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容起身,走到殿中间。
太监拉长了的通传声还未落,屋外就传来锵锵佩玉声。
皇帝龙行虎步,脚步声沉稳有力, 江容甚至还能听到他腰间的佩玉, 互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容慢慢屈膝往下。
其他人都在为帝王的突然驾临惊惶。
皇帝不临幸后宫, 也从不传召人去长乐宫,在场的十几个妃子,也就江容一人有幸近距离观察过天颜。
以前她们还指望着能在慈宁宫见见皇帝,却发现皇帝几乎也不踏入慈宁宫, 便又少了一份期望。
只是太后再怎么说都是这宫中的女主人之一, 妃嫔们又不受宠,必须仰仗她和德妃生活。因此, 哪怕知道太后和皇帝并不亲厚, 她们也必须在太后面前博个好印象。
现在皇帝终于来了慈宁宫, 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管他此番前来是为了谁, 至少给了她们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 她们在后宫守活寡的日子即将到头了?
众女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见齐嫣然抬手去摸发间的发饰, 把原来插歪了的簪子稍稍转正,其他妃嫔们也都叫身边侍立的宫女替她们整理仪容, 希望能在皇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臣妾知错了……”
江容说着,听到有人掀了帘子大步走近。
她膝盖还未落地, 被人从身后捉着手臂往上一提。大手松开她的手臂, 改成环着她的腰肢, 把她扣在怀里。
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动作强硬却又不失温柔地强迫她抬头。
“朕免了你的跪礼, 连朕都不许跪,你竟敢去跪旁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玉般的俊颜近在咫尺,就是那脸色不太好看,冷若冰霜。
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昭示着主人的不悦。深邃的星眸静静地注视着江容,似乎要先用眼神逼她认错。
旁人或许会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江容却只看到了他保护的姿态。
刚才她还在犹豫,不知道皇帝这方面的底线在哪,毕竟只和他相处了一天,她对他并不完全了解。
妃子们的惨死造就了他“暴君”的名号,先帝和他几个兄弟的死里似乎也有他插手的痕迹。但是他登上皇位这么久,太后都一直好好的,在后宫中享受着她的尊荣。
似乎也在昭示着太后的与众不同。
紫藤说皇帝和太后感情并不亲厚,她听了进去,却不敢完全当真。此番她当着众人的面惹怒了太后,就算是做戏,她也必须跪一跪。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是忐忑的。
没想到皇帝来得这么及时,还正好阻止了她的动作,把她抱在怀里,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好帅!
江容垂眸,小声认错:“臣妾知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这才放开她。
太后被宫女扶着起身,走到皇帝几步外。
“皇帝怎么来了?”她主动开口。
别说后宫中的这些嫔妃了,就连太后,也是许久没有近距离见过皇帝。
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皇帝被送到她身边时还是个小皇子,却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年纪小小就已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可见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太后本就不喜欢他,见他如此,更是顺水推舟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在她看来,不苛责他的日常用度,已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大的事。
再后来,皇帝在她身边呆久了,曾表露过与她的亲近之意,在她生辰那日给她送了个小物件。只是那物件到底是什么她都没看清,就让人丢了出去。
——和生母的尸体在一起呆了几天的人,送出来的东西都是晦气的,更何况那天还是她的生辰,对于太后而言,不管皇帝送什么礼物,她都不会喜欢。
这种人送的生辰礼,她可不敢收。
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往她跟前凑过。
后来他登基,她成为太后,家里人都说她苦尽甘来,世人都羡慕她尊荣的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皇帝不想与她计较,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才让她有机会仗着身份在后宫立威。
可是以皇帝的手段,他哪天若是不高兴了,就算是想要她死,她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正是因此,太后才迫切地想要皇帝踏入后宫。不管他宠爱谁,她都能把对方拉拢过来。
两人之间有感情维系,她也算多了份保障。
“许久未见太后,特来给您请安。”皇帝回答得冠冕堂皇。
哪怕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太后仍笑开了脸,让他去软榻上坐。
皇帝却说:“朕还有奏折要处理。”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对他和善点。
太后又一次在心底感慨。
怕说多了会引起皇帝不高兴,让他在众妃面前给她没脸,太后不敢多劝,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皇帝日理万机,也要注意休息。后宫中有这些妃子们经常来看哀家,皇帝不用特意来慈宁宫——”
“无事多去后宫走走”这几个字还没说完,皇帝开口打断了太后的话。
“既如此,朕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牵着江容的手:“容嫔甚合朕意,朕许她进长乐宫伺候,日后怕是抽不出空来慈宁宫了。”
太后面色僵了僵,还没说话,就听皇帝又说:“此女性子天真烂漫,朕很喜欢,特免了她跪礼,希望她能一直如此天真下去。就是不知她做错了什么,引太后动怒。”
就在这时,盛清河走了过来。
少女身姿袅娜旖旎,堪称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她略低着头朝皇帝行了一礼,柔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的目光仍在江容脸上,看都不看盛清河一眼。
为了把自己最好看的角度留给皇帝,盛清河稍垂了眼,眼睫微颤。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家中长辈总喜欢夸她好看,还说她稍稍低头,或害羞或思考问题的时候更好看。
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她等了一小会儿,都不见皇帝说话,才继续说道:“容嫔妹妹是越国人,不知晋宫中礼数,无意触犯了太后……”
说话间,其他妃嫔都用嫉恨的目光看着盛清河。
嫉妒她可以仗着德妃的身份,近距离和皇帝说话。恨她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就怕她一朝得宠,又有个丞相父亲在后头顶着,她必能一飞冲天。
就算是要当皇后,也是有资格的。
在这些妃嫔中间,只有章婕妤一个人,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章婕妤是第一批进宫的妃子,刚进宫那会儿只是个小小的美人。和她同一批进宫的有前淑妃,三个嫔,美人五个,才人三个,宝林一个,御女三个。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死了。
她能活着,不过是因为她够知趣,从不往皇帝面前凑,也不和前朝的家人有任何联系,只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婕妤之位,是第二批妃子们进宫时,之后太后亲自给她晋的位分。
眼前众人都没亲身经历过那些事,哪怕知道皇帝嗜杀,却还是存有一份幻想,希望自己能为了特殊的那个。
再加上皇帝长得如此俊朗——
以前遥遥一见,只能看到皇帝颀长的身姿,却看不到他的脸。那样的英姿就已经令不少妃子芳心暗许了,更何况现在能近距离看到他的长相。
那些想邀宠承宠的心思,更是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出来。
只有她亲眼见过前淑妃死前的惨状,才知道这人内里有多可怕。
喜欢谁,都不能喜欢他。
倘若真能把他看中陪在他身边,那更是像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众人心思各异,在各种小心谨慎的目光中,皇帝抬眼看向盛清河。
周围太/安静,盛清河悄悄抬头,不想正好撞上皇帝的目光,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面若冠玉的君王,如九天神祗,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多看。没有温度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感情/色彩。
盛清河的理智突然回笼,被皇帝美色冲昏了的头脑也清醒了些。
这是那个嗜杀的暴君,那个曾把后宫杀了个干净的暴君。
薛福站在皇帝身后,见盛清河面上已露怯色,用寻常的语气轻声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说话,德妃娘娘既知礼数,怎么会贸然插话?”
盛清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只是想……”
皇帝凤眸微眯:“德妃?”
薛福道:“陛下,德妃娘娘乃盛相的嫡女,去年入宫被封为德妃。”
“盛国安教出了个好儿子,竟敢当街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这笔账朕还没找他算。”
皇帝说着,看了眼德妃:“德妃德不配位,降为充媛。”
“陛下,陛下——”盛清河想上前抓住皇帝的衣摆,却被他踢到一边。
一时间连求饶都不敢了。
薛福面露难色:“可是陛下,宫中已有充媛了。”
站在太后身边的蔺静娴连忙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皇帝留下一句:“那就降为婕妤。”说完,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带着江容离开。
离开前,江容这才有机会打量了太后一眼。
太后是个一眼看过去没有半点特色的女人,长相平平,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
凤冠上的凤凰衔珠展翅,漂亮又威严。这样好看的首饰却没有给太后加分,反而让她有被首饰抢了风采的嫌疑。
她朝太后笑了笑,直到被皇帝带上御辇,心里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吗?
她还没开始呢,怎么皇帝一个人就把活都干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无脑哦。
随便看吧,无脑小甜甜。
宝宝昨天感冒了,到今天还是那种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状态_(:з」∠)_可能要抱抱才能好得快一点
第32章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江容问是这么问, 心里却美滋滋。
问的时候,还特意朝皇帝凑近了些,表达她内心的感激, 和対身边人的喜欢。
她以前看过的宫斗剧片段不多, 都是写完作业后闲着有时间, 才陪江妈妈看一会儿。
剧中的皇帝总是把“帝王多疑”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哪怕再宠爱一个妃子,也会因为他人有意上挑拨离间,而対那个妃子产生戒备。
不试探一番不肯安心,试探完了又觉得还没试探够, 一个误会解开, 又有新的误会随之出现。本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硬是能纠纠结结演完五六十集的内容。
除此之外, 还有各路神仙从中作梗, 争宠的妃子, 前朝大臣的间接影响,谣言、明争暗斗, 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而在众多后宫剧中, 妃子大多有两种下场。
剧情若是以恋爱为主线, 女主和大猪蹄子皇帝基本会尽释前嫌,长相厮守。若是偏大女主风格, 女主最后会熬死或者直接弄死皇帝,晋升成为大权在手的太后, 辅佐新帝开创万世的帝业。
剧里的后宫女子总是如履薄冰, 稍有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说句话都是明夸暗讽,拐着弯地骂人。表面笑得温婉, 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一个比一个阴毒……
対于这些手段,江容本来已经做好了应対的准备,完全没把那些人的明嘲暗讽放在心上,只在面対太后以孝道向她施压的时候,稍微慌乱了一会儿。
她还没慌乱够,皇帝就突然杀了出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往她嘴里塞了颗定心丸。
让她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如果皇帝只是把她当打手小妹,肯定不会管她有没有受委屈。她和后宫中的矛盾越多,越能激起她的斗志,让她从原来单纯地为他做事,变成给自己出口气。
人为自己做事,总会比替别人做事更愿意拼尽全力。
至少她是这样的。
那皇帝为什么还要跑来替她出头?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一个男人対一个女人的呵护!
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替她解围。
#如果这都不算爱#
就算还没升级成“爱”,至少,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哎!
江容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哪怕穿越时空,她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仍是让人难以抵挡,连皇帝都不能免俗,只相处一天就被她吸引了。
她心里正美着,却被皇帝伸手往另一边推。
“热,离朕远点。”
江容:“?”
你就是这样対待你“心爱的妃子”的?
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江容羞恼,很不高兴。
她又往皇帝身边凑过去,但也不敢离他太近。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陛下,这还是慈宁宫里呢。万一被人看见你这么嫌弃臣妾,叫太后知道臣妾是假受宠,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这大早上的,太阳才刚刚从天边出来,早晨的清风那么凉爽,哪里热了?
她怀疑皇帝是在找借口。
皇帝似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默许了她的凑近,没有再推她。
江容又问了一遍:“陛下还没说为什么会来慈宁宫呢。”
“自然是来寻你。”
男人声音慵懒,听在耳里有种酥酥的感觉。
江容故作羞涩,忸怩道:“臣妾一晚不见陛下,也想念陛下了。”
李晨瀚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音色未变:“到了御书房,朕有事问你。”
……
——皇帝是真的有事找她。
——不是故意去给她解围的。
到了御书房,皇帝翻开她的习字启蒙书,指着上面她写的简体字问她是什么时,江容脑海里浮现出这两句话。
意识到她是真的自作多情了,她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皇帝看着江容,面色平静。
“每一个字似乎都与书中之字有联系,却又不是越文,爱妃写的到底是什么?”
他问是这么问,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不能总用吃食和习字吸引她。
吃食方面,他可以让御厨变着花样做各种小点心,却也难免会有吃腻的时候。习字也总会习完的。
到时候,他该怎样才能引她主动往长乐宫跑?
他还需多想点办法。
发现女孩在书中做的小笔记,他当时就有了想法。
简化文字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女孩在一边帮忙,如此一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
又想到她可能会被后宫的那些女人刁难,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马不停蹄地往慈宁宫赶,正巧替她解了围。
后宫中那些女人,每一个都代表了她们身后的家族。朝中佞臣太多,他还没想好要先拿谁开刀。
发落盛清河杀鸡儆猴,接下来谁敢先露头,他就先收拾谁。
一个一个慢慢来。
男人剑眉冷毅,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江容还以为他是在怀疑什么所以不高兴了。
“这些字弯来弯去有些难记,臣妾就使了点小聪明,把它们都简化了一下。”她说。
皇帝:“比如?”
江容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个“鸟”字。
篆体的鸟很难写,弯弯曲曲,江容不知其正确写法,以她的方式来写,至少要九划。
换成简体字,就只要五划,还不用扭来扭曲,写起来非常方便简单。
“把完全的形状写成方形的,减掉一些冗余的笔划,写出的这个字就很好认,还能节约墨水,节省写字的时间。”
她说着,又在纸上写了“雎鸠”二字的篆体字,和简体字以作対比,意图为自己的想法增加说服力。
写完之后又总觉得有地方不対劲,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雎”的篆体字右边也是“鸟”,而不是“隹”。
江容张了张口,愣住了。
皇帝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小漏洞。他眉梢微挑,饶有趣味地看着江容:
“如何?”
江容硬着头皮急中生智:“这个‘隹’指的是短尾鸟。雎鸠的尾巴短,所以用这个‘隹’字。”
皇帝:“既如此,为何‘鸠’字右边是‘鸟’而不是‘隹’?”
江容:“……”
这是什么惊天大漏洞加人间疾苦,当初商讨简化汉字的前辈们为什么不能严谨点?
趁皇帝没注意,江容悄悄抹了把脸。
“是这样的,陛下。”
皇帝抬眼看她。
“‘雎鸠’指的是一种鸟,可若是把二字拆开,‘雎’只能单指‘雎鸠’,‘鸠’却可以是很多种鸟。比如斑鸠、水鹁鸠、山鸠之类的鸟,它们有的尾巴长,有的尾巴短,不能用‘隹’代替‘鸟’字。”
皇帝微微颔首:“言之有理。”
算是认可了江容的话。
江容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皇帝又说:“爱妃能有这番奇思妙想,很不错。朕欲推行这简化字,你且把这本书上的字都译出来,这几日就留在长乐宫,专心做此事。”
推行简化汉字?
江容诧异。
只听了她的只言片语就作出决定,好敢想,也好果决。
这样的皇帝才当得上“乾纲独断”这四个字。
好帅。
话说回来,简化汉字的好处挺大,若是真的能成功,只要简笔字没被取代,后世人都会记住皇帝的这一举措。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她这个主力的名字,让她也“名垂千古”一下。
……
替皇帝做事,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她可以愉快地吃皇帝宫中的水果和点心,也不用为了留下来和皇帝一起吃午饭而绞尽脑汁找借口。
还被皇帝允许在御书房里的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御书房里的床,基本只有皇帝可以睡,四舍五入一下,她也算是上过龙床的人了。
睡醒起床,在青栀的服侍下稍作洗漱,回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手上拿着她早上写的一叠厚厚的纸,正细细翻看。
江容走过去,福身道:“臣妾请陛下安。”得到皇帝招手示意后,自觉走到他身后,与他一起看。
不一会儿,薛福走进来。
“陛下,丞相和赵大人在外求见。”
皇帝随手把纸放在桌子上,朝江容伸手。江容眨眨眼,把手递给他,被他拉进怀里坐着。
亲密无间。
周围都是男子的气息,陌生却好闻,江容身子有些僵住,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
“可知是谁来了?”声音低沉又好听。
被男人突然拉进怀里,江容的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胸前,没来得及移开。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说话时引起的胸腔震动,震得她心痒痒的,还想用手指轻轻地挠一挠。
好在她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在心里,强忍着没有动作,只在皇帝怀里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江容:“早上听薛总管说,德妃是丞相的女儿。”
皇帝纠正:“婕妤。”
江容乖巧改口:“盛婕妤是丞相的女儿,陛下又说丞相的儿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他可能是请罪来了。”
皇帝颔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拿出宠妃该有的的样子,让朕从严处理此事。”
江容皱着眉头郑重其事道:“明白!”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门口处。
没看到皇帝眼底的笑意和喜欢。
没一会儿,江容就看到了传说中的盛丞相,和顶着一只熊猫眼的赵信。
熊猫眼极大程度地影响了赵信的帅气,想到一路上赵信対她的礼遇,江容决定帮他一把。
她故作害怕,往皇帝怀里钻。
皇帝很上道,搂着她的腰,低声问她:“怎么了。”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话时,还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朵上,更是让她身子都酥了一半。
太撩了,她有点受不了。
江容稳住心神,脸仍埋在皇帝怀里,捏着嗓子矫揉做作:
“这位大人脸上的伤真吓人。”
她这话一出,赵信低头笑了。
盛国安却只能靠垂眸,掩盖眼底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趁机撩人计划通。
第33章
如果盛国安和赵信都是为了“盛国安生的好儿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一事而来, 那么以两个人不同的角度来说,盛国安肯定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赵信脸上的伤口,好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赵信若是来告状的,必定会希望他脸上的伤痕越明显, 越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越好。
江容在这种关头说他的伤吓人, 无疑是火上浇油。
站在盛国安的角度,往好的想,皇帝说不定已经平息怒火了,被江容这么一提起, 肯定又要坏事。盛国安怎能不迁怒于她?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
……
江容说完话就安静下来, 十分乖巧地靠在皇帝怀里。
皇帝不说话,没人敢先开口。
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江容靠在李晨瀚怀里, 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偷偷看向盛国安。
刚才他进门那会儿, 江容飞快地打量过他一眼,这个丞相虽然是个反派角色, 脸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当得上“中年美大叔”这五个字。
也难怪能生出盛清河那么漂亮的女儿。
之前在紫宸殿上, 她目不斜视,虽然在龙椅上坐了会儿, 却是半个人都没看清。
方才一见盛国安,她心底还有些惋惜来着。这么好看的美大叔竟然是个反派, 她作为皇帝党, 自然是要和皇帝一起对付这个佞臣的。
他要是个好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用面临你死我活的结局。
美大叔匍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很好看, 背一片平直,恭敬又标准。
他旁边的赵信也是如此。
他们跪在地上拜见皇帝,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们就只能一直跪着,直到皇帝叫他们起来。
皇帝却似忘了他们还在跪着的这件事。他眼睛看着盛国安,心思却不在他身上,手先是在江容的腰间来回摩挲,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了别的动作。
修长的手指在江容的腰间流连,偶尔戳一戳,或是轻轻地捏一把,感受那弹弹软软的触感,在江容条件反应地往后撤时追上去,玩得很开心。
“陛下。”江容压低了声音叫了他一句。
皇帝收回目光,挑眉看她。
江容憋气,把腰往远离男人魔爪的一边扭,小声说道:“臣妾怕痒。”
皇帝往她的腰间看了眼,就在江容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他却伸出手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挠了挠。
刚才轻轻的捏捏戳戳,酥麻感大于痒意,江容勉强还能忍,只是呼吸有点不顺畅。现在被他有意一挠,江容整个人差点弹了起来。
小时候被好几个女同学压着挠痒痒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轻咬着下唇,双手并用去推皇帝,精准地捉住了他的手臂,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
娇娇揉揉地又喊了一声:
“陛下。”
李晨瀚心软的一塌糊涂,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上动作。却又有另一个想法自心中升起。
想更加欺负她,叫她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地求饶……
——还不是时候。
李晨瀚在心底告诫自己,敛眸屏息,摒去心底的旖旎心思,正巧女孩在他怀里挪了挪。
在他另有想法之前,女孩这样稍稍蹭一蹭倒没什么,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蹭出一团火,那种旖旎的感觉反而更甚了,让他不由吸了口冷气。
他不动声色调整呼吸,清楚自己对怀中之人没有抵抗力,大手及时扣住女孩的细腰。
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别乱动。”
低沉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黯哑,温热的气息令人耳根子发软,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要顺着耳朵流到她的心里去。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气氛不对,江容乖乖停下。为了分散注意力,她拿起他腰间的祥云腾龙玉佩在手中把玩。
心里却想着,要不是他刚才突然逗她,她也不会因为坐的不舒服挪屁股呀。
不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
却不是叫地上跪着的二人起来。
“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清冷的声音,与刚才面对江容时的温柔声音完全不同。
盛国安仍匍匐在地,道:“臣教子无方,前来请罪。”
皇帝声音淡然,状似无意道:“朕还当你是为盛婕妤来的。”
“臣——”盛国安顿了片刻。
他跪在地上,只留个江容一个后脑勺,江容自然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她知道——
美大叔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被皇帝抓到了空子。
“丞相消息果然灵通。”皇帝的声音仍旧淡然。
是啊,皇帝早上才降了盛婕妤的身份,丞相下午就知道了。这可不就是消息灵通吗?
消息这么灵通,是不是后宫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往深里想,他是不是在后宫里安插了眼线?皇帝的一举一动他是不是也了如指掌?
若要严重追究,这可是窥探帝踪的大罪。
古代皇帝讲究多,普通人看一眼皇帝都是冒犯天颜,是大不敬。窥探帝踪就更不用说了,严重的可是要砍头的。
江容在心底分析得头头是道,见皇帝不说话,继续发挥她添油加醋的本事:
“那真是太可怕了,有歹人在后宫里,万一他们想要危害陛下怎么办?”
李晨瀚嘴角微扬,抱着江容的手稍稍用力,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动作温柔却不容反抗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爱妃果真心疼朕,朕甚欢喜。”
影帝。
明明不喜欢和女人接触,还要做出这样亲昵的样子,真是为难他了。
江容在心底“啧啧”了两声,嘴上说的却是:“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臣妾不心疼陛下心疼谁?”
#影帝的女人绝不认输!#
跪在地上的赵信见缝插针表忠心:“娘娘放心,卫尉寺必当将陛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让歹人有机可乘。”
江容好奇:“赵大人不是光禄寺卿……?”
怎么突然给卫尉寺吹彩虹屁?难道是他一回来就被调到卫尉寺去任职了?
皇帝:“看来赵卿被打坏的不只是眼睛。”
江容狐疑地看了赵信一眼。
皇帝这是在说……赵信脑子坏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试探着说道:“眼睛挨揍的时候,头肯定也会受到撞击,被打坏脑子也不是不可能。赵大人这么优秀的人才竟然被打傻了,那可真是我大晋的损失。”
她特意加重了“我”这个字的音,和赵信一样见缝插针,表达了她对晋国强烈的归属感。
皇帝颔首:“盛清江罪加一等。”
盛国安大惊,抬头看向皇帝:“陛下——”
他才刚开了个口,江容就扬声呵斥道:“本宫和陛下说话,盛丞相突然出声打断,礼数何在?难怪盛婕妤也爱打断陛下的话,原来是从盛丞相这学来的。”
盛国安握紧拳头低下头,心底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到嘴边却只剩四个字——
“陛下恕罪。”
皇帝没开口,不开口就是默许的意思。帝王都觉得他无礼,他如何敢再轻易说话为自己辩解?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竟然会憋屈到这个地步,为上位者完全不顾他的颜面,叫赵信这个毛头小儿和江德容这种破落小国里出来的公主看了笑话,如此令人寒心,又让他怎么忠心于他,为他效力?
话说回来,暴君以前只是残暴嗜杀了些,除了不涉足后宫没有子嗣,其他事做得并不差,在用人方面也似乎很有眼光。
被暴君提拔上来的人,如今已分布在朝中各处,那些人都是绝对拥护暴君的人。
有那些人有意无意的阻拦,他们这些年来的行动也越来越困难。若是再这么拖下去,让他羽翼越来越丰满,日后想再对方他,就更难了。
好在他现在有了弱点。
这越国公主听说是个痴儿,好像还有失魂之症,却在来晋国之前突然好了。这是皇室秘辛,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大家却一致认为这公主以前是在韬光养晦,可见她必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再联系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正好说到点上,让他无可辩驳。有她那些话在前,他后面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相比之下,保持沉默反而是更好的应对办法。
说话都如此有技巧,可见她的心思确实不简单。
但是有一点他不明白,她既已受宠,为什么还要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
皇帝宠爱她,让他堂堂丞相受一个正二品的嫔呵斥……
且看着吧。盛国安心想。她日后也定会成为皇帝的绊脚石。
江容对盛国安是怎么想的不感兴趣,她现在更好奇的是,盛国安那个宝贝儿子要怎么处理。
她稍稍抬头,往皇帝耳边凑了凑,小声问道:“陛下,殴打朝廷命官,要怎么处罚?”
“赵信是朕亲封的光禄寺卿,盛清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是藐视朕的权威,谋逆犯上。重则斩首,家中男丁流放两千里,女眷充作官奴,十代之内都不许脱奴籍。”皇帝没有压低声音,就好像是故意说给盛国安听的。
赵信稍稍侧头,看向旁边之人。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盛国安的手,可他极力压制而引起的身体的颤抖,却无法逃过赵信的眼睛。
——也是。
他不就是看准了盛清江是盛国安最疼爱的儿子,又喜欢流连青楼,嚣张跋扈,一激就怒,才特意引盛清江出手的吗?
就不知道这盛国安,能为他最疼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了。
眼看着盛国安要说话,赵信抢先一步道:“陛下,娘娘,臣的脑子没坏。”——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让我参加完年会回来,还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敲键盘?是爱吗?是责任吗?
第34章
“臣伤的只是眼睛, 并未殃及他处。”
赵信说完,又主动解释道:“卫尉寺卿掌率卫士守卫宫禁,护卫陛下及后宫安全, 乃天大的荣幸与责任。能被任命为卫尉寺卿的, 也必定是陛下信任之人。若臣是卫尉寺卿, 必当恪尽职守, 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保护陛下安危,绝不会将陛下置于危险之中。”
江容稍稍歪着头:“既如此,赵大人怎么成了光禄寺卿?当初为什么不去当卫尉寺卿呢?”
赵信道:“娘娘说笑了, 官员任命全由陛下做主,哪有臣自己挑选的道理。”
盛国安在心底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奸妃和黄毛小儿竟敢当着皇帝的面讨论这种事情。关键是皇帝居然不生气。
当真是色令智昏。
盛国安心里想法良多, 皇帝在一边作壁上观。
江容和赵信, 还在“口无遮拦”地闲聊。
“赵大人说得好听, 本宫却觉得你的心不够诚。”
说话时,江容的尾音轻轻挑起, 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试都不曾试一下, 如何知道此事绝无可能?”
赵信语气为难:“臣之真心天地可鉴, 面对陛下更不敢有半句假话。只是卫尉寺已有章大人坐镇,臣……”
江容凑到皇帝耳边悄悄问他:“陛下, 那个章大人是您的人吗?”
抬头看着眼前之人,趁着等待回答的时间, 她近距离打量了男人一会儿。
——好帅啊。
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 没有半点瑕疵, 这么近距离看都看不到毛孔。要不是自己也有一身好皮肤,江容说不定要嫉妒他一个大老爷们长得比女人还嫩。
面若冠玉却半点都不显女气, 脸庞和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斜飞不怒自威,眼睑微垂遮住了深邃的星眸,睫毛长而卷翘勾人心痒,鼻梁高挺让他的脸更显立体。
两片薄唇是淡粉色的,看久了好像还会迷惑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江容轻咬着下唇,正巧男人侧头看来,她躲闪不及,目光一头撞进那双深邃的凤眸里。
她连忙回神,紧了紧手中玉佩,指腹摩挲玉佩的纹路分散注意力,脑子里闪过诸如“色令智昏”、“美色惑人”、“色字当头一把刀”之类的弹幕。
男人却什么也没说,手指在她腰间轻轻地画了个叉。
酥酥麻麻,还有点痒。
江容强忍着痒意,又问:“赵大人可会武?”
皇帝打钩。
江容:“赵大人和那个章大人打起来,谁能赢?”
皇帝这才抬眼看了赵信一眼,不言而喻。
江容懂了,摆出奸妃的姿态继续造作。
“听说赵大人乃武状元出身?”她问。
赵信回答是。
江容又问:“那赵大人和卫尉寺的章大人比武,谁更厉害?”
赵信:“这——”
江容掩面轻笑,道:“卫尉寺既然是保护陛下的,寺卿自然是武功越高强越好。赵大人若是真的想到陛下跟前效力,不如和章大人比一场,谁赢了,谁就当卫尉寺卿。”
她说着,抬头看向皇帝:
“陛下觉得如何?”
色令智昏的皇帝:“可。”
赵信刚要谢恩,盛国安终于按捺不住了,抢先开口道:“陛下,官员任命岂可如此儿戏?还望陛下三思啊!”
江容身子稍稍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盛国安。
“那丞相觉得,一个武艺不够高强的人,当得起护卫陛下安危的责任吗?”
盛国安语气恳切:“章忠才在卫尉寺供职数十年,先帝还在时他就已经是卫尉寺卿了,任职期间并无错处,恪尽职守保护陛下及后宫安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若如此轻率对待功臣,怕会寒了臣子们的心。”
江容又凑到皇帝耳边:“陛下,臣妾能和他斗嘴吗?”
皇帝微微颔首。
江容:“那臣妾说一些话,陛下不能怪罪臣妾哦。”
皇帝眉梢微挑,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是见她表情诚恳,才又点了点头。
下面跪着的两人与他们距离并不近,且江容小声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声音压到最低。别说盛国安了,就连练过武耳聪目明的赵信,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得了皇帝的允许,江容开始和盛国安打起了嘴仗。
“丞相大人真会说笑,功劳苦劳固然重要,能力就不重要了?陛下任职时若总考虑所谓的苦劳,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又该去哪儿实现他们的抱负?”
她顿了顿,见盛国安没说话,才继续说道:
“本宫说句玩笑话,还请丞相不要介意,本宫也是举个例子,无意冒犯您——别说章大人了,就连丞相您,有朝一日,若是有才能在您之上的人出现,您难道还好霸占着丞相的位置不挪身?陛下不主动叫你上书乞骸骨,那是陛下对您的仁慈,您自己也该识趣点请辞才对。”
盛国安怒急,却什么话都不能说。
也不敢说。
如此扎心窝子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皇帝听了却只轻描淡写地斥责了一句:“不像话。”
就再无他话了。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竟然被奸妃如此羞辱,皇帝却完全无动于衷。
实在令人寒心。
盛国安手握成拳,克制着心中的怒意。偏偏那奸妃似乎还没说够,捏着矫揉造作的嗓子和皇帝告了声罪,皇帝就不再多说,由着奸妃继续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百官替陛下干活,处理国家政事,本就是能者优先。只凭功劳苦劳是远远不够的。陛下更需要那种有才能的清廉的人才,肯为陛下和百姓做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陛下忠心。”
奸妃巧言令色,说完还轻笑了一声。
听在盛国安耳中,就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再说了,陛下也不是立马就革了职章大人的职呀,章大人忠心可鉴,陛下可以差遣他去做旁的事,不也是为陛下效力?有赵大人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安危,丞相大人不应该替陛下高兴才是?您又如何做出这种陛下轻贱臣子的样子?无故惹人心疑。”
她说完,抬手半掩着唇,向皇帝告罪:“陛下,臣妾并不是说丞相居心叵测,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臣妾口无遮拦。”
皇帝声音淡然还带了丝敷衍:“爱妃多虑了,章忠才是盛相的连襟,盛相知晓他的为人,也是清楚他的忠心,才会不希望朕换人守后宫。”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给盛国安说话,话里暗指的意思却比江容的那一长段话更过分,就差没指着盛国安的鼻子说他以公谋私,任人唯亲了。
盛国安哪里还敢再多言?只能磕头道:“官场无父子,更不用说连襟。臣万不敢以公谋私,只是顾念章忠才的苦劳。不过容嫔娘娘说的也是,任之武艺高强,章忠才必不是他的对手,有他这样更有能力的人近身保护陛下,臣也为陛下高兴。”
任之应该是赵信的字。
江容猜测。
这盛国安也算是能屈能伸,刚才还有以退为进,语气中颇有些胁迫的意味,连皇帝都敢隐喻胁迫,可见其还是有点倚仗和底气的。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嘲热讽了一番后,又这么亲切地叫起赵信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赵信有多亲昵呢。
赵信脸上那块伤的事都还没解决,他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官场上的人似乎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后宫里的妃子也是这样,从来不会轻易撕破那层脸皮。
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本来就已经是针锋相对的关系了,表面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又骗不过那些明眼人。至于那些看不出其中味道的傻子,骗起来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就只为了在傻子面前赚个好名声?
江容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多想了。
想多了掉头发。
她现在可是要忙着宫斗的人。
今天早上皇帝在慈宁宫杀鸡儆猴,把她完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那些妃子们知道了她的受宠程度,短时间内,那些妃子明面上肯定不敢对她做什么。
再加上德妃被贬,她现在已经是后宫中份位最高的女人,宫里那些女人想对付她,必定会先从一些小细节入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以后要面临的危险还很多。
除此之外,还要像现在这样,帮皇帝舌战群儒,未来肯定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脑。
她得爱护好自己的头发,不能英年早秃。
那边,盛国安说完,话锋一转,开始指责起江容来。
“只是陛下,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容嫔娘娘此举实在不妥——”
皇帝却说:“后宫不得干政,是因为她们往往与前朝官员有联系。容嫔性子直,天真单纯,在晋国唯一的依靠就是朕。听惯了你们的好话,偶尔听她说点真话也挺好。”
江容悄悄在心底给皇帝鼓掌。
这脸打得,她都有点心疼中年美大叔了。
“至于比武一事,赵卿与章卿说说,好好准备吧。”皇帝又说。
赵信领命,直起身子再拜下去:“臣遵旨。”
江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他做这个动作,是为了告诉皇帝他脸上的伤还没解决。
于是她决定再帮赵信一把:“陛下,那赵大人的伤……”
“陛下。”盛国安突然出声,打断江容的话。
他也再拜一次,说道:“犬子伤人一事,是臣教子无方。只是此事有误会,犬子并不认识任之,并非有意殴打朝廷命官。且任之武艺高强,犬子又不曾习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会一拳将任之殴打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
这是什么惊天BUG!
第35章
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赵信却半点儿也不慌。
“陛下,容臣将昨日的经过细细道来。”声音淡然,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理由。
江容略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皇帝声音仍旧懒散:“说。”
赵信道:“昨日下了朝, 家中突然来人告知, 臣有一友人自远方来, 正在光禄寺的大门外等着臣。正巧寺中无大事, 臣便告了假前去会友,在西街的醉霄楼雅间设宴款待友人,把酒吟诗……”
皇帝:“说重点。”
赵信应诺,加快了语速:“酒过三巡时, 臣与友人微醺, 为了不在人前失仪,臣与友人打算回臣的家中再续杯。出门时遇上了盛小公子。盛小公子带了不少人, 一见面就扣了臣的友人, 以其性命要挟臣不能轻举妄动。”
讲故事的人说话太墨迹, 江容听得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道:“然后呢?平白无故, 他为何突然扣你的友人?难道他们有过节?”
“回娘娘的话, 臣的友人昨日才刚来上京, 根本就不认识盛小公子,绝无过节之说。盛小公子明显是知道臣有功夫在身, 才出其不意扣了臣的友人以牵制臣。关键是他找臣麻烦的理由十分可笑,说什么, 臣与含春院的花魁私相授受, 抢……他的女人。”赵信说。
“原来是因为争风吃醋。”江容点点头, 做了然的表情。
她打量了赵信片刻,又问道:“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那花魁?”
赵信正色道:“回娘娘的话, 臣向来洁身自好,那等烟花之地是从来没去过的。”
好一个洁身自好。
玩政治的人心果然脏,说句话都得不留痕迹地刺对方一下。
他这么“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不就衬托出了盛清江的不学无术?尤其是这句话是当着皇帝的面说的,当着皇帝的面不着痕迹地拉踩,就差指着盛国安的鼻子说他教子无方了。
赵信继续说道:“臣说臣不认识那花魁,盛小公子却怎么都不信,在醉霄楼里吵吵嚷嚷,硬要臣拿出‘花魁赠与的绣字手帕’,没过三两句话,就对臣大打出手,拳脚相加。”
江容:“他打你,你不会还手?”
赵信悲愤道:“娘娘有所不知,盛小公子扣下臣的友人,可不只是扣着他那么简单,还架了把刀在他的脖子上,臣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江容:“这就过分了,若你真的反抗,他真的杀了你的友人,那岂不是成了草菅人命之辈?”
这怎么越说罪名越严重了?
盛国安连忙道:“娘娘,犬子胆小,小打小闹是常事,‘草菅人命’他是断断不敢的。”
他说着,稍稍侧头对赵信说:“任之当时就应该打回去,好给他个教训。”
赵信没有说话。
盛国安也没想得到赵信的回应,继续对皇帝说道:“至于花魁之事,确实是臣教子无方,臣也是太忙了,整日忙着朝中的各种大小事,没时间管他的学业,更疏忽了对他的言传身教,才让他母亲把他惯成如今这副纨绔模样。”
赵信道:“陛下,臣除了脸上有伤,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盛小公子明知臣的身份,却当街侮辱臣的人格,还在臣脸上留下此等伤痕,令臣在同僚及百姓面前丢尽了颜面,也丢了整个光禄寺的脸,甚至让陛下脸上无光。”
“盛小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如此不把臣和光禄寺乃至陛下放在眼里,若不严惩,日后必定再犯。而且臣还听说他经常借丞相府的名号,在外面做各种欺压鱼肉百姓之事,可谓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把“罄竹难书”用在这里,也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江容眨眨眼,缩回到皇帝怀里,继续看赵信表演。
盛国安侧头看着赵信,目光似带了杀气。
“任之觉得如何?只是一次小打小闹,却说得如此严重,把陛下都搬了出来,难道还要小儿以死谢罪不成?”
沉厚的语气听着好像很平淡,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着的怒意。
赵信不卑不亢:“丞相言重了,臣只是想让陛下给臣一个公道而已。”
盛国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若只是想讨个公道,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进宫之前,我已经对他行了家法,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若是不信,大可去相府看看。”
赵信:“下官是陛下钦点的光禄寺卿,丞相且说说,盛小公子此举是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盛国安:“你——”
江容推了推耳屏:“你们干脆打一架好了,谁赢了听谁的。”
她这句话一出,跪着的两个人都消了音。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她亡羊补牢:“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继续。”
说完,她转动目光时不经意看到软榻上的茶壶,又说:“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再继续?”
她话音未落,听到身后的人冷哼一声,随即就被他提到一边。
听人打了这么久的嘴仗,皇帝似乎也渴了,他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江容很有眼力见地跟上去,给他沏了杯茶。
他小抿了一口,抬眼看向江容,若有所思。
江容还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要吩咐,正在心底悟着呢,突然被男人拉到身侧坐下。
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滤镜加成。
不好看的人一个眼神都能被人说成是猥琐,放在好看的人身上却会被说成是“邪气”,是让人难以抵挡的撩。
不好看的人做点小动作是猥亵,在好看的人做来,却一点都不油腻,还有点可爱。
眼看着男人拿起他刚才喝过的杯子,喂到自己嘴边。江容垂眼看了看杯沿处,低头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自己中毒好像有点深。
和他同喝一杯茶,竟然不觉得恶心。
——只怪这人的颜值太犯规,让她没有抵抗能力。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要在心底想想,这天底下可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帅的人,她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事实。
——就算有人的长相能和他不分上下,却难有人能像他这样,举手投足间都自有一番气势,哪怕只是坐着不动,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人都是肤浅的动物,她也不能免俗。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九尾狐只见了纣王一面,就深深地爱上了他,为了变成人去到他身边,不惜冒着各种风险采下灵草,废了八条尾巴才侥幸变成人。
当时的她还不能理解,长相那么平庸的一个大叔,哪里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现在想想,狐狸大概也是被纣王身上的王者之气所吸引吧?
动画片里的纣王就那脸那身材,都能让狐狸精对他一见倾心,她家这个皇帝却颜值与气势同时在线,她会被他吸引实属正常。相比之下,她比狐狸精要幸运许多。
江容心里平衡了,也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自己变成了一个颜狗的事实。
等她喝完水,皇帝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丢了朕和光禄寺的脸,明日比试若是赢不过,这光禄寺卿你也不用做了。”
赵信道:“臣必当全力以赴。”
皇帝又看向盛国安:“你儿子仗势欺人,欺的可都是朕的子民。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敢殴打朝廷命官。他既然这么爱打人,就去边关好好历练吧,把拳头对向敌国,什么时候挣了军功再回来。”
之前赵信和奸妃故意把事说得那么严重,要说此中没有皇帝的授意,盛国安是不信的。
眼下盛清江好歹是抱住了一条命,盛国安不敢有异议,跪地谢恩。
……
赵信和盛国安走后,御书房又来了个人。
一个穿着单色儒袍的老爷爷,名叫范显。
范显鹤发童颜,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白得没有任何异色,脸上的气色却很好。
眼睛不大却很清亮,精神矍铄。
他行完礼,皇帝便让他起了身,把江容写的那几页纸递给他。
拿起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面上有些激动,看向皇帝:“这——”
皇帝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朕欲简化文字。”
范显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纸,一边道:“此字删繁就简,将字形变圆为方,笔画改曲为直,运笔化圆转为方折,改‘连笔’为‘断笔’,更加方便书写,提高效率,还能节省纸墨……”①
说着说着,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把那叠纸都放在桌上,才匍匐跪下。
“若真能推行成功,陛下定能与仓颉先师一样,为后世所记。”
江容惊了。
这个世界也有仓颉?
这个世界还有韦应物的五绝呢!
所以说,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关联?
“这字不是朕改的。”皇帝的声音引她回神。
范显有些疑惑:“可那字迹……”
“容嫔不识字,朕教她认字书写,这上面的字本都是她想来加深记忆的。”
这下轮到范显吃惊了。
“容嫔娘娘当真……”天纵奇才四个字到了嘴边,似乎有点难以说出口。
晋国虽然开了女学,且算是普及,却少有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女子。
大多人都是认了几个字,好回家相夫教子。
篆体被使用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简化篆体。因为没有别的字可以选择,他们偶尔写多了字觉得手酸,也只会抱怨一下字多,未曾想过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到如今,他们这些天天和字打交道的人,被一个刚开始学认字的女子比了下去。
“娘娘天资聪颖,老臣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此描述来源于【书法名家堂】的文章“隶书到底是怎么演变过来的?隶人程邈用行为告诉了我们”。
说来惭愧,我是百度了这个,才知道小篆是怎么变成繁体字的-
我看到有小可爱说年会结束了,可以双更了
你们根本就不懂程序狗的痛苦
我们上班要上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春节说不定还要加班。除此之外,春节要去拜年,到时候更没时间码字,我现在半点存稿都没,还在愁春节的更新,哪里来的加更哦
哭了
第36章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 当即把简化文字的重任交给了江容和范显。
篆体字和繁体字相差不大,但若是直接跳过繁体字,简化成简体字, 还是有点差别的。
江容和范显互相学习,有点类似于两个相近文化的互通。两人都是钻研型的学习狂魔, 聊起学识方面的东西来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就熟稔起来,看着还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因为是由繁化简,从难至易,范显上手得比江容还快, 不一会儿就掌握了简体字的精髓, 几乎都用不着江容在一边解释,就能写出篆体字对应的简体字。
“范老还夸本宫聪慧, 您不也是一点就通?这简化的字都不用本宫出主意, 您自己就能简化了。”江容由衷赞叹道。
范显很是谦虚:“娘娘谬赞, 这普通的字老臣还能简化一二,若是遇到一些需要变形的字, 老臣就没有娘娘这般奇思妙想了, 还需娘娘从旁协助才行。”
江容:“我也是随便胡诌的, 若有不合理的地方,还望范老能直言提出来。”
范显:“娘娘谦虚了, 娘娘的每一个想法都很有新意,何来不合理之说?娘娘天资聪颖, 断不可妄自菲薄。”
江容做羞涩的笑容:“您这夸得本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显一脸认真:“老臣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互相吹彩虹屁, 你来我往, 说着说着,突然听到皇帝那边传来一声轻嗤。
——怎么?这人有意见?
秉着这样的想法, 江容朝皇帝看过去,见他坐在软榻上,坐姿随意懒散,带了些慵懒的迷人感,好看的双眼低垂,正把玩手上精巧的小物件。
看起来有点像鲁班锁。
她从小就爱这种机巧的玩具,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玩积木可以玩一整天,带过她的人都说这孩子省心。长大了,在爸爸的允许下,她又开始拆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废用电器。
最爱把电器拆开,再原封不动地装回去,测试还能不能正常使用,乐此不疲。
除此之外,孔明锁、鲁班锁、九连环、各种不同类型的魔方、超复杂的益智拼图等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她会自己组装小汽车和小飞机……
她还会变魔术呢!
穿越过来这段时间,古代没有任何娱乐方式,看书又看不懂,还是到了御书房里,皇帝教会了她认字,她才暂时找到自己能做的事。
稍稍解救了她百无聊赖的心。
如今看到皇帝手中的物件,她手就有些痒痒。
手痒心也痒,紧接着就开始觉得,手上的事索然无味。
她累了。
再想想她在这边勤勤恳恳地工作,皇帝却在一边坐着玩耍……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江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动作,只觉男人那双白皙颀长的手,似在散发着淡淡的圣光,好看又诱人。和他手上的玩具一样勾她的魂。
她开始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
“国子监能有范老这样的国子祭酒,教出来的学子定能成为国之栋梁。此乃国之大幸,也是陛下之幸。”
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彩虹屁传递,突然扯到了皇帝身上,范显神色有些惊慌,连忙朝江容做了一揖,说道:“娘娘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只是听命行事,是陛下圣明——”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范显怕成这样,可见皇帝的积威之深重。
老人家慌乱的样子有些可怜,江容于心不忍,开口接过他的话,说道:“是呀,本宫也只是涂涂画画偷个懒,陛下却能马上想到推行它为万民造福,心怀天下的明君不过如此。”
末了,补了一句十分直白的彩虹屁:“陛下真厉害。”
皇帝又是一声轻嗤,十分慵懒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过来。”
江容连忙放下笔,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皇帝只在叫她过来的时候略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垂眸把玩手中的玩具去了,似乎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如此近距离看着那个精巧的小物件,江容心痒得厉害,主动开口道:“陛下在玩什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她借着小案几的遮掩揉了揉隐隐发酸的手腕。目光像是被用强力胶水黏在了皇帝手上,跟着他的动作,看他左动右动。
再接着,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小物件,突然散成了无数根方形小木棍,悉数落在她眼前的案几上。不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又开始原封不动地把它们一个个装回去。
——她也想玩。
江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洁白如玉的手,颀长好看的手指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小玩具上。
就好像贫穷的小男孩看到有人正玩着他喜欢却买不起的四驱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皇帝拼好东西,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强忍着按捺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男人抬舍抵了抵上颚,一边嘴角微微上扬。
“想玩?”
低沉好听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不过,以他之前表露的属性来看,那所谓的“宠溺”,估计是她臆想出来的。
江容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多想,只看着案几上的东西,认真点头。
怕男人看不出她的渴望,她又开口道:“想。”
“朕还以为你们女人家只对刺绣感兴趣。”皇帝饶有兴味地说道。
江容面上一脸正色:“普通女人才只对刺绣感兴趣,臣妾是陛下的女人,陛下的女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心里想的却是:地图炮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她这句彩虹屁还是成功逗笑了皇帝。
男人极为罕见地轻笑出声,等江容看过来,朝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玩。
江容快乐了。
吹彩虹屁果然有用。
试问这天底下谁又不喜欢听好话呢?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小玩具,习惯性地四面八方摸摸碰碰,一边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呀,陛下?”
皇帝:“九子联方。”
九子联方。
她前世喜欢玩的鲁班锁,有个别名叫“六子联方”。最简单的那种就只有六根木棍。
后世演化出了不少有多根木棍的,实际数量与六不合,“六子联方”那个名字就比较少有人用,大家都爱统称它为鲁班锁。
她那个世界叫六子联方,这个世界叫九子联方。
这两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江容心里想着问题,手上动作也不慢,不一会儿就大概摸清了这东西的原理,开始动手拆卸。
但是仔细拆起来才发现这和她以前玩过的鲁班锁有不小的差别,按照以前的经验拆卸,甚至还让她走进了死胡同,两个小方棍卡死了,动弹不得。
江容:“……”
想她纵横动手界多年无敌手,今天竟然败在了这样一个小东西上。
偏偏皇帝还雪上加霜。
男人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动作,她刚觉得不对劲,他就开口,明知故问:“怎么?”
“没事!”江容说着,手掌对着九子联方用力一拍,硬生生地把那两根卡死的小方棍拍回原位。
这回轮到皇帝沉默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
以前也曾在镜中见过女孩这幅做派。有个时候遇到某个小难题,几番尝试后发现不行,她就会用蛮力强行解难。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手掌就不再是手掌,而是钉锤。那一股力拍下去,他都不忍看,觉得心抽抽的疼。
每次看到她拍完之后不断地倒吸冷气,一边轻轻地吹着手掌试图缓解疼痛,他是又心疼又好笑,恨不得到镜子里去把女孩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让她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以前的他都只能看着,今天可让他抓到了机会。
李晨瀚长臂一伸,以不容抗拒之势从江容手中抢过九子联方。
东西突然没了,江容抬头看过去,见男人脸色有些阴沉,略想了想,还以为他不高兴她用蛮力,怕她弄坏了九子联方。
她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试图挽救:“刚才有两根木棍卡住了,臣妾力气有点小,掰不开,只能稍稍用点力。”
皇帝却说:“手伸出来。”
江容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抽,突然想到小时候被老师用戒尺打手板的场景。
刚才还只有一点点疼的手掌,疼痛的感觉好像更明显了。
她悄悄抬眼看向皇帝,见他一脸不容辩驳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向上张开手掌,试探着伸到他面前。
少女的掌心果然红了一小块,白白嫩嫩手掌上多了个红色的小方印,看着竟然有些触目惊心。
男人眉心都蹙了起来,说了声:“出去。”
江容“啊?”了一声,眨眨眼,心都跳漏了一拍。
被吓的。
在这之前,她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被吓到,只因为男人的脸色实在是不好。
他是真的生气了?还要把她赶出去?
就在她犹犹豫豫想要下榻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范显的声音。
“老臣告退。”
江容没敢回头看,只听到范显几乎低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原来不是叫她出去。
江容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提起来。
——把旁人赶出去,清了场,他是想要干嘛?
关起门来教训人?
江容略低着头,有些难过。
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子联方而已,又没有坏,他就这么生气。
她在他心里的地位连个九子联方都比不上。
亏她还这么卖力地吹他的彩虹屁。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身侧同时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
“爱妃可知,这是谁的手?”
江容不明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回答:“陛下的手和臣妾的手。”
皇帝却轻嗤道:“你的手?”
江容更一头雾水了。
这不是她的手是谁的?
难道他问的不是她的手?
她又试探着回答:“是……陛下的?”
皇帝大拇指轻轻抚过她掌心的小红印,声音低沉:“朕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江容皱眉,好像大概猜出了点什么。
“这手虽然长在爱妃身上,但爱妃整个人都是朕的。”
男人说着,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江容一个躲闪不及,目光撞上他的,只觉得自己被那深邃的眸子定住了神魄,整个人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
“即是朕的,爱妃应当好好爱惜才是。若是再让朕看到你如此做派……”
他话不说完,意犹未尽。
江容心底却已经闪过无数个“卧槽”的弹幕。
这谁扛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总算逮着机会教训老婆了。
容容:扛不住扛不住
第37章
男人似乎并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有多撩人, 看他的表现,好像是真的单纯的把江容当成他的所有物,又因为不喜欢有瑕疵的所有物, 才特意告诫她。
再看他用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原本还没表现出来的羞涩顿时被压了回去, 江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算了。
果然不能对臭直男抱有太大的希望。
此情此景, 让她想起了那个暗恋她的直男使臣。
使臣是别的话不会说, 专爱往她有漏洞的话里挑刺。狗皇帝则是专爱搞这种小动作让她不爽。
二者的杀伤力不相上下,都是那种注孤生的类型。
江容“哦”了一声,抽回手,淡然道:“臣妾知道了。”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太行。
之前她用敷衍的语气说话, 皇帝都会直接指出来, 搞得她现在都有些刻意在意自己的态度。
不过皇帝这一次好像没在意这个。
他把九子联方放回到江容手上:“解开。”
这一解,就是一个下午。
关键是这东西有点难, 江容解了一个下午才勉强把它解开, 费了不少脑细胞, 好几次走进死胡同差点出不来。
其间不管她怎么抓耳挠腮,皇帝都在一边作壁上观, 似乎很喜欢看她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
而且就这种类型的东西, 不管解开有多难, 装回去往往比解开要更难。
看着眼前堆在一起的小方棍,江容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又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范显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 有意岔开话题, 问道:“范大人不回来了?”
皇帝只说:“这是御书房。”
意思是范显去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了?
江容往她和范显刚才工作的地方看了看。
桌上似乎只留了几张白纸, 范显确实带走了他们一起写的草稿。
江容又问:“那若是遇到不知怎么简化的,该怎么办?”
“明日再叫他来便是。”皇帝回答得很是随意。
江容点了点头, 没有再问。
皇帝手指点了点桌面,看着江容:“继续。”
江容犹豫片刻,如实道:“有点无从下手。”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江容总觉得他是在嘲讽她。
“退缩了?”他问。
江容:“没有,只是这天色不早了……陛下,读书虽好,但是一直窝在御书房也不好。凡事都要注重劳逸结合,持续用脑不休息容易掉头发,一不小心就英年早秃了。不然我们去御花园逛逛吧?”
“英年早秃?”
男人声音好听又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扬,就好像一个钩子,勾得人心痒痒。
耳朵好像也有点痒。
江容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把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时,状似无意地捏了捏耳垂,一边说道:“是呀。年纪轻轻头发就掉光了,不是英年早秃是什么?”
“原来如此。”皇帝轻笑道:“朕还当爱妃怕了。”
“怎么可能怕?!”江容一脸正色。
她认真地看着皇帝,说道:“臣妾岂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不瞒陛下,臣妾的优点就是迎难而上,不可能被这点小苦难吓到。若臣妾真的这么容易被吓到,又如何帮陛下完成那些艰巨的任务?”
皇帝倒是没说什么,还带着江容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景色很好。
时至夏日,百花争芳斗艳。大朵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娇艳欲滴。个头小的花则是簇拥着盛开,有的甚至开成一片,美感完全不输大花。
便宜了江容,可以一饱眼福。
除了颜色鲜艳的花草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飞檐雕壁,九曲回廊,假山奇石,每一样都独具匠心,比江容前世在电视剧里见到的任何一个御花园都要好看。
而且这种切身体会的感觉,和在电视里看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能闻到花香,还能听到偶尔一两声清脆好听的鸟叫声。清新的空气使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淡淡的似有似无的花香,更是让她心情好了一个层次。
“御花园真好看。”江容说。
“臣妾以前在越国,日日窝在自己的寝殿,几乎不曾去过御花园。况且越国国小,皇宫也小,宫中有一半以上的地还都用来种菜了,他们的御花园肯定没有晋国的好看。”
皇帝看着她,眸中带了些深意:“他们?”
江容稍微愣了楞,点头:“对呀,他们。”
她说完,不等皇帝说话,补充道:“我们越国民间有句话,叫‘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臣妾既然已经嫁给了陛下,就是晋国的人了。而且陛下也知道的,臣妾的父皇从小就不把臣妾当女儿,臣妾长这么大,只有从皇宫里出来那天见过他一面,与从小被他养在身边娇养长大的江德音完全不同。臣妾听从他的旨意前来和亲,便是报了他的生恩,从此以后与越国恩断义绝,只是陛下的妃子,不再有什么越国的天香公主。”
皇帝似乎很喜欢她这番话,难得回应道:“爱妃若是真如你所说这般,朕定不会亏待你。”
不容易啊。
终于得到了一句口头肯定。
江容心里有些高兴,甚至想哼首小曲儿。
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她可是要帮皇帝做大事的人。
成大事者,必须稳妥,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翘尾巴,会被皇帝小瞧的。
两人并肩一高一矮,走在幽静的小径上,前面便是一座假山。
假山做得很逼真,上面还有一条小瀑布飞流直下,发出清脆的水流声。
山脚是一个人造的小池塘,里面奇石林立,有几条颜色各异的小锦鲤游来游去,有浅黄色的,也有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都有,看起来很是喜庆。
江容不由稍稍停了脚步。
青栀和薛福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既不会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又能保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走过来。
距离把握得非常好。
此番见他们在假山前稍作停留,薛福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鱼食,递给青栀。
青栀会意,快步走过来,把鱼食递给了江容。
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好像瞌睡的时候有人递枕头,江容笑着看向青栀:“你怎么会有这个?”
青栀回答道:“是薛公公准备的。方才见陛下和娘娘朝这边走来,薛公公就吩咐人去准备了这个。”
小姑娘好像还是有些怕皇帝,连抬头都不敢,江容接过鱼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候着吧。”
青栀应诺,小步退了回去。
为了方便贵人们投喂观赏,御花园里的鱼都不会喂得太饱。江容一小撮鱼食撒下去,池中的小鲤鱼就都围了过来,扑腾着抢鱼食,活泼可爱。
江容喂了几次,不忘旁边的皇帝,试探着把碗朝他那边递了递。
一边问道:“陛下可曾听过鲤鱼跃龙门的故事?”
皇帝同样撒了一小撮鱼食下去,声音淡然反问道:“怎么?”
江容:“陛下是真龙天子,身上有龙气。陛下抓过这些鱼食,鱼食会沾上一丝龙气,鱼儿们吃了您喂的鱼食,说不定哪天就跃上龙门,化鲤为龙了呢。”
皇帝略瞥了她一眼,道:“爱妃若是男子,必是一代佞臣。”
江容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伸出去试探的小脚脚稍微往回撤了一点点。
皇帝不喜欢这个彩虹屁,可见他虽然也喜欢听好话,却不是那种只喜欢听好话的人。相反的,彩虹屁若是吹得过了,还会引他不悦。
她以后得注意了。
不然,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以后就算是发自内心地夸赞他,他也会觉得她是在阿谀奉承。
那可不好。
她想了想,刚要说话,正在这时,假山后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且越来越近。
“妹妹觉得晋国的御花园与齐国比,哪个更好?”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轻灵,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不难从中听出一丝挑衅的语气。
听话里的意思,被问话的人应该是齐国公主齐嫣然。
“盛美人这话说的叫人怎么接?齐国的御花园如何能与晋国相比?”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咄咄逼人了,尖酸又刻薄,听着好像是在帮齐嫣然说话,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这就是在赤裸裸地讽刺齐国。
“蔺姐姐说的是,齐国的御花园大概只有晋国的一半大,花的种类也不如晋国多。不说花了,单说园中的古柏老槐,就是齐国远远比不上的。还有那么多奇石玉座,盆花桩景,齐国也都没有。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景致,妹妹都惊呆了呢,昨日姐姐们不在的时候,妹妹就悄悄来看过了,今日忍不住又来看看,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两位姐姐。”
说这话的,毫无疑问就是那被针对的齐嫣然。
至于那个所谓的“蔺姐姐”,莫非就是今天早上派小太监来给她找茬的蔺静娴?
先不说那人是不是蔺静娴,单说齐嫣然这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差点被蔺静娴指着鼻子说没见过世面,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顺着蔺静娴的话说,把自己连带着齐国都比到了尘埃里去,也不是以退为进……
而是会给人一种“这人不堪针对”的感觉。
因为针对起来没意思。
打人要让对方感觉到疼才有成就感,打一团棉花只会让人觉得无趣。
蔺静娴果然顿了一会儿没说话。倒是那个盛美人,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角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妹妹觉得花好看,是个懂欣赏的人。”她先是夸了齐嫣然一番。
然后话锋一转:“但是这花开得好看又如何?”
“再好看的花,没人观赏,和不开有什么区别?就好像我们后宫这些女人,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什么用?陛下不踏入后宫,我们每日装扮给那些下人们看吗?如此说来,那位新进宫的江昭仪,还真是让人羡慕,被陛下记在了心里,就连姐姐,也因为她被陛下厌弃了呢。”
蔺静娴道:“盛美人这话听着像是在幸灾乐祸,德妃娘娘可是你嫡亲的姐姐。”
盛美人却说:“蔺姐姐该改口了,现在哪有什么德妃?得叫她盛婕妤。”
她们那边你来我往讲得热闹,眼看着就要绕过假山走过来。
薛福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低声请示皇帝:“陛下,可要拦住她们?”
皇帝并不理他,而是侧头看向江容:“爱妃打算拿谁练手?”
“蔺嫔。”江容说:“听说她是陛下的青梅竹马,臣妾若是拿她开刀,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皇帝听到“青梅竹马”那四个字时,眉心就蹙了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朕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她每每见了朕,势必要明嘲暗讽一番,再趾高气昂地离开。朕留她一条命,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竟然还有这种往事?
“不受宠”这三个字说明了不少问题,可见暴君之所以会成为暴君,绝对和灰暗的童年脱不了干系。
江容有点心疼皇帝,还有些奇怪。
“既然如此,她怎么还能以陛下的青梅自居?不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皇帝轻嘲道:“蠢妇的心思,朕怎会懂?”
正此时,那行人从假山后转了过来。
看三女那如梦似幻的表情,她们应该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帝。
在她们走上前来时,江容悄悄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别生气,臣妾给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蔺静娴:我明明从小就很喜欢陛下,陛下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冤枉人?
皇帝:反正你迟早要领盒饭的。
第38章
眼看着三女走到跟前, 江容不动声色地往李晨瀚身边靠了靠。
“臣妾见过陛下。”
三人异口同声,齐齐福身给皇帝行礼。
三个人穿的都是襦裙,只是颜色和花样不太相同, 发型也不太相似, 一个额头上贴了红色的花钿。
今天早上在慈宁宫的时候, 江容都没有空仔细看她们的脸, 除了最右边站着的蔺静娴之外,其他两个,江容还认不出她们谁是谁。
皇帝没有开口叫她们免礼平身,她们就只能暂时保持着福身的动作, 江容也得以能好好打量她们一番。
最左边那个的襦裙比较素, 米白色的襦裙颜色单一,就披了条绣了浅蓝色小花的披帛装饰。她低着头却不显乖顺, 反而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和左边人的穿着比起来, 中间那个就显得很是花里胡哨。
上衣是白色的底, 上面绣了一朵朵金色的小花,襦裙的底色偏绿, 颜色很轻淡, 上面绣了小片小片的绿叶。虽然花哨了点, 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让江容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她同样低着头,下颌却微微上扬, 刚好能让人看清她的脸。两条微微弯曲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微颤, 正泄露着她的少女情怀。
还蛮漂亮的。
她要是男人, 有这么漂亮的妃子在眼前, 肯定很高兴。
说不定今晚就点她侍寝了。
想到这里,江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皇帝, 见他目光落在远方,完全没看眼前三人。
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好样的!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完全不为美色所惑。
就是对她的美色也不感冒。
要是他能只执迷于她的美貌就好了,她就可以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游。
“陛下,臣妾脚好酸哦。”
江容顺着声音看去,说话之人是她唯一能认出来的蔺静娴。
蔺静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襦裙,整个人看起来比其他两个要成熟许多。
其他两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久了,身子都有些摇晃,她却能稳扎不动地保持着福身的动作,跟没事人一样,可见其身体很健康。
另外两个明明蹲不住了,都还在咬牙坚持,她跟没事人一样,却开口找皇帝说话撒娇。
江容想了想,抬手抓着皇帝衣袖的一角摇了摇。
“陛下,几位妹妹好像累了。”
皇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累了便回去休息,在这里碍什么事?”
江容:“……”好狠。
这个男人,他又开始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玻璃心碎掉的声音,看着面子几乎挂不住的蔺静娴,江容竟然有些同情她们。
她还没出手呢。
皇帝说完,拿过江容手上的紫金小碗,开始喂起了鱼。
似乎并没有叫她们起身的意思。
江容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什么宫斗?什么勾心斗角?直男完全不解风情的时候,就算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九天仙女下凡,心机和美貌并存,在这后宫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因为对方根本就不上道,还怎么斗?
直男的杀伤力真的不容小觑,也再一次刷新了江容的认知。
她看向眼前三女,说道:“三位妹妹起来吧。”
可是皇帝没开口,谁又敢轻易起来呢?
蔺静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江容一眼,咬牙切齿,一副想冲上来手撕江容的表情,江容懒得理她。
中间那个少女同样看了她一眼,目光淡然似乎看不出什么神情,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恶意却还是让江容感受到了。
唯一不同的是左边那人。
她试探着抬头看了眼江容,又悄悄看了看皇帝的背影,见皇帝没说话,才试探着慢慢起身。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皇帝的责罚,她才彻底站直,又朝江容福了福身。
“谢陛下,谢谢容嫔姐姐。”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两个也有点坚持不下去了,蔺静娴又瞪了江容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表情愤愤。
江容这一次没有再无视她,而是轻轻地“哎呀”了一声,整个人还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皇帝明明背对着她们,却及时转身抬手托住了她的后腰。那温柔保护的姿态,让蔺静娴嫉妒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站在中间的齐嫣然及时低头,掩饰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皇帝低声问道。
江容抬头看着他,语气里不难听出一丝委屈:“陛下,臣妾好心叫她们起来,蔺妹妹却做出这幅吃人的样子……”
蔺静娴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皇帝抬眼看去,一个冷冷的目光就让蔺静娴止住了话头。
江容继续委屈,委屈又哀伤。她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蔺静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蔺妹妹又何必掩饰?今日早晨本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吩咐小太监等在半路往我身上泼水,给我使绊子的人,难道不是你?”
才刚被皇帝一个冷眼看得收敛了点,江容这话又让蔺静娴破了功。
她大声反驳:“什么泼水使绊子?你别血口喷人!”
那样子,就好像只要她的声音够大,锅就追不上她。
江容低头,像模像样地拿帕子试了试眼角,语气里已带了丝哭腔。
“妹妹以为不承认就没事了么?本宫捉住那个小太监的时候,他可什么都招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皇帝:“陛下,那个小太监被臣妾发配去了掖庭将功赎罪,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他来,与臣妾和蔺妹妹当面对峙。”
蔺静娴咬牙切齿:“只凭一个小太监的话就能污蔑我,我是不是也能怀疑那个太监本就是你找来的?他收了你的好处和你狼狈为奸——”
“够了。”冷冷的两个字打断了蔺静娴的话,声音低沉听不出半点怒意,却让人不敢再开口。
就连江容,都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男人这样好帅。
只要对方针对的不是她,她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好好欣赏他的帅气就是了。
“聒噪无趣,押下去。”皇帝说。
薛福领命,带了两个小太监走向蔺静娴,嘴上说了句:“蔺嫔娘娘,得罪了。”然后手一挥。
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以不容反抗的态度,一个捂住了蔺静娴的嘴,一个从身后反剪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了下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冷哼一声:“只处罚一个太监怎么够?蔺嫔善妒,以下犯上,打入冷宫,闲杂人等不得探望。”
江容:“……”
她好像还是没怎么出手。
只是因为小太监泼水的事,她以为不经过太后和德妃的同意就处罚一个小太监,已经是她逾矩了。
就算德妃被降为婕妤,也还有太后在,她本来还在思考,如果蔺静娴把太后搬出来,她要怎么应对……
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我看您根本就用不上我鸭。
憨憨:本来就是拿来给你练手,顺便给我们制造机会培养感情的。
第39章
长乐宫。
李晨瀚做了件错事, 以至于这三天来他一直都寝食难安,时不时看向窗外。
只可惜,他期待的人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御书房里,他拿了本奏折在手上,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女孩在他面前偷吃水果的小模样, 耳边回响的是她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就不应该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江容, 让她有机会先斩后奏,趁着他忙的时间,给自己安排了个小厨房。
以至于长乐宫的吃食都引不来她了。
紫兰是新来的掌事大宫女,也是紫荆和紫藤的好姐妹。
看着皇帝这幅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 想到她昨天晚上才从紫藤那听来的消息, 她犹豫着开口。
“陛下,奴婢听说了一件事。”
李晨瀚抬眼看着她。
紫藤、紫荆、紫兰等六个紫开头的大宫女, 都是他特意为江容准备的, 只是江容现在还只是个昭仪, 身边用不了那么多大宫女,才只派了紫藤和紫荆去。
还留了四个在六尚局听候差遣。
三天前, 他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江容, 出于各种考虑, 他暂时把紫兰召到了身边。
紫兰和紫荆她们熟稔,有紫兰在, 方便他知道更多怡春宫的消息。
就比如现在。
……
紫兰刚来皇帝身边三天,见惯了皇帝孤傲清冷的模样。如果不是紫藤和紫荆都去了容昭仪身边, 她可能会怀疑皇帝对美色并不感兴趣, 更会以为江容不过只是暂时入了帝王的眼, 不出几日就会失宠。
她刚进长乐宫那会儿,皇帝似乎很忙, 连着两天召见了不少人。
容昭仪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并没在皇帝身边侍候,她也怀疑过紫藤和紫荆传给她的消息是否属实。
直到短暂的忙碌过去,皇帝时不时地看着窗外,面色看似平常,行为举止也没什么异样。
要不是他对她试探的话有了反应,她甚至不会真的认为他是在想江容。
确定了皇帝的心思,紫兰也不卖关子,说道:“容嫔娘娘知道陛下这两天忙于政事,除了亲手为陛下煮了去火的银耳羹之外,还学起了刺绣。”
“手艺还不错。”李晨瀚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句,想到了个主动去怡春宫找人的借口。
他放下奏折,看着紫兰:“那刺绣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容嫔娘娘见宫里人在缝制荷包,就想给陛下也缝一个。只是娘娘以前没有学过绣活,为了学好来,还特意去尚工局找了两个绣娘,这两日都在认真学着呢。”
“难为她有这番心思,摆驾怡春宫,朕看看去。”皇帝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紫兰和薛福跟在他身后,交换了一个秘而不宣的笑容。
等皇帝上了御辇,两人才在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姑姑这枕头递得可好,咱家正想着要怎么说呢。”薛福说。
紫兰笑了笑:“我也是歪打正着,正巧昨晚从紫藤那儿听说了这件事。”
薛福认真地看了紫兰一眼,正色问道:“姑姑现在可确定了?”
也许是没想到薛福会问得这么直接,紫兰迟疑了片刻,同样认真回答道:“之前是我多想了,其实紫藤和紫荆会被派到怡春宫,我就该想清楚的。”
薛福这才笑了,说道:“姑姑想清楚就好,万万不能怠慢了贵人。其实姑姑能来长乐宫,在陛下身边侍候,也是沾了那位的光呢。”
薛福能在皇帝身边待这么久,对皇帝心意的揣测这方面是无人能及的。后宫里的那些妃子见了他都得巴结着,紫兰以前和他打过两次交道,几乎未曾见过他露出这幅神情。
认真又带了些警告和敲打的意味,好像生怕她怠慢了怡春宫的那位昭仪娘娘。
她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把问题丢回给薛福。
“婢子驽钝,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薛福却笑着说:“姑姑若是还驽钝,这后宫里就找不出几个机灵人儿了。”
他说着,眼神往皇帝那边示意了一下,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个度,说道:“陛下不近女色,后宫形同虚设,到现在宫里一个小主子都没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能干着急。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容嫔娘娘,陛下又不知该怎么讨女人欢心,咱家虽然……却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姑姑您同是女人,不妨在这方面多给陛下出出主意。主子们开心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跟着开心不是?”
紫兰一边走着,给薛福行了个小小的福身礼,道:“多谢公公解疑。”
薛福及时托住了她的手:“都是为主子做事的,谈什么谢?”
紫兰:“我本不敢随意揣度圣心,只是陛下眉间似有不虞,才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问一问。”
薛福打断她的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做奴才的若是不能想主子之所想,为主子分忧,又怎能尽自己的本分?”
紫兰张了张口,发现无法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是了,是我太过刻板了。我在六尚局呆了太久,本以为未央宫无主,我会一直在六尚局,久而久之,就忘了这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还不晚,姑姑这不已经立功了?”薛福道。
紫兰想了想:“可是我听说,容嫔娘娘的身子……”
薛福:“是迟了些,但是娘娘也还小,调养调养就好了。”
紫兰想想也是,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笑着和薛福说:“那等娘娘调养好身子,这后宫里说不定就要有小主子了。”
薛福同样笑着说:“在这之前,还要劳烦姑姑给陛下出出主意,让陛下和娘娘——”他说到一半,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暧昧,还消了音,直接跳过那个词,继续说道:“才是。”
长乐宫和怡春宫距离并不远,两人只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到了怡春宫门口。
随着通传声响起,皇帝下了御辇,二人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怡春宫。
下御辇的时候,李晨瀚瞥了薛福一眼。
刚才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却逃不过李晨瀚的耳朵。
他生来听力灵敏,再加上有武功内力在身,听力要比正常人高许多。
——以前倒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奴才用着顺手,就一直没换人。
现在想想,这薛福还真的挺不错。
……
今天是江容在怡春宫快乐蜗居的第三天。
三天前,皇帝把协理后宫的权利交给她,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搞了个小厨房,还选了个厨艺很不错的厨子,让她不用再去皇帝那儿蹭吃蹭喝。
正好皇帝这几天有事忙,经常在御书房里召见各种朝臣,她就蜗居在自己的怡春宫里,玩玩从皇帝那顺来的小玩具,之后看青栀她们在刺绣,又开始跟着青栀学刺绣以打发时间。
后来又在紫藤的建议下,去尚工局找了两个绣工好的绣娘来教她。
经过两天的努力,她终于绣出了点小雏形,此时正拿着绣架在刺绣呢,突然听到太监的通传,连忙把绣架藏好来,带着一干人去金华殿门口迎驾。
等皇帝走到金华殿的大门前,她已经带着一干宫女太监在门口等着他了。
少女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很抢眼,大红色的上襦,明媚了整个金华殿。与大红色上襦搭配的是一件浅红色的齐胸襦裙。襦裙的颜色非常浅,外面是一层浅红色的纱。
“臣妾请陛下安,陛下长乐无极。”
久违了的声音,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清脆好听。她福身行礼的时候,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晃,仿佛要晃到他心里去。
两日不见,似隔三秋。
三天前,他在御花园解决完蔺静娴,同时派人去慈宁宫,把太医院那个医正殒命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知晓那件事后果然没有做什么,待在慈宁宫很安分。
倒是盛家底下的动作开始多了起来。
盛国安再怎么不济,至少也是当朝丞相。
以前江容没来时,李晨瀚并不惜命,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守护的人或东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这些有二心的臣子动作。
等哪天他有了兴致,再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
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软肋,且不容许江容有半点闪失。盛国安那些最容易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人,是第一个要解决的对象。
利用比武之事让赵信顶替了丞相党的章忠才,成为新的卫尉寺卿,经过连续两天的周密布置,整个卫尉寺虽然还有不少丞相党人没有清理干净,至少皇宫里的守卫已经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
江容所在的怡春宫更是被保护得像铁桶一般,宫里全都是他亲自为她准备的人。
把协理后宫的权力交给她,太后深居慈宁宫不出来,她这个昭仪就是皇宫里地位最高的人,明面上也没有人敢给她找不自在。
是以这两天他可以专心忙于那些事,不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
之前没见到她人,他就只想着念着她,现在见到了她,他又开始想别的。
——他是因为有很多事要忙才抽不出空来找她,她却能一直待在金华殿里做自己的事,听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在她心里的地位甚至比不过一个小厨房。
如此想着,他又有些不开心起来。
他冷冷淡淡,说了声:“起。”状似随意地托了她的手臂一把,抬脚率先往内殿走去。
留下江容一头雾水。
这男人的心思也太多变了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她迈着小脚步快速跟上,让宫女和太监们都留在殿外候着,等皇帝上了软榻,她也跟着坐在旁边。
并主动找话题,一边给皇帝倒茶。
“陛下的事可都忙完了?”
李晨瀚拿起茶杯小饮了口。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她这里的茶,似乎比长乐宫的更香甜。
看着女孩乖巧的模样,他心里那股无名的酸味稍稍退了些,面上却仍冷冷淡淡,只应了一声:“嗯。”
至少还会说话,说明他的心情还不是很差,江容又说:“听说陛下有政事要忙,臣妾都不敢去打扰陛下,只能亲自去御膳房里给陛下煮完汤,让陛下知道臣妾的心意。”
皇帝却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朕还以为是怡春宫的小厨房东西太好吃,好吃到让爱妃忘了正事。”
原来是以公谋私被发现了,江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表忠心:
“陛下交给臣妾的事那么重要,臣妾怎么敢忘记呢?只是陛下那天一连发怒了两个妃子,宫中的其他几个姐妹便都人人自危,缩在她们的宫殿里不出来了,臣妾也不好主动上门找事,就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何事这么有趣?说来给朕听听。”皇帝道。
她只说找了点事做,又没说是有趣的事,皇帝这么说,让她都找不到托词转移话题。
再想到那丑兮兮的绣样,江容突然没有了勇气。
她打了个哈哈,状似随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就是一些女生才会玩的小玩意儿罢了。”
“女生才会玩的小玩意儿……”皇帝淡淡地复述了一遍,目光扫视四周,停留在江容没有藏好的绣篓上。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江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绣篓里的绣架拿了出来。
皇帝朝她伸出手。
看着那只好看倒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手,再看看自己手上丑丑的绣样,最后再看皇帝的神色——
男人眉梢微挑,目光淡然看着江容,看不出任何别的情绪,却让人无法反抗。
江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视死如归,把东西往他手上一塞,头转到一边,不敢看他接下来的表情。
“这是什么?”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等江容说话,他又说:“两只鸭子。”
“对,是鸭子!他们在游水,可快活了。”
江容说着,把头转回来,指着布面上水纹状的绣样:“你看,这是水波,水很清澈,只能看到淡淡的水纹。”
皇帝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她:“朕还以为是鸳鸯。”
——你也知道是鸳鸯啊?!
江容趁他低头看绣样的功夫,偷偷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
——既然知道是鸳鸯,为什么要说鸭子?纯粹给她没脸吗?
她没有说话。
“是朕的不是,把鸳鸯误认做了鸭子,爱妃该不会生气了吧?”
生气是肯定会生气的,但承不承认就看她想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江容低着头,避重就轻:“臣妾才刚学刺绣,这是臣妾第一次绣的东西,绣得不好,陛下不见怪就好,鸭子和鸳鸯本来就像,陛下能认出是鸭子就很不错了。等臣妾学好了,再绣一个荷包送给陛下。”
“那这个呢?”皇帝问。
江容没好气地看了眼绣架,闷声闷气:“这只是练手的,绣好了就丢了。”
把好好的鸳鸯绣成鸭子,她自己也不是很高兴,东西绣好后肯定得毁尸灭迹,黑历史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这一次东西没藏好,让皇帝发现了,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灾难了。
试问哪个女生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呢?
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往前看,那丑丑的两只鸳鸯同时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从小被江爸爸教育着,她习惯了做一件事就认真做好来,这次被自己的作品辣了回眼睛,让她决定不练好绣活绝不放弃,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目标,以后不至于太无所事事。
“那可不行。这可是爱妃的第一次,意义非常,怎能轻易丢弃?”
江容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爱妃的第一次”?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这鸳鸯虽然形状怪异了些,但是形不似神似,寓意也很得朕心,就用它做个荷包吧。”他说完,不等江容说话,又看了眼手中的刺绣,把东西递还到她手里。
一边挽着袖子起身。
“好了,担心你第一次协理后宫会没经验,才特意过来看看,看你过得不错,朕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江容笑着说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臣妾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陛下呀。就是担心陛下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打理臣妾。”
皇帝道:“确实没什么时间,朕要去西山打猎,爱妃可以趁朕不在这几天,多处理几个人。”
江容:“???”
自己偷偷跑去打猎,留她一个人在后宫面对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
这是人干的事?
皇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睛:“怎么?”
江容走到他身边,试探着抓住他衣袖的一角,抬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陛下不带臣妾去吗?带臣妾一起去呗?把宫里的其他姐妹都留在后宫,只带臣妾一个人去,这样就更能凸显陛下对臣妾的怜爱了,等我们打猎回来,都不用臣妾主动出手,她们肯定会想各种办法对付臣妾。”
皇帝眉心微蹙,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你会骑马?”
“不会……但是臣妾可以学呀!臣妾学什么都快,真的。”她目光真挚,企图打动眼前人。
皇帝低头扫了她一眼:“就你这小身板,能不能上马都另说。”
江容咬了咬唇,豁出去了:“臣妾不会骑马,不是还有陛下吗?陛下骑马的时候带着臣妾,坐前面坐后面都行,臣妾保证不乱动,不给陛下添任何麻烦。”
说去打猎只是临时起意,想让女孩把更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也想着带她出去走走。
两个人去了行宫,可以住得更近些,也有更多机会独处,培养感情。
故意没说要带她去,也是想看女孩对这个感不感兴趣,她若是不感兴趣,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带她去,玩个一两日便回来。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事她应该不会错过。
如此,她若是感兴趣,又会怎么为自己争取机会?
李晨瀚做了这么多打算,甚至想过要教女孩骑马,脑海中构想出来的场景,也是下人牵着马,他在一边慢慢教。
完全没想过要带她骑。
他在找机会与她亲近这方面虽然无师自通,却也有局限,想象力不够丰富,竟然差点让自己错过此等福利。
此时想想,女孩若是坐在他前面,他就可以从背后拥著她,把她完全拥在怀里。她坐在后面也行,他可以骑快些让她抱紧他……
男人及时敛眸,掩去眼底荡漾的神色。再抬起眼时,他的眼底又一片平静了。
“既如此——”
清冷的声音慢条斯理。
江容屏息看着他,甚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你便跟着去吧。”
江容差点没跳起来:“陛下真好!陛下,臣妾还想骑马。”
皇帝瞥了眼她的头顶:“长高了再说。”
江容:“……”
感激和兴奋的心情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很好,不愧是你。
憨憨:不愧是我.jpg
第40章
皇帝的话深深地刺激了江容, 想她前世一米六八的身高,虽然不是什么大波辣妹,身材却也前凸后翘的,什么时候被人嫌弃又矮又小过?
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身体还没有要发育的迹象, 十五岁也不小了, 再不调养身子误了时间可不好。当天晚上, 看着紫藤端上来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她眉头一皱,端起来一口喝了个精光。
只可惜,第二天起来什么都没变。
紫荆温和, 善解人意, 心也细。看江容一大早爬起来,一声不吭, 坐在床头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前看, 面上似有愁容。
想到她现在的情况, 虽已及笄却还未来癸水,受陛下宠爱却不能侍寝, 后宫女人那么多, 她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这几日气色见好, 想是太医的药起了效果。照这情形,过不了多久就能变成真正的大姑娘了。”
羞羞的小心思被当场说破, 江容有些尴尬,紫荆的安慰又让她心下熨帖。
她抬头朝紫荆笑了笑, 没有说话。
紫荆话音未落, 紫藤正好从外走了进来。
青栀扶江容下床, 芍药和桃花二人服侍着她洗漱,青昙在她身后给她绾发, 几个宫女分工明确,把江容服侍得妥妥帖帖。
紫藤走到江容身后侧,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江容面前。
一边说道:“娘娘放心,既是陛下亲自叮嘱开的方子,必然是最好的。有些事情急不来,身子这方面更是要慢慢调理才行。”
江容点点头:“我知道。”
她本来也不着急的,毕竟才十五岁。要不是某直男対她进行人身攻击,她昨晚也不会做那种梦。
就在昨晚,她梦到自己变成了超级小矮人,蹦起来没皇帝的脚踝高,被某人单手握着全身,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小脑袋。
在他的手掌心跳来跳去,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被他一个指头按到棉花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差点没把她气哭。
摇摇头把噩梦抛在脑后,她看着纸上的字。
单看每个字她几乎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有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生涩古朴的名词,看着像古代专有的词汇,像药方又不是药方,紫藤专门拿给她看是为了什么?
“娘娘与陛下去西山,行宫的东西比不上宫里的精细,这十几日风吹日晒,娘娘这一身玉骨冰肌还需仔细养着才是。这方子是宫中秘方,每日沐浴时用,奴把它交给紫荆,先给娘娘过目。”
江容点点头,拍了拍紫藤的手背。
“谢谢姑姑,你待我好,我都记着了。”
紫藤笑了笑,道:“为娘娘打算是奴婢的本分,娘娘说这些话倒是和奴婢生分了。您此去要照顾好自己,有事都交给紫荆,奴婢和青樱她们在怡春宫等您回来。”
这次出行,江容带的人不多,以紫荆为首,青栀、青梅和青檀都会跟着她去,除此之外,再带上含笑和桃花,剩下的都留守在宫里。
想到很快就能去跑马潇洒,江容原本低落的心情好了起来。她笑着点点头,乖乖坐着,由青檀给她梳好发髻。
直到青栀拿了盒发钗让她挑选,江容才想起什么,透过镜子看了看发型,皱起眉头。
“我是去打猎又不是去郊游,还戴这些做什么?发髻也得改改,不然怎么骑马?”
紫荆收好药方,笑着说道:“娘娘想岔了,路上要将近一日的时间,等到了行宫还需休整一晚才去打猎,无需准备这么早的。”
江容想想也是,由紫荆推荐着换了一身漂亮的齐胸襦裙。
裙子很轻盈,襦裙上部分是白色,襦裙中间到裙摆处则是白色到粉色渐变,上面簇拥了朵朵桃花,走起路来裙摆轻轻摆动,像翻涌的粉色云朵,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容忍不住转了个圈,觉得自己美得像朵花,心里美滋滋。
“这条裙子好看,我喜欢。”
紫荆道:“尚宫局前几日送了不少料子来怡春宫给娘娘挑选,娘娘选了三匹,这条裙子就是其中一条制成的。”
“这才几天?她们做得这么快。”江容说着,提起一边裙角,看上面精致的刺绣:“绣娘们该不会连夜赶工了吧?”
“这倒不会,尚宫局的绣娘多,手巧动作快,以前陛下不入后宫,她们每月都只需按照宫里的例制做些衣物给娘娘们穿,其他时间都很清闲,如今终于有点事做,尚宫局的崔尚宫还向奴婢打听娘娘的喜好,好给您做更多衣服首饰呢。就是这几日时间确实短了些,她们只做出了三条裙子。”
说话间,青茶捧了另外两条裙子来。
江容稍稍翻看了一下,一条青绿色孔雀尾,一条蓝色云雾,和江容身上穿的这条粉色桃花,每一条都很合她的喜好。
“这两条都带上,我有了空就穿。”
她说完,示意青栀拿了一些银票递给紫藤。
“姑姑帮我拿去赏给尚宫局,至于其他五局,等我从行宫回来再寻个理由赏。”
紫藤应诺。
仗着自己最近气色好了不少,江容没让紫檀给她上妆,顶着一张素颜去了长乐宫。
找皇帝蹭早饭。
皇帝今天难得没有穿龙袍。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白里透了一点点的蓝,把他衬得更像画中人了。
不论是穿硬挺规矩的朝服,还是这样轻盈单薄的长衫,他的肩背都是挺直的。宽肩窄腰,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绝対的背影杀手。
等他回过头来,哪怕已经很熟悉他这张脸了,江容还是被他的颜闪了一下。
这么帅。
背影好看,脸也好看。
皇帝看到了她,挑了挑眉没说话。江容迈着小步子过去给他请安,又转了个圈。
“陛下,臣妾新做的裙子好看吗?”
皇帝这回倒是没有毒舌,简洁明了地给了两个字的回答:“好看。”
当然好看。
李晨瀚垂眸,看着她裙摆上的桃花,一朵一朵簇拥着,像是开在了他心上。
花美,人更娇。
像一个小小的桃花精,乖巧可爱,让人想把她捧在手心,搂进怀里,好好疼爱。
江容又问:“陛下喜欢吗?”
皇帝瞥了她一眼:“朕不喜幼童。”
江容:“???”
她怒道:“臣妾及笄了!”
皇帝“哦”了一声,抬脚往外间走。
江容快步上前跟在他身侧,一边比划自己的身高:“臣妾也只是比陛下矮了两个头而已,马上就要长高的!陛下你可以说臣妾矮,说臣妾是幼童就有点过分了吧?”
皇帝:“那又如何?”
江容:“……”
不如何。
宫女们布好早膳,江容跟在皇帝身后,很自觉地上了桌。
皇帝在身高方面刺激了江容,这方面倒没说什么,薛福很有眼力见地给她备好碗筷,两人一起用了早膳。
皇帝出行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在长乐宫外。此番随行的只有江容一个妃子,马车却准备了三辆。
江容很自觉地要往第二辆马车那边走,被皇帝一句“去哪”,定在了原地。
薛福马上说道:“娘娘,那是给几位宫女准备的马车,陛下特赐娘娘与陛下同乘。”
江容与薛福道了声谢,自己爬上銮驾。
她刚才还想着说皇帝怎么这么小气,自己坐超豪华大马车,给她准备那种小马车。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
直男在某些方面是直了点,又直又欠揍,某些方面却还是可以的。
至少不会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她。
不愧是皇帝专属的銮驾,马车外面看起来就很大气豪华,里面横陈摆设,各种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像一间高档装修的小房子。
比她那辆改良了的马车还要舒服,江容不动声色地四周观察了一会儿。
目光最后落到了车内另一个人身上。
皇帝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手上拿了把扇子,姿态潇洒,风流倜傥。
若忽略他那一身迫人的气度,倒很像一个无害的世家公子。
怕看久了被他察觉,江容转移注意力,悄悄掀了帘子往外看。
等仪仗走到宫门口时,薛福在外头敲了敲车壁,得了皇帝的允许后进来,在皇帝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皇帝听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江容有些好奇,目送薛福离开,看着微微晃动的帘子若有所思。
銮驾里传来皇帝的声音。
“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朕。”
江容回头看过去:“不是机密吗?”
不然薛福也不会特意避着她。
皇帝只看着她,似笑非笑,并不说话。江容忍了一会儿,还是克制不住好奇:“什么事呀?陛下好像很高兴?”
“不算高兴。”皇帝声音淡然。
他用扇子拍了拍江容的头:“有好戏看了。”
江容更加好奇,忙问道:“什么好戏?”
皇帝却不回答了,眸色淡淡,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不知道倒霉的会是谁。
另一边,冷宫。
这是皇帝年幼时与其生母淑妃住过的地方,自先帝淑妃死后,皇帝被接到当今太后宫中抚养,冷宫就闲置了十几年。
十几年过去,还是头一回有人住进来。
蔺静娴没有了往日的骄纵,整个人憔悴不堪,明明只住进来几天,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妹妹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还傻傻地想求陛下垂怜你不成?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为了哄她开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完全不顾你们年幼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把蔺大人甚至整个蔺家的脸面踩在地上践踏。太医院的医正只因把那贱人的病症回禀与太后,就被他杀了,后宫中被他赐死的妃子就是你我的前车之鉴,指望他的恩宠根本是不可能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和蔺静娴同一天落难的前德妃,如今的盛婕妤,盛清河。
听到这里,蔺静娴眼底射出一股恨意,咬牙道:“陛下薄情,那贱人也不会得意太久!现在有多宠爱她,翻起脸来就有多无情。我有太后姑妈在,不出几日就能出去,等陛下厌弃了她,我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盛清河冷笑着说道:“妹妹真以为陛下有多敬着太后娘娘?他若是真的孝顺,又怎会如此发落你?又为什么,你进冷宫这么多天,太后都未曾来看过你?”
蔺静娴眼底的恨意渐渐消散。她握紧身上衣物,目光慢慢落在盛清河身上。
眼前之人虽然被夺了妃位,却仍光鲜亮丽,脸上不见憔悴,还是那个姝色无双的盛清河。哪像她?她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皇帝下了禁令,太后都不敢轻易来探视她,盛清河却可以进冷宫,可见其在宫里还是有些根基的,再不济,至少盛清河还有个丞相爹,皇帝做事可以不给她爹爹面子,却不能不给丞相颜面,也不敢太轻贱盛清河。
所以盛清河只是位份降了,没进冷宫。
想想曾经被赐死的那些女人再想想这冷宫中生不如死的日子,自己有可能要一辈子磋磨在这里……
蔺静娴越想越害怕,眼前之人被她视作了救命稻草。
她飞扑到盛清河脚边,抱住盛清河的小腿。
“还请姐姐指条明路,我不想像舒太妃那样死在冷宫。”
“妹妹想通就好。”
盛清河说着,搀扶着蔺静娴站起。
她还想帮蔺静娴理理头发以示亲近,手伸到一边却停住了。垂眸掩去眼底的嫌弃,只象征性地帮蔺静娴把脸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趁着这个机会,她凑到蔺静娴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定王妃昨晚发动,在我来之前,平安诞下定王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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