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砰!”
一阵阵枪响彻底砸碎了科研者的思绪,他忙不迭跑到栏杆旁俯视,只见中庭下的男人被子弹击倒在地,流血的左胳膊瘫瘫挪动,身边子弹散乱。
“至姗!”
“至姗你在哪?”不知道是不是受故障的影响,至英伯爵如同失去视力的盲人,黑色大衣在冰冷的地面铺开,他失去对眼前情形的认知,也不知道陷在了哪个世界,高瘦的身体卑微弯了下来,双手不停摩挲地面,一点点向外寻找。
“至姗!你回答我!”
“砰砰砰!”
子弹并没有停止射击,但不知是不是技艺不精,都完美避开了中心的攻击点。
那人已经完全暴露了行踪,科研者随即从制服的口袋里拔出一把形似弯刀的小型筒状物,肉眼可见的波澜无声无息削了过去,当场把探出的长枪削出两半。
那身影笔直从空中窜了出去,雪亮的刀锋被阳光反射,至英没防备的身后赫然赌上一道黑影。
科研者二话不说从十余米高的楼阁跳了下去,手中紧急按下调控器的按钮,只听一声刺耳巨响急转直下,屏幕彻底没了声像。
初亦身后精密的设备数据乱码,整座实验室闪起红灯。
至英伯爵怕是因那设备的停止运行有了一丝意识,四处抓狂的手指一顿,晃动的瘦削头颅停滞在空中,双耳卡进的声像器不断波动。
他像是挣扎着走回现实世界,表情扭曲到极致,一声怒吼咆哮而来。
背后的刀锋将将刺入他后背,科研者立刻将拳头掼了过去。
拱形大门被撑开,强壮的侍从迅速跑进来,对被制服的刺客举起枪支。
“别开枪!”科研者朝他们喊道。
至英伯爵受到了惊吓,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别进来!你们不准进来!”
这里没有防御设施,仅仅有个自称为医生的科研者,没有多余的一丝一毫,像是专为至英伯爵一人打造的世外桃源。
他放弃监督神庙的任务,避开外界奴隶窟的工作来这里为妹妹庆生。
现在有人闯入桃源,他们举枪戳进了那柔软的私人地带,对至英来说都是不速之客。
他挣扎着站起来,科研者过去搀扶,却被他疯狂地甩了出去,晃动脑袋,癫狂的睁着眼睛朝他们看,后背和左臂都在流血。
“滚!”“滚开!”“出去!你们会吓到她的!”“出去!”
那科研者竟然轻而易举折断了刺客的双手,再次乞求地回到伯爵身边,“没事的伯爵……”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至姗人呢!”至英伯爵双目通红,他认出了他的科研者。
“您不要着急,我还可以修复!您的伤口……”
“为什么会这样?”至英伯爵方寸大乱,人死后,他度过了漫长的孤独岁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把那人重塑,重塑了那个眼里只有他的妹妹。
“不是说稳定了吗?她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她在那里是不是过得不好?”
“听我说,我检查到故障发生地在摇摆厅的接收器,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去修复就好了。”科研者努力顺应着伯爵的脾气。
“为什么会这样!谁动了它?”伯爵很痛苦,即便意识从另一个世界挣扎着回来了,但魂全丢到了那儿。
长期在外看守,不曾涉足这片神圣领地的侍从看到伯爵这个样子,当场方寸大乱,“伯爵您……”
“出去!”科研者代替伯爵喊道。
初亦一惊,他看到科研者平和的表情荡然无存,眼里因刚才的斗殴和愤怒闪起血色,他不如伯爵高,但面对伯爵所厌恶的人,却能挡在他面前直面他们,把伯爵目前的窘态全都挡在了身后。
科研者咬牙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奴隶带出去,这里交给我!”
“可是明言组长,奴隶窟……”
“出去!”侍从有更紧急的事要说,被科研者一口回绝。
忽然间感觉肩上撑起了一只手掌,他回头,伯爵用那血流不止的左臂按上他的肩膀,眼神因极力克制狰狞出了阴森感,尖瘦的下巴使劲沉着。
科研者只觉肩上的那股力道一紧,随即便发觉腰上的配枪被拔了出去。
“说,奴隶窟怎么了?”伯爵声音沙哑,极度低沉
为首的侍从似乎找到了一丝伯爵以前的样子,虔诚地跪下来行礼,从眼前的镜框中搜寻到,“报告,中段奴隶窟东区一号楼发生动乱!是他们炸毁了接收器!”
科研者能感受到身后骤降的气压,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至英伯爵眼里闪过无法遏制的怒气,优雅服饰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张扬着暴戾,“早就该清缴他们……”
初亦一直停留在栏杆旁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冰冷的眼睫扫过,对外界暴动的感知也在一分分拔长。
在至英伯爵抬脚的时候,地下隐秘的角落窜起密密麻麻的细根,逐渐向中间靠拢,谁也不会料到无坚不摧的宫殿,竟然会被这无端冒起的小东西一寸寸深入撑破——
“伯爵,您现在……身体可以……”科研者当场拦住他。
眼看伯爵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事情,根系的生长速度达到最强,源源不断的生命不断分枝——
根冠即将破壁而出。
“哥哥!”
那声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漆黑的屏幕里渗透出来,不同于原先微微地遗留,单只是逼真的传入伯爵的耳朵。
这次,因为故障原因响彻整栋宫殿。
当下乱了至英伯爵的心绪——
“哥哥……”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混混沌沌,掺杂着还有什么想说的话,笑声仍然维持着刚才相处时的感情。
至英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他立刻止住了脚步,冷硬的面孔变得脆弱而哀伤,回头问科研者,“她是不是很难过?”
科研者咬了咬牙,“没有伯爵。”
“我听到他在叫我。”伯爵以为只有自己听得到。
侍从纷纷下跪行礼,“伯爵,您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至英伯爵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情景,那些侍从还在看着他和他的妹妹,一想到这,他的手臂轻轻抖动,抖得枪支从手中滑落,在大理石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动了恻隐之心,恨不能挖了侵犯私人领地的闯入者眼睛,他顿住脚步,突然抚上额头,让这些人离开,“出去……”
“哥哥怎么了?”
所有人无可奈何地退去。
“你还在吗至姗?”他捡起一旁失落的画架,用手描摹画上那一寸寸眼睛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芳香之物,和他妹妹的脸颊。
“你还在是不是,那不是合成的影像,那就是你。”至英伯爵摘掉耳中的仪器,抬头望天,阳光洒在他脸上,他闭上眼睛,“三十一岁了,至姗,生日快乐……”
此时,泉水中央旁边,从地面裂开一个小孔,一小截根钻了出来,缓慢绕着至英伯爵生长。
科研者心内一惊,伸出手臂去阻滞,但随着它自然的拔长后,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向后退了几步,盯着穹顶出的天顶画,那些鲜活的神像,出自大脑主人之手。
他虔诚地匍匐在地上,拜了又拜。
至英伯爵感知到了什么,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眼前所看到的——
-
与此同时,银塔高空上方,层层叠叠的云雾遮掩中飞出几架轻型战机。
“339,位置(10938847,38479232,792),锁定目标,每秒急冲62次,大于探测下限,准备就绪。”
一位格外俊秀的金发男子,锋利的眼神狠狠朝屏幕上显示的攻击点剜了一刀,紧接架上镜架,复杂的数据波动让他驾驶的战机在云层中来回转了几次。
“别急。”僚机指挥者传出口令。
“是……”博西冰冷答道。
高高的露台,大理石垒砌的高柱上,白色的长幡被旋风刮得激烈翻飞,几名在一旁修建建筑的奴隶,趁着看守人员打盹的空档,爬了上去。
他们顶着强风,手忙脚乱但目标一致,将长幡扯了下来,扯下的一刹那,力道和风相悖,悍然将那宣扬什么的旗帜一分为二。
“来吧!来吧!”
博西盯着屏幕显示的人像,那些人甩着残破的长幡,他知道,那是在挥给他们看。
“来吧!”
博西眼睛一瞟,影像比例缩小,只见观测者站在指示塔举起长枪,向露台上的奴隶指去,在射击的一刹那,博西屏住呼吸,暗中扣动武器发动操纵杆。
“博西。”彭瑞低缓的声音从接收器传入耳朵。
“……没事。”博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松动了指下的行为,眼睁睁目睹这一切。
“反对银塔奴隶制,我们请求正当死刑审判制度,我们需要……”子弹“嗖”地穿过呼喊者的胸膛,炸掉了他半个身子,人不可抑制地从露台下坠。
所有人只是停顿几秒,看着那人的下场眼神一暗,于是,更加坚定的顶上去,接替他的控诉。
“我们需要人权!”“反对银塔奴隶制!”
“我们需要正当死刑审判……额……”
“我们需要正当死刑审判制度,我们需要人权!”
一个接一个。
“请求解除大洲岛屿死囚交易!”
“联合公会!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为什么从来不回应!这么多年为什么!岛屿的人都是疯子吗!”
“我们需要正当死刑审判制度,我们需要人权!”
“啊啊啊啊!”
喊声响彻云霄,却在一刹那,八九个人随着那声炮声,“轰”地一下和露台一起掉进深海,滚滚狼烟于半空升起。
“大家,死刑服刑期到了!”
中段楼层内——
热度膨胀,火药味弥漫在艺术高雅的宫殿,一个穿着白色囚服的男人撕破衣服,站在装饰神像的台子上,脸色狰狞,身体肌肤纹理破如麻袋,身体蜡黄,和身后温柔细腻的洁白神像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他嘴里所控诉和忏悔的,一呼百应。
“我们是死囚,背上人命罪有应得,曾经的我们枉顾人权杀害了别人,今天我们受到了残酷对待,反为自己和后来人的人权争取结果,这是因果轮回!”
“但这是唯一的出路,这本就是我们的归宿,这是最好的结果!”
“大家啊!你们在怕什么?”
“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仍然会去谋杀那个家暴我母亲的狗男人,但我愿意在大洲静静享受着最后一份灵魂的自由,饿死或者被击杀。”人群中响起尖锐的的女声,像断绝一切后路似的狂笑,她手中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的多孔武器,那是她在饿死之前,所能拿得动的唯一一种装备。
“我这种人,被火海吞噬个百八十回,肯定也不够赔我手下伤害的那些命,我不该……不该在全星濒危的情况下,纠结不值一提的私人恩怨……”
“法律仍在,为那些坚守公正法律和自由管束的人举枪!”
“还记得训练师教给我们的东西吗?”
“记得!”大殿每个角落不断传来回应。
“冲啊!”一名体格令人咋舌的奴隶扛着一门大炮,没什么章法得踩着看守军官的尸体,手下强制开炮,率先冲出。
后面紧接着跟上数十名身穿白衣的奴隶,相继从奴隶窟冲了出来,有人直接奔跑着,挣脱掉了束缚的衣服,赤身裸体,扛着武器跟着呼声发疯般冲了出来!
银塔最近的输出力量,没有及时得来指令阻止,让奴隶的脚步一点点挞伐进了银塔中层中心甚至以上。
他们占领高地,一面痛哭流涕,一面高呼着迎接死亡,“反对银塔奴隶制,我们请求正当死刑审判制度,我们需要人权!”
“银塔的杂种!来啊!”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跟着我冲啊!”
“冲!”
“兄弟们!相信风居吧!这唯一的希望啊!他会我们讨回公道!不要质疑不要犹豫,他们答应过我们用合理的制度来祭奠我们!弃生协议书会呈给联合公会,我们将成为晴星未来永恒发展的烈士,这是我们赎罪的机会!”
黑云逐渐压了下来,整个中段的楼层因炮火声陷入一片黑暗,少数自己维持电源的灯火建筑,不断从中逃出手无缚鸡之力的作人和科研者。
无情的炮火疯狂追赶着美的一切,这些银塔贵族长期雕琢出的脆弱美学,在暴力下顷刻烟消云散。
哀嚎声、惊恐声、坍塌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其他楼层的银塔军队才逐渐赶到,密密麻麻围堵了这些人,不相上下的高科技武器就位,森严的防护服下,指挥声八方响应,精密的攻击点随着一声令下,在空旷地带炸出一个个巨大深窝。
深窝形成便层叠着奴隶的尸体。
但这些长期被奴役的人们,眼睛睁得血红,身体达到了极度顽强状态,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被炸了身体,都在力所能及举着武器匍匐进攻。
他们一批接着一批从圈子中冲了出去,渗透进训练有素的步兵队伍,拔出腰间动能复合军刀,分割声和烟枪声同时响起,硝烟和血腥弥漫整个空间。
“339准备就绪。”
“27准备就绪。”
“攻击中心点(10938847,38479264,792),完毕。”
“三秒。”
云层聚集,一点点压了下来,两架战机一左一右轰然开起一炮,远空中只听“砰”一声,刺眼的超大流火在碰触到墙壁后交织在一起,瞬间如巨口般无声无息吞没了那里的楼层,滚滚烟尘从银塔半空掀起,在寂寥的海平面上,紧接着爆发出一场足以引起山崩地裂的巨大声响。
紧接着飞机离开云层,一架架盘旋在天空,持续不断的朝开口处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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