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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皇帝亲自教她认字, 叫她一边认,一边学着写。


    从小被爸爸教育做事要认真做,江容无论做什么都习惯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个时候过分投入, 几乎会到那种封闭五感与外界隔绝的地步。


    再加上她刚刚才和皇帝说过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为了不现场打脸, 她更要认真学,拿出点成绩证明给皇帝看,让他知道,她不是什么花瓶美人。


    她学得太认真, 以至于写完一整页的字之后, 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察觉到她和皇帝之间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


    此时此刻, 她站在桌前握着笔, 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 两人的身子虽然没有紧贴在一起,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毕竟是夏天, 就算御书房里放了冰, 也不能像现代开空调那样, 完全祛散人身上的热量。


    有点儿热,还有点不自然。


    江容悄悄悄悄地往前小挪了一步, 和身后之人稍稍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李晨瀚收回手, 也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知道她学习的时候很容易沉浸进去, 全神贯注。他曾在镜子里看她因为学习忘了吃饭, 被破门而入的岳母一拳头砸在脑袋上的画面。


    女孩顶着委屈兮兮的神色,一边应付岳母, 一边坚持着把题目写完,然后被岳母提拎着出门吃饭。


    这种画面,他看到过好几次。他喜欢她全神贯注的模样,也心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可以利用她的这一点,悄悄和她亲近。


    “可都记住了?”他低声问。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说话时还有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让江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点点头:“大概都记下了,还需要温习一下。”


    在这之前,李晨瀚叫薛福弄张小书桌进来。他们写字的时候,太监们不动声色地把桌子都收拾好了。


    小书桌虽然叫小书桌,个头却不小,和江容前世用的书桌一样大。按理来说,这样大小的书桌才是正常的,皇帝用的书桌那么大,估计是为了有足够多的空位摆放奏折。


    小书桌就放在皇帝御用书桌的右手边,正对着窗子而放,光线很足。


    桌子与皇帝的挨了一个角,是太监总管薛福看了皇帝的神色后,特意吩咐人这么摆放的。摆好之后,薛福看了也觉得喜欢,自认自己又做了一件顺应圣心的事。


    一大一小两张桌子挨在一起,多亲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坐回了椅子上,李晨瀚随手指了指书桌。


    “自去练习,若有不懂的……”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江容却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连忙插话道:“就算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总有意外的时候。这些字臣妾大概都记下来了,只是若真的有一两个不认识的,还望陛下能再教教臣妾。”


    皇帝却说:“既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又如何会出意外?”


    江容无奈,只得撒娇:“凡事都有例外嘛,臣妾虽然相信自己,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若是说的太满了又做不到,不也算欺君了吗?陛下英明神武,有些时候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还说一个字抬眼看一下李晨瀚,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李晨瀚被她的话逗笑了,喜欢她诡辩的小模样,也爱她这样和自己亲近的样子。


    怕自己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会把人气走,他只挑了挑眉,“大发善心”没有再为难她。


    江容自以为是她的撒娇起了作用,在心底悄悄开心了一下。


    长得可爱的人撒娇,果然没什么人能抵挡得住,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她现在没有完全长开,皇帝不觉得她美,“可爱”这两个字应该跑不了吧?


    她的撒娇术是从小在爸爸妈妈面前练成的,每一次她撒娇,妈妈还能强忍着假装不搭理她,其实也会改变主意。爸爸就更不用说了,总因为无条件地宠着她,被妈妈戏说是“女儿奴”。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窗前不远处的地上。


    没有夏日里特有的蝉叫声,屋里屋外都是一片安静,清风轻轻拂来,还可以隐隐听到院子里树叶簌簌的声响。


    李晨瀚手中拿着奏折,目光却一直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她立在书桌后,眉心微蹙,一笔一划认真写字。许是不习惯用毛笔,她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哪怕已经被他握着手教过一遍,写出来的字还是让人不敢恭维。


    可是她那认真的样子,却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止现在,她的每一副面孔,他都喜欢。


    刚才她一心偷吃李子的小模样也可爱极了,若不是担心她的身体,他也不会故意抢走果盘,让她不高兴。


    皇帝偏起心来简直不讲道理。


    江容偷吃东西不懂节制是可爱,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错。错的都是那些宫人,呈东西上来也不知道注意分量。


    换一个角度想,江容爱吃是好事,他想把她养得健康一点,她不能吃可不行。


    皇宫里的东西都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长乐宫里的东西又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他以后可以利用美食诱惑她,让她每天都主动来长乐宫。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影子的方向,抬手无声招来薛福,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几句。


    薛福领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交代完这件事,皇帝又将目光落在江容身上,静等着她,等她遇到不会的字,再来向他请教。


    只是她说的“过目不忘”并不是大话,之前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反而成了一种谦虚。不知不觉间小半个时辰过去,江容终于停下写字的动作,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隐隐发酸的手腕,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帝。


    皇帝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奏折在手中看。


    就是那奏折好像拿反了。


    她没有多想,拿着自己最后写的那一页字走到皇帝面前。


    “陛下,臣妾都会认了。”


    皇帝把奏折覆在桌上,拿过宣纸在眼前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臣妾现在这字是有点难看……”江容说到一半,顿了顿。


    别说皇帝了,就连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用“有点难看”这四个字来形容她的字,实在过于委婉。


    要知道,她的硬笔书法可是拿过奖的。习惯了自己那一手漂亮的字体,再看现在这又丑又抖的字,真的不能直视。


    但是钢笔字写得好,不代表毛笔字能写好,反之,若是一个人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的硬笔书法却基本上差不到哪去。


    江容不知其中原理为何,却从其中一个角度佐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移开视线,看着不远处的窗棂,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妾以后会天天练字的。”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拿过那本充作江容认字启蒙的书,随手翻开其中一页,颀长的手指在一个字上点了点。


    江容凑过去:“这个字念‘吾’,指自己。”


    皇帝又翻开另一页,点了个字。


    江容:“这个字是‘心’,陛下能亲自教臣妾认字,臣妾心下十分欢喜。”


    皇帝勉强夸了句:“不错。”继续翻页。


    江容:“这个字是‘悦’。”


    她说完,又忍不住卖弄一番:“‘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悦’。”


    和刚才她遣词造句大夸李子,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不同,这一次,皇帝终于被她的谈吐吸引了注意力,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爱妃虽不认字,知道的却不少。”


    江容心下高兴。但是她师出无名,她所会的这些词汇量和典故都是怎么来的,还需找个理由。


    她想了想,说道:“臣妾虽然不曾读过书,但是臣妾的婢女和越宫中司籍司的女史们有些交情,她经常在司籍司听了各种故事回来说与臣妾听。臣妾记性好,听了也就都记住了。”


    话说回来,之前刚刚被皇帝带到御书房来时,江容还有些担心青栀,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还等在大殿外,但她又不敢拿这种小事问皇帝。


    后来太医来给她看诊,她趁机问了一下那个叫薛福的太监总管,薛福只笑着叫她不要担心,说他已经吩咐人把青栀领到了她的怡春宫里。


    还说青栀现在是一等宫女了,正和怡春宫中的掌事嬷嬷一起安排她宫里的事呢。


    江容听了很高兴,得体地恭维了薛福几句。薛福却说那都是他应该做的,日后还好多仰仗于她这个昭仪娘娘。只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拉好了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青栀以前那个受尽越宫中各人冷眼的小宫女,成了现在有实权的“一等宫女”,算是她投桃报李,给小姑娘对她的忠心的回馈。


    至于锅么,该背的时候还是要靠小姑娘来背的。


    她总不能把对青栀的那套说辞说给皇帝听。什么在梦中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还学了各种知识,这种话青栀听了,只会觉得她家公主厉害,在梦中能入仙山见仙人。


    叫别人听了,指不定会把她当成妖邪入体,要么就是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她说完,又在心底思考等会儿皇帝细问时要怎么应付,皇帝对这些却不是很感兴趣,又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字。


    江容:“这个字是‘君’。”


    皇帝轻“啧”一声,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不继续造句了?”


    江容:“……”


    合着他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那他还一直都不给她回应,逗她玩吗?


    江容有些不高兴,就随口说了句:“君子的君。”敷衍了他一下。


    皇帝却不满意她的回答,拿书挑起她的下巴:“不高兴了?”


    江容刚要说话,想到他屡次三番提点她,直言说不喜欢她撒谎,便点了点头:“臣妾说了,陛下不能说臣妾小家子气。”


    李晨瀚:“你且说说。”


    “刚才臣妾说了那么多话夸李子,陛下都不搭理臣妾……臣妾说这么多,只是希望陛下知道,臣妾不是草包,想……想听陛下夸一夸臣妾……”


    男人听着她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狭长好看的凤眸里流淌着点点笑意,薄唇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叫江容差点看呆了。


    “风华绝代”、“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公子世无双”之类的弹幕在脑海里快速飘过,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眨眼看向一边,转移话题。


    “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李晨瀚:“说。”


    “臣妾想要一个女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女先生?不可能的。你的字只能我来教。


    第22章


    “陛下日理万机, 臣妾不敢叫陛下把时间浪费在臣妾身上。臣妾听闻晋国有许多女学,女子在嫁人前皆可上女学,臣妾也想学习, 除了学认字, 还想学点儿别的。”江容说。


    李晨瀚:“比如?”


    江容:“礼、乐、射、御、书、数, 臣妾都想学。”


    李晨瀚却说:“此事日后再议。”


    江容不想轻易放弃, 试探着问道:“陛下不喜欢臣妾学这些?”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李晨瀚的脸色,那张好看的面瘫脸上仍是半点表情都没有,他还敛了眸子,让人无法通过他的眼神判断他的情绪。


    倒是可以看到他那两扇长长的睫毛, 又卷又翘, 快比上她的睫毛了。


    一个大老爷们睫毛这么好看,放在现代指不定要遭多少女同胞羡慕嫉妒恨。


    当然了, 睫毛什么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不肯同意这件事?


    难道这皇帝身上也有古代男人的通病,看起来聪明睿智, 其实也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爱妃可别忘了, 朕选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晨瀚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选她的目的……


    因为她自幼的遭遇, 因为她对母国和越皇没什么感情,还因为她虽然不识字却向皇帝证明了她不笨, 皇帝才选了她,让她充当他的打手小妹。


    让她利用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 把那些他暂时不能亲自动手清除的妃子清理掉。


    他在紫宸殿上直接宣见了她, 把她抱上龙椅, 又带她来到御书房……这些行事,都是在给她造势, 让天下人都以为她得了皇帝的独宠,好引得那些妃子主动来对付她。


    说直白点,她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工具人还想学六艺?估计得等她做出一两件实事来,才能再和皇帝开口。


    皇帝的态度和她想的一样,他说:“爱妃的字,由朕来教。日后你每办成一件事,朕便许你一个愿望。”


    竟然还是奖惩制。


    江容有了干劲:“臣妾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皇帝微微颔首,拿着书问她:“可还想再学几个字?”


    江容求之不得,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有了之前那一次,这次他再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问题是,皇帝在她认真学习的时候勾她开小差。


    “宠妃每日该做什么,可需朕教你?”


    男人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他问是这么问,语气却不像是想教她的样子,江容可不敢点头。


    而且他与她说话的姿势十分暧昧,她又被他的话勾着,没能沉浸到学习的状态里去。男人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后,耳后那一片皮肤的酥麻感似乎比之前的强烈不少,让江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努力忽视那种怪异又新奇,甚至还让人有些喜欢的感觉,回答道:


    “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李晨瀚:“还有呢?”


    “还有……”江容想了想,暂时没有主意。


    她一次只能认真做一件事,脑子里若是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按理来说,皇帝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手上不用力,皇帝可以教得更顺心。她在这个时候松了力道,一般人也许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皇帝却看出了她的走神,食指敲了敲她的手背。


    “专心。”


    江容:“……”


    在她认真学习时和她说话,勾她开小差的人,好像是他。


    她只敢在心里吐槽,又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便颇为无赖地复述了一遍:


    “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皇帝却说:“没有朕,哪来的宠?”


    说完,带着她写下一个字,解释道:“此乃‘宁’字,‘安宁’的‘宁’。”


    江容心思都在他的上一句话上。


    她不是很明白,想回头看他,却也知道现在这姿势不允许。


    往左回头?


    她看不到李晨瀚的脸,男人的声音是从右边耳朵传来的。


    往右回头?


    那很有可能会出现电视剧里经典的一幕——


    女人猛地回头,男人躲闪不及,她也许会亲到他的脸颊。


    再凑巧点,说不定能夺走皇帝的初吻。


    不过……


    皇帝的初吻……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江容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想,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李晨瀚阴沉着脸生气的样子,顿时萎了。


    初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的小命要紧。


    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抛在脑后,江容迟疑着问道:“可是陛下……不正在宠着臣妾吗?”


    皇帝不直接回答,同样反问她:“宫中女人都是如何争宠的?”


    江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前世看过的宫斗剧片段。


    “给陛下送亲手做的点心,去御花园和陛下偶遇,想尽一切办法在陛下跟前露面,唱歌跳舞吟诗作对吸引陛下……霸占着陛下,陛下若是去了别的妃子那里,就装病把陛下叫回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后宫妃子争宠的手段也就那么几样,不管妃子的手段如何,最关键的还是皇帝自己的心意。


    不受宠的妃子就算病了死了,皇帝都不一定去看。


    受宠的妃子装病,哪怕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装的,那又如何?皇帝还不是会念着她,干巴巴地从别人那儿跑回去?


    那么,她以后需要用到这一招吗?


    江容微微出神。


    男人的手很大,把她的手完全包在手心,带着她一笔一划,写出了一个个漂亮的篆体字。


    江容的目光落在那些字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多思量。


    皇帝现在的心思不在后宫,还有意给她造势,以上那些招数她都用不上。


    在他肃清朝野,有闲余时间沾女色之前,她也不必和人争宠。


    现在,等在皇帝和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他若能力不够,斗不过那些乱臣贼子,年纪轻轻就死在了皇位上,她这个宠妃似乎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死都死了,自然不用考虑日后和人争宠的事。


    他若是足够有能力,真的把那些人都弄死了,她这个工具人宠妃估计得退位让贤。


    到那时,她得想个办法从中脱身。


    要是能出皇宫就好了。


    他刚才说,她每解决一个人,就可以许她一个愿望。那她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先委婉地向他提一下这件事,稍作试探?


    比如说,如果他不喜欢她了,能不能放她出宫……之类的?


    这种事,换成是别的皇帝,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是换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暴君,不一定完全没可能。


    她还是可以稍微尝试一下的,就是说辞这方面可能,要先好好斟酌一番。


    “还有呢?”男人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江容想了想:“最好是能给陛下诞下几个子嗣,才能固宠。”


    仗着女孩现在看不见他的神色,李晨瀚没有掩饰眼底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又问她:“你既不能侍寝,便没有诞下皇嗣一说,如此,又该如何固宠?”


    江容皱眉:“就算暂时不能侍寝,臣妾还是能每日陪在陛下身边伴驾的,比如说给陛下红袖添香……”


    她好像懂了。


    皇帝这是在暗示她,让她每天主动来找他?


    是这个意思吗?


    皇帝只说了一个字:“可。”


    从旁佐证,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


    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皇帝已经带着她写了好几行字。只是江容从头到尾都在开小差,现在乍一看到这些字,整个人都有点沉默。


    学习的时候开小差,真的要不得。


    但她真不是故意开小差的,都怪背后这个臭男人。


    偏偏皇帝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恶劣行径,快速教江容写完一页字后,又像刚才那样给她时间自己练习。


    江容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而是指了指那两行字的其中几个。


    “陛下,臣妾刚才走神了,这几个字都不太认识。”


    她理直气壮,皇帝只挑了挑眉,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看在他表现还不错的份上,江容决定不计较他勾她开小差的事。


    只是,等她回到座位上,她才意外发现一件事。


    一个她刚才没关注,现在不凑巧注意到了的小细节——


    这狗皇帝,竟然在拿帕子擦手???


    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教完之后,还拿帕子擦手?


    她的手是有毒吗?


    她有毒吗???


    那他教她写字的时候,在背后靠她那么近,为什么不把身上也擦一擦?再说了,既然嫌弃她,为什么不直接指着字教她认?要一边教她认一边教她写?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皇帝略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江容:“……”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说点什么。


    他不说话,她憋着一口气只能自己消化。


    她知道有些人有洁癖,隔着衣服和人碰触还好,但若是与人发生肌肤间的接触,就会浑身难受。


    这狗皇帝,该不会是个洁癖症患者吧?


    他不去后宫,除了厌恶那些女人别有目的接近他之外,是不是还有洁癖这一层因素在里面?


    若不然,以他这外貌对女人的吸引力和杀伤力,他想通过情爱策反几个女人并不难。


    如此一来,他既可以睡美人,还能收获更多为他做事的小妹,不想要孩子,可以偷偷给那些妃子们下避子汤,一举多得,也无后顾之忧。


    江容越想越觉得在理,抬眼看了看皇帝,觉得更有挑战性了。


    ——很好。


    她突然想起前世网上很流行的一句霸总发言,很应现在的景: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为她神魂颠倒,整天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别等以后了,我现在就想黏在你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憨憨,你老婆萎了。


    直男版憨憨:还能咋地?指望她重振雄风?


    ghs版憨憨:萎了没事,我自己动。


    第23章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江容把新写的字给皇帝看,像刚才那样站在他身边回答他的问题。待他结束抽查,她一抬头, 正好看到有宫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御书房很大, 除了书架书桌, 还有软榻, 琴桌,香几,半圆桌等,所有的日常用具一应俱全。


    皇帝就算长住在御书房也是可以的, 更不用说在这里用膳了。


    一盘盘菜从门口经过, 每一道菜的颜色都非常好看,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袅袅传来, 把江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刚才都还不饿的她, 现在却觉得饿得心发慌, 前胸贴后背。


    认真学习了一个上午,该吃饭了。


    李晨瀚故意命薛福安排的这一幕, 就是为了看江容露出这幅小馋鬼的可爱模样。此番见她上了勾, 他敛眸掩去眼中笑意, 把她的字放到一边,声音淡然道:


    “时候不早了, 今日就到这里。”


    江容应了声诺,把写的那张字放到自己的小书桌上, 跟在皇帝身后, 朝吃饭的地方走去。


    宫人上菜的速度很快, 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菜就已经全都上齐了。看起来至少有二十道的美味佳肴, 摆满了整整一桌,每一道都散发着吸引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离得近了,菜的香味也浓郁了许多,叫人垂涎欲滴。


    皇帝坐在凳子上,抬眼看到她,似乎有些诧异。


    “怎么还不走?”他问。


    江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问号,同样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人?


    竟然想自己吃独食?


    和皇帝打交道就是不好。


    一般人都会意思意思地客套一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皇帝却完全不会考虑到这个。一到了饭点就直接下逐客令,长乐宫难道还缺她这一口吃食?


    她不肯轻易离开,做了副难为情的表情。


    “臣妾还以为,陛下要赏臣妾与您一起用膳。”


    她说到一半,把“是臣妾多想了”这几个字咽了下去,见皇帝没有说话,又补充道:“陛下既然要宠着臣妾,何不再多做这一出戏?臣妾在陛下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显得臣妾受宠,不是吗?”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江容马上坐了下去。


    站在一旁负责布菜的小太监们都非常有眼力见,江容只要多看一眼某样菜,它们就会落到江容碗里。


    每样菜都色香味俱全,江容吃的不亦乐乎。唯有一点不好的是,每样菜她最多只能吃五口。


    前世她曾无意间在网上看过皇帝“菜不过三匙”的规矩,她能吃五口,也不知是这里的规矩不一样,还是如何。


    不管怎么说,她都该知足。


    这么多盘菜下来,每样菜吃五口,再配上香糯好吃的饭,都让她吃了个大饱。


    之后又用了一小碗汤,江容坐在凳子上,抱着肚子轻轻地揉了揉。


    “爱妃倒是好胃口。”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容吃饱喝足,心情非常好。也不管皇帝是在嘲讽她吃得多,还是单纯地夸她胃口好,都只当是在夸她。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是陛下宫中的饭菜太好吃了,臣妾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既然他知道她在越国皇宫中的处境,她这么说,也不会让人怀疑。


    皇帝没有说话,敛了眸子,在宫人的侍候下慢条斯理地净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可爱的模样,看得李晨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男人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握紧了手中帕子,忍了下来。


    他一步步布置陷阱,等女孩往下跳,在发现她那不服输的小性子之后,更是多做了几番小动作,故意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只等着她……


    故意来勾他。


    哪怕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与她亲近,想要抱紧她,想吻她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眼睛,嫩白的脸颊,粉嫩的樱唇……想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


    他都只能按捺着,耐心地等着。


    等女孩主动从她的小壳里走出来,主动走进他的怀里。


    等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再让她知道,帝王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他也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叫任何人插足。


    ……


    用过膳后,江容没有再赖着不走,自己向皇帝告了退。


    薛福亲自送她到门口,等她一行消失在宫道拐角,才转身回御书房,在皇帝身边低语几句。


    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容嫔娘娘在的时候,这御书房里都是和风细雨的。陛下就算板着脸,身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散发着冷意。


    自陛下登基起,薛福就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容易焦躁,还有头疼之症,但他杀的人却都是该杀之人。


    外人都说陛下是暴君,薛福却觉得他家陛下有明君之范。


    只是,习惯了皇帝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几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露出那样温和的神色,用那样温柔的目光去看一个人。


    所以,就算不用皇帝说,他也主动安排好了江容身边的事。


    与江容有关的,他也命人多留意了两眼。


    自前两年陛下杀了不少妃嫔之后,后宫安分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没有人再敢窥探陛下宫中的事。只是现在,长乐宫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暗自走动起来,可见那些人的心都还没死。


    容嫔娘娘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太平。


    不过她既然有陛下这个后宫中最大的人护着,应该也不会有事。再说,那些心思或是深沉或是歹毒的妃嫔,都已经被陛下杀了个干净,留下来的都是些略有点小聪明的角色,在后宫中掀不起什么大浪。


    薛福跟在皇帝身边,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后宫和前朝的那些人,自以为牵制住了陛下,殊不知他们手中的“底牌”,早就被陛下掌握在了手里。


    就在几天前,陛下似乎还有废除后宫,将前朝的那些人也都连根拔起,给大晋来个彻底大清除的想法。他布置了这几年,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只是等他去了越国一趟后,再回来时,那个计划就被暂时搁置了。连带着那些本就该被一条白绫赐死的女人,也都活了下来。


    薛福甚至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陛下留下她们,该不是拿来给容嫔娘娘消磨时间的吧?


    他兀自想着,只听皇帝说了两个字——


    “杀了。”


    薛福应诺,又听皇帝问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薛福忙回答道:“都安排妥了,奴婢把小瑞子和小凳子都派了去。”


    薛福手下有四个得力的小太监,都是他费心培养出来的,平日里与他一起在御前行走。


    小瑞子和小凳子便是其中之二。


    小瑞子有拳脚功夫,沉默寡言但记忆力超强,还长了两只顺风耳。


    小凳子人长得憨厚老实,却有一张特别会逗人开心的嘴,还喜欢做一些小东西,与后宫中那些小宫女的关系都很好,是以他的消息也总是后宫中最灵通的。


    薛福把他安排给江容的时候,还稍稍犹豫了一下。


    只是想到后宫中有不少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使毒便是其中之一,后宫中那些女人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她们背地里做了什么小动作,真的伤到了江容,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小凳子除了消息灵通之外,在识毒用毒这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把他放到江容身边,算是保护江容的另一道屏障。


    薛福以为自己的这个安排已经够好了,却没有得到皇帝的褒奖。


    穿着暗色龙袍的君王,轻轻扣了扣桌子,就有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御书房中。


    这个人,薛福见过两次。


    这是第二次。


    陛下身边有一明一暗两部,负责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此人便是暗部头领,被冠国姓,赐名子山。


    薛福第一次见李子山,是皇帝下旨诛杀前丞相一家时。前丞相一家连带当时的淑妃,全都死在此人刀下。


    此人趁夜行凶,对外伪装成仇家上门寻仇的假象。前大理寺卿是前丞相的女婿,明查暗查,却怎么查都查不出凶手到底是何人。之后又因为一次酒后失言,被陛下革了职发配边疆。


    现丞相盛国安和现大理寺卿杨松,都是那件事后顶替上来的。


    杨松是陛下的人,不用多说。


    就是可惜了那盛国安,也走了前丞相的老路,连带着现任德妃盛清河,都迟早是死路一条。


    现下他第二次见这李子山,陛下又要杀谁?


    薛福脑子里闪过好几个人的面孔,却觉得他们好像每一个都该死,也不知道陛下会先拿谁开刀。


    只是,他家陛下做的事,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暗部有十人,八男二女。


    皇帝竟然把其中两名女暗卫,都指派到了江容身边去。


    李子山领命,又凭空消失在原地。


    薛福看着他刚才站的地方,陷入思考中。


    这下,容嫔娘娘身边,算得上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吧?


    陛下对她,当真是盛宠。


    ……


    另一边。


    江容出了御书房的门,见青栀带着步辇正在门口等着她。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了一个上午,此番一见到青栀,江容十分高兴,走过去便扶了青栀的手,又被青栀扶着上了步辇。


    “可用过膳了?”她问。


    青栀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用过了。”


    江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小姑娘趁人不注意,偷偷向她吐了吐舌头,才确定她这是在做给外人看的。


    长乐宫到怡春宫的距离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江容下了步辇,被青栀扶着走进怡春宫大门,就见面前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恭迎她回宫。


    江容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景,对这些陌生面孔也不是很信任,随口叫他们起来之后,又让青栀给了他们些赏钱,就带着青栀进了金华殿。


    江容坐在软榻上,青栀搬了根小凳子坐在她身侧,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说话。


    “公主,这晋国皇宫和我们越国皇宫长得不一样,除了皇帝住的长乐宫和皇后住的未央宫之外,还有东西十二宫,公主的怡春宫和前头的昭阳宫,是东六宫中离长乐宫最近的宫。”


    “每座宫中都有两个主殿四个偏殿,公主住的是金华殿,后面还有永延殿无人住,其他四个偏殿也都没有人。”


    “也就是说,整个怡春宫都是公主一个人的。”


    看她这笑容洋溢的小模样,江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很高兴?”


    青栀点头:“高兴。怡春宫中有个小厨房,永延殿和其他四个偏殿都没有人,公主可以自己一个人用。”


    江容也很容易满足,小厨房的吸引力对她来说不算小,毕竟可以自己加餐。


    关键是没有厨子。


    要是能让皇帝给她搞个御厨来,那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想要老师!


    憨憨:不可能。


    容容:想要厨子!


    憨憨:想也别想。


    容容:怎么什么都不可以?


    憨憨: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给你。


    第24章


    午憩之后, 江容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


    好多人。


    她之前进门时乍看一眼,大概有将近二十个, 站在一起迎接她。


    太监和宫女分边站。


    太监只有五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宫女人数有点多, 似乎按了某种顺分地位排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她们身后站了两个嬷嬷和两个宫女。


    四人之后还站了一排宫女,年龄看起来都不大。


    那么多人……


    江容手撑在小案几上,揉了揉额角。


    此情此景,就好像把一个还在全心准备高考的高中生, 放到一个大集团公司里, 让她当部门主管,去管理那些身份复杂的员工。


    真是太为难她了。


    之前在越国皇宫, 她身边只有青栀一人。青栀对她忠心, 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该问的不该问的绝不过问, 好管得很。


    后来在来晋国的路上,金嬷嬷等人都只是暂时在她身边, 不是她的人, 管教起来没意思, 她只把她们都赶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又因为暴君的恶名在外, 她始终觉得自己在晋宫里活不过一年,就更没想过要学习驭下之术了。


    以至于现在, 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那么多人。


    江容想抓脑袋, 抓不了。


    以前的她是一头齐肩短发, 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头上随便乱抓乱揉,揉得再乱, 用手指随便梳一梳就好了。


    现在可不行,头发长了一抓就乱,还有可能会吓到青栀。


    小姑娘胆子小,把她吓着了,自己还得找理由和借口安慰她,那就更烦了。


    心情烦躁的时候,除了揉脑袋,她还喜欢拿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待把思路都理清来,事情几乎都能迎刃而解。


    可现在,她只有宣纸和毛笔。不能乱涂,只能勉强写点字。但是她的字又写得那么丑,要是真的把思路都写纸上……


    看着纸上像蚯蚓乱爬一样的丑字,她的心情估计会更差。


    所以她现在真是,心情复杂又烦闷,却半点纾解情绪的办法都没有。


    相比之下,青栀的适应能力比她强多了。


    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的桌旁插花,一边吩咐屋内的小宫女做这做那。


    那些小宫女也不知道是在新环境里不熟悉,还是她们本就这么沉默寡言,行走间竟然一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更不会抬头打量四周。只管低头忙忙碌碌,像工具人。


    江容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抬眼见青栀捧着花瓶朝她走来。


    青栀把花瓶放在案几上,关切地问江容怎么了。江容摇了摇头,叫她把那些宫女都遣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江容把青栀拉到身边坐下,凑近了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金华殿的?”


    青栀回答:“公主进了紫宸殿之后,奴婢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江容:“你来的时候,外头那些人都在了?”


    青栀点点头:“几乎都在了。”


    江容若有所思。


    她一进紫宸殿,青栀就被带到了这里,殿里的人手几乎是齐的,说明宫中早有准备。


    要是不知道皇帝有意想拿她当枪使,这一系列的提前安排如此妥当,她说不定要怀疑对方别有居心。


    “公主方才小憩的时候,薛公公又亲自送了三个人来。”青栀说。


    又来三个?


    江容看着窗外:“是哪三个?”


    青栀也跟着往窗外看,摇摇头:“好像不在这里。”


    前面的人都是宫里分派给她的,这下再来三个,还是薛公公亲自送来的,该不会是皇帝专门找来监视她的吧?


    见江容微蹙着眉头,青栀问:“奴婢去把他们叫来?”


    这回该江容摇头了:“不用。”


    她心事忡忡,青栀看了有些着急。


    忠心的小宫女想了想,去不远处的柜子里搬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木箱过来,放在案几上。


    等江容看过来,她才低头从身上戴着的荷包里拿出钥匙开锁,掀开了木箱的盖子。


    一箱子的金银锭,还有一箱子的珠宝。


    窗外阳光好,江容差点被金银元宝反射的光闪到眼睛。


    她拿过箱子里的那叠银票,盖在元宝上,遮住了那些亮瞎眼的光。目光落在另一个箱子上。


    那是原身这些年来用过的珠宝首饰,数量不多,却也堆得满满当当。质量比不上江德音用的那些,但宫中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拿出去还是能卖几个钱的。


    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把这些东西送给青栀。


    江容把箱子拿到眼前,随意捞了一把,在手中揉捏把玩。


    “入宫觐见,这些东西不能带,奴婢就把它们都放进了嫁妆箱子里。”


    青栀说:“嫁妆箱子在奴婢之后进了金华殿,现在正放在偏殿里,等公主闲了去看看,是要拿些出来用,还是全放进小库房。”


    “都收进库房吧。”江容说。


    她不信余皇后能给她准备什么好东西。


    再说了,她现在可是“宠妃”,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自然要从皇帝那儿讨要,不然怎么凸显出她有多受宠?


    “这些也……”她说着,又随手捞了一把。


    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东西,江容眨了好几次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将手伸向它。


    那是一片青铜色的圆片吊坠。


    比现代一毛钱硬币还要小点,厚度也和硬币差不多。吊坠质地古朴,混在光泽亮丽的珠宝堆里,显得十分突兀。


    江容拿起吊坠,大拇指在圆片繁复的花纹上轻抚。


    就好像她以前做题时,无数次勾过细细的红绳,把圆片从衣服里取出来那样,感受它的纹路。


    这东西,看起来不值钱,却是他们老江家的“传家宝”。


    是她奶奶的遗物。


    来历不明,看起来也不值钱。


    她小时候看了一部古装片,之后就缠着妈妈要“传家宝”,爸爸从小箱子里把它拿了出来,说这东西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却能被奶奶放进首饰盒一直收着,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因为它上面有个小圆孔,妈妈搓了根红绳,把它做成了吊坠。


    小江容懵懵懂懂,爸爸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从那以后,就一直戴着这吊坠。直到后来她长大了,因为习惯了吊坠的存在,也就没换过别的。


    所以说,这东西……


    还真的另有玄机?


    竟然跟着她穿了过来?


    江容陷入沉思。


    眼前这东西,虽然只是一块小圆片,没有红绳也不是吊坠,但它上面的花纹和她那个一模一样。


    她摸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不可能认错的。


    “这是公主突然清醒那天,从公主身上掉下来的。”青栀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江容看向她,见她也正看着圆片。


    “奴婢以前没见过它,但是想到它可能是公主的东西,奴婢不敢乱丢,就把它收进了箱子里。”


    江容把圆片放在掌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分析。


    她想了想,问青栀:“可会搓红绳?”


    青栀点头:“会。”


    江容:“去搓跟细点的来,要结实。这是母妃的遗物,我要时时戴着它。”


    青栀领命,去外面吩咐人拿了红绳来,坐在江容对面开始搓。


    江容看着青栀的动作,想到了江妈妈。


    红绳方便又便宜,但是不耐脏,戴久了也容易断,妈妈每年都会给她换两次绳子。


    她当时太习惯那种日常相处,不曾仔细观察过妈妈是怎么搓的,现在想想,脑海中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


    怕自己会陷入思念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又把目光落在眼前的圆片上。


    穿越时空,借尸还魂,她明明换了具身体,这东西却能跟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小圆片,会不会是一个契机……


    让她穿越到这个地方的契机?


    那她还能不能借着它穿越回去?


    可是……


    前世的她,已经死在病床上了,尸体估计已经被火化了吧?


    她要带着这具身体一起穿回去吗?


    ——异想天开。


    江容暗自一嘲,低头揉了揉额角,随手把圆片放在一边。


    只是圆片才刚离手,她就有些难耐不安,忍不住又把东西抓在手心,才能勉强定下心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或许可以找找看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得道高僧或者道士,去他们面前溜上一圈,看他们能不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她找到穿越时空的契机呢?


    ……


    她们主仆二人,一人忙着神游,一人忙着手中事,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不一会儿,有人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


    是掌事宫女紫藤和首领太监瑞公公,带着一干宫人,来江容面前露脸。


    青栀似乎有些怕紫藤,听到紫藤声音的时候,就立刻下了榻,放下手中的活。


    江容还没来得及问青栀她们的情况,她们倒自己跑上来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但是人都来了,她总不能找理由搪塞。只能由青栀扶着去了正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紫藤带着一众宫人向她行礼。


    听完紫藤的介绍,江容才大概清楚这宫中宫女和太监的大概体系。


    她有两个掌事姑姑,一主一副,一个叫紫藤,一个叫紫荆。


    另外还有两个大宫女,两个嬷嬷,小宫女六个。


    再是一个首领太监,并五个小太监。


    本来只有五个小太监的,在她午休的时候,皇帝又派了个叫小瑞子的过来做首领太监。


    宫女也多了两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一个叫“紫紫”,一个叫“紫蔚”……?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江容不由多问了一句:


    “紫紫,可是紫色的紫?”


    那个叫“紫紫”的宫女摇头,笑着说道:“会娘娘的话,是‘之子于归’的‘子’。”


    ……子子?


    那还不如叫孑孓,写起来可能更好看点。


    江容在心中吐槽,又看向另一个宫女。


    “紫蔚”看起来有点高冷,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和她背后的主人有得一拼。


    她还没开口,子子直接帮她说了:“她也是‘之子于归’的‘子’,‘未’是‘幽人应未眠’的‘未’。”


    幽人应未眠?


    这首诗她小时候背过。


    只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她们那个世界的诗?


    再想想“子子”这个名字,“子”字好像也在那首诗里出现过。


    ——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江容狐疑地看着子子:“你们是不是还有叫子山的?”


    子子笑着摇头:“回娘娘的话,没有。”


    子未低垂着眼眸,斜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并不说话。也没人发现她这个小动作。


    “娘娘,子子、子未和瑞公公,都是陛下另行赏赐的。听薛公公的意思是,娘娘可以给子子和子未另行起名。还有她们二人——”


    紫藤说着,指着她身后的两个大宫女。


    “她们也没有正经名字。”


    江容想了想,觉得换个名字,自己以后叫得也顺口。


    “子子”什么的,叫起来怪怪的。


    她看了眼青栀,指着其他四个一等宫女。


    子子笑起来可爱,江容给她改名叫“青梅”。子未冷冷淡淡,江容给她起名“青茶”。另外两个宫女,一个叫青昙,一个叫青樱。


    还有六个小宫女,就用她们原来的名字:桔梗,桃花,含笑,萱草,芍药,合欢。


    她的宫里,宫女太监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个之多。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下人,更不知道这些人有几个是值得信任的,又有几个是被别的宫里收买了来当奸细的。


    真是想想就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以为把时间改到10点,我怎么样都能写出来,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今天被一只猫猫缠住了,它长在了我的电脑桌上,让我码字不能。


    舍友前不久才刚养的猫猫,特别特别粘人,舍友这两天不在家,今天拜托我帮忙撸一下它。这家伙,一撸就长在我手上,走哪跟哪,我码字它就踩键盘,不理它,它就喵喵叫,不然就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然后趴在旁边用那种可怜兮兮求撸的目光看着我_(:з」∠)_


    猫咪怎么会这么粘人QAQ真是甜蜜的烦恼。


    我的微博有它的照片~


    第25章


    不用江容问, 紫藤主动与江容说了一些事项,都足以证明她们二人是管理后宫的好手。这金华殿中有她们两个在,完全不用江容操心任何事。


    江容乐得当甩手掌柜, 就是不知道她们背后干不干净, 值不值得信任。若是可以信任的话, 江容觉得, 自己日后在宫中生活的舒坦程度会上升一个度。


    只是眼下没有试探的办法,贸然试探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也有可能会弄巧成拙,让本来想要忠心于她的人寒心。


    她在这方面没经验, 这事只能慢慢来, 等以后见机行事。


    正式见礼之后,江容叫众人都退下, 独留了青栀。


    问了她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你今天与她们相处, 觉得她们人都怎么样?”


    青栀回忆着答道:“紫藤姑姑威严, 不苟言笑,说话声音不大, 可她说话的时候谁也不敢开小差, 也不敢不听。连我也有些怕她。紫荆姑姑和善, 有一些紫藤姑姑没想到的事,她会在一边提醒。”


    江容想了想:“她们两个关系如何?”


    “好像还行。”


    “奴婢到金华殿的时候, 紫藤姑姑正好在给其他人训话,训完了, 她悄悄给紫荆姑姑打了个手势, 紫荆姑姑才接在她之后, 说了些好话。那样子,就像……”


    青栀说着想了想:“就像那些书中所说的,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那其他人呢?”江容又问。


    “青昙和青樱也早就相识,青樱的发髻好看,奴婢想和她们认识,就借着这个机会问了问。青樱听奴婢夸她,笑着说那是青昙给她扎的。”青栀说。


    江容颇有些诧异地看了青栀一眼。


    没想到小姑娘还会借着自己吹彩虹屁的功力,找人套近乎加套话。


    而且她发现了,青栀的观察能力也很强,观察细微,小脑袋瓜子也不笨。日后多加培养,说不定还能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宫女。


    江容拍了拍她的手,夸了她一句:“很不错。”


    青栀十分开心,接着说道:“其他六个小宫女都很勤快,忙忙碌碌的没个停当。看到奴婢做些小事的时候,还会抢过去做,说奴婢只管着伺候公主就好,其他活都她们做。”


    这么勤快?


    江容若有所思。


    要是只看表面不看内里,这些宫女好像都挺好?


    “小凳子特别厉害,会做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片树叶都能被他翻出花来,还很会逗其他人开心。大家明明都是刚来的金华殿,他却只用了一个早上不到的时间就和所有人混熟了,就连紫藤姑姑,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会太严厉。”


    青栀说完,补充道:“他做的树叶蝴蝶很好看。”


    就是她当时有些担心江容,只看了一眼就没心思多看了,不然她可能会去和小凳子学着做看看。


    会做小手工?还很会逗人开心?


    交际花型小太监?


    怎么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对了对了,忘记说青樱。”


    青栀左右看了看,一副鬼鬼祟祟要说人坏话的模样。确定周围没人,才凑到江容耳边小声说道:“奴婢觉得青樱这个名字,不是太好,和她这个人不符。”


    江容挑眉看她,示意她接着说。


    青栀继续小小声地说道:“奴婢觉得,她应该叫青龙——不对,青虎。”


    江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青栀一脸正色:“或者叫青壮也行。”


    还好她没在喝水,不然必会被呛到。


    “为什么?”江容笑着问。


    “她的力气好大!小窗子他们两个人都搬不太动的东西,她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青栀说着,比了个巨大的手势:“面不改色,一口气都不喘,公主您若是亲眼看到了,肯定也会吃惊。”


    ——很好。


    又多了个力大无穷的宫女。


    她这金华殿,是不是算得上是卧虎藏龙?


    江容收敛神思,问青栀:“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似乎都还不错?”


    青栀见她表情不太对,虽然迟疑,却仍是点了点头:“他们不少人原本就认识,却不排斥奴婢,有个时候还会主动和奴婢说话,比……比青杏好。”


    这话说的,让江容有些心疼。但是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出来好。


    江容坐在贵妃榻上,青栀就坐在榻下的踏板上,她伸手就能摸到青栀的头。


    她揉了揉青栀的脑袋,轻声道:“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


    “你可以与他们交好,但别忘了留一份防备之心。以免像当初青杏那样,被人卖了还不知情。”


    “晋国的后宫与越国后宫不同,越国后宫里,皇后一人独大,几乎没有勾心斗角,江德音她们欺负我都是明面上的,不曾在背地里使什么阴谋诡计。”


    “但是晋国皇宫就不一样了。”


    “后宫里有那么多妃子,如今我又受宠,指不定会被什么人栽赃陷害,或者是什么手段暗地里对付我。金华殿中人这么多,不能保证她们都会忠心与我,在这后宫里,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一人。”


    青栀顿时皱紧了眉头:“那奴婢该怎么做?”


    这着急的小模样,看得江容有些好笑。她伸手把青栀的眉头抚平,说道:“平日里就正常和他们接触,喜欢他们也没关系,但是记得留意他们的动向,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来告诉我。”


    “只有确定他们是忠心的,你才好与他们交心,若不然,等哪天他们背叛了我们,你就该难过了。”


    青栀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


    另一边。


    紫荆姑姑说,这个点会有司苑司的人送今日水果来,青梅和青茶主动请缨,到怡春宫门口等着。


    宫中妃子不多,宫内走动的人也不多。两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几个宫人经过。


    过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青茶侧头看向青梅。


    问她:“为何与娘娘说那句诗?”


    青梅眨眨眼:“试探一下。”


    青茶:“试探什么?”


    青梅笑了笑:“你猜?”


    陛下手中有明暗两部,每部各十人。明部首领李子怀,暗部首领李子山,还有其他十八个成员,按照每个人的代号顺序排下来,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合起来是一首诗——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这是青梅无意间发现的。


    这首诗她们没听过,但他们在学习各种本领的时候,也读过书,不难看出这是一首咏怀诗。


    就是不知道能让陛下思念的那个人是谁。


    这世上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陛下用这种方法“怀君”。


    青梅左右观察一番,凑到青茶耳边小声道:“陛下突然把我们从暗部提出来,放到容昭仪身边,你就没什么想法?”


    青茶:“什么想法?”


    青梅恨铁不成钢,两手叉腰:“我就说你是榆木脑袋。”


    被骂了,青茶却不为所动,问她:“既然知道陛下看中娘娘,你又为何与娘娘说谎?”


    青梅:“陛下没让说,我自然不能多嘴。”


    青茶:“不能多嘴还提那首诗——”


    青梅怒了:“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扭向一边。


    正巧有一行人从不远处朝她们快步走近。


    青梅以前经常去司苑司偷吃水果,认出了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司苑司的装束,便快步迎了上去。一边走,还抽空回头,朝青茶做了个鬼脸。


    青茶没有理她,不紧不慢地追上去。


    青茶和青梅以前在暗部替皇帝做事,虽是女子,每日装束却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眼下两人都梳了双丫髻,穿着一身齐胸襦裙,看起来还有些新奇。


    看着青梅的背影,青茶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容嫔娘娘是怎么知道那首诗的?


    是陛下告诉她的,还是她本来就知道?


    此中疑点甚多,让人一时想不清楚。


    只是陛下的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青茶没有深想,把那些问题都抛在脑后。


    她的任务就是听令行事,只需要照顾好容昭仪就行。


    两人回到金华殿时,江容正拿了本书在手上看,青栀则坐在一边打络子。


    屋内很是安静。


    青梅从青茶手中抢过食盒,步伐轻快地走进屋子里。


    “娘娘,司苑司送今日的水果来了。”


    江容才刚拿起书还没开始看,一听到有吃的,就来了兴趣。


    把书放到一边,看青梅从篮子里端出一盘鲜红的李子,放在小案几上,江容伸手拿过一颗,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不如今天早上长乐宫里的好吃。


    她只吃了两颗就不想再吃了。


    想到青梅和青茶是皇帝派来的,江容看了她们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个点,也不知陛下在做什么。”


    二人都不说话,似乎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


    幸好还有青栀在。


    青栀说:“许是在忙政事?”


    江容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忙于政事,有水果也不一定会吃。”


    “青栀,你把果盘收拾好,随本宫去长乐宫,李子酸酸甜甜,吃一口还能提神,陛下说不定会喜欢。”


    现在去找皇帝,要是能成功留在那,晚上还能在长乐宫里蹭一顿晚饭。


    江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带着青栀就往长乐宫跑。


    怡春宫与长乐宫离得近,江容有意走几步活动活动,没有用紫藤给她备的步辇,与青栀一起走过去。


    随行的小宫女和太监都很懂事,跟在江容身后,却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保证不会打扰到主子说悄悄话,遇到事了也能随时听候传唤。


    就比如现在。


    江容主动去找皇帝,兴致勃勃,步伐轻快。


    这样的公主,和昨晚还在说什么“帝王之爱不可信”,连皇后宝座都不屑要的公主,不太一样。


    青栀不懂,不懂就问:“公主不是不喜欢陛下?”


    今天早上她还担心来着,中午去长乐宫接公主的时候,她也是提心吊胆。后来见公主面色如常,她才没有多问,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的。


    江容却说:“我有吗?”


    青栀小声提醒:“公主昨晚还说——”


    江容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昨晚是昨晚,我改变主意了。”


    她也学着青栀,在小姑娘耳边小声说道:“陛下长得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青栀诧异:“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难道还不够?”江容学她,也做出诧异的表情。


    青栀:“……”


    “长相是第一竞争力,长得好看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看在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他要宠我,那我就让他宠着咯。”


    与此同时,长乐宫里。


    听说司苑司把今日的水果送到怡春宫后,容昭仪就带了人往长乐宫来,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一个下午都没有半点表情的面瘫脸,终于柔和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憨憨憨憨憨憨!!!我要见憨憨!!


    憨憨:该我出场了吧?什么时候轮到我上场?我要上场!让我上场!!!!!!!


    葡萄:剧情君不能死!


    憨憨:剧情不死我死,不给我感情戏我就死给你看。


    葡萄:←_←


    第26章


    御书房里。


    江容被通传进去的时候, 皇帝正在桌前写字。


    听到门口的声响,男人头都没抬,说:“怎么又来了。”


    江容自动无视那个“又”字, 走到桌案前, 从青栀手中接过果盘, 轻轻地放在桌案上, 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臣妾吃着这李子,就想到了陛下。下午人容易疲乏,陛下忙于政事辛苦了,这李子虽不如陛下宫中的甜, 但它带了些酸味, 吃了可以提神,就给陛下送了来。”


    薛福在皇帝身边侍候, 见江容来了, 他是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的。


    但是看江容带了青栀进来, 还没有让她走的意思,他也就留了下来, 打算等会儿找个时机把青栀带出去。


    此番听江容说话, 他笑着插了句嘴。


    “娘娘有所不知, 今早那李子是益州进贡的,整个宫里只有陛下这儿有。”


    他在有暴君之名的皇帝身边待了这么些年, 还能好好活着,必是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在说这话之前, 他还是有些忐忑。


    说完之后, 薛福仔细观察皇帝的反应, 确定皇帝并没有因为他擅自插话动怒,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 这个方向是对的。


    薛福又看了眼江容。


    以后还得继续往这个方向努力。


    “长乐宫的东西自然是宫中最好的。”皇帝说着,放下笔。


    他抬眼看向江容:“爱妃可是嫌弃司苑司的李子不够甜?”


    不得不说,他重点捉得不错。


    问题是江容现在想突出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只是顺带提一提,让皇帝心里稍微有个印象。等过几天时机成熟了,找皇帝要厨师的时候比较好开口而已。


    皇帝说着,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


    江容跟上去,站在他身边。


    “臣妾不敢,只是……”她话说到一半,被薛福递了一杯茶在手里。


    她会意,把茶递给皇帝。皇帝接过茶杯小喝了一口,朝书桌那边抬了抬下颌。


    “拿过来,给朕尝尝。”


    薛福手脚麻利地把李子端了来。


    江容从他手中接过盘子,递给皇帝,皇帝却挑眉看她,又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青栀。


    江容愣了愣,犹豫着捏起一颗李子递到皇帝嘴边。皇帝果然没有犹豫,就着她的手把李子吃了下去。


    江容:“……”


    她很想说,青栀是自己人,就跟薛福是他的自己人一样。


    在自己人面前不必做戏。


    慢条斯理地把那颗李子吃完,皇帝才摆了摆手:“都退下。”


    薛福忙带着青栀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她和皇帝二人,江容稍稍放开了些。


    按理来说,她孤身一人前来和亲,嫁的还是暴君,眼前之人应该和这后宫一样,是她首先要提防的对象。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是这宫中唯一能让她有安全感的人。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好像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害他,值得她信任。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愿意相信一个人的时候更不会再有太多提防。


    这两个想法合在一起,让她在皇帝面前更加自在了。


    皇帝随意揉着手腕,示意江容在小案几的另一侧坐下。


    “只是什么?”他声音淡然。


    江容把果盘放在小案几上,知道他是在问她刚才没说完的话。


    薛福和青栀都不在,她心里没有了小包袱,如实回答道:“只是想起陛下宫中的更好吃,所以想借着这借花献佛的机会,再来陛下这儿讨点吃的。”


    “好吃”是她的特点,也是她的弱点。


    皇帝是能给她安全感没错,但江容也清楚,身居高位者最是生性多疑,肯定不会完全信她。


    她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皇帝面前,让他知道可以利用这一点拿捏她,如此,才能赢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皇帝看着她,似笑非笑:“倒是诚实。”


    江容正色:“陛下不喜臣妾巧言令色,臣妾自然不敢再说那些好听的话欺瞒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江容却能看出他的脸色比刚才要好些。


    就在这时,薛福去而复回,在门口小声道:“陛下,水果和点心来了。”


    皇帝说了声“进来”,薛福和青栀就一人端了一个盘子走进来。


    把东西轻轻地放在小案几上,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下午的水果是葡萄。


    一颗颗又圆又大的葡萄,被洗净了堆在盘子里,上面还残留了些水珠,让葡萄看起来更加清新可爱,叫人食指大动。


    江容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旁边的点心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吸引江容看了一眼。


    晶莹剔透的点心,长得有点像现代的果冻或者布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冰冰凉凉的样子,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同样祛热止渴,叫忍不住悄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皇帝暗自失笑,低着头掩去眼底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颀长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问她:“喜欢?”


    江容连连点头。


    “喜欢,就都赏给你。”男人声音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江容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一下:“这么多葡萄和点心,臣妾一个人可吃不完,陛下和臣妾一起吃吧?”


    “朕不爱这口。”皇帝说。


    江容:“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皇帝在软榻上看书,江容就坐在另一边吃水果和点心。


    葡萄好吃,甜甜的一点都不酸。点心更好吃。


    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点心,滑滑的软软的,一点都不甜腻,吃在嘴里冰冰凉凉,夏天的燥热顿时去了一半。


    江容吃得开心,就忍不住想要分享。


    这是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她也不想改。


    她稍劝了一会儿,才劝皇帝也吃了一小口。


    见他吃完之后也点了点头,十分难得地赞了句“不错”,江容就更开心了,又哄着喂了她一口。


    她一直在悄悄试探皇帝的底线,发现对方的底线似乎没个准法。在说谎方面,他的底线特别高,动不动就说她欺君,似乎有意养成她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习惯。


    在别的方面,他似乎又有意纵容她,让她那只试探的小脚脚,不停地往前伸,再往前伸。


    盘中点心只有四块,不过,吃到第三块的时候,江容就有些饱了。


    她想起此番前来要做的另一件事,犹豫着开口。


    “陛下,臣妾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帝:“那就不要问。”


    江容:“……”别这样,态度友好点。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端正坐直:“那臣妾就问了。”


    皇帝抬眼看了她一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臣妾初来乍到,身边只有青栀一个可信任的人。金华殿中下人众多,也不知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皇帝的表情。


    男人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面色如常地翻了一页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在听她说话。


    江容继续说道:“就在前不久,薛公公又送了两个大宫女和一个太监统领过来,还说是陛下另赐的,是不是意味着,臣妾可以信任他们?”


    “是朕吩咐的。”他说着,似乎是看书看累了,低头揉了揉眉心。


    把书放到一边,他看着江容:“人是薛福挑的,至于他们能不能信,得看爱妃自己的判断。”


    江容有些沉默。


    她还以为那三个人是绝对可信的。之所以会再问皇帝一遍,就是想找他要颗定心丸吃吃。


    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把她的思路都搅乱了。


    “是人皆有弱点,恩威并施收买人心这方面,难道还需朕教你?”


    狗男人话是这么说,言语里却一副“你要是敢说自己不行我就换人”的架势,让江容不得不摇头。


    “臣妾不懂,但是会自行摸索,不敢劳陛下分心。”


    她的话很中肯,似乎正好合了男人的意。


    他下了榻,走回到书桌前,不再像刚才那样不近人情的样子,反而向她递了根橄榄枝:“爱妃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倒是可以与朕说说,朕有空时自会指点你一二。”


    有这句话也行,江容心里有颗小石头悄悄落了地。


    她跟在皇帝身后,走到桌前主动替他研墨,一边奉承了句:“还是陛下待臣妾好。”


    皇帝从书架上抽了本书,转身看着她:“难道还有人待你好?”


    江容:“自然没有。臣妾刚才那句话说错了。臣妾想说的是:陛下待臣妾真好。”


    男人轻嗤一声,翻开手中的书:“上午认的字可都还记得?”


    江容点头:“记得。”


    “朕考考你。”


    考完上午学的内容,几乎没有认错的字,皇帝看起来很满意,又教她新的字。


    江容侧眼,看着他们紧紧相叠的双手,问道:“陛下不是不喜与女子接触?”


    皇帝不搭她的话,只说了两个字:“专心。”


    江容不肯,坚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她可不想再看到皇帝摸了她的手之后,又拿帕子擦手的画面。


    “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不近女色,总是要习惯的。”她说。


    皇帝“哦?”了一声,问她:“爱妃觉得如何?”


    江容压着宣纸的手动了动,小声说道:“陛下……可以先在臣妾身上试试。”


    皇帝似乎来了兴致,问她:“怎么试?”


    江容梗着声音说了句:“臣妾冒犯了。”然后,试探着伸手,抓着皇帝撑在书桌上的那只手,环在了自己腰间。


    “就像这样。”


    谈恋爱要从亲亲抱抱开始。


    她养身子需要一年半载,等身子养好了,来了月事,她说不定也习惯了古代女子十五岁就嫁人生子的事,可以迈出那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快乐。


    第27章


    江容看不见, 男人的眸色浓得像一团雾,氤氲着旁人的看不透彻的情绪。


    少女的手又小又软,似乎没什么力道, 可被她抓着的时候, 他却完全无法挣脱。


    也不想挣脱。


    被她的小手牵引着, 长臂环在她的腰间, 细软的腰肢盈盈一握,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让她再也逃不到别处去。


    方才为了不引起她的不自在, 他虽握了她的手, 身子却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现在却有点难以自持了。


    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与她接近,想靠近她, 想从身后紧紧地拥住她, 想让她感受他深入骨髓的爱意。


    以前在镜子里见她, 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是他的良药, 总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平静。后来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都牵动着他的神思。与她相处的时间多一分,他对她的爱意就会加深一分, 没有止境。


    少女身上的馨香若有若无, 略微发红的小耳朵泄露了她的情绪。面上看起来这么胆大, 其实也是个害羞的小女孩,也会因为这个动作红了耳朵。


    李晨瀚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没有再克制,稍稍上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他。


    这下轮到江容愣住了。


    她只是让人搂着她的腰,没有让他抱他呀。


    他身高体长,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几乎是那种半包围的状态,把她完全圈在怀里,十分亲昵,让江容有些不自在。


    “刚才不是很大胆?”男人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富有磁性的嗓音略嫌低沉,似乎还有些愉悦。


    这样的激将法很有用,江容假装冷静地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心是口非:“不太喜欢。”


    “那陛下就应该循序渐进。”江容说:“若是不喜欢的话,后退就好了。”


    皇帝却说:“朕且忍忍。”


    他要忍,江容自然也只能跟着忍。


    好在他并没有抱得很紧,若即若离,抱住她之后也没有做任何小动作,扣在她腰间的手还稍稍握拳,隔绝了掌心的热量。十分绅士的动作,让人完全生不起厌恶的情绪。


    江容的不自在慢慢就没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故意和江容说话,勾她开小差。江容很快就沉浸到了学习的氛围里,把身外事忘在了脑后。


    眨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


    江容被带着写完了两页字,手腕有些发酸,刚想问能不能稍作休息,男人正好放开了她。


    在江容悄悄揉手腕的时候,皇帝又说:“窗外白兰开得正好,爱妃去择两朵来放置于书桌上,压压你身上的香气。”


    他说话的时候还微蹙着眉头,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神色恹恹。


    江容抬手四处闻了闻:“臣妾身上没有香气呀,怡春宫内都没有焚香。”


    古代人想让身上染上点香味,一个是洗花瓣浴,一个是焚香。


    江容这几天忙着赶路,条件不差却也不算好,没人会给她去准备花瓣浴要用到的东西。


    到了皇宫里,紫藤本来让人在她房子里点了香的,是她不太喜欢那香的味道,让人把香炉都搬了出去。


    紫藤问明原因,先是向她请了罪,说很多事都准备得匆忙,熏香只来得及备了两种,还都是味道比较浓郁的。下午会有人送新的香来,到时候江容可以自己选香。


    眼下新的香还没到,江容就先跑来找皇帝了,早上熏香的时间那么短,她身上不太可能会沾上味道。


    倒是皇帝。


    “陛下身上倒是有一种香味,淡淡的,凑近了才闻得着。”江容一边说着,仔细回忆。


    这种香的味道,微妙得难以言说,还有种丝绒般的柔感,十分复杂。


    她还是第一次闻。


    皇帝说:“那是龙涎香。”


    江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但是臣妾真的没有焚香。”


    “朕倒是听过一个说法。”


    江容被勾起了兴趣:“什么?”


    “少女身上皆有体香,且香味不尽相同。那种香味你们自己闻不到,男人才能深切感受。”


    江容:“……”


    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言语调戏了?


    是她多想了吗?


    “朕不喜与女子接近,爱妃身上的香味却是惑人,叫朕两次举止失常。”


    男人说着,低头凑到江容脖颈边,轻轻地嗅了一口。


    “便是这种香味,竟能惑人心神,还是用花香压一压的好。”


    ……


    院子里放了三大盆白兰。


    如今白兰开得正好,细细长长的花瓣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皇帝只让她择两朵压她身上的“惑人体香”,江容却摘了好几朵。一边摘,一边心里愤愤。


    ——对她没有抵抗力就是没有抵抗力,还拿体香当借口。


    真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的皇帝,在差使江容摘了花之后,又让她去剥瓜子。


    江容无奈,坐在软榻上认命地剥起了瓜子。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写字时间太久她的手腕还酸着,做事要注重劳逸结合,剥瓜子就相当于活动手腕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剥瓜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明显。


    要是别人敢在他耳边这样剥瓜子,皇帝肯定早就不耐烦了。但眼下换成是江容,还是他特意指使她剥的,男人双标地觉得这声音可可爱爱,和软榻上的少女一样可爱。


    她剥的速度很快,视线落在银碟里的瓜子仁上,目光却有些涣散,小脑袋瓜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会儿走神,一会儿回神。回神的时候会偷偷往他那边看过来一眼,趁他没注意,抓一小撮瓜子放嘴里偷吃。


    像极了贪吃的小老鼠。


    他有意放纵了几次,在女孩又一次偷吃的时候,才故意看过去,轻咳了两声。


    江容动作一僵,手指在瓜子仁堆里轻轻拨了两下,似自言自语道:“刚才不注意好像放了粒坏掉的瓜子进去,听说坏瓜子吃了会生病,得找出来。”


    李晨瀚放下书,移步软榻边坐下,江容忙给他沏了杯茶。


    男人喝了茶,放下茶杯,才看向小案几上的那一碟瓜子仁。瓜子仁白白胖胖,每一粒都很饱满,甚至还反射着淡淡的润光。上百粒瓜子仁堆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喜庆。


    他直接拿起碟子,特别斯文地捏了一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江容偷吃过几粒瓜子仁,自然知道这宫里的瓜子仁味道有多好。味道绵润,脆香特异,一点涩味都没有,让人吃了一粒还想再吃一粒。


    简直上瘾。


    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手里的银碟,上面的瓜子仁都是她一粒一粒剥出来的,她这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辛勤劳动剥出来的瓜子仁,自己却不能吃,偷偷吃两粒还被人抓包了。


    现在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


    实在心酸。


    心情无比复杂。


    偏偏男人还用话刺激她。


    “味道不错。”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有吃完瓜子后的余香,两人只隔了一个小案几的距离,江容勉强能闻到些。


    江容不太想理他,点了点头,敷衍道:“陛下宫里的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差。”


    皇帝“嗯”了一声,颀长的手指在瓜子仁堆里轻轻地拨了拨:“看爱妃方才偷吃得那么香,朕就知道味道不会差。”声音淡然,透着些不经意。


    江容:“……”


    臣妾有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种臭直男,真的活该单身一辈子。


    然而下一秒,皇帝又改变了他在江容心底的印象。


    男人把碟子放在案几上,往江容那一侧推了推。


    “爱妃既然如此喜欢,就都赏给你了。”


    江容倏地看过去,眨了眨眼,一脸惊喜又不敢置信。皇帝却没多说,起身走到窗边,翦手看着窗外的景象。


    只留给江容一个清冷颀长的背影。


    江容抱着银碟吃得开心,瓜子仁的美味极大的愉悦了她的味蕾,安抚了她的情绪。以至于她看皇帝的背影时,也多了层滤镜。


    挺直的背,宽肩窄腰,因为背着光,他周身似乎还被镶上了层层光晕,仿若画卷中的神祗。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狗男人虽然狗了点,某些事还是挺上道的。


    她收回刚才的评价了。


    ……


    一小碟的瓜子吃完不至于上火,吃完瓜子之后,江容开始练字。


    经过这么一打岔,她的手腕已经不酸了。


    说来还要多感谢皇帝给她安排这两份差事,都是既能活动手腕,又不会太累的活,让她能劳逸结合。


    吃了好吃的,她心情愉悦,练字的时候甚至还在心里哼着曲儿。


    皇帝考校了她的认字成果之后,把那本书赏给了她。江容开始尝试着阅读那一本书,还在书上做了些小笔记。


    如此一个下午无事,江容又在长乐宫里蹭了晚饭,才回了自己的怡春宫。


    她还不知道,就这么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已经成了后宫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


    后宫无主,德妃盛清河一直都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


    皇帝不入后宫,太后又喜欢清静,后妃们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外,其余时间,都会一起来德妃的常宁宫里坐坐。


    早晨一次,傍晚一次,像极了妃嫔们给皇后的晨昏定省,给足了盛清河面子。


    此时此刻。


    常宁宫景福殿。


    除了盛清河和江容之外,后宫里的九个女人来了八个,都在景福殿里坐着。


    九嫔之一的修媛崔玉珍,正坐在盛清河身旁,像往常一样,说了个有意思的小段子逗盛清河开心。


    盛清河浅浅一笑,握着崔玉珍的手夸她伶牙俐齿,两人感情好得情同亲姐妹。


    底下之人却神色各异。


    有眼羡的,也有偷偷翻白眼的,有把玩自己的指甲不动声色的,还有神游天外的。


    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只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这其中,就连位份最低的两个御女,都是有位子的。


    盛清河被太后委任了协理后宫一事,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好,宽厚博爱,言行举止挑不出错处,特别喜欢底下的奴才变着法子夸她类似于“娘娘有母仪天下之风”之类的话。


    不一会儿,景福殿的统领太监走了进来,在盛清河身侧耳语几句。


    盛清河眸色闪了闪,脸上笑意未变。


    “天色不早,各位妹妹应该都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有了她这句话,众女向她福身告退,只有崔玉珍留了下来。


    崔玉珍见她神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盛清河低声叹息,眉间似有抹不去的愁绪。


    “那容嫔下午又进了御书房,直到现在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等我男人起来,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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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陛下对她很是不同,特派使者前去越国接她不说,今日还直接在早朝上宣了她觐见。出了紫宸殿之后,她又上了陛下的御辇, 这得是多大的荣宠?”盛清河说。


    崔玉珍点了点头:“先帝那样宠爱冯贵妃, 都没有过如此做派。”


    和怏怏不乐的盛清河不同, 崔玉珍心里比较平静。


    她对皇帝没什么印象。


    入宫两年, 她只在庆典上远远见过皇帝一面,对皇帝的印象也只是那模糊的威严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刚进宫那会儿倒是起过邀宠的心思,做了许多努力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上。又因为皇帝的一贯做派, 怕自己步了那些被处死的妃子的后尘, 后来也就没想过得宠的事。


    相比之下,盛清河在她心中的地位还要高些。


    她比盛清河小两岁, 因为两家的关系, 她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从小把盛清河当学习的目标, 她一直都非常崇拜喜欢盛清河,盛清河会的她都学。


    和盛清河一起被评为“上京双姝”时, 她高兴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被家里安排进宫之前, 祖父曾问过她, 如果她不愿意,他会换一个人, 再给她择一个好夫婿,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不进宫就让她远离京都的意思。


    是她出于两种原因考虑, 才毅然进了宫。


    其中一个原因是, 她是家中嫡长女, 被家里娇养着长大,也该到了回报家里的时候。


    二是因为宫里有盛清河。


    与其去陌生的地方嫁一个不认识的人, 不如进宫给盛清河作伴。


    所以,对于她来说,皇帝宠爱谁,和她无关。


    她更关心盛清河的心情。


    “陛下把她带到御书房,还让她在御书房里留了一个早上。”屋内又响起盛清河的声音。


    她说着,稍稍握紧了崔玉珍的手,向身旁之人传递着她不安的情绪:“自陛下登基以来,后宫中可没有女子进过长乐宫,那些靠近过长乐宫的妃子们,也都被赐死了,可如今……”


    崔玉珍听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弹丸小国里出来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只会用狐媚子的手段魅惑陛下。先有齐嫣然,现在又来了个江德容。陛下不近女色,更不喜被女子纠缠,现在许是因为新鲜纵容着她,不出几日她就失宠了,姐姐不用担心。”


    说完,安抚地拍了拍盛清河的手背。


    “再说了,她就算受宠又如何?见了姐姐,还是要向姐姐行礼的。”


    盛清河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为何,是真的贪恋她的美色,还是另有原因。齐嫣然只是个美人,她却被封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仅次于我之下。”


    说者状似无意,听者有心。


    崔玉珍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陷入思考中。


    她不在乎皇帝宠爱谁,但有些东西却不能不在乎。


    她是太师的亲孙女,现如今在这后宫中,在却被江德容这个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压了一头。


    晋国周围小国甚多,公主更是多得数不过来,相比之下,晋国太师却只有她祖父一人。


    且晋国素来尊师重教,祖父作为三公之首,身上虽无实权,身份地位方面却是超然的,甚至可以说,朝野上下没有几个人敢不给祖父面子。


    若是只按自身地位来说,她和江德容至少是平起平坐的,江德容若是识趣些,甚至还要让她几分。


    可现在,那人的位份却在她之上……


    原本不去细想那些有的没的,她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被盛清河提起位份的差距,就好像往她心里扎了一根刺,让她很不痛快,也跟着厌恶起江容来。


    她进了宫,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还是整个崔家,也代表了她祖父的脸面。


    陛下此举,是在下她的面子,还是在下祖父的面子?


    “据我所知,她在越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陛下自不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才对她如此优待。”盛清河说。


    崔玉珍双手握着盛清河的手,说道:“她即是小国来的,礼数不一定周全。能做出如此邀宠之事,整日地缠着陛下,心性必定也好不到哪去。明日便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姐姐不如拿眼瞧着,她若是敢恃宠而骄,对姐姐不尊,姐姐也正好能管教管教她,叫她明白谁才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充当背景的夏青说话了。


    “娘娘,紫藤和紫荆据说是给未央宫准备的人,奴婢和夏秋,与她们二人一起进宫,尚宫局每一次考核,她们的成绩都在最前头。”


    夏青是景福殿的管事姑姑之一。


    按晋宫中的规矩,嫔宫中有两个掌事姑姑,一主一副。妃宫中有四个掌事姑姑,一主三副,夏青是盛清河的副掌事姑姑之一。


    和夏秋一起,是入了宫之后,宫里派到盛清河身边的。


    她们二人熟悉宫中制度,办事伶俐且很忠心,入宫没多久就得了盛清河的信任。尤其是夏青,给盛清河出过不少主意,隐隐成了盛清河身边的第一人。


    和夏青夏秋的八面玲珑比起来,其他几人身边的掌事姑姑就显得没这么厉害了。盛清河一直以为自己在后宫中的位份最高,身边的人也是最好的,现在夏青却告诉她,那紫荆和紫藤比她和夏秋还厉害?


    “未央宫无主,陛下没有立后的意思,紫荆和紫藤也一直留在尚宫局,奴婢本以为她们会在六尚局供职,却不想竟被派到了那容昭仪身边。有她们二人在,娘娘想从容昭仪身上挑点错处出,怕是有些难。”


    崔玉珍看着夏青,问道:“夏青姑姑可有办法?”


    夏青想了想:“齐美人礼数不周,刚入宫那会儿就被太后略施小惩,如今半月过去,也不知有何长进。”


    崔玉珍又转头看向盛清河:“对呀,姐姐。那齐嫣然不懂礼数,看着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只给她十天半个月让她改,估计是难。若是暂时不能从江德容的行为举止中挑出错处,不如在齐嫣然身上做做文章。她们都是和亲公主,姐姐还可以杀鸡儆猴,警示那江德容一番。”


    与此同时。


    怡春宫金华殿中。


    紫藤上午与江容说的熏香到了,江容叫人一一点了,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香,让人以后时不时地换着点。


    屋子内萦绕着点点清香,作为“杀鸡儆猴”中的那只猴,江容正斜倚在软塌上,听紫荆与她细说后宫中的人,和明天去给太后请安时要注意的事项。


    桃花在身后给她打扇,风不大不小刚刚好。青栀时不时地往她嘴里喂一粒葡萄干,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也不觉得嚼多了累嘴。还有青梅在一边给她按摩,每一下都按到了关键处,力道也是不大不小刚刚好,舒服得她忍不住直哼哼,露出像猫儿般慵懒餍足的小模样。


    娇憨可爱,哪怕她沉迷享受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紫荆也生气不起来。


    以江容在后宫中的地位,她要注意的事并不多,只要不在太后和德妃面前露太多或者太大的错处就行。


    有些事,明日早上再交代也来得及。


    如此想着,紫荆刚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却见江容坐直身子,抬手把青梅往一边推了推。


    “你这按摩技术太好了,叫人不思进取。先边儿去,等本宫听完正事再继续。”


    她这话一出,屋内的几个宫女都低声笑了起来。青梅更是美滋滋地笑着退到一边,扯了扯紫荆的衣袖。


    “紫荆姑姑可要长话短说,奴婢学了这么久的推拿之术,就盼着娘娘多夸几句呢。”


    紫荆自己是个沉静的性子,却喜欢看小姑娘活泼可爱的模样。她笑着应了句好,继续和江容说后宫里几个女人的事。


    “宫中无后,德妃一直自视为后宫之主,娘娘受宠,她也许会对娘娘不利。”


    听着紫荆的话,江容垂眸,掩去了微变的眸色。


    屋子里的人不多也不少,六个大宫女,除了青栀和青梅之外,还有青昙在一边,整理江容的几个首饰盒。


    除此之外,还有桃花和含笑在一旁,太监小凳子和小椅子也在屋外候着。


    紫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就不怕隔墙有耳,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她是后宫中唯二能用地位压娘娘一头的人,娘娘虽有陛下的宠爱在身,却也要防备着她。”


    “太后娘娘向来不管后宫之事,且她与陛下并非亲生,和陛下的关系也不算亲厚,应该不会为难娘娘。若是要为难娘娘,只可能是碍于蔺充媛所求。”


    “蔺充媛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因幼时与陛下有过几面之缘,一直以陛下的青梅竹马自居。她若是在娘娘面前说了什么,娘娘大可不必理她,陛下从未用正眼瞧过她。”


    “盛美人是德妃的妹妹,不过据传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宫中有传言,盛美人专爱给德妃添堵。德妃若是真的敢为难娘娘,娘娘或可从盛美人身上入手。”


    江容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而且紫荆有些话说起来意思怪怪的,至于是哪里怪,她一时又有些说不大出来。


    在脑海中仔细想想,怪的地方好像在于……


    紫荆为什么那么替皇帝说话?


    感觉好像是特意帮皇帝撇清和那个姓蔺的女人的关系?


    是怕她误会皇帝吗?


    紫荆该不会是看皇帝“宠”她,以为她真的被皇帝放在心上了,就特意和她说明这些,避免她对皇帝产生误会吧?


    第29章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后宫中的宫女都像你这般能干吗?”


    ——对于江容的这个问题, 紫荆回答得很官方。


    “娘娘谬赞。”她先是自谦了一句,然后说道:


    “只是奴婢侍奉娘娘,自然要了解宫中之事, 让娘娘事事都有所防范, 不让那些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青昙站在不远处的梳妆台旁, 一直都安静做自己的事。此番听紫荆这么说, 她手上动作微顿,悄悄打量了眼江容的神色,说道:“奴婢只会绾发,所知之事远不如紫荆姑姑。”


    青梅说:“奴婢只会做些体力活, 动脑的事完全不行。”


    青栀也笑着说:“奴婢只会听命行事, 公主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桃花见屋内气氛还好, 跟着说道:“奴婢也会听命行事。”


    含笑自然不甘落后, 也跟着学了句。


    江容笑着点了点青栀的额头, 复看向紫荆。


    紫荆主动和她说这么多,是不是在借机向她表露忠心?


    她心下一动, 朝紫荆伸手。


    紫荆会意, 上前来握住他的。


    “姑姑对本宫用心, 本宫都记在心里了。”


    她说着,目光一一扫过其他几人:“你们也是。在我宫中办事, 伶俐自然好,本宫更看重的却是‘忠心’二字, 只要你们一心为本宫, 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她这话说完, 除了青栀之外,其他几人齐齐跪下, 齐声说了些表忠心的话。


    异口同声,看起来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江容没有多想,又交代道:“还有四个字,你们必须记牢了。‘言多必失’,凡事少说多做,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不主动招惹人,也勿多言平惹是非,可都听明白了?”


    众人又齐声应诺。


    江容点点头,只希望她们都能说到做到。


    她要“恃宠而骄”搞事情,都是她自个的事,眼前的宫女们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打打下手就行,不用她们主动出去招惹人,给人空子钻。


    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现在还没真切感受到这句话,却也不能不小心。


    她要是犯了错,有皇帝护着,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这些宫女就不一样了。


    这里没有所谓的人权平等,宫女太监的命,在那些主子们眼里不值钱。


    她得宠了,被众人盯着,她宫中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人抓着不放,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处罚甚至杀了她们,好打她这个主子的脸。


    这些人既然都是她的人了,只要她们忠心为她,她都要护着,不让她们轻易受伤。


    ……


    第二天一早,江容吃了些糕点填肚子,带着紫荆、青栀、青梅和含笑,往慈宁宫赶去。


    她本来只想带紫荆和青栀去的。


    按惯例,妃位以上的妃子出行,可带四个大宫女,小宫女八个。嫔位出行只能带两个大宫女,小宫女最多四个。


    昭仪虽然贵为九嫔之首,但也只是个嫔,是因为宫中没有皇后,四妃之中又只有一个德妃,才衬托着江容这个昭仪的地位高了些。


    明面上的身份高,有些祖制却是不能违抗的,不然就会“让有心之人抓到可乘之机”。


    ——紫荆在这方面对江容的要求很严格。


    就江容自身而言,她自己也不喜欢太招摇。就算要露出破绽让人钻空子,也得是她故意引人上钩的才行。


    她喜欢打有准备的仗,主动把握局势。


    只是青梅说什么也要跟着,还把皇帝搬出来,说是自己是皇帝派来贴身保护她的。


    江容才允了她一起去,另外又点了个含香。


    怡春宫和慈宁宫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坐步辇需要一小刻钟的时间,走路则是至少一刻钟打底了。


    嫔位出行可以乘坐步辇,坐步辇的话不用这么早出发,但江容想自己走走。


    她前世就喜欢晨起慢跑锻炼身体,或是在学校的跑道上放松心情自由奔跑。穿越后只能每天睡前偷偷做会儿瑜伽,没有别的锻炼的法子。


    长时间没跑步,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得劲,一看到太阳就想跑起来。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走动就少,每一个都柔弱的不行,走两步喘一步的,看着就让人着急。


    不想继续做那种一步三喘的弱女子,早起快走倒是个锻炼的好办法。


    路上走快点,到了慈宁宫门口,还可以停下来休整片刻再进去,不会显得狼狈。


    江容觉得自己是个计划通。


    现在时间尚早,太阳还没出来,早上的风也不错,吹在身上凉凉的。


    江容步子快,虽然累了些,却不觉得热。跟在她身后的几人,除了青梅面色如常之外,其他几人脸上都有些潮红。


    就连稳重的紫藤,气息都急促了些。


    江容脚下动作不慢,侧头看向紫藤:“姑姑若是累了,可以停下来稍作歇息,等会儿跟上来便是。”


    紫藤摇头:“奴婢不累。”


    江容又回头看含笑:“你们若是累了,也可以停下来歇歇。”


    含笑忙回了江容一个笑容,说了与紫藤一样的话:“奴婢不累。”


    “只是时间尚早,娘娘不必如此赶。走太快了身上出了汗,容易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紫藤说。


    江容拍了拍紫藤的手:“无事,我不热。”


    如此走到半路,在经过一扇小门的时候,江容突然被冒冒失失跌出门的小太监泼了一盆水在面前。


    早在小太监跌出门的时候,江容就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只是她已经避得足够快了,却还是被水溅湿了裙角和鞋尖。


    像紫藤和青栀这两个没有及时避开的,鞋子和裙子更是湿了一大半。


    青梅也瞧出了异响,她手疾眼快想去拉江容,却被江容提前一步闪开来。手上抓了个空,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提拎着离她最近的含笑退到了一边。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不小心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江容刚想开口“恕罪”,却听紫藤接连问了小太监两个问题:


    “大早上的,你倒的是什么水?你从慈宁宫的小后门出来,倒水又怎么会经过这里?”


    有情况?


    江容挑眉看了紫藤一眼,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她看了一会儿,小太监却什么都不说,只顾磕头求饶。


    江容收回目光,眼神示意紫藤和青栀回去换衣服。


    紫藤看着江容的裙摆,一脸忧心:“娘娘的鞋子也湿了。”


    江容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时间虽早,回去换衣服却有些来不及,很有可能会误了时辰。本宫避得快,只是湿了点鞋尖和裙角而已,风吹一会儿就干了,旁人看不出来。”


    紫藤还是不放心。


    江容按着她的手,小声安抚:“姑姑快去快回,青梅身上有些功夫,再有意外也能应付得过来,不怕有人欺负本宫。还有含笑、小凳子和小桌子在一边伺候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两个,衣服鞋子都湿了,叫有心之人看了去,未免会落人口舌,把不敬太后的锅扣到我们整个怡春宫头上。”


    紫藤无可辩驳,只得带着青栀快步往回走。


    目送二人走远,江容才再将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


    “你犯了错,惊扰了本宫,还敢求本宫恕罪?”少女声音淡然,语气也十分平静,听起来像是在与人寒暄。


    小太监的动作却僵了僵。


    他额头抵在地上,暂缓了磕头的动作。


    嘴上说着:“奴婢不敢。”


    心里想的却是——


    这新入宫的容昭仪怎么如此不讲理?一般嫔妃不是应该就此放过他,以显自个的容人气度吗?怎么到了容昭仪这里,就抓着他不放了?


    难道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但是他也不怕。


    他只是奉命行事,容昭仪若是细问起来,要治他的罪,他就把太后娘娘搬出来。


    横竖她不可能去找太后娘娘求证这事。


    江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无名指,指上套了漂亮的护甲,她很喜欢。


    “本宫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是受谁的命令这么做的。你惊扰了本宫,就是大罪。”


    她的声音仍十分淡然,说完第一句话,脸稍稍朝含笑所在方向偏了偏:“宫中太监做错了事,一般会有什么处罚?”


    “回娘娘的话,轻的罚月银、打板子,重的革职降级、关禁闭,甚至投入牢狱或是判处死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是把他们送到掖庭宫,与犯了事的宫女们一起浆洗衣物,将功赎罪。”含笑回答得十分流利。


    时间还早,慈宁宫就在眼前,拐个弯就到了。刚才走了那么一长段的路,她其实也有些累,现在正好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调整气息。


    江容看了小太监一会儿,直看到他身子隐隐发抖,才说道:“那就送去掖庭宫吧。”


    小太监忙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奴婢是慈宁宫的人——”


    “慈宁宫如何?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了,必不会包庇你这种办事不利的奴才。”


    江容不负责任地给太后戴高帽,又说:“你若是有异议,也行。”


    她顿了顿,故意引得小太监的心高高提起,才继续说道:


    “小凳子,把人押去长乐宫。本宫既不能越俎代庖,陛下总可以管这后宫中人吧?”


    陛下虽然能管,但也不至于随便发落慈宁宫里的人啊——


    小太监心中叫苦,却不敢说出来。


    再想到皇帝那喜怒不定还嗜杀的性格,他去掖庭宫还能留条命,要是真的被送到长乐宫去,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那位贵人,也不会为了他这个小太监去陛下面前求情。


    小太监这才怕了,磕头道:“奴婢自知有罪,还请娘娘直接送奴婢去掖庭宫吧。”


    江容却说:“你不愿去的时候就说本宫不能管你,现在不敢去陛下跟前了,又让本宫送你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宫若是听了你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这话说完,其他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有青梅没忍住,低头偷笑起来。


    娘娘说话真有意思,她喜欢。


    太监只能磕着头连声说:“奴婢不敢。”


    看他磕得用力,不知不觉间,他磕头的那块地方甚至染了点血迹。江容虽知在后宫中不能心慈手软,却也不喜欢看这种场面。


    她皱了皱眉头。


    “别磕了,吵得本宫头疼。”


    小太监动作停了下来,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让本宫放过你也可以,你得先告诉本宫一件事。”


    这回,不用她问,小太监主动说道:“是蔺充媛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都说了,还请娘娘绕奴婢一命。”


    江容眉梢微挑,朝小凳子摆摆手。


    “送到掖庭宫去吧。”


    小太监头点地道了声谢,被小凳子抓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副本】


    清除拦路小怪(1/1)


    完成奖励:蔺充媛的把柄(1件)


    触发支线:蔺充媛的恶意。


    解决蔺充媛(0/1)


    第30章


    处置了小太监之后, 江容又在拐角处等了会儿紫藤她们,之后看慈宁宫的门口渐渐热闹起来,才带着青梅和含笑走了进去。她吩咐随行而来的小窗子留在外头, 给她传话。


    ——等会儿紫藤她们来了, 叫她们不用进去了, 就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即可。


    若不然, 她这个主子都到了,做奴婢的却姗姗来迟,说不定又要给人留下话柄。


    进了慈宁宫,太后在主殿等着她们。


    江容到的时候, 先来的妃子们都被赐了座。太后的左手边已经坐了一排人, 右手边同样如此。


    不过右手边的首位还空着,大概是给江容准备的。


    江容走到殿中间, 给太后行了个福身礼:“臣妾江德容, 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她话音未落,太后还没说话, 站在太后身侧的大宫女先斥责道:“见了太后, 为何不跪?”


    太后身边还坐了个妙龄女子。


    江容若是没有猜错, 这应该就是太后的亲侄女蔺静娴——


    那个自封和皇帝是青梅竹马的女人,封位是充媛, 九嫔之一。


    也是九嫔中最末尾的那一个。


    蔺静娴冷哼一声,瞪着江容, 说道:“好一个不知礼数的容昭仪, 当真是仗着陛下宠爱, 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声音相当于一般女子来说有些粗,中气十足。


    江容完全没把她的诘问放在心上, 一耳进一耳出。


    不过她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恳切地回答道:“臣妾并非有意不跪,更不敢藐视太后威严,只是陛下昨日才免了臣妾的跪礼,臣妾不敢抗旨不尊。”


    蔺静娴被气得干瞪眼,却不知该怎么说。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坐在左手侧第二个人开口,阴阳怪气地说了句:“那陛下可真是疼爱容姐姐。”


    她这一开口,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呀对呀,听说容姐姐昨日被陛下带上了御辇,还在长乐宫里呆了一整天,这可是整个后宫里头一份荣宠呢。”


    再接着,一个唯诺的声音犹豫着说道:“齐美人完全被比下去了。”


    江容:“……”


    前面两个人说的也还算正常,后宫里的明嘲暗讽实在太常见了,江容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和刚才一样,一耳进一耳出。


    但是后面那个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似乎没什么主见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得让人怀疑她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完全不加掩饰的拉踩,杀伤力实在不容小觑。


    江容低头,浅笑道:“各位妹妹说笑了,本宫只是正巧入了陛下的眼,以色侍君罢了。”


    她这话一说,在场各位心思各异起来。


    “完全被比下去了”的齐嫣然,藏在宽袖中的手拧成了一团,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时不时地泄露出一丝杀意。


    江容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极度不友好的气息,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过去,记下了她的长相,把这人放在了一级防备对象里。


    其他几人倒是都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们心中所想。


    崔玉珍抬手撞了撞盛清河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盛清河却轻轻摇头,用眼神制止她。


    蔺静娴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嘲讽地笑了笑,直白地问出了大家心中的那个问题。


    “姐姐的意思是,妹妹们的姿色尚入不了陛下的眼了?姐姐国色天香,妹妹自认比不过姐姐。但是德妃姐姐同样有倾国之貌,姐姐难道觉得德妃姐姐也比不过你?”


    江容不卑不亢:“妹妹何出此言?本宫自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蔺静娴冷笑一声。


    “说什么你‘以色侍君’,不就是在嘲笑我们连‘以色侍君’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说着,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江容面前,近距离打量着江容的脸。


    “当真是一副好皮囊,就是不知道你这脸若是被刮花了,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容“大惊失色”,后退了一小步,捂着脸一脸防备地看着蔺静娴:“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


    蔺静娴仍是冷笑,被太后的一声“娴儿”叫了回去。


    就在这时,坐在太后左侧首位的那位,终于说话了。


    江容若是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后宫中唯一一个身居妃位的女子——


    德妃盛清河。


    “‘以色侍君’这词不好,说的好像陛下是贪恋美色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跳过了中间那个词,继续说道:“妹妹日后还是少用比较好。”


    “破落小国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之前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出来附和了。


    ——崔修媛向来以德妃马首是瞻,有些德妃自己不好亲自动手的事,都是借崔修媛的手做的。卢才人与德妃同是三公之孙,德妃被封为妃,她却连个嫔位都没有,还是世妇中最次等的才人,她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不敢怪罪陛下和太后娘娘,她只能把账都算到德妃头上。但是太后属意德妃协理后宫,她又不得不向德妃低头。有些时候,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娘娘也需小心提防着她才是。


    紫藤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起,江容大概又猜出了几个人的身份。


    再加上“声音尖细”这一点也和紫藤说的相符,那个说她上不了台面的,应该就是卢才人无疑。


    江容低着头,拿帕子做了个拭泪的动作。


    “用错了词,是本宫的不是。只是不想妹妹竟是这样以为的……”


    她说着,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陛下昨日还叫我出慈宁宫后,直接去长乐宫侍驾。等到了长乐宫,我且问问陛下,是不是也觉得我上不了台面,若陛下也如此认为,我日后可不敢再在陛下面前露面了。”


    这是要去告御状啊。


    卢才人顿时急了,两眼一瞪:“你——”


    “行了。”


    太后清冷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卢才人的话。她低头揉了揉额角,道:“在哀家面前吵吵闹闹,不成体统。容嫔你也别哭了,卢才人就是这嘴不把门的性子,哀家罚她一个月的月例即可,你也用不着去皇帝那儿哭闹。”


    江容忙说:“臣妾不敢。”


    也是在这时,太后“才”注意到江容还一直站着。


    她朝江容摆了摆手:“坐吧。”


    “谢太后。”江容走到右侧首位坐下。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太后突然开口道:“哀家听闻,昨日皇帝叫太医给你请了平安脉。”


    消息这么灵通?


    江容点头道:“是有此事。”


    太后又说:“你这身子确实差了些,及笄了都未来月事,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容身上。


    江容面不改色。


    现代人发育慢的,一直到十八岁才来例假的都有。


    十五岁没来例假,对早婚早育的古人来说可能是大问题,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


    倒是坐在太后身边的蔺静娴,一脸吃惊地看着江容:“十五岁了都没来月事?姐姐这——”


    “陛下已经命太医给臣妾开了药方,用心调养个一年半载,应该就好了。”江容仍不卑不亢道。


    “不卑不亢”的次数多了,她突然想起那个被她遗忘在某个角落的人。


    那个和赵信一起去越国接她的,许是对她有些仰慕心思的男人,青栀口中“觊觎她的癞**”。


    下了船后,她和青栀就一直防备着和那人说话,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出了她的脑海中。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住了他那双和脸完全不搭的好看的眼睛。现在一想想,那双眼睛好像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蔺静娴:“就怕这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蔺静娴的声音让江容回神,她稍稍地头,看着不远处的花瓶架子,沉默不言。


    太后突然提起这事,肯定不是为了关心她,而是另有所图。


    她不接话,只管等着太后主动开口。


    她闭口不言,叫太后皱了皱眉头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可能会露出点难色,说着说点什么合时宜的话。


    江容却一点儿都不上道,让人恼火。


    太后也懒得等她开口了,说:“天家子嗣最为重要,你要调养一年半载,总不能叫皇帝等着你。”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江容还是闭着那两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先帝在的时候,她只是个不受宠的才人,在后宫里没什么存在感。李晨瀚当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又因为和他母妃的尸体呆了几天,后宫中但凡有点地位,有资格抚育皇子公主的妃子,都嫌他晦气,不肯要他。


    先帝这才想起她这个无才无貌的才人,让她晋了婕妤,把李晨瀚丢给了她。


    后来皇帝登基,她选择性地遗忘了前半生的经历,把成为太后那一天当成她人生的分水岭。只享受被人敬仰的生活。


    如此,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江容这种不上道的人,一点都不顺她的心,叫她心生不快。


    她本来不想叫江容难堪的,现在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皇帝不爱入后宫,你现在得宠,正好可以帮哀家劝劝他,叫他雨露均沾,好早日诞下龙嗣,稳我大晋社稷。”


    江容捏紧了手中帕子,面露难色:“臣妾……”


    竟然还在推脱。


    太后蹙眉,一拍案几,冷言道:“宫中无后,你的位分仅在德妃之下,自该为后宫做表率。皇帝又宠爱你,劝他雨露均沾,本就是你的本分。你难道还妄想着独占皇帝的宠爱不成?”


    “娘娘莫生气。”盛清河说着,快步走到太后面前。


    她抬手,替太后顺了顺气,转头看向江容,厉色道:“妹妹不识礼数也就罢了,如此不会说话,平白惹太后生气,还不快跪下请罪?”


    蔺静娴在一边添油加醋:“她那里肯跪?不就仗着陛下免了她跪礼么?”


    跪不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都说“男子膝下有黄金”,她只是个小女子,没有太大的节气。


    主要看她的意愿。


    主动跪和被逼着跪是两回事,江容现在不想跪,坐在那儿低着头,没有动作。同时也有点担心太后会借题发挥,瞒着皇帝对她做些什么,先斩后奏。


    又或者搬出什么孝道来压她和皇帝,让皇帝没法替她说话。


    若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皇帝会“不顾孝道”保全她吗?


    她不知道。


    崔玉珍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容嫔姐姐当真是‘好节气’,一点都不把德妃姐姐放在眼里。”


    嘴上说的是她不敬德妃,暗示的却是她不尊敬太后。


    江容犹豫着起身,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通传。


    “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撕逼,有点手生,晚了一个小时。


    (假装忘了某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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