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准倚靠在榻子上,双眸怔愣,露出几分茫然无措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在阻碍我,我分明是这般的喜欢衮代。”
妇人瞧见他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伸手将那香囊放在了案桌上,慢慢的走到了儿子的身边,说道:“威准,你这样的男子本就有许多的妻子,谁人你配不得?衮代,你实在是喜欢,咱们可以慢慢的谋划,你也不喜欢她整日间骑着马到处去摸,那些男人,现如今不过是靠着富察家族给她的底气,若是以后你的权势比富察加族还厉害,去过给人看病,还是老老实实的关在家里,做些家务等着你回来,这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良久,威准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塑一般。
老妇人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心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悄然地关上了门。
..........
阿台寻衮代倒不是为了别的,是她福晋自从诞下一个儿子之后,身子就越发的虚了,甚至夜夜梦魇盗汗,有时候无缘无故肚的小腹胀痛下坠感明显。
衮代瞧着比自己大了几岁的侄媳妇,那张秀丽的面容上露出些透着赤红的羞赧。
心下有些好笑,都说草原上的女子奔放,自在,可总归是女儿家,面对关于自己“私事儿”的时候,总是羞于就医的。
并且草原上多是萨满会医术,像她一般专业的医者,草原上是少之又少,而女大夫,可就只有她一个了。
看着阿台满面关心的样子,还有女子羞赧但又高兴于丈夫关心自己的模样,倒是令衮代繁复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病情倒是不难,就是有些用药她手上没有了。
衮代当天下午便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如今一处小的集市走去。
女真和明朝廷之间的战争使得马市早就关门,此刻去的集市不过是一处黑市。
刚到了一处山坳处,衮代便一眼瞧见了远处山坡上立着的一个少年。
佐佐在她耳边惊呼,身后眼眸锐利的侍卫也认出了他。
衮代神情微变,立刻勒住了马缰,向着少年奔驰而去。
.......
努尔哈赤最近在李成梁的军队里很是有些出众,如今屡立战功,军中许多人对他少了些敌意,多了许多的敬佩。
可午夜梦回,他总是梦见那纵马奔驰而来,差点将他和弟弟踏于马蹄之下的少女。
前月,阿玛见到了他,开口便是说给自己要定下婚事。
不是别人,是古勒城里的佟佳·哈哈纳扎青。
昨日阿玛又在说此事,努尔哈赤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和阿玛大吵了一架,随手牵了自己的马,四处奔驰,直到这处和古勒城极为接近的山坡之上。
秋日的黄昏,就像是在草地上洒满了金黄色的沙子一般,草地上发着晶莹的细碎金光。
努尔哈赤弃马,任由马儿吃草,他慢慢的爬至高处,心中的烦躁却不因高旷的景色而舒缓半分。
反而更是郁结在心。
目光所及,远远的就能瞧见那修建一新的古勒城,还有四处休闲吃草的牦牛和马儿。
有时偶尔的还有牧民高亢的歌声。
就是不见他心心念念的佳人。
这一场对他而言浩大的,费尽了心机的恋情,她是否知晓半分?
又是否能接纳他的情谊?
此刻,她是否在意过自己的婚事?
又是否还记得他努尔哈赤这个人?
就在他茫然无措,看着辽阔天地寻不见自己目标的尽头时,远远的一队人奔驰而来。
努尔哈赤本想着离开,此刻,在这个时候他不该遇见任何人。
可就在他准备转头的时候,却瞧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令他瞬间犹如僵直的雕塑一般立在了原地。
少女的身姿在这黄昏之中就像是一轮挂在天边的圆月,不断地向着他靠近。
令他缓缓的,不断地瞧清楚她的容貌。
比那记忆里魂牵梦绕的模样更令他心动。
他茫然的往前跑了两步,随后又怔愣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牵了马,飞身上马,向着来人奔驰而去。
衮代瞧着他下了山顶,朝着山坳奔来,便慢慢的停缓了速度,直到少年犹如一阵风一般的到了她面前时,她翻身下马,笑着对着来人说道:“努尔哈赤,好久不见。”
她甚至走上前,要帮助男人稳住马缰。
努尔哈赤哪里能让她做这些事情,连忙勒住马头,自己翻身下马。
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甚至感受到了脸颊的炽热和眼眸的滚烫。
他的眼眸紧紧的落在少女的面容上。
她长得越发的明艳了,和前两年瞧见时多了许多少女的柔美和秀丽。
慢慢的,她在褪去少女的纯稚,多了那女人的妩媚。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浑身的气度,那种即便是温和待人,却依旧能令人感受到的疏离和客气。
他直觉自己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手心都开始变得炽热,思绪也不受控制的让方才的纠结和难受将自己控制住。
原以为远在天边的神女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他能感受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药香。
瞬间,他几乎是难以克制自己。
“衮代格格,没曾想竟是在这里能遇见您。”
他行了一个礼,这才开口说道。
衮代瞧着少年,她每次瞧见努尔哈赤,总是有种宿命一般的感叹。
许是这就是少年帝王的模样?
她自幼便生活在富察家中,阿玛和大哥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都是人人尊敬的勇士。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努尔哈赤和他们的不同。
这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却又是这样的直白。
他更高了,甚至给她一种立在自己面前能遮挡住天地的感觉。
穿着明朝廷军队的衣服,很是合身,不见那夸张的肌肉,但却从他行动之间便能感受到蓬勃的力量和武力的压制。
那张当初就已经极为俊朗的面容,在经历了几年的战事之后,更是如刀削一般的硬朗。
此刻,即便是秋日里也只穿着一件单衫的男子,却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他是一个男人了,衮代忽地意识到。
“我本想去一个小集市去寻一些药材,倒是没曾想能在这里遇见你。”
衮代感恩于当初他一刀砍杀王台,而在刀口救下了她的大哥,甚至为了掩护他们逃跑,自己被李成梁俘虏。
如今虽然听说在军队之中很是有些声望,但当初初入时,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
这份情,衮代不能不时刻铭记于心。
“你还好吗?”
衮代关切地问道,山谷的秋风顺着草地轻抚而下,直到落到了两人之间,轻佻似的,撩起她鬓角的碎发,逗弄着她白皙的脸颊。
男子的目光顺着风落在她的脸颊上,接着猝然移开了眼眸,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极为克制的动了动。
他僵直的站着,喉结缓缓的动了动,这才压下了口中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用着自己都觉得怪异的腔调回答道:“回格格,努尔哈赤很好,军对里大多人都对我很是尊重,就是大将军也很是宽待于我。”
衮代轻轻的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总是好的,无论在什么境地里,你都能展现出自己非人的天赋。”
衮代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努尔哈赤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失落,他想要往前走,就像是方才那般,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也能将她整个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似乎是天地间任何时候他哦都可以将她揽在怀里。
可,在目光落在她的眼眸里时,努尔哈赤迟疑了,他就这么立在原地,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马匹身边。
她要走了么?
也该走了,这个地方,两军交接的地方,当真是危险不已。
他也该走了的,这个时候了,大将军总会察觉到他方才离开的。
他的心猛地往下空了空,有种骤然紧张之后的放松,也有那种一无所有的空虚。
“那...衮代格格,我就...”
他话未说完,那原本走到马匹边的少女从那马背上的囊之中取出几瓶东西。
在半截血红的夕阳之下,勾勒出白瓷的小瓶子的光晕来。
衮代将手中的小瓶子挨着挨着打开闻了闻,确定了都是对的,这才转头对着那站在原地想要离开的男子说道:“诺,先别走,这些都给你。”
“我?”
努尔哈赤下意识地竟是缩手,随后又反应过来,他怔愣一瞬,在瞧见少女带着几分试探和欢喜的模样时,终于是伸出了手。
他又开始紧张了,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却在离着那双向着他伸来的纤长手指越来越近,越能感受到他自己指尖的那种莫名发麻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了几个小瓶子,甚至没有触摸到她的手。
“这是我这两年专门给你留的,圆嘟嘟的那瓶是止血的,长长的瓶子是止痛的,还有剩下的那一瓶最重要,是带点儿清毒和消炎的。”
努尔哈赤小心的捧着手里的瓶子,目光之中露出了几为强烈的欢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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