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主刚出阁一日, 惠帝便忙忙让梁明雨送赏赐。
柔瑾踏出房门便看到侍女小厮抬了瓜果来,贺固走在前面捧着一盒珍玩,日光耀眼明媚秋风徐徐, 他衣袂翻飞似是仙人乘光而来。
“怎么不叫我?”
贺固开了锦盒:“梁公公来时没有大张旗鼓, 只让人来请, 我见公主还在睡便一人去接旨,梁公公知公主在小憩也称不要打扰,如今已经回宫禀报陛下。”
他讲的轻描淡写柔瑾却是别扭脸热,成个婚而已哪里就累得起不来床了, 若是让人知晓背后不定怎样编排,可转念一想,昨夜的情药不知出自谁的吩咐, 若是惠帝他应当乐见其成。
柔瑾看过赏赐挥挥手让人抬下去, 半道拦住说:“给我和驸马送上来一些。”
贺固没有错过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怏怏之色, 浅笑着垂下眼眸。
瓜果皆是进贡的上品新鲜可口,柔瑾吃了一小串葡萄便没什么胃口吃午膳了, 但因她睡得迟,阖府都在等她吩咐, 摆上午膳之后柔瑾随便用一些,吃的格外慢,贺固食不言寝不语吃完一碗饭便放下筷子。
女官黄妈妈皱着眉头, 悄悄捅捅另一位女官王妈妈。
她们平日不必像春夏秋冬四人一般时时跟随伺候公主,但是公主刚出嫁,随行女官都要尽心尽力盯着几天,免得驸马等人欺负公主年纪小慢怠公主。
贺固的做派不得人喜欢。比公主架子还大。
王妈妈示意她稍安勿躁。
午膳过后柔瑾在廊下站了站, 转到放嫁妆的库房只见到堆积如山的东西,她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决定放弃刚才的想法。
贺固一直陪在左右:“公主想要何物?可要我帮忙?”
“我记得有幅棋带出来了, 这会儿找不着。”
“听涛苑有几副棋,公主喜欢什么样式?”
柔瑾本就是为打发时间摇了摇头表示没要求,贺固扭头,春樱福了福身,他客气的道:“请姑娘吩咐我的小厮小河到书房拿我常用的那副棋来。”
“是。”
小河跑的飞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穿梭两府跑了个来回送上那副古朴素雅的棋具,柔瑾捻起一颗棋子发现看不出是何材质,入手触感温润平滑,不是名匠招牌手笔。
柔瑾与贺固下了两局棋消食,一胜一负。
“你让着我。”
贺固的棋艺连惠帝都能赢,柔瑾在惠帝面前藏拙,对贺固可没客气,可棋艺到底承自惠帝,杀不过贺固心思缜密老练成熟。
“没有。”
柔瑾不信。
贺固一颗颗捡起棋子:“公主不必妄自菲薄,您的棋招锐意十足且别具一格,我也有猜不透防不住的时候。”
这话捧的人舒服,柔瑾似信非信,起身到镜前照了照,余光瞟到贺固小心地收起棋具,察觉她的视线之后抬眸一笑。
柔瑾放下梳子朝他扬扬下巴。
贺固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二人相携去了正堂认一认府中奴婢。
公主府管家姓李,内侍监出身是个太监,驭下威严对上尊敬,见到公主驸马先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能说会道且信誓旦旦的称自己绝不是奴大欺主的太监,其他各处总管性子或静或动,与将军府稍显沉闷但整体身板壮实的下人相比堪称泾渭分明。
柔瑾不需要记下太多人,呆在瑶华苑的都是熟脸,她的私库嫁妆还归秋实冬藏打理,等人退下后她特意赏了贺固的贴身小厮小河一两金子。
小河受宠若惊,看过贺固脸色才敢收下。
柔瑾要回瑶华苑:“昨日宴客至今府中堆积不少事务,驸马这会儿不必陪我,先去忙吧。”
贺固拱手退下。
回了瑶华苑,黄妈妈便自告奋勇要为柔瑾通发,柔瑾这是第二回梳妇人发式,因新婚之喜装扮格外隆重,她确实头皮发紧,于是点了点头。
黄妈妈早年也是宫女有几分梳头手艺在身,柔瑾全身惬意下来,靠在美人榻上出神。
觑见她心情好,黄妈妈柔声道:“殿下今日可是累着了,您大可以过两日见那些下人,玉体要紧呢,何况您与驸马新婚燕尔正情浓,这不是浪费好日子嘛。”
柔瑾扬起手腕打量今日戴的这副玉镯,不答反问:“黄妈妈今日看贺家人如何?”
“梅夫人看似真有病,不过这一家子都不大喜欢驸马,嫡出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竟盯着公主发呆,您请驸马逛园子的时候大概没瞧见那二少爷不把驸马看眼里背后瞪人呢。”黄妈妈急急说着所见所闻。
等柔瑾问时不厌其烦地描述贺帆如何如何鄙夷。
柔瑾听的皱眉:“竟有此事,呵,黄妈妈今日辛苦了先去歇着吧。”
黄妈妈一顿,放下梳子蹑手蹑脚走了。
她一走,春樱夏桑看着柔瑾神色笑出声,黄妈妈在太后宫里时便爱揽权,办事还算伶俐,只不过柔瑾暂时不打算改变府中内务格局,公主府从上到下泰半人手出自内侍监安排,鱼龙混杂,正主露一露面也合规矩。
这公主府,柔瑾自己还没看全。
“贺家公子的事你们看见了吗?”
春樱夏桑齐齐道看见了。
其实柔瑾也注意到了,贺月珠也就罢了,贺帆也是庶子为何瞧不起贺固?因为尚主?
春樱将柔瑾长发束在身后,斟酌着说:“奴婢瞧黄妈妈还想告状呢。”
柔瑾点了点头,午膳时贺固只顾自己用饭是看出她胃口不佳,而黄妈妈等人则认为驸马就是要伺候公主的,无非是从新婚便争出一个东风西风谁压倒谁的问题,立了规矩,他们日后也好把握对待驸马的分寸。
不过柔瑾没看懂春樱另一份疑惑。
公主驸马二人在文华馆演武场时比现在还要亲热,怎么成了婚,反倒没那么黏糊了?
春樱夏桑昨晚守在正房门外,里头的声响她们也能听到一二,公主隐约是哭了几声,可是黄妈妈等人只暧昧的笑着把她们拉远,并不解释是何缘由。
“殿下,昨晚驸马对您不好?”总不会动手打人吧?春樱想到贺将军做公主师父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顿时更觉得猜对了。
柔瑾好端端靠在美人榻上差点跌下去:“没有,不要乱猜。”
那应该也不是对她不好吧?
事到如今柔瑾还是糊里糊涂的,她心中有些许的不服气,从美人榻下来之后直奔酸梨木大柜,春樱哪敢让她亲自动手便说要帮忙,可是柔瑾却是明白了男女有别在哪里,此等事怎可闹的人尽皆知。
“我自个儿来,你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春樱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去了。
柔瑾翻出贤妃送的压箱盒子之后想起来出嫁前一天贤妃到明珠阁说话,还没说完惠帝就来了,她给的压箱交给了宫女,兴许二人面对面贤妃也不好意思说罢。
宫里的东西皆是上品,书册更不例外,柔瑾翻开看到彩色小人的刹那直接将书扔到了地上,捂住眼睛低吟。
这都是什么?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叩叩——
“公主?”
外头来人了,是贺固的声音,柔瑾脸红地能滴出血来,一股脑捡起书册塞进盒子又放进大柜子里,匆忙关上柜门还觉得不妥,想起梳妆柜有一把金锁便随手带上。
金黄的小锁挂在柜门上晃了两下,尤为显眼。
柔瑾无知无觉,刻意整了整衣衫才去开门,贺固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廊下,离门还有两步远。
“你提的什么?”
“将军府做了些南津的点心有开胃解腻之效,我见公主胃口不佳拿了些来,公主可要尝尝?”
贺固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出她脸红。
柔瑾心中大定,将贺固带回的点心放到了饭桌,她对其中一味酸枣糕尤为喜爱,吃了两块还要再吃被贺固按下。
“公主多用些饭食吧,这东西不宜多吃。”
“我知道了,多谢贺家哥哥。”柔瑾惦记着二人不够亲热的事,怕回门时被看出端倪,索性恢复旧日称呼,不过,她皱着眉:“这样喊是不是不大妥当,如若不然我喊你哥哥……驸马哥哥吧。”
昨夜他喊她妹妹,柔瑾想一想都会觉得脖子也红了。
贺固欣然:“都由公主。”
新婚第二夜,公主驸马自然又歇在一处,春樱夏桑伺候柔瑾梳洗,拿寝衣时冷不丁看到酸梨木大柜上的金锁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时候上的锁?”
夏桑连连摇头:“不知,金锁是梳妆柜上的吧。”
春樱呆怔明显:“可是锁的钥匙在柜子里啊。”
柔瑾在旁恨不得时间倒流,公主府都是她的,她在怕什么?但是大晚上的总不能撬锁开柜门吧?就在三人面面相觑时贺固朝柔瑾伸手。
“公主借我发簪一用。”
柔瑾不明所以,从头上拔下来给他。
春樱夏桑忙退下。
柔瑾心中防备跟到柜门旁看贺固用簪子细的一头捣鼓了几下,金锁应声而开,而贺固抬手将发簪插回柔瑾发间。
“你会开锁?”
贺固玩笑:“臣不会做梁上君子,公主放心。”
柔瑾努努鼻子,扭头不理他,她要防备春樱夏桑翻到压箱盒子,但锦盒就在眼前,她心一横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盒子坐回床上。
“春樱夏桑你们去歇着吧。”
“是。”
二人退下前放下了纱帘。
第32章
又要同床共枕。
柔瑾搂着压箱挪到床里侧, 内心惴惴不安,昨日的事不会再来一次吧,早知道如此的话她应该把小册子看完, 可若是天天这么疼, 世上为何还会有闺房之乐一词?
不对, 今日饭菜茶饮里都没有情药。
贺固只着亵衣坐到床上,软烟罗的帷帐遮住朦胧烛光,他看着柔瑾倔强不安的侧脸动了动手指,放到面前的掌心摊开, 是一个小玉盒,她眼睛里藏着防备与不解。
“这是何物?”
他低声:“药,晨起不便到将军府拿药, 公主若是仍觉得不适便用一些。”
“谢谢驸马哥哥。”
“殿下不怪罪我事后诸葛就好。”
柔瑾摇摇头, 拿着玉盒又犯了难, 她确实还有些疼,但他是何意?这药该怎么用呢?
贺固似乎懂了她的为难, 撩开帷帐下床倒茶,柔瑾红着脸胡乱给自己擦了药, 收拾停当之后咳了一声,贺固递来一方湿帕,柔瑾沉默擦擦手, 他接回帕子放回水盆里,柔瑾目光跟着他走,低头时注意到抬手时不小心带倒压箱露出书页一角。
柔瑾慌忙收起来,动静稍大。
贺固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转身, 留了两盏灯重新回到床上,帷帐内有淡淡的药材香气, 柔瑾假装无事发生靠在枕上玩弄夜明珠,她倒不是装样子,实则在想明日回宫宴饮之事。
但是身边有个大活人,柔瑾防备他再做那事遂主动问:“哥哥在贺家日子过得好么?我看夫人妹妹都不大喜欢你。”
某些时候两人还有些一点通的灵犀,柔瑾问的清楚也好拿捏对贺家人的态度。
贺固和煦笑道:“讨厌我的人数不胜数,日后只会更多,夫人的态度属人之常情,若有得罪公主之处,臣代他们赔罪,公主不要和他们计较。”
“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柔瑾心知肚明,事情明朗之前她不可能知晓谁是她的亲人,不接触便不会犯错,她还要当宠冠京城的太宁公主。
柔瑾转而问起他幼年生活。
贺固回贺家之前住在贺大人私下买入的一处庄子,由幼时奶娘照顾,贺固生母早亡,身边伺候的人不多但都是忠仆,回贺家之后,贺固在贺家族学念过两年书,后来被贺大人送到南津有名的书院,逢年过节才回贺家一次,开始习武练剑了,贺大人托了官场好友让贺固到军中磨炼,那时贺固刚刚十四岁,前不久拿了秀才功名。
“从军之后走走停停,遇到过两位德行崇高的老师,公主在听涛苑看到的那副画便是我与老师游学时所作。”
停顿片刻,贺固并未听到柔瑾说话,侧首一看,她靠在引枕上睡着了。
那药有助眠之效。
贺固抱起她拿走引枕将人放到枕上,柔瑾皱着眉本能地往里侧躲,仿佛身侧睡着可怖之人,可睡梦中的她根本不知贤妃给的压箱盒子就放在里侧,腰间撞上盒子棱角,她吃痛地嘤了一声。
盒子漏了形迹,贺固拿起后顿了顿,最终将盒子放到床头,而后握住她一截皓腕按住脉搏,诊了片刻。
夜已深,贺固躺下来闭目养神,可昨日情形重演,睡熟的柔瑾再次靠近,娇软身躯贴到他手臂时缕缕幽香传来,他倏地睁开眼,困惑且不解地向下望了望。
翌日一早。
宫门打开,梁明雨直接迎到公主府门外等公主回门,柔瑾乘轿,贺固骑马跟在轿旁,贺家人立在府门外恭送。
柔瑾一夜无梦,她来不及思索其中缘故,轿子一路急行便到了宫门口,按理说到这儿就不能乘轿了,但惠帝有令,公主是娇客日后进宫皆可以乘轿,不必下轿。
贺固便没这个殊荣,入宫下马陪在柔瑾轿子旁。
公主出阁回门要先到奉先殿拜见列祖列宗,再到兴庆宫拜见惠帝,但柔瑾却在奉先殿见到了惠帝,而驸马进奉先殿聆听惠帝教诲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拜过祖宗又到松鹤殿拜见太后,太后想单独同柔瑾说几句话便按着其他人不让来拜见,见柔瑾脸色尚好连连点头。
太后没有直接问女官而是来问柔瑾:“驸马待你可好?”
“都好。”
太后点点头,只吩咐人交给跟随柔瑾回宫的春樱夏桑一个书匣子,交代柔瑾回去好好看,她是在柔瑾出嫁后才知出了纰漏,惠帝与贤妃都没想到教导柔瑾夫妻之事,越发凸显没娘的孩子可怜,柔瑾反过来哄太后开心。
贺固做的那些事都真真儿的,恰好拿来安慰太后。
太后便没再挑理。
过了不久松鹤殿济济一堂,皇后妃嫔公主皇子以及宗室齐聚,纷纷来看太宁公主以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新晋驸马。
柔瑾与贺固得了数不清楚的贺礼,惠帝龙心大悦,早就下令宫中设宴宴请前朝后宫,庆贺太宁公主婚事礼成。
二公主刘珍眼睁睁看柔瑾游走于众人中心,虽稚气未脱,但挽起发髻华丽装扮了竟然如此的威仪漂亮,最重要的是公主开府日后就不必拘泥于后宫之中,比她过得舒服多了。
三公主刘晴好等了好一会儿才抓到柔瑾:“四妹妹出嫁之后就不认得我们了?”
五公主也在旁,腼腆羞涩地说了句吉祥话又眼巴巴的小声说:“四姐姐一出嫁宫里就冷清了,我和三姐姐都可想你了。”
“谁想了!”三公主拒不承认。
柔瑾大乐:“我不会忘了你们的,过一段时日我府里理顺就下帖子请你们去玩,你们可要赏脸哪。”
碍于场合柔瑾也邀了二公主,三人异口同声答应了,四姐妹相视一笑,但欢笑之余也有怅然,姐妹之间再难回到闺中无忧无虑的岁月,柔瑾出宫时头也不回但对这里不是没有留恋。
徐皇后贴身大宫女来请二公主,接着三公主也被柳嫔叫走,三公主不情不愿,可柳嫔一定要将人拘在身边,五公主一直陪着柔瑾,中途犹犹豫豫跟她说了件事。
“四姐姐,这事我本不该说了扰乱你心情,可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
柔瑾清楚五公主要说事必须铺垫一大堆的习惯,她耐心等着。
五公主咬咬唇压低声音:“三姐姐想住到四姐姐的明珠阁呢,我听柳嫔娘娘跟人说起过,三姐姐还说,都是父皇的女儿凭什么你能住明珠阁,出嫁了也占着不让别人住呢?”
第33章
惠帝不爱女色, 近两回大选皆是将秀女赐予宗室大臣,后宫居所并不拥挤,至少诞育子嗣的嫔妃都是一宫主位, 公主皇子年幼时皆与母亲同住, 皇子年长后会搬到离惠帝较近且宽敞的定云殿等地, 公主则要和母亲同住到出嫁,柔瑾一人在明珠阁住了十多年,富丽堂皇的明珠阁就如黑夜里的灯盏般显眼。
柳嫔倒没想在柔瑾回门宴上捅出来明珠阁的事,只是时不时瞟柔瑾一眼。
柔瑾摸了摸脸颊:“柳嫔娘娘不认得我了?”
“公主真会说话, 本宫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再过些日子像你大姐姐一般传出喜讯, 早日为陛下生个外孙才好呢。”柳嫔瞄着柔瑾纤瘦的身板心里不以为然, 最好是像她那短命的娘, 生个孩子就死了。
柔瑾莞尔:“大姐姐有喜了?那倒是要恭喜柳嫔娘娘和大姐姐。”
这下连惠帝和太后也朝这儿看,柳嫔挺了挺腰板, 朝大公主使眼色报喜讯,大公主刘涵美出嫁时封号贞华, 成婚有两年了但一直没有怀孕的消息,此刻羞红着脸报喜。
若是生下来便是惠帝头一个外孙。
惠帝喜悦明显,大手一挥便赏下不少东西, 太后赏赐的同时令大公主夫婿郭驸马小心伺候公主,若公主有个万一,拿他是问。
今日是认新女婿,郭驸马也在场就在人群外, 他垂着头上前谢恩做保证。
一时间徐皇后以及嫔妃各有表示,贞华大公主笑的喜悦张扬:“四妹妹新婚燕尔, 想必也快了,你我差四岁,孩子应该差不了多少。”
柔瑾脸上的羞红还未褪下,此刻更如染了胭脂:“大姐姐莫开玩笑,免得教坏我外甥。”
众人大笑。
徐皇后端起茶盏沾了沾唇。
贞华大公主笑眯眯问:“四妹妹都出嫁了,你的明珠阁还空着,可有跟父皇说让谁搬进去,咱们姐妹都喜欢你住的地方,这下可算有机会住进去了。”
她不问惠帝太后,偏让柔瑾来说,一人占着明珠阁那么多年,当着惠帝和后宫的面好意思继续霸着?
三公主脸色沉沉,私底下拽了拽贞华大公主衣角,她不为所动。
柳嫔皱着眉,但见徐皇后颔首也未打断,说的是呢,二公主是个病秧子,若是柔瑾肯开口让出来,论资排辈也是她的三公主来住,她觉得惠帝对柔瑾也是一般,只拜了祖宗,都没召公主单独叙话问一问驸马可有怠慢,从前再珍贵现在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惠帝太后也瞧出不对,只是二人身居高位不好事事插手,太后是有意锻炼柔瑾周旋对付的心计且知晓她聪颖过人,惠帝眼神发冷,但下头的人看不清楚。
柔瑾脸色纹丝未变:“原来大姐姐真是爱说玩笑话,我一个人住在明珠阁害怕的时候你们都不来陪我,现在又来说我单独占着明珠阁,不过我可不敢做主呢。”
她看向徐皇后:“后宫事务儿臣一向听皇后娘娘吩咐。”
徐皇后不接话茬:“太宁你行事沉稳,本宫放心的很。”
推来绕去便是等她让出明珠阁?柔瑾余光觑见男人堆里的贺固面色不虞时暗暗叹气,这些人根本不知明珠阁的意义。
但贞华大公主误解她这份迟疑,笑着说:“你若不愿意直说便是,谁还巴巴抢你住过的地方,开个玩笑都要认真——”
“住口!”惠帝厉声呵斥。
贞华大公主与柳嫔同时抬头去看,只见惠帝完全没有方才喜气洋洋神色,瞪视着贞华大公主怒意明显,母女二人心中俱是一颤,柳嫔悲戚时挺直脖颈,她与陛下有过第一个儿子,陛下怎可如此绝情?
惠帝冷声道:“你身为长姐不思呵护弟妹反而处处挑拨,朕看你出嫁之后尽学了些搬弄口舌的本事!”
贞华大公主如遭霜打,柳嫔脸上血色尽失,三公主羞恼交加。
太后到底怕惠帝怒火太过给大喜事蒙上一层阴翳,因此截住他的话头,慈爱却不失严厉道:“皇帝是盼着你们姐妹和睦,宝爱生母早逝才一人住在明珠阁,若贵妃在世,难道还有公主愿意搬去?再者说,哪家姑娘出了门子娘家还不给她留一间房?便是你回宫也能住在柳嫔宫里,如何就盯着一处明珠阁,这宫里的地方自有皇帝与皇后做主轮不到你们安排!”
何况哪天不能禀告怀孕一事,偏偏搁在柔瑾的回门宴上,不就是想盖过一头?
太后叹气:“起来吧,陛下并未动怒,你别自己吓自己亏待肚子里的孩子。”
贞华大公主颤颤巍巍,柳嫔恼怒交加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三公主刘晴好同惠帝太后告辞,说要带贞华大公主去休养,母女三人一走,郭驸马也随之告退,殿上寂静冷清了一刻。
柔瑾起身要认错,太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下。
惠帝还不解气:“宝爱的事都是朕做的主,你们若是不愿意就来找朕!”
这话直指徐皇后,她攥紧锦帕淡笑不语。
回门宴上再未出幺蛾子,五公主频频看向柔瑾,宴席散了柔瑾同她笑笑,天色已晚,她不便在宫里多留,成婚头一月新房不能空置,惠帝与太后也吩咐他们早早回去。
四皇子依依不舍送了一段:“你才出嫁两三日我却觉得过了一两年,四妹妹,你不在宫里简直太没趣了。”
柔瑾两手一摊:“如若不然四哥尽快给我娶个嫂嫂,那样就能和大哥一样单独开府了。”
“二哥还未选妃哪里轮得到我?母妃说我还没到年纪!”
这倒是,四皇子还是大孩子性格,至于二皇子……
柔瑾抛开不提,执意让四皇子先回去才上了轿子,而贺固还是要靠双腿走,柔瑾宴饮时喝了一些果酒,靠在轿子里歇了歇才算缓过劲。
“驸马累不累?可有醉酒?”
贺固声音清明:“臣还好。”
朝臣不大敢灌贺驸马的酒,当初大公主出阁郭驸马被人灌了不少酒差点没能竖着进洞房,回门宴上更是喝了个烂醉如泥,贺固没被灌醉概因惠帝帮他挡了两回酒,惠帝今日喜气比大皇子成亲时还要明显,同朝臣喝了不少酒,除了奉先殿祭祖,柔瑾都未来得及和他说话,想来他沉浸于儿子娶妻和嫁女的双重喜事中。
微风吹拂轿帘,若隐若现的芙蓉面就在眼前,贺固轻声问:“公主心情不佳?”
“还行。”柔瑾主要是累,从大婚前一日到现在都觉得漂浮于空中没落到实处,今日更是应酬太多,只想回府睡到明早日上三竿。
贺固望向越来越近的巍峨宫门:“公主往日也是这般和后宫相处?”
柔瑾听得清楚,不知是困了还是酒意所扰,她心中感觉极是奇怪,这股怪异让她没有及时回答贺固的问题,而轿子又被人拦下,她听到贺固同那人拱手行礼。
“臣见过二皇子殿下。”
刘亢拿着一把折扇,一袭月白色衣衫端的是风流倜傥,待柔瑾掀开轿帘后才随意扬扬下巴免了贺固的礼数。
“方才人太多没能和四妹妹说几句话,我特意来送贺礼来了。”
柔瑾抓着轿帘一角:“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秋风寒凉,不必劳烦你特意跑一趟。”
刘亢眼神阴冷:“我乐意。”
他抬手将东西扔进轿子里,正好砸在柔瑾腿上,盒子落在轿子里滚了两圈,柔瑾瞥了一眼,正欲吩咐春樱捡起来,却见轿子前垂下一道影子,修长如竹的身形弯下来依然风度翩翩,贺固绕到轿前弯腰捡起贺礼交给宫女。
“谢二皇子殿下。”贺固挡在轿前,柔瑾自个儿大半藏在他身后,正好省去面对刘亢的烦恼。
不过柔瑾也防着刘亢随时发疯,他的头疾发作起来谁也不认,惠帝与郑德妃向来纵容,若是驸马倒霉碰上了那也只能吃亏认栽。
刘亢阴恻恻盯着贺固:“让开。”
贺固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和煦笑意:“殿下,公主今日饮了酒格外疲累,臣代公主谢过殿下的贺礼,天色不早,臣与公主还要尽快回府。”
“你胆子不小。”刘亢抬起折扇抵在贺固胸前。
但贺固仍是那么站着。
柔瑾见状不能再坐下去,她同刘亢打过架还见了血再打一次也不算什么,再说无论她与贺固的婚事真相为何,她刚出嫁三日刘亢就来触她霉头,简直岂有此理!
“二——”哥字还未说出口,贺固仿佛背后生了一双眼睛知道柔瑾想做什么,直接伸手挡住她的动作。
贺固眼神清明坚毅,二皇子的怒意却越来越明显,贺固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着他?他正要动手,后头路上传出声响原来是御前太监梁明雨。
柔瑾这下得出来了。
梁明雨追上来送了些惠帝私藏的好东西:“陛下极是想念殿下,令殿下在府中歇息几日带上驸马一道进宫陪他下棋。”
柔瑾谢过恩赐又上了轿子,看也没看刘亢。
“驸马,回府吧。”
第34章
公主府主子不大高兴, 底下奴仆大气不敢喘,李公公来送各府拜帖,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打小在宫里练出来的, 见状放下拜帖便告退了。
惠帝不会不知刘亢在宫门口拦人找茬的事, 他们刚到府中坐定梁明雨又来传旨, 九月天里累的满头大汗,匆匆放下惠帝代刘亢赔礼的物件又走了。
贺固看过礼单交给柔瑾。
柔瑾心里的气一松,正主都无所谓,她为何生气伤自己的身体, 至于拜帖则着实让她开了一回眼界,五花八门皆是京中宗室权贵,与皇室有亲还多是她的长辈, 也不乏外地官员世家大族, 言之凿凿久闻太宁公主大名, 邀她出府赴宴、改日登门的请求不胜枚举。
“驸马哥哥怎么看?”
贺固一派闺房之乐的玩闹语气:“公主之事,臣不敢置喙。”
“那你刚刚……”柔瑾意识到自己不自觉提起, 皱着眉头停顿继续翻看拜帖,居然在最下面看到东阳郡王府的拜帖, 且是东阳郡王亲笔所写,洋洋洒洒三四百字字字真切追忆先帝和惠帝对待东阳郡王府的盛情,又言东阳郡王妃当年有幸见过周贵妃一面, 贵妃是如何仪态端方芳华绝代。
再一查大婚当日公主府收到的贺礼,东阳郡王府赫然在列。
柔瑾冷哼,将拜帖递回给贺固。
关于东阳郡王府的处置至今尚未有定论,前头是柔瑾出嫁, 惠帝言称不想因琐事坏了嫁女的好心情所以不应东阳郡王的请见,抻着郡王到现在他要另寻门路了。
“这老匹夫当真不知羞耻, 便是我不记恨他为世子求娶一事,难道就不介怀他两度派人刺杀之事,想让我帮他向父皇说情真是做梦!”
贺固手一顿,粗粗浏览过后笑着作揖:“公主不必理会,此事因我所起,我会处理妥当。”
“驸马哥哥要如何处置?”
“此事,还须等待陛下圣裁,臣也不知。”
柔瑾心里发沉,赐婚至今她到底有些姑娘家的欣喜羞怯,可想清楚这场婚事背后的算计心机,那份羞涩如同一层戳破的窗户纸,冷风一吹就散了。
她提着裙子跨过门槛:“既然如此,驸马哥哥便帮我处置这些拜帖吧。”
公主要小憩,春夏秋冬四人入内站在两侧目光炯炯,贺固方明白过来,起身走到正房外头才挑眉一笑,回头望了一眼柔瑾正房的窗子,啪嗒,窗子落下来将里头遮的严严实实。
柔瑾恹恹靠在美人榻上,估摸着贺固回了听涛苑便起身游园,她的公主府花园遍植花草,坐在正房便能嗅到幽幽桂花香,她才不想呆在房里发闷。
花园有假山凉亭,柔瑾喜爱荷花有花有果,养了一方荷塘,不过成婚前荷塘里的枯枝残叶于喜气有碍才着人剪了去,如今光秃秃的,她想起将军府一汪水池养着各色鱼儿,吩咐冬藏吩咐下去明年他也要一方锦鲤池。
女官黄妈妈王妈妈寻到花园来,原来贺固处置了那一沓拜帖,只说柔瑾会应下其中两张拜帖,一张是鲁王妃请柔瑾到府中参加她小女儿的及笄礼,鲁王妃是给柔瑾梳头的全福人又是宗令王妃,柔瑾与她的女儿自幼相识,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另一张是太后母族承恩公府老夫人寿宴之邀,柔瑾开府嫁人要代表自个儿出门交际,走出去是皇家公主的派头,而这两家又是京城宗室权贵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她出嫁后首次亮相场合尤为重要。
贺固的选择无可挑剔。
“让人吩咐下去吧。”
“是。”
黄妈妈借着和冬藏商议贺礼的名义抢走这一桩好差事,王妈妈为人稳重,陪在柔瑾身边赏景,春樱和夏桑结伴采桂花,柔瑾就坐在石凳上看她们玩。
王妈妈拿来一张绣垫:“殿下,石凳冰凉,女人家还是得懂得小心些。”
柔瑾一愣,以前都听人说女儿家,现在一晃成了女人家,还真是泾渭分明。
“殿下今日可是累了?怎么没见您笑过?”王妈妈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如若不然,咱们陪您到将军府赏锦鲤,殿下若是喜欢,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忧思过重于身体无益。”
“不了。”
柔瑾忽然想起一事,那晚贺固为她把脉:“过两日给我请一位医女来,不要御医。”
王妈妈惊着了连忙问她有哪里不适。
“没大事,只是一点小毛病不想惊动宫里。”
“殿下我越说越糊涂了,您千金之体便是小毛病也得正经请了太医来看……”王妈妈察觉柔瑾蹙眉立刻改口:“您要找医女可是身体有什么不方便的?”
柔瑾脸一红,点点头。
王妈妈长舒一口气:“殿下的难处我知道了,不过殿下年幼又刚刚经人事,不适应是正常的,何况男人女人间就是这点事,总是需要女人忍忍痛,等您怀了孩子,慢慢就过来了。”
“还要怀孩子?”
若是每次都会那么疼,柔瑾计算着他们还是一月同房一次最好,就当是来两回月事那么疼,可怀孕生子就大不一样了,周贵妃便是难产而亡,宫中也不乏没能闯过生产鬼门关的女人,两年前有位比柔瑾大四岁的公主姑姑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惠帝震怒,直接赐了驸马去陪母子二人。
柔瑾今年春上才过了十七岁生辰,何曾想过怀胎生子。
王妈妈小心觑着柔瑾神色:“殿下是不想……”
话未说完,柔瑾淡淡瞥了她一眼,桃花眼凌厉摄人,不消多说一个字便能让人心生颤栗,这便是陛下捧在手心的太宁公主。
“殿下恕罪,是奴婢逾越。”
回瑶华苑路上王妈妈垂头不语,春樱夏桑倒不在意王妈妈的刻意接近,公主不会和这些人老成精的女官太监交心,二人若能得公主信赖才叫有本事呢。
晚膳时柔瑾再度见到贺固,他一袭青衣不骄不躁。
但柔瑾无心赏景,回房后也不与他亲近,贺固也不强求,夜里二人躺在一张床上井水不犯河水,晨起时,柔瑾被贺固起身的动作吵醒。
“公主,我去练剑。”
柔瑾背过身再度入睡:“你现在不是我师父,我是不会去的。”
贺固哑然失笑。
不过柔瑾起来也没见到贺固的人,惠帝召见新晋驸马爷处置东阳郡王府、定州刺史与山贼勾结一案。
驸马成婚第四日便为陛下做事,这是何等的器重。
柔瑾想,京中该有人坐不住了。
第35章
柔瑾做梦了。
梦境对她来说枯燥无味, 对京城权贵来说堪称翻天覆地,惠帝立新带回来的五皇子为太子,太子殿下肃清官场的手段狠辣绝情, 东阳郡王府勾结二皇子谋逆一案虽已审清, 但朝中仍有余孽, 尸位素餐的官员,倚老卖老鱼肉百姓的宗室,个个都没好下场。
“殿下如此雷霆手段,臣等佩服, 只是殿下……”
贺固抬了抬手:“此事无需多言。”
他屏退拥护他的朝臣,一人朝兴庆宫而去。
兴庆宫坐落在风雪中只有窗纸上透出数盏灯火的明耀,可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竟然像张开的猩红血盆大口。
柔瑾站得远远的没有在梦里跟上去, 兴庆宫是皇帝至高无上的象征, 惠帝除了是宠爱她的父皇还是天下之主。
醒来之后, 梦里的心悸之感仍然残存心间。
贺固昨日被陛下召去只在晚间回来,一大早又匆匆出府, 若不是守着新婚一月不能空新房的规矩,他怕是要在监牢度日, 昨日他回府之后先去了浴房再来见她,身上并无监牢的腐朽之气。
王妈妈当真请来一位医女为柔瑾诊脉,诊出她有些心神不宁, 并无旁的病症,王妈妈忐忑不安的等待柔瑾吩咐时问要不要再请一位医女来,万一这人医术不精呢。
柔瑾只让人拿了银子酬谢医女,令她对今日诊脉之事守口如瓶。
医女退下, 李公公再度送来一封贞华大公主府的拜帖,王妈妈看了回禀柔瑾, 是大公主邀她过府赏花。
柔瑾未作理会:“庄子里送来的瓜果命人分一些送到将军府中。”
贺家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城筹办婚事,虽然分居两府但也不好置之不理。
“是。”
夏桑捧出两件新衣裳,如今柔瑾的嫁妆刚理出来一半安顿好,这些衣裳都是柔瑾出嫁前宫中绣娘所做预备成婚后来穿,颜色鲜嫩华丽,柔瑾还选了搭配的金银饰物,揽镜自照自觉与出阁前无甚差别。
不过余光瞧见王妈妈欲言又止的神色,柔瑾仍是开明的问了一声。
“可有不妥?”
王妈妈忽然打了个激灵:“殿下衣着并无不妥,殿下出身高贵人也年轻貌美,那些王妃诰命皆是上了年纪的人,穿的老气,殿下站在她们中间定是最显眼那个,她们怕是要羡慕殿下。”
柔瑾噗嗤笑了,闲闲瞥她一眼并未斥责。
显然这话取悦了她。
夏桑纹丝未动,等王妈妈适时退下迟疑地问:“殿下,她方才是想劝您别穿这些衣裳吧?”
“不错。”柔瑾发笑:“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许是觉得不好说的太浅显。”
“这才几日,也忒急切了!”
柔瑾但笑不语,无论快慢有用才好,这人虽是松鹤殿出来的,但背后的主子是谁尚且不知。
这时,春樱进来:“殿下,驸马回来了!”
柔瑾一改悠闲之态敛去笑容正襟危坐,扬扬下巴让春樱请人进来,春樱和夏桑互相看了一眼,都摸不准公主驸马何时置气了。
贺固还穿着官服,英气逼人,他规矩好,入内先行礼。
“我还以为驸马哥哥今日还要傍晚才归。”
“臣并非有意怠慢公主,还请公主恕罪。”贺固噙笑再度赔罪,温文尔雅。
春樱夏桑见状匆忙退下不在这儿碍眼,看来殿下生气是怪罪驸马没有好好陪她,这事儿其实该怪陛下,那么多的大臣怎么偏偏要驸马呢?
柔瑾一个不留神连端茶倒水的人都没了,贺固上前提起茶壶为她斟茶,修长手指捏着杯子送到她面前。
“我回来时遇到李公公,他正带人往将军府送瓜果,多谢公主。”贺固目光扫过柔瑾脸色,莹润白皙,并无异样。
些许小事柔瑾没与他谢来谢去直接问他是否办完了惠帝吩咐的事,思及她前日咒骂东阳郡王府的狠辣,贺固并未隐瞒此事结果,东阳郡王世子和了郡王外室皆被关押在京城,留在封地的人马搜出郡王府更多作恶的证据,桩桩件件列出来都是大罪过,罪无可恕。
东阳郡王府尚未参与到诸皇子夺嫡之中,兵权金银有所保留,惠帝突然发难,郡王府只能俯首认罪。
“郡王爷上奏自清革去世袭罔替的郡王封号、交出府中田产赎罪,至于他们一家如何处置尚未可知。”
定州刺史三日后问斩,山贼已被杀光,此事即将圆满解决。
柔瑾不解:“郡王府这么快认命?”
简单的让她觉得难以置信,前世东阳郡王府搅出来多少腥风血雨。
贺固笑容淡淡的:“他还算忠心陛下,陛下仁义圣明,已经决定不取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改封安乐侯,不过他们在封地便是醉生梦死的土皇帝,如今世子不成器,他有命挣没人延续下去,他那外室怀了个男丁,只要人还没死绝,日后再筹谋东山再起的机会。”
换句话说就是东阳郡王府没胆子造反,可是东阳郡王前世怎么有胆子和二皇子刘亢勾结?总不至于勾结是假的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柔瑾知晓想知道的内情就足够了,她品着贺固倒的茶随意吩咐:“后日我要去鲁王妃府上观礼。”
贺固拱手:“臣记下了。”
柔瑾一噎,她还没说邀他一同前去,可是二人新婚他人又在府中,不一同前去反而显得奇怪。
“驸马去沐浴吧。”
柔瑾说着走出正房寻到躲在廊下的春夏秋冬又去逛园子,留下贺固坐在原地低头嗅了嗅衣服,他今日没去监牢审问犯人,身上并无异味,脑中想着柔瑾刚才那道眼神心下怪异,他何时得罪了她不成?
贺固蹙着眉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到日子陪柔瑾一同去了鲁王妃小女儿的及笄礼,他骑着高头大马,公主乘马车,仪仗从府中出来一路前行,路旁不乏有看新鲜的百姓。
柔瑾隔着车帘模糊看到贺固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下不解,而整个宴席上她的贺驸马都如来时那样以公主马首是瞻,柔瑾年纪轻轻坐在一众宗室权贵妇人中间受人吹捧,贺固则与那些人的丈夫攀谈,对这位新晋驸马爷谁也不敢小觑。
贺固谦逊有礼,对这些人若隐若现的利诱置若罔闻,恍惚就是个老实的驸马。
第36章
柔瑾遥遥望向贺固却正对上他平静内敛的双眸, 朝她微微笑,搁在一群上了年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权贵中间当真是鹤立鸡群,这些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可看他游刃有余的神情, 柔瑾又不担心了, 他前世做到了太子甚至更高,统帅朝臣是本能,再者说东阳郡王府之事有心人皆能打听出来一二,贺固在其中做过什么, 会得到什么好处,朝臣权贵自会估量,贺固于他们并不仅仅是驸马。
贞华大公主暗中打量过后嬉笑道:“宝爱与贺驸马新婚燕尔, 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
她递的拜帖柔瑾不回, 强撑着应了鲁王妃邀请。
柔瑾含笑不语, 在宫里喊她小名的只有惠帝与太后,大公主是想证明她们姐妹情深?
不过旁人并不附和贞华大公主的话, 命妇们都是最年轻的膝下也有了儿女更甚者做了祖母、太祖母,年轻些的媳妇姑娘们还不够格到太宁公主面前来, 早在请见时行了礼便站在婆母、母亲身后。
鲁王妃笑吟吟:“殿下与驸马青春正盛真叫人羡慕,咱们这些人也曾年轻过,哎哟一转眼孩子遍地跑了, 可这心里还是喜欢当姑娘的时候。”
“可不是,岁月不饶人呐!”
柔瑾莞尔:“诸位历经风雨处变不惊才叫人钦佩,不像本宫,年轻不懂事只能莽撞应对。”也没人家寿数长, 她前世都没能过二十岁生辰。
只是太宁公主肯同她们说笑逗乐,命妇们笑不停, 目光赞许。
贞华大公主攥着锦帕,世态炎凉,她也是皇家公主,这些人却都讨好柔瑾,她不过是被父皇斥责一句又没被打入冷宫,狗眼看人低!
柔瑾不愿与贞华大公主撕扯,时辰到了就同鲁王妃道别,贺固似有所感,也同足以当他长辈的权贵们告辞,世子妃夫妇送他们到府门外恭恭敬敬行礼。
贞华大公主慢一步追上来只见到贺驸马扶着柔瑾上马车,柔瑾说了句什么,他也跟着进了马车。
鲁王世子夫妇迟疑行礼:“公主殿下?”
贞华大公主咬碎银牙,回头见驸马郭洺匆匆跟上来,一派窝囊胆小相,恨恨吐出回府二字,再抬头柔瑾的马车已走远了。
但其实柔瑾悄悄从马车窗口往后看。
上马车前被她刻意请进马车的贺固也瞄到些许内情,待柔瑾坐正身体主动赔罪:“我害公主烦忧了。”
郭洺之父是大理寺卿郭绰,可惠帝召集人手审理此事宁愿用新婚的四驸马也没想起家学渊源的郭驸马,郭洺顶着驸马都尉的虚衔难看至极,若是贞华大公主能搭上他们的船兴许还有转变,但是柔瑾并无助人之心,大公主恨她是必然。
柔瑾似笑非笑:“是姐妹不和。”
片刻后她改口:“算了,我们也没有多和睦。”
二人席间饮了一些酒,秋日渐凉,马车里头捂的严严实实酒气氤氲,柔瑾后悔将人请进马车,否则这会儿她能不顾仪态随意靠在车厢里,贺固看她皱眉,实在猜不出所思为何。
成婚后的柔瑾喜欢沉默,不,是与他定下婚事之后便没了从前的跳脱。
贺固敛眸隐去些微不虞。
回了公主府二人各奔东西,柔瑾不大习惯一身华服盛妆,嫌金银首饰坠的头皮疼,拆开发髻披散在肩上,贺固清闲不过半日又去了听涛阁忙碌,二人互不相干,待到晚膳时分默契出现在饭桌前。
日头还未落下,贺固拿出他那幅棋具,自从小河将它从听涛阁拿来便一直放在瑶华苑。
“公主可愿再陪我下棋?”
柔瑾应允,托腮看着棋盘出神,侍女们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秋实冬藏二人心里藏着不解,公主大婚至今只有洞房那夜要了一回水,后头全无动静,这其中可有蹊跷?
春樱夏桑却觉得公主驸马琴瑟和鸣,天生一对。
四人或多或少心思外露,柔瑾明白过来时心中一紧,假装镇定地搁下一枚棋子,险胜贺固。
再抬头夜色如墨,贺固收起棋子:“公主今日乏了咱们早些歇息,嗯?”
他尾音上挑,温柔端方。
柔瑾心里叹气,眼睛不自觉地看他。
梳洗时冬藏欲言又止:“殿下……”
她在四侍女中年纪最长,也明白男女之事为何,若是驸马不行,公主日后可要受委屈了。
柔瑾后知后觉,木着脸从冬藏手里拿过梳子慢悠悠通头发,冬藏只好把话咽回去,公主刚成婚脸皮薄,如若不然,找面首的公主大把抓呢,惠帝那样宠爱公主定然不会阻拦公主寻快活。
须臾之间冬藏放松了,柔瑾大致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坐到床上时还在笑,有意无意地扫向贺固衣裳下摆,二人无需外人守夜,他穿了中衣遮的严实,柔瑾什么都看不到稍有遗憾。
贺固一僵,想问话时柔瑾已抓着被子躺到了里侧,留下他的被卷孤零零占半边床。
二人同床共枕却跟木头似的躺着?柔瑾翻了个身正对上贺固,他恰好转过来就如同今天在鲁王府那次偶然,大公主说她什么来着?
柔瑾一心二用暂未发觉贺固越靠越近,抑或是天冷了二人一起睡会暖和,不必戒备。
陌生的碰触及让人脸红心跳的温热,贴近时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也暴露自己的忐忑不安。
可是还是不顺利。
疼,但没像上次那样落血,柔瑾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可时间漫长,她又忍不住哭了,贺固强硬停下,他好似不太舒服但硬生生忍住了,好在总算是叫了一回水。
柔瑾想冬藏姐姐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贺固靠近一些听到她的喃喃之语,一板一眼将手巾放回盆里,躺下长久才溢出一声叹,他总不能不许她做梦,入睡前他竟有些庆幸,她并未拒绝今日亲近。
外人看来二人新婚渐入佳境,惠帝召见他们时笑容不断,因贺固处置东阳郡王府一事有功,惠帝大加赏赐,从宫门到兴庆宫议事的这段路素来是臣子们上朝时叫苦不迭的来源,惠帝除去贺固金银田产等物还特别允准他能在皇宫内打马。
柔瑾与有荣焉,可看着惠帝笑容和蔼的模样,她忽然想知道更多前世发生了何事。
从宫里回来贺固不大自在。
“公主,我身上可有不妥?”
柔瑾摇头不肯说,她有计划。
第37章
柔瑾打算忍了初时的疼痛, 细算她能知晓贺固梦境是因为身体接触,可大婚之后碰触次数多了,有时做梦有时却不会做梦, 若是夫妻之事频繁加深接触, 能否梦到更多事情呢?
不过, 打算是一回事,等到了床上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
贺固并不热衷此事,日前进宫太后问起驸马可会顾惜她,柔瑾点了头, 这两次他似乎也不舒服,她叫疼他就没再动作,柔瑾看完了贤妃交予她的册子, 约莫明白此事应是男女极乐之事, 否则父皇与世间男子不会热衷于寻妻纳妾, 偎红倚翠。
柔瑾对此事知之甚少,但也知晓女子矜持, 让她主动求欢怕是不能,所以只能等待下次时机。
王妈妈疼惜柔瑾又一次受罪, 劝解柔瑾多用一些温补之物,似乎怜悯她成婚后受的罪,柔瑾摸清楚王妈妈的性情便嫌她碍眼, 点了一件繁琐差事交予王妈妈,天冷即将入冬,她嫁妆里有数百件冬日大衣裳但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好再穿姑娘时的妆点。
“王妈妈替本宫瞧瞧各件款式颜色,誊到册子上, 改日本宫好挑一挑如何穿戴。”
王妈妈欣然答应,为表忠心不二还邀了夏桑一同免去贪盗之嫌, 但此举落在黄妈妈眼中却是另一种意味,公主衣裳可不是谁都能碰的,王妈妈这是博得公主信任了?可黄妈妈还未从秋实冬藏手中抢过公主私库,再来个王妈妈争权,权柄握在秋实冬藏手中尚有夺过来的可能,若叫王妈妈抢去了,那她在公主府便无立足之地了。
黄王二人相争,柔瑾落了清净。
贺固回来只见柔瑾房里多了两位脸生的侍女,不见那位甚少抬头的女官王妈妈,他暂未询问这是何故,陪柔瑾用过晚膳回了府内防卫一事。
下人暂时用内侍监给的人手,但防卫非同小可,驸马行伍出身帮她调/教府兵排布是理所应当的。
“公主放心,我会注意他们的来历。”
柔瑾当然没有放心的,甜津津道:“那先谢过驸马哥哥了。”
贺固轻笑,她这份喜怒无常……罢了,还是小姑娘。
“公主可要些趁意的人手?”贺固问的有些不妥,公主府府兵是关系一府安危的大事,他插手公主贴身伺候的人就是另一种意味了,寻常驸马问都不敢问,他逾越了。
柔瑾不甚在意:“王妈妈帮我处置些琐事,春夏秋冬也忙不过来,先让二等侍女来伺候着,叫她们见见世面,再往后她们四人还要嫁人成亲呢,不能没有人手。”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四宫女忠心耿耿陪伴多年,前世她去后有人陪葬有人守坟,这一世无论如何柔瑾要早早为她们寻个好出路,嫁人或一辈子留在公主府,横竖都为她们撑腰。
“公主一片好意。”贺固垂首饮茶,她不过十七岁却要像个大人似的为侍女们谋划了,若没有相依为命的交情何必如此费心。
柔瑾觉得她只是做了当主子应该做的。
“驸马哥哥,天气渐寒,我吩咐针线房为你做几件衣裳,回头让人量了尺寸送去吧。”柔瑾不容拒绝的问:“你喜欢什么花色?”
贺固思索片刻:“公主做主,你挑的我都喜欢。”
咦?
柔瑾睨他:“驸马哥哥是不愿费心吧?”
“我不愿拒绝公主好意。”贺固笑的诚恳。
既如此柔瑾也就随自己的意,选自个儿喜欢的料子让他穿上也赏心悦目不是?
二人难得说这样多的话还如此融洽,柔瑾心中一动,也许今晚是个好时机,但反应更快的是脸蛋,她脸上发热,还未做亏心事先露了行迹。
贺固只见柔瑾毫无预兆地起身去了净房,他坐在原地望着烛火,四下环顾后拿出棋具摆上棋子,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
柔瑾从净房出来时换了身寝衣,衣领处露出一抹鹅黄兜衣,贺固扫了一眼垂下眼睫,柔瑾咬着唇不愿坐回去。
“公主今日不想下棋?”贺固说着捡起棋子。
柔瑾嗯声犹如蚊呐,默默坐到床上带着些小心翼翼,她因羞怯去净房小解却发觉有了些葵水痕迹,心中种种就此作罢。
葵水来势汹汹柔瑾没有睡意,贺固一样。
文华馆时有过类似情形,贺固明白发生何事,只是:“公主需要我做何事?”
柔瑾侧身躺着,眼睛转来转去:“哥哥给我讲一些西北风光吧。”
贺固略做梳理语调沉缓,西北的草原一望无垠正如古人诗里说的那般风吹草低见牛羊,驭马狂奔一天一夜不知疲惫,但西北寸草不生之地的风沙却是反复无常,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葬身其中,西北的云洁白高远,挂在天际舒展形态,躺在马背上跟着云走。
他声音渐渐放低,柔瑾睡着了,但因身体不适轻蹙柳眉。
二人各有各的被子,贺固伸开半边被子搭到柔瑾身上,枕着手臂望着帷帐顶渐渐闭上眼睛。
*
翌日柔瑾在公主府有一场小宴,三公主五公主等人早就说要来公主府认认门,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不能更改,柔瑾早早喝下一盏红糖姜茶,待身子舒适一些见了管事婆子令她们小心做事。
贺固换了竹青色衣衫,陪在柔瑾身边一言不发,公主府当家做主的俨然是柔瑾。
柔瑾吩咐:“时辰还早,驸马先去忙吧,等姐姐妹妹到了我让人喊你。”
公主们从要给太后徐皇后请过安才能结伴出宫,到府上还得一两个时辰,柔瑾还想趁这个时候躺一躺。
“是。”
在外人面前贺固一向是知礼顺从的,明知自己身份尊贵还要给人行礼,柔瑾不知惠帝是否介意,这可不是她欺负人。
从瑶华苑回了听涛阁,贺固看了七八页书,这小河端上一盏茶。
“人来了继续盯着,悄悄给她一些警示,无需手软。”
小河拱手:“是。”
接着悄悄离开听涛阁不见踪影。
驸马在公主府中不爱带随从,他再度一人前往瑶华苑时无人觉得不对,新驸马在公主府下人口中风评不错,多数时候他不像个将军更是个温和的读书人,从不苛责他们。
柔瑾重新梳妆,发间金银饰物华贵又不失文雅,换了件秋香色襦裙披帛挂在肩上逶迤于地,绣鞋浅浅绣了月白色纹样,最前头缀着一颗硕大东珠。
“驸马哥哥,我今日装扮如何?”
贺固噙笑:“公主清丽无双,臣有幸秋日得见牡丹国色。”
柔瑾瞪大眼睛,这油嘴滑舌的人是谁,可她认真看了才发现贺固耳垂泛红,她看的专注,他红的显眼,她踮起脚捻了捻他的耳垂,贺固握住她的手,冷不防被她摸到了脸,是热的。
“呀,驸马哥哥害羞了啊。”
侍女们低头笑,都不敢看公主与驸马。
贺固轻咳,在柔瑾没防备的时候忽然单手抱住她,柔瑾没想到这么大人了还会被人抱,何况她身体不适,蹬抓的时候死死抱住贺固的腰,接着被稳稳当当放到临窗炕上。
“驸马哥哥!”
贺固拿出棋具:“公主,咱们还是看棋吧。”
原来是怕羞啊,柔瑾捻着棋子胡走乱下还有心问起贺家的姑娘们,公主府设小宴宴请姐妹,有娘家姐妹自然少不掉婆家姐妹,她以为他回一趟听涛阁会带贺家姑娘回来。
想到此柔瑾吩咐人去迎一迎二位姑娘,只是话未落音就有人来禀,贺家姑娘们到了,柔瑾登时扔下棋子,陆续的公主们车驾也到了,贺固随她迎接客人,只见柔瑾兴致勃勃几乎不曾回头。
帖子下给尚未出阁的公主极其伴读,二公主没来是意料之中的事,进了冬天她时常咳嗽,徐皇后甚少放她到文华馆上学,常常拘在宫里,三公主带了一位伴读,五公主带了伴读永安县主,六公主年岁尚小,生母巧贵人命女官前来送了一份贺礼聊表心意。
除此之外,四皇子也跟来了,他软磨硬泡求得楚淑妃应允,看向柔瑾时一脸委屈小心,柔瑾哪能把他往外赶?
贺家来的也是三人,月珠、月凝还有贺家二房的嫡女月芳,一行人互相见了礼,原本应该退下的贺固因四皇子的缘故也留了下来。
柔瑾带领众人看过府中景致才到待客的暖阁坐下,下人鱼贯而入端上瓜果点心,各人解下披风露出原本的衣裳。
三公主刘晴好穿的是江南进贡的蚕丝料子,五公主刘玉楠一身川蜀贡品,柔瑾和四皇子都是云锦,室内珠光宝气,暗香浮动。
贺家三位姑娘坐立难安,贺月珠瞧过她们的料子再低头,难掩震惊与好奇。
柔瑾含笑道:“今日皆是自家人,驸马家里这些妹妹极合我的眼缘,你们可不准欺负人。”
三公主轻哼:“你这是有了新妹妹不要旧姐姐,驸马知道你如此的喜新厌旧么?”
“三姐姐,喜新厌旧不是这么用的!”柔瑾看了眼贺固,心说若是他来指责于她,那定然不是小事情了,可这世上难找比他俊的面首吧。
第38章
三公主刘晴好打量着柔瑾气色红润, 偶有蹙眉痛色便知她乃月事所致,驸马贺固仪态端方,二人之间没有新婚夫妇的黏黏糊糊, 但贺固却是不动声色的提醒站着看风景的诸人回暖阁坐着, 柔瑾坐下后悄悄揉了揉腰, 驸马只平淡的端给一盏热茶。
虽看不出这人品性,但不是个蠢人,可这样才麻烦。
三公主收回目光不再打探,转而问起贺家姑娘们可习惯京城气候。
贺家三姐妹是第二次到公主府来, 上回是大婚那日,她们作为新娘子的婆家非但没有迎娶的喜气,还要对那些皇家亲戚行礼磕头, 纵然公主嫁过来后一派和气, 她们也不曾轻易到公主府搅扰, 何况柔瑾与贺固均未开口邀请。
贺月珠是妹妹,也是嫡出, 向来不将这位甚少回府的庶兄看在眼里,这人尚公主后更是长留公主府, 俨然不认旧亲了。
嫡出自有嫡出的傲气。
因此贺月珠回应极为冷淡:“京里一切都好,不过臣女极为想念南津。”
贺月凝快人快语:“我倒是想念喜欢京城的繁华热闹,去哪儿都有许多人许多好玩的, 公主嫂嫂送来的瓜果也好吃。”
话说完先遭贺月珠一记白眼。
古诗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柔瑾作为新媳妇理当善待小姑子,可谁让她是公主, 贺月珠撑不起小姑子威风心中五味杂陈,堂妹贺月芳扯了扯她的衣摆, 龙子凤孙就在眼前坐着她们怎敢大不敬?
柔瑾温柔笑道:“妹妹们喜欢的话便常到公主府来玩,本宫一人呆在府中也是无趣。”
贺月芳与贺月凝齐齐应是,贺月珠慢一声,也答应了。
等玩起投壶,三公主跟柔瑾说悄悄话,“好歹你知道自己是公主,可不能惯着她们让人踩到你头上来!贺家是出了位驸马,不是出了位皇后!”
这话意有所指,徐皇后娘家镇国公府的姑娘们相当傲气,普通公主也不放在眼中,三公主幼年挑中一位徐家姑娘做伴读,那人堂而皇之拒绝了,三公主颜面大伤,后有传闻徐家姑娘出嫁后专横霸道,从来不侍候翁姑,但镇国公府的儿媳们早晚都得到国公夫人那立规矩,若大小姑子回娘家还要兢兢业业亲自下厨伺候吃喝,三公主对此种作风嗤之以鼻,早有决心和未来小姑子井水不犯河水。
但柔瑾与贺府如今的相处自有缘由。
五公主余光扫见二人低声密语,唇角积聚着冷意,她投壶未中,失落地放下箭说要带侍女去逛园子,同柔瑾禀报时面有难色。
柔瑾想起二人月事相近,吩咐春樱陪五公主出宫。
几人继续玩乐,四皇子兴致勃勃教年幼的贺月凝投壶,还不停地抱怨:“四妹妹如今逍遥快活,哥哥还要每日去文华馆上学,可真是苦死了!”
小小的贺月凝脆生生道:“我也不想上学,天冷起不来!”
众人大乐。
贺月珠抿着唇,贺月芳心里叹气,在府里时贺月凝年纪小又是庶出,她是二房的,三人里头贺月珠一人独大,可这人有些小性儿,现在看贺月凝讨人喜欢心里不舒坦,她也沉默地不冒头。
贺固正专注投壶,他百发百中,四皇子稍显逊色,纵然是不同母的哥哥,贺月凝也觉得贺固更亲近些,悄悄从四皇子身边挪开找更厉害的人作帮手。
可惜她的小心思被四皇子察觉,他痛心疾首:“不许走!咱俩一起输!”
柔瑾看贺月凝噘着嘴挪回去忍不住发笑,四哥和谁都能玩到一起,至于贺家姐妹,她不能晾着也不会过分亲近,着人小心伺候着,等了一炷香还是不见五公主回来。
“秋实,你去看看。”
一盏茶后秋实带上春樱回来,柔瑾听了回禀交代他们先玩,亲自出了暖阁。
贺固跟出来展开柔瑾的披风:“外头风大,公主当心。”
“妹妹们还在,驸马留下招待客人吧,我去去就来。”此事不好宣之于口,柔瑾冲他笑,贺固拱手应诺。
可是世事难料,正在贺固转身之前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尖叫,柔瑾看向贺固,暖阁内的人约莫没听到,二人一同奔向动静源头。
重叠假山之后北风呼啸,柔瑾抬眸看去只见的鹅卵石小径上躺着一人身形熟悉,双目紧闭嘴角渗血,心口插着一只短箭尸体僵直,五公主蜷缩在角落,她的侍女不见踪影。
柔瑾还要近前,贺固伸手拦住:“公主稍后臣先去探查,尸体惊骇……”
春樱秋实忙架住柔瑾,贺固蹲下检查一二,五公主侍女这才归来,捧着手炉不知所措跪在地上,瞧见蔓延的血迹脸色惨白。
五公主也被人扶起来,她颤颤巍巍说明缘由。
她因月事脏了衣衫,侍女粗心大意出来时不曾多带换洗衣裳,春樱回房取件衣裳,五公主腹痛难忍吩咐侍女去厨下要一碗红糖姜茶,五公主一人呆在茅房不远处掩映在假山后面的小花厅,刺客就在此时出现,五公主叫了一声,吓到小花厅伺候的奴才,只有路过的王妈妈上前护主,五公主大叫,刺客恼羞成怒,刺客杀了王妈妈逃窜离去。
五公主浑身颤抖,慢慢扭头看一眼王妈妈的尸身又猛地扭回头,哭泣哀婉:“四姐姐,是我害了你的忠仆。”
柔瑾为五公主整理鬓发,瞧见垂在耳边一截断发时顿了顿手。
“四姐姐,刺客先用刀子划伤我!”五公主目光恐惧。
那厢贺固与小河验过王妈妈尸体,一箭射中心口而死,没有中毒迹象,王妈妈心口箭伤一击毙命,如若不是天气渐寒,利箭恐怕能将王妈妈打个对穿,这刺客得是何等臂力?
柔瑾看向贺固,贺固也在看她。
王妈妈是惠帝赐给柔瑾的陪嫁女官,这就死了?
“五妹妹,可看到刺客朝哪儿跑了?他是何模样?”
五公主一个劲摇头:“我不知道,他眼睛蒙着布还穿了夜行衣,我看不出,他刚刚真的要杀我——”
柔瑾意味不明的笑着安抚他,余光看向镇定自若的贺固,方才她一直呆在暖阁没有离去,
“哦原来是曾经刺杀我的人啊。”
第39章
小宴上突然死了个女官还有刺客闯入公主府, 悠闲自在的气氛一去不返,柔瑾让人送贺家姑娘们回府,贺固吩咐府兵按照五公主所说追查刺客可能逃离的方向, 同时命人将王妈妈的尸身送往大理寺, 她是女官, 生死皆有规矩。
一个王妈妈还不值得他们匆匆赶到宫里面圣,柔瑾亲笔写了奏报交予四皇子请他转交惠帝,午膳过后三人回宫。
三公主小声安慰惊魂未定的五公主,五公主瑟瑟发抖地说着害怕惠帝知道责怪她乱跑, 柔瑾无奈一笑,但在五公主期待的眼神里什么都没说。
四皇子颇为不安:“四妹妹,要不然你还是跟我们回宫吧?”这人都敢行刺公主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柔瑾失笑, 示意他贺固还在一旁:“驸马是宫禁宿卫大将军, 有他在应当无事。”
再说就是劝人家夫妻分府了, 他们成婚还不到一月呢。
四皇子烦躁地揉揉脸:“五妹妹,你怎么能让宫女丫环都走远了, 姑娘家外出行走多带几个人——”
五公主刚平息的眼泪再度涌上来,泪眼汪汪看向柔瑾, 但柔瑾正看向四皇子,轻轻蹙眉一眼,四皇子不再抱怨反而解释他是担心五公主的安危。
柔瑾要送人但被贺固拦住, 他道:“公主身体不适,臣送各位殿下。”
四皇子满意地与他勾肩搭背,小声叨咕什么,五公主回身小声和柔瑾说了几句话, 过后柔瑾目送他们出了二门才叫来春樱仔细询问当时情形。
春樱忐忑回道:“奴婢觉着五公主不大想让我陪着,我去拿衣裳时曾说叫府里丫环为五公主指路, 可是五公主偏说不用。”
茅房和小花厅附近都没有丫环,五公主贴身丫环又被支到厨房,五公主行事未免太明显,王妈妈是徐皇后的人,二人要在她府中接头议事,可刺客是哪儿来的?
春猎那次五公主鬓边断了一缕头发,吓的魂不附体,这次又添了个蒙眼睛的刺客,东阳郡王府知道他们请来的刺客重出江湖了吗?
再问夏桑,她道王妈妈今一早便说身子不适,和管家李公公告假在房中歇息,只是不知为何跑到了小花厅附近,搜查王妈妈住处也没发现任何书信,倒是找出不少金银,柔瑾命人封存将来还给王妈妈家人。
这时贺固回来了,先请罪,前不久柔瑾才将府兵护卫之事交予他,这就出了岔子,理应担责。
柔瑾苦笑:“驸马哥哥你还要添乱?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刺客到底是何人,你可让人到假山附近搜查?”
贺固拱手:“臣正要和公主回禀此事。”
他让贴身小厮小河进来,小河先行了礼,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见闻,小花厅不属内宅正在将军府和公主府那道门的必经之路上,他从听涛阁过来回禀事务,走到小花厅附近看到一婆子鬼鬼祟祟便躲到一旁探查,哪知那婆子对一年轻小姐颐指气使。
“小的没听清她二人说了啥,只见到王妈妈拿手指着那姑娘,一脸的阴阳怪气,小的还想上前听一听,可是腹中闹腾不休就去了下人的茅房。”
小河的行踪有人证。
他说的情形与柔瑾猜想不谋而合。
贺固示意小河退下,另拿出一方帕子展开,其上零星几缕布丝线头,柔瑾不解。
“王妈妈后背肩头的衣裳被人扯破了,臣看痕迹应该是被人大力拉扯了一把,不过王妈妈指缝里也有线头有皮屑,生前应该撕扯过什么。”贺固眼眸黑亮。
柔瑾一顿:“五公主走之前同我说是王妈妈挡在了她前面救了她一命。”
原话是怕说出真相惹太后发怒,王妈妈毕竟是松鹤殿的人还是惠帝钦点,五公主得罪不起。
贺固颔首:“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置自有陛下圣裁,臣已将这些发现告知大理寺值官。”
“这是自然。”柔瑾也没打算瞒着惠帝。
不过这样一来便不算帮五公主隐瞒,于二人姐妹情分有碍,柔瑾蹙了蹙眉,或许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就只有这么些,她心情不佳,宴席草草收场又因月事身体疲累,想要坐到美人榻上时听贺固忐忑的问了一句。
“公主可要回宫居住?”
柔瑾反倒笑了:“驸马哥哥以为我和四哥说的不是真话?”
贺固扶她坐下,搁在手心的纤纤玉手冰凉,凤眸闪过一抹暗色,面上松了一口气:“当然不是,臣只是怕这些琐事影响公主心情。”
他未承诺什么,柔瑾也不在意,两人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惠帝亲手把他们绑在了一起,柔瑾反过来抓住他的手细细打量,余光注意着他的反应,他神色疑惑像是不明白公主为何忽然对他的手感兴趣,柔瑾指尖摩挲着他掌心老茧,可惜一无所获,当初那位蒙面刺客并未留下任何可以指认的标记,她只凭感觉拿不出证据。
“这一回,东阳郡王府要如何应对?”东阳郡王已经任凭惠帝处置,以前的刺客又冒出来,如果不是五公主信口胡诌,难保惠帝不会认为东阳郡王府仍有不臣之心,春猎时惠帝还怀疑东阳郡王府行刺呢。
“东阳郡王府作恶多端,说不准是有人看不过眼踩一脚,臣看他们倒没那么大胆子,何况行刺一个不受宠的五公主有何益处?”
五公主的话处处是漏洞。
贺固手心温热,柔瑾暖了一会儿才放开。
等人走了,春夏秋冬四人静静伺候在旁大气不敢喘。
柔瑾在拼凑已知的事实,五公主支走伺候的人单单和王妈妈碰面,王妈妈一死,五公主的派系不言而喻,假如五公主撕扯王妈妈挡在身前,她不愿说出真相是怕徐皇后怪罪,而行刺之人总爱削断五公主的鬓发,他没有杀意只为警醒,这两回行刺时五公主想对谁不利?
柔瑾遇刺一案让惠帝不再信任东阳郡王府,这一回又有人借机踩一脚,惠帝又该信任谁?
真说分不清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冬藏姐姐,让人打探了含章殿的反应报给本宫。”
冬藏屈膝一礼下去了。
*
含章殿
徐皇后怒容满面:“本宫只吩咐你和王妈妈打探一番公主府的动静,你就把人害死了,真是厉害啊!”
五公主跪伏在地,咬紧下唇。
“大理寺怎么说?”
“回皇后娘娘的话,大理寺没检查出什么,王妈妈……应该是有心护卫公主。”回禀的女官瞥了眼五公主,不以为然。
徐皇后冷哼:“小五退下吧。”
五公主怯怯行礼跪安,走出含章殿时脚步虚浮,徐皇后难掩嫌恶,等人走远了才对那女官道:“大理寺的郭家不过娶了大公主这就不安分了,给本宫细查小五有无扯谎。”
女官领命:“娘娘,五公主以后是不是就……”不中用了。
徐皇后颔首:“依本宫看,从前柔瑾也不一定拿她当亲姐妹看,本宫高看她了,留着吧,就算是个废物也会有些用处。”
“娘娘英明。”
含章殿外,宫女架着大半重量都压在自个儿身上的五公主回宫,但进了正殿,五公主又将伺候的人都赶出去,她倒了盏凉茶入肚,眼中惊恐未消,环顾四周又觉得空荡荡,仿佛那老奴才就站在某个角落朝她阴森森发笑。
这老奴才死了还阴魂不散,甫一碰面便扬着下巴问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她是公主,竟将她当做奴才使唤!
老奴才真重啊,要是慢一点,箭就要射到她心口了,上一回擦着鬓发破风而过,这一回又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那个刺客,和上回一样,蒙着面看不清楚长相,可是五公主记得就是他……
什么人这么护着柔瑾?
柔瑾,她到底知道多少?
五公主高热不退。
松鹤殿太后派了太医诊治,但开了几副药熬下去也不见好,正值秋冬换季,太后也染了风寒,太医院太医都被叫去松鹤殿,惠帝大为不悦,令五公主在宫中静养颇有嫌弃五公主将病气过给太后。
柔瑾进宫后与惠帝一同前去探望太后,太后还在昏睡,人老之后禁不起病痛,服侍的女官太监皆战战兢兢。
“父皇莫忧,儿臣看皇祖母面色红润,想必很快便能痊愈。”
惠帝不置可否,从松鹤殿出来,柔瑾陪他在御花园行走。
秋风萧瑟御花园花残叶落,惠帝愁眉不展。
柔瑾稍加思索:“父皇烦恼公主府刺客一事?”
“不错,朕令人重审东阳郡王,他仍称刺客是世子不懂事招来的江湖人士,拿银子办事,之后再无瓜葛,可五公主又见到此人,此人明显对朝廷宗室不利,朕怀疑东阳郡王府仍有隐瞒。”
柔瑾敛眸:“东阳郡王是太/祖敕封,父皇不忍将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再不交代清楚岂不是辜负父皇仁爱?”
桩桩件件的罪过摆在这儿,惠帝还是没忍心杀东阳郡王府。
话说着贺固从远处走来,拱手行礼时惠帝又责怪他太过守礼:“咱们一家人无需拘泥俗礼,朕正同宝爱说起刺客一事,贺卿,此事是你有负朕托,宝爱娇娇女儿家可禁不起这些刀霜剑雨。”
贺固立即请罪。
柔瑾不情愿地拽住惠帝袖子晃了晃:“父皇——”
“好了好了,朕一句重话没说你就着急了,真是女生外向!”
第40章
惠帝一句女生外向惹恼了柔瑾, 她转身要走,贺固拦了一下,惠帝也急忙赔礼, 她这才算没有拂袖而去。
贺固求见惠帝要商议正事, 柔瑾笑闹之后便打算退下, 惠帝不允。
“好容易有闲暇,你们陪朕逛逛园子。”
柔瑾不解地看向贺固,贺固朝她笑着却面色怔怔,显然他也以为惠帝召见是为正事。
但惠帝当真有雅兴逛园子, 指着柔瑾幼年喜欢的一株茉莉花道:“等明年开春将这花移到公主府的花园去,还有你躺过那株牡丹一起带走。”
说着惠帝又歉意看向柔瑾:“前几日你四哥回来就同朕抱怨让你嫁的太早,朕总觉得嫁妆上亏待了你, 宝爱看上什么就同朕说, 不必顾忌。”
柔瑾半真半假地问:“父皇就不怕儿臣把御花园搬空了?”
“不怕, 只要你们喜欢!若是嫌公主府不够大,旁边的宅子尽可以买过来变成你的府邸。”惠帝弥补之意清晰可见。
但是柔瑾并无此意, 太宁公主出嫁的排场已经是近些年少有的铺张豪奢,直至今日京中百姓茶余饭后聊的还是那日公主出阁人到公主府嫁妆还未出宫门的情形, 柔瑾看过账簿,她的嫁妆比前世好上百倍。
贺固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父女身后,惠帝招手让他到另一边来, 夫妇二人一左一右陪在他的身边,贺固问起惠帝所说‘躺过的牡丹’是怎么一回事。
“宝爱七岁时公主们都扎了耳朵眼就她不愿意,那日太后与她商量的好好的睡过午觉起来扎耳朵,照顾她的奶娘不尽心, 宝爱悄悄跑出去她都没发现,等太后起来才知她不见了, 宫人遍寻不着,有奴才说看见她往御花园去了,朕亲自来找正巧看到她躲在牡丹花下睡着了,亏得御花园里时时有人扫洒没有多少蛇蚁蚊虫才没伤着咬着她。”
柔瑾脸红:“儿臣怕疼嘛!”
贺固含笑问:“陛下,公主最后怎么肯扎耳朵眼了?”
此时柔瑾耳朵上就缀着一对白玉耳环,绮丽端庄,水眸瞪着他,对当年的任性妄为羞恼不安。
“后来朕令人端来许多耳环耳坠,她见了极是喜欢便让宫人扎了,朕记得清清楚楚,她那小耳朵被黄豆碾的通红,针扎上去立马见血,当时朕就后悔让她受这份儿罪,她倒高兴了,捧着耳环令宫女帮她戴上给朕看。”
柔瑾抿着嘴巴,她那时不愿是因为旁的公主受了罪大可以躲在母妃怀里撒娇喊疼,公主之中只她没有母妃,她知道母妃已经去了,宫人嫔妃一些话传入耳中,她心里难受了总想闹一闹。
那时觉得父皇总归是疼她的。
贺固目光掠过柔瑾白皙的耳垂,敛眸深思,但这神情落在惠帝眼中便是小夫妻不好在他面前说体己话,他这性格纵然心里有十分也只肯说出来一分。
“梁明雨,去朕的私库挑一些耳环耳坠来交予贺卿。”
柔瑾刚要不满,惠帝拍拍贺固的肩:“贺卿可不要辜负朕一片苦心。”
“谢陛下。”贺固恭谨行礼后抬眸正对上柔瑾气哼哼的模样,他轻笑,目光温柔似有绵绵情意,柔瑾不忍多看,红着脸扭过头看枫叶。
退下前惠帝似想起什么,问起柔瑾那场小宴叫了哪些人,柔瑾不明所以,一一道来之后惠帝眉头紧蹙。
“原来是至亲之人,朕听闻你那小姑子行事骄纵,宝爱你的性子素来柔和聪慧,无需过多忍让。”
“父皇是听三姐说了什么?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儿臣什么时候受过委屈?”柔瑾心中升起暖意,只是贺月珠如何当得起帝王斥责。
惠帝连连摆手:“看看,驸马还未吭声你先体贴小姑子了,罢了,是朕枉做坏人。”
梁明雨已捧来一沉甸甸的螺钿盒子笑眯眯交到贺固手中,柔瑾探头去看,这人还挡了一挡,贺固当真揣进袖子不让她瞧。
惠帝含笑目送二人离去。
这一回出宫柔瑾坐轿,贺固驭马,二人所到之处无不彰显帝王荣宠,出宫换马车,柔瑾借贺固的手踏上马车。
“外头风大,驸马可要一同乘车?”
贺固想了想竟然点头应允,柔瑾诧异,她只是客套。
但等进了马车就见贺固拿出那方漆盒送到柔瑾面前,柔瑾拿过看了忽然一怔,捏起一对翡翠耳坠仔细辨认。
贺固目光无波:“公主怎么了?”
柔瑾抿了抿唇:“这是母妃的遗物。”
周贵妃去世后她的遗物画像均被惠帝小心收藏,登基后放在兴庆宫,从前柔瑾思母心切时惠帝会给她看一看,如今漆盒里的金银翡翠耳环一半是周贵妃当年所有,另一半是珍稀贡品。
翡翠耳环清透漂亮,搁在柔瑾白皙的手心里愈加显得鲜翠欲滴。
贺固淡淡笑道:“贵妃遗物珍贵,想必陛下与贵妃都希望公主能因此开颜。”
柔瑾珍而重之将翡翠耳环放回原位,依旧放到贺固手里让他捧着,面上不甚在意的问起他刚才告退时的情形,方才他分明想和惠帝说些什么的,但是惠帝没给他机会。
贺固斟酌着答:“些许小事公主不必挂怀。”
既如此柔瑾便不再过问,她心中也有不平,男女便是如此的不同,她是公主荣宠无边可能做的事情有限。
回了公主府,贺大人派来的奴才等候多时,说是请贺固过府商议回他们一家人回南津之事,柔瑾不会插手此事,允了贺固前去,她也正好问一问宫里探听出来的结果。
“五公主回宫就去见了皇后,自陈办事不力,皇后并未怪罪,但是在派人查出事时的情形是否如五公主所说,她还怀疑大理寺对王妈妈的伤势有所隐瞒,五公主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热闭门谢客。”
今日柔瑾进宫也曾去探望五公主,但她高热不退,又有太后染病的例子,惠帝不准柔瑾靠近,只与五公主的贴身大宫女说了几句。
冬藏低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五公主定力差了些。”
柔瑾不置可否。
这件事里推手太多,已然不是她能控制的。
晚膳时分贺固从将军府归来,原来贺大人见婚事已成,惦记着任上事务繁忙一心想回南津,只是拿不准回去的日子特意问了贺固的意思。
“公主以为如何?”
柔瑾有些诧异,今日才说起小姑子他们这就要走了,不过:“此事是贺府家事请大人做主便是,若是宫里问询起来我自会应对。”
贺固拱手言谢。
“驸马哥哥何须如此客套。”柔瑾坐在镜前试那一盒子的耳环,她不许宫女相帮,春樱铺好床便退下了,可等耳环缠住发丝又没了主意。
“春樱——”
贺固走上前来接过耳环:“公主何必舍近求远。”
柔瑾在镜里看他,轻嗔道:“驸马哥哥是看够热闹了。”
他弯腰一根一根解开柔瑾绕在耳环上的头发,二人呼吸离得极近,不时有温热喷洒在颈后,柔瑾不自在地动了动,不小心扯到头发哎哟一声。
贺固半揽住她的肩;“公主莫动。”
镜子里他小心翼翼眸色认真,柔瑾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二人各自剪下又绑在一起的头发忽而笑了。
贺固终于解开所有缠绕的头发正对上她的笑颜,如晨光中的清荷一般婉约秀美,他放下耳环不疾不徐为柔瑾通了一遍头发。
柔瑾垂着眼眸,心里叹了声气。
回到床上放下软烟罗的帐子,柔瑾绕着头发编小辫自得其乐,贺固望向她的侧脸,不由自主伸出手捏了捏白皙柔润的耳垂。
她受惊抬头,贺固按捺着心中异样靠近。
这些时日二人一直同床共枕,她月事始末,他一清二楚,有些事开始的默契,两个被窝混成一个,柔瑾渐渐习惯他清冽陌生的气息,但仍然改不了肌肤相亲时的冷颤,说不清是痒意还是紧张。
唇舌之上的滋味更是难言,柔瑾喘不过气,耳鬓厮磨间贺固在她耳边提示吸气。
这一回,好似没那么难忍。
柔瑾随着潮水波浪起伏,紧紧拽着他的手,贺固由她,清冷眸子里渐渐染上燥意。
又想哭。
柔瑾忍受着陌生的异样,不想失态。
可世事难料,潮起时刻贺固抱着柔瑾,两人依偎着仿佛只剩下帐子里这方小天地。
柔瑾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落在身上。
驸马起身叫水,公主昏昏欲睡。
梦境朝柔瑾涌来。
惠帝在与贺固议事,东阳郡王府封了安乐侯之后又查出不臣之事,东阳郡王世子喜好男色早已人尽皆知,但东阳郡王为了承袭爵位将私生子放在东阳郡王世子名下充作嫡出子嗣,一朝事发,惠帝震怒。
贺固请见惠帝言辞恳切:“安乐侯知法犯法,父皇不可再容忍他肆意妄为,儿臣以为——”
他罗列出许多安乐侯府的罪责。
柔瑾站在一旁福至心灵:“不要说了!”
浅浅一梦就此中断。
湿帕子刚从身上移开,贺固俯身关切地看过来,黑发落在柔瑾肩头扫来扫去,柔瑾失神,自顾自问道:“今日驸马哥哥是想同父皇说起东阳郡王府一事么?”
五公主说刺客是从前为东阳郡王府效力那位,无疑为惠帝斩草除根提供了更有力的借口,且东阳郡王已俯首认罪,如何处置只看惠帝一句话,但东阳郡王府又是太/祖敕封的最后一位异姓郡王,惠帝没有立刻惩戒是不想落下骂名,如今要等群臣上奏,民意沸腾。
贺固颔首,他想做这把刀,但惠帝没有允准,从开始就没给他说话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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