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草原上的秋夜更是掺了三分凉。
古勒城家家户户都熄灯,只剩下阿台和衮代这边的火把。
一路上称得上寂静。
衮代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周围的修建之上,那日,那样惨烈的现状此刻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但看着面前新修建的建筑和平坦的陆地,又让她有种荒诞的恍然若世的错觉。
而一旁的阿台的福晋在姑姑的身边走着,手中举着火把,目光落在她那血迹干涸,在火把之下显得斑驳的手上,血她见的多了,甚至当时阿玛满身是血的模样她很是深刻。
可在这一刻,作为女人的她思及草原上说的那些流言碎语,加上此刻火光之下更是不似真人的美艳面容,内心忽地有些惊惧。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本事,却又是这样的淡然。
阿古巴颜当时的伤口,满身的血,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是死定了的。
偏偏这个小姑姑,当时那一张被冻的通红的俏脸儿面无表情,只是伸手拿过冰冷的器具,硬是在那满腹腔的血色之中进进出出的,最后在旭日升起之时,犹如死去了的男人终于是活了过来。
她当时激动,甚至是感激,可到了如今,她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慌张。
说不清是因为草原上的传言,又或者是她所知道的那件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无比的嫌弃自己的伯伯。
她嘴巴动了动,最后只是问道:“姑姑可是又去给人瞧病了?”
衮代回首,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是注意到了周围所有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她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夜色的凉意。
“对,有个牧民家中女子难产,我去接生,可秋日里草原上水日渐珍贵,干脆就不洗赶路要紧。”
阿台瞪了一眼自己的福晋,走到自己的小姑姑身边,嘿嘿的笑着说道:“衮代姑姑,你瞧瞧这古勒城现如今是不是恢复的挺好的?”
自从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玛被小姑姑救了知州,阿台已经能自然而然地用对着阿玛或者旁的长辈那般对待她了。
即便有些时候想起幼年时期的自己,阿台还是很不自在。
衮代先前就注意到了,她抬首,看着和大哥差不多高的男子,甚至和大哥极为相似面容的大侄儿时,不由的露出了三分的笑意。
“嗯,我回去定然告诉大哥,阿台现如今将古勒城保护的很好。”
阿台:“..........”
这番话,说的他像是想要邀功似的,一个大男子。
“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阿台一个比小姑姑大了不知多少的男子此刻就像是一头毛躁的棕熊一般对着眼前纤细的姑姑慌张的摆着手。
“..........”
衮代继续仰着头,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不想要我给大哥说你做的很好?”
阿台神色略有纠结,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姑姑,最后似乎是自己放弃了一般,说道:“那好吧,那就劳烦小姑姑说阿台做得很好,让阿玛不要操心,好好养伤。”
此刻已然是走到了衮代的屋子,她伸手拍了拍侄儿壮硕的手臂,道了晚安,便神色温和的进了屋子。
“.........”
“其实,衮代姑姑也不似额娘说的那般不好接触啊。”
第一次见到衮代逗弄侄儿的福晋站在他身边喃喃的说道。
阿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姑的冷,不是说不好好说话的那种不好接触。”
“有时候太过聪慧,和旁的人太过不一样,总是会被大众的人疏离的。”
“或者说是相互疏离。”
阿台准备往回走,福晋也跟在身边。
她略略的有几分犹豫,最后说道:“那那件事情,我们先不去说么?”
阿台接过了自己福晋手中的火把,缓缓的吐了口气,此时的草原已然有几分初冬的寒冷。
“如何去说?”
他思及阿玛前月给他带的消息,又看了一眼满脸操心和纠结的福晋,心中有了定数。
“不说,咱们就看这件事情最后的走向吧。”
“嗯嗯。”
........
衮代丝毫不知自己的侄儿和侄媳妇私下还在为自己操心,此刻她进了屋子,看着焕然一新的摆设和器具。
佐佐进门就开始忙着收拾,又让人端来了热水。
衮代这才洗干净了手中的血水,又收拾一番,这才穿着一身寝衣坐在榻子上,瞧着侍女们奉上的晚饭。
耳畔却传来和往昔听到的一模一样的狼嚎。
显得草原上格外的寂寥。
案桌上很快便摆放上了一碟牛肉,一碗奶茶。
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就像是历史上记载的那般,在李成梁的军队里屡立战功,浑身的武艺和计谋在战场里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最恐怖的是他的成长速度,有时候听到阿玛说到努尔哈赤时,不由得赞叹道:“爱新觉罗家出了个天才,没落的家族日后崛起指日可待。”
衮代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如何,只是对着阿玛和哥哥们说道,日后这样的人才得多多亲近才是。
她端起奶茶缓缓地喝了一口,那冰冷的手脚在暖炉的温暖之下,随着那热奶茶流到了四肢,温暖了整个心脏。
一夜便很快的过去了,直到第二日清晨时,衮代才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威准。
他成熟了不少,渐渐的没有了前几年面对自己的青葱羞涩年少,显得越发地成熟。
甚至当初瞧见自己欢喜的眼眸此刻也多了许多衮代看不清的东西。
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袍,倒是很凸显他的样貌。
腰间坠了一块香囊,雪白的颜色上勾勒着青草和远山,很是有几分草原上贵公子的模样。
“衮代,许久未见你了。”
男人阔步而来,目光里带着真切地笑意。
衮代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那香囊上掠过,抬头看向男子。
“嗯,你也是成熟了很多。”
威准目光不愿从她的面容上移开,笑着说道:“我都是今晨从阿台的口中得知你来了莽思寨。”
衮代略有些诧异的瞧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嗯,时间紧张,就没有直接回莽思寨。”
“嗯嗯,你可用了早膳?”
衮代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在了那香囊之上,很是明显。
威准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捏了捏香囊,笑着说道:“我听说现如今草原上都很流行这样的样式,额娘也不知如何想的,也就给我也弄了一个。”
衮代顺着他的动作瞧去,那香囊之上的针线确实是有些生疏,但也算是极为用心绣制的了。
“嗯,倒是很好看,你额娘的手很巧。”
威准明显是不想多说,他转而是笑着说道:“走吧,带你去瞧瞧现如今的古勒城,昨夜你来的着急,定是没瞧清处,现如今变化可多了。”
衮代略有些犹豫,忽然瞧见了远处走开的妇人,也就是威准的额娘,她眉头轻轻蹙起。
当初阿玛说化被动为主动,后此事因为战事耽搁至今,还以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拖着,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依旧顺利的进行着什么事情?
这么一犹豫,就错失了拒绝的机会,她顺着就跟着他逛了一圈儿。
直到午后,阿台说是有事情寻她,威准这才将她送了回去。
他刚转身,那原本一脸笑意的面容顿时垮了下去,脚步匆匆的回了家。
刚到家,威准就一把扯下了挂了一上午的香囊,猛地摔在了地上。
“啊!”
“准儿,你在做什么?”
“这可是骇巴安亲手缝制了几个月才送给你的呢。”
威准几乎是克制不住自己,怒道:“额娘,我不喜欢骇巴安,很不喜欢,如今衮代来了,若是被她察觉了,她定然是不要我了的!”
“不要?她敢?就她这个准备万。人。骑的贱。人,敢不要你?额娘就告诉你,现在你就早点儿不要她,将她扔了,你且看看,现如今还没嫁进门,整个草原上的男人都想要她,昨晚上又是夜深了才来古勒城,谁知道她在草原上做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还有,据说昨晚上满手是血的回来,妈耶,那个场面就像是活阎王一样,活阎王都没她吓人。”
“额娘!”
“你就听额娘的吧!”
妇人简直一脸的苦口婆心和痛恨。
“那样的女人,你握不住的!儿啊,那叶赫部杨吉砮可是好惹的?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日后可能都不会生下你儿子的女人,你竟是要抛弃养你长大的亲额娘准备去死?!”
威身子晃了晃,似乎是被气的头疼,他缓了缓,最后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说道:“儿子真的喜欢衮代。”
“那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被她的面容魅惑的,儿啊,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让骇巴安把肚子里的儿子给生下来,日后即便是衮代嫁给了别人,你也可以让她给你生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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