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玄恍惚间感觉身上的衣服被褪去了,一双温软的手捏着布巾为他擦拭伤口。
清水,药粉。
疼得他瞬间清醒。
林幼希坐在他的身侧,正认真的替他处理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林幼希,没有什么情绪。
疼的狠了,也只是抓紧了身下的衣服。
“我轻一点。”
林幼希感觉到他压抑的颤抖,俯下身在他肩上吹了吹,温热的气息落在伤口上。
又痒又麻。
吴玄喘息着,微微侧头就碰到了林幼希的耳朵。
小公子身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清爽气息。他不知为何,竟凑近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林幼希哪里能想到,这人伤成这样了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立马直起身子,别过头去不看他。
吴玄却是依旧盯着他,眼中是莫名的轻浮与嫌恶。
“怎么,林五公子不肯。”
“你有伤。”
“呵……吴玄捏紧了拳头,在我面前装什么。你可是林幼延送到我房里的人,还说了要洞房的,怎么,看我被打成这样,下不去口了。”
“……”林幼希脸颊飞红,却没接话。
吴玄自顾说着。
“你家哥哥确实是个能做事的人物,一边用计骗了我来,吊着傀儡与上面做着交易,为林家讨了一个好大的前程。
一边让自己的幼弟屈于我身,用你这根温柔线绑紧我,料我是个好色之人,逃不开你的这一双手下去。”
林幼希依旧认真的替他处理着。
从吴玄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脸,挺翘的鼻,红肿的眼。
“你又哭了,怎么林五公子只会嘤嘤做态,像个女人似的。
不过也是,你哥将你像个女人一样塞给我,侮辱我……嗯,嘶……哈哈哈……”
腰上有几条伤口太过密集,衣服和血肉黏成一片,饶是林幼希手再轻,也疼得吴玄忍不住绷紧了身体,不可抑制的叫出了声。
而后又觉得自己可笑可悲,血泪顺着眼角滑落。
林幼希又流下泪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用袖子替他拭泪。
却被吴玄紧紧的抓住了手。
“你屈身于我,真不觉得恶心??”
“我哥没有逼过我。”林幼希却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他看着吴玄,眼神坚定。
“当时许给你的,是族中堂妹,是我和哥哥说,要和你成亲。”
“林五公子主动的,那就是说,圣人的封赏,你也想分一杯羹了。”
“不,和圣人无关,只是因为你。”
“因为我。”
“是。”林幼希许是想到了什么,扭动手腕挣脱开了吴玄束缚,继续低头替他处理伤口。
这次手上也没刻意放轻,一鼓作气利落的将布料和伤口分开。
“我倾慕你,从在席灵观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忘不了你。
可是你早就把我忘了,什么都不记得,甚至可能连林幼希这三个字,都一点没放在心里。”
“席灵观。”剧烈的疼痛让吴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紧紧的捏住了林幼希的腿。
他确实没有映像了,他父母的灵位寄在观中,他经常会上山去。
又怎么记得何时遇见了谁,和谁搭了话。
“是,席灵观后的神树下,和一水道长的弟子摇风一起。”林幼希心疼得很,手上却没停。
委屈,心痛,欲说还休。
“摇风,摇风……”
一水道长有四位弟子:拾尘,倾月,落白,摇风。
还是没有林幼希的映像。
林幼希看他迷茫,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继续处理。
全身伤口都处理好已经是后半夜,桌上的烛台都燃了大半。
吴玄很虚弱,却睡不着,看着林幼希替他掖好被角,安静的将东西都收整放好。
而后关门出去了。
整个书楼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虽无风,可整楼的画像书轴都在碰撞晃动。
那些细密的低笑和轻语又拢着他过来。
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在以前,真的见过林幼希吗?为何,一点映像都没有……
一水道长,席灵观后神树。
他何时,去过哪里。
一整夜就这样睁着眼睛熬油似的挨了过去。
.
正文六:催上京
吴玄在书楼中生了好大的一场病,要不是有林幼希来照顾,怕是都活不了。
身上的鞭伤还没有好,又被九千岁逼着继续画画。
他不知道九千岁到底要什么,每画一副,都会受到他非人的折磨。
鞭刑,水邢,断水断食,而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那些鬼神精怪的画像,日日看着。
神销魂乱,才一月,便整个人形容枯槁,现出了濒死之态。
然而九千岁的耐心也被他磨尽了。
那一夜,九千岁摒退众人,亲自挥着鞭子抽在吴玄的身上。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画不出来。”
一鞭一鞭。
身上的伤口新旧叠加,已经没有任何一寸完好之地。
突然一鞭抽在他的眉角,皮开肉绽,整张脸上鲜血淋漓,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浓郁的血腥气以及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发了疯似的扑到了九千岁的身上。
“我要杀了你。”
他的手中握着林幼希给他的匕首,往九千岁的身上刺。
然而九千岁只手袖一卷,就轻松卸了他的攻击,一脚将他揣在了地上。
匕首掉在地上,被他捡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吴玄盯着他眼睛里都是恨意,被血染红的整张脸狰狞而扭曲。
“就这一块破铁片就想杀我。”
九千岁似乎很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蹲在他的面前,用匕首挑着他的下巴。
“你应该要听我的,你如果听我的,我可以救你,我可以让你风光回京。
我可以许你大好的前程。
可是你好蠢,一幅画都画不好,让你画自己,就那么难吗。”
“自己,我何来自己,谁给过我机会做自己。”
“我给你机会。”
“呸。”
九千岁被他啐了一口,不怒反笑。
“呵……呵呵。”
他用匕首在吴玄的脖子上滑动着,描绘着他喉结的形状。
“我记得,那一年,你家虽未同你家大伯一样被满门抄斩,却也是被抄家。
尽数家产一夜之间被搬了个空,你父亲在狱中,家中只有你和母亲两人。
大军走后,有两个禁军欲对你母亲不轨,你也是这样的眼神,拿着一把裁纸的刀,活生生将他们的身体刺得对穿窟窿,还剐了那两个人腿间的肉。”
吴玄盯着他,听着他一句一句说着那一年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我当时就在想,吴家也是有血性小狼的,说不定给个机会,还能再站回去。
所以我让人不动你,不动你父亲母亲,让你们一路往北。
可惜吴谦已还是太短命,竟是半路还是死了。”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我不配,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我最配,没有任何人比我配,你吴玄,你的命是我的。
这么多年,蠢笨如猪在这苟且偷生,你以为你听他的话就能平安一世。
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你只有听我的的,才能活下去。”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的,你杀了我,让我死吧。”
“我给你机会让你听我的的话,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再救你,圣人规定的上京日期已到,我,怕是也保不了你了。”
九千岁说着站了起来,转身往外。
“把他给我洗干净喽,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是。”
门外守着的众人齐声回应,吴玄透过门看到被拦在外面的林幼希。
他又在哭。
白净的小脸上两行泪水是那么的刺眼。
地上是刚刚他刺向九千岁的匕首。
他扑向前去决然的捏在左手中,对着自己的手筋就挑了下去。
“吴玄。”林幼希眼睁睁的看着他手中的匕首染满鲜血。
匕首掉落,吴玄也倒在了地上。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画画了,圣人也好,九千岁也罢。
我不过是一废人,你们要,就带着这条废命去吧。”
九千岁为吴玄特意做了一个巨大的笼子,放在车架上,八匹马才能拉动,绒布一遮看不出去。
外面也窥视不得。
上京的路,太漫长。
吴玄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一心求死外加全身的伤,只天天名药喂着,堪堪吊了一口气。
每次醒来他都能看到林幼希在自己身边,他们或是在车上笼中,或是在陌生的房中。
他一直守着自己,端水喂药,搽洗身体。
就算自己浑浑噩噩一句话都不说。
他也会在看到自己醒来后,温柔的贴近自己。
林家竟是真舍得,把这样小,这样天真无害的一个小公子,陪自己送上京。
吴玄不知晨昏,只觉得手心暖暖,林幼希又在为他按摩手指。
他睁开眼看过去,就看到林幼希对他笑了笑。
“你醒了,想不想喝水。”
吴玄摇头。
“今日路过小镇,我下车买了可甜的梨,喂你吃点可好。”
林幼希将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
吴玄此时才发现身下摇摇晃晃,应是在车上。
他本想说不吃,可林幼希已经将切成小块的梨用签子挑了,小心的喂到了他的唇边。
梨香很淡。
林幼希期待的看着他,吴玄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以及苍白的面容。
心中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
小公子为他做到这份……
“你吃一口,润润嗓子,你这两天一直在咳。”
“好。”
吴玄终于开口,张嘴将那一块梨吃了进去。
林幼希亦展了颜,再给他挑了一块。
可吴玄已经闭上眼睛摇头拒绝了。
他靠在林幼希的肩膀,只觉得呼吸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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