉妒去吧。


    她想着想着,突然有点羡慕太皇太后的控鹤监,世间女子若论会享受,还得是太皇太后,控鹤监里不仅有珍禽异兽,还有美人如云,潘鬓沈腰。


    宫中大年就在帝后各过各的之中平稳渡过了,辛励在前朝宴请文武百官,孟瑶华在后宫宴请内外命妇,两人主打一个分工明确,各不相碍。


    年节一过,选秀事宜提上日程,今年是小选之年,皇上有意简办,不过该有的章程还是不能少。


    蒋贵妃最近因为禁足的事儿许久没见过皇上了,自从她解了禁之后,皇上一次都没召见过她,如今新人马上要入宫了,她虽然是四妃之首,可到底比不过新人新鲜,心里很有几分悒悒寡欢,这个年过的也颇不知滋味。


    在她看来,孟氏是正宫又出身齐国公府,楚昭仪背靠太皇太后,皆是背景雄厚的人,即便没有帝宠也无碍什么。可她不一样,她失了帝宠有可能连贵妃之位都保不住。


    是以,她必不能让今年的新人冒头,最主要的是不要给陛下选过于娇艳欲滴、风情万种的,最好选那种严肃板正、不苟言笑的,无趣才不会勾起皇上的兴趣,这样她才可以高枕无忧。


    这几日她寻各式各样的借口时常赖在云阳宫,往孟瑶华身边凑,给孟瑶华出谋划策,试图把好看的参选女郎都给刷下去。


    孟瑶华犹疑的看了她两眼,突然回过味来,她语重心长的问道:“妹妹,陛下平时待你不薄吧?”


    “姐姐何出此言?”蒋贵妃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平心而论,这是在选妃又不是选女夫子。”孟瑶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


    蒋贵妃自有一番理由应对:“姐姐,选那么多妖妖娆娆的惑乱后宫,又该引得前朝那帮言官说教了。”


    “后宫的职责是为陛下延绵子嗣,至于其他的各司其事。”孟瑶华随手把蒋贵妃中意的人选勾画掉,反正这些人皇上也不会看一眼的,她主要选她喜欢的就行,皇上压根不来后宫,何来后妃惑乱后宫之说?!


    楚昭仪见皇后与蒋贵妃又起了争端,她放下点心拿帕子拭了拭嘴说道:“既然如此,何不拿去给陛下裁决?”


    孟瑶华不置可否,蒋贵妃心里有鬼如何肯同意楚昭仪的建议,只开口搪塞道:“陛下日理万机,这些事后宫处理得宜即可,不可劳陛下大驾。”


    楚昭仪心中暗自哂笑,不再言语。她心道:蒋贵妃这两年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若论姿色妍丽,六宫粉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孟瑶华一人,可孟瑶华自入宫以来得宠了吗?皇上的心思就不在后宫,管宫妃妍媸如何呢。


    孟瑶华将预选名单呈至太皇太后眼前,太皇太后看了看无甚异议,又命人将名单送至御书房,辛励掀开略扫了一眼便令礼部照办。


    礼部领旨,按往年的章程行事,不过一切准备就绪到通知中选官眷还得需要一个月的功夫。


    上元节将至,长安城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模样。


    宫中的红梅今年开得极好,长安城上空甚至出现了五彩祥云,人人都道今年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钦天监卜算出今年利农桑之事。


    劝课农桑依旧是皇朝施政的重中之重,正月十二要送蚕花娘娘,需要由皇后亲自主持典礼。


    齐国公孟怀鸣给女儿孟瑶华求了个恩典,想让孟瑶华在东庙祭祀妥当之后顺便路过齐国公府的时候,可以省亲两日。


    其实,只要不逼着辛励宠幸后宫,辛励并不是个刻薄之人,孟怀鸣此举不过分,他便点点头允了,他说道:“正月十五正好是上元节,允皇后跟家人过完上元节再回宫。”不仅如此,有位分的后妃全都被他恩典归家省亲过上元节。


    孟瑶华接到圣旨时怔了怔,不知父亲此举何意?


    待她从东庙祭祀归来,凤驾直接停在了齐国公府,齐国公府上上下下皆站在府前接驾。


    这次归府比上次归府要气派华贵的多。


    孟怀鸣亲自将女儿迎入府内,趁着休息的空,孟怀鸣屏退左右,将女儿拉至背人处压低声音道:“蜜娘,我看看你的本命蛊。”


    孟瑶华心里一紧,她看了父亲两眼,一咬牙一狠心将手腕伸了出去。


    孟怀鸣仔细端详半日道:“只差个尾巴了,这蛊可还安分?”


    孟瑶华点点头。


    孟怀鸣静默了一瞬,低声道:“可见过圣上了?”


    孟瑶华摇了摇头。


    “无妨,蜜娘还没见过长安上元节的花灯吧,后日让你兄长带你去看,等看过上元节花灯之后再回宫吧。”孟怀鸣嘱咐道。


    “父亲,我的本命蛊真的可以完全恢复吗?”孟瑶华出声问道。


    “定然可以的,不要气馁。”孟怀鸣刚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遂遗憾的收回了手,他顿了顿又道,“切忌不要再伤着它了。”


    孟瑶华乖巧的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房。


    孟怀鸣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前呼后拥的奴仆围着她伺候着,犹如众星捧月一般,但他知道真正的月亮是不需要众星追捧和拱卫的,月亮有自己的生活,深宫终究是不适宜她的,他想着等她彻底恢复好本命蛊之后,定将她送回落月城。


    上元节这天,宫中难得的冷清,辛励批阅完奏折,看着挂在树梢上的圆月兀自出了一会儿神,良久之后他出声问道:“小十六呢?怎么今晚没见他闹着要去看花灯?”


    盛福温声回道:“回禀陛下,十六王爷已经出宫了。”


    “嗯?”辛励疑惑的抬起头问道,“已经出宫了?和谁?”


    “自个儿出去的,说是与朋友约好要一起去看花灯。”盛福回道。


    “……”辛励沉默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前几天隐隐约约听小十六提起过,说蛮蛮已经到了长安,他答应蛮蛮陪她去看花灯。


    辛励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他大小十六好几岁,确实拿这个幺弟当半个儿来养,如今连小十六也长大了,真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啊。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案头那盏花花绿绿的花灯上,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个人,她的妹妹来长安了,她呢?她在哪里?过的可好?


    辛励搁了御笔,换了寻常文士穿的儒衫,也骑了一匹马,溜溜达达的出了宫。


    长安天街热闹非凡,有变幻术的,打铁花的,舞鱼龙灯的,吹玉箫的,不一而足。


    宽阔的街道上有闺中密友携伴而行的,有青年男女浓情蜜意共游的,有皓首老翁牵孙呼儿的,有青壮汉子将小儿驾在肩颈上的,摩肩接踵,众生百态。


    辛励一边牵着马一边无声观望着,这是他的长安,繁华又热闹。


    然而,这份热闹好像并不属于他,世间越是热闹,他的心里愈发寂寥。


    “冰为雕梁玉作毡,红炉醅酒挽梅仙。


    地沉云昏天做客,低眉信首语清禅。”


    蓦然一道甜糯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猛的抬眸往那处一看,怦然心动!


    那吟诗之人不是蜜娘是谁!!


    第47章


    孟瑶华吟出一首咏雪之诗, 顺利摘走了看上的花灯,花灯上描绘的是一副山寺雪景图,笔调清幽素雅, 在一众繁丽的花灯里十分扎眼, 让她一眼便相中了。


    她捧着自己赢来的第一只花灯, 心中颇为高兴。


    “蜜娘!”她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她不确定的抬头寻视了一番, 没看到谁, 遂又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花灯。


    “蜜娘!”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她乍然抬头, 见魂牵梦萦之人正不顾一切的朝她跑来。


    孟瑶华心中一惊,她捧着花灯手足无措的看着如织的游人, 思索着往哪个方向跑比较妥当,虽然今天是轻衣便装出行, 可随行在她身侧的护卫就在附近,而且个个都是大内高手,若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被有心人发现,所有人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他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敢跟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抢女人,不要命了?!往日里皇上对她再如何,也不会容忍她眼巴巴的红杏出墙的,她可不能害了他。


    跑!必须跑!


    孟瑶华几乎在瞬间便转头拔腿就跑, 只是论逃跑,她哪里比的上长手长脚的辛励, 没跑两步她便钻了一处安静的小胡同,前面是一堵墙, 她跑无可跑。


    她蓦然回过头来,却见他已经紧紧的追上来了,灯火阑珊之处,二人相隔一丈之遥,却犹如隔了千山万重,咫尺天涯。


    “蜜娘……”他又低声唤了一句。


    “站住!”她厉喝一声道,“我家的护卫就在附近,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再往前了,哪怕一步。”


    辛励猛然顿住脚步,看着眼前之人像一只被人逼到穷途末路要跳脚的小猫,他缓声说道:“怕我被人发现?”


    孟瑶华一下子被人戳中心事,她紧张的往后退了两步。


    辛励心中涩然一痛,并未再逼迫她什么,他不会做任何伤害她之事,他只是太想她了,当初他邀请她来长安,被她断然拒绝。


    如今却在长安的花灯节偶遇她,不跟他来,是跟别的男人一起来的吗?他不可以,别的男人就可以吗?他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一院子的醋缸。


    孟瑶华见他眸底翻涌着千般情绪,暗暗心惊,如今只能悔不当初,人是自己招惹的,也当由自己了断。


    她摩挲着手里捧着的花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如今贸然出现在我面前,又是为何呢?我们明明就……”


    “我不同意!”辛励坚决打断她的话。


    “我如今是有夫之妇,夫妻恩爱和美,举案齐眉,是要携手一生一世的。”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利刃,在他的心头划了个七零八落,刀刀泣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洛阳的一切只是意外。”


    “意外?”辛励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唇角,“你说你们恩爱和美,怎么不见他来陪你逛花灯节?”


    “他生意繁忙,自是分身乏术,一会儿就来了,你快走吧!”孟瑶华被他的敏锐惊的三佛出世五佛升天,不禁情急的辩解道。


    辛励不置可否,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他不禁弯了弯唇,指了指一侧的街道又道:“这条街有一里半的路,人少又隐秘。”


    孟瑶华顺着他的手势张望了一下,胆战心惊的听他说出一句话:“走完不过一刻钟,陪我走完它,也算有始有终,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纠缠。”


    “不……”她刚要摇头,就听他低声说道,“你可以拒绝,你每说出一个拒绝的字我就向你走一步,若你夫君碰巧来了,见你正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


    “住……住口!”孟瑶华被脑海里想象的场景吓呆了,她可不想死!


    “蜜娘同意了?”辛励低笑一声,率先迈步朝那条街走去,孟瑶华战战兢兢左张右望的跟在他身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坦然些,你这样任谁看了都像我们有一腿的。”辛励转头调笑道。


    孟瑶华:“……”她脸皮可没有他的厚!


    “你的身子如何了?”辛励轻声问道。


    “还好。”孟瑶华压低声音回道。


    辛励点了点头,又问:“小尾巴还是没有长出来?”


    “嗯。”孟瑶华低应一声。


    二人相顾无言,一条短街竟也走出地老天荒之感,夜空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昏暗的烛火,远处喧嚣哄闹的人群,街角处一闪而过的色彩斑斓的鱼龙灯。


    “蜜娘……”辛励突然出声低叹道。


    “嗯?”孟瑶华睁着圆溜溜的杏眼抬头望向他,烛火映衬在她的眸中忽明忽暗。


    他想趁着夜色正浓,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亲吻她,但他不能说,她必然不能同意的。


    望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淡淡笑了笑。


    孟瑶华看他又沉默下去,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说话,眼前之人好看的犯规,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里都是她的身影。


    听闻天下至臻至殊的绝色美男都收容在太皇太后的控鹤监里了,然而此刻她确定再没哪个男子比他更好看,控鹤监里的那些也比不上他分毫。


    二人脉脉相视片刻,又都羞涩的移开眼神,他长手长脚,一里半的路生生被他消磨了半个时辰,此刻他无比希望星河停转,日月永驻,无限期的将这一刻拉长。


    然而,路总有尽头。


    灯火愈发通明,分别的时刻就在眼前,他蓦然收住了脚步,低头淡声问她:“他不会来了,对吗?”


    啊?谁?孟瑶华大脑空白了一瞬,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还未等她做出回应,细嫩的腰肢便被他揽入怀中,他作势低下头来,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亲我。”孟瑶华急忙把脸扭向一侧,避开了他的亲吻。


    他蓦然睁开双眼,美若琉璃的桃花眸子里似悲似喜,他真的很后悔,没在拥有她的时候确定一个名分,如今连一个亲吻都师出无名了。


    他的唇停留在能感受到她呼吸的地方,只差分毫就落了下去,然而他不再追逐与为难她,他忽然笑了,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她的丹唇上,她惊然抬眸,却望见一双无比深情的眼睛,他亦专注的看着她。


    二人呼吸可闻,滚烫的气息印入彼此的心田。


    “嗯。”他轻声应道,答应了不亲她,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却透出无限的浓情蜜意,然而甜蜜就像升空绽放的烟花,只有一瞬间的璀璨。


    烟花寂灭之时,他终于肯将她松开。


    “我会在王家铺子里给你留一盏花灯,若喜欢便拿去吧。”他留下这句话,便狠了狠心抽身离去。


    他命人取来自己准备的花灯留在王家铺子。


    然而,他终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蓦然回首,身后却空无一人。


    好狠心的小娘子!


    他慌忙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蜜娘!”


    “蜜娘!”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追寻着,佳人何处迹,恰如飞鸿踏雪泥,雪越下越深,却不知在他的身后依旧有一道俏丽的身影在跟着,久久未曾离去。


    辛励似有所感的跑去王家铺子,他留在这里的花灯已经被人拿走了,然而店家另递给了他一盏花灯,是她曾一直紧紧捧在手中的那盏。


    他接过花灯,里面露出一张纸条:雪是白色的,如白发一样。


    他怔怔的看着这张纸条发愣。


    “皇后娘娘回宫,闲杂人等速速退让!”不远处有宫人在敲锣打鼓清障,道路两旁的人跪地山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励捧着花灯,抬头望向簌簌而落的雪花,白色的雪花。


    孟瑶华隔着一条帘缝,怔怔的看着那人,直到凤驾远去,再也回望不得。


    她的手里亦有一只精巧的花灯,琉璃绣球状,每一样都是她教给他辨认出的颜色,花花绿绿又独一无二,里面留有一张纸条:有你在的世间五彩斑斓。


    夜色深了,游人渐渐散去,今日没有宵禁,辛励翻身上马捧着花灯有一搭没一搭的朝宫中走去。


    他的脑子里在飞速闪现夺臣妻的若干办法,他不惧青史为他记一笔:荒淫无度,强夺臣妻。


    他忧虑的是有人说她不好,哪怕半分也不行。


    他心里细细琢磨着,不然让她出家在道观带发修行半年,唐玄宗用过此法,好用但杨妃的结局不好,有些晦气。


    要不让齐国公府收容她为义女,自己再明媒正娶的娶一次,也不成,他猛然想起皇后便出自齐国公府,不行不行,得先把皇后送出宫去,也不能可着齐国公府造,季太傅家也不错,门庭清贵,好就季太傅家了。


    等下次相遇,他定然将这件事敲妥,哄她拜入季家门庭,做季太傅的义女,这样他就可以借机和离了她那乌七八糟的婚事,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娶她为妻。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他那一堆莫名其妙的后妃,辛励暗中下定决心,在心里仔细谋划着。


    第48章


    元夕节后, 礼部将初次中选的秀女名额整理清楚,一一给中选之家拟旨,请示盖印之后发放诸家。


    二月初, 中选秀女依期入宫候选。


    孟瑶华内心很高兴, 只面上一片平静, 名义上到底是给皇上选妃,她着人去紫极宫请皇上前来过目。


    辛励皱眉看了云阳宫的宫监一眼, 他无心这些, 摆了摆手吩咐道:“采选乃后宫之事, 全权交由皇后负责即可。”拒绝圣驾亲临。


    孟瑶华毫不意外, 他不来更好,更自在。


    她兴致勃勃、聚精会神的选了好几日, 看得眼花缭乱,容貌娇艳又性情活泼爽朗的女子太多了, 可辛励只给了她三个名额,可三个名额哪里够呀,人多热闹。


    她想了想,又命人去紫极宫请旨,说三个名额太少, 可不可以给十个名额?!


    辛励揉了揉眉心,十分怀疑当皇后是不是比当皇上快乐多了?!十个!她怎么敢的呀!这得额外支出多大的花销?!


    孟氏为了洗脱自己妒悍不逊的名头,真舍得下血本啊,不过这血本还不是由他来出, 于是他冷冷的看了一眼云阳宫的宫监道:“可以,不过花费必须从皇后俸禄中扣除。”


    云阳宫的小宫监得到皇上的答复后战战兢兢的去找主子复命, 嘴里活像吞了两只大苦瓜。


    孟瑶华得知皇上的想法后,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她心道:像辛励这厮还选妃做什么?干脆抱着他的奏折过一辈子吧!


    孟瑶华打起精神,精挑细选了三名秀女放在后宫,秀女本来出身不低,家中父辈少说也是正五品以上,她们早就听说天子年少有为,英俊潇洒,本来想趁着选秀的时机一睹龙颜,没想到整个选秀过程天子并未出现。


    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初始如此,可见日后亦难得圣心,自己往后的生活恐怕要掌握在后宫之主手里了。


    若说后宫谁最大?那自然要属太皇太后最尊贵,她不仅是今上的亲祖母,更曾称过帝,只是如今她年纪大了,亦不管后宫之事,已然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


    凤印掌在皇后孟氏的手里,六宫一应事宜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搭不上皇上这根线,把皇后娘娘伺候舒坦了,她们在后宫的日子一样会过得很好。


    孟瑶华看着自己亲自选出的秀女如此通透,满意的点了点头,左右她在后宫里也无事,隔三差五去给新人送温暖,新人自然觉得她和蔼可亲,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事事新鲜的时候。


    一来二去的都混熟了,孟瑶华的叶子牌局总算开起来了。


    云阳宫里每日其乐融融,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紫极宫。


    年节过去了,辛励开始一桩一桩的翻旧账,首先是预备料理承恩侯府的事儿,他们敢冲小十六和洛园动手就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辛励的心腹之臣聚在紫极宫里,仔细推敲动承恩侯府的具体事宜。


    说实话,太皇太后还健在,此时处理承恩侯府并非最佳时机,即使他们手里证据确凿,可谁都无法彻底摸清太皇太后为帝的那些年里到底藏了多少底牌?!又给承恩侯府备了多少保命的招数。


    像楚氏这种世家大族,若不动就一直放在那里,若动必须连根拔起,最忌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辛励沉默半晌道:“诸卿如何看?”


    众人见皇上铁了心要治罪承恩侯府,不禁拱手回道:“依臣等之见,隔离开太皇太后与楚氏之间的联系,快刀斩乱麻最为稳妥。”


    辛励点了点头道:“惊蛰一过,天气复苏转暖,太皇太后许久没见过洛阳牡丹了吧,这次朕会带上太皇太后一同前往东都洛阳。”


    众臣商定之后,这才纷纷离开紫极宫。


    其后几天里,辛励着手安排太皇太后前往东都洛阳之事,等安排妥当之后看了看天色对盛福道:“宣孟放入宫。”


    半个时辰后,孟放站在了辛励面前。


    辛励思量半晌说道:“孟卿,朕这次找你来还是有关孟氏的事。”


    孟放心神一震,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猛的低下头去。


    “世上好男儿千千万,真不必在朕这里虚耗光阴。”辛励淡淡的说道。


    孟放跪拜道:“微臣惶恐!”


    “若是孟卿还在意这个妹妹,就将她领回去吧,言尽于此。”辛励道。


    “可是舍妹在宫里有失德失仪之处?”孟放问道。


    “嗯,她在宫里聚众赌博。”辛励凉凉的看了孟放一眼道。


    孟放如何不知这只是个借口:“……”强扭的瓜不甜,罢了。


    辛励见他面有异色,不禁安抚道:“领她回去,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必顾忌朕,朕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


    孟放又一言难尽的看了辛励一眼,他跪拜道:“谢主隆恩,陛……陛下当真不会怪臣?”


    “自然!朕金口玉言岂有戏耍你的意思?”辛励信誓旦旦的说道,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孟放一眼,继续说道,“孟卿,一个月后,你会感激朕的。”


    孟放常在御前行走,又经手了十六王爷遇刺案,岂能不知陛下早对承恩侯府动了杀念,承恩侯府横行霸道这些年岂会甘心俯首就戮,父亲已经私下猜测了陛下对楚氏对手的时机,这时见陛下如此暗示,他心里瞬间明悟了几分。


    陛下若选在前往东都的时候朝楚氏下手,楚氏一旦狗急跳墙做出悖逆人臣之事,那长安帝阙动荡不定,确实不够安全。


    只是陛下日后若知道蜜娘就是皇后,又当如何呢?


    孟放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首先保证蜜娘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为此,他终于点了头,答应带蜜娘回齐国公府。


    孟瑶华接到消息的时候,脸上已经贴了好几张纸条,十分滑稽,辛励居然敢污蔑她聚众赌博?!岂有此理,他能在这里搜到一个铜板吗?!简直没事找事!


    不过也好,这皇后她当的够够的了,终于要逃脱樊笼了,真是可喜可贺,她努力按压疯狂上翘的唇角,面部表情都要扭曲了。


    看在诸妃眼里,以为她在悲不自胜,皆纷纷表示要面圣替她澄清,她真的没有在聚众赌博,只是宫妃们的日常游戏罢了,不涉及银钱。


    她们十二万分的不愿意皇后被废,脾性这么好的皇后娘娘哪里找?她们在一起相处的很开心,若日后换个严厉的皇后上位,遭殃的不还是她们!


    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群新人结伴去御书房哭诉,替皇后娘娘申冤。都毫无意外的被辛励扣了个不知悔改的帽子,责令她们去玉清观给家国祈福一个月,以儆效尤。


    孟瑶华心里敲起锣鼓唱起歌,欢快的指挥人收拾行李,她又可以去歇芳楼当教习娘子啦,比闷在后宫可自由的多了,只是可惜了的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她还有几分舍不得呢,得知她们被连累去了玉清观,她欲去御前求情,被孟放使了个眼色拦住,只道这不是圣怒,日后已见分晓,请她宽心。


    她只好作罢。


    当她临上步辇要出宫之时,一只身形劲瘦黑不溜秋的猫咪嘴里叼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崽儿给她,它将小猫崽儿利索的放在她脚边,头也不回的一下子窜进灌木丛中跑没影了。


    孟瑶华:“……”她只好捡起小猫崽儿捧在手心里,一同带了回去。


    小猫崽儿浑身雪白,只有背上和尾巴上的毛是黑色的,小肚子撑得溜圆,一看就知道是个吃很饱的小猫咪,大概太能吃,被娘亲嫌弃了。哎,也是怪可怜见的,它爹娇,它娘野,都不是看孩子的好手,只好辛苦她这个做主子的了。


    孟瑶华在孟放的护送下回到了齐国公府,这次皇上倒没有专门传圣旨斥责,孟怀鸣见到女儿亦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来才好,宫里的路大概走不通了,还是得把人往洛阳送,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孟瑶华还没来得及前往洛阳,长安便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太皇太后被辛励送往东都,行了有一阵子才蓦然想起楚家人来,她要前往东都洛阳了,想着有几句话跟承恩侯交代,无非是令他们行事低调些,省的给家族惹祸。


    没成想,贴身内侍出去半晌后回来禀告道:“回娘娘,奴婢查看过了,承恩侯府没在随驾名单里。”


    太皇太后猛然一惊,她腾的一下子直起身来道:“果真没有?”


    内侍战战兢兢的摇了摇头道:“兴许在陛下身侧伺候着。”


    都是从刀山火海里过来的,承恩侯府不在她的随驾名单里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她极怒之下,赫然一拍扶手道:“停下,停车,回长安!”


    这时凤驾的进口处突然被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半晌传来一道极平稳的声音道:“洛阳牡丹冠绝天下,祖母年轻之时便爱极,为此祖父栽了一个洛阳紫微城的牡丹讨您欢心,如今牡丹开了,祖母当去赏花,又何故返回长安呢?”


    “辛励,你好大的胆子!”太皇太后怒斥道。


    “胆子不大如何敢登至尊君临天下?”辛励在车帘之外蓦然笑了一下,缓缓道,“这点儿我像您。”


    “你为何如此着急动手?”太皇太后气的脸色青紫,胸口剧烈起伏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趁着皇祖母尚在,楚氏当明白这个道理。”辛励淡淡的说道。


    太皇太后缓缓平息心中的怒意,这个孙儿是所有辛氏子孙里最有出息的一个,比她温雅懦弱的长子不知强出了多少倍,不愧是在北疆淬炼的大尚最锋利的剑,她一边感怀欣慰他的出色,一边落寞忧愤他的薄情寡义,他果然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


    只不过这把宝剑锋芒太过,还是嫩了些,需要打磨,太皇太后端坐在凤驾之内,她冷冷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最后赢得是你吗?”他为何突然对楚氏动手?不就是因为洛园里的那个女人和小十六吗?他铲除了她的族人,她不回敬些什么,怎么可以呢?


    “拭目以待。”辛励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帝辇凤驾皆缓缓前往洛阳。


    承恩侯府在被查抄前嗅到了死亡气息,匆匆起事。


    辛励等人早有防备,岂能不做预案,承恩侯府并未猖狂多久,便被辛励的人扑灭,长安封城十日查抄楚氏。


    煊赫百年的长安顶级豪门世族承恩侯府一朝覆灭,太皇太后得知消息后昏倒在洛阳紫微城一病不起。


    有言官谏言辛励此举有违孝道。


    辛励的心腹御史冷笑道:“哪家圣贤指明孝道便是纵容外戚肆意行凶刺杀皇族的?你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言官语塞,半晌喃喃道:“太皇太后却因此病了。”


    “你若有心便荐良医来。”又有人回怼道。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承恩侯府指使人刺杀十六王爷证据确凿,百官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有心思活泛之人见十六王爷如此得宠,圣上又迟迟没有子嗣,他们不禁动了别的心思,莫非圣上要立皇太弟的传言是真的?由是格外高看十六王爷一眼。


    小十六被百官盯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要么躲在洛阳上阳宫里读书,要么去澄园散心,总之别让他单独看到那些官员。


    他苦瓜着脸问辛励要小侄子,毕竟他的愿望是当个富贵闲人,他有个小侄子的话,耳边会清静许多。


    辛励面色紧绷,又多留了几篇课业给小十六做,左右不让这小子闲着。


    听说歇芳楼已经修葺好重新开张了,辛励转了转,又转进了楼里。


    戏台子比先前大了一套,戏台旁边也换上了黄花梨木的招牌,歌舞彻夜不休。


    辛励在歇芳楼里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蜜娘的招牌挂起,他不禁开口问道:“歇芳楼重新开张,怎不见沈娘子前来热场?”


    “沈娘子啊,去年就家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夫妻过日子嘛,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解开心结就好了,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没准儿着急添大胖小子就不来楼里玩了呢。”歇芳楼里的掌事娘子说道。


    “……”辛励简直要出离愤怒了,他元夕节还看到她了呢!添什么大胖小子?要添也是给他添!不过他更喜欢娇娇女儿。


    又一想,她是有夫君的,万一呢?万一他们有了子嗣呢?他该怎么办?


    辛励捻了捻手里的茶杯,淡淡笑了笑,只要让他查到她嫁了何人,她马上就没有夫君了。


    第49章


    孟瑶华正窝在揽月轩照顾她的小猫崽儿, 蛮蛮见她回了齐国公府,也住到齐国公府陪她一道说笑玩乐。


    蛮蛮得知她嫁的人是江山之主后不禁啧啧称奇道:“皇帝威严吗?”


    皇帝威不威严她不知道,不过在她看来辛励那厮八成是脑子有点毛病的。


    “哎, 阿姐, 你说皇帝娶你是不是也图咱们落月城的圣蛊?”蛮蛮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问道。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应当不是, 咱们族人不敢光明正大的在大尚行走,你道是为何?”


    “为何?”蛮蛮追问道。


    “今上的父母皆是受巫蛊之祸连累而身死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蛊人, 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的那种!”孟瑶华说道。


    蛮蛮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孟瑶华此言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不过无所谓了,她脱离了深宫之后轻松了许多。


    蛮蛮无比庆幸的看着她说道:“幸好, 幸好阿姐现在出宫了,出宫好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果不其然。”她先前只听说阿姐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心说如果那人不图落月城圣蛊,落月城多少还能依靠他的权势得点庇护,如今看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凡事靠自己最妥当。


    长安城里血雨腥风了一阵,甚至听说承恩侯府的人马一路冲进了禁庭,想要逼宫,却不曾想到皇上早就悄悄出宫去了, 令他们扑了空,被皇上的近卫捉住反杀, 听说东华门的地砖擦了好几日依旧留有血迹。


    孟瑶华始知当日皇上为何把新选的秀女发落去玉清观,确实让她们避过了一场劫难, 哎,只是不知道宫里的老人都怎么样了?


    等承恩侯府的党羽被一一剪除,长安的局势渐渐平稳下来,已经快到了入夏的时候,孟瑶华整日窝在齐国公府也没甚意思,她预备带着蛮蛮前往东都洛阳,她的歇芳楼早就修葺一新,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孟瑶华轻装简行,带上妹妹,带上猫咪,一路慢悠悠的朝东都洛阳行进,天气越来越热,她十分惦记歇芳楼的那口酥山,淋上酸甜口的樱桃汁,清暑解热,要多好吃就有多好吃。


    六日后,她站在歇芳楼前,看着崭新的匾额,恍如隔世。


    “沈娘子回来啦?”门口迎客的伙计率先发现了她。


    众人闻言纷纷驻足问好:“沈娘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孟瑶华收回望向匾额的目光,跟众人打着招呼,怀里的猫咪好奇的伸出前爪趴在她的手臂上打量着四周,也不怕人。


    掌事娘子听说她回来之后,忙兴高采烈的将她迎了进去,细数歇芳楼这些时日的收成,还有按她要求修建的听风阁,比先前宽敞了不少,布局也更精致合理些。


    孟瑶华边听边满意的点着头,掌事娘子替她打开听风阁的大门,宇阔堂深,确实不错,她缓缓踱步进去,先前被火烧过的痕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甚至还安置了她喜欢的紫藤秋千。


    她记得她只跟那人提过一嘴,并未落在听风阁的修葺清单上呀。


    她刚欲问掌事娘子,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揽住,闻到熟悉的气息,她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见她没有挣扎,渐渐收紧了怀抱,她的小猫不满的喵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蜜娘,你不打算要我了吗?”他委屈巴巴的控诉道。


    孟瑶华不动声色的抑制住内心的情绪,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此处在哪里?在长安吗?”辛励越说越委屈,“我听歇芳楼的掌事说你……说你……”他顿了顿好几下,终是没将话说完整。


    “说我什么?”孟瑶华好奇的问道。


    “罢了,不重要。”他却不欲再提。


    孟瑶华挣了挣,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她低叹一声说道:“别这样,我们……”


    辛励却不让她将话说完,他喃喃低语道:“雪是白色的,我见过了。我们的白发还要等很多年之后才能一起白。”


    孟瑶华悚然一惊,她没有与他此生共白头的打算,情急之下她连忙否认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蜜娘敢说没有与我共白发的念头?哪怕一瞬,既然没有那为何还要对我提这个词呢?”他淡淡的笑着,神色却很危险,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孟瑶华哑然,是,有些念头她不能否认。


    辛励敛了敛眸,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说道:“里面的布置你肯定会更喜欢的。”


    孟瑶华:“……”她此刻确认了,听风阁的修葺绝对有他的手笔。


    当她看到整个东厢房都是汉白玉砌成的温泉汤池,并命名为飞霜阁的时候,她狠狠的震惊住了,她留下的修葺款项是不够修这样一座池子的!


    辛励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日后要常住在这里的,自然也是要出资。”


    道理她都懂,可修建汤池还是太过奢靡了,并且这玩意儿不是想修就能修的,一不小心逾制了便是杀头的罪过。


    “放心,没问题的。”辛励说道,他是社稷之主,拥有这样一座汤池无可厚非,“舟车劳顿数日,你也乏了,要不要泡泡?”


    孟瑶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还是不敢,狗皇帝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她一想起他干的那些刻薄事儿,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汤池里水气氤氲,屋内确实有几分热气,他拥着她轻声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吻你吗?”


    他的嘴巴很好看,犹如形状优美的花瓣,在温泉水气的蒸腾下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水红色,好似与太阳同升的朝霞。


    孟瑶华不敢细瞧,目光到处游弋,看哪里都好像视线被烫了一样,躲闪不及。


    “可以的,是不是?”他见她没有拒绝,双手捧着她的脑袋,虔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癫狂轻轻吻了下去。


    火势一触即发,星光瞬间燎原,最后都化作熊熊烈火,肆意燃烧。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都跟他讲好不要他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洛阳?来歇芳楼等着她,守株待兔一般,布下天罗地网一样,让她无处可逃。


    可回忆起元夕节那日,他惊慌失措的到处寻找她的模样,她便不忍心拒绝他,只是一个吻罢了,还是亲自己也很喜欢的人,可以纵心放肆一些的。


    她渐渐的回应他,耐着心思一点点的释放她的思念。


    就是这细微的转变,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凭借,等他终于餍足放过她时,她累的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轻轻抱着她往汤池里走,边走边说:“这便是汤池的妙用了,蜜娘喜不喜欢,我喜欢的紧呢。”


    她缩在他的怀里,害羞的什么似的,横竖不肯搭话。


    他体贴周到的帮她净身,每分每寸都不放过,见她害羞还不忘调笑一句:“这会知道害羞了,刚刚的小馋猫是谁?”


    “我不是馋猫!”孟瑶华坚决辩解道。


    他从身后揽着她问道:“他……给过你几次?”他垂下眸子,别扭的不肯看她,怕她不答,又怕她答,他顿了顿继续问道,“我好还是他好?”语气里的酸意,毫不掩饰。


    “你好。”孟瑶华折中了一下,浅浅回复道。


    他一副“真的吗?我不信,多夸点”的表情逗笑了她。


    “安郎这么不自信?”孟瑶华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处轻轻划着圈。


    辛励一阵心猿意马,他追问道:“我哪里好?夸仔细些,别敷衍。你都喜欢哪些?”


    她刚一抬眸,唇畔便溢出一声娇吟,他开始了新一番的攻击。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缓声说道:“她们说你急着给别的男人添胖娃娃,我不信。”


    疾风骤雨袭荷,孟瑶华只来得及拍打他一下求饶道:“慢点~”


    她不知他为何每次都这么……这么风起云涌的。


    “没……没有……没有胖娃娃。”她辩解道。


    “可以有胖娃娃的,和我。”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样?”


    孟瑶华蓦然一惊!他这是抽了什么风?以前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汤吗?怎么想起要个娃娃来了?


    他……他莫不是想,跟她更进一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胖娃娃当然可以有,她还指着怀有身孕彻底恢复本命蛊呢,但她并不想跟他产生过多的瓜葛,她想回到落月城去,胖娃娃也得是她一个人的才行。


    虽然欢好时提这个问题很扫兴,但她不得不说了:“只图一时快活便好,跟我有了孩子,你找到阿妧之后要如何面对?”


    身后之人的动作蓦然一停,似悲似凉的叹息道:“原来蜜娘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可就多虑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万一呢?”孟瑶华追问道。


    “没有万一。”辛励回道。


    孟瑶华还想说些什么,被他轻笑一声打断:“看来今日是我伺候的不好,蜜娘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孟瑶华告饶了许多次都不被放过,最后在他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迷迷糊糊的晕在了他的怀里,末了还不忘给他使坏。


    他抱着她走出汤池,将她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拥着她睡在了软榻上。


    她的本命蛊迟迟恢复不好,是不是他给的少了?今后要多给一些,他躺在榻上开始深深的自我反思。


    第50章


    孟瑶华醒来时, 已是次日清晨。


    她浑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样,不盈一握的腰肢却被人紧紧的揽着,鸳鸯交颈而眠, 本是世间最亲密的姿势。


    “醒了?”她听到一声低沉如水的问候, 尾音清浅仿佛带着酥痒的钩子。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想起昨日之事, 脸上不知不觉间飞来两片绯云。


    她羞恼的拽了拽大红鸳鸯锦被, 将脑袋埋进被窝里, 却毫不意外的蹭到一片滚热的胸膛。


    “别蹭。”他伸手将她往上提了提, 有什么迅速复苏了。


    她一怔,伸手推了他一把, 有气无力,没有推开, 只低声喝道:“出去!”


    棹戏轻舟,惊起一滩鸥鹭。


    偏偏他还有功夫使坏道:“我遇见他了。”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孟瑶华一下子懵住了,她疑惑的问道:“谁?”


    “季时臣。”辛励潋滟的桃花眸子深深看着她说道。


    孟瑶华一怔,心道:这谁?她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不过,他在此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碰见季时臣了,那是不是就是说她的谎言被戳穿了, 她心里一急,忙睁开眼睛, 见他正专注的看着她,她的视线躲闪了一下,不敢与他对视。


    良久,他低叹一声:“蜜娘。”


    孟瑶华做贼心虚的垂了垂眸子道:“我好困,我睡了。”


    “我家里略有些薄产,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可以保一生衣食无忧。”辛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孟瑶华伸出的手指堵住了嘴巴。


    “安郎,我们这样挺好的。”孟瑶华轻声细语的回应道,“你若喜欢便在这里小住一二,哪日烦了,亦可以抽身离开。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了。”


    “为何?为何你不能嫁给我?”辛励揽着她的手臂一紧,追问道。


    “你是汉人,大抵不知我们落月的习俗就是这样的,两情相悦即为媒,情转淡时便一拍两散,各自心宽。”孟瑶华淡淡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能嫁别人?”辛励继续追问道。


    孟瑶华心中暗道:既然他能遇到季时臣,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先前的那套说辞都不能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她半真半假的回道:“嫁人实非我本意,先前我家里尚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惜临嫁人之前亡故了,为了履行婚约我只好替嫁过去。”


    “她没了,婚约作废便可,何苦由你替嫁过去?”辛励心中一闷,继续说道,“难道是他家世格外贵重?”


    孟瑶华顺坡下驴道:“嗯嗯,没错,他家权势滔天,我得罪不起的。”


    辛励不信这世上有比他更权势滔天的人,她惧怕的男人他完全不必放在眼里,于是想了想,缓声安慰道:“我家虽然出身商户,但族中亦有科举取士高登庙堂之人,你既已那人和离便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完全不能比的。”


    辛励纳闷了,出声道:“便是皇帝和离,也没不准皇后再嫁人的,他能比皇帝还权势滔天。”这么一比较,他深觉自己是个开明大义的好人了!


    孟瑶华听到皇帝两个字,惊得咳出声来,这人为何一语中的?!是,皇帝前夫没不让她再嫁,是她不想再嫁人,所以拿这个权势滔天的前夫作幌子,让眼前之人知难而退。


    但好像效果微乎其微。


    “便是他放过我,他的长辈也必不会放过我的。”孟瑶华叹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的说道,自己被复立确实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辛励沉思片刻道:“我家里有一世交,是在京城做大官的,我可以说动世伯收养你做义女,这样他们就不敢胡作非为,欺压于你了。”


    孟瑶华是真心服了这人,怎么还说不听了,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她想回家,回落月城去!


    她实在没招了,各种借口说了一箩筐,甚至把权势滔天的前夫都搬出来了,仍是打消不了他的心思。


    于是,她想了想决定祭出最伤人但管用的招数道:“我从落月城出来,是为了寻找恢复本命蛊的方法,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在落月城是有未婚夫的,他受了重伤昏迷数年,我恢复了本命蛊是要回去救他的,所以我中途是不能停留的。”


    一室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辛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低哑着声音问道:“所以,什么权势滔天的前夫,什么不想嫁人都是骗我的?”


    孟瑶华狠了狠心道:“没错。”


    “如果我今天从这个门里出去了,你还会有别人吗?”辛励声音里带着十二万分萧索。


    “会有。”孟瑶华一不做二不休的答道。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想的是他吗?”他的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一样,明知道有些问题一旦真相大白会令自己很难堪,他还是自我凌虐般的问了出来。


    孟瑶华心里传来一阵阵隐痛,本命蛊也在焦躁的动来动去,她还是硬坳着答道:“是他!”


    “是么?”辛励欺身上来,将脑袋伏在她的肩头,身下的动作却如狂风骤雨一般,他在她的耳畔低语,“小骗子!”声音温柔而凄哀,仿佛易碎的琉璃。


    她洁白如玉的手伸出帐帷,又被他的手覆了上去捉回帐内,难耐的声音盈满春室。


    “骗子!”他继续委屈的控诉她,“他可不会这样待你,你说对吗?蜜娘。”


    他的动作愈发癫狂,犹如憋着一口气非得听到她的告饶声。


    她也一步不肯退让,一步退,步步退,他如此难缠,以后再想甩掉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叫我的名字。”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一本看过的冷门风月小说,里面的男主叫春生,她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抱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道:“春生……春生……”她就不信了,还有男人能忍这个。


    果然,辛励闻言身子一滞,他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心里仿佛开了一道深如沟壑的口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满是受伤,他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予安,叫予安!”


    他的表字,予安!


    孟瑶华闭紧嘴巴,她可能真的闯祸了,他的怒意不是她能承受的,然而此刻承受不住,往后要日日受累,她不能退后一步,横竖都得忍着。


    “叫他的名字,我更快乐。”她断断续续的回道,这句话无异于在火上浇油。


    “沈蜜娘,你没有心。”辛励低声道,不然她怎么舍得字字句句都往他心上戳呢。


    孟瑶华心尖蓦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疼痛,这疼痛像滴入水中的一滴墨,由一点迅速扩散开来,直至全身全心。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低呼一声:“疼!好疼啊!”


    他的长发丝丝缕缕垂了下来,眼角一片猩红,眼底尽是癫狂之色,甚至听到她的呼痛声他也没有及时停下来,他喃喃自语道:“疼吗?我也很疼。”他的心被她剜了个稀巴烂!每一次呼吸都巨疼无比。


    她无力的抬了抬手腕,见窝在手腕间的本命蛊早已没了踪迹,想必又钻去了心脉。


    她怔怔的出神,不知安静多时的本命蛊今日为何如此焦躁?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然而她心脉上的疼痛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


    她终是坚持不住,一扭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却也在同一时刻,身子在他的带领下,攀上无可比拟的高峰。


    “蜜娘!”他退了出来,翻身将她抱在怀里。


    “怎么会这样?”他颤抖着拿枕边的巾帕为她擦拭唇边的血渍。


    她躺在他的怀里缓了片刻,才渐渐地缓过来,心脉的痛感不知何时消散的无边无际。


    辛励为她清理好身子,替她穿好衣物,自己胡乱披了件袍子,抱着她就往外走。


    “站……站住!”孟瑶华出声阻止道,“去哪儿?”


    “找郎中看病。”辛励答道。


    “不!不去!”她说什么也不肯,她这股心痛来的很蹊跷,自从本命蛊开始恢复后便没出现过心痛的情况,饶是之前本命蛊受伤发作也不是这种心痛,这种类型的心痛第一次出现,奇怪。况且洛阳的名医很多,万一被人发现她是蛊女,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别任性,你刚刚吐血了。”辛励低眸看着她,神色不明。


    “我好了,不疼了。”孟瑶华死活不出门。


    辛励只好将她放回榻上,开门叫来自己的人吩咐道:“把李郎中叫来。”


    随从领命,出去请郎中。


    桃枝和夏禾纷纷进门来伺候孟瑶华梳洗,见到榻旁的血迹不由吃了一惊。


    “不碍事的。”孟瑶华安抚道。


    收拾妥当,侍女退出房间,辛励依旧杵在孟瑶华跟前。


    孟瑶华默然看了他两眼,想了想方道:“金公子还在这里做什么?”


    辛励垂眸看着她,不言语。


    “我没事。”孟瑶华清了清喉咙道。


    “我有事。”辛励自嘲的弯了弯唇。


    “你有何事?”孟瑶华抬头不解的问道。


    见她那副模样,他心中闷然一窒:“我可真是贱!”他竟然还在担心她!


    李御医接到圣上口谕岂敢有耽搁的道理,忙背着药箱急匆匆的来了。


    孟瑶华拒不让人诊脉!


    辛励淡淡道:“是自己人,信得过。”


    好一番计较后,孟瑶华终于伸出了胳膊,李御医仔细诊过脉后也很奇怪,不明白她为何好端端的吐血。


    他与孟瑶华面面相觑半日,皆不得要领。


    而这一切落在辛励眼里,又是另一番考量,他垂眸自厌自弃的想:她为了摆脱自己,果然狠的下心来故意吐一口血来骗他!


    好!好的很!她可好的很!


    可他偏偏不会让她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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