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尾金鱼
“我叫许炀。”
“许炀?”小余今咬着不太清晰的字音, 有点茫然:“哪个炀啊?”
许炀把自己的校卡拿出来给他看,小余今愣愣的:“我第一次见这个字。”
许炀也不意外:“小金鱼,多读点书。”
小余今:“……我都说了我叫余!今!还有我不小!我都六岁了!”
许炀很敷衍地嗯了声, 小余今又看着校卡上的“七年级一班”, 默默记住了:“哥哥你字写得好好看。”
“这是行楷。”许炀想起小余今校卡上歪歪扭扭几乎辨不出是字的字:“你不仅要多读点书,也得好好练字才行。”
小余今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五分钟很快就结束,许炀作为风值日生把最后一张进校的小门落了锁,就领着小余今从校内往小学部那边走。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小余今跟着许炀到了自己班上后, 就见许炀礼貌地敲了敲班级门,喊了正在讲台上清点人数的老师一声:“廖老师。”
廖老师看过来,有点惊喜:“许炀?”
许炀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是你们班的学生余今吧?今早他爸爸送错校门了。”
廖老师看向在一旁揪着书包袋子不太开心的小余今,对了对手上的花名册:“是他, 谢谢你啊。”
许炀说没事,又把小余今往班里推了推:“行了, 送你到这。”
小余今嘀咕了声:“谢谢哥哥。”
许炀有点意外。
小孩还挺有礼貌的。
他不知道的是,早自习下课后, 小余今又去找廖老师问:“廖老师, 送我来的那个哥哥以前是你的学生吗?”
人都是视觉动物,廖老师对长得漂漂亮亮的小余今也会多一点耐心:“是啊, 那个哥哥成绩很好的,几乎每年期中期末都考第一。”
“哦。”小余今一本正经道:“他长得那么好看, 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吧。”
廖老师:“……?”
她被逗笑, 却没怎么在意。
小孩子的喜欢, 就是很纯粹的而已。
廖老师:“你长得也很好看啊, 以后也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才不是呢。
小余今在心里嘟囔, 他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 肯定没有女孩子喜欢他.
初中部和小学部的开学典礼是一块办的。
小余今个头不高,排队的时候在队伍前面,他也成功的因为身高“优势”,看见了初中部的优秀新生代表许炀发表讲话。
他还听见身边有老师感慨许炀的优秀,说他小小年纪就能脱稿,真的很厉害。
小余今眨了眨眼。
初一新生开学后要军训五天,就在学校,训练强度也不高。
许炀长得好,一到下课,操场上就总是有高年级的学姐跑过来悄悄看他。
小余今他们班正好在军训的第三天有一节体育课。
虽然用的不是一个操场,但恰好小学一年级的体育课,就集合跑一圈,然后就自由活动了。
小余今悄悄地溜到了初中部那边去看他们军训。
然后他很幸运的撞见了许炀他们班休息。
而且正好就在操场口子那边乘凉。
率先发现他的,不是许炀,而是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啊!好可爱的小弟弟!你是小学部的吧?怎么来这了?”
女生的声音吸引了好多人看过来,小余今却并不怕,而是干脆走到了许炀面前:“哥哥!”
他拽住愣了一下的许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已经开始被同学缠着问小余今是不是自己弟弟的许炀:“……”
他有点头疼地把小余今的手拿开:“你是赖上我了吗?”
小余今见他不欢迎自己,又不高兴了:“你不喜欢我吗?”
许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余今就扁起了嘴,眼泪当场决堤而下,偏偏他又没有哭出声,只是一副委屈隐忍的模样,就连擦眼泪都好像小心翼翼的。
许炀活了十三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也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直接被小余今给哭懵了。
小余今哭起来的确惹人怜惜,身边好几个女同学都蹲下丨身在哄他,他却非得拽住许炀,死活不肯撒手,就一声不吭地哭。
许炀本来不想管他,但他怕麻烦,而且教官也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了。
所以他只能认命地蹲下丨身,接过了女同学手里的纸巾,不是很有耐性地给小余今擦眼泪:“我跟你就见了一面…至于吗?”
小余今只哭不说话。
许炀其实是个共情能力很低,而且没什么特别的道德感的人,所以小余今在他面前就算哭得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也没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他的同学们都很在意,因为这边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在哄小余今了。
他也得学着他们的样子去在意,不然会很麻烦。
“……别哭了。”
许炀到处找了找,最终只在裤兜里找到了颗已经因为太阳的烘烤融化了的奶糖——这还是早上他们班班主任看他太瘦,怕他军训低血糖晕了给他的。
他把奶糖放到小余今手里:“请你吃糖?”
小余今抿了下唇,抽噎了下:“都化了。”
许炀:“……有的给你就不错了。”
小余今又有点不高兴。
见他扁嘴,许炀是真的头疼:“你别哭了。”
他顿了顿,忍着不耐道:“再哭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小余今攥住手里的糖,嘟囔道:“我没哭。”
许炀望着他红彤彤的眼睛,有点无语。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教官已经在喊准备集合,许炀起身,揉了把小余今的脑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鬼使神差地补了句:“少来初中部,小心高年级的欺负你。”
但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小余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然后当天放学,因为初一还在军训,所以放学时间和小学差不多,只不过迟二十分钟。
许炀一出班级门,就看见了在走廊上拽着书包袋子低着头数格子的小余今。
许炀本来是想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走的,但是小余今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笑着朝他迈开小短腿跑过来:“哥哥!”
许炀无言。
身边有路过的同学打趣说许炀你弟弟来接你放学了,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问小余今:“你怎么在这?”
小余今眨巴了一下眼睛:“今天爸爸有事,不来接我,他要我坐公交车。”
说着,余今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硬币。他会来找许炀,完全是因为昨天看见许炀上公交车了。
“爸爸教了我怎么坐车,但我不会。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许炀皱眉,全然忘了自己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独自坐公交上下学的事:“你爸爸为什么让你一个人?”
小余今:“也不是我一个人,他要我去弯水小学找朱征他们…就是我的朋友一起上下学,可是弯水小学我进不去。”
弯水小学离他们这不远,就隔了一条马路。
许炀本来想说那你就去弯水小学,但看着小余今有些忐忑的视线,话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堵住了。
他在学校没什么玩得好的同学,因为许炀觉得人际关系很麻烦,在校外也没有什么朋友。
而且他这个人,脾气不怎么好。
“就这一次。”
“好!”
半分钟后,许炀就后悔自己点头这件事了。
因为小余今真的是个话痨,不停地在问他问题,他不说话也没关系,他就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了下去。
有点吵。
许炀偏头看了眼还有着婴儿肥的小孩。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
这个点等公交车的人很多,上公交也全靠挤。
许炀看了看四周的人,到底还是怕待会有事要自己负责,伸手牵住了小余今的手。
小余今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许炀解释道:“你抓紧点,待会要挤公交。”
小余今哦了声,看着许炀瘦瘦弱弱到腕骨完全凸出来的手腕,没憋住:“哥哥,你是不是很挑食啊?”
许炀:“?”
小余今:“你好瘦啊。”
初一新生的校服还没定做下来,他们现在穿的都是上一届已经毕业了的学生留下来的校服。
本来就宽大的校服套在许炀身上,更显他的消瘦,好像撑着这一身衣服的是竹竿一样。
男孩子都是要面子的,许炀也不例外:“我不瘦,我力气很大。”
小余今狐疑地看着他:“我不信。”
许炀无法,为了证明自己,干脆地用一只手将小余今拦腰勉强抱起来了一点,然后放下:“信了吗?”
小余今猝不及防地双脚悬空一秒又落下,整个人都撞在许炀手臂上又离开,他懵着看着许炀,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哥哥,你怎么可以说都不说一声就抱我!”
许炀:“……?”
他也有点不可思议:“你是女孩子吗?”
小余今:“就算我不是女孩子你也应该要问过我的意见啊!”
许炀:“那都不算抱,最多就算举。”
小余今指着自己的腰:“不可能!你都碰了我这里!我看爸爸抱妈妈的时候也都是抱这里!”
他严肃道:“你抱了我!我的清白没有了!你要对我负责!”
许炀:“……”
这小屁孩真的是来碰瓷的吧?
“哥哥!”
见他还要跟他理论,许炀快刀斩乱麻,直接伸出了两只手,把人彻彻底底抱了个满怀:“小金鱼。”
他微微一笑:“这才是抱,知道了吗?”
南方的九月还很热,两个小孩贴在一块不过半秒就已经开始加倍冒汗了。
许炀明明站了一天军训,身上却没有什么汗味,反而有一股很淡的樟脑丸味,来自于他的衣服。
小余今不知道那是什么什么,只知道味道有点奇怪,但好像不是很难闻。
他被许炀松开时还有点呆,就见许炀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眉心:“别乱说话。”
小余今捂着额头,小声嘀咕:“哥哥你做人就不能温柔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后来的荣老板一直在学着做一个温柔的人TVT
上章遇上nt审核锁了,一直不肯放出来,已经修改了五遍了,我有事要出门,如果第五遍还没出来先放着等我回来再解锁,抱歉诸位
第71章 七十一尾金鱼
因为许炀坐公交的经验丰富, 所以两人上去之后,许炀直接带着余今抢到了一张椅子。
然后公交车上很快就站满了人。
小余今看着许炀瘦弱的身板在人群中挤着,有点忧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哥哥, 我抱你啊。”
高他一个头加一个肩膀的许炀:“?”
小余今一本正经道:“你刚刚抱了我, 现在就该轮到我抱你了。”
许炀无情拒绝:“不用。”
小余今扁扁嘴:“你怎么这么见外呢。”
许炀:“……你还知道‘见外’啊。”
小余今哼了哼,有些得意:“别小瞧我好吧,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他顿了顿,见许炀不肯坐他腿上, 只能挪了挪, 努力挤着自己给许炀留出一点位置:“那哥哥你跟我挤一下吧。”
许炀不明白他为什么自己有得坐还不够,非得要他也坐下:“不用了。”
小余今哦了声,撑着椅子就要站起来:“那我也不坐了。”
许炀望着他这小身板,头疼地把人摁回去, 也跟着顺势坐了个边边:“行了吗?”
小余今把自己又往里面挤了挤,然后主动抱住了许炀的腰, 把人抱得微微一僵:“哥哥你再坐进来点,我抱着你, 免得待会刹车你摔下去。”
许炀感受到余今整个人都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他沉默了会儿,没有再拒绝。
自从他记事起, 他没有被谁这样抱过。
公交车开过了桥没走多久,小余今就说自己快到了。
许炀帮他喊了前面有下, 就示意他先去后门站着。
小余今:“哥哥, 你不下吗。”
许炀:“我不住这, 我到总站下。”
小余今眨了下眼:“好的, 谢谢哥哥。”
许炀心说确实挺有礼貌的。
小余今乖乖下了车, 迈开腿往家的方向走去。
朱征他们还没回来, 见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过来,就在一楼打牌的女人有点惊奇:“余今,你自己坐公交车回来的吗?”
小余今实话实说:“我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哥哥一起回来的,他家住在总站那边。”
“那挺好啊。”女人也没多问,一边摸牌一边随口说:“以后每天给你几块钱,你去找那个哥哥和你一起上下学吧。”
和她一块打牌的邻居皱了下眉:“哪个哥哥啊?你也不多问一句,不怕你家孩子出事吗?”
女人心大得很:“没事,他机灵着呢。”
小余今拽着书包带子:“那以后爸爸不来接我了吗?”
女人:“你爸爸那么忙,你能自己回来当然自己回来好啊。”
她说着,随手抽出了一张五块钱的整钞:“喏,明天的车费,多的一块钱你就当零花钱。”
小余今早就习惯了,他伸手接过:“妈妈,我饿了。”
女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还早,等会儿哈,等我打完这一手…你随便去买点吃的。”
她又抽了一张十块的递过去:“去吧。”
小余今接了后转头去旁边店子里买了个面包,也没买别的,剩下的他准备存在存钱罐里:“妈妈,我回家做作业了。”
女人头也不抬地挥挥手。
这边的隔音不怎么样,而且她们说话也没避着,小余今清楚地听见邻居跟自己妈妈说:“你家余今是真的听话。”
“哪有,也是个百厌仔①。不过不听话就教训,总会听话的。”
“……你舍得啊?”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喽。我又不是从没给他一口饭吃过。”
“……”
小余今上了四楼,关上门,隔绝了底下的声音。
他望着空荡荡的家,换了鞋子,避开了客厅旁边那间因为挨着隔壁楼所以根本没有采光的屋子,转去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不知道那个哥哥住在哪,但他也没有跟妈妈说。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他妈妈多半会回他:那你早点去他上车的地方等他呗。
……小余今本来就打算这么做,没必要再听一次。
小余今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又想了想,打开了抽屉里自己存的零食,仔仔细细地把最喜欢吃的那几样放进了书包袋子里.
次日早上五点,小余今就关了闹钟爬起来了。
他没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女人被他吵醒,皱着眉起来上厕所,看了他一眼:“太早了我懒得做饭,你自己拿钱去买早餐。”
她甚至没问小余今起那么早干嘛。
小余今也不在意,接过了女人从柜子上面抽出的十块钱:“我走了。”
女人挥挥手:“拜拜。”
小余今这个还是愿意听话的:“妈妈拜拜。”
然后他就拽着书包袋子,翻过了一个坡,绕过了一个菜市场,到了总站。
公交车最早是六点的,他走到那边的时候,已经五点四十几了。
小余今看看自己的手表,四处张望着开始找许炀。
他们桥这边离桥那边的学校有点远,坐公交要四十分钟,小学的早自习是八点,小余今打听过了,初中的早自习是七点半。
而他们往这边过去,要经过一个火车站,容易堵车,所以一般都会坐六点二十之前的。
小余今等到了六点的时候,也终于看见高高瘦瘦的许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高兴地扬起嘴角,朝许炀跑过去:“许炀哥哥!”
许炀看着小余今跑到他跟前:“……怎么又是你。”
小余今:“我妈让我以后跟你一块上下学。”
许炀:“?”
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小余今又掏自己的书包:“还有还有,我给你带了我最喜欢吃的零食!”
许炀下意识拒绝:“不用。”
小余今却非要把零食塞到他手里:“是谢礼。”
许炀心说你还会用‘谢礼’啊:“你别缠着我我就谢谢你了。”
“……那你还是收着吧。”
小余今果断地合上自己的书包,先他一步上公交:“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带的!”
许炀:“……”
小余今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一本正经道:“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啦。许炀哥哥,以后麻烦你照顾我啦。”
许炀:“。”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神人教出来的?
他在他后面上车,看着小余今掏了一张五块钱出来就要往里面投,手疾眼快地给他捞住了:“一块钱,你不识字?”
小余今眨了下眼:“可我没有一块钱了,难道不能找钱给我吗?”
因为没有别人,司机也不急,脾气很好地解释:“小朋友,不能哦。”
小余今啊了声,有点茫然地看向许炀:“哥哥,怎么办……”
许炀皱眉:“你家里直接给你整钞?”
小余今更迷茫了:“整、整什么?”
许炀懒得解释,把自己口袋里的两块钱投了进去:“你回头还我。”
小余今哦了声,乖乖跟他一起到后面坐下。
许炀刻意坐的单排,小余今也不失落,只坐到了许炀跟前的椅子上。
他拽着五块钱的钞票,转身跪在椅子上去看许炀:“许炀哥哥。”
许炀从单词手册里掀起眼皮。
小余今嘟囔:“那我回来怎么办……”
许炀本来想说你自己想办法,但他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了被他收到了校裤里隔着口袋微微刮着他腿的零食袋。
其实他不喜欢吃,但是小余今刚刚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
从来没有人跟他分享过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他沉默了下,到底还是从小余今手里抽出了那张五块钱:“我回头帮你去跟老师换,可以了吗?”
小余今抿着唇笑开:“谢谢哥哥。”
许炀面无表情:“你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很熟练。”
没太听懂的小余今歪着头眨了下眼。
许炀把钱收好,看着还跪在椅子上看他的小余今,没忍住逗了句:“不怕我吞了你的钱?”
五块钱,在这个年代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要知道一条肠粉也就五毛钱,五块钱可以吃十条,十条都够吃五顿了。
一块钱一趟的公交车对于这座小城市的很多人家里来说都是不必要的负担,所以有不少家里宁愿孩子早起晚归,走他个几个小时,也不愿意多这一笔开销。
尤其——
他们早上去学校,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要去,放学再回。
一天就是四块钱。
能坐公交的孩子,家里不是有钱,就是过于心疼自己的孩子。
小余今一点也不怕:“你喜欢的话,我存钱罐里还有好多,都可以给你啊。”
从未想过这个回答的许炀:“?”
他愣了愣,就听小余今继续说:“钱有什么用,我又不缺。你要是拿了有用的话,那你就拿嘛,只要你跟我玩就好啦。”
许炀稍顿。
小余今有句话戳到了他的心里去。
他敛眸:“我不要你的钱。我又不是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
小余今啊了声:“什么是保护费?地皮留什么?”
许炀:“……”
七岁的年龄差,感觉到了。谢谢。
他懒得解释,但小余今也没有过多纠缠。
许炀继续看了会儿单词,在公交车准备发动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坐好。”
他有点不耐:“待会一个急刹你就摔了。”
小余今嘿嘿一笑:“好的,谢谢哥哥。”
许炀不吭声了。
他不喜欢被人这样纠缠,尤其莫名其妙的接送一个孩子上下学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得怪他?
他最讨厌麻烦。
到了地方后,许炀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把人送到了校门口:“进去吧。”
小余今摇摇头,走向了一旁卖热气腾腾的丸子的摊位:“我得先吃个早餐。”
许炀:“?”
他身体快过大脑,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就先一把拎住了小余今的后领,还训了句:“你早上就吃这个?”
小余今有点茫然:“很好吃啊。”
许炀看了看淀粉做成的肉丸子还有没什么营养的豆皮,以及这个路边摊就在马路边,随便一辆车子过都能落很多灰……
他告诉自己小余今吃什么都和他没关系,人送到了就行了,没必要多管闲事。
“……你还在长身体你知道吗?”
许炀真不知道面前这小屁孩是怎么唤起了他那一点薄弱的道德感:“这些东西没有营养,你跟我来。”
他说是这样说,却很强硬地带着小余今进了不远处一家小笼包店:“叔叔,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
点完后,他才看向小余今:“有钱没。”
小余今乖乖掏出另一个口袋的十块钱,许炀递过去,还顺便说了句:“叔叔,麻烦找块票,最好是硬币,要坐公交。”
老板笑着说好,找了六枚硬币:“小笼包三块五一笼,豆浆五毛钱一杯。”
许炀把硬币塞到了小余今的校卡里:“收好,别掉了。”
然后又起身掏出了那五块钱:“叔叔,可以跟你再换五枚硬币吗?”
他们这种做生意的,最不喜欢收硬币,当然愿意。
换好后,许炀拿了自己那一枚,就把剩下的又给小余今塞好了。
小余今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惊叹道:“哥哥你好厉害。”
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厉害的许炀:“吃完就进学校,别到处乱走,ok?”
说完,许炀还怕小余今听不懂ok是什么意思,正要找补,小余今就说:“ok!”
他笑:“这个我知道!小星星英语班的老师教过!”
小余今顿了顿,又问:“哥哥你吃了吗?我请你吃呀。”
许炀:“我吃了。”
“那我中午去找你?”
“……”
许炀其实是准备说不的,但小余今拽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哥哥,你别拒绝我啦。”
他嘀咕道:“你以后想怎么喊我就怎么喊我,我不反驳你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嘛。”
一旁的老板不明所以,还以为两兄弟闹别扭,劝了句:“啊呀,靓仔,弟弟黏哥哥也是正常的嘛,你家弟弟已经很听话啦,不像我家那两兄弟。不过无论怎么样都是兄弟嘛,做哥哥的对弟弟要有点包容心啦。”
许炀刚想说不是,小余今就立马点头:“对啊对啊。不过叔叔你别担心啦,我家哥哥对我很好的,就是我不小心惹他生气了,我哄哄他就好了!”
许炀:“……?”
他什么时候姓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兔小时候真的超级无敌巨可爱呜呜呜呜呜
第72章 七十二尾金鱼
许炀凉凉地扫了抢话的小余今一眼, 有点被气笑。
偏偏小孩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水灵又干净,能直接望进人的心里去。
于是许炀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他用力地揉了把小余今的脑袋, 一字一顿道:“我、家、弟、弟。”
小余今有点心虚:“哥哥你轻点。”
许炀看了眼手表:“我要去上早自习了。”
他停了停:“小金鱼。”
小余今这次没有纠正他, 只是亮了亮眼睛,嘿嘿一笑:“欸!”
许炀没见过有谁能笑得这么傻气,他也认命了一般:“我还在军训,中午放得比你们早, 我去等你。”
小余今立马点头:“谢谢哥哥!”
许炀:“……你这张嘴倒是挺甜的。”
又没听懂的小余今砸吧了一下嘴:“不甜啊……”
许炀:“。”
他被小孩的纯真逗乐了:“我说甜就甜…不跟你废话了。”
“好的!哥哥拜拜!”
小余今计谋得逞, 高高兴兴地吃完了小笼包和豆浆,拽着自己的书包袋子,哼着最近流行在同学之间的儿歌进了校门。
他望着那些家长守在校门外进学校的孩子们,一点也不难过了。
因为他有哥哥啦!
哥哥会接他上下学!
哥哥知道他在哪班!
哥哥不会弄错校门!
不像这些大人。
小余今轻快地哼了哼, 他的哥哥甚至还知道他们班班主任姓什么!
小余今怀揣着一上午的好心情,在十一点二十的时候, 瞥见了出现在他们班级走廊上的身影。
许炀的个头在初一新生里就算高了的,只是太瘦,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白, 就显得有点弱不禁风。
但放到小学部这边,他是真的挺惹眼的。
当然初中校服也是一个点。
等到十一点半, 一年级准时放学,小余今第一个走出教室:“许炀哥哥!”
许炀头一回干等人放学的事, 本来就有点小别扭, 还被他这一嗓子嚎得班里的廖老师探出了头:“咦?许炀?”
许炀只能打招呼:“廖老师, 我接余今。”
廖老师有点奇怪, 但也没多问:“好, 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许炀说好。
小余今开心地拽住了许炀的衣摆:“许炀哥哥, 军训累吗?”
许炀望着对他满眼期待的人,不知道怎么的软了点语气:“还好,就站着。”
可能是因为没遇见过谁期待他吧,而且还是这么期待,许炀稍顿后,主动牵起了小余今的手:“…你下次别喊这么大声。”
小余今哦了声:“知道啦。”.
中午回到家后,许炀把钥匙放好,正好对上准备出门的女人:“妈。”
女人个头倒是不矮,但是和他长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看着还有点黑壮。
见到他,她也没有多热情,只是点了点头,一开口,一口的北方口音:“饭菜给你做好搁灶上了,你自个儿热一下,我去店里了。”
许炀沉默了会儿。
四天了,他妈没问过他军训累不累,也没问过他晒不晒,更不在意他升初中后交没交新朋友。
“咋了。”见他不说话,女人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事儿跟我说啊?”
许炀:“没。”
女人似乎是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说,只留了关门声给许炀。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许炀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又想起了某个小孩冲他傻笑、仿佛全心依赖着他的模样。还有早上在小笼包店里抢答……
他垂眼,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下。
小屁孩人倒是鬼机灵。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看着放在透明鱼缸里的两条金鱼,一条黑色的,一条蓝色的,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是八月三十号去报名的时候老师说要养金鱼写为期一个月的金鱼观察日记,然后他就去商场挑了。
小金鱼么。
许炀望着自己日记本上写着的“金鱼观察日记”,鬼使神差地在前面补了个“小”.
小余今和许炀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九月底学校弄“庆国庆,迎中秋”的活动。
表演活动到上午就结束了,学校临时放假,中午十点半所有学生都可以回家,包括初中部。
这种小地方就是这样,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家长群,要等家长来接的孩子也可以在学校待到正常的放学时间。
但是意外也发生了。
他们等了二十多分钟都没等到公交车。
等公交车的人不少,但也有很多人就住在桥这边,没等到干脆走回家了。
小余今和需要面面相觑,最终许炀问:“你能走吗?”
“走回去吗?”
小余今点点头:“可以呀。”
其实走不难,问题是过桥麻烦。
这边的大桥只通车,行人道在更远的地方,小余今不知道路,许炀也不知道。
所以两个人最后是坐船的。
那个渔夫人很好,收了他们五毛钱一个人,还给了他们半个馒头让他们分着吃:“都这个点了,别饿着。”
许炀一口没吃,都让给了小余今,还骗他说:“我们班看表演时有发零食。”
小余今羡慕了:“初中真好啊。”
许炀揉了把他的脑袋:“你这么晚了还没到家,你爸妈应该会担心了。”
小余今咬着馒头停了停,眼都不眨就说:“是啊,他们肯定很担心。”
靠岸后,他们还要绕一段路,这边还有一所高中,所以山路不算难走,就是小余今累了。
他也没说,只拽着许炀的手,咬牙坚持着。
这一次,许炀也送他到了家楼下,毕竟这个点了,他也怕小余今的家里人担心。
然而到楼下后,就见一楼的门敞着,有人在里面打牌,注意到了他们后,其中一个人喊了声:“欸,余今。怎么这个点才回?”
小余今喊了声:“阿姨。”
他又顿了顿,看向了一边摸牌一边看了他一眼的女人:“妈妈。”
许炀跟着喊了:“阿姨。”
女人眉头都没拧一下:“今天在这吃饭,你去洗个手过来吧。”
她又看一眼许炀:“你就是余今说的那个哥哥吧,谢谢你啊。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了,我也要回家了。谢谢阿姨。”
他微顿,皱了皱眉,总感觉女人也不是很担心小余今,但这个时候也不好问:“小金鱼,那我先走了。”
小余今点点头:“哥哥拜拜。”
小余今洗了手后,就坐在一边等他们打完牌开饭。
之前问话的人又问了句:“你和那个哥哥去哪玩了啊?怎么这么迟才回?”
小余今老老实实说了没等到公交走回来的,还坐了船。
那人哦了声:“我们这边十一点公交都集体休息的,要吃饭嘛。”
小余今默默记住了。
过了会儿,余林志也来了:“还在打?”
女人回了个笑:“猜猜我给你赢了多少钱。”
余林志在她身边坐下:“打完这一手就收吧,饿了。”
女人:“算了,不打了,先放着,现在就吃饭吧。”
小余今看着他们:“爸爸。”
余林志这才发现他也在:“嗯。”
吃过饭后,小余今跟着余林志回家,余林志随口问:“学习怎么样?”
小余今:“还可以。”
余林志:“别还可以,你只能学好,我花了那么多钱养你,不是让你还可以的。给我长点面子知道吗?”
小余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下嘴:“哦。”
“哦什么?跟你说过了要怎么回答?”
“我就想‘哦’不行吗?”
“我是你老子,你要听我的!”
“你说脏话!老师说了不可以说脏话!”
余林志啧了声:“你他妈管到老子身上来了?”
他又说:“你刚刚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挑了猪肉出来?你看见别人看你的眼神没有?别人都吃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吃?”
小余今还没来得及顶嘴,就被拧着丢进了那间他一直避着走的小黑屋。
熟悉的关门和落锁声响起,小余今瞬间陷入黑暗中,只听见余林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给我好好反省!有些事说了千万遍了还是不知悔改!”
小余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不知道关过他多少次了的门,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摸索到了什么,反正就是对着门狠狠一砸:“关啊!记得请阿姨来打扫房间!!!”
吼完这句话,小余今就毫不犹豫地不再管自己手边都是些什么,反正抓了东西就砸就扔,就算割破了手,哭着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也要去唱这个反调。
等他把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门口也没有再传来动静。
小余今面无表情地擦了一下眼泪,抱着膝盖摸索着坐在一个能坐的地方,等待着突如其来的惩罚结束。
他等了很久,等到都快要睡着了,就听见外头响起了妈妈的声音:“怎么又关上了?”
余林志的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有些模糊:“不听话,教了多少遍还是不改。”
“啧。”女人有点烦:“我前段时间刚放了些杂物进去,他肯定全给砸了。又要喊人收拾。”
余林志:“你以后别往里面放东西。”
女人:“行吧,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余林志:“饿一顿再说。”
他们下午放假,的确可以把他关到晚上去。
小余今也不等了,干脆闭眼睡了。
等他再度醒来时,是女人给他开的门:“……又弄成这样。”
她拧眉:“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我没错。”
“你还没错?你看看哪家小孩像你这样不听爸爸妈妈的话的?”
“……”
“不听话的小孩就是要受惩罚,就是要乖乖道歉,快点去跟爸爸道歉。”
“我没错!你们错了凭什么要我道歉!”
“…我看你是还没有关够!我们是你爸爸妈妈!我们怎么可能错!”
女人正要把门再次合上,就忽地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小余今拽起来。
她没有在意小余今手上被撕扯得又流血了的伤,只将小余今关在了两道门之间。
小余今根本挣扎不过她,就这样被挤着夹在中间,无论怎么哭喊都没用,只能从铁栏杆里伸出手和胳膊,脑袋都被挤着疼。
女人:“知道错了吗?”
小余今哭着喊:“我没有错!我本来就没有错!”
女人是真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了个这么倔的牛脾气:“那你就待到认为自己错了再出来吧。”
小余今就是不认,只哭叫着。
也许是因为他的哭喊太尖利,吵到了余林志,最终还是余林志给他放出来的:“哭哭哭,身为男子汉,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像什么样?!”
他骂:“哭什么哭?你是想让别人以为你死爹了还是死娘了?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
那天学校多给的半天假期,对于小余今来说,是不快乐的。
他讨厌放假,放假就意味着要和他的爸爸妈妈长期待在一起。
所以在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小余今就跑到了公交车总站那边去。
他留意过许炀是从哪边过来的,但是那边有不少房子,他想要找许炀也很难。
小余今抱着自己放在书包里的存钱罐,做了个深呼吸,扯着已经哑了的嗓子喊:“许炀哥哥!”
他从第一栋楼开始,打算每栋楼都喊五次,但并不是这样过后就放弃,如果没找到,他就调头回来每栋楼再喊十次。
直到找到许炀为止。
但是他运气不错。
小余今才喊出一嗓子,正对着他的窗户就开了。
小余今还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就见他的许炀哥哥坐在窗户里面,手撑在摆在窗户前的书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小金鱼,你是变丨态吗?还跟到我家里来了?”
小余今哽咽了下,没敢哭:“我…我没有,我就是想找你。”
许炀皱着眉看他:“你受伤了?”
他起身:“站着别动。”
许炀本来是想从正门出去的,但看了眼站在太阳底下接受暴晒的人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小余今就亲眼看着许炀拿着钥匙和钱,从窗户的那头轻轻松松地翻出来,不过眨眼间就利落地站在了他跟前,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
小余今看呆了。
许炀牵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眼,眉头皱的更深,随手关好了窗户后,牵住了小余今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走,带你去诊所看看,就在前面。”
神仙哥哥。
小余今想。
他的哥哥是真正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
抱抱我的兔兔
荣老板:?
另外宝们!隔壁猫猫的人设图终于出来啦!挂封面上啦!
第73章 七十三尾金鱼
小余今怕疼, 他的伤口发痒了,需要上药。然后他就被疼得嗷嗷叫。
许炀在一旁看着,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最终从诊所唯一的医生手里接过了棉签:“阿姨, 我来吧。”
医生巴不得呢。
小余今看着许炀坐在他对面,红着眼圈问:“哥哥,可不可以不上药啊,好疼。”
“不可以。”许炀示意他把手伸过来:“除非你手不要了。”
小余今可怜兮兮的:“没关系, 我还有另一只手, 有一只手牵你就好了。”
许炀:“……”
一旁的医生没憋住,笑出了声。
她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小朋友,你怎么受的伤啊?”
小余今眼都不眨的:“不小心划的。”
许炀:“那你嗓子怎么哑的?”
小余今清了清嗓子:“我从那边找你,喊了一路!”
自认耳力很好并确定只听见了一声的许炀不太相信这话。
他在他房间, 前后三栋外头有人说话他都能听见点声响。
医生有点惊奇:“你们不是亲兄弟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
那个哥哥带着弟弟来的时候,虽然不说, 但明显是很在意的。
小余今下意识就说:“没有,我们是亲兄弟, 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许炀:“?”
所以到底是谁跟谁姓?
小余今在抢答后, 也有点后悔。
许炀就在跟前,如果他说不是……
小余今抿起了唇。
然而许炀什么都没有说, 仿佛没听见一样,只专注给小余今上药。
小余今松了口气的同时, 眼眶又泛酸, 他吸了吸鼻子, 强忍着眼泪。
许炀听见了:“要哭就哭, 别憋着, 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 你好委屈一样。”
他虽然语气有点冷硬,但小余今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个有点难看的笑容,然后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似的,啪啪往下掉。
医生忙给他递纸巾:“啊呀,哭什么呀,就疼一下。”
许炀拦了拦:“没事阿姨,他就是个哭包,别管他,哭完就好了。”
“……才不是!”
小余今抽噎着:“哥哥你怎么能败坏我的名声!”
许炀:“。”
医生觉得又好笑又心疼,顺着不轻不重地训了句:“是啊,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这样说弟弟呢。”
她也是看许炀真的很在意小余今,才敢这样说:“弟弟受伤忍到现在才哭,已经是个很棒的男子汉啦。”
许炀:“……”
他望着看他被训后破涕为笑的小余今,就有那么亿点无语。
他给小余今上好药后,因为不会包扎,所以包扎还是医生来的。
医生:“还算好,只是皮肉伤,注意不要吃辣的,不想留痕的话少吃点酱油。别碰水,这天还热着,容易发炎。”
许炀在旁边学了一下她包扎的方式:“谢谢阿姨。”
医生摆摆手:“我再给他开瓶药,药要按时吃,一共三十。”
许炀说好,从口袋里掏了钱出来。
小余今一愣:“不用,哥哥,我有钱!”
许炀瞥他,把钱递给医生:“你喊我什么?”
小余今懵懵的:“许炀哥哥?”
“嗯。”许炀揉了他的脑袋一把,语气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但做的却是温柔到让小余今差点又掉眼泪的事:“哪有哥哥让弟弟出钱的道理。”
付了钱后,许炀又拿起了他的书包:“这么重,你放了什么?”
小余今不吭声,许炀也没多问,只背起包拎起袋子,多余的手牵住了小余今另一只手。
“走,带你去看上次答应带你看的金鱼。”
“嗯!”.
虽然许炀是翻窗户出来的,但是带着小余今,他还是走的正门。
这边楼与楼之间的间距都很小,所以光线不是很好。
可小余今却一点也不怕,甚至可以说是蹦着跳着跟许炀绕进来的。
在看到许炀家里和他家一模一样的铁栏门时,小余今还稍微瑟缩了下,攥着许炀的手微微用力。
许炀垂首看他:“怎么了?”
“没。”小余今嘀咕:“我有点紧张。哥哥,你爸爸妈妈在不在家啊?我应该喊他们爸爸妈妈吗?”
许炀:“……?”
小余今一本正经道:“你看,我们都是亲兄弟了,那你爸爸妈妈不就也是我爸爸妈妈吗?”
许炀嗤笑:“你还真敢认啊。”
他顿了顿:“我妈不在家。”
小余今哦了声,看着还有点失落:“那好吧。那哥哥你爸爸呢?”
许炀微停,把第二张门打开后,微垂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神色:“不知道。”
小余今愣了愣。
他没有再多问,就看着许炀抽出了一双拖鞋:“没小的,穿我的吧。”
小余今说好,又说:“谢谢哥哥。”
这四个字许炀已经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遍了。
许炀家里不算大,至少没有小余今家里大,但是也显得有点空荡,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
小余今跟着他进了他的卧室,看见了摆在书桌上的金鱼缸,登时有点惊喜:“好漂亮啊!”
他凑过去:“居然还有蓝色的金鱼吗?”
许炀勾勾唇:“我没骗你吧?”
小余今点点头,又看见放在旁边写着“小金鱼观察日记”的本子:“哥哥,这也是你们的作业呀。”
他嘟囔:“我们老师跟我们说要我们养蚕,可我不喜欢蚕。但是我们也要写观察日记。”
“我一年级的时候也养过蚕,没什么意思。”
“是吧是吧,而且蚕到时候会变成飞蛾啊!我总不可能把飞蛾养在家里吧?”
他这话许炀没法反驳,就听小余今说:“所以啊,哥哥你可不可以把你的养蚕日记借给我抄一下?”
许炀:“。”
他认命地去翻找:“你还真是机灵啊。”
小余今嘿嘿一笑,没忍住打量许炀的房间。
许炀把东西都收拾的很干净,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有好多都是小余今看不懂的。
小余今也不客气,坐在了许炀的书桌前,还看见了许炀的手机:“哥哥你还有手机啊。”
许炀嗯了声:“你可以玩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
小余今茫然:“我不会……”
许炀过去教他:“这样,按键盘这里。”
小余今摆弄了一下,很快就学会了。
但他的注意力没有被手机吸引,而是继续看许炀桌上都有什么。
他把许炀的作业本合上后,发现底下是画画的本子:“咦,哥哥你还会画画啊?”
许炀:“我打算初二报学校的美术班,到时候你还要跟我一起回家的话就要等我久一点了。”
小余今:“哦,没关系呀。反正我现在也每天都在等你。”
初一放学时间比小学还是迟的,现在小余今每天都会在初一一班的走廊上等许炀,他们班的同学都认识小余今了。
“哥哥。”小余今翻着他的画本:“你是想做画家吗?”
许炀摇摇头:“我对纯艺术画家没兴趣,以后应该会选插画师吧。赚钱。”
他想赚钱,去找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
他想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
其实没听懂的小余今挠挠头:“真好啊,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
“你还小。”许炀把自己六年前的本子拿出来给他:“可以慢慢想。”
小余今接过:“谢谢哥哥。”
他微顿:“哥哥你那个时候字就写得好好看啊。”
“你现在开始练字也可以。”
“可我觉得字帖的字都不好看,还是你的字好看。”
许炀:“……”
他无法,也正好能找点事给小余今做。
所以许炀抽出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面包含了各种部首笔画的字,又将硫酸纸递给他:“喏,你就在写,我再去搬把椅子进来,我还有作业要做。”
此时真该庆幸小余今伤的是左手。
小余今乖乖接过。
好在桌子够长,两个人挨在一块写到了中午。
许炀一开始还担心小余今没有耐性练字,但没想到他很乖地在一边一笔一划的写了好几页。
直到许炀的手机响了,他们才停下来。
“喂。”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许炀没什么表情地应声:“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许炀看了看时间:“你也该回家吃饭了。”
小余今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
他跳下桌子,把自己被许炀放在床上的书包拿起来:“不用。”
小余今望着许炀说:“许炀哥哥,我带了钱来。国庆可是有足足七天,我们出去玩啊。我有好多好多钱。”
他说着,还把书包里的存钱罐拿出来,打开了底下的塞子,把里面的硬币、块票,还有鲜红的几张整钞都掏了出来。
满满的堆在一起。
许炀扫了一下,目测有个五六百:“你哪来这么多钱?”
小余今:“我存的,我家里挺有钱的,我爸妈给我零花钱很大方。”
许炀伸手帮他把钱塞回去:“你爸妈给你钱不是让你这样花的。”
五六百,在这个时候,这座小得连公交车站牌都没有的城市,已经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许炀又笑了声:“带这么多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找我私奔呢。”
他本来只是一句玩笑,但没想到小余今眨了下眼,认真道:“是啊。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单纯的认为是兄弟情的两孩子真的巨可爱哈哈哈哈哈
第74章 七十四尾金鱼
许炀停住。
他告诉自己小余今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 哪里知道私奔的含义。
然后轻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哥哥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小余今:“我不知道。”
许炀想了想:“粉?”
小余今点点头:“可以。”
于是许炀就从抽屉里再拿了钱, 一碗粉是四块, 他拿一张十块的就好了。
但他望了眼小余今,又想了想家里空荡荡地没有什么零食,鬼使神差地从抽屉里再拿了张五十的。
……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做客。
许炀想,他招待朋友是应该的。
这附近就有一家粉店, 小余今和许炀进去后, 许炀很快就点好了羊肉粉。
小余今仰着头看,有点为难:“哥哥,我不知道吃什么好。”
许炀看了看:“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小余今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报:“猪肉。”
许炀默默把砍肉粉划掉:“还有呢?”
“羊肉、香菜、番茄……”
“…你直接说你喜欢吃什么就好了。”
小余今:“鱼、虾。”
许炀锁定了一碗酸菜鱼粉:“你现在不能吃辣, 可以吗?”
“好。”
“那酸菜吃吗?”
小余今越说越小声:“我不喜欢吃酸的。”
许炀随口道:“你还真挑食啊。”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小余今的什么记忆,他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下。
小余今抿着唇, 有点莫名地恐惧。
哪怕是他爸爸妈妈提着他的耳朵指责他时,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然后就听许炀跟老板娘说:“阿姨, 麻烦再来一碗鱼粉, 不要放辣椒和酸菜,也不要香菜, 加个鸡蛋……小金鱼,鸡蛋你总吃吧?”
小余今怔怔地轻吸了下鼻子, 用力点头:“我吃!”
吃完粉后, 小余今又被许炀带着去买了零食。
买零食的时候小余今不太敢挑, 因为在家里都是他爸爸妈妈给他买什么他就必须吃什么, 不能挑。
但许炀却摆出了一副让他自己挑的架势:“你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
小余今拿了条巧克力, 看了眼许炀, 许炀没说什么。
他又拿了包麻辣,又看了眼许炀,许炀只望着他。
鱿鱼丝、冰淇淋、汽水、饼干、棉花糖…小余今第一次拿得这么畅快。
付钱的时候,许炀只多拿了一条口香糖给自己。
回家的路上,小余今咬着冰淇淋,牵着许炀的手,零食袋子在许炀另一只手上。
十月的南方还是很热,两个男孩子都体热,握在一块的手出了汗,黏腻得有些难受。
可谁也没松手。
许炀偏头看着正高高兴兴舔着冰淇淋的小孩:“小金鱼。”
他喊他,状似随意地问:“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对你不好?”
小余今眨了下眼,几乎没有犹豫地:“没有啊,他们对我很好。”
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小余今不想让他的神仙哥哥觉得他是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讨厌的小孩。
可他已经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小孩了.
小余今的伤好得还是很快的。
主要因为是皮肉伤,他每天带着作业跑到许炀这里来,许炀也会给他换药。
于是在国庆假期的第五天,他的手就已经不疼了,而且结的痂也开始脱落了。
许炀做作业快,虽然作业多,但他在头两天就做完了所有作业。
第五天,许炀带着篮球准备出去打会儿球,还没出门,窗户就先被敲响。
一打开,果不其然就是小余今站在那儿垫着脚尖冲他笑:“许炀哥哥!”
许炀早就被他缠得没脾气了:“我今天要去打球。”
“!我也要去!”
“你会吗?”
“不会啊,但是哥哥你会啊,你教我就好了嘛。”
他这逻辑的确没问题,非要挑,无非就是完全没有问许炀愿不愿意教他。
但是许炀现在对着这小孩,已经没法说不了。
他只能冷漠地说一句:“就你这身高,投篮都做不到。”
小余今不高兴地扁了嘴:“我会长高的!而且我力气也很大的好吧!”
两人斗着嘴到了附近的球场,这边球场算不上球场,就是很简陋的水泥地,加两个篮球架,球场还被人停了车。
许炀把球丢在地上拍了两下:“手怎么样了?”
小余今把已经开始脱痂的手递过去给他看,然后许炀就把球放在了他手上:“拍球会吗?”
小余今摇摇头。
许炀教他:“用指尖拍,别用手心。这样……”
小余今想要投篮确实是不太可能,但是他学拍球和运球都很快,所以许炀很快就教他如何攻防。
小余今的运动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好,两个人玩了一下午,最后大汗淋漓地互相说了拜拜。
小余今:“哥哥!明天见啊!”
许炀挥挥手,没有拒绝.
国庆假结束后,所有的生活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小余今和许炀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而且十月的新课表下来了,两个人意外的在周三有一节重复的体育课。
最重要的是,恰巧都是最后一节。
只不过初中的体育课上完后还要回学校等老师说放学,但小学的就可以直接走了。
小余今就总是借着这节体育课偷溜到初中部这边找许炀。
初中的体育课不像小学的那么简单,小余今基本每次过来,许炀不是在跑一千米就是在练引体向上。
小余今就等着他练完。
但这次周三,许炀放学后都没等到小余今来。
他直接去了小学部,就看见小余今正在操场上练跑。
他们班同学也都知道他,却没人敢跟他搭话——
许炀长得好是一回事,看着又冷又凶也是真的。
小孩子都怕他。
小余今注意到了许炀,立马就跑过来了:“哥哥,我校运会报了接力跑,我每天放学都要练接力。”
许炀揉了把他的脑袋:“去吧,我等你。”
小余今扬起个笑。
许炀想了想,转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怕待会小余今饿。
他们练习也没有太长时间,就练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但是结束后,小余今不太想动:“我好累啊哥哥。”
许炀看着他有点打颤的腿,在他面前蹲下丨身:“平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突然一下运动这么猛,肯定累。”
关于为什么许炀说小余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完全是因为每次放假小余今来找他玩的时候,基本上就躺在他的床上。
许炀其实有点洁癖,但抵不住小余今可怜兮兮的眼神,而且初中作业多,小余今躺着就不闹他做作业了,那就牺牲一下他的床好了。
有时候小余今也会缠着让他陪着玩,许炀就跟他说给他十分钟。
小余今就坐在床上靠着他,一边看着他写作业一边数数。
小余今有点迟疑地看着许炀瘦弱的肩臂:“哥哥,你确定你背得动我吗?”
许炀把面包递给他:“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上来,吃面包,闭嘴。”
小余今嘟囔:“凶死了。”
然后乖乖趴在了许炀的背上。
许炀没动。
小余今也没动。
许炀:“?”
他不解:“你不抱住我的脖子待会摔下去。”
没被背过的小余今哦了声,小心地环住了许炀的脖子。
许炀:“我是瓷器么你要那么小心?”
小余今稍稍用力,又严肃道:“我觉得你像一张纸。”
许炀太瘦了,又白,真的很像重病的人。
许炀:“……”
他无言,背过手去穿过了小余今的膝弯,把人稳稳地背了起来。
但说到底他只有十三岁,身板也的确有点瘦弱,在走的时候难免有点摇晃不稳。
可小余今却不怕,他一边趴在许炀背上吃面包,一边说:“哥哥!这个菠萝包好好吃!”
他还把面包递在了许炀嘴边:“你尝尝?”
不太能说出话的许炀望着他咬过一口的面包,本来想勉强说个不的,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咬了下去。
菠萝包有点甜,许炀七岁后就不喜欢甜食了。
他喜欢苦口的,苦瓜、凉茶、还有咖啡。
但这个菠萝包的确挺好吃的.
校运会办得轰轰烈烈的。
为了初中部和小学部不会互相影响,所以两边的校运会都是同一时间。
为期三天的狂欢,对于学生们来说当然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
小余今参加的接力赛拿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他还为此兴奋了好久,一直在跟没有参加项目的许炀炫耀。
校运会结束后,又是两天周六日放假。
周六那天下了雨。
小余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快到时天空就飘了小雨。
到许炀房间的窗户口后,雨就下大了。
小余今没带伞,又看着许炀没关好的玻璃窗,扫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在窗户底下的砖块。
小余今试了一下,发现砖块堆叠的高度正好够他翻窗。
于是他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艰难地翻了进去——许炀说了他今天上午不在家。
六岁的小余今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算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进来躲个雨,顺便帮许炀把金鱼缸挪一下位置。
以及在这儿等着许炀。
……还能顺便悄咪咪地看看许炀哥哥画的画。
然而小余今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落地,发出了点声音,门就忽然被人打开。
小余今愣愣地跟匆匆赶过来的许炀对上眼。
许炀一脸无语:“小金鱼,你犯法了你知道吗?你这叫私闯民宅。”
没听懂地小余今抖了抖身上的水,打了个喷嚏。
许炀头疼,把他一把拎起来:“下雨不带伞乱跑什么?发烧了好找我碰瓷?”
他嘴上说着训人的话,手上却是一边带着小余今进了浴室,给他在木桶里放了热水:“自己脱衣服泡一下,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
“姜水喝吗?”
“…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得喝。”
“……那你问我有什么意义吗?”
许炀微微一笑:“看看你还能多挑食。”
小余今噎住,气得瞪他:“你嫌弃我!”
许炀:“……”
他举手投降。
而在转身时,许炀不免勾起了唇。
人家钓鱼是放线,他钓鱼是找砖。
正好够小余今踩脚而且能堆稳的砖可不好找,他也找了很久,才给堆好。
许炀把自己穿过的干净衣服拿给小余今,看着小余今泡在木桶里,确认了他身上没有什么伤:“我小时候的衣服也有点大,将就一下。”
小余今哦了声,又问:“将就是什么意思啊?”
许炀耐着性子解释了句。
小余今说好,又看着许炀拿起了他的衣服:“洗了之后放我这儿?”
他随意道:“以后你要是在遇上下雨也有衣服穿。”
小余今没拒绝:“好啊,那哥哥你的衣服我到时候也收着了,说不定哪天你来我家过夜,也有衣服换。”
许炀应声。
没有自己洗过衣服的小余今根本不知道,许炀拿着他所有的衣服转去了阳台上,亲手给他把衣服洗了。
他只知道哥哥的衣服真的大了点,衣服上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许炀端着姜水进来时,就见小余今揪着衣摆不停地闻:“……你是变态吗。”
小余今茫然:“啊?”
许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也懒得解释了:“你在闻什么?”
小余今从他手里接过深色的姜水:“哥哥你衣服上有味道。”
许炀垂首,靠近他闻了下:“樟脑丸,放衣柜里沾上的,防虫用的。”
小余今恍然:“哦。”
可他觉得还有点别的,像是许炀身上的味道。
……挺好闻的。
“把姜水喝了,待会凉了。”
小余今小心地喝了口:“噫,不辣,好甜。”
许炀心说废话,他都快把他妈那一罐子红糖倒没了,要还辣红糖都要哭了好吗。
然而面上却是:“快点喝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荣老板小时候真的好傲娇哈哈哈哈哈
第75章 七十五尾金鱼
这座小城市在十一月时就已经展露出冬日的一点初寒。
虽然也没有说冷到要穿棉袄, 但是两件衣服还是必要的。
许炀骑自行车去买了新衣服正准备回家,就见到小余今和朋友们在街上玩。
他本来没打算打扰的,但没想到小余今喊了他:“许炀哥哥!”
小余今很是惊喜地跑过来:“好巧啊!”
许炀看了他身后不远的两个小伙伴一眼, 语气不知怎的有点淡:“嗯。”
小余今没有察觉:“哥哥你准备回家了吗?”
这个方向, 的确是回桥那边的方向。
许炀说是。
小余今稍稍顿了顿,感觉到了许炀的冷漠,有些不解,但却没问:“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许炀拒绝得很平静:“不了, 我还有事, 你和你朋友玩吧。”
小余今茫然。
正巧朱征和蔡书竟也走过来了:“余今。”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小余今身边,有点好奇:“这就是你说的哥哥吗?”
许炀只扫了他们一眼。
朱征和蔡书竟都比小余今要高,许炀见过他们几次,在路过小余今家附近的时候, 看着小余今和他们还有一些孩子玩过家家,看着小余今和他们打闹。
小余今和他们没有代沟。
他们年纪相仿, 一起长大,是真正的发小。
小余今也是这样介绍的。
许炀沉默地听着朱征和蔡书竟的问好, 只点了下头, 开了自行车的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一种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夺走了的烦躁感。
然而小余今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哥哥, 带我一程嘛。”
“我没载过人。”许炀示意他看:“而且我的单车没有后座。”
小余今指了指座位前面的杆子:“我横着坐这儿就好啦,之前朱征也是这么载我的。”
……又是朱征。
许炀敛眸, 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我没载过人, 这边车多坡多, 还要过河, 会摔。”
小余今却没有松手:“没关系啊, 摔也是我俩一起摔嘛。”
小余今有时候, 是真的会展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偏激:“要死一起死嘛,能死在一起也挺好啊。”
许炀:“……”
小余今到底还是坐上了他的自行车。
许炀是真的没有载过人,所以一开始他还稳不住。
偏偏小余今又是个多动症,让许炀很是头疼。
单车是摇摇晃晃前进的,别说路人了,许炀自己都觉得随时会摔。
要摔了他自己还好,摔了小余今就麻烦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熟练稳住了,背后也渗出了点细汗。
许炀轻出一口气,看着被自己虚虚圈在怀里的小余今,没忍住问:“你也愿意和朱征一起死吗?”
从小道德感就极其薄弱、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许炀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而在此时性格较为偏激的小余今也没有。
小余今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他要是会摔了我,我就不会坐他的单车了!”
“可是哥哥你不一样啊,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许炀:“……”
他不值得自己为什么要那样问,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小余今这么说时,他的心情轻快了起来.
认识许炀哥哥很久,小余今都没见过许炀的家人。
小余今觉得这真的很不公平。
许炀哥哥已经见过他的妈妈,也见过他的爸爸。
可他却没有见过许炀哥哥的亲人。
所以在某次许炀跟小余今说明天下午别来找他,他要去他妈店里帮忙的时候,小余今悄悄地在许炀家里守了很久。
守到许炀出门,然后跟在了许炀后面。
小余今不知道许炀要去哪,反正他就这样跟着,跟着转过了一个弯、两个弯……然后啪得撞在了谁的胸膛上。
他被撞得往后倒了两步,还是对方伸出扶住了他的肩膀,他才站住脚。
小余今就听着许炀的声音在他脑袋顶上响起:“小金鱼,你是变.态吗?上次顺着窗户爬进我房间不够,还要跟踪我?”
小余今和他好一番争论,最终还是许炀败下阵来,牵着得意洋洋的小余今去他妈妈的店里。
许炀握着小余今的手,握得很紧。
小余今说,他是他的小金鱼。
是他的。
是不是这代表着小余今属于他。
既然是他的所有物,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无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就算烂到连尘埃都不如,小金鱼也永远都是他的。
许炀垂着眼帘,不敢再多想。
许炀的母亲开了一家裁缝店,裁缝店不大,后面就是棋牌室。
许炀的母亲和许炀长得并不像,这个认知让小余今有点发愣。
然后小余今又听见了对许炀的各种议论声。
他们混杂在棋牌室里的麻将声里,那些大人以为他们听不见、听不懂,但哪怕是六岁的小余今,都听懂了。
在一句“他该不会是哪来的野种”中,小余今终于忍无可忍,要扭头去找说话的人,却被许炀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摁住了脑袋。
小余今有点气。
等他们离开了后面的棋牌室,许炀这才松开他。
小余今仰头看向许炀:“哥哥,你的爸爸到底去哪了?”
许炀安静了会儿,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而且他更想知道他的妈妈究竟是不是他的妈妈,如果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去哪了?
他没多说,只屈指轻弹了一下小余今的眉心:“秘密。你想知道我爸去哪了的秘密,就得拿你为什么总是离家出走的秘密来换。”
“我才没离家出走。”
“……小骗子。”
许炀哼笑,蹲下丨身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你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真话?”
小余今扁了扁嘴,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一本正经道:“哥哥,你别听他们乱说。”
他说:“他们就是嫉妒你太优秀了,因为你比他们的孩子都优秀,所以他们就不舒服,然后就说那些话。”
小余今垂首,在许炀的怔愣中,将额头抵在了许炀的额头上:“哥哥,你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
“我最喜欢你啦。”
十三岁的许炀没敢问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最优秀”所以喜欢自己,还是别的。
他只知道如果小余今喜欢优秀的人,那他就变得更优秀好了。
优秀的哥哥,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弟弟.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可以穿毛线衣了。
这周日,小余今跟着余林志去了余林志的朋友家,因为余林志喝了太多酒,没法开车回家,只好在朋友家暂住一晚。
小余今期中考拿了第一,刚刚被余林志带着炫耀了一圈,脸都笑僵了,这会儿他求了好久,终于求到余林志愿意借他手机两分钟。
他要给许炀打电话。
“喂?许炀哥哥。”
小余今靠在阳台上:“我现在跟我爸爸在他朋友家里,明天早上你不用等我啦。爸爸说他送我上学。”
“你带书包过去了?”
“没…到时候我们会先回家拿一趟的。”
“……我总感觉你会迟到,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来我家睡?”
老实说,小余今有一瞬的心动,但他看着外头黑下来后格外安静的街道,摇了摇头:“不啦,没关系。”
许炀哥哥说到底也只有十三岁,他又不是成年人,跑过来不安全啊。
许炀也没坚持:“那你记得让你爸早点起,别再匆匆忙忙送错学校了。”
“嗯嗯嗯。”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小余今嘿嘿一笑:“好,晚安。哥哥。”
许炀在电话那头摁了摁自己不停跳动的眼皮:“嗯,晚安。”.
小余今又迟到了。
而且他爸爸余林志再一次将他送错了地方——
小余今望着已经关了门没有值日生的初中部校门,有点不高兴。
虽然他知道今天不是许炀哥哥值日,但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去小学部那边跟保安说、找老师。
早知道他昨天就跑去许炀哥哥家睡了。
烦死了。
小余今踢了一下石头,看着还在打电话的爸爸,他的确有点混世小魔王的那味,可余今也做不到在别人聊正事的时候打断。
毕竟这是礼貌问题。
小余今就看着自己爸爸接着电话越走越远,看那架势,完全不打算管自己了。
小余今气闷,也不想转去小学部了,他就直接找初中部的保安说他和家人走丢了要找七年级一班的许炀哥哥好了!
而小余今并不知道,在他等待的过程中,许炀那边老师喊他说他家人在保安室等他,有东西要送到他手里。
完全不设防的许炀到了保安室后,看到的是一圈挤在保安室里的壮汉。
他们都戴着帽子,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要么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要么戴着口罩。
十三岁的许炀,就算是是十几岁出头的年纪了,可也始终只有十三岁,见过的人和事太少。
他没有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许炀微愣:“不好意思,我听说我家里人找……”
坐在他身后的保安:“许炀,这儿。”
许炀下意识回头,但扭头的一瞬间,他就被捂住了嘴,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不知道摁了哪儿,全身一麻,难以言喻地感觉在他的血液里乱窜,使不上一点劲。
他就这样被直接带出了保安室。
站在校门口的小余今,正好往保安室迈出一步,保安室的门就忽地被打开。
他率先看见的,就是被捂住了嘴,无力地伸着胳膊想要挣扎却不能的许炀。
小余今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许炀,想要喊自己的爸爸,但他的手才伸出去,碰到了许炀的手指,就有人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他被一起控制着丢到了一直停在校门口的面包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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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十六尾金鱼
余林志挂了电话后, 回头想要跟小余今说点什么,但没见到人影了。
他皱眉,有点不悦。
这孩子估计又闹别扭直接进学校了。
……也不知道听话懂事点.
这伙人绑架的手法很熟练。
小余今和许炀被带上车后, 完全就没有挣扎的空间, 就被用扎带绑住了手脚,用胶布封住了嘴巴,用布蒙住了他们的眼睛,然后被他们丢在了后备箱那边挤着。
小余今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 扎带捆着他的手又紧又疼, 似乎都嵌进肉里了。
疼痛和恐惧让他的眼泪在刹那间就决堤而出。
许炀也是害怕的。
但他忍着自己的慌乱,强行镇定着摸索着用肩膀把小余今勾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尖轻轻摩挲着小余今的发顶,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
他深呼吸了口气, 压住了自己的颤抖,努力去数数, 去记车子在转弯时带来的惯性,在脑海里构建地图,
许炀其实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他必须要掌握住所有能掌握的信息。
万一这就是他们的生路呢。
就算不是他的,他也得想办法给小金鱼搭建一条路出来。
小余今和许炀听见他们用和他们这儿很相似的方言在骂。
大概意思无非就是说运气不好, 明明踩过这么多次点了,偏偏今天出了意外, 多抓了个人, 有点麻烦。
他们在讨论要不要把小余今随便找个地方丢下去。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许炀。
许炀在听到这话时, 有一瞬的欣喜和期冀。
他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 也不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绑他。
他只想他们能同意这个方案, 把小金鱼放下去。
既然目标是他, 那就不要把小金鱼卷进来。
可听到这话的小余今却猛地止住了眼泪。
他被绑在后面的手牢牢地攥住了许炀的一点校服衣摆,紧张地不行。
他不想下去。
他怕他被丢下后,就再也找不到哥哥了。
“……不行,他们明显认识,万一报警呢?”
“可是抓了他,他家里人也会报警啊!”
“但至少没那么多线索,我们还有时间!”
“艹,他妈的我们盯了这么多天,什么都算好了,连带他的那个阿姨那都打点好了,怎么就突然碰上这细佬①了???”
“……”
许炀的默数猛地一顿。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一点端倪,但猝不及防地听到他喊了这么久的妈妈真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时,他也还是会难过。
哪怕…“妈妈”也没怎么对他上过心。
可那毕竟是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许炀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强迫自己摈弃那些杂念,继续数。
小余今在他怀里艰难地转身,用身体拥抱他,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这时候的他们,对于下一秒的事,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而且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心里作祟,让他们觉得这趟车开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都要出省了,才终于停下来。
他们被扯着带下了车子,然后被丢进了哪儿。
小余今嗅到了浓厚的灰尘气味,呛得他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他们的手脚都被扎带捆绑得血液不通而僵冷失去力气。
那伙人显然也是故意用那样的力度让他们没有办法有任何的动作的。
“…差不多该剪开了吧?”
“这俩都是孩子,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们议论了两句后,最后是一个粗犷的男声道:“喂,你们听着,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叫,也别想着跑,这里只有我们。”
小余今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许炀冷静地点了点头。
扎带和胶布以及蒙眼的布条都被解下来。
他们恢复了感官,但看到的却是除了那个保安以外,都已经戴好帽子和口罩,做好了伪装的一干人。
算上保安,一共十四个,比他在保安室看见的还要多。
许炀心有点沉。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但为什么偏偏是他?
许炀将因为过度害怕而丧失了语言能力的小余今揽在怀里,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进冰冷的手指,慢慢恢复知觉。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想要安抚小余今。
而这些人对他的动作显然无所谓——毕竟再如何,他和小余今也就是两个孩子。
许炀瘦弱到跟一折就断的树枝没什么差别,小余今就更不用说了,六岁的孩子,他们是真的不放在眼里。
保安在许炀面前蹲下:“许炀。”
许炀看着他,努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小余今。
保安:“你可能没注意到,但我盯你很久了,你妈呢?”
许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第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说话。
保安轻嗤了声:“拿瓶水来。”
这伙人明显是以他为首,立马就递了瓶水过来。
许炀是因为恐惧暂时失声,但他的大脑却在颤抖中格外清醒。
这些人在找他的亲生妈妈?
那就证明他对他们还有用。
在没得到线索前多半不会撕票,所以他要冷静。
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所谓的亲生母亲是谁在哪,因为这样他就没有了价值。
他死没有关系。
他不能让小金鱼出事。
许炀轻颤着接过矿泉水瓶,先是自己喝了口,等了会儿,确认了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后,低头轻轻喊了声小余今:“小金鱼。”
小余今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只知道缩在许炀怀里发抖。
他听见许炀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和绝望让许炀心脏一疼,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知觉的手脚又开始冰冷了起来。
“…喝点水。”许炀的声音都有些滞涩:“你哭太久了,会脱水。”
小余今现在几乎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许炀把水递给他,他就下意识伸手去接。
喝了两口冰冷的矿泉水后,小余今也镇定了不少。
他本来就比一般的小孩子早熟,脑袋瓜又聪明。
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害怕是没有用的。
坏人不会因为你怕就放过你。
这些人也没有阻拦许炀和小余今的动作。
因为他们确实不把两个孩子放在眼里。
等到小余今不喝了,许炀才接过水瓶再喝了两口,然后拧好了盖子。
保安:“你不仅和老板长得像,其实性格也还是有点像的。”
他摸了摸下巴,要不是许炀和小余今是他绑来的,听他这语气,倒像是在这话家常:“只可惜是在这种地方长大,这种穷山穷水,养不起人。”
他叹了口气,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妈呢?”
“我妈…”许炀故意停顿了下,露出了点惊慌和紧张:“我妈就是开裁缝店的,自己赚点小钱,你们绑架我,也拿不了多少钱。”
保安讥讽一笑:“别装了。”
许炀心里一紧,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怼在了他脸上:“谁说你裁缝店那个妈了?我问的是你这个妈妈,你的亲生母亲,许立雪。”
照片看着像是裁剪下来的。
照片里的女人挽着被裁剪掉的人的手臂,穿着一袭老式的白色婚纱看着镜头。
看背景,这应该是一张结婚照,但是女人却没有什么笑意,英气的眉眼间甚至有点冷淡。
而许炀不笑时,眉眼就和女人很像。
……许炀见过这个人。
她每年都会来家里一趟,他的“妈妈”没有告诉过他她是谁,记忆中第一次见面时,他五岁。
她带着很多玩具和零食上门,在家里吃了顿饭。
当时“妈妈”好像想对他说什么,但是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笑了一下:“喊阿姨就好。”
然后许炀就喊了她八年的阿姨。
保安:“现在仔细看看,你和她长得也挺像的。”
许炀从不觉得自己和她很像。
虽然他第一次见她时,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依赖感,但是许炀一直都和她保持着距离。
因为他觉得她和他的“妈妈”不一样。
她干净、漂亮,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令人怯畏的贵气。
她如果是云,那他就是泥。
许炀喊了她八年的阿姨,到今天才知道,那朵云是他的生母,才知道那朵云的名字。
原来他不是跟父亲姓许,而是跟他的母亲姓许。
他的生母,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能和他相见?
“……我不知道。”
许炀有点艰涩的声音让保安更加确信他知道。
故而保安说:“真要算起来,你也算我的少爷,你要是在本家长大,我还得保护你。我这次来,也不是说要把你怎么样,我也不想对你动手,所以小少爷,配合点,可以吗?”
“我真的不知道。”
“…行,你可以不用说她在哪,反正我老板也不是很想见她。你只要告诉我东西呢?”
东西?
什么东西?
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许炀在心里皱眉,面上却还要继续稳住:“什么东西?”
保安蹲着的姿势和行事风格看着像是个混混,但却意外的有耐心:“什么东西?”
他嗤笑:“你说呢?她十二年前带着我们荣家本家的印章和你跑到了这儿,不就是等着我老板派人找她跟她道歉,保证以后不在外面乱搞了吗?”
他说着,点了根烟,似乎是觉得好笑:“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律所那边只认那个章,她就算和你死在外面我老板也不会管。”
“小少爷,你要是果决点说出来,你和你朋友现在都可以走。你想回荣家我也可以带你回。”
“别装了,我查过了,许立雪每年都会去看你,而且她说过了,你知道东西在哪。”
“她是有点难找,稍微听到一点风声就跑没影了。但你不难找,她也是个没脑子的…真以为我们查不到你?”
这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将一个十三岁孩子内心所有的柔软和对父母的一点憧憬都劈得荡然无存。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哪有什么苦衷。
他只不过是被推出来挡刀的棋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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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七十七尾金鱼
许炀和他们周旋了足足七天。
这七天, 他先是说许立雪其实没有告诉他东西藏在哪,只告诉了他她住在哪,然后报了很多个假地方。
那些地方许炀都去过, 他们学校有雷锋志愿者活动, 会去老旧的住宅区探望老人,他知道哪些房子是空的。
他说的都是那些空房子。
保安他们就一次次踩空,也没有怀疑过许炀——
因为他们的确找许立雪很久都没有找到过,许立雪是真的狡兔三窟。
许炀就是利用了保安透露的那句“她听到点风声就跑没影了”在这儿蒙他们。
许炀在拖延时间, 他信他们打点好了自己的一切, 多半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失踪报警。
但是他们多带了一个小余今。
小余今的家里人肯定会报警的。
然而足足七天,许炀已经报不出新的地点了,外头也始终没有动静。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更沉。
好在他们是真的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一开始许炀还想不明白,后来他懂了。
这些人说的方言虽然他们都听得懂, 但是口音和一些字上有细微的差别。
他们不是本地人,尤其是那个保安, 那个保安说话还夹杂着点英文。
……他来自南界。
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敢对他们动手。
所以管吃管喝, 睡觉时还分了他们一床棉被。
小余今就和许炀蜷缩在一张被子里, 许炀抱着小余今,免得地板硌得他疼。
小余今紧紧地靠着许炀, 每到夜幕,他们这里面就没有一点的光, 空气中还充斥着那伙人留下的烟味。
小余今从来没有觉得烟味这么难闻过:“哥哥。”
他轻声问许炀:“我们明天怎么办?”
许炀也不知道。
但他必须安慰小余今:“没事, 说不定警察叔叔明天就来了。”
小余今有点哽咽:“可是都七天了……”
“别怕。”许炀抱着他, 头一次痛恨自己是这么弱小:“我会保护你的。”
他低声道:“睡吧。”
话是这样说的, 可这几天, 无论是他还是小余今, 根本就睡不好。
等到了绑架的第八天,再一次扑空了的壮汉实在忍不住,在一大早打开门后冲上来直接踹了许炀一脚。
那一脚根本就没有收力气,直接踩在了许炀的肩膀上,把本来就靠着墙的许炀踹得因为惯性弹了一下,狠狠地撞在墙上,剧痛让他的脸色瞬间就惨白了起来。
小余今被这声巨响吓到了,扑在许炀面前,眼泪又开始掉:“许炀哥哥……”
许炀勉强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把小余今摁着藏在了自己身。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眶也泛了红,却还得保持冷静和镇定和这伙人周旋。
就听壮汉骂:“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们?!老子守了一夜就没看见人!还差点被人发现怀疑是扒手要报警抓老子!”
因为过度的疼痛,许炀第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余今倒是在他的庇护下哭着凶回去:“你们自己被发现了凭什么怪我们?!”
壮汉狠狠瞪他一眼,藏在帽檐底下的眼睛含着怒火和凶悍,看得小余今不住一抖,却始终没有退缩。
在他想要再踹一脚时,还是保安走了进来,拦住了他:“干什么?!”
他斥道:“老板没说要伤他,你知道他是谁吗?!就算他在外头长大,也始终是荣家的少爷!说不准还是荣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你是想死吗?”
对于小余今和许炀来说完全陌生的两个字,对于这群人而言却像是玉皇大帝如来佛一般压在上头,壮汉的怒火几乎是瞬间平息,甚至再看向疼到额头冒汗的许炀时,还有点后怕。
保安:“行了,滚出去吧,我来问问。”
壮汉走了,还带上了门。
保安在许炀面前蹲下,朝许炀伸手:“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他大概捏了一下:“脱臼了,忍着点。”
话音落下时,保安手上一使劲,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将许炀淹没,他忍到眼里都蓄满了泪,才没能叫出声。
保安啧了声:“太弱了。”
许炀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在此刻无比认同他的话。
如果不是保安拦住了…他连小余今都保护不住。
保安掏出烟盒,点了根烟:“你见过你爸吗?”
许炀没吭声,小余今没忍住:“叔叔……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保安吸了口烟:“有条路可以给你选,我真正的老板,不是你爸,是你叔叔。”
许炀一顿,就听他慢慢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印章在哪儿,并且跟我回荣家,我可以放过你。”
他笑:“你要知道,我来时,你爸说的是拿了印章就把你和你妈处理了。”
许炀现在已经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了,他只在意保安说的那句话:“他呢?”
保安挑眉,看了被许炀护在身后的小余今一眼:“小少爷,给你个忠告,真回荣家后,不要这么重情重义,会害死自己,人这辈子在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感情。”
……许炀知道。
他的亲生母亲可以推他挡刀,他的亲生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要“处理”掉他。
可他的小金鱼不一样。
小金鱼不是感情。
小金鱼是他的。
小金鱼活着,他就活着。
“他看见了我的脸,听见了我的声音,当然要死。”
“你在我们学校做保安,有很多人看见了你的脸也听见了你的声音,他们都要死吗?”
保安似乎有些意外,但又笑:“他们不一样,他们不知道你被绑架了,但你的这位小朋友知道。”
什么意思?
“你们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敢在那里动手吗?因为那边监控前几天就坏了,但是没修。哦,报损坏的人还是我。”
保安咧嘴一笑:“还有,现在报在警察那说失踪的只有一个人……你是叫余今吧?”
保安看向小余今:“长得倒是挺像女孩子的。”
小余今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保安:“因为我现在是你失踪案的唯一目击证人。”
许炀心里一沉。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有脑子。
而且他猜错了。
他们不对他们动手,并不是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拨人分成了两边,保安明面上是他亲生父亲那边派来的话事人,但实际上是个间丨谍,他的老板另有其人,那个人想保下他,要利用他。
至于小金鱼……从一开始这伙人就没有打算放过小金鱼。
而为什么没有动手,无非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拿到印章。
他们不知道还要耗多久,不好处理尸体。
怎么办?
许炀感到无力而又绝望。
他可能……保护不住小金鱼。
他知道说什么可以让小金鱼不去说、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种话对方根本就不会信,那他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许炀脑袋乱得不行时,外头传来了喊声,是喊保安的,说是查到许立雪买了火车票要跑。
保安立马起身,很明显是去组织人抓人了。
许炀得以喘丨息。
小余今从他身后出来,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哥哥,你还疼吗?”
许炀勉强露出个笑,把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乱得无法思考:“不疼了。”
他近乎有点疯癫地呢喃:“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哥哥,”小余今低声说:“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说的对,我见过他的模样,也听过他的声音,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灭口。你和我不同,他不会伤害你,你答应他…你好好活着。”
许炀咬着牙:“闭嘴,不许这么说。我会想办法的。”
他红了眼眶:“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你死了我就死了,你知道了吗?”
在此刻,意识到他们不会放过小余今后,许炀的愧疚和绝望几乎抵达了顶峰。
他看着自己放在小余今背上孱弱到似乎碰碰就碎掉了的手,想起自己被轻松制服的情形,心里有什么情绪冲破了枷锁,翻涌着在他眼底凝聚成了冷戾。
他太弱了。
他要变强。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他并不知道,小心地靠在他怀里的小余今心里同样有情绪在翻涌。
他红着眼眶,满脑子都是许炀被踹的那一脚,明明踹得不是他,他却疼得眼睛都红了,甚至于几度没有办法呼吸。
他想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他要去学跆拳道,他要去青少年宫报跆拳道。
他要保护许炀哥哥,他不想再看着许炀哥哥在他面前受伤了.
小余今和许炀都没有想到,当天那伙人并没有回来。
许炀试着碰了碰大门,也没有传来警告声。
但是这张门被锁死了,他们根本就无法逃出去。
这里是个废弃的工厂,关着他们的地方很空旷,却也足够阴冷,到了晚上,两个人常常要紧紧挨在一起,裹着棉被才能勉强取暖。
更别说今天一天他们滴水未进。
许炀忍着眩晕感,还想再找找出路,然而他背后却传来小余今压抑着恐惧的颤音;“许炀哥哥……”
许炀一顿,毫不犹豫地回头去找小余今,将小余今抱在了怀里:“怎么了?饿了吗?”
小余今感觉到了许炀的温度,闭着眼睛攀上许炀的脖子。
他的确饿了,但他知道许炀肯定也饿了,他们都没有吃东西,都饿着,是一样的。
所以他没有说,他只是轻声道:“我怕黑。”
这里的环境和黑暗,会让他想起在家里被关着的模样。
小余今从第一次被关小黑屋起,就怕黑了。
不过前几天都有许炀抱着他,所以他的恐惧没有滋生,但刚刚许炀离开他的那一瞬,他就好像跌落了悬崖的人儿。
“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
许炀把被子全部裹住小余今,又隔着被子抱紧了他:“冷吗?”
小余今挣扎着想要把被子分给他:“我们一起。”
许炀抱他很紧,没让他动:“我这样抱着你就不冷了。你别怕,我不怕冷。”
“我不怕。”小余今挨着他:“哥哥你也别怕,我不害怕的。”
许炀的夜视能力比小余今好,工厂内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漆黑的,有一点光进来,他都能够看清楚。
所以他清楚地看见小余今睁开眼睛看着他,那双眼是那么的明亮干净,像是夜晚洁白的月光,照进许炀的心里时,能够净化一切。
小余今说:“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啊。”
他话里的某个字眼戳到了许炀的心窝,许炀抱着他更加用力:“你要活下去。”
许炀的声音里是小余今从未听过的冷冽:“小金鱼,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他才六岁。
他有在着急找他的爸爸妈妈,他有朋友,有自己喜欢的事。
……他和他不一样。
然而持续了三天,那伙人都没有回来。
此时已经是被绑架的第十天晚上了。
小余今和许炀都饿了三天,许炀到底比他大一点,意志力要强一些,小余今却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身体温度也流失得厉害。
许炀搂着他,抿着自己干到起皮了的唇:“小金鱼?”
小余今没有回应。
许炀心里着急,但他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东西,门他也试过了,根本就打不开。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许炀眼神发狠,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尖利的牙齿破开皮肤,疼痛让许炀有点没有办法继续下嘴,但是看着在他怀里虚弱的小余今,许炀几乎是带着义无反顾的架势咬下去的。
他的血流了出来。
许炀把手凑到了小余今嘴边,但血液顺着唇缝只渗进去了一点,就又滑落。
他不能这样浪费。
所以许炀将自己的血含在嘴里,铁锈和腥味让他几欲作呕,却不得不忍住。
他低头贴上小余今的唇,将血渡进了小余今的嘴里。
过度的干渴和饥饿让小余今本能地吞咽。
许炀就这样一口一口地把自己的血喂给小余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结束回忆啦
第78章 七十八尾金鱼
一直到第十二天, 紧闭的大门才传来动静。
小余今这时候已经醒了,他也知道自己喝了许炀的血。
但现在的情形已经没有办法让他们去计较这计较那了,因为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了。
因为那伙人消失太久, 小余今和许炀此刻盯着大门, 都在期盼打开门的是警察。
可上天真的太不眷顾他们了。
回来的,是那伙人不说,更让许炀心里发沉的是,保安并不在那群人里面。
那十几个壮汉和以往一样, 戴着口罩和帽子, 还带着浑身的煞气,冲进来时也没有再顺手关门,而是直接将许炀提溜了起来。
小余今想要抓住许炀,却根本使不上劲, 只能任由许炀的手从自己的手里滑脱:“许炀…哥哥……”
他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哭腔更是模糊了字音。
但是许炀却看了他一眼, 勉力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只听拎起他的人骂道:“我叼你老母!你和严兹那小子一直耍我们玩是吧?!要不是老板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都不知道那小子传得就是假命令!”
他狠狠地将许炀怼在墙上,轻松地就像是将一张纸钉在了墙上一样:“印章到底他妈的在哪里?!说不说!”
许炀动了动唇, 几乎是从窒息中挤出来的两个字:“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 男人的脚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剧痛让许炀的话直接被淹没,因为没有力气, 他连痛呼都做不到。
“你还要说不知道?!”
许炀张着嘴勉强呼吸了两口气,一旁的小余今着急地想要站起来帮他, 但两个已经饿了五天, 靠着血过日子的孩子是真的没有力气。
还有人在一旁手疾眼快地摁住了小余今:“别动!我们不想弄你!听话点就能活下去!”
许炀是他们老板, 也就是许炀的亲生父亲亲自点头说要“处理”掉的人, 而且许炀这里的户籍是假的, 到公安细查一下就“查无此人”的存在, 学校那边他们早就打点好了。
许立雪雇请的养着许炀的那个,他们也已经收买了。
在他们带走许炀的那天,她就给学校打了电话说许炀家里出了事,要立马回老家一趟。
在学校眼里,那个女人就是许炀的妈妈,所以当然不会怀疑。
……许炀死了就死了,消失了就消失了,不会怎么样。
但是已经在警方那边立案,现在还在搜寻的小余今不一样。
他们没有在小余今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和长相,没必要灭口。
灭口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放开,”小余今眼眶红了,却已经没有眼泪能掉下来了:“哥哥……”
他忍着哭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我们…很久、没吃,没吃东西了……”
小余今头晕到说话都说不清:“没办法去想……”
摁着他的人把话听了进去:“喂,他们关着也饿了这么多天了,先给点东西吃再问吧?”
提留着许炀的那个壮汉看着许炀快要晕过去的模样,烦躁地松开了人,任由许炀直接摔在地上:“喂点东西。”
有人拿了水和面包过来。
其实他们这个身体状况,应该要先吃流食,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有口水喝都很不错了,哪还能计较什么适不适合?
小余今和许炀挨在一块,小余今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小声问:“哥哥,你的膝盖没事吧?”
许炀的膝盖到现在还在疼,而且刚刚摔下来时,他的手掌也有擦伤,肩膀也撞到了:“没事。”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儿,因为那些人要么在打电话,要么就守在外面望风,要么就是骂骂咧咧地在说着什么。
许炀冷静地垂下眼,思索着后续的对策。
但这伙人显然很着急,在他吃完两个面包有力气说话后,就又有人走过来,一个人负责把小余今用绳子绑起来,另一个人问他:“东西到底在哪?”
许炀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棍子:“我说了我不知道……”
男人望着他,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棍子。
许炀睁着眼睛,正准备等待着棍子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想到男人的棍子指向小余今:“你不说,我就废了他一只手。”
许炀所有的算计登时在那一刻大乱。
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情绪外泄的一刻,男人也狞笑了声,仿佛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毫不犹豫地就把棍子冲着小余今挥下去。
许炀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扑在了小余今面前,任由棍子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沉闷却清脆地断裂声伴随着剧痛涌上的那一刻,许炀的眼前一黑,几近昏厥。
还是小余今的哭声把他拉了回来:“哥哥!”
许炀把自己的嘴咬出了血,才没痛呼出声。
他还能使上劲的手死死抱着小余今,将小余今摁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住他。
他真的不知道。
什么荣家、什么许立雪、什么印章……
他也是被绑来的那一刻才知道的啊。
许炀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滚烫的液体没入小余今的颈窝时,烫得小余今的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呜呜…哥哥……”
有人上前要把许炀从小余今身上拉开,动手的男人却阻止了他:“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好好想想。我也不想手上多条人命,你也不想他死,不是吗?”
大门再次被关闭,小余今却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他好恨他自己啊。
要不是他也被绑来了,那许炀哥哥现在就已经跟那个严兹走了,也不用受伤了。
如果不是他见过严兹、听过严兹的声音、知道严兹的名字,人家要灭口……如果不是因为他……
小余今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了,没法动,他只能喊:“哥哥、哥哥……”
他一边哭一边去问许炀:“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许炀呼出口气,用另一只手擦了一下他的眼泪:“哭什么,又不疼。”
小余今看着他比平常还要白的脸和猩红的眼眶,哭着求他:“你别管我了。哥哥,我求你了,你别管我了……”
许炀疼得快要没法思考了,却还能挤出个笑来安慰他:“没事,你先别哭,你听我说,我想到办法了。”
小余今抽噎了一下,忍住眼泪:“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让我们两个都活下去。”
他将小余今揽在怀里,不让小余今看见自己的表情,语气听上去轻松又自然:“真的,但是你必须要听我的。”
小余今立马点头:“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别出事,你别……”
他这会连那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哭,只知道求着许炀:“求求你,哥哥。”
许炀垂首,借着他的衣服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强撑着嘱咐:“你先认真听我说,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这些人比你想象的要恐怖,警察或许有用,但他们背后还有千丝万缕的…怎么说,你还记得我陪你看的动画片吗?那些坏人背后还有更大的反派,反派会对好人进行报复,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所以你出去后,不能跟警察指认他们。小金鱼,我知道你记忆很好,你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眼睛和声音是吗?”
“是……”小余今抽噎了下:“我记得刚刚拿棍子的那个身高大概和我爸爸差不多,手臂上有纹身,八天前他捞袖子的时候我看见过,他的眼睛是单眼皮……”
“嘘。”
许炀听见他描述就心慌得很:“你要忘了,小金鱼,你得忘了。如果你出去后指认他们,他们会报复你。”
“也会报复你吗?”
许炀苦笑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让小余今远离这一切。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人可能和南界的黑丨势丨力有关系,虽然现在严打,可他们要报复一个普通人,也太简单。
他必须要保证小金鱼从这里出去后也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他说:“会。所以我们都得忘记,你知道吗?”
小余今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了。”
“好,接下来无论我跟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嗯。”
许炀呼出口气,松开小余今,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因为这一趟折腾瘦了一圈的人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金鱼身上也有一些擦伤,这地方充斥着二手烟的气息,而且到处都是灰。
再这样下去小金鱼的伤口会感染。
他冲小余今笑了下,然后对着门外喊:“我想好了!”
大门再次应声而开,就见之前那个拿着棍子的人又拎着棍子进来了:“东西在哪?”
许炀:“在我家。”
男人冷嗤一声:“你家里我们早就翻了个遍,小子,这个时候了还想唬我们?!”
眼看他拎起棍子又要砸,许炀立马道:“等下!因为我藏到了一个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男人狐疑:“什么地方?”
“在你们都想不到的地方。”
男人有一瞬的迟疑。
他和伙伴们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许炀继续道:“反正无论怎么样,你们都是要杀我的不是吗?我愿意告诉你们地方在哪,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他说:“你们放过他。”
“可以。”
男人毫不犹豫就点了头:“但得你先指对地方。”
许炀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好。”
“我房间窗户底下不是有很多砖堆在一起吗?你们就没注意到?”
许炀冷静地开始胡谄:“那个东西就在其中一个砖里面,被塑料裹着封起来了。”
他记得他找的砖,其中有一块有点裂缝,裂缝里面还有扯不出来的塑料袋,应该是做砖时掉了什么东西进去。
他不知道他们那个章究竟有多大,但很巧的是那块砖足够大也足够高。
总要赌一把。
男人打了个电话。
守在那边的人果然找到了那块砖。
但是因为许炀说章在里头,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开砖”印证。
不过也没关系了,因为他们已经相信了,毕竟砖头里夹了塑料的确很奇怪。
男人挂了电话,拔丨出了自己口袋里藏着的小刀。
许炀眼皮子跳了跳,小余今急得要跳起来,却被人死死摁住:“哥……!”
就连他的嘴巴都被人捂住。
即便是许炀,在面临死亡时,也忍不住后退一步。
男人却说:“放心,这里还不是你的死地。”
话音落下时,他毫不犹豫地冲向了许炀。
许炀倒是想反抗,但是他们这边来一个人,就轻而易举地束缚住了他。
然后小刀就狠狠地划破了他的手臂,男人算准了位置,只划破了他的静脉,但饶是如此,翻出来的血肉还是触目惊心。
许炀根本站不住脚,疼痛和大量流逝地鲜血让他的眼前都模糊起来。
架着他的人就是他唯一的支点,而这些人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男人把棍子递给了身边的人:“把他手脚打断了,扔河里去。”
小余今在这句话中瞪大了眼睛,泪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
他疯狂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但却被摁得死死的。
许炀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他甚至因为过量的疼痛,就连双手和双脚被打折时,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们还要做准备,所以先把许炀丢在了工厂里。
小余今扭动着身躯到他身边,已经哭得不成声音。
许炀却能够分辨出来他在喊他:“别…别哭……”
“小金鱼。”
许炀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他却还在努力地咬清楚字音安慰小金鱼:“你坚持一下,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才六岁……你会长大,也会忘了我的……”
许炀闭上眼睛,刚刚被打折了双手双腿都没有哭,现在却掉了眼泪:“你总会忘了我的。”
忘了他也好。
这么痛苦的记忆……
可别给他的小金鱼留下阴影啊。
许炀被拖着上了车。
他强撑着一口气,本来都要散了的,但在看到他们给还关着小金鱼的屋子里落了锁后,大脑有一瞬的清明。
……不对。
这些人…跟他说谎了!
他们是不会动手处理小金鱼,可是没说不让他自生自灭!
……该死。
许炀咬着自己的舌尖,让自己勉强保持清醒。
他们也不打算亲手杀死他,他们要把他丢在河里,他还有机会。
这座城市唯一能溺死人的河只有一条,那条河有一个渔夫在摆渡。
这些人不知道。
人,真的拥有无限的潜能。
或是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爆发,或是为了保护什么重要的事物而被挖掘出来。
许炀在被丢进河里的那一瞬间,就在努力不让自己沉没下去。
憋着那口气,顺着冰冷刺骨的河流而下,瞄准了在水里的桥柱,用自己的脚腕堪堪勾住。
好在今天没风,水流不急。
好在许炀学过游泳,他很能憋气。
许炀浑身已经彻底没了知觉,别说什么疼啊、冷啊,他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了。
他只能凭借着意念强撑着。
他记得——
他记得那个渔夫的眼神很好。
那天坐船的时候他跟他们炫耀过,说他是叉鱼的好手。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
哪怕只是这么一点。
那个渔夫在许炀快要失去意识、被水淹没的刹那,看见了许炀。
这里总有人投河自尽,渔夫一开始以为是挂在桥柱的浮尸,打浆过去后,心中一惊,赶忙把人捞上来就近靠了岸后做了个简单的急救后,就要打120,但是许炀却拼着最后那口气抓住了他的手:“110.”
他说:“110,叔叔,救救我弟弟……”
渔夫看着他这张已经快要看不出人形的脸,终于想起什么:“你和你弟弟坐过我的船!”
许炀撑着最后的力气,清晰明了的告诉了渔夫小余今在的地方要怎么走,他就在旁边听着渔夫打110,把他说的路线都复述了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渔夫对着电话还要再说句什么,却忽然有人抢走了他的手机,摁断了电话。
许炀在彻底失去意识和所有有关许炀的一切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命硬的人才能够在南界活下来,你够格了。”
那个声音,是那个保安的。
也就是那个表面效忠他的生父,实际效忠他叔叔的严兹。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结束了qwq
第79章 七十九尾金鱼
医院里乱成了一团。
院长从未见过荣荀这样的神色。
他倒是没有甩冷脸, 也没有摆出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感。
没有人敢多说话, 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停下来。
他什么都不用说, 光是站在那,就让每个人恨不得自己现在忙碌到最好脚不沾地。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们显得着急紧张。
从余今被他亲手抱上救护车送急救检查确认没问题后转单人病房,荣荀就没有问过一句余今怎么样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紧张余今。
因为荣荀已经在余今的病床旁边坐了一天一夜。
不带挪位、不带合眼、不带喝水吃饭上厕所的那种。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上演什么八点档的煽情戏码,红着眼眶握着余今的手一脸紧张憔悴, 可丨荣荀真的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 没有碰过余今哪怕一下。
就那样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
新来的不过一年的护士来换葡萄糖点滴时,还被他吓到了。
出来后还在那问护士长说守着的真的是家属不是仇人吗?
因为荣荀那样子……
比起陪护,更像是想要杀了余今。
院长关好门, 看着睡得安静的余今,确认他没什么事后, 松了口气,主动跟荣荀说:“你不知道, 他刚来医院没多久的时候也因为这两个字应激过。”
那时候荣荀还不知道余今也来了南界, 没有资助医院,也没有关注到。
院长见他不吭声, 便继续说:“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对这两个字也有应激反应,是不小心让他看见了个同名的病人。那个时候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砸了玻璃制品, 拿着碎片, 不仅想要自杀, 还对别人也有很强的攻击念头。”
“我们没有办法控制。”
但是后来, 余今不知道怎么的, 捂着脑袋痛苦地呢喃着要活下去,而且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又陷入了昏迷。
他再醒来后,又重新开始计算了重置的时间。
他人是稳定下来了,但是精神状态更差了。
从那以后就经常发呆走神,眼里出现的最多的就是茫然。
那时候他还会跟主治医生们说几句心里话,可他说得最多的就是——
“我好像忘了不该忘的人。”
院长猜测,这就是余今不断重置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在想要遗忘的同时,也想要记起谁.
荣荀没有说话。
他拜托纪总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忙调余今的档案,他看过。
因为那天台风过境,突如其来地暴雨让泥石流封了路。
小余今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他被丢入河里的两天后了,他陷入了昏迷。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找到的五天后。
加在一起,正好是七天。
荣荀当年知道余今的病后,一度很懊恼后悔,甚至厌恶自己。
如果不是他跟余今说那些话的话……
但最令他厌恶自己的,不是因为他跟余今说那些话导致了余今这样。
而是他发现他骨子里那些阴暗的东西纠缠着他,早就将他好不容易塑造在心里的那些良善冲垮。
他的本性暴露了出来。
就连小金鱼都没有豁免。
他当时……
他当时居然有一瞬地欣喜。
因为这样,他和小金鱼提前重逢了。
他见到小金鱼了。
小金鱼的爸爸妈妈不要小金鱼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小金鱼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刹那,他的血液都沸腾了,恨不得当即立马去找小金鱼,把小金鱼永远地藏进自己的骨子里。
但同样也有一盆冷水狠狠地从他的头顶浇下。
他的血是热的,脑袋和心却是冷的。
在那一刻,荣荀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会伤害小金鱼的怪物。
这个认知让十七岁还未满的荣荀害怕。
所以他朝着自己的心口处来了一刀。
他想杀死自己。
可在下手的时候,荣荀又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他死了,无依无靠的小金鱼要怎么办?
于是那把刀偏离了点,虽然是把他送急救了,但确实也救下来了。
还阴差阳错地让荣家一些没有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老人对他的伤势纷纷起了猜测,对他的亲生父亲和他的叔叔都起了疑心。
这个伤就留在了荣荀身上,时刻提醒着荣荀。
他得学会做一个真正的正常人。
但是那道疤太打眼了,荣荀怕以后小金鱼有机会看见了会问,所以他自己对着镜子给自己纹了条金鱼上去。
包括后来小金鱼说想学散打,荣荀一开始是想拒绝的。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时候生出来的可怖念头,荣荀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而且他还抽时间找机会亲手教余今。
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告诉了小金鱼。
这样如果有一天那盆冷水没有浇下来的话,小金鱼也有能力从他手里逃脱。
去报警,把他抓起来。
然后他所有的财产就会开始转移,都会转进他的名下。
……荣荀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每一条路。
无论是他死,还是他伤害了小金鱼,又或者是小金鱼和他在一起。
不管是什么,荣荀都算得明明白白。
唯独没算到这一天。
院长看着没有动静的荣荀,轻叹口气:“你多少吃点东西,这样也不是个事。”
他还想再劝什么,病房就被人轻轻敲了一下,随后就见公鸭嗓推门而入。
他走到荣荀身边,俯身轻声说:“老板,人都抓回来了。”
“马勃闹着要见余先生。”
荣荀望着余今,终于开口:“把他舌头和手指切了。”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冷戾,没有半点感情,即便是公鸭嗓,都有被惊到,更何况是院长。
在这一刻,院长才深刻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执掌的不是什么简单的公司。
他是从荣家爬出来的。
荣家前身……
公鸭嗓稍微迟疑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事了。
“还有许立雪。”荣荀淡淡道:“那么爱跑爱说,腿和舌头一并砍下来让她自己吃了吧。”
公鸭嗓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老板,您不是说这是犯法……”
荣荀偏头,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公鸭嗓彻底闭嘴。
救命。
他老板其实平时也不这么疯。
虽然他打架是不要命,也进过几次局子,但是每次进去都是调解出来的,而且那几次都是他老板正当防卫啊!!!
公鸭嗓绝望了。
怎么一碰上余先生的事,他老板就这样了呢?
公鸭嗓没有立马就走,因为他知道荣荀还有事情交代。
荣荀动了动唇,还没说后续的话,床上躺着的余今就好像是被他的声音吵醒一样,呢喃了句:“荣荀。”
余今的声音很轻,因为长久没说话,还有点哑。
院长和公鸭嗓是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的,但是荣荀却毫不犹豫地倾身,靠在了病床上,贴近了余今。
他的声音在刹那间由暴雪转晴,温柔得仿佛进行了一次人格切换一样:“我在这。”
余今头疼到要炸开,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他的脑袋里,让他拧紧了眉头。
他要忘掉所有的一切,忘掉所有的人和声音,他不能记得……
不然哥哥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他只有忘掉,哥哥才有生还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因为他记得的话,许炀哥哥也不会……
……不。
不对。
许炀哥哥就是荣荀。
荣荀……荣荀是他的男朋友。
他好好的活着,他就在他身边。
荣荀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好像是一把刀,那句“我在这”劈开了所有缠绕着余今的痛苦,落在他身上时却又在瞬间转化成了一片温柔的花瓣。
还带着点清香的那种,让余今安定下来。
他稍微侧了下身子,被手背上的针管弄疼了:“嘶。”
荣荀果断摁住他的手臂,将他捞在了自己怀里,整个人坐在了病床上:“别动,你还在输液。”
余今稍微缓了缓,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彻底安心:“别离开我。”
他的意识还有点混沌:“哥哥疯男,你别走。”
荣荀垂眼,心疼胜过了本能的愉悦,他轻吻着余今的发间,安抚着他:“我不走,我就在这。”
他顿了顿,低声说:“这一次我一直守着你,我没有离开。”
目睹了全程的院长和公鸭嗓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公鸭嗓打了个手势,带着院长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荣荀这句话就像是触发了余今的什么记忆一样,让余今的眼尾湿润了起来:“就算要死也一起死啊。”
他没有输液的手紧紧拽住了荣荀的衣领,偏过头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荣荀,你听见没?”
“我不许你比我先死,我也不许你比我晚死。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你就来殉情,同理,你要是出了意外,我也会为你殉情。别给我玩双标!”
荣荀稍停。
这话余今小时候说过,只不过那时说的不是什么殉情。
当时荣荀觉得他还小,没有把他的这些话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小孩子不懂事。
现在看来……
荣荀没忍住低笑了声。
余今已经缓过来睁开了眼睛,他又不是小时候那种脆弱到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废物点心,稍微缓一下就好了。
“笑什么?听见我说话没有?”
“我只是在想你签了遗体捐献,我们怎么合葬?”
余今:“你也可以签,回头我们一起在大学的解剖室见。”
荣荀幽幽叹了口气:“那我可能会因为吃醋诈尸,怎么办?”
余今:“……”
不愧是你啊。
荣荀勾着唇,在他唇上落了个轻吻:“小金鱼。”
俏皮话点到而止,荣荀抱着他,喊了他后又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但余今却没有这些顾忌。
他拽着荣荀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拽在了自己面前,用力地吻了上去。
在他撞上去的那一刻,没控制好力道,磕到了荣荀,一点血腥味就跟着他的声音一块落下。
“我说过的。你抱了我,我的清白没有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荣老板:吃醋诈尸
#求医学生心理阴影面积#
第80章 八十尾金鱼
余今的主动权很快就被荣荀掠夺。
荣荀的吻总是带着要将他吞食下腹的凶猛架势, 从一开始就是狠戾的。
余今会因为这个起鸡皮疙瘩,也会因为这个感到一点头皮发麻,但他从来就不觉得恐怖又或者可怕。
所以他没有推开过荣荀。
哪怕他的舌尖又被吮破了皮。
他只是会在荣荀松开他、替他擦拭了唇上的水渍后准备再低头亲下来时, 抬手挡了下, 气息不稳道:“差不多就行了。”
然后荣荀就会克制着亲一亲他的指尖,再在他的唇上落一个轻吻,起身。
“没压到你手吧?”
“没。”
荣荀重新抱住他,沉默了会儿后, 到底还是说:“对不起。”
余今舔着自己嘴里的血味:“你又不是第一次咬破我的嘴皮了我都习惯了。”
荣荀哑笑了声:“那这个也对不起, 下次我小心点。不过也不能怪我啊,牙太尖了,有点没办法。”
余今:“……”
他无言的同时,也是明白了荣荀第一声道歉指的是什么。
他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绑架案是横在荣荀心里的刺, 也是他这儿过不去的一道槛。
但就算前面是悬崖,他也要拉着荣荀一起跳下去。
“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
荣荀稍停:“什么?”
余今抬眸看他:“你怪过我吗?如果那天不是我在, 你其实当时就可以跟严兹走,后来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更不用在鬼门关趟一遭。”
荣荀身上的旧疾, 是因为他留下来的。
“我没有,”荣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解释, 甚至于语速都有几分快:“我怎么可能怪你?如果那天不是因为你认识我,你都不会遭遇那一切;如果不是我对你说……”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荣荀已经明白了。
就像余今在看见他有点急着想要说明白时也懂了一样。
余今勾唇:“谢谢。”
他顿了顿:“不是和你客气, 只是很想说这两个字。”
荣荀没有吭声。
余今继续道:“我不是安慰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荣荀, 我爸妈对我并不好, 他们不爱我, 他们爱的只是他们的面子。”
他考得好, 他就是他爸妈口里的“我家孩子”,他们带他治病,也只不过是为了一个面子和名声。
那时所有人都在夸赞他们对他不离不弃。
可他们根本就没有让他好好接受过一次完整的治疗。
“你别再想什么如果我没得这个病的话也可以好好长大了,不可能。”
余今平静道:“我小时候就在想,等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就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放把火,把他们和我都锁在里面,把一切都烧干净了。”
无论是惩罚、还是小黑屋又或者是那些辱骂,全部全部都烧掉。
余今感觉到荣荀的手臂收紧,是那种想要把他嵌入怀里,生怕一松手他就溜走的力道。
余今微微拧了下眉,却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觉得好笑,同时心脏也被胀满。
“我不在意了。”余今轻声安抚着自己过度没有安全感的男朋友:“荣荀,事情都没有发生,现在很好,不是吗?”
荣荀沉默着低低应了声。
余今勾唇,慢慢引导他:“所以你别说对不起,也别觉得对不起,我也一样,好吗?”
荣荀安静了会儿,哂笑了声:“你很像在哄小孩。”
余今莞尔:“谁让我男朋友好像有一颗玻璃心呢。”
他顿了顿:“答应没?”
荣荀垂眼:“你让我再亲一下我就答应。”
余今:“……”
不愧是你啊。
眼看着荣荀就要亲下来,余今立马道:“我饿了!这打得什么?葡萄糖吗?不用输了吧?”
荣荀喊了护士进来。
公鸭嗓再一次跟着护士一起进来,护士在拔针,荣荀嘱咐公鸭嗓:“去买碗小米粥。”
“两碗。”余今偏头补充:“你肯定也没吃。”
公鸭嗓一愣,荣荀失笑:“行,两碗。”
余今又说:“再加点别的,两碗粥吃不饱。”
荣荀顺从地说好,跟公鸭嗓说了点别的。
这医院附近就有一家属于荣荀但不在荣荀名下的餐厅,公鸭嗓直接去那加急了两份小米粥、一笼奶黄包还有两杯豆浆。
等他把东西拎到医院时,余今也在荣荀的陪同下做完了检查,正好吃东西。
余今接过荣荀递来的碗筷,随口问了句:“马勃呢?”
荣荀微顿,眼神很凉。
察觉到什么的余今有点无语:“……我都想起来了,你是真不记得他了吗?”
他嘀咕道:“当初第一次见他还是去等你放学,撞见他饿到盯着草走得摇摇晃晃的,我那时候跟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老师,你说给他点东西吃大概会更有用。”
然后荣荀掏出了个馒头,说他早上吃剩的还有一个,本来打算去喂流浪狗的。
余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把那个馒头从他手里拿走,给了马勃。
荣荀恍然:“是他啊。”
他记得小余今拿他馒头给谁的事,但确实不记得那谁是谁。
他又说:“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你却记得。”
直觉不对的余今:“我那也是因为他后来来我家有跟我做自我介绍……”
“他跟你做一次自我介绍你就记住了。”
“不是,他也跟我说过几次……”
“是啊,他还和你说过别的话。”
余今:“……”
他面无表情:“荣荀,你差不多就行了。”
荣荀幽怨一叹:“你现在还要为他和我吵架。”
余今一脸的冷漠在他这句话下绷不住,到底还是咬着奶黄包闷笑出声。
“别笑了。”
荣荀收了自己的架势,哪怕心里真的酸溜溜的,还是柔声道:“别呛到。”
余今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只是忽然想起你每次见到我和朱征他们在一块时都特别冷漠,难不成你那时候就在吃醋吗?”
天。
荣荀小时候吃醋真的好可爱。
余今还记得十二三岁,那时候还叫许炀的人轻抿着唇,冷言冷语地怼他,还把他往外推,他要真迟疑了走了,他又不高兴,偏偏又不说。
那时候的荣荀好闷啊。
荣荀没吭声。
余今凑近他:“荣荀?”
荣荀垂眼:“我不知道,但是那时候只有你跟我玩。”
他小时候性格不好,就像小余今说的那样,不温柔。
而且因为早熟早慧,他和同龄人格格不入。
有些基因也是真的会遗传的。
荣家一大家子没一个正常人,他的亲生母亲许立雪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生下来就和寻常小孩不一样。
这点他一直都知道。
荣荀说的是实话,余今却莫名地被扎了一下。
其实那些事情已经很久远了,哪怕他现在记起来了,那些记忆也还是像是随着年岁被蒙上了一层纱。
余今也说不出当年他对荣荀究竟是什么感情,又为什么非得纠缠着这一个哥哥。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还是院长拿着余今的检查报告敲了门,才打破这份寂静。
“身体上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院长看向余今:“头还疼吗?”
余今摇摇头:“不疼了,谢谢爷爷。”
院长没多想,只以为是荣荀跟余今说了他把他当爷爷的事。
院长把检查报告放在桌子上,余今眸色微动,想起什么似的:“安平爷爷,今年我们一起去给安和爷爷扫墓吗?”
院长一顿。
他像是没听清一样,茫然地看向余今:“你、你刚刚说什么?”
余今冲他勾唇:“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好了…我,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您叫洪安平,还有洪安和爷爷,他教过我怎么把脉。”
“难怪。”荣荀轻轻嘶了声:“你是通过把脉知道我胃不好的是吗?”
他一说这个余今就想起自己还有好多账要跟他算,故而瞪了他一眼:“骗子现在别跟我说话。”
荣荀故作委屈。
余今却不理他,只是笑着看着眼眶泛了红,混浊的眼睛里蓄了泪水的老人:“欸,爷爷您别哭啊……”
他又撞了一下荣荀:“快拿纸巾给爷爷!”
荣荀这辈子就只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一个人支使着跑过腿,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一点怨言都没有。
荣荀起身,把纸巾递过去后,洪安平还有点受宠若惊地感觉:“谢谢。”
——主要是真的和荣荀打交道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乙方的卑微身份啊!
洪安平忍不住问:“那、那下个七天你还会忘记吗?”
荣荀眸色微沉,有一瞬间的寒凉。
余今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到了再说吧。”
他顿了顿:“不过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忘记了。”
他会忘记,不过是因为他给自己下的心理暗示,是因为他以为是自己记住了那些人,所以害了哥哥。
而且当时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一个六岁的孩子,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在自己面前被划破手臂,被打折双腿双手……没出现其他问题都是他心志坚定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记起来了荣荀就是那个哥哥。
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哥哥现在成了他最爱的人。
他们以后会好好的.
院长走了后,余今又跟荣荀说自己想见马勃一面。
荣荀没说什么,只问他要了个吻,然后就让公鸭嗓把人带了过来。
公鸭嗓带着马勃进病房时,余今还问了公鸭嗓一句:“欸,你叫什么啊?”
公鸭嗓愣住,下意识地看了眼荣荀。
荣荀虽然的确会因为这个吃味,但还是替他回答了:“他叫李兴。”
余今点点头,又看向了有点紧张的马勃:“我不想和你、包括余林志他们再有什么关系。”
他直白道:“当年他选择把我送到南界时,我就不是他的儿子了。他收养你,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余今当着荣荀的面,把马勃的电话拉黑:“面包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不喜欢那个口味,但他们总是买那个口味给我。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
“至于馒头。”余今笑了下:“给你馒头的其实不是我,是荣荀。”
马勃怔住。
荣荀悠悠补充:“我没有要给他,是你从我手里拿走的。”
他凉凉道:“本来打算喂狗。”
余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没有戳穿他:“我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也没什么想问的。就一句话,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互不干涉。”
马勃张了张嘴:“我……”
余今不想听他多说,只是看向了荣荀:“荣荀,可以吧?”
他其实并不恨马勃,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且就算没有马勃,也会有王勃、李勃、张勃……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余今活得已经很透彻了。
荣荀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余今已经自动解读为同意了。
他顿了顿:“哦对了。短信里的那个‘她’是谁?”
李兴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果断地拉着马勃就要走。
马勃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兴一把捂住了嘴拖走。
余今永远不会知道。
余林志的公司已经落入了荣荀亲手布下的陷阱,要不了几年就能够逐步瓦解。
至于为什么不立即摧毁,不过是荣荀想要报复。
他要他们陷入煎熬。
以为有希望,但实际上抓到的全部都是绝望。
包括马勃也是。
或许他继承不了余林志的公司还能利用自己的专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荣荀早就放话出去了。
……荣荀向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猫猫哈,开啦,目前存稿9章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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