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洛青这边又养了两天,彻底满血复活。
不过也可能是过了月圆之夜,体内的毒再次被压制下去。
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一个月,下一次可不是简单对付过去。
以防万一,他接下来怕是要抽空寻一个可心顺眼满意的先养在后院。
两天后,公主府外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高升得到门卫消息来禀告的时候还发愁:“公主,府外来了个小娘子带着个小孩,说是前几天公主救了她,她这次是来叩谢的。”
以前这种事高升肯定直接打发了,毕竟谁想见公主都禀到跟前,公主可得烦死。
但这小娘子带着孩子,加上又提到公主救了她,让高升立刻想起这些天坊间传闻。
高升猜到对方应该就是公主先前在刑部外救的那个小娘子。
公主肯救人,那就是合了公主眼缘,想到这,高升还是来问了一句。
洛青也猜到是那个小娘子,想了想,让高升把人带过来。
高升吩咐下去,不久后,穆冬香牵着一个只到小腿高的瘦弱小孩过来了。
穆冬香脸上已经洗干净,眉目清秀,眼神清澈,眸底不再是先前见到时的绝望,如今熠熠生辉,溢满了希冀。
她身上的衣服简朴却洗得干净,小孩大概两岁的模样,很是瘦弱,却穿得干净。
一大一小随着下人过来后,穆冬香立刻拉着小孩规规矩矩给洛青磕了一个头。
穆冬香不敢靠太近,隔了大半个院子,也不敢抬头去看洛青,声音都在颤抖:“民妇见过殿下!”
小孩很是怯懦,来时已经被嘱咐过,想到这是救了爹爹的恩人,也鼓足勇气,奶声奶气弱弱道:“酱过殿下。”
洛青噗嗤笑了,摆手:“高升,还不让人起来?”
从贵妃椅上坐起身,探身瞧着正偷偷抬头好奇瞅他的小孩,眼底露出一抹惊讶。
好漂亮的小崽子,虽然瘦瘦黑黑的,但一双眼格外的漂亮,瞳仁黑亮,像是黑葡萄浸了水,唇红齿白,偷瞄被发现,还不好意思腼腆低下头,露出嘴边两个小酒窝。
穆冬香虽然怕,却也想离京前亲自过来感谢公主一番,这才大着胆子求见。
本来以为公主不会见他们,谁知竟是真的见到了。
穆冬香想到要不是公主,他们一家怕是已经家破人亡。
高升过去把人搀扶起来,嘴上说着宽慰的话:“殿下没这么多规矩,小娘子起来回话就行。”
本来不甚在意,只是等小娘子终于拉着小孩子起身,他不经意瞥了眼小崽子。
已经回过头,可下一刻又刷的看回去。
直勾勾盯着看了好几眼,吓得小孩立刻转身抱住穆冬香的腿,整个埋在她腿后。
高升这才收回目光,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娘子这奶娃娃养得好,可真好看。”
穆冬香眼神柔和下来,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发顶:“这孩子叫小石头,也不知道像了谁,比我和他爹都长得好看。”
高升连连颌首:是好看,这小娘子顶多清秀,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爹好看,小孩长得像爹,这么一说,看来是这小孩会长,专门挑了爹娘长处。
长得还有点眼熟,但好看的小孩子都长得好看,高升一时间想不起到底哪里见过,也就没再提。
穆冬香这次过来是送自己采摘的药草制成的香囊,以及他们过两天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进京,于情于理走之前要来叩谢一番恩人。
但他们没多少钱,买不起太好的东西,干脆亲手制了香囊过来。
穆冬香怕洛青嫌弃,解释道:“这香囊时常佩戴能安神,晚上可以睡得好。民妇如今借住的药馆坐堂大夫也瞧过,说是有效果民妇才敢拿出来。本来民妇的相公也是要过来磕头,他身上的毒素还没清,怕吓到殿下,也就由民妇和小石头一起过来……”
洛青接过香囊,闻了闻,笑道:“怎么会?很好闻,里面还放了香料?这是你自己配的?你会医术?”
穆冬香摇头:“是民妇的相公和师父会一些,民妇耳濡目染也就会点,不精,倒是民妇相公是个郎中。”
洛青先前救穆冬香的时候听她提及过一两句,但并未太在意,如今看着香囊,倒是意外,是个有真本事的。
只是耳濡目染就能制作这种香囊,闻了效果不错,那这位相公医术看来还可以。
“你刚刚说你们一家要离开?你相公的毒不是要一段时间才能解,怎么这么着急?”洛青对这小娘子还挺有好感的,毕竟当时的情况这小娘子敢直接告状,要不是遇到自己,怕是有去无回。
小娘子当时也清楚却还是义无反顾这么做了,可见是个重情的。
但也是一根筋,没有顾及后果,但人无完人,人品这关在洛青这里来看是过关的。
他如今缺人,穆冬香一家三口,倒是不失为人选。
穆冬香有些不好意思:“相公醒了后说这毒只要有药,他自己在山上也能自己采摘,还能省点银钱。”
洛青懂了,医馆虽然住着不错,但花费不少,这才急着离开。
洛青有将人收下的打算,也就问的更多一些:“你相公是什么地方的人?家里可还有亲人?”
穆冬香这次进京是探望姑母,但并没提及这位相公。
穆冬香一五一十都回了,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穆冬香相公姓褚,是个孤儿,小时候乡里发了水患逃到山上,差点饿死,被上山采药的褚郎中救了,收为了徒弟。
褚相公自小就跟着师父到处游历行医,后来遇到差点被继母卖掉的穆冬香,留了下来。
两人年纪相仿,又是青梅竹马长大,最后师父临死前,二人拜堂成了亲。
穆冬香说完这些眼眶有些湿润:“这次进京也是因为没了亲人,这些年我们到处游历,相公想着不能让小石头跟我们一样吃苦受罪,就想着这次进京探亲的功夫,顺便看看能不能在京找个营生过日子。谁知道……”
来了才知道,人心叵测,差点丢了小命。
这一遭让小夫妻二人决定回去,虽然山上日子苦了点,但好歹有命在。
在这天子脚下,一旦出事,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洛青叹息一声,没继续再问:“本宫之所以问这么多,其实是本宫最近缺人。你们夫妻两个人品不错,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以后留在公主府替本宫办事。”
穆冬香傻了眼:“可、可民妇什么都不懂……会不会耽误殿下?”
她担心是公主瞧他们可怜这才留下他们,公主是好人,但他们不能这么拖累人。
洛青看出她的想法,眼底笑意更深:“是真的缺人,不是别的。再说了,小娘子你女红不错,你相公医术不错,假以时日,必定是可造之材。”
洛青看小娘子还在迟疑,瞥了高升一眼。
高升领会,既然是公主要的人,他稍后亲自走一趟,定要将人说服了。
高升出马,加上一张巧嘴把以后跟着公主的好日子说的天花乱坠,尤其是公主如今多缺人,先前还遇刺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刺客等等。
让高升惊喜的是,那褚相公竟然还会点身手,最后让高升说服后一家三口都带了回去。
暂时住在公主府下人房那边的小院里,褚相公先好好养病,病好之后可以给公主当护卫,穆冬香暂时可以先学着在厨房帮忙。
安顿好一家三口后,高升前来复命。
洛青这边倒是无所谓,举手之劳的事,加上他也的确对穆冬香和小石头挺有好感。
洛青这几天虽然闭门不出,但外头的事他一清二楚。
尤其是听说盛世子在和苏宝瑞相看,甚至还交换了庚帖的事,他更是意外。
毕竟赏花宴那晚,他可是亲耳听到滕氏提及临河滕氏在威逼盛驸马,尽快落实盛世子与临河的亲事,结果转头开始和苏宝瑞要成事?
之前怎么看盛世子都不像是对苏宝瑞感兴趣。
再说了,苏宝瑞按理说是原书女主,她心慕二皇子。
二皇子珠玉在前,怎么也不可能会看上盛世子。
一个皇子,一个世子,这差别可大了去。
苏宝瑞和苏玉嘉同出永昌伯府,这事……不会有跟苏玉嘉有关系吧?
毕竟盛世子如今对苏玉嘉可是很上心。
临河滕氏拿捏着盛驸马盛世子的把柄,他们断不敢得罪,否则只会鱼死网破。
如今还敢这样,除非……盛世子与苏宝瑞这事不会成。
分明只是想应付长公主故意先找一个,最后随便寻个理由不娶,到时候盛世子依然是盛世子,可订婚再悔婚,到时候苏宝瑞的名声却会有影响。
洛青想到这眼神冷下来,看来真世子要抓紧时间寻找,这盛驸马三人可真是不做人,畜生不如。
洛青想去问问裴洵人找的怎么样了,但这几天一直故意避着人,如今有事了去找,总觉得自己这行为是不是有点渣?
洛青摸了摸鼻子,最后截胡了高升送膳的活,提着参汤和药晃悠去了隔壁。
到了房门前,洛青老实敲门:“哈喽,您的参汤和药膳已送达。”
房间里沉默好一会儿,才传来裴洵的声音:“房门口。”
洛青:啧,不按套路出牌啊。
洛青重新掐着嗓子:“这可不行,我们有规矩,要当面亲手交给客人呢。”
裴洵:“是吗?都当面、亲手给了,是不是还需要亲自熬,这是你亲手炖的吗?”
洛青:“……”
他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进去,放膳盒,盛汤,放桌上一气呵成:“喝。”
裴洵把正在翻看的书卷放下,掀掀眼皮:“你们就这么对客人的?”
洛青望天:“你管。”
裴洵淡定端起汤碗,也没计较:“旁边书桌的盒子里,有你要的东西。”
洛青狐疑看过去,最后还是好奇走过去,等打开看到里面放着的三幅画,瞳仁一亮:“你们已经找到了?”
这效率,行啊!
这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身后传来裴洵的声音:“先别高兴太早,还不知道是不是。但这是目前能找到的符合的人了。如果不是,那就已经不在锦州了。”
洛青在裴洵说话间已经打开一个画卷:“你可少乌鸦嘴。”
他如今迫切想找到真世子。
先前他想着自己卡系统bug能留在这边很久,但显然多想了。
系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从知道这具身体成了药人,下个月圆之夜还不知道会什么情况,在此之前,他得先把长公主的事解决了。
他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明知恶人当道,还放任其为之,他甚至能预见到自己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后长公主等人会发生什么。
所以一旦有个万一,他会在离开前告知长公主真相。
之所以瞒到现在,一则是没有证据;二则是怕真世子生死未知,一旦告知长公主,怕也是会要了长公主半条命。
当年小世子失踪,长公主身体就一蹶不振,后来是以为小世子寻回来,这病才稍微好些。
即使如此,也是养了很多年。
如今若是贸然告知长公主,她养了这么多年的世子是个冒牌货,甚至真世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怕是会直接要了长公主的命。
但同样的,如果到最后依然寻不到真世子,他只能告知。
毕竟盛驸马最后为了保住秘密很可能鱼死网破下,提前对长公主下手。
洛青紧锁的眉头,让裴洵不知何时看过来。
洛青看着画卷上的年轻人,皱眉瞧着那眉眼,很快放下,拿起第二幅。
很快是第三幅,他深吸一口气,打开。
最后依然失望叹息一声。
裴洵:“都不是?”
洛青摇摇头,将三幅画一字排开:“这三人虽然年纪一样,皆是六指,但眉眼间,没有半点与盛世子亦或者盛驸马有相像之处。”
如今的盛世子虽然是假的,但他当初既然能假冒小世子成功,自然是因为容貌上的优势。
他与真世子都是盛驸马的骨血,模样与真世子极为相似。
同样的,如今长成后的真世子就算男大十八变,至少五官也会有所相同。
可这三人,差距太大,绝无可能。
裴洵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除了寻找六指的人,也有寻模样相似的,显然并没有。”否则,下面的人会一并呈上来。
模样相似的人不是没有,但出自锦州这一块,应该是没了。
裴洵望着洛青紧锁的眉心,有种上前将其抹平的冲动,但指腹下意识摩挲一下,忍下了:“要去别处找吗?”
洛青已经恢复平静,闻言眉梢一挑:“那……能赊账吗?”
如今真世子已经离开锦州,加上隔了这么多年,要找的地方可就不单单只是一处。
这花费……自然不会少。
偏偏他这公主府,着实贫穷。
洛青拍着胸口:“我可以写欠条,按上公主印章,不怕我赖账。”大不了的等他真的活不成,死后把公主府抵给他,也是很值钱的。
洛青瞧这厮依然不为所动,越说越离谱,最后裴洵无奈:“先欠着吧。”
洛青却见好就收,对方没提欠条,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写了欠条,让高升下次来给裴洵送汤药的时候压在了碗下。
裴洵展开欠条,不以为意的眸仁却钉在其中几个字眼久久没移开,眉峰越皱越紧。
【本人李洛青……死前欠债皆以公主府以及府中一干物件抵给七十二楼。】
影十六来禀告最近楼内事宜发现楼主怔怔瞧着一张宣纸发呆,他没敢多看:“楼主,这个楼内上个月的账本。”
裴洵却没接,而是突然道:“这两天你将手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十七,接下来我有一件事要让你着手去办。”
影十六已经好久没看到楼主这般严肃的表情,立刻凝神严肃单膝跪地:“属下领命!”
裴洵:“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在下次月圆之夜前,去查一种药,浸泡之后能让人身形改变,但其有毒,浸泡时间长了后会将人炼制成药人。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毒,来自何处,出自何人,副作用是什么?可有解药。此事只你一人知道,不许泄露出去。”
事关李洛青已经当年楚家的秘密,他即使信任楼内培养的人,却不敢冒险。
但影十六不一样,他是自己当年所救,绝不会背叛。
影十六虽然心有疑惑,却没多问,领命后很快离开。
洛青这边对此一无所知,他没亲自把欠条给裴洵,主要是心虚。
他那欠条怎么看都像是赖账,但他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当真躲不过,裴洵身为宣州王,想拿着欠条收回公主府是真的能办到的。
所以这欠条盖了他的印章,是真的有用。
想到这,洛青挺了挺胸膛,底气足了。
这么一算,裴洵还是赚了。
这公主府好歹这么大的府邸,更不要说敬阳帝赏赐的那些东西,虽然不能换成钱,但到底是御赐,还是不错的。
洛青心里有事,脚下不停,也没注意是往哪里去,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府里的厨膳外。
估计是先前给裴洵熬汤时记了路,刚刚又是想着裴洵的事,下意识走了过来。
洛青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打算赶紧走。
刚转身,不远处角落里突然传来很细弱的啜泣声,小小的呜咽声,听着很像是小猫崽哼哼。
但仔细听,却又让人心头发酸。
洛青步子就这么定在那里,府里人不多,护卫居多,在厨膳的更只有两三个妇人,并没有小孩。
洛青所知道的,府里如今只有一个小崽子,那就是穆小娘子带来的小石头。
小石头一家三口刚来没几天,这是受委屈了?
小石头把自己缩在厨膳外院角落,缩成小小一团,小手捂着嘴,尽量压抑着抽噎。
他不想哭的,他很酱强的,就、就哭这一下下。
等下他就不哭了。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要酱强。
洛青发现躲在角落里偷偷掉金豆子的小崽子,瞧着小崽子自己嘀嘀咕咕给自己打气,最后用洗的发白的袖子擦干净泪珠子。
洛青看小石头擦脸擦的格外用力,漂亮的小脸蛋都快蹭破皮了,终于蹲下身,提醒道:“再擦就破皮了,你娘肯定能看出来你偷偷哭过。”
小石头被吓一跳,小手迅速捂着嘴,只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不安瞅着洛青。
发现是那个好看到不行的公主殿下,一双大眼更是睁得大大的。
他刚哭过,长长的眼睫毛沾了泪,湿漉漉的根根分明,眼圈又红通通的,小小一团缩在那里,像是被抛弃雨水打湿的流浪小狗崽。
又可怜又招人。
洛青上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说吧,谁欺负小石头了,看我打他板子。”
小石头一开始还很害怕,但洛青表达出的善意他显然感觉到了,眨眨眼,又没忍住泪珠大颗滚落下来。
但只是哭,也没说。
显然在纠结怕真的说出来,会害的人打板子。
打板子不好,会痛痛。
洛青瞧出他的纠结,叹息一声,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发顶,干脆道:“那小石头跟我做个游戏好不好?”
小石头闻言立刻忘了刚刚的伤心事,他睁大了眼,迟疑一下,还是被游戏两个字勾起了好奇心:“系什么?”
洛青神神秘秘拍着胸膛:“我会原地变身。就是小石头你一眨眼,我就能从这里变到厨膳里面。”
小石头眼睛睁得更大了,小手比划着:“这么远,一眨眼……尊的嘛?”
洛青道:“当然,不信小石头闭眼。”
小石头听话捂着眼,等了三下,就听洛青一声:“变走!”
小石头没听到动静,再睁开眼,发现眼前已经没了公主殿下的身影。
小石头睁圆了眼,哇,真变没了!好腻害!
小石头扒拉着草丛,没看到,最后想到殿下说是变到厨膳里,他瞧着厨膳的方向有些害怕,可最后想到殿下还在里面,鼓足勇气,给自己打气,绕过外墙,纠结小手揪着小手,还是颠颠朝着厨膳里面跑去。
而另一边,头一次体现一边三秒翻墙的洛青拍了拍摔痛的屁股,齿牙咧嘴,看没人看到自己,这才淡定跟着小崽子走去。
厨房里的嬷嬷正在偷吃单独盛出来的一份点心,突然又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眼里闪过厌恶。
赶紧放下藏好,大步走出去,吊梢眼瞪着靠近的小崽子,叉腰:“小兔崽子,你怎么又回来了?欠打是不是?去去去,找你那穷酸的娘去!也不知道哪里打秋风过来的,晦气死了!那么好的点心是你们这些穷酸的配吃的吗?你们配吗!”
小石头被吓到了,绞着小手怯懦站着,却又想去找殿下,殿下会变法术的……
他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又朝前走了一步。
嬷嬷翻了个白眼,干脆上前,拽着小崽子的后颈子往外拖,边拖嘴上不干不净的,还拿手指头去掐小崽子手臂内侧衣服遮着的地方。
只是手指头刚碰上去,瞥见前方正沉沉盯着这边的人时,吓得浑身一软,手松开,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了,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第52章
小石头被嬷嬷吓得不轻,但还记得和殿下的约定,努力让自己的小身板不打颤。
可感觉到嬷嬷又要掐痛痛的时候还是吓得不轻。
突然就看到前方刷的一下变出来的殿下,小石头鼻尖通红,眼圈红通通小跑着牛犊子般冲过去。
一下抱住洛青小腿,小脑袋埋在锦袍下摆,不肯抬头。
洛青干脆弯腰将小石头抱起来,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着。
小石头本来只是无声趴在那里,后来不知为什么越想越难过,小手揪着洛青的衣襟,小声呜咽起来。
他不难过的,他就哭一下下。
呜呜呜呜。
高升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很快就查清楚事情前因后果。
也暗恼自己没监督好手下人,没想到这嬷嬷不仅手脚不干净,还是个善妒心狠的。
连个小孩子都欺负,丧良心啊。
原身因为要隐藏秘密,平时不喜欢让人近身,所以身边的婢女嬷嬷并不多。
洛青穿来后对这些更不在意,也就没怎么变过。
公主府人不多,就一个主子,很好伺候,所以养得嬷嬷就惫懒很多。
有胆大的,更是生出别的心思。
厨膳这个嬷嬷就是其中之一,先前厨膳里只有几个嬷嬷负责,公主吃得膳食讲究,但只一个人,吃不了太多。
但花样多,被洛青不喜的一些,由高升做主赏赐给下面的人。
即使如此,瞧见好吃的珍贵的,胆子大的嬷嬷会提前单独留出来一份。
高升平时忙,也不会对这些特别在意。
如此一来这些人胆子就更大了,连吃带拿的,甚至习以为常。
直到几天前小石头一家搬进来,穆冬香暂时留在厨膳帮忙,她性子耿直,不想占便宜,对于高升赏赐下的东西已经很感激,哪里还敢占别的东西。
她不想,但不代表旁人不愿意。
但在穆冬香眼皮子底下,这个嬷嬷也不敢太过。
唯一让她做手脚的机会,只有穆冬香午膳这会儿要回去给褚相公熬药,暂时将小石头留在这里的一段时间。
小石头听话又乖巧,加上是午膳时候,穆冬香会给他提前准备膳食,让他坐在一角乖乖吃着等她。
几天下来都没出过错。
但早就惹了这嬷嬷不痛快,耽误她偷吃,加上高升对小石头比较喜欢,今日赏赐的东西,将其中最珍贵的一盘点心给了小石头。
这嬷嬷更是不满,趁着只有她和小石头,不仅抢了点心,还把小石头给欺负了。
只是嬷嬷没想到自己这么点背,被公主抓个现行。
查清楚前因后果,高升也没让洛青吩咐,直接将这嬷嬷捂着嘴拖下去打了二十棍,直接赶出了公主府。
其余手脚不干净的也立刻彻查,有问题也赶走。
高升处理好一切回来,朝洛青点点头,表示已经处理好,这才他瞧着此刻乖巧坐在洛青身旁的小石头,愧疚不已,从提着的膳盒里端出几碟子点心:“公主,这是刚让人准备的。”
洛青应了声,拿出一块递给已经被哄好的小石头。
小石头看到好吃的点心,连忙捂着嘴摇头:“不、不能吃的!”
娘亲说这是贵人吃的,不是他们能吃的。
连闻都不能闻的。
洛青温和笑了笑:“能吃的。”说吧,主动先吃了一块,最后露出惆怅无奈的神情,“只可惜我肚子只有那么一点,这里这么多点心我吃不完,只能丢了。本来还想着小石头能替我分担一些,既然小石头不能吃,那只能……”
小石头睁大了眼:这么多好吃的香香的点心,就要丢了哇……好、好可惜。
小石头纠结皱着小眉头,娘亲的话是听还是不听呢?
可听了这些点心不吃也是要丢掉的。
洛青瞧着他这小模样,眼底都是笑意,但也不着急。
抬头发现高升也一脸笑眯眯瞅着小石头,挑眉。
高升难得心虚干笑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小崽子眼熟,招人疼,想着也许是家里哪个小辈长得像。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那时候家里穷实在没办法。
但过了这么多年,记忆虽然模糊了,但对于家的概念反而愈发美好,对过往那些记忆,被他在记忆里美化了一次又一次。
他也知道不可能,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受到蛊惑般想把好东西给小石头。
这次的点心也是存了偏心这小崽子的原因。
小石头最终还是决定帮殿下分担一些,大义凛然的小模样把洛青逗乐了,却也记得嘱咐让高升不必把今日发生的事告知穆小娘子。
她本来就因为褚相公的事劳心,如今这事再告知,只会更加愧疚担心。
至于小石头,就先养在身边几日,加上他刚好最近闲来无事,这小石头不吵不闹还挺省心。
高升更是开心,拍着胸膛保证肯定把小家伙照顾好。
洛青顺嘴问了句:“难得见你这么开心,这么喜欢小孩啊?”
高升抱着小石头逗着,乐了声:“大概是觉得……这小孩挺有眼缘。也是这小孩运气好,否则怎么会刚好得了公主的青眼。”
碰巧公主出府,就刚好遇到穆小娘子,这不就被救了。
但凡换个人,还真不一定敢管。
洛青闻言乐了,低头,小石头也正好仰着小脑袋,眨巴着黑漆漆的瞳仁瞅着他。
洛青故意低头额头蹭了蹭他的,逗他:“原来水宝是个好运气宝宝啊,那赶紧让我吸点运气,保佑我心想事成。”早点找到真世子,这样他就算是离开了,也算是完成了原身最后的念想。
小石头被逗得嘎嘎直乐,一时间欢声笑语,这一幕让高升看得也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瞧着这小家伙咧嘴眉开眼笑的模样,更加觉得眼熟了,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洛青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这几天因为长公主府赏花宴提前发作的事倒是忘了。
如今想起来,睡前想着明天得进宫一趟。
康绪宁出了事,但他出事前说的事洛青还记得。
那就是镇国公府老夫人寿辰。
他怕镇国公府会借着这事威逼康贵妃。
这些年康贵妃因为当年原身生母康氏的事几乎与镇国公府断了关系。
但明面上却是没有。
镇国公府这些年没能从康贵妃身上讨得了好,肯定心底有气,加上这次是老夫人寿辰。
老夫人七十大寿,康贵妃身为老夫人嫡女,这种寿辰很可能推脱不掉。
他得进宫先提前问一问康贵妃的意思。
第二天洛青进宫,到了永寿宫,却发现气氛不太对。
往常他刚进宫,康贵妃这边得到消息已经在永寿宫外候着了,这次却是格外的静。
不仅如此,等到了殿前,嬷嬷将洛青拦了下来:“公主,娘娘这两天身体不适,怕是不便见公主,老奴送公主出宫吧。”
洛青皱眉:“可我有事找母妃。”
嬷嬷很是纠结,最终还是摇头:“公主先回去吧,等改天再来。”
洛青显然看出不对劲,应了声,转身眼瞧着要走,突然出其不意又是一个回身,在嬷嬷没反应过来前,直接冲进了寝殿。
嬷嬷吓到了,想拦哪里敢?
等洛青闯进寝殿的时候,康贵妃正在嬷嬷的帮助下往额头上涂药,狰狞的一道伤口,在铜镜的倒影下格外猩红可怖。
康贵妃和上药的嬷嬷吓一跳,回神看到是洛青,更是慌忙要遮。
显然来不及。
康贵妃很是心虚:“皇、皇儿怎么来了?”
洛青却是紧盯着她额头上的伤抿着唇没说话。
康贵妃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人退下,这才迅速用白布缠住额头上:“你瞧,不严重的,不过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洛青却是不信:“宫里的嬷嬷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会让你摔着?”
康贵妃看糊弄不过去,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皇儿,真的没事,你就当没看到……可以吗?”
洛青瞧见康贵妃眼里的为难与恳求,最终还是没继续追问,语调僵硬转移话题:“镇国公府派人和你说了吗?”
洛青这边没应康绪宁,他们怕是不会死心。
果然,康贵妃垂眼应了声:“镇国公夫人前天进了宫,说了此事。”
往年她都推了,但今年是老夫人七十大寿。
镇国公夫人话说得漂亮,怕是最后一个大寿,毕竟老夫人能不能活到八十还不一定,说母女哪有隔夜仇。
最终康贵妃还是心软了,当年的事是老镇国公下的令,老夫人只有听命的份。
可康贵妃还是怨,想到胞妹……但人心是肉长的,那到底是她的生母。
康贵妃最终还是同意了。
敬阳帝那边也同意了,到时候让她出宫省亲,但当晚需要回宫。
洛青听完就猜会是这样,毕竟孝字大如天,即使康贵妃不愿意,一旦镇国公府真的借着这个大寿来施压,康贵妃顾忌着名声以及怕给洛青带来不好的影响,只能是答应。
洛青猜测怕是镇国公府是有求于康贵妃,否则不会大费周章非要让她出宫。
他这次进宫是来询问康贵妃,如果康贵妃要去,他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只是出宫前,洛青寻到康贵妃心腹的嬷嬷:“母妃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嬷嬷欲言欲止不想说:“公主,您就不要问了。”
洛青:“我不会告知母妃的,但我想知道是谁伤了她。即使你不说,我也能去打听。”
嬷嬷怕他打听后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最后只能咬着牙说了。
这伤的罪魁祸首是来自敬阳帝。
之所以说是罪魁祸首而是行凶者,因为伤是康贵妃自己伤的,但原因却是敬阳帝。
当年康氏出事后,康贵妃性子刚烈,这种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还让敬阳帝近身。
几次下来,敬阳帝虽然还会翻康贵妃的牌,但也并不会留宿。
后来时间久了,敬阳帝甚至牌子也懒得翻。
这也是为何康贵妃没有再怀上子嗣的原因。
但过些时日是康氏的忌日,大概是又让敬阳帝想起过去的事,他突然又翻了康贵妃的牌子。
康贵妃原本还以为跟先前一样,谁知敬阳帝非要留宿,康贵妃被逼无奈,直接撞了床沿,这才逼走了敬阳帝。
嬷嬷叹息一声:“公主,您千万不要冲动,这事说出去怕是旁人只会觉得娘娘……毕竟娘娘身为后妃,传出去也会影响娘娘。”
洛青磨着牙:“我知道了,不会鲁莽行事。”
嬷嬷这才放了心。
洛青出宫后,越想越气,脸色发青,下了马车也气冲冲的,高升也不敢说不敢问,这好端端的怎么进宫一趟气成这样?
洛青直接去了裴洵的院子。
裴洵内伤好了不好,在房间看书,洛青气冲冲过来时他看了眼,本来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对方只自己生闷气也不吭声。
裴洵最终放下书:“要我劝一劝吗?”
洛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大概是因为裴洵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心口堵着一口气,这事大概也只能和裴洵说,但裴洵问了,他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想越气:“你知道我气什么就劝?你要劝什么?”
裴洵却是淡定道:“以公主的性子,能让你气到这种程度,无非是两个人。”
洛青:“?”
裴洵:“一个是敬阳帝,但最近也没做能让你气成这样的事;那只能是另外一个,康贵妃。”
洛青说过他的身世,对于既是姨母也是救命恩人的康贵妃,能影响到洛青的,也只有康贵妃了。
洛青定定瞧着裴洵,突然问道:“那如果是你,你觉得康贵妃如果不想留在宫里,要怎么才能脱离苦海?”
裴洵意外:“你问我?”
洛青:“不然呢?”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裴洵对上洛青认真的眉眼,本不欲说,毕竟哪一个都不好实现,可鬼使神差还是说了:“两个办法。一个是康贵妃假死,但从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带离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还是一个贵妃。
洛青:“第二个呢?”
裴洵这次倒是没说得直白:“那就是宫中……易主。”
换而言之,敬阳帝驾崩。
康贵妃升为太后,自然所谓的苦海也不过是清修之地,在哪儿都无所谓了。
毕竟根源没了,一切苦处自然迎刃而解。
洛青本来气得不轻,但听完裴洵这话,气笑了,却莫名气笑了:“你倒是敢说。”
身为异姓王,盼着敬阳帝驾崩,不知道还以为他要谋反。
不过要不是时机不对,扶持裴洵当皇帝其实也不错。
这天下能者居之,姓什么他倒是不在意。
不过,他如今还能留在这里多久还未可知,只能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镇国公府寿宴这天,洛青早早就起来了,盛装打扮一番,打算赴这场鸿门宴。
为了给镇国公府施压,洛青难得穿了正装,气势吓人,身边两列禁卫,影十七带着的影卫也紧随其后。
老夫人寿宴,这次宴请了几乎京中所有显贵。
洛青到府里时,被迎到了女眷那边。
一眼就看到被围在正中受到各种追捧的长公主。
洛青意外长公主竟然也来了。
毕竟往常这种宴会,别说只是老夫人寿宴,老皇帝寿辰长公主也不是回回都去的。
但很快想到这次康贵妃也要前来,提前两天被镇国公府放了出去。
长公主这是知晓镇国公府来者不善,专程前来护康贵妃的?
洛青心下软下来,上前行礼,规规矩矩的,难得这么规矩。
旁人瞧得眼皮子直跳,能降服这位主的,估摸着也就长公主了。
也不知道这大公主到了长公主这个姑母面前,怎么就这么老实?
长公主眉眼带笑,招招手:“过来这边坐,上次宴会没顾得上,怎么早早就离开了?”
洛青猜到小郡主没敢提及自己和她落水的,也就没提。
毕竟罪魁祸首知道,他也没吃亏,懒得打这种小报告。
等解决了盛驸马盛世子,再好好摆正小郡主。
否则现在怎么掰,源头上不改也只是做无用功。
洛青在旁落座,笑眯眯的:“也没什么,用过膳本来要去吹吹风的,谁知酒意上来,加上太晚了,就直接回府了。”
长公主对洛青一向宽容,也只是随口问问:“没事就好,只是以后多来府里走走。”
以前是她太过小心谨慎,如今洛青年岁渐长,她身子骨愈发不好,也要早做打算,替他打点后路。
那就不好继续这样关系远着,该多走动走动了。
加上世子要订婚,她心头落下一块石头,眉眼都带了笑,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洛青也发现长公主心态的变化,连声应着。
众人支棱着耳朵听着,闻言倒吸一口气,以前没觉得,原来长公主对大公主这么看重的吗?
高升今日也是跟着洛青过来的,他从陪着洛青进来后没敢抬头,也没怎么敢窥探长公主。
但这次听到长公主示好不说,甚至夸了自家公主,高升与有荣焉,忍不住胆子大了点,偷摸瞧了眼。
说起来他也算是间接瞧着长公主从小到大的,不过他只是一个下人。
他进宫早,刚十来岁的时候就进了宫,那时候长公主才几岁大。
但一个是主,一个是小太监。
高升那时候还是个最下等的小太监,也只是偶然去御花园当值见过一次那时候才几岁大的长公主,但高升敢拍着胸口打包票,那时他见过最最最好看的小娃娃。
仅次于自家公主小时候。
但年岁太久,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当时长公主小时候的模样,直接得好看得很。
后来他再见到长公主,就是长公主十里红妆从宫里出嫁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宫里所有的小太监都去看热闹了。
他也远远瞧见过一眼轿子。
后来跟着公主也只是见过两三次,但他是奴才,从没敢抬头瞧过。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长公主明显表达出的对自家公主的示好,高升胆子也大了起来,忍不住偷偷瞥了眼。
高升瞧过去时刚好是洛青故意说了个笑话逗长公主,长公主没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笑容刚好落在偏头的高升眼里。
因为离得近,这次高升清楚窥见到长公主的五官,以及真心笑起来时脸颊边露出的酒窝。
但转瞬即逝,因为年纪长了,其实并不明显,可高升还是一眼看到了。
同时觉得脑子像是有什么被敲了一下,他下意识猛地转回头,低下头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竟然敢偷看长公主,天啊,不要命了是不是?
可这种情绪却很快被另外一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高升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小石头那小家伙眼熟了,压根不是像什么自己美化过后的小辈。
他哪里有福气有这么好看的小辈。
根本就是小石头长得几乎跟小时候的长公主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和酒窝,漂亮的像是小仙童。
那时候高升还是个刚进宫的小太监,哪里见过这种贵人,大着胆子愣愣盯着看了好几眼,这才刻在了心里。
随着几十年的岁月,他本来以为早就记不清了,可后来看到小石头又想了起来。
可、可小石头怎么可能长得像长公主小时候呢?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也许是自己记错了吧?高升恍惚的想,自己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怎么就能记错成这样呢?
幸亏长公主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否则、否则……这多冒犯啊。
也给小石头一家招祸。
可心里这么安抚自己,高升还是没忍住偷摸关注长公主。
不敢明目张胆看,他就偷摸去看。
洛青最先注意到高升的小动作,他掩饰的很好,每次都装作不经意,只看一眼就飞快收回视线。
但洛青对高升多熟,他怕高升无意间得罪人,干脆下次高升再看向长公主时,直接挡在面前:“你偷摸一直看长公主干嘛呢?长公主今日的着装不对劲?”
高升本来就心虚,被这么一诈,迅速摇头:“没、没啊。”
洛青狐疑:“你有。”
高升纠结不已,一边觉得自己的念头匪夷所思,一边又觉得不该瞒着自家公主,可他怎么想都觉得好像啊,他管家有本事,但这种事却脑子笨,想不通。
越是想不通越是一直纠结,干脆破罐子破摔,猛地抬起头,飞快看了眼四周:“公、公主,其实老奴的确有点事。”
第53章
洛青因为知道今日寿宴上康家肯定会搞事,所以颇为警惕。
也就对四周的一切过多关注。
他倒是没想过高升真的发现什么,只是稍作提醒,外加询问一番是不是有自己没察觉到的危机。
谁知这么一问,还真的问出点什么。
他以为是长公主旁边的人有问题被高升察觉到了。
只是下一刻就看到高升神神秘秘凑近一些:“公主,能单独说吗?”
今日前来镇国公府的人太多,高升担心万一被人偷听了去,到长公主耳边胡说一通,怕长公主不喜公主。
他是公主身边的管家,他胡说岂不是代表公主平时也会胡说。
洛青想了想,挥退旁人,到了一处,压低声音:“说吧,你是不是发现长公主旁边有人不妥?或者有小动作?”
镇国公府如果想买通长公主身边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高升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都不是。”
洛青:“嗯?”
高升声音压得更低,只能让两人听到:“公主您知道的,老奴进宫的时候才十二,年纪小。在宫里从低等的小太监一路爬到如今公主府的大管事……”
洛青奇怪高升为何会提及几十年前的旧事,却没打断。
高升继续道:“所以,老奴当低等小太监的时候,其实是见过还年幼的长公主的。本来过了这么多年老奴理应想不起来当年长公主小时候的模样,更何况也就见过一次,但是吧……就前几天老奴头一次见到小石头那小家伙就觉得有点眼熟……”
洛青漫不经心的神情蓦地一顿,他脑袋里有根弦莫名绷紧了。
高升低着头还在发愁,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匪夷所思的念头说了出来:“老奴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小石头长得眼熟,但是也没多想,以为是老奴进宫前家里小辈像,毕竟老奴当时离家时已经记事。但那毕竟是老奴心里很美好的地方,就觉得可能美化了一点,可今日一见到长公主,老奴瞧着长公主对公主笑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小石头那孩子像谁了……小石头很像长公主小时候,不过可能也是老奴年纪大了记忆有偏差,公主您可别跟旁人提及,这事、这事也太……”
高升心里不安,说着颠三倒四的,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表达清楚,却一直没听到公主回应。
他忐忑抬起头,却发现公主低着头双眼放光盯着他,那眼神,让高升打了个寒颤:“公、公主?”
怎、怎么了嘛,公主眼神好吓人!
他害怕……
洛青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让自己不要表现出来,怕被人看出来。
今日是镇国公府老夫人寿辰,因为是大寿,加上老夫人身份不低,几乎邀请了整个京中勋贵人家。
长公主都来了,盛驸马和盛世子自然也在这里。
但即使如此,洛青依然无法克制住呼啸而出的激动与迫不及待。
高升想不明白小石头怎么就长得像长公主,洛青却是猜到一种可能性。
高升不清楚他在查的事,也不知道如今的盛世子是假的。
小石头如果长得像长公主,这两个打不着关系的人却模样相似,除了千载难逢的巧合外,只剩下一种可能。
隔代遗传啊。
洛青记得穆小娘子提过,小石头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褚相公,那就应该是像了长公主。
如果小石头像了褚相公,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应该也会觉得眼熟。
洛青没忍住弯起嘴角,声音都带了愉悦:“记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再提。”
高升连连点头:“老奴不敢,也就是公主问了,老奴这才说的。”
洛青声音愈发轻快,拍了拍高升的肩膀:“回去给你赏赐,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高升满眼恍惚:??他、他有做过什么吗?
洛青却是激动不已,心头的猜测几乎有了七成把握。
当初他见到褚相公并未过多关注,也只见了一眼,当时对方以为中毒全身都肿胀瞧不清模样,自然看不出是不是像假世子。
对方也的确不是六指,他这才看过就过。
但如今有了结果却看过往,发现处处都能说得通。
褚相公是孤儿,师父又是郎中,也许小时候替他将六指去除。
只是这一切都是在收留穆小娘子之前,以至于穆小娘子并不知道。
但不管是不是,等寿宴结束后回去拿血缘试剂试一试就知道了。
先前他为了找到真世子后不用多跑一趟,提前用十个积分兑换了【一次性血缘检测试剂】。
加上上次在青楼取到的假世子的血。
万事俱备,只差验证。
高升这边虽然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但公主高兴,他就高兴,更不要说,公主还说回去给他赏赐诶。
这边,镇国公府寿宴正在进行中,康府后院。
老夫人一身华服,今日是她的寿宴,满头白发却也遮不住眉头紧锁,布满皱纹枯藤般的手腕上戴着佛珠。
她浑浊的双目瞧着前方,沉默不语。
一旁镇国公夫人罗氏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是残忍至极的:“老夫人,这些年您也看到了,大姑子身为贵妃,可一点都没为康家出过力。儿媳次次进宫送上厚礼,结果等来的是什么?不是不见就是冷脸相待。如今康家式微,明明大姑子凭着那张脸足够给康家带来无尚的荣誉,结果呢?她眼睁睁看着康家没落。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六姑娘以及及笄,虽说是庶出,但那模样倒是专挑好的地方长,竟是与大姑子像了七成。只要大姑子肯开口,只要六姑娘进了宫,定不会如大姑子般,不管康家。”
罗氏瞧老夫人依然不说话,下了一剂狠药。
“老夫人您也看到了,那长公主敢这么对绪宁,无非就是因为康家不行了。否则,不过是一个贱婢,她怎么敢那么下我儿的面子?他本来可以娶一门可心的婚事,结果呢?如今名声尽毁,那些人明面上说不在意,结果呢?都推了之前说好的相看。老夫人,您不管府里,难道不管您最疼爱的孙儿的前程了吗?”
“如今只要贵妃娘娘肯开口帮忙,剩下的就容易了。只可惜,她为了当年的事,半分不让。儿媳也是没办了,才想出这种招数,但虽然是损招能让贵妃服软。可只要不传出去,实际上对娘娘并无任何影响。”
“老夫人,您是要孙儿还是娘娘,您好好想想。”
罗氏最后沉沉的一句话,终于让老夫人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罗氏身上:“你们确定不会传出去吗?”
罗氏面上一喜,打着包票:“这是自然了!怎么说贵妃娘娘出自康氏,我们还能落井下石不成?这次怕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那边传来消息娘娘也已经到了府外,但她一向警惕,也只有在老夫人您跟前会放松一些,老夫人,机会难得啊……”
老夫人最终捻动一下佛珠,重新闭上眼:“就依着你们吧。”
罗氏重新走出去摆摆手让人进去服侍,一张脸却沉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笑模样。
心腹嬷嬷上前:“老太太答应了吗?”
罗氏哼了声:“为了她的好孙儿怎么会不答应?该死的,康氏要是不这么难缠,也不至于让我们走到这一步!”
那可是贵妃,动动嘴皮子,属于康氏的荣华多容易得到?
可偏偏!
好在老夫人松了口,康氏这个贵妃怕是要落入尘埃了,也是活该!
心腹嬷嬷压低声音:“真的要压下来吗?”
罗氏回头看了眼,呸了声:“她想得美,等回头拿捏住康氏让她送六姑娘进宫在宫里站稳脚跟,就把她与於侍郎‘有了首尾’的事泄露出去,给六姑娘腾位置!”
声音带着解恨,罗氏仿佛能预见到到时候康贵妃下场有多惨。
心腹嬷嬷却还在担心:“可那於侍郎真的会上钩吗?”
罗氏捏着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你怕是不知道吧?那於侍郎当年在康氏还未进宫前被她救了,至此可是放在心尖尖上,还写了书信想感谢一番,当初被老夫人直接给扔了呢。可惜扔了,否则如今书信在手,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劲下药?你怕是不知道,这於侍郎至今未娶……怕是原因就是宫里这位呢。”
嬷嬷震惊了:“这於侍郎……倒是个痴心人。”
罗氏的眼神却阴沉下来:“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痴心可能害死心上人,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追随而去,到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说起来,我这算不算成全了他们?”
心腹嬷嬷低着头,不敢说也不敢回。
另一边,洛青心情大好,瞧见远远走来的於云易还露出个笑模样,看得於云易莫名打了个寒颤。
怎么大公主笑得让人这么心里不安呢?
同行的同僚也吓到了:“你是不是得罪这位主了?”
於云易摇头:“没有吧。”
他如今可是给大公主办事的,那大公主是真的对他笑?他这几天有办什么好事吗?
洛青的确是真心笑的,毕竟要不是於云易那时候让他去刑部,他还真不一定能遇到穆小娘子一家。
如果洛青遇不到,没人帮忙,褚相公可能就死在牢里。
书中褚相公的结局怕就是惨死了,所以后来长公主至死也没发现真相。
盛驸马盛世子也就没揭穿,一路荣华。
所以苏玉嘉这个提前知道剧本的,以为盛世子是真的,以后会富贵,是个大气运者,这才不惜接近,吸取盛世子的气运。
上次洛青就猜盛世子怕是要倒霉,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洛青见到康贵妃的时候,还没说几句让她小心一些,康老夫人那边来人,让康贵妃去后院一趟。
洛青第一反应要跟着去,被康贵妃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这一趟康贵妃非去不可,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人是她生母,于情于理,她不能不去。
但这次前去,老夫人怕是会给难堪,她不想让洛青也被一起被责备。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洛青虽然明面上是公主,却是男儿身。
除非以后洛青都不会暴露身份,一直当个公主,否则一旦暴露,的确不合适。
长公主就在不远处,瞧出洛青的担心,主动上前:“本宫也许久未见老夫人,刚好要寻老夫人,让她出席世子订婚时的见证人,本宫与贵妃一起去吧。”
康贵妃不敢泄露更多的情绪,怕人看出她与长公主关系好,垂着眼应了下来。
洛青听到长公主一起去,这才没坚持。
但还是让影十七带人在暗处保护。
洛青落座后不久,果然看到盛世子也来了,旁边跟着的正是苏玉嘉。
盛世子这次见到洛青并没过来打招呼,不知道是担心自己闹大小郡主先前做的事,还是怕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脸。
仔细瞧甚至还带着躲闪,只看了洛青一眼就收回目光。
洛青本来也懒得看盛世子,但他这模样,反而让洛青又多看他一眼。
这狗东西……不对劲啊。
就算是心虚小郡主的事,也不至于这么躲着他,难道是今天打算又对他使坏?
既然盛世子这么不讲究,那就不要怪他多看看他身边的苏玉嘉了。
没办法,他自己带着这么一个人形字幕,他想看不到也难。
盛世子不看他,洛青故意大大方方盯着盛世子瞧。
众人反倒是不敢多看,只当洛青这是故意气盛世子,也没多想。
盛世子心里发虚,想到自己父亲与康家的计划,一边心里痛快一边又担心被李洛青这狂犬看出来坏了好事,只能低调行事。
但他这边低调,旁边的苏玉嘉面上淡定头顶上的字幕却是飞快闪着,快要闪瞎眼。
【主角受】:这事我们要管吗?可我和世子是好友,这样是不是就坏了他的事了?系统,我好纠结。
(万人迷统统):宿主你就是心底太善良啦,这事你就算是要管,怎么进后院?再说了,事后你怎么解释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了,大公主这么看不起你,你还想着帮她,不帮!
洛青瞧见还有自己,挑眉:盛世子真的打算搞事?
【主角受】:可大公主虽然可恶,康贵妃却是没做过什么,那个於侍郎其实也是个好人。
(万人迷统统):好人就不该死吗?再说了,他先前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了,都是宿主你穿来后煽动蝴蝶效应才让他侥幸活了下来,他如今不过是本来就该有的归宿罢了。再说了,康贵妃本来按照剧情就是要死的,书中是因为大公主早就死了,她本就生出死志,加上被老夫人伙同康家下药与人……被威胁双重打击之下才自尽的,如今大公主没死,她应该也不会自尽了。
洛青本来吊儿郎当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因为盛世子和苏玉嘉是背对着他,所以他看到的字幕也是倒着的。
虽然难理解了点,好在能看清。
一开始以为跟他有关,他并不在意,可越往下看脸色也越难看,到了最后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康家当真是狠,竟然打算陷害康贵妃与於云易首尾,拿这个来要挟威逼康贵妃。
洛青顾不上继续看,康贵妃如今已经去了后院,虽说有长公主,但如果是老夫人参与其中,才是防不胜防。
毕竟谁能想到自己的生母能给自己下药?
洛青重新转过身,让自己心绪平复一下,这才转头故意问高升:“裴王爷怎么还没来?”
高升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怎么好端端问到裴王爷:“这应该来了吧?听说也在邀请之列,不过宣州王一向低调,也许刚来也说不定。”
洛青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嘿嘿一笑:“那本宫去迎迎。”
说罢,在众人掫揄看好戏的目光下,晃着手里的折扇就出了宴席大厅。
等出了门,他步子越来越快,竟是真的去找了裴洵。
这次裴洵没加入护卫的行列,而是以宣州王的身份出现的。
洛青刚刚看了一圈男客那边,并没找到於云易的身影,他怕已经来不及,已经顾不得别的。
他一路看到裴洵,直接冲了过去。
裴洵一身锦袍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远远就看到洛青,本来想装作没看到。
谁知洛青一股脑朝他冲来,侍卫也吓一跳,这是拦还是不拦?
裴洵摆摆手,侍卫也就当没看到。
洛青过来后,一把扯住裴洵的衣袖:“你来得可真慢!本宫都等你好久了,走走走,本宫刚得了一件好东西,给你看看!”
裴洵皱眉,但靠近后明显发现洛青情绪不太对,虽然面上还带着笑,一副往常嬉笑打闹的神情,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暴躁,仿佛下一刻就会炸了。
裴洵拦下要跟着的侍卫,被洛青就这么拽走了。
等到了角落,洛青直接开门见山:“你带影卫了吗?带了几个?”
裴洵皱眉:“什么?”
洛青敛了所有的情绪,急切道:“我知道你是楼主,我急用影卫,影十七没在这里,你到底带没带?”
洛青本来是打算直接闯进后院的,但理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
这里是镇国公府的地盘,镇国公府不惜与盛驸马合伙,显然孤注一掷,做了完全的准备。
打手护卫怕是不知凡几。
洛青不会武,他贸然闯进去,只是羊入虎口。
他当时环顾一圈,唯一能帮他的,竟然只剩下一个裴洵。
洛青也就顾不上自己是怎么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直接找上前,开门见山:“康家要陷害康贵妃与於云易通女干,继而威逼拿捏,我需要人手!”
裴洵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带了五个。”
洛青松口气,五个也够了。
先前他让影十七带着另外两个跟着康贵妃,如今身边无人可用。
他猜裴洵内力受损,以防万一会带着影卫。
旁人不可信,但影卫是自己人,不怕泄露任何消息。
洛青直接借人:“你五个影卫借我一用,我要闯后院救人,还有,劳烦楼主尽快找到於云易,不管用什么办法拦着他,不要让他离开前院半步。”
裴洵却是攥住他匆匆要带人离开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楼主?”
他可没提过宣州王与七十二楼有牵扯。
洛青解释不清,干脆撂下一句:“回头解释。”等他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忽悠他。
裴洵却是望着洛青的背影眸色深深,先前压下的怀疑再起。
可随即眉头又紧皱,他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男女皆可变来变去,甚至年纪身份也都可以变,难道……是借尸还魂?
后院。
镇国公夫人罗氏安排妥当后只等康贵妃前来,等人到了,她笑眯眯迎上去,却没想到长公主是跟着一起来的。
罗氏面上不显,笑意盈盈迎了上去。
老夫人虽然意外,但也打着配合,先是应承着长公主答应世子订婚时肯定前去。
等时候差不多了,老夫人眼含热泪,握住康贵妃的手,老泪纵横。
罗氏也装作很是动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祈求看向长公主:“殿下,难得贵妃娘娘回府省亲,听说陛下说今晚上还是要回宫的,不如留点时间给他们母女说点体己话。臣妾陪殿下去外面坐坐?”
长公主看了眼这房内,想着也就房外,只老夫人一人和康贵妃倒是也不会出什么事,也就同意了。
康贵妃心头也不好受,可只要一想到当年康家对妹妹做的事,她就无法原谅他们。
他们明明知道敬阳帝是刽子手,却还是将妹妹推向火坑,荣华富贵就这么重要吗?
妹妹的死,他们的手上何尝没沾了血?
等房间里只剩两人,老夫人望着时隔多年都未曾见过的康贵妃,也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了,你……好狠的心啊,是不是真的不要娘了?”
康贵妃鼻子一酸,让自己不要心软,当年的事她回来问过,老夫人是知情的,为了她那嫡子的前途,她默认了一切他们的所作所为。
可即使心里想着,但眼前的老人已经七十,今日一别,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康贵妃偏过头:“今日是喜事,过往先别提了。”
她也怨自己,没能力护住妹妹,甚至不惜苟延残喘,又如何提及过去?
老夫人瞧着她眼底的固执,到底垂下眼,抖着双手,又快速捻着佛珠,最终下了决心:“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这是你未出阁时最爱喝的茶水,母亲亲手给你泡的,喝喝是不是还是以前的味道?”
康贵妃望着苍老憔悴的老夫人,再看着她颤巍巍递过来的茶水,到底心软了那么一瞬,接了过来。
老夫人眼底有潮湿的泪意涌上来,却分不清是愧疚还是鳄鱼的眼泪:当年她能为了儿子的前途牺牲小女儿,那么这一次,她也能为了孙子牺牲眼前的大女儿。
这是属于康家的荣誉,不要怪她心狠。
康贵妃垂着眼瞧着杯中翻滚的茶水,闻着沁人心脾,但过了这么多年,她其实已经想不起来她年轻时最喜欢的茶水。
她早就没了所谓的喜好。
但瞧着面露期待的老夫人,康贵妃垂着眼,抬起手腕,还是凑过去,打算喝。
只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些微动静,康贵妃停下意外回头:“怎么回事?”
老夫人却着急,也顾不上捻佛珠了,催促道:“有你嫂子在,不用管,你赶紧喝。”
康贵妃却是皱眉,瞧着老夫人,总觉得老夫人怪怪的。
就在这时,房内关上的门,突然一脚被人踹开,提着一把板凳的洛青仿佛煞神般,逆着光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第54章
洛青身后的罗氏气得浑身发抖:“大公主,谁教你的规矩,就这么不管不顾闯进来?你还有没有半分敬重?这可是老夫人的房间!”
洛青头也没回,嘲讽道:“规矩?学你似的不要脸?那这样的规矩还是不要也罢。”
康贵妃看到洛青立刻放下杯盏,起身:“皇儿,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遗憾瞧着那杯茶盏,知道大势已去,皱眉瞧着她这个外孙女,第一眼就不喜:“见到外祖母,都不喊人的吗?”
洛青无差别攻击:“外祖母?你也配?”
老夫人脸色铁青:“混账!”
洛青却是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上,直接板凳一扔砸过去。
顿时噼里啪啦一顿响动,杯盏茶壶尽数落地,摔得七零八落。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大公主疯啦?
今个儿可是老夫人大寿,直接闹到跟前?什么仇什么怨?
罗氏尖叫一声,老夫人也是气得捂着胸口捶着:“不孝子不孝子!”
洛青却是嘲讽看着老夫人以及罗氏:“本宫就砸了怎么了?你们敢让大夫检查一下这茶水里放了什么吗?你们敢吗?!”
低低吼出来的一声,让本来还跳脚的罗氏、老夫人瞬间哑了。
她们难以置信瞪着洛青,她、她怎么知道的?
洛青冷笑一声,如果不是顾忌着闹大了对康贵妃名誉有损,他管她们死活。
可就算康贵妃是清白的,康家却是康贵妃娘家,谣言传着传着假的也会变了味。
所以这事暂时只能这样,可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康贵妃没阻止洛青,她了解洛青的秉性,不会冒然这么出手,只当是康家得罪了他,没往自己身上想。
直到洛青提及茶水,她瞧着变了脸色的罗氏与老夫人,意识到什么,面色苍白下来,她难以置信望着老夫人,嘴唇都在轻微颤抖:“你、你们……怎么敢的?我是你亲生的吗?”
老夫人面对质问,抿着唇,干脆低着头开始再次捻起佛珠。
洛青啧了声,直接上前,一把给扯断了,佛珠洒落一地,只听洛青嘲讽道:“别念了,你这种脏了心窝的,也不怕脏了佛门清修之地。”
老夫人被洛青这毫无顾忌的一番话气得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洛青却是压根没理会,转头让康贵妃先出去,然后提着板凳,直接把老夫人的房间给砸了。
身后的尖叫声都被阻挡在外,等砸够了,才笑眯眯看着惊恐的罗氏:“理由吗?你们自己找,否则……我这人一向狗脾气,做事不管不顾的。万一鱼死网破捅出去,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个拖你们整个镇国公府一起下水,不、亏。”
过寿,过你大爷的寿!
他这狗脾气是一秒都没办法忍。
瞧着她们难受了,他就痛快了。
罗氏与老夫人惊恐望着洛青疯癫的模样,丝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敢,他们也真的不敢乱说,毕竟事情没成,康贵妃依然是康贵妃,但敢给敬阳帝戴绿帽子,他们康家不要命了?
所以今天这口气,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吞。
洛青扔了板凳,面无表情一个个瞧着罗氏老夫人,这才转身离开。
那最后一眼却莫名让罗氏二人打了个寒颤。
洛青扶着康贵妃往外走,长公主显然也猜到点什么,歉意道:“本宫……”
她没想到一个母亲,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做出这种事。
老夫人怎么想的?
洛青摇摇头:“与姑母无关,我先送母妃回去。”
长公主应了声。
洛青则是瞧着匆匆得到消息赶来的高升:“去,将老夫人这院子,能砸的都给我砸了。”
高升:“都、都砸了?”
洛青:“对,敢拦着的,一并砸了,看看他们有几条命。”
四周的仆役抖了抖,彻底不敢上前。
罗氏扶着老夫人出来时就听到这一句,差点晕过去,结果这还不算,就听到那胆大包天的,走到门口前,还回头朝他们笑笑:“不就是想给康绪宁那孙子铺路吗?本宫这就去给他添点彩头。”
罗氏尖叫出声:“你想干嘛?”
洛青耸耸肩:也不干嘛,砸断他的腿罢了。
要毁,就毁个彻底,彻底没了仕途。
罗氏彻底慌了:“快拦下来!拦下来!”
众人欲哭无泪:这、这谁敢啊!
要说人点背也是刚好送上门来,这边洛青还没找上门,康绪宁这边反倒是听到动静一听大公主在老夫人院子里大闹,直接带着几个下人冲了过来。
他是听母亲提过今日要做的事,这种事自然要隐秘着来做,闹起来那肯定是被大公主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没有反悔的余地,大不了就将事情直接做成了,拿这个把柄来威胁大公主与康贵妃,就不信到时候这一老一少不服软。
康绪宁想到大公主那张昳丽的姿容,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要是能让大公主屈身给他当个外室就好了,就算不能,一品芳泽也是美事一桩。
所以康绪宁闯进来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嚣张的笑,只是等瞧清院中的情景却是一愣,他可是知道的,大公主这次只带了几个下人,先前还都吩咐跟着康贵妃,只是这是内院,那些护卫不能过来,别他母亲罗氏用借口留在外头,结果这怎么冒出来这么多人?
洛青一瞧康绪宁刚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凉凉一笑:“刚好,要找你呢。”
康绪宁被洛青这阴恻恻的声音吓到,慌不择路就要转身,院门却在这时咣当一下关上,随着洛青上前,裴洵身边原本跟着的影卫上前,直接轻松将人制服。
他们才不管这人是不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他们只听主上的。
主上吩咐了,他们如今只听大公主的。
洛青压根没有众人回神的机会,罗氏甚至还想着对方只是嘴上说说压根不敢,谁知直接一棍子敲下去,只听康绪宁一声惨叫,直接疼晕过去。
洛青骂了一句怂蛋,扔了木棍,这才转头看向罗氏:“不过是一个毁了名声毫无功名爵位的国公府公子,你觉得父皇是会护本宫,还是会护他?还是你们觉得,盛驸马会替你们在长公主跟前求情?”
罗氏还没从悲痛中回神就听到这么一句,神色彻底变了,大公主怎么会这么清楚的?竟然还知道老爷私下里与盛驸马的交易?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看向长公主,难道是长公主知道了,告诉的大公主?
可等她看去,发现长公主也同样难以置信,皱着眉瞧着洛青:“你说的是真的,驸马也参与进来了?”
如果此事当真,驸马这是想做什么?
如果是以前洛青自然不会提,但如今真世子可能就在他府里,那就离揭露真相不远了,提前揭露一些盛驸马的野心让长公主察觉,到时候也不会接受不了。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祸水东引,盛驸马的谋划才更是重中之重,如今摆在盛驸马可能被揭露人品问题,镇国公自然会舍弃自己府里这些事而替盛驸马隐瞒,也会心甘情愿忍下来这场“闹剧”。
果然,镇国公与盛驸马过来时,本来还在震怒,看到长公主皱眉询问,立刻知晓事情发展不对,开始先替盛驸马隐瞒。
洛青这边则是直接大摇大摆走出了镇国公府,还寿宴,谁爱参加谁参加,他是管不着了。
就先让盛驸马着急一下,等他验证了褚相公的身份,到时候还有盛驸马痛哭的时候。
洛青先送脸色惨白的康贵妃上了马车,康贵妃对洛青是愧疚的:“是母妃没想到……又给你添麻烦了。”
洛青安抚摇摇头,瞧着康贵妃憔悴的模样,知道她今日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即使对镇国公府早就放弃了,可真的面对生母为了康绪宁不惜毁了她也忍不住心痛难过。
洛青等康贵妃的情绪好一些,亲眼看着她进了宫,这才回了公主府。
洛青到公主府的时候,高升等人已经回来了,高升欲言又止,但想想觉得公主肯定有她的理由,他还是别问了。
洛青看向高升旁边站着的人,重新戴上了面具,显然正是之前被他着急之下求上的裴洵,洛青装傻,只当是没认出来,越过裴洵,急匆匆往小石头一家所住的偏院走。
高升匆匆跟上:“公主,您在宴席上没吃东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公主这是去哪儿?有什么吩咐指使老奴即可……”
洛青这几天跟小石头混熟之后也送他回过偏院,对他们住的院子还是挺熟的,边走边问高升:“我离开后镇国公府怎么样了?”
高升老老实实回答:“后院的事只小幅度传开了,被镇国公压了下来,请了大夫过来给康公子诊治。老奴离开的时候前院的宾客还不知道公主闹了老夫人院子的事,不过长公主盛驸马这边在老奴离开时也离开了镇国公府,后续老奴暂时没得到消息。”
洛青嗯了声:“继续去打探吧,我这边有点事要找小石头,对了,这会儿褚相公在自己房里吧?”
高升仰头看了眼太阳,算了一下大致的时辰,应了声:“应该是在的,不过公主要找小石头应该找不到,这会儿穆小娘子应该已经给褚相公送过饭和药带着小石头去了膳房。”
这路也不对啊,不是去膳房的路。
高升怕洛青走错了,连声提醒。
洛青摆摆手:“我就是找褚相公,想问一些关于小石头的事,小石头长得这么好看,我觉得与他很有缘分,想送他去学堂。”
高升对小石头也颇为喜欢,闻言也应了声:“小石头这年纪的确能启蒙了……”
洛青听着高升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倒是渐渐安下心,原本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等到了院门前,洛青停下步子,没让高升跟着,他一人敲门走进了院子。
褚相公是闲不住的人,虽然脸上中毒的痕迹还没有消除,但已经起身,毒素还影响身体行动,但也能动,他晒着自己找人配的药草,打算自己熬制药丸,省得娘子每日午时还要专程回来给他送饭送药,白白辛苦一趟。
褚相公手里头的银子是足够买药效更好的药草,能恢复得快一些,但褚相公不舍得,所以用的是便宜的,虽然恢复慢了些,但能省下不少银两。
更何况,也只是一个月,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洛青过来时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翻晒着药草,想到这个可能就是真世子,一时间却又怕希望落空。
解决了长公主这边的事,就算是他现在回去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原身的遗愿,否则总觉得白白过来一趟,结果啥也没干的错觉。
洛青仰天长叹一声:打工人打工魂,他是不是这些年努力完成任务,不知不觉间被主系统洗脑了?
怎么就觉得没完成不舒服呢?
褚相公听到动静转过身,发现是公主,连忙就要跪下来行礼,被洛青上前两步阻止:“褚相公不必这么客气,本宫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褚相公愣了下,好半天没回过神,他一个游方郎中,有、有什么能帮到公主的?
但他是公主救下的,就算是上刀山他也是愿意的。
褚相公拱手又行了一礼:“哪有帮不帮的,公主有事,尽管吩咐即可。”
洛青瞧着褚相公这严肃认真仿佛上刀山下火海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下:“放心好了,不是大事,只是想借用褚相公的一滴血。”
“一滴血?”褚相公愣住,他已经做好准备,结果就、就这么简单?可这么简单的事,大公主怎么会找到他?
洛青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应对之策,解释道:“你身上所重的毒刚好是我最近让人在研究的,想用你一滴血多个对照的标准。”
褚相公松口气,原来是这样,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怕露出丝毫对救命恩人不敬:“一滴血够吗?草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其实更多的血也是可以的。”
洛青望着被教养的淳朴而又纯善的褚相公,心酸的同时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如果褚相公真的是真世子,与盛驸马教出来的假世子一比,高下立判,也算是一点点安慰。
只是这些年,对方能平安长大,也是受尽了苦楚,如若让长公主知晓,该是有多心疼难过?
褚相公再三确定只需要一滴后,立刻毫不犹豫给取了一滴拇指血。
洛青借着褚相公取血的时候仔细看着他的手,可惜如今他身上的毒素未解,手指肿胀漆黑,还真看不出来有没有六指的痕迹,但也没必要了,系统的试剂,可比任何痕迹来得更准备。
洛青并未第一时间检测,而是拿着这滴血朝外走去,他怕一旦出现结果他会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怕会让褚相公看出异样。
如今还不是让褚相公知晓的时候,乍然知道真相怕褚相公会露出不对劲的神情,如若提前被盛驸马知晓,还不知道要怎么下黑手,也更不容易抓到把柄。
所以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加小心谨慎。
洛青一人回到房间,深吸一口气,才拿出褚相公的血,以及系统里存放的盛世子的血。
先前盛世子在青楼里受伤流血的时候,洛青已经让系统将他的血记在【一次性血缘检测试剂】一边,如今只需要将褚相公的血滴在另外一边,出现蓝色,那么证明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改变,那就并没有血缘关系。
假世子是盛驸马的骨血,真世子也是,两人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虽然血缘不如与盛驸马比较高,但洛青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等褚相公的血滴下去,洛青直勾勾盯着试剂中间的位置,随着血迹与另外一边渐渐融合在一起,中间原本透明的位置渐渐显露出很淡的蓝色,随即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了深蓝色。
洛青死死盯着那蓝色,先是愣在那里,随即没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毫无征兆起身,激动的转了好几圈,才把心头压抑着想要呐喊的情绪压下来。
真的被他找到了哈哈哈!
只是笑完想到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救下褚相公,怕是即使如今再知道,褚相公也是一具尸体了。
洛青又忍不住生出一股后怕,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痕迹都收起来销毁,抿着唇转来转去,这个秘密他暂时不能说,但一个人知道就像是天大的喜悦却没人分享。
洛青最后猛地停下来,觉得这堵着的秘密得找个人分享,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是……他了。
一炷香后,洛青溜达溜达到了裴洵的院子外,甚至换了一套衣服,整整齐齐的,像是去赴约。
裴洵已经回来了,重新换回影卫的墨色衣袍,面上覆盖了全面的面具,打算继续养伤,但翻开的书卷却是一个字看不进去。
闭上眼就想到洛青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事,他想不通,干脆不去想。
但想到某个利用完就丢的人,忍不住有些磨牙,最终面无表情继续打算看书,但就在这时候,外面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裴洵垂眼看书的动作没动,影十七没拦,那来人显然不用猜也知道。
果然,没多久,窗木撑开的窗棂下探出一个脑袋,洛青一双眼格外清亮,此刻蹲在那里,扒着窗棂边缘,就那么呲着牙朝他乐着,这神情让裴洵一个没绷住往后退了一些。
洛青小脸一绷:“你退什么?”
他这会儿心情多好啊,笑起来肯定特别灿烂,他退什么,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裴洵抿了一下唇:“公主没听过那句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洛青:你才奸,你才盗!
他猛地站起身,压根就忘了头顶上是半开的窗棂,但他没注意,有人注意到了,甚至迅速上前,长开的掌心直接按在了洛青的头顶,在撞上的瞬间帮他压了压。
但头顶是避免被磕着,洛青却下盘一个不稳,直接蹲坐在地上,他本来就是蹲着的,裴洵为了怕他磕着力气就没控制住,往下按的力道就稍微重了一丢丢。
洛青一屁股蹲坐下去的时候,往后一仰,就这么直接躺着了,仰头刚好瞧见头顶上方的窗棂,外加裴洵心虚探出来看他的裴洵。
洛青磨着牙瞧着那张面具,看不清神情,可洛青就是看出了心虚,又气又无奈,他好心跟他分享喜事,结果摔了个屁股墩,这也太丢人了吧?
偏偏对方又是救他不小心,这真的是……
洛青破罐子破摔,干脆瞪着裴洵:“裴王爷,都不扶一把吗?你就让本宫这么躺着?”
裴洵终于回过神,下意识选了最近的路,从窗棂一跃跳了出来。
这下成了洛青目瞪口呆:“你……不是吧?大门不走的?本宫虽然着急也不差这点功夫。”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不知为何,裴洵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要偷偷私奔的小情侣,双双跳窗逃走。
裴洵面皮一热,转过头没去看洛青,好在洛青是个心大的,压根没注意到这些,拍拍屁股借着裴洵手臂的力道起身,颠颠往房间里走去。
裴洵知道洛青是男儿身后也没有这么多避讳,虽然洛青是个断袖,但也是男子,对他有没有那种心思,相处起来也就没之间以为是大公主时太过避嫌。
裴洵也跟了进去,谁知他刚走进去,洛青却是探头探脑看了眼外面,然后把房间的门关上了,还落了栓。
不仅如此,还鬼鬼祟祟将窗棂也给放了下来。
大白天的……
裴洵眼皮跳了跳,望着顿时暗下来不少的房间:“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要坐实非奸即盗不成?
洛青却无所谓,他现在揣着一个大秘密,急于找人分享,但这个秘密暂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只能这样。
洛青却是靠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个距离说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吧?”
裴洵在他靠近时皱眉想后退拉开距离,被洛青一把拉住。
第55章
洛青:“退什么退,都是大老爷们,真亲上也都只是蹭蹭而已,压根没所谓。”
裴洵这下不仅是眼皮跳,嘴角也开始抽抽,咬牙:“公主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个断袖?”
洛青一摆手:“我是没错啊,但你又不是。我对你没想法,你对我也没想法,所以怕什么?”
裴洵听到这却莫名没半分高兴的情绪,皱着眉,却也没深想,瞧洛青越说越不对劲,干脆转移话题:“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洛青却是一拍手:“你先告诉我说悄悄话安不安全?”
裴洵:“不能更安全了。”
只是大白天关门,说话是安全了,名声好不好就不知道了,但想到这位先前还公然养公子,估摸着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洛青这才放下心:“这就好这就好。”
裴洵却觉得一点都不好:“公主是不是先解释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另外一个身份?如果我没记错,并未透露过半分。”
先前在镇国公府不好问,现在他自己撞上来,那就不要怪他了。
洛青哈哈干笑一声:“我要说是因为你身形像逃不过我的法眼,你信吗?”
裴洵:“不、信。”
洛青:“所以说,你还问什么?”他问他也不可能告诉他真相,所以干脆就别问。
为了让裴洵不继续问,洛青生硬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这些不重要,我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商量,我觉得干一票大的。”
裴洵皱着眉,虽然知道他不会说,可对方这明显的态度还是让裴洵有些失望,可对方不愿意说,裴洵也不是会强迫的人,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偏过头,干脆不去看他:“什么大的?”
洛青嘿嘿一笑,搓着手:“废了盛驸马那一家鸠占鹊巢的。”
裴洵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并不觉得这时候合适:“公主你要清楚一件事,真世子如今还没寻到,先不说长公主信不信,长公主乍然知道真相不会气火攻心一命呜呼吗?”
这显然也是之前洛青顾忌的,否则也不会花大价钱让七十二楼去寻。
洛青一改先前的态度,一摆手:“不担心,因为……我已经找到真世子了。”
豪气干云说完,洛青终于痛快了,这世上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果然说出来舒坦多了。
但这份心堵转移到了裴洵身上,他猛地看过来:“什么?你怎么找到的?确定?”
毕竟前几天给出的三份画像都还不是,结果一转头大公主告诉他已经找到真世子了?他怎么找到的?
洛青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已经用试剂验证过了,百分之百就是真世子,但这话不能说,另外一个验证的可能性却能说。
于是洛青就把高升见过小石头以及见过长公主小时候长得一样说了出来,分析一番后,得出结论,褚相公就是真世子。
裴洵匪夷所思瞧着洛青:“就因为这样,如果只是凑巧,刚好只是长得像呢?”毕竟这世上模样像的人并不是没有。
洛青拍着胸口:“所以我刚刚让高升去请了大夫,告诉褚相公我最近需要信任的人手,想提前给他解了所有的毒,药草钱公主府来出。如果小石头像长公主只是凑巧的话,那么如果褚相公像盛驸马,那么就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如此一来,在褚相公恢复的这段时间,他需要将对方暂时藏起来,以防被人发现端倪。
好在褚相公本来就因为中毒面容受损没出现过,旁人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游方郎中会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裴洵认真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大公主这反应可不像是不确定的,还没见过褚相公的模样,但他这样像是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
但洛青这一番又说得过去,他沉默片许:“你打算怎么做?”
洛青搓搓手:“先前没找到所以不敢动手,如今么……万事俱备,只缺……人手。所以嘿嘿,能不能多赊点账,借点人手?”
他光杆司令一个,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能怎么办?只能白嫖了,但也不是真的白,他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不让你白出力,到时候真相查明,我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你头上,到时候长公主肯定对你感激殆尽。你想查当年你父亲之死的事也更方便,长公主就是你的助力。”
他就不信裴洵不心动,要不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噶,说实话他本来打算自己上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
裴洵沉默良久,望着洛青,应了下来:“就依你。”
既然决定彻底扒下盛驸马的假面具,第一步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揭露他与滕氏的奸情,这样才能让长公主看清楚盛驸马的真实人品。
决定好后,洛青让裴洵的人分别跟踪盛驸马、盛世子、滕氏以及盛驸马等人的心腹,先前人手不足很是受限,但现在七十二楼的人尽数让他用,那就不用客气了,效率也就杠杠的。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盛世子被苏玉嘉吸收了不少气运,只是跟踪了几天竟是让洛青真的打探到一个致命的把柄,而这个把柄还是有规律的,甚至可以彻底一举让盛驸马这一家三口彻底被揭穿,还没办法否认。
这个把柄还是滕氏亲自送上门的,她这些年对外寡居不怎么出现,实际上却是盛驸马的外室,但为了不被发现,滕氏很是低调,两人见面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小心谨慎之下这些年也没被发现。
但滕氏还是怕,怕时间久了之后,自己年老色衰,已经拿捏不住盛驸马的心,到时候盛驸马被更漂亮年轻的女子吸引,她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她需要抓住一点,那就是她是盛世子的生母。
可即使是生母,如果长时间不见不联络感情,万一自己的亲儿子反而对长公主生出亲情到时候偏心长公主怎么办?
加上只要拿捏住盛世子这个儿子的心,即使日后盛驸马想抛弃她,盛世子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滕氏在很久之前,等盛世子没被怀疑之后,就缠着盛驸马,以自己想念骨血为由,让盛驸马在深巷里买了一处私宅,一家三口一月聚一次,维护血脉关系。
那时候盛驸马正是对滕氏在意的时候,加上拥有共同的秘密,自然答应了,如今时间久了一直没被发现,盛驸马也就无所谓,将这个规律延续了下来。
洛青得到禀告的时候差点笑死了,本来就怕没机会,结果这三人还真的是把把柄送到手里。
运气好的是,几天后正是一家三口再次秘密聚会的时候,洛青则是提前两天向长公主府发出邀约,盛驸马三人聚会那天,他邀请长公主出府吃茶,用的借口自然是感谢一番先前镇国公府长公主的帮助。
寿辰那天的事镇国公府果然没敢说什么,将一切忍了下来,至于康绪宁怎么样了并未传出来消息。
但以洛青当时的力道,估摸着以后就算是就好了,走路也会有点跛,但这也是康绪宁应得的。
如果康绪宁不知道也就算了,偏偏对方一清二楚,作为受益者,他既然享受了,那么就该付出点代价。
长公主拿到邀请函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她这些年不怎么出府,如果不是如今为了世子的婚事,她一向不理世事,但想到镇国公府自己一时不察,差点误了康贵妃。
愧疚之下长公主应了下来,刚好也想好好询问一番洛青之后的打算。
毕竟洛青随着年纪渐长,她怕以后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更何况还有洛青如果想摆脱皇女的身份,她其实也能帮忙。
到了约见长公主这天,洛青天不亮就起身了,开始布局安排一切事宜,只等今日这场硬仗要打。
裴洵依然是影卫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以前也就算了,这次虽然安排妥当,但世上的事没有万全之策,以防盛驸马狗急跳墙,还是护着点的好。
裴洵想着,在自己还没找出真相之前,大公主不能出事,他要让他心甘情愿说出一切的真相,他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知道他不可能会知道的那些事。
长公主带了高升和扮作护卫的裴洵去了茶楼,在包厢里等着长公主,没多久长公主就到了。
没等洛青说话,长公主就已经挥退了所有人,洛青这边让高升在外候着,只留下了裴洵。
等包厢里只有三人,长公主看向裴洵:“这人可信吗?”
洛青干脆让裴洵揭了面具:“应该是可信的,不信瞧瞧?”
裴洵看他一眼,知道洛青这是提前让长公主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好之后说一切都是他出力的。
想了想,裴洵揭开面具,露出宣州王的脸。
长公主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大公主是什么时候和宣州王搅合在一起的,“你……裴王爷怎么会?”
洛青没一开始就直接说出真假世子的事,怕长公主受到的刺激太大,而是说了另外一桩事:“还是我来说吧。我和裴王爷之所以如今站在一个战线上,说起来还是因为长公主。”
长公主看过来,疑惑不解:“与我有关?”
洛青嗯了声:“其实这次邀长公主前来,也是想告诉长公主一件事。”
长公主望着洛青认真的眉眼,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不安,她勉强镇定下来:“是什么?怎么突然这般严肃?不会是世子做了什么要命的事得罪了你?他这些年性子被娇惯的的确不太好,但是……”
想到当年的亏欠害世子受了半年的苦楚,所以这些年盛驸马宠着世子,她也不忍心太管。
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世子私下里和表面上其实是不一样的,可她却又不知道怎么揭穿。
所以洛青这般凝重说与她有关时,长公主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世子做了什么错事。
洛青摇摇头,直接开门见山:“不是,是盛驸马。盛驸马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
长公主错愕抬眼,好半晌才嘴唇嗫喏一下,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上恍惚许久,最终敛下眼,反而平静下来:“是吗?”
洛青倒是意外,显然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快就接受了,不过想想也是,盛驸马无心,一天两天演深情倒是可能,但时间久了,爱与不爱长公主其实能感觉到的吧?
果然,长公主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本宫因为当年世子失踪的事大病一场,就不怎么爱出府,病怏怏养了一段时间,性子也淡了很多。驸马他……这些年包容不少,这两年他对本宫其实已经不太上心,本宫其实能感觉得到。”
她其实怀疑过驸马是不是有了外心,是不是已经养了外室,只是一直不敢信,但真的被洛青说出来的时候,虽然错愕,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大概是心里其实早就感受到,也并不是太过惊讶。
洛青知道长公主是以为是自己这些年的冷落让驸马才会这般,可事实的真相却更加残忍,但他不得不说:“公主错了,不是因为你,从头到尾,盛驸马尚公主不过是一己之私。他这外室,说起来公主也认识。”
长公主这次终于脸色变了:“什么?”
洛青道:“是滕氏。”
长公主对于这个已经好久没听过的名字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你……说的是真的?”
洛青颌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殿下亲自去瞧瞧?”
长公主半晌才僵硬着点了一下头,别人也许她能理解,可如果是滕氏……
那岂不是、岂不是……
远离长公主府三条街的一处绕了很多巷子的院子里,一辆低调的马车熟门熟路绕过七拐八拐的巷子,最后停在人烟稀少最里面的一家后门外。
从马车里下来一个戴着斗笠遮挡严严实实的先生,一身淡灰色长袍,即使遮了大半身形,依然能窥见到常年身居高位浸润的气势。
只是这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却在下马车后转身四处游移打量的神情躲藏让这份气度打了折扣,平白觉得整个人透着矛盾之感,很不舒服。
男子身边的车夫按照约定节奏扣响门扉,不多时,有人从内打开院门,男子闪身进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车夫则是上了马车,很快绕到另外一处巷子,坐在另外一边,将帽檐一遮盖住眼,像是闭目养神在睡觉,实际上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眼睛瞧着前方拐角的巷子,能从那个方向看到前去院子的来人,有备无患,防止有人提前找到此处,能够先一步禀告。
车夫如同往常一般躺着假寐,这份活计很轻松,这么多年压根没出过事,他也忍不住生出惫懒。
只是他以为和往常以往不会发生什么的,刚闭上眼,却感觉耳边似乎有一阵风吹过,他以为是错觉,下一刻还没睁开眼,却已经被人捂住嘴,紧接着眼前一黑,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已经被敲晕了。
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将车夫迅速带走,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另外一个与车夫装扮一模一样的人躺在车前,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错觉。
盛世子骑着高头大马戴着面具过来时,经过巷子停下来,“车夫”听到动静坐起身,将帽檐往上顶了顶,打了个手势,盛世子摆摆手,这才放心哒哒哒驱马继续朝前走。
很快一家三口汇合在这小院里,滕氏委屈拿帕子擦着眼角的湿润:“三郎,每个月能有一次机会见到你们,我们一家三口能待在一起吃顿饭,妾身已经心满意足了,万万不敢奢求太多。”
盛驸马自知委屈了滕氏,握住她的手:“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再忍忍,很快就能让你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
“可长公主那边……”
“娘,你放心好了,母亲身体这几年愈发不好,怕是没几年好活了,你再忍忍呗,如今这样还挺好的,也不会暴露。只除了那招人烦的临河滕氏,本世子是他能威胁的?哼,那滕氏的女子娶了也就娶了,只是能不能活到出嫁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敢威胁他们,到底是个隐患,这临河滕家是留不得了。
滕氏脸色微微变了变,如果临河滕氏没了,她是真的半点底气也没了,尤其是听着盛世子那句“母亲”,更像是一把尖刀砸在心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儿子喊了那人多少句母亲?
都是长公主,如果不是,她理应是盛夫人才是的。
滕氏心里清楚以她的身份压根当不起正经夫人,不过是嫉妒心作祟,这些年畅想着自己足够,想得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还真以为没有长公主盛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
三人如同一家三口般,面前摆了一桌膳食,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盛世子愈发不耐烦。
有这功夫还不如与府中的婢女逗乐,但畏惧父亲威严,还是规规矩矩每个月都来,正在他应付着滕氏,笑眯眯接着滕氏夹过来的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鱼眼睛时,院门突然就这么被重重踹开。
那块鱼眼睛一个不稳就这么掉在桌上,滚了两下,直勾勾盯着盛世子,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人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挥退了旁人,这时院中只有三人,但嘱咐过了如果有人过来立刻禀告,谁这么胆大竟然敢踹门?
可等抬眼看去,看清楚首先踏进来的人时,脸色彻底变了。
洛青一身劲装,大摇大摆走进来,像是土匪进门般,环顾一圈,露齿一笑,灿烂至极:“呦,这么热闹,吃着呢?”
盛驸马与盛世子皆是脸色大变,显然没想到大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公主今日不是与长公主约着吃茶吗?大公主在这里,那长公主……
越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乎是这个念头刚落,一行人随即走进来,被围在正中的赫然正是长公主。
长公主来时虽然已经做过心里预设,但真的看到驸马与滕氏如同一家三口般坐在那里,她也觉得眼前一黑,尤其是世子,怎么也在这里?
他早就知道他父亲与滕氏的事?只瞒了她一个人?
盛世子看到长公主刷的一下站起身,白着脸怯懦喊了声:“母、母亲!”
心里却是慌得不行,长公主知道了?她知道了多少?自己不是真世子的事她知道了吗?
如果知道了,他还能活吗?
盛驸马是最先回神的,他慢慢起身,稳住心神,并死死按了盛世子一下,让他冷静。
随即与滕氏对视一眼,两人有奸情的事今日怕是板上钉钉,但以他对长公主的了解,她应该不知世子是假的,否则不至于还能站着,早就疯了,如今这般,也就是说,只是他与滕氏的事暴露了。
为了保住盛世子,那么今日这件事他与滕氏不仅要认,还要认得痛痛快快的。
想到这,盛驸马看向滕氏:“还不跪下,给主母磕头。”
滕氏已经冷静下来,看清楚盛驸马的打算,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朝着长公主的方向,很是下了狠心磕了三个头,一下比一下狠,都磕出了血。
洛青咂舌,够心狠的,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是一对狠人。
不愧是能隐瞒这么久,甚至胆大妄为想鸠占鹊巢霸占长公主府,不惜隐忍二十年的一对狗男女。
长公主已经恢复冷静,她抿着唇白着脸,但气势在那里,一步步走到盛驸马面前,望着这对“苦命鸳鸯”,反而看向盛世子:“世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的声音太过冷静,让盛驸马心里一慌,但只要最大的秘密没暴露,一切都还能挽回,他先世子一步,解释道;“他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本来也是想和你坦白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喊来世子过来见一面,拿个主意,劝一劝你。我一时吃酒不小心毁了她的清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想着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但我对公主真心可见,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长公主却没看他,只是死死盯着盛世子,她想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不是为了这么一个负心汉竟然偏向一个外室:“你闭嘴,让他自己说。”
第56章
盛世子被长公主态度吓到了。
这些年他最常见到的就是慈母模样的长公主,还是头一次这么对他。
他也忍不住委屈不已:“母亲,你别生气了,孩儿知错了,是真的第一次过来这里,也是刚知道,我是向着你的,想送……滕氏离开的。”
盛世子说完,突然啪啪啪有鼓掌的声音传来,他看过去,正是大公主,发现他看他,咧嘴一笑:“好一个大孝子,真孝顺啊,父亲纳妾,他先来掌眼,怎么就听着这么不对呢?”
“你胡咧咧啥?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盛世子没忍住气,怼回去,越想越觉得自从遇到这位大公主,就没一件好事。
洛青也不恼,像是拱火般:“怒了,他怒了!他恼羞成怒了,不会是戳中你的小心思了吧?你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早就认了这个小娘了吧?”
“你!”盛世子还想说什么,长公主却喝止了他,显然长公主也没信,刚刚他们出现时对方这态度,怎么都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盛驸马显然也知道这个借口瞒不住,但他只是想表达一个态度,只要今日能让长公主心软答应让滕氏当妾,或者直接赶出京中,这件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他这两年一直生怕暴露,所以时不时表露出长公主对他太过冷漠伤了他的心,两人心渐行渐远,他如今有个妾室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想到这,盛驸马以退为进,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给她一笔钱送她离开,绝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我和世子的心,是向着你的。”
长公主皱着眉,觉得心口像是堵着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但偏偏像是她说了很多恶毒的话,故意拆散他们,所有的一切是她不对,她做错了一样。
明明是他不对,他答应过不纳妾,答应过的事,怎么能反悔?他不要他临河盛氏的傲骨了?
洛青白了盛驸马一眼,到这时候还在玩心眼,趁着长公主受到打击脑子不太好就趁机反客为主,说得好像长公主错了一般,他一切都依着他,狗渣男,不要脸!
洛青嘲讽笑了笑:“世子你看你这好父亲,故意欺负你母亲呢?什么叫做公主如果不愿意可以赶走,明明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吧?当年答应过绝不纳妾,怎么外室不是妾?哦的确,外室连个妾室都不如,不过是……”
他没说出那个词,但侮辱的意味明显。
盛世子怎么忍得下,气得脸色发白:“李洛青!”
“他怒了他怒了,你气什么?我一个公主说一个外室怎么了?你怎么气得好像我在说你生母似的,不会是觉得我连你一起骂了吧?可我也没说什么啊?”洛青就是故意激怒盛世子的。
盛世子几乎是在生母两个词出口就冷静下来,立刻蔫了,心虚瞪了洛青一眼:“什、什么?你胡说什么?”
洛青却是拖长声音哦了声:“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盛世子声音更大了,仿佛他声音大就是他对一样。
洛青双手环胸,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这样啊,你要是没心虚,那就证明一下。不如这样好了,我来替姑母做主,妾室就不用了,毕竟长公主府连驸马都是外人,一个外人还能做公主府的主,想什么呢?世子你母亲被一个外室骑到头上,你还不给母亲出气?去,你要是敢直接扇你父亲这所谓的外室三巴掌,我就给你道歉。”
洛青更想让盛世子连同盛驸马一起扇,但又怕盛世子借着盛驸马是父,他是子不能动手来说事,但一个外室,他一个世子还是能动手的。
他就是要逼世子,才能表现出他的不对劲,才能说出他是假的之后,证明他早就知道一切。
否则,到时候盛世子一苦求,说自己是无辜的,就恶心人了。
盛世子果然僵住了,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怎么能指使本世子打一个、一个……无辜的妇人?”
洛青却是狐疑看着他:“无辜?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外室,那自然不能,但她无辜吗?当初她刚新寡的时候,无依无靠可能备受欺凌,可是长公主心软将她带到了公主府照顾。结果呢,她恩将仇报与盛驸马纠缠到一起,她无辜吗?她感恩吗?她要脸吗?凭什么不能打?她和盛驸马,都不无辜,毕竟狗男女吗?一个怎么狗的起来,肯定要骂就要骂一对呗。”
滕氏这些年当家做主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可想到秘密不能暴露,否则他们都别想活,只能垂着眼跪在那里。
可她忍得住,盛世子忍不了,这是他的生母,骂她不就等同于骂他?
毕竟他是她生的,出身云云皆是假的,他才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
长公主一开始只是生气,觉得盛驸马说得话不对,洛青开口的时候她没有阻止,但听完洛青与盛世子的话,长公主眉头越皱越紧,毕竟她不傻,当年能瞒天过海将洛青换下来显然也是心思缜密的,只是身边人她从未怀疑过。
可一旦破开一个口子,不合理的地方太多,想让她不多想都不行,她皱着眉瞧着盛世子,她觉得世子的态度很奇怪。
世子说第一次见滕氏,可一个妇人,还是一个不知恩图报的白眼狼,别说打了,就是拉出去杖责也不是不合理,可盛世子就是不愿意,甚至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长公主皱着眉,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直接说算了,她并非仗势欺人之人,可瞧着盛世子这模样,她开口道:“你去,帮本宫出气。”
长公主一开口,盛世子愣了,显然没想到长公主会开口,“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她、她……这么可怜,就算是收为妾室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多一张嘴,又不、不……”
“不怎么样?你可真是个大孝子,替自己的父亲主动纳妾,还慷他人之慨,加上刚刚一起吃饭,你们不会才是一家三口吧?姑母不会才是那个外人吧?毕竟说起来,我还听人说过,当年滕氏生的那个遗腹子长得还挺像盛驸马的,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二十年前就勾搭在一起了吧?那个遗腹子不会是盛驸马的种吧?”
“你胡说什么?”盛驸马先变了脸色,显然没想到这个大公主攀扯着攀扯着竟然越说越猜中真相。
洛青耸耸肩:“你急什么?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这担心的模样,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们心虚,所以怕我真的说出什么真相吧?”
长公主却是皱眉:“当年那个遗腹子长得像驸马?此话当真?”
她当年在滕氏离开后并未见过那个孩子,也是被洛青提及,才想起来滕氏还有一个孩子,可也没听人提及过这孩子像驸马啊。
洛青瞧着变了脸色的三人,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道:“姑母你没听过长得像驸马也正常,毕竟如今滕氏府里的那个孩子,只是从滕家小辈里选出来的一个最不像驸马的,当然不会有人说了。”
“什么?”长公主觉得自己糊涂了,什么选出来的?那孩子不是滕氏自己生的吗?当初还是生在公主府的。
洛青望着彻底变了脸色的盛驸马三人,咧嘴一乐,残忍道:“自然是因为滕氏亲自生的那个……如今变成了长公主府的盛世子。”
几乎是洛青说到一半的时候,盛驸马就要上前捂住他的嘴,但影卫压根没给机会,直接将人困住,不仅是他,滕氏、盛世子都是一样。
三人被按住的时候,长公主完全没反应,她呆呆望着洛青,脑子是乱的,还在费劲理清洛青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滕氏所出的孩子,如今变成了盛世子?世子是她的骨肉,怎么成了滕氏生的了?
长公主的目光恍惚在盛世子、盛驸马、滕氏身上游移,她怔怔望着盛驸马着急想要去控制洛青的模样,再瞧着低着头看不清模样的盛世子,最后落在滕氏身上。
她联想到刚刚洛青一直在说什么一家三口,生母什么的,她终于意识到洛青是知道了什么,今日是专程让她过来的,那种可能性让长公主身体晃了晃,被洛青扶住,让早就备好的椅子搬上来。
把她扶着落座,洛青叹息一声:“姑母,这件事既然已成真相,你有权知道来龙去脉,你要保重啊。”
长公主白着脸,慢慢消化着洛青的话,最后死死攥着洛青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
洛青摆摆手,看向还在强词夺理说他胡说,说话要讲证据,让长公主别信他的话的盛驸马:“你不是要证据吗?那就让你求仁得仁。毕竟这些天,你不是让盛世子没少来试探。哦不对,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不应该喊世子,应该是盛继杰。你瞪我作甚?你应该珍惜如今的机会,毕竟以后你没了世子的身份,可不配与我这个公主说话的。”
盛继杰浑身都在害怕,可还是撑着,没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明明就是母亲的孩子。”
“是——吗?”洛青拖长了声音,直接拍拍手,顿时有人进来,正是早就准备好的滕昭芸。
看到滕氏女,盛驸马和盛世子咬碎了一口牙,果然这个女人知道了,果然大公主就是从她口中知道的!
早知道就提前灭口了,这个漏网之鱼,害惨了他们!
滕昭芸跪下后,表明了身份后,把自己出自临河滕氏,一家如何不小心探听到滕氏小娘子要嫁入长公主府,到如果被构陷,被发卖入京,如何被大公主意外救下来后,如何从一开始想不通,到后来遇到大公主,从大公主知晓过往旧事,才有的猜测一一说了出来。
随着滕昭芸说一句,盛驸马与滕氏的脸色就变一分,显然没想到光是凭借猜想,大公主竟然能猜个七七八八,谁说大公主是草包的,早知道、早知道……
可惜这世上千金难买早知道。
盛驸马依然在嘴硬:“你这不过是猜想,长公主,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的人品你不清楚吗?竟然真的会听信这一派胡言?”
洛青也不跟他争,直接带上第二个证人,王二。
王二被提点过,老老实实跪在那里,吓得不敢抬头,把王婶娘的事说了一遍,当初怎么和洛青说的,再和长公主说一遍。
长公主越听脸色越白,洛青担忧看了眼,长公主却愣是撑了下来,大概是想知道真相,却又怕真的成了真,甚至不敢往下想。
如果当年回来的就不是她的孩子,那么她的孩子呢?
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就能这么糊涂,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认出来?她该死,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啊。
长公主没忍住流下眼泪,明明一切还没真凭实据,可她已经信了,如果当年她但凡更加谨慎一些,可……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只世上会有年纪相仿又长得这么像的孩子。
半年的时间,孩子受了这么多苦,心性大变她压根没敢想,当年能找回孩子她就已经感恩戴德,可她想不到,她最信任的驸马竟然骗了她,给她钩织了一个骗局!
长公主的泪让盛驸马彻底慌了,他太了解长公主,知道对方是信了,却意图想挣扎一下,毕竟没有证据,他看向盛世子,世子白着脸苦求看向长公主:“母亲,您是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儿子吗?儿子不信自己是假的,这么多年的母子情,您真的宁愿信外人吗?她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只是凭借这二人所谓的‘真相’,难道他们不能是被大公主收买了吗?”
长公主只觉得心更痛,她脑子乱糟糟的,只觉得眼前发黑,被洛青抚着:“公主你要撑住,想想真正的世子还在等她,难道她不想见一见吗?”
洛青的话不仅让长公主愣住,盛驸马滕氏也傻了,她这话什么意思?
洛青却没给他们机会,而是看向院外:“把人请进来。”
随着这一声,裴洵带着小石头一家三口恍惚茫然走了进来,他们被带过来的时候还是懵的,压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知道是要见大公主,虽然恍惚却不担心,毕竟大公主不会害他们。
本来还担心的小石头看到洛青,黑葡萄似的大眼一亮,小跑着颠颠颠过来了,一把抱住洛青大腿,不安道:“酱过殿下,这里系哪?”
洛青蹲下身,眉眼带着笑,让他面对长公主。
长公主下意识低下头,对上小石头那张脸,只觉得可爱,甚至还有点眼熟,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长公主身后刚跟来的老嬷嬷愣了下,他们站在小石头一家后面,并未看清三人的模样,老嬷嬷也是刚来,顺着刚看到小石头模样,显然傻了眼。
长公主不清楚,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倒吸一口气,她自幼伺候长公主,很清楚长公主小时候的模样,立刻颤着声音道:“殿、殿下,这小孩子是哪里来的?跟您小时候可真是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世子爷在外的私生子?”
她刚过来,还不知道先前的事情,等说完才发现世子竟然跪着,盛驸马也跪了?怎么回事?
长公主恍惚摸着小石头的脸,跟她小时候像吗?这孩子两三岁的模样,难道……难道是她真的世子的骨血?
她激动迅速看向四周,想找到想见的人,洛青适时让褚相公摘下斗篷。
褚相公和穆小娘子现在还是懵的,更不要说刚刚听到什么小石头和长公主殿下小时候长得像,这、这怎么可能?
但大公主让摘,褚相公还是老老实实摘了下来,而随着褚相公露出真面具,老嬷嬷等人倒吸一口气。
这、这人是谁竟然长得这么像世子?
众人除了洛青裴洵皆是傻了眼,难以置信瞧着褚相公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和盛世子太像了,如果不是知道是完全陌生的人还以为与世子是双生子,陌生是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一个是故意装出来的温润尔雅,但眼睛却透着狡黠;另外一个却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憨厚的质朴与纯善,看一眼就知道是那种没有别的心思一心为善之人。
这样的两个人,却有着近乎相像的模样,更不要说这年轻人正搂着的孩子,长得像长公主小时候。
这预示着什么,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盛驸马三人也僵在那里,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尤其是盛继杰,他摇着头,努力想克制着恐慌,不可能的,爹娘说真的世子早就死了,被绑匪带走早就死得不能再死,怎么可能还活着?
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大公主为了对付他们故意寻来的!
他猛地站起身,癫狂般想朝褚相公冲去,尤其是瞧见长公主仰头望着褚相公的神情,抬起的手就要碰到惶惶不安的褚相公的脸,他尖叫出声:“母亲!你莫要被大公主的计谋骗了!他们都是假的!都是大公主专程找来的,大公主肯定不安好心,母亲你不要信她!我才是你的骨肉,这么多年,难道我们之前的母子情都是假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蒙骗了?”
长公主只觉得一口血压在心头,她仿佛没听到盛继杰的嘶吼,一双眼仿佛只能看到眼前的年轻人。
如果在见到这年轻人之前,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怀疑的话,真的见到褚相公,那种天然的血缘牵连,让她没忍住先流下眼泪,尤其是对方身上还有些没有褪干净的毒素残留,有些黑的皮肤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可那双眼那么透亮,那么纯粹。
对方眼神里都全然的陌生不安,可面对这般伤心的夫人还是没躲,只是好奇望着她,突然看到长公主无声流泪,顿时更慌了,下意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手忙脚乱摆手:“对、对不起……”
长公主瞧着那个笑容,眼前憨厚的年轻人仿佛与多年前在他面前撒娇讨好的孩子重叠在一起,即使年纪小却已经被教养的很好,会想法逗她开心,露出的笑容也是如这般纯粹让人心软。
长公主没忍住哭出声,她痛苦低下头,无法克制心头的悲痛与自责,她怎么就能信了驸马的话,信了驸马所谓的半年被绑受了罪心性大变,受到刺激之下忘记了过去也是情有可原。
明明细究之下还是有所不同的,即使细微,旁人可以看不到,可她是对方的生母,怎么也能就那么信了……
如果但凡当年她能警惕一些,她如果没有那般全信了驸马,也许她的孩儿早就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无法承受的痛苦让长公主终于被接连的打击刺激下歪头吐出一口血,这一幕吓到了小石头三人。
洛青也是脸色一变,上前将赊账买下的护心丸立刻喂给长公主一颗,看着长公主吞了才松了一口气:“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没想到盛驸马身为人父,能心狠到这种程度。你得好好保重,才能将这些人一个个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长公主努力攥着洛青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在昏迷前,拿出一枚令牌交给洛青:“在场长公主府众人听命……”
她的话一落,长公主府刚赶来的一干人等皆是跪下,盛驸马以及刚再次被控制住的盛继杰心头生出一股恐慌。长公主的声音虚弱却毫不迟疑:“本宫醒来前,长公主府一切事宜皆由大公主接管,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驸马三人控制起来,不许他插手任何有关长公主府的事宜,等本宫醒后再做定夺,亦或者直接听命于大公主。”
一鼓作气说完这句话,长公主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弱。
她不顾盛驸马的声音,拼命扭头去看褚相公,后者是恍惚的,可下意识朝她走了一句,被长公主紧紧攥着手指,如此这般仿佛才安下心,放心让自己沉沉昏睡过去。
第57章
小石头被突然昏过去的长公主吓到,大颗大颗掉着眼泪:“呜呜呜……”这个好看的姨姨是不是不好了,醒不来了?
洛青安抚抱着小石头:“放心好了,祖母只是太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
盛驸马彻底怒了,却压根没反抗的机会,他这次为了私会压根没敢带人,单打独斗就这么被瓮中捉鳖了。
洛青直接让人把这一家三口堵了嘴绑了:“省省吧,你们不会以为本宫敢带人来揭穿你们,还会给你们反扑的机会吧?本宫是不聪明,可也没把脑袋放到别人手里的打算。来人,把他们三个先绑到公主府去,是大公主府,不是长公主府。”
这些年鬼知道盛驸马将整个长公主府收买了多少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
因为有令牌在手,洛青直接把长公主的亲卫以及心腹嬷嬷都一并带回了公主府,包括成为“阶下囚”的盛驸马三人。
等回到公主府时,褚相公一家三口还是懵的。
只是从长公主最后的话以及大公主那句祖母,包括褚相公发现自己与被抓被唤作世子的年轻人长得很像,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却又不敢想。
他是孤儿,虽然小时候家里发了水患被撞到脑袋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但、但是……
他怎么可能生母还在世呢?
洛青先让刚得知消息也吓得不轻的高升将三人安置在一处,带去私宅前,洛青怕吓到一家三口并未告知真相。
只说要带他们去见个人,一家三口问都没问什么人就跟着去了,结果却吓了一跳。
洛青安排好一切过来时,褚相公夫妻正呆呆坐在那里,都是茫然不安的,小石头被睡着了,躺在穆小娘子怀里,小手紧紧揪着穆小娘子的衣袖,不肯松开,这是没安全感了。
洛青拖了一把椅子在两人面前落座,将要起身行礼的两人按坐下来,首先道歉:“抱歉,事出有因,没有提前告知你们真相,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摇摇头:“还、还好。”只是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更想知道,“殿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什么世子……会跟我长得这么像,还有那个长公主,她、她……”
洛青静静听着褚相公的疑问。
等听完才耐心把当年小世子失踪后半年重新回来,可回来的却是一个假的,是滕氏与盛驸马所出的私生子李代桃僵取而代之,而真的小世子流落在外,如今被找回来了,正是他。
褚相公听完虽然先前就有所猜测,真的想法被证实了,还是无法相信:“可、可我不是那个什么驸马和公主的孩子吗?如果是的话,我也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要养一个私生子而放弃我……”
褚相公是孤儿,但他后来遇到了亦师亦父的师父义父,在褚相公的想法里,怎么可能会有父母舍得抛弃亲生骨肉?
洛青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利益当前,有所选择有所舍弃,都是可能的。”
只是有人利大于情,有人重情重义,有人却是狼心狗肺而已。
洛青看褚相公还不敢相信,没有真实感,给他定心丸:“褚相公你小时候应该是六指吧?”
褚相公惊讶抬头:“对对,殿下怎么知道的?”
师父刚收留他的时候觉得六指会受到人的异样眼神,怕他伤心,干脆直接给他祛除了,后来没有任何影响,时间久了,他都要忘了自己小时候是六指。
洛青将当年的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包括长公主之所以被蒙蔽的原因,也包括因为当年的事长公主重病一场,以及这些年对盛继杰的好。
说到这,他怕褚相公心里不舒服,毕竟那本来是应该是他应该享受的,抬眼却看到褚相公松口气。
洛青询问之下,对方笑了笑:“就是你说那时候长公主病得很重,幸亏找回来了那个假的,否则怕是会一病不起,也算是间接尽了孝。只是我现在还觉得心里飘飘的,不敢相信……”
洛青也瞧着不安的穆冬香:“你们按照你们的想法来,先在这里住着,等长公主醒了,会慢慢把过去的事都说给你们听。穆娘子也别担心,长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相处。”
本来以为相公是个孤儿,突然出现一个婆婆,还是个公主,他此刻已经能想象到穆小娘子的不安与恐慌……
褚相公也察觉到,攥着穆冬香的手,安抚拍了拍,洛青干脆将房间让给他们,让他们慢慢消化今日发生的事。
洛青一出来就看到裴洵站在院外,仰头瞧着一棵树,洛青也站在他身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喜气,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他都想大摆宴席。
可惜,没钱。
洛青忍不住偏头看向裴洵,后者对上眼,警惕退了一步:“休想。”
洛青:“我都还没说话。”
裴洵转身就走,他是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什么都说了。
他是有钱,但不是冤大头。
洛青不放心长公主府,所以直接将所有一干人等,包括长公主一并带回大公主府,府门一关,直接闭门谢客。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洛青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所以在大公主府闭门期间,整个坊间炸了锅。
朝臣以及京中贵人也都傻了眼,显然没想到大公主不搞事则以,一搞就搞了一个大的,直接掀了皇家的脸面不说,还直接把盛驸马连同那个驸马私生子盛继杰一并关了?
这、这是不是太没规矩了点?
坊间热热闹闹的,传到宫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加上敬阳帝这几天身体不适在修养,没有人敢头一个将这消息递到敬阳帝跟前,毕竟这事要怎么说?
说大公主越俎代庖把敬阳帝的活给干了,直接把自己的姑父给绑了囚了不说,甚至连外室、名义上的世子一并关了起来,到现在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
没人敢说,但这事却也瞒不住,只是时间的问题。
洛青却是不着急,裴洵给的护命丹显然一分价钱一分货,效果不错,加上长公主身体虽然弱但这次只是急火攻心,不是大病,很快就能醒来。
洛青猜得不错,天快黑的时候长公主醒了,这期间一直是穆冬香和褚相公在照顾长公主。
这事本来不该是他们的活,但洛青有意想让他们一家三口与长公主多相处相处,外加不放心别人,也就放任他们留在长公主暂住的院中。
小石头因为年纪小帮不上忙,所以只是静静待在长公主躺着的房中,好奇瞅着这个格外好看的姨姨,和殿下一样好看!
小石头心目中的殿下指的是洛青,这几天相处下来,洛青的地位在小石头心目中仅次于娘亲和爹爹,惊吓过后,生出好奇心,垫着脚扒着床沿边,探着小脑袋歪头瞅着长公主。
而另一边正在熬着汤药的褚相公和穆冬香,到现在还是恍惚的,尤其是褚相公,他整个人都在发呆。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长公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母相处,虽然都在说他才是真正的世子,看他早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他还是怕万一是误会,他其实不是呢?
可瞧着昏迷前长公主愧疚悲伤的神情,当大公主提议让他们帮忙照顾的时候,褚相公还是鬼使神差答应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那种敬畏怕靠近却又忍不住靠近的感觉。
洛青心知肚明,大概是天性使然,虽然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可褚相公与长公主到底是亲母子,加上小时候是由长公主一手教养长大的,即使忘记了,可那种天然的亲近还是潜移默化让褚相公忍不住想靠近,想对长公主好。
长公主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她头还在痛,忍不住紧锁眉头,但多年的习惯让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只是不适一瞬间,她很快记起昏迷前的一切,猛地睁开眼,想坐起身寻找那孩子,下一刻就听到一道很小的吸气声,她低头顺着去看,就看到小石头小手捂着嘴,睁大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
对视一眼,突然颠颠迈着小短腿儿就跑了出去:“醒袅,娘亲爹爹……漂亮姨姨……醒袅……”
小石头的声音乍然响起,越过内室跑到外头,很快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没多久,一道声音朝外去,另外一道迟疑些的脚步声凑近,是牵着小石头在门口看着长公主的褚相公。
褚相公本来想自己去喊大公主过来的,但穆冬香更不知道如何与这个可能是婆母的长公主相处,干脆自己想跑出去喊人了,将去内室看完长公主的任务交给了褚相公。
褚相公牵着小石头,站在那里,望着里面,却有种近乡情怯的退缩感,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怔怔站在那里,张着嘴,半晌才轻轻开口:“您……”
长公主从褚相公出现就一直看着这个方向,她甚至不敢开口怕只是一场梦,她本来想着不能吓坏了这孩子,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小的。
可望着褚相公,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糊涂,她怪自己竟是这么轻易着了道,怨自己竟然就这么信任驸马,害得这孩子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
终究还是没忍住,长公主眼底滚下泪珠,眼神哀切愧疚,这模样让褚相公不安快步走近:“您……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需要帮您喊人吗?”
长公主听着对方疏离的声音,更是悲从中来,没说话,泪却流得更凶了,褚相公更慌了,转身就要赶紧去喊人,却被长公主紧紧攥着衣袖,沙哑的声音轻声传来,怕吓到褚相公和小石头:“不要走,陪我说说话,好吗?”
褚相公牵着也坠坠不安抱着爹爹大腿躲在后面的小石头,一大一小回头,等确定长公主真的没事,才在长公主期待的目光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洛青和穆冬香一行人匆匆过来时,穆冬香到了门口不敢进去,洛青安抚朝她笑了笑:“放心好了,姑母不是那种有门第之见的人,你是褚相公选的,她也会认同的。”
不知是洛青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这些年和褚相公的相处中她很清楚相公的人品,原本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慢慢落回去,她赧然朝洛青笑了下,心中很是感激。
洛青到了院中,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声响,想了想,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让他们母子多相处一会儿。
而房间中,长公主没直接提及两人母子身份的事,怕吓到褚相公让他更加不知怎么相处,先是询问褚相公擅长更容易开口的事,说他这些年的过往,说他的师父,还有小石头以及娘子的事,果然,提到妻儿,褚相公话多了不少。
期间长公主没有打扰,静静听着,那些艰难却平淡幸福的日子,让她既难过又庆幸,她无数次庆幸孩子遇到了一个好的师父,否则、否则她不敢想这孩子会遭遇什么……
不知说了多久,四周彻底暗了下来,褚相公惊然回神,这才想起来这么久了娘子怎么还没回来,就匆匆说了声,带着小石头想出去找人。
长公主这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宫中那位怕是很快就会知道消息。
洛青是带着大夫过来的,先让大夫给长公主瞧了身体状况,确定无恙后,洛青挥退大夫,这才看向长公主:“抱歉,没有提前告诉姑母,也是怕姑母提前知道会承受不住。”
长公主对洛青是感激的,如果不是洛青,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窥探到真相,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为了当年的秘密低调行事,谁知盛驸马正是拿捏了这一点……加上她从未想过驸马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也下这般的狠手。
这才造成了如今这一切……
“是我应该谢你,如果不是你查出真相,我怕是……死都没办法闭上眼。”
想到这些年的欺瞒以及世子受得苦,长公主咬着牙,她一定要让盛嘉诺付出代价!
洛青和长公主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猜测敬阳帝应该快得到消息,他们需要对一对口风。
尤其是敬阳帝这种人,极度自私,在敬阳帝看来,皇家的脸面可比真世子寻回来重要,指不定会为了大事化小将这件事压下来,等事后秘密处置了盛驸马,加上盛驸马这些年一直在拉拢朝臣,说不定还真的可能让他死罪难逃但活下来。
没多久,敬阳帝派来的大太监来了,传唤长公主、大公主、盛驸马、盛世子进宫。
如今盛继杰的世子身份还没被褫夺,这个盛世子自然还是指的他,洛青一听这就知道敬阳帝怕是真的动了心思,想将这件事压下来。
洛青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将褚相公和小石头包括滕氏一并带进了宫。
到了御书房外,敬阳帝这几天本来身体就不太舒服没睡好,结果好不容易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就被告知宫外出事了,还是个大事,说是长公主驸马在外养外室被长公主抓个正着。
当时敬阳帝就觉得小题大做,不过是纳个妾,长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这么多年驸马也就守着长公主一个也是差不多了,男人嘛,有点花花肠子他这个后宫佳丽三千的,倒是很能理解。
可紧接着听到盛驸马竟然敢胆大到调换世子,气得脸都青了,差点让人直接将盛驸马砍了。
但很快冷静下来,脸面又占了上风,当年小世子寻回来的时候,可是声势浩大,如今说是假的,盛驸马在眼皮子底下就敢调换世子,这岂不是说他这个当舅父的也无能甚至没认出来自己的亲外甥?
加上这事闹大了,整个皇家都没脸,甚至可能怀疑是不是皇子皇女也可能会替换掉?
敬阳帝脸色不好看,觉得大公主这事办得不好,不能低调点吗?
私下里处置了也就算了,再不然,直接将真的瞧瞧换回来,该怎么样不还是怎么样?
结果现在好了,整个京中可都知道了,还有大公主,她什么时候与长公主关系这么好?竟然还有这心机,来个突袭?
敬阳帝脸色更难看,觉得有些事似乎超出了他的掌控,让他很不爽。
甚至怀疑这事是真的吗?真的不是误会吗?
盛驸马瞧着也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怎么可能连亲骨肉都不要?
可等见到小石头以及褚相公那张脸,敬阳帝张嘴想说不可能也不行,毕竟……褚相公与盛世子太像了。
盛世子十之八、九怕就是盛驸马的私生子了,至于是不是滕氏所出,还真不好查,王婶娘已死,死无对证,但真的要查的话,滕府也真的不是真的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盛驸马被关的这段时间却是已经冷静下来,想好对策,直接跪地磕头,意图垂死挣扎:“皇上,臣有罪,却也是情有可原。当年小世子失踪,公主悲痛欲绝,臣着实不忍看她这般伤心,偶然得见滕氏所出的遗腹子与小世子模样有几分相像,这才动了心思,想寻回小世子前借这孩子安抚公主。谁知这一扮竟是多年,滕氏痛失爱子,臣愧疚之下难免生出怜惜,时间久了,这才有了私情,断然不是故意欺瞒,也不是有意欺君,还望圣上明察。”
调换世子不是死罪,但欺君却是,如今盛驸马只想保住小命,从长计议。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看敬阳帝的态度,只要皇上不追究,天子一言堂,长公主即使想要他的命也是不成。
但这事坏就坏在已经传遍坊间,想压是压不下来,否则他再以皇家脸面为由,怕是更能顺利脱身。
洛青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消息是他让人散布出去的,否则敬阳帝还真的可能直接瞒下来,把盛继杰处置了,直接让褚相公代替褚继杰的身份,但凭什么?
这多恶心人,以后说起来指不定长公主与褚相公也有隔阂,他可能都要走人了,徐徐谋之不行了,那就搞一桩大的。
洛青在盛驸马说完凉凉开了口:“遗腹子?确定不是私生子?不行可以滴血验亲,盛继杰这个所谓的遗腹子也在宫里,驸马敢验血吗?”
滴血验亲自然是假的,但盛驸马不知道……果然,盛驸马一听滴血验亲哑了,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不敢,他自己心虚知道盛继杰是他的亲骨肉。
敬阳帝一瞧这情景脸更加难看,这一看就是盛驸马的种,那怕是在小世子之前就有的,这还不是私生子?
洛青火上浇油:“父皇,驸马心不正啊,他这是没把父皇你放在眼里啊,当着你的面都敢胡言乱语,这私下里指不定还怎么搞事呢?你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让自己的私生子取代真世子?这是打算混淆皇家血脉啊,天啊,父皇你说他不会是还存了借机想让姑母猝死,将整个长公主府拿捏在手里,到时候拉拢朝臣最后……扶持假世子上位,天啊,驸马要谋反!”
在场的众人本来听着洛青叭叭叭还不敢打断,可越听越满头问号。
尤其是盛驸马低着头一双眼却是越睁越大,因为太过惊愕,以至于压根没收住一瞬间脸上的神情,即使很快恢复正常,还是被坐在首位的敬阳帝看在眼里。
敬阳帝眼神瞬间冷了,他可以在乎皇家脸面,但如果牵扯到他自己的地位,敬阳帝可就坐不住了。
盛驸马张嘴否认:“皇上,大公主一派胡言,臣忠心不二,绝无二心!”
敬阳帝幽幽看着他,却心中有了打算,不管有没有证据,可一旦盛驸马有这种谋反的可能性,加上盛驸马这事的确板上钉钉是不安好心,坏了他皇家的血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洛青将敬阳帝的心思揣摩的透透的,果然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敬阳帝摆手:“来人,此事事关皇家血脉,定要严查,来人,将盛驸马、滕氏以及二人私生子打入天牢,暂时褫夺盛世子封号,待确定真世子身份,朕会重新册封。”
等盛驸马几人被带走,敬阳帝才看向洛青,眸色沉沉,猜不透在想什么,最后才沉声道:“大公主,这事你着实鲁莽,应该提前与父皇说,父皇自会做主。”
洛青心想,提前告诉他?指不定直接瞒了下来,按照敬阳帝的尿性,指不定怎么恶心人呢,但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洛青乖巧应声:“儿臣这次也是太过着急,下次一定。”
敬阳帝看看面露病态的长公主,最后也没说别的,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只是等一行人离开后,御书房里只剩敬阳帝以及旁边伺候的刘全。
刘全在旁心里不安,总觉得御书房里的气氛不太多,许久,果然听到敬阳帝沉沉开口:“刘全,你说大公主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刘全心下一惊,却不知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好在敬阳帝并未等他回答,而是猛地一甩衣袖,大步朝外走去。
另一边,苏玉嘉这段时间在府里过得不错,毕竟有系统在手,加上得了盛世子的青眼,府里惯是捧高踩低,对他格外的奉城,即使是个庶子,却依然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谁知盛世子是假的消息传来,苏玉嘉脸色大变:“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世子怎么可能是假的,书中压根没有这一段,压根没提及过此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心里惶惶不安,难、难道是自己吸收太多气运,才改变了这一切?
第58章
苏玉嘉越想越不安,他询问系统却没得到答案,也不敢寻旁人。
但很快苏玉嘉就体会到没有盛世子这个靠山的落差,府里一得到这个消息,看笑话的不说不说,甚至交头接耳。
没两天,他的待遇就一落千丈。
这时候系统继续蛊惑他寻找别的大气运者,尤其是机会难得,那个大燕皇子很快就要离开了,再不接触吸收气运,可就错过这个好机会了。
苏玉嘉本来还在迟疑,想到如今的待遇,咬咬牙,决定应了系统,扮作大皇子的白月光。
他害怕自己很快也会落得盛世子的下场,也是头一次这么真切体会到权力的威胁与可怕。
而另一边洛青出宫后与长公主分开。
长公主已经醒了,盛驸马等人被抓,也不担心长公主府再会出事,他与长公主分开后回了府中,褚相公一家则是暂时继续留在大公主府。
这是褚相公要求的,他现在还没想好,长公主也不愿逼迫他,想给他一段时间,而这期间她如果想孩子了可以自己过来。
长公主的同意让褚相公一家松口气,还真怕突然就要被带回去,他什么都不懂都不会,还没有留在这边更加让他心安和习惯。
洛青回府后一眼就看到褚相公等在他必经的路上,迟疑不定,站在树下,满腹心事。
洛青抬步走了过去,在褚相公面前站定:“怎么站在这里?小石头已经睡下了?”
褚相公轻声应了下:“草民……”
洛青摇头:“先前收留你们是为己所用,你们没有签卖身契,如今只是暂住大公主府,也不用草民自称,说起来你还是我表兄。”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但用这个血缘关系劝解褚相公,他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果然褚相公微微睁大了眼,因为他是孤儿,后来虽然有师父,但师父也是孤家寡人,这么久以来,除了娘子和小石头,他没别的亲人了。
乍然听到眼前站着的是表妹,虽然是皇女,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公主平易近人,他反倒是没这么畏惧,加上如今这层关系,下意识松口气,也更亲近一些,纠结一番,再开口倒是也没这么难了。
“公主,草民……我有点怕……”他垂着眼,还是说了出来。
他没有别人能商量,娘子与他一样忐忑不安,他不想再给娘子更大的压力,他认识的也就是公主了,只能来问公主。
洛青猜到他要问什么:“你是害怕万一是找错了,你其实不是?”
褚相公连连应声:“是、是这样的,万一只是凑巧……”
洛青却没忍住笑了声,为了彻底安抚褚相公,干脆道:“其实在带你们去之前我已经验证过了,否则也不敢真的只凭样貌确定是不是?你还记得先前我从你那边取到的一滴血吗?其实不是别的用处,而是为了验证你与盛驸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这边有一种特殊的验证方法,能用你的血与盛继杰也就是那个假世子验证有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生父都是盛驸马,你们如果有血缘关系,那你就是盛驸马的儿子。而我验证过后,你的确是,这才带你去见的长公主。”
褚相公第一次知道还能这么验证,睁大了眼:“是、是宫中说的什么滴血验亲吗?”
洛青摇头:“自然不是,滴血验亲其实是假的,吓唬盛驸马的。我用的更加准确特殊,很确定你就是,不用担心。”
为了确保真实性,洛青张嘴就来,“你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十二楼吧,这特殊秘法就是他们楼里的镇楼之宝,绝对童叟无欺,不会出错!”
褚相公自然听过七十二楼,很厉害很厉害的组织,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时候才彻底放下来。
他一直担心万一自己只是凑巧长得像,万一占了旁人的身份可怎么办?所以才会这般焦虑不敢靠近长公主,怕有多期待以后失去就会有多难过。
洛青瞧着褚相公离开的身影,忍不住感慨,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啊,盛继杰只想着自己如何,褚相公发现泼天富贵却想着会不会一时差错占了旁人身份。
洛青摇摇头,心情却是极好,只是一转身,却看到裴洵不知何时就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多久。
裴洵不是故意偷听的,他是先洛青过来的,本来是看到褚相公站在那里很久想过来问一声,结果……不小心听到了某位的胡诌。
裴洵难得似笑非笑:“七十二楼特殊秘法?镇楼之宝?我怎么不知?”
洛青定定看了半天,默默望天,再一转身:……咦,刚刚有什么动静吗?”没听到没听到。
裴洵望着那被狗撵似的背影:“…………”
洛青这边虽然解决了长公主的事,心里却也清楚留给他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他这次贸然行事,怕是敬阳帝私下里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藏拙了。
毕竟自己这次的反应以及布局引盛驸马这么快抓到把柄,绝对不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能力。
敬阳帝这时候怕是怀疑他以前是不是藏拙了,只是单凭一件事,暂时敬阳帝也只是怀疑并不会做什么。
所以算起来洛青还算是有时间,但他目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谁让自己可能在这书中世界待不久了,万一下一次月圆之夜就是自己离开之际。
等他一离开,这具身体也就嘎了,到时候就算是敬阳帝想破天怕也只觉得自己当初是想多了。
毕竟一个聪明人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就这么死了,还死的这么突然。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高升赶紧给他寻觅个合适的人选。
万一到时候发作,不像是先前那次还需要现场找人,着急忙慌找到自然也没那么合心意,他下次可不会有人这么好心用三成的修为给他压制。
当然,以系统说的情况,下次发作可能需要的也不会只有三成功力……也就是说,很可能只有用人压制一种办法了。
燕宇齐这边最近一直在忙,等忙完就听到坊间这炸裂的消息,傻了眼,第一时间就要去找大公主,却被赵大人按住了:“殿下,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问问什么情况啊,需不需要帮忙?”燕宇齐想当然道,大公主遇到这种事他怎么能不过去问问,事不关己那还是人吗?
赵大人苦笑一声:“殿下诶,您就别过去添乱了,大公主这次可是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这么厉害。您是不知道,那盛驸马和那外室以及假世子已经被关入天牢。
皇上和长公主可是一母同胞,能不管这事?这会儿皇上可正在生气呢,万一您冒头被盛驸马的事迁怒,可就坏事了。
再说了,以前大公主不管事,与长公主关系也不算亲近,突然出手相助长公主不说,您这边又交往过甚……长公主手上听说可有私兵,虽然不多也是敬阳帝允许的。但如果扯上您这个大燕皇子,可就不一样了。”
燕宇齐皱眉,他压根没想这么多:“他能多想到哪儿?我和大公主可是清清白白的……”
赵大人拍了一下腿:“大皇子诶,这您就不了解帝心了,生性多疑,就算是没有,他瞧见了,也会生出个一二三四。万一怀疑大公主有异心……或者想与任何一个皇子合作将他这个皇帝早早拉下马,这对大公主来说,可不是好事。”
本来他也不想多说,但大公主之前救了大皇子不说,如今还未大皇子在大燕站稳脚跟铺路,他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自然能不让大皇子添乱就不添。
燕宇齐懂了,他这时候去找大公主,不仅不是帮忙,只会帮倒忙,他颓然坐在椅子上:“那我不会一直不见大公主,万一大公主现在不如明面上这般,需要帮忙呢?”
赵大人:“不能直接去,没让不能偶遇。”
“偶遇?”燕宇齐眼睛一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
赵大人,凑近一些:“臣让人打听了,说是这几天公主府的高总管一直往青楼楚馆跑,咱们也每晚挑着时间去,指不定就能偶遇到。”
燕宇齐顿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决定从今晚就开始往那边去,他就不信,去十天还能碰不到一次?
公主可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另一边,苏玉嘉也花了银钱让人守在使臣行馆外,一有大燕皇子的消息立刻来报,所以当听说燕宇齐去了水仙阁时,咬咬牙准备一番也去了。
苏玉嘉不敢用真面目跑去青楼,他先前与盛继杰走得近,几乎是很多人都见过人尽皆知的事。
如今盛继杰假世子的身份被戳穿,他立刻大张旗鼓跑去青楼,私下里更会被人说三道四,传到苏家,他的处境只会更差。
但为了这次机会,他咬牙还是忍了,想了想,也不管要不要脸面了,按照系统给的提示,将本来只是与燕宇齐恩人目光的五分相似,故意用胭脂水粉勾勒的更加相像。
原身本就长得清俊秀美,雌雄莫辩,被他故意修饰一番,再换上女装的话,即使面对面也不会有人能认出他。
苏玉嘉咬着牙,戴上斗笠遮住面容,悄悄从后门出了府,到了府外马车里,这才换上女装与面纱。
万事俱备,只许与燕皇子偶遇,到时候撞上去时不经意脱了面纱,到时候凭着这张脸,他再借着熟知剧情冒充燕皇子的那位恩人,定能拿下燕皇子。
他也不想这么做的,这种行为很卑劣,但他没办法了,他不想受尽欺负,更何况……等他以后气运高了登上高位,定会回报燕皇子的。
燕宇齐到了水仙阁没敢直接问大公主有没有来,怕被人知道他故意来找大公主的,先要了一个包厢,让人守在外面,等看到大公主立刻告诉他。
可惜,燕宇齐在包厢里一直听了一个时辰的小曲儿,灌了两壶茶也没等到大公主,只能遗憾离开。
他这边刚带人走到水仙阁外,还没上马车,刚踏出去,突然敏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往旁边一让。
只听身侧传来一道“哎呦”声,故意掐着声音,听着很是违和。
燕宇齐看过去时,本来想故意撞上去再趁机露出侧脸的苏玉嘉摔得脸差点扭曲了,可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赶紧借着抬头的瞬间,扯掉脸上的面纱,露出格外相似的一张脸,微仰着头,能让燕宇齐更清楚看到。
脑海里系统的声音摇旗呐喊:【对对对就是这样,你这么像燕皇子的恩人,他肯定会心动,你故意装作不和他相认,再有意无意提及过往的旧事,只要获取好感。等把好感转成魅力值,相信很快他就会成为你的囊中物……】
系统絮絮叨叨让苏玉嘉脑仁虽然乱,但也安下心,抿着唇直勾勾盯着燕宇齐,只是让他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甚至超出预期。
燕宇齐本来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让人摔了,但一低头对上那张脸,燕宇齐愣了一下,下一刻蹬蹬蹬往后猛退两步,警惕抱着胸口指着苏玉嘉:“你你你……来人啊!救命啊!有刁民想害本皇子!”
苏玉嘉已经做好拒绝否认的准备,结果:??什、什么?他在说什么鬼?谁刁民!害谁?
“你……这位公子……”
“啊啊啊快快快保护本皇子!呜呜呜,好可怕,好重的心机,她还扮作本皇子的恩人,其心可诛!”燕宇齐直接转身躲到赵大人身后,指着苏玉嘉就是一通指,“快!刺客在那!”
赵大人以及护卫一脸懵:“大殿下,什么刺客?那只是一位姑娘!”
“什么姑娘,休想瞒过本皇子的法眼!”大公主可是说了,恩人是刺客出身,那一言一行肯定是利落洒脱,眼神杀气,瞪一眼让人吓尿那种,怎么可能是这种揉捏的反应?
定是故意的!这可是青楼门口,怎么会有寻常人家的姑娘故意撞上来?
苏玉嘉瞧着上前的护卫急了:“你们才是想干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只能还成了刺客?”
他彻底慌了,声音都差点变了调没压住,故作镇定,但心里却不安。
这时,前方从一开始就停着的一辆马车里终于没忍住传来一道噗嗤笑声。
洛青坐在马车里是真的没忍住,他也不想围观的,但他的马车刚到水仙阁外,刚要下马车就看到走出来的燕宇齐,本想逗逗他,结果还没等出声,反倒是男扮女装的苏玉嘉撞上去。
洛青本来也是认不出的,苏玉嘉这画得还挺像,加上声音也像女声,但谁让他头顶上野生系统飞快说着字幕,在夜里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字眼,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洛青猜到苏玉嘉的打算,只能感慨一句,他如果一穿来就搞事,也许还真的能成,只可惜……他来晚了。
果然,燕宇齐因为早就知道自己恩人如今不在这里,一点没上当不说,还直接把苏玉嘉当成了刺客。
洛青没忍住,这才乐出声,但也不算是过分,毕竟……苏玉嘉可是先扮演他白白摘桃子,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即使他这个NPC,也是兢兢业业做任务的好吗?
苏玉嘉也不知为何对大公主的声音格外敏感,明明只是一个笑声他竟是听了出来,猛地抬头看去,静置的马车,遮挡住马车里的贵人,可他就知道是李洛青。
苏玉嘉难堪盯着那个方向,羞愤愈加,咬着唇对这位大公主更讨厌了。
他落得如今这种地步,也是间接被他害的,如果不是他揭露了盛世子的事,他现在怎么可能会被苏家人欺负?
这个念头一起,苏玉嘉自己打了个寒颤。
他刚穿来才多久?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明明他是被逼迫的,为了好好活着才不得不这么做……
可如今……
苏玉嘉理智与嫉妒两边拉锯,加上系统的声音他猛地站起身,在护卫真的动手前想要跑。
燕宇齐哪里让他跑掉,这人精准扮得这么像,肯定有大问题,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命令,苏玉嘉低头往外冲的时候,又是撞到一个人。
来人皱眉:“大胆,什么人差点冲撞了我家公子!”
苏玉嘉恍惚眼底带着羞愤抬眼,借着灯笼的光瞧清楚差点撞到的两人,拦着他的是书童模样的少年人,而他身后几步站着的,正是见过的那位西凉来的陆首辅。
苏玉嘉望着陆秉忱怔怔的,后者本来不以为意,等不经意瞧清楚苏玉嘉的模样也有些恍惚,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回过神,眉头却越皱越紧。
洛青这边已经撩开帷幕看过去,等看到这一幕时没忍住:哇喔,这一趟还真的没白来啊,有好戏看了!
苏玉嘉这一趟看来也不亏么,没蛊到燕宇齐,但吸引到了陆秉忱这孙子。
如果陆秉忱真的被吸引了,省得陆秉忱这厮再来纠缠他,毕竟自己这身份也只是怀疑,但苏玉嘉这张脸可是实打实有点像的。
只可惜,陆秉忱只看了两眼,眉头皱起,冷漠吩咐书童:“走。”
书童立刻听懂了,让到一旁,护着陆秉忱,隔在苏玉嘉与他之间。苏玉嘉头顶上的系统本来正在尖叫:【啊啊啊陆首辅也行啊,也是大气运者,趁热打铁,你……】
系统五彩缤纷的字幕戛然而止,像是掐住了脖子。
苏玉嘉也是难以置信,气得想吐血:他难道扮演的不像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瞎了吗?!
不仅如此,陆秉忱直接走到大公主的马车前,一改冷漠的态度,声音尽量平和下来:“陆某想见公主一面,公主可否商量?”
燕宇齐的注意力本来还在苏玉嘉身上,闻言刷的一下看过来,立刻兴奋挤开陆秉忱:“去去去,公主怎么会见你,要见也是见我啊!公主,是我啊,小燕啊。”
陆秉忱:“……”
苏玉嘉:“!!!”
这狗腿儿模样还是刚刚要打要抓的燕皇子吗?凭什么这么差别对待!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公主而他只是一个庶子吗?
洛青是不知道苏玉嘉此刻的心境,他被燕宇齐一声小燕呛了下。
不至于,真不至于……
为了在陆秉忱面前表达亲昵,着实过了。
唯一让洛青庆幸的是,燕宇齐被掐头去尾,把燕大皇子简称“大黄”。
燕宇齐却受到鼓舞,白了陆秉忱一眼:“陆大人好好一个读书人,逛你的青楼去,大公主跟你没缘分。”
陆秉忱紧抿着唇,脑海里闪过楼主先前的字字句句,仿佛戳到心窝子里:“是、吗?有没有缘分,不是燕皇子说了算。更何况,燕皇子不是应该准备一番回大燕吗?”
燕宇齐不满,这厮是赶他呢?
“陆大人都没回西凉,本皇子怎么敢呢?再说了,本皇子回不回管你什么事?北武使臣眼瞧着要进京了,陆大人这时候撺掇本皇子回大燕,莫非想让北武觉得大燕对他们不满?啧啧,陆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这字字句句都带着陷阱,吓人得嘞。”燕宇齐哪里怕他,加上传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更加不让他靠近大公主。
陆秉忱眼神沉沉,却也不想在此与燕宇齐争辩,重新看向洛青。
洛青早就落下帷幕,陆秉忱燕宇齐今晚都在这,这会儿偷摸围观的人定是不少。
他可不想再三在坊间刷存在感,等同于在敬阳帝面前现眼。
洛青干脆吩咐车夫:“今个儿晚了,遇到不想见的人,回府吧。”
他猜到燕宇齐等在这应该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如今虽然没单独说上话。
但他还能逛青楼,代表安然无恙。
也算是间接安了燕宇齐的心。
燕宇齐接收到洛青的意思,也没拦着,等马车一走,转身就阻拦陆秉忱:“都怪你!瞧瞧你这个烦人的,把公主都烦走了!”
陆秉忱深吸一口气,想着这人与大公主还算熟稔,到底没怼回去。
陆秉忱一走,燕宇齐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猛地回头,发现本该在那里假冒恩人的人已经没影了。
燕宇齐:算人跑得快,还敢骗到他头上?他是那么好骗的吗?
两天后,北武使臣迟来一步,浩浩荡荡进了京。
不过显然来势汹汹,首先北武太子进宫见面敬阳帝第一面,竟是直接求娶大公主。
坊间众人:??先前都不敢娶,怎么说娶又都扎堆了?
裴洵听到这事的时候,直接去找了洛青。
第59章
裴洵到院子的时候,洛青正在凉亭里趴在栏杆上喂鱼。
鱼食抓一把慢慢扔下去,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
这时候过来的,不是高升就是裴洵。
裴洵也没打扰洛青,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他喂鱼,就这么看了半柱香。
洛青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但喂鱼这种闲情逸致自在的事,被人盯着喂,总觉得像是有个监工的。
洛青不爽,回头:“你不会是眼馋,想吃烤鱼了吧?你看清楚点,都是锦鲤,馋死也烤不上。”
裴洵:“你觉得我缺那一盘鱼?”
洛青装傻:“那谁知道?”总觉得这厮盯着他说一盘鱼的时候,眼神怪怪的。
裴洵在石桌对面落座,垂着眼瞧不清神情,开门见山:“北武使臣进京了。”
洛青:“进京就进呗,听说本来是贺寿的,结果千秋节过去多久了?说是那北武太子遇刺重伤差点死路上,这才迟了?”
裴洵嗯了声:“如今也是病怏怏的,说是需要冲喜。”
洛青终于转头,注意力落在裴洵身上,眨了一下眼,有种不祥预感:“你这时候来……别告诉我,那什么太子想让我去冲喜吧?”
裴洵没说话。
但又什么都说了。
洛青没忍住骂了一句:不是,怎么都指着她一个嚯嚯?“没人告诉他们北武本宫克夫?”虽然是假的,但他克死三任未婚夫的战绩可还在流传。
裴洵:“北武的意思,死马当成活马医,为了他们太子,愿意签订联盟合约,并以两座城池作为诚意。”
洛青:“……你觉得敬阳帝会同意吗?”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了,甚至觉得可能的几率更大。
裴洵:“如果长公主的事之前,持平,各占一半。”
洛青静静望天,又转身抓了一把鱼食,继续喂。
这次反倒是裴洵不淡定了:“你不担心?”
洛青:“你见过那太子吗?长得好看吗?”如果真的躲不掉,他能不能活过下次月圆之夜还说不定,要是长得顺眼,拿那劳什子太子抵药,到时候指不定谁给谁冲喜呢。
裴洵被噎了一下,皱眉看着洛青的背影,莫名心头像是堵了什么,对他而言,是不是长得只要可以,谁都可以娶?
想到不久前对方发作时跑去楚馆……
裴洵猛地站起身,直接走人了。
洛青回头:什么啊,说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他这一趟到底来干嘛的?就告诉他北武的打算?
问题是,敬阳帝那孙子真的让他和亲,他还真的能抗旨不成?
敬阳帝并没有回应北武的求娶请求,让北武使臣暂时住在行馆。
当天晚上,天牢里,一道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身形快如闪电,显然修为极高。
黑影到了最后一间,一路上点了数位守卫的穴道,最终站在盛嘉诺也就是盛驸马的牢房前。
假世子的事一出,长公主在盛嘉诺下狱的当天就与盛嘉诺和离了。
盛驸马也就不再是驸马。
盛嘉诺从事发最初的愤怒与狡辩到天牢后反而冷静下来,他一直在等。
黑衣人出现的时候,他隔着牢房瞧着外面出现的黑影,反而笑了一声:“你终于来了。”
黑影嗤笑一声:“你个蠢货,为了一个女人,将整个临河盛氏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你还能笑得出来?”
盛嘉诺:“我也是为了大计着想,这不能怪我。谁能想到大公主能仅凭一个滕氏女猜到当年瞒得这么深的秘密。本来已经安排妥当,半年后让长公主无声无息死掉,到时候整个长公主府都是我的一言堂,只可惜……”
黑影接着他的话,嘲讽道:“你失败了。”
无论过程如何,失败了,那就是一桩蠢事。
盛嘉诺反而不急,对方能过来而不是任他自生自灭,那他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说吧,你们打算怎么救我出去?”
如今证据确凿,想翻盘,虽然不容易,但也的确不是没办法。
这才是他辩无可辩干脆默认,一个字也不多说,以免多说多错。
黑影以免节外生枝,并未多待,言简意赅:“这次前来是告知你一声,主子会救你,不要乱说话。”
盛嘉诺眼底冒出溢彩:“你们打算如何救?”
黑影想了想,开口道:“大公主说世子是假的,可只要真的死了,长公主紧接着身故,二人死无对证,将长公主的死嫁祸大公主,到时候自然假的也成了真的。”
盛嘉诺了然,这是打算提前办成他要办的事。
盛嘉诺松口气:“放心,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自然不会多说。毕竟,整个临河盛氏都在你们手中,我也不敢不是吗?”
黑影冷哼一声,这次倒是没多说,很快悄无声息离开。
一个时辰后,这道身影无声无息重新出现在行馆一处的寝殿内。
殿内一人,隔着纱幔正静静翻着书。
黑影除去伪装,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眼神矍铄,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已经见到盛三郎,他不会乱说。”
纱幔后北武太子没有任何动静,声音压得却低,带着大病未愈的沙哑:“是吗?孤觉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
老者头垂得更低:“他是临河盛氏最出彩的一个,死了着实可惜。如今还不到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能救,对殿下来说,是一个助力。”
对方闻言只是淡淡嗯了声:“那位大公主什么情况?”
老者摇头:“老奴前往大公主府,还未靠近,察觉到有一修为难测的高手以及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怕被那高手察觉,并未靠近。”
北武太子终于来了兴致:“哦?竟然还有让你忌惮的高手?能抓来为孤所用吗?”
老者:“这……暂时还需谨慎行事,先知晓对方身份。”贸然出手并不妥,但他也知晓太子性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北武太子显然兴致极高:“既然出自大公主府,那就……过两天狩猎场,孤要见到大公主。”
老者只能颌首:“……喏。”
洛青对狩猎不感兴趣,对于北武这边的邀约直接拒了。
他这边拒了,那边敬阳帝受了邀约,并派人过来告知,几乎所有的皇子王爷使臣都在受邀之列。
洛青知道这事乐了:“看来敬阳帝还真的是眼馋那两座城池啊。”
眼光也就这么长远了,北武怎么可能真的会舍得让给他?
但敬阳帝自私自利一意孤行又偏好占便宜的性子,倒是被这北武拿捏的很准。
敬阳帝显然是动了心思,想撮合他与这北武太子。
躲不掉,那就会会这北武太子长得如何。
太丑的话,直接丑拒,理由都是现成的。
裴洵这次也在受邀之列,所以换成裴王爷的身份去了狩猎场。
洛青到的时候,北武太子正背对着他与裴洵说着什么。
他这边一到,北武太子转过身,一张苍白病态但还算可以的俊脸映入眼底。
洛青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不错,但跟旁边裴洵的脸一比,就那么不够看了。
洛青以前知道裴洵这脸能打,但还没这么直观感受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北武太子本来已经露出的笑容僵在那里,加上病重坐在轮椅上,更是低头咳了起来。
洛青啧啧一声:这气势也没法比,除了一个太子一个是藩王,这怎么比啊?
北武太子显然看懂了,垂着的眼底有暗色闪过,抬头时却又是一副笑模样:“这位就是大公主吧,果然如传闻般让人见之倾心。”
洛青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是吗?你不是第一个说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倾不倾心倒是其次,本宫挺好奇,太子你这腿……还能走吗?”
换而言之,要是都不能走,还病成这样,他要是嫁过去,这是直接守寡?
在场的众人直接一静,显然没想到大公主这么直白,只差问:你不会又病又残吧?你怎么好意思求娶的?
敬阳帝皱眉:“皇儿!”
洛青故作委屈:“父皇,儿臣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
北武太子又是一个笑模样:“无妨,是能走的,并无大碍。只是孤先前受了重伤,暂时气血不足,需要借助轮椅,也是想见一面公主,就自己过来了。”
洛青哦了声,反应淡淡,在场的朝臣直接低头,当没听到没看到。
大公主不会直接将这北武太子当场气死吧?这样的确是不用嫁了,省事了。
敬阳帝为了缓和气氛,很快狩猎开始。
北武太子显然记着洛青先前盯着裴洵的那几眼,一开始就笑着让自己这边的人和裴洵的人比试,还拿洛青当彩头。
洛青听到笑了,笑眯眯看着北武太子,戳他心肝:“意思是两边的人比试,那裴王爷上不上场?要是上场,太子不上场,传出去是不是欺负太子你不行啊?哦不对,是你不能上场,瞧本宫这口误。”
北武太子依然是笑模样,也不恼:“孤本来也不会武,倒是孤身边的这位大将军很是厉害。”
洛青等人顺着目光看去,第一眼就看到北武太子身后人高马大格外威武的一个高个男子。
身形不错,但模样……不知。
因为对方蓄满了大胡子,只露出一双眼,像是鹰隼,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
洛青似笑非笑:“哦?让这位大将军上场,那赢了的话,彩头算谁的?其实要是赢了,不如嫁给这位大将军,这人瞧着还挺顺眼的。”
洛青这话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大公主疯了?
这模样哪里顺眼了?
大将军皱眉,但没说话。
北武太子身边的人表情僵硬,大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挑拨离间,还故意说要嫁给大将军,岂不是说宁愿嫁个属下也不嫁太子,这是嫌弃太子摆在明面上了?说太子不如大将军?
洛青就是故意的,他敢说拿她当彩头,他就敢当面挑拨离间。
北武太子静静看着洛青,不仅没动气,反倒是认真考虑起来,突然笑道:“这倒是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看向身后的大将军,“平时懒散不修边幅可以,但如今既然大公主觉得顺眼,还是要打理一些的好,来人,带大将军下去收拾一番,也好让大公主瞧清楚一些。”
大将军皱眉:“……太子?”
他面容不妥,所以才故意这样才能服人,太子这般,是真的想让他娶个公主回北武?
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将军最后还是跟着去了后面。
不多时,下人带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回来了。
众人先是疑惑往后面看,等意识到什么,死死盯着这年轻人,倒吸一口气:完蛋了,长得这么好看,不会真的被大公主看上了吧?
大公主这都能隔着大胡子看出这大将军俊朗的脸了?
洛青从一开始就无所谓,他也不是真的看上大将军,剃不剃胡子他压根不在意,可随着大将军重新回来,他不经意看了眼,随后……看呆了。
旁边一直注意着他的裴洵看到这皱眉,莫名不太舒服。
他这就算是为了气北武太子,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洛青的确是看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遇到这么多熟人后,出其不意,又来一个。
之所以一眼认出,着实是因为离上次见面隔得不太久。
也就一两年。
与燕宇齐大可爱的十年,陆秉忱的七年一比,不值一提,他还记忆犹新。
当然,可能也有阎荣安这脸不错,让他记住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颜控。
一年多前,他扮演工具人去救一个遇袭的大将军,正是阎荣安。
资料人物卡上,只写了职位大将军,年纪25。
遇到事件:敌人偷袭,本应化危为安,却出了差错,援兵走差了路,洛青作为工具人需要维护书中特殊人物存活。
所以当时阎荣安凭一己之力与近千人敌军厮杀精疲力竭之际,洛青生死一线如同天神降临救了他狗命。
洛青当时第一眼瞧见即使满脸血污依然掩盖不住那张过分俊朗的小白脸,还怀疑是不是救错人了。
临走时,对方询问他名字,以后定会报答。
洛青只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谁知……缘分这不就来了吗?谁能知道,阎荣安竟然是北武大将军。
洛青瞅着阎荣安这张小白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愣是让众人打了个寒颤:不好,北武将军真的被大公主瞧上了!
众人刷的朝裴王爷看去,如今坊间风声最高的正是裴王爷。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
阎荣安皱眉,他就知道自己这面容不妥,天生晒不黑,无论受多少伤,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别人身上疤痕都是勋章,他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十二年过去,战功赫赫,却依然是白白净净一张脸。
为了威严,他干脆从十八岁开始就蓄了一把大胡子,只除了两年前,为了打探敌情潜入敌营,才剃了一次。
也就是那次差点丢了命,幸亏得一义士所救。
只可惜,那次过后,他遍寻不到那位恩人,仿佛当时对方是从天而降,来无影去无踪。
北武太子满意瞧着大公主盯着阎荣安的眼神,嘴角弯了弯:“看来大公主对荣安的面容还是满意的。如果大公主当真瞧不上孤,让荣安尚了公主也是可以的。”
大邵众人皱眉:这北武太子什么意思?先前为自己求娶大公主的是他,如今看大公主看不上他病怏怏的,干脆让大将军求娶?
大公主这是如何都要嫁入北武不成?
洛青瞥北武太子一眼:“你说了可不算,感情这回事,嫁不嫁娶不娶的,可要看当事人。”
阎荣安皱眉,但顾忌着给太子面子,没当面反驳。
北武太子也不恼:“公主说得极是。”
大邵众人心想看来公主还是更看好裴王爷,这是要拒了?果然还是裴王爷更得公主的心。
这年头刚起,下一刻只听公主朝北武大将军睨了眼:“既然如此,感情也要处出来的,这位大将军,我们单独谈谈?”
阎荣安:……这大公主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他没打算尚公主,他这辈子都没打算娶妻生子。
洛青也不着急,只静静瞧着阎荣安。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不会认救过阎荣安这事,但现在不一样。
这北武太子来者不善。
前有狼后有虎,敬阳帝这孙子如今对他心生怀疑,指不定怎么搞事,更何况,他也需要在真的嘎了前替康贵妃做好打算。
裴洵手下虽然厉害,但他是藩王,早晚也要离京。
万一一个不慎出了差错,他到时候已经离开这书中世界爱莫能助。
所以他需要一个内应,才更好安排一切。
洛青之所以相信阎荣安会帮他,是因为当初的人物卡。
上面对方人品值满格,忠诚度满格。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当时对方的在书中头衔:【男二】。
洛青当时不知道阎荣安是北武的,只知道男二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书中【主角攻太子】好友。
所以等与北武太子这个所谓主角攻划上等号,只差头上写满了四个字:【危险人物】。
北武太子嘴角含着笑:“荣安,公主既然开了口,单独说两句话即可。”
阎荣安想想,还是应了声,如果只是说两句话倒是还好。
洛青与阎荣安朝旁边走去,众人忍不住偷瞄裴王爷。
从面上倒是瞧不出任何问题,但……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大公主勇啊,刚撩完裴王爷,这转头就看上北武将军了?
洛青在前,阎荣安在后,隔了有十几步的距离。
走出能被窥见的范围,洛青才转过身,阎荣安也立刻停了下来。
保持着十几步,仿佛多一步就会与这位大公主扯上关系再也分不开。
想到那画面,就让人心惊胆战。
洛青双手环胸,也不着急,上下打量阎荣安。
阎荣安先忍不住开门见山:“大公主,臣这辈子没打算娶妻生子。”
洛青哦了声:“那巧了,本宫也没打算娶妻生子。”
他一个男的,想生也生不出来不是?
阎荣安表情僵住:“……这不一样。”大公主是女子,自然是不用娶妻。
洛青:“哪不一样?说起来,本宫要是非让你娶呢?”
阎荣安抿着唇:“公主,强求来的婚约,不会幸福的。”
洛青耸肩:“强求?不应该心甘情愿吗?当初我走的时候,你可是说过,救命之恩当三个要求所报,无论是什么,你都愿意。如今……倒是要反悔了?”
阎荣安从洛青开口就在皱眉,可等听完,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随即是恍惚的,最后眼神带着惊愕,很快又是警惕:“你……是什么人?”
洛青双手环胸:“一年半前,五月十三日,九十九人,如若没有本宫,啧啧,大将军坟头草都一人高了吧?”
一个准确的信息紧接着一个说出。
阎荣安从最初的警惕,到错愕,最后是难以置信:“你……你是当初的恩人?”
怎么可能?
洛青却是见好就收:“如今说话不方便,以后自会解释。只是,当初的三个要求,还算数吗?”
阎荣安心情复杂,整个人都是恍惚,怎么也没想到恩人有朝一日,不仅从男的变成了女的,还直接从义士变成了敌国公主……
可当年被救是真的,虽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当年那件事,除了他与恩人,知晓的只有那千人敌军。恩人来时,他厮杀到只剩九十九人,却也精疲力竭。
唯一知道的这么详细的,只有他与恩人。
即使面前不是恩人,也是恩人信任之人。
可……
阎荣安很快给出答案:“只要不违背我如今身为北武大将军的使命,当初的三个要求,自然算数。”
即使要他的命,他也愿意。
洛青:“放心,我对敬阳帝这个父皇也没这么上心,我们两个立场没问题。”
敬阳帝这边,狩猎场如期进行,但众人哪还有心思,注意力都在大公主这边。
本来以为就是两句话,这北武将军显然不想娶大公主,也没什么感情需要培养。
可半柱香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两人才一前一后回来。
第60章
一改之前两人一前一后隔了老远,两人只差了一步不说,甚至阎将军的态度也是天翻地覆。
小心翼翼低着头跟在后头,跟个随时尾巴狂摇忠心耿耿的大狗,巴巴盯着不平的地面,生怕眼前的大公主会平地摔。
众人:??
北武太子:?
虽然还在他预期内,但怎么不太对劲?
众人恍惚对视一眼,这一幕……有点眼熟啊,特么不正是当初千秋宴上那位燕皇子的反应?
随大公主离开时一副死也不娶,回来后一副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给大公主的架势。
要命啊,大公主不会是会什么邪术吧?对这位大将军施展蛊术了吧?
洛青老神在在,等到了近前,对依然要跟着阎荣安摆手:“阎将军,你家太子在那边。”
阎荣安欲言又止:“那下次……公主想什么时候见某?”
众人:!!!卧槽,这次都还没过,下次就开始约见了?
刚刚谁一副不甘不愿的?
洛青反而成了随意的那个:“等本宫有空了,会给大将军递帖子的。”
阎荣安最后应了声,满腔的疑问都压了回去,只等下次被召见。
北武太子直到他回来都是皱着眉:他怎么觉得这事态的发展……不太对?
眼前这个,还是不近女色发誓这辈子孤寡一生报效朝廷的好友吗?
敬阳帝也深深看了洛青一眼:“皇儿,赌局还要继续吗?”
洛青意味深长摇头:“不必了,想必太子与阎将军会私下商议的。父皇,儿臣累了,先回府可好?”
敬阳帝还记着那两座城池,如今与预期差不多,也愿意当个好父皇,摆手:“去吧。”
洛青毫不迟疑离开了。
众人:完了,公主竟然就这么离开了,甚至都没看裴王爷一眼。
呜呜呜他们的赌注啊,都赌了裴王爷赢啊。
谁能想到,公主还能见一个爱一个呢。
洛青回府后心情不错,带着小石头去了长公主府,替两个不熟悉的祖孙俩联络感情,顺便带了几个人过去。
是他昨天刚花了大价钱从七十二楼寻来的,自然是包括长公主。
盛驸马虽然关在天牢,但他这些年在朝中肯定买通不少人,难保狗急跳墙。
等洛青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先送小石头,等绕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远远瞧见前头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
洛青本来一只脚已经踏进院门,又回头看了眼。
刚刚觉得眼熟,这一看更熟了。
不是裴洵还能是谁?
洛青溜达着过去了,背着手一步步踩着拾阶而上。
裴洵也只是抬了抬眼,又继续倒酒。
洛青在石桌边站定:“喝着呢?这天刚黑就喝酒,我掐指一算,你这有心事啊?来来,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裴洵抬腕的动作一顿,又继续饮尽杯中酒:果然,这人是吐不出一句好听话。
句句扎心。
裴洵干脆把酒壶一推:“喝吗?”
洛青看看他,又看看酒壶,蹬蹬蹬后退两步:“不喝,喝酒误事好吗?”
这厮不会打算灌醉他,然后套话吧?
他学坏了,竟然都开始学那些歪门邪道了。
裴洵深深看他一眼,话都让他说了,他这酒是喝还是不喝?
洛青自己不喝,把酒壶抱起来:“行了,你内伤好了你就喝?酒壶没收了,大晚上的,也不怕发酒疯。”
不给裴洵机会,嘀嘀咕咕抱着酒壶就走了。
裴洵瞧着他疾走的背影,原本心头的阴霾莫名散了些,许是他想多了,他也不是真的看上那北武将军。
还算他有良心,还知道他有内伤,还算关心他。
但裴洵这散开的阴霾只散了两晚,第三天又凝聚了,甚至还快有如实质,化作一柄剑霾。
一大早,洛青又跑去和北武将军约会了。
裴洵得知消息的时候,沉默良久,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回七十二楼一趟。
这边高升带着专程替洛青选中的公子,以及备选一号,备选二号回来时,得到公主出府的消息。
高升瞧着三个格外温润尔雅赏心悦目的公子,本来想让公主见了开心开心,公主肯定满意,谁想到扑了个空。
高升干脆打算把人先送去后院,刚走出去没多远,一直守在不远处树上的影十七看看高升四人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再挠挠:??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又往府里塞男宠了?
影十七这一天过得心里直挠挠,终于等裴洵回来,忍不住把人拦住:“主上,属下……有事。”
裴洵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冷漠坐在桌前,随手拿出一本书:“有事就说。”
影十七却纠结了,但咬咬牙,还是问出声:“主上啊,你与公主的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
裴洵要去翻书的手僵在半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才继续翻开:“为何这么问?”
影十七说出口反而轻松不少:“不是属下多嘴,是不是主上你惹公主不开心了?毕竟公主心里应该还是有你的,有什么不开心的早点说开解决。毕竟公主都开始找主人替身了,如今虽然只是替身,万一那三个替身温情笑意讨了公主开心,那以后……指不定谁才是替身呢是不是?”
影十七的苦口婆心裴洵一个字没听进去,他皱着眉,表情越来越僵:“你说什么?”
影十七还以为他不信:“属下可没说谎。属下瞧得真真儿的,高总管带来的三位公子,模样一等一的好就算了,身形怎么瞧都有那么几成像主上,当然,那脸肯定是比不上的。高总管把人带去后院了,就……先前琴棋书画四位……住的地方。”
那四位可是男宠,如今又住进去别的公子,什么成分,不用想也懂啊。
裴洵:“…………”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气笑了。
影十七心虚退后两步,怕被殃及池鱼。
影十七:“主上,您不会生气了吧?”
是生气公主找男宠呢,还是生气公主找的男宠像他呢?
裴洵恢复冷静,没有什么表情开口:“你想多了,那三位公子你也看错了。”
影十七张嘴想说他眼睛准着呢,但这次没敢开口,想了想,默默退出去了。
总觉得再不走,他不仅要被殃及池鱼,还是一条死鱼。
不过夜里影十七没睡着,隔了老远,瞧见一道黑影从主上的院子飞出,很快消失了。
而消失的方向正是公主后院。
影十七没忍住咧嘴一乐:主上还说不信,这不就忍不住自己去瞧了?他就说!
另一边,裴洵本来不信的,但影十七说得信誓旦旦,加上影十七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洛青月圆之夜会发作。
那么找这个三人过来,意味着什么,他能猜到。
可他不懂的事,为什么影十七会说像他?
还误会是替身?
只是等裴洵真的见到那三位公子,也沉默了,面容不像,但那身形光看背影……的确有几分像。
裴洵盯着那三个努力练琴的公子背影,沉默了,大公主为什么找的用来解毒的公子这么像他?
难道其实是……看上他了?所以真的是替身?
洛青这边名义上跑去与北武将军约会,实际上是将先前不方便说的细节说清楚,也彻底让阎荣安相信自己就是一年半前救他的人。
也说了之所以身形不像,是因为他做了伪装,用了障眼法,跑去见人的时候,故意提前装扮成与当初身形差不多的模样。
当时阎荣安见到这幅模样的他,自然是信了。
洛青提了第一个要求,注意着北武太子的动向,一旦有不妥危及他有关的人或者事,都一一告知。
这事关北武太子私事,不算是北武国事,阎荣安应了下来。
洛青这是以防万一,随即写下第二个要求和第三个要求放在一个锦盒里。
过两天就是下一次月圆之夜,他如果能躲过,这锦盒就不会交给阎荣安。
如果没活下来,那这两个要求,足够让阎荣安护长公主与康贵妃安全。
以阎荣安的品性,一旦应下,绝对会不遗余力护佑。
这也算是他能为二人做的。
洛青接下来一天都在安排府里的事情,等头一晚歇下来,才想起来这两天都没遇到裴洵。
想了想,阎荣安这边都安排妥当了,也该提点一下裴洵。
万一阎荣安救不下来,裴洵能帮一把。
洛青让高升去准备酒水佳肴,送到了隔壁裴洵的院子。
等裴洵疑惑的时候,洛青晃悠过来了:“今晚月色这么好,喝一杯?”
裴洵自从看到那三个像他的公子就有意无意躲着洛青。
所以明明两人住隔壁,愣是没遇到过。
但没想到洛青今晚直接上门了,想到明晚就是月圆之夜,裴洵还是应了下来,让洛青进了房。
洛青也没客气,都知道他是男的了,也没这么多虚礼要讲究。
洛青在裴洵对面落座,给他和自己都满了一杯。
裴洵静静看着他动作:“我内伤未愈,公主不是说不能喝酒?”
洛青:“你先前不是喝了?再说这两天是好日子,喝一杯两杯无妨。”
万一他明晚真的嘎了,以后想喝是没机会了。
洛青嘴上不说,但七年前的那段相处时光记得这么清,其实也是怀念那段平静的日子。
裴洵总觉得洛青有种喝完这一杯以后就没得喝了的感觉,没继续阻止,嗯了声。
洛青端起杯子:“敬你一杯,感谢裴王爷肯赊账,欠了你这么多,还真的无以为报。”
裴洵皱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交代遗言?”
洛青垂眼,也没瞒着:“明晚就是月圆之夜,万一……以后也没机会了。”
裴洵眉头皱得更紧:“高升不是给你找了人?”
洛青:“但谁知道有没有个万一,毕竟副作用现在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裴洵抿唇,他先前派十六去查副作用,到如今这么久都没回,他其实心中也隐隐猜到可能这么难查,怕是……真的不太好办。
裴洵望入洛青眸底,面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死亡,他眼里没有恐惧,甚至半分紧张也无。
仿佛要发作而亡的不是他一般。
眼前这人是矛盾的,让他捉摸不透,却又莫名不想让他真的死去。
裴洵抿着唇,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想说他不会死,却发现这几个字说出来毫无意义。
十六没回来,他对这毒了解甚少。
又怎么脱口而出未知的保证?
裴洵干脆抬起手腕,将洛青倒满的酒喝完。
又自顾倒了一杯,一连喝了三杯,还要继续倒。
洛青本来就是喝个断头酒,结果,他这还没开始,怎么搞的像是死的那个是对方一样?
“停!”洛青按住裴洵的手腕,“你没事儿吧?”
裴洵摇头:“没事,有事的事你。”
“我当时知道有事的是我,我最后好好喝一顿,你这干嘛?快给我喝完了喂!”洛青扒开他的手,晃荡一下,本来酒壶就不大,几杯酒下肚,只剩一半。
裴洵本来还以为对方关心他,结果:??
裴洵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洛青正小口抿着酒,还剩一半,喝不了两杯了,本来还想赏个月,得,酒都要没了,还赏什么?
听裴洵这问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事?”
裴洵睨他一眼,被他抱着酒壶的动作气笑:“我赊给你这么多银钱,你至于小气一壶酒吗?”
洛青:“那我还把公主府都抵给你了。再说了,你以后想喝酒随时都能喝,我不一样,我明天可能就嘎了。”
指不定这是最后一壶,他还跟他抢!
裴洵皱眉:“你不会死。”压在心头的话还是没忍住说出来。
几个字吐出,裴洵浑身莫名轻松不少,虽然不知这毒副作用,但从上个月对方只需要一个解毒人而言,并不太难。
顶多发作比上次厉害一些……明晚只需一个解毒人,外加内力辅助压制。
洛青意外抬头:“你……”不是吧?承诺这东西可不好随便说,更何况,上次对方就耗损了三成内力,这次再来,他不要命了?
洛青心情复杂,一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裴洵肯为他这般牺牲,原因他能猜到。
无非是怀疑他可能就是当年的“何竺青”。
洛青叹息一声,还是没忍住开口:“这种莽撞的允诺还是别轻易开口,不值得。”
他又不是真的去送死,顶多就是假期提前结束。
但内力耗损严重,裴洵很可能成废人。
敬阳帝对裴洵本就虎视耽耽,一旦裴洵这边一弱,敬阳帝只会立刻追击,直到将人除掉,收回宣州。
裴洵不知是醉了,还是借着酒意想问出一个真相:“那你说,什么又是值得?”
洛青:“如果可以,我若是真的明晚没活下来,帮阎荣安善后护下长公主与贵妃。”
裴洵捏着杯盏的手指收拢:“嗯。”
洛青叹息一声,抬眼看过去,这次没躲开:“以后你别找了,我先前是骗你的,何竺青也不是叫虞青青,他在七年前真的掉进悬崖死了。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以前都是骗你的。”顿了顿,在裴洵看不清的神情下,还是垂下眼,“抱歉,之前骗了你。”
洛青看不清裴洵此刻的神情,半晌,对方才把杯盏搁置,咚的一声响,打破房内先前的沉寂。
随即传来裴洵平静,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是吗?那尸体呢?公主又为何知晓七年前的事?还有阎将军,他这是第一次踏足大邵,公主也从未离开过京城,那么你们只凭一次见面,又为何他会不遗余力帮公主,而公主又如何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托付让他救贵妃和长公主?”
一个又一个问话传来,洛青沉默以对。
回答是不可能回答的,但他其实觉得裴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他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裴洵问完只静静等着,没等到想听的,半晌,才突然问道:“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愿?”
他问的是你,而不是公主。
而单单只是他这个人。
洛青缓慢眨了一下眼:不是吧?这位是大圣人吧,他一次次骗他,这个关头还在想着帮他完成心愿?
这就是将死之人的待遇,好像……还不错?
洛青迟疑一下,想着对方虽然这么问了,他也不能这么不要脸,逮着一只羊薅:“咳,其实没别的了……”
都到这时候了,万一明晚顺顺利利过了,特么怎么见这位?
早知道这酒就不喝了。
“是吗?”裴洵想到后院那三位公子,“高总管带回的那三个人,是公主亲自选的吗?”
洛青松口气,只要不继续先前的话题就成:“自然,这次时间不急,可是我慢慢选出来的。放心,我都提前问过了,他们都心甘情愿的。”
心情一好,洛青没忍住抬头偷瞄对面的裴洵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回答完,这厮望着他的表情有些怪,甚至带了些丝丝诡谲,像是复杂不可置信,又像是纠结,最后甚至直勾勾盯着他,像是要研究一下他脸上是不是的确两只眼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就……挺让人发毛的。
洛青抖掉汗毛倒立:“你、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不会是记仇,觉得他骗人不好,想将他扒皮拆骨吧?
好歹自己也是他恩人不是吗?
裴洵深深看了洛青一眼,即使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何时对他起了那种心思,可最终还是开了口。
但声音缓慢而又复杂:“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想法?”
洛青一脑门问号:“想法?什么想法?”
裴洵意有所指:“后院那三、位公子。”长得身形格外像他灯下黑可以完美当成他的那三个替身。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细细观察洛青的表情。
洛青本来没懂,说着说着怎么跑到后院去了,而且他干嘛故意强调三、位,有上次的差错,他不得找两个备选?
等等,三位?
不是吧,没想到裴王爷一个大好青年,脑子这么污的吗?
洛青老脸一红,他活这么大,穿了这么多书,就没见过脑补这么厉害的,他到底怎么会觉得自己选三位公子,是打算一起的?
洛青恼羞成怒:“怎么了?三位怎么了?要你管!”
端起酒杯,猛地灌入口中。
尤其是想到面前的人不知道私下里脑补了他多那啥似的,愤愤起身,亏他拿他当兄弟,最后还想跟他重温当年的温馨时刻。
结果物是人为啊,当年的单纯少年变了。
但他这种故作镇静恼羞成怒的神情落入裴洵眼里更加坐实先前的猜测。
加上的确是洛青自己选的,不是高总管自作主张。
裴洵叹息一声,望着洛青的表情更加复杂。
洛青刷的起身,这天是一刻都聊不下去了。
临走前,还把没喝完的半壶酒提着,他就坐实小气了。
结果走到门口,身后一直没开口的裴洵,突然幽幽莫名其妙一句:“如果你真的……抱有那种心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牺牲一下。”
洛青:??什么牺牲一下?每个字都懂,怎么连到一起他不懂了?
洛青回头:“我抱什么心思了?”
裴洵却没说话,让他自行体会。
洛青抱着酒壶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就白瞎半壶酒。
干脆自己喝了,但他酒量一般,倒头就睡。
第二天愣是睡到下午,等起来时,想到今晚上就是月圆之夜,刷的起身。
先是沐浴更衣,顺便烧了香,临时抱佛脚,还是要抱一抱的。
万一感天动地,他今晚上就顺顺利利度过了呢?
高升过来时也挺紧张:“公主,都安排好了,三位公子分别单独安排在一个房间。到时候公主戴着面具,想临幸哪一个都行。”
洛青心情复杂,这话听着以前没什么,怎么让昨晚裴洵那厮一通说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洛青咳了一声:“先用膳。”
晚上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隔壁裴洵院子里,影十七抽空去见主上,禀告了府里今日的情况,一切安然无恙,并无可疑之人。
裴洵背对着他站着,只嗯了声。
影十七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继续去保护,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公主刚刚突然沐浴,不知道晚上是不是要出府。”
本来随口一说,谁知裴洵开了口:“今晚上你不用跟着公主了。”
影十七:“啊?那谁守着?”不是说那个什么太子来者不善么?万一夜里突袭呢?
裴洵:“我。”
影十七一脸懵:“……这样啊,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裴洵:“备水。”
影十七:“?”
裴洵:“我也要沐浴。”
影十七:“??”
今个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突然都要大白天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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