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章,朝堂+配角的交代衔接,节奏很快,慎买◎
西境战事吃紧, 西蕃大军趁大黎朝纲不稳之时,联合北寒叛族率铁骑横渡太河。先前派往西境的援兵根本无法抵挡攻势, 曾老将军曾冼只得以青岩峰为护, 率兵退往交城。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沈家定是因为之前圣上派兵围剿一时耿耿于怀,应当派人先去睢县与沈家和谈, 主张先退外敌,再派兵增援西境,另一派主张先率兵北上,平定内乱。
“笑话, 我大黎既能灭了北凉,西蕃区区蛮夷,为何不能灭!”
“还看不明白吗, 那沈家现在是反贼, 如今就连在京的那批北境之师都调不动, 何况出兵平叛?依臣只见, 眼下还是先平内乱,再出兵西境不迟。”
朝臣为此争论不休,许久之后, 坐在上首一直沉默的康王才说道:“诸爱卿既主张先平内乱,不如先派人与西蕃谈判,以交城为界,将曲陵山以东十四县让与西蕃,以此休战, 西蕃桑格公主如今身为我大黎二皇子妃, 此事若由桑格公主出面, 必能促成。”
大理寺卿闻言, 跪地叩首,“殿下万万不可!且不说西蕃那边是否肯趁此时退兵,那曲陵山乃西境要塞,若是割去,怕是以后难以收回!”
康王笑了笑,似是早有预想,胸有成竹,“诸位放心,此乃缓兵之计,西蕃的军力究竟如何,本王再清楚不过,只要能将北境收回,西境国土自可尽数收回。”
此话一出,众臣反对之声弱了不少。
康王夫妇早些年驻守西境之事,对西蕃之事了如指掌,既是康王肯如此向群臣保证,想必也早已有了对策。
“此事不可。”一道声音打断了众臣的议论,众人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首座上,二皇子起身质问道:“皇叔祖说此话之前,可有考虑过西境十四县的百姓?若是我大黎割地,天下百姓又要如何想我大黎?”
康王拧起眉头,似是没想到谌褀会忽然驳回,睨了一眼,“二殿下如今当审时度势,如今大黎自顾不暇,若与西蕃开战,大黎只会丢失更多国土,到时生灵涂炭,二殿下可能担得起?”
“我能!”又想到母妃昨日对他说的话,二皇子攥紧袖下拳头,争锋相对,“皇叔祖别忘了,如今奉旨监国的是本王,皇叔祖只是奉命辅佐,难不成还想越俎代庖?”
“父皇既命本王监国,那万事皆该由本王做主。”扫视台下低头的众人,二皇子坐回座上,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沈家之意未明,传本王命,即刻派使臣前往睢县,问明来意,一切后果,本王一力承担。原定北伐之军,即刻整顿,前往西境支援,违令者斩!”
说罢,二皇子稳住呼吸,转头问道:“皇叔意下如何?”
康王手指轻叩扶手,沉默许久,才看向二皇子,“二殿下既然这么说了,本王自是不好再多说,只是这北伐之军,何人领军?”
二皇子愣了愣,刚垒起的气势顿然灭了些.
康王低头一笑,沉着道:“本王倒是有一人选。”
不待二皇子问,继续说道:“此前安平侯卫直曾在太河附近驻守,对太河一带的事知之甚多,早年又在曾将军麾下做事。此次由其率兵支援,再合适不过。”
二皇子脸色阴沉下来,“康王殿下可是忘了,安平侯旧疾难愈,已许久不曾征战。”
“二殿下此言差矣。将领并非一定要上战场拼杀,安平侯在京中久不得志,如今更是告假不出,此番既是给安平侯一个机遇,又能表其对大黎忠心。只是让其领兵前往而已,西境兵权仍听令曾将军,有何不可?”
“你!”
康王朝台下望了望,伸手示意,“二殿下不妨问问台下众臣,看看本王说得是否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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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冉,东边远方泛起鱼肚白,京城城门初开,往日喧嚣的街道行人寥寥,宽阔而冷清。
城门之外,却是浩荡大军肃穆而立,整装待发。
甄玉姮常年卧榻,已许久没出过卫府府门,可今日还是裹着厚厚的披风,同卫君咏到城门前相送。
虽说英雄迟暮,尚有千里之至,可终归老矣。
此去险境,生死未可知,她放心不下。
“阿姮就送到这里吧。”
甄玉姮看着卫直身后西征大军,嘴角勉强抿出一个笑容,“卫将军,一路多保重。”
卫直笑了笑,“好久没听阿姮你这般称呼过我了。”
甄玉姮看着身披铠甲的卫直,布满细纹的眼角已是泛着泪,身前那道身影仿佛与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叠起来。
那人曾于战乱中救她于水火,坐于马背,伸手将她拉出深渊,见到了属于自己的曙光。
只是那鬓角终是多了些白发。
“愿将军早日凯旋。”甄玉姮盯着他良久,才说道:“这一次,我就不随将军同去了。”
“你放心。”卫直说道:“你在这里,守好小家。”
说罢,卫直拍了拍卫君咏的肩膀,“你从小到大身子不好,阿耶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可这段时间我不在了,你照顾好你阿娘和媳妇,总不能万事都靠你妹妹在外面撑着。”
“知道了阿耶,我会守好家的。”
忽然想到什么,卫直沉了沉目光,“明珠若是回来,你要保护好她,知道了吗?”
卫君咏惊诧道:“小妹她真的会回来吗?”
卫直耸了耸肩,“你妹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他也宁愿,明珠不要回来。
可他深知这个女儿的性子,嘴中说着认命,实际上是最不信命的那个。就算明知希望渺茫,也总要一试。
他知道,卫明姝一定会回来。
如今暗潮涌动,卫家和沈家都处在风口浪尖,他本不愿再四处征战,可若是他不去,恐会被人拿住卫家把柄,凭白拖累女儿。
卫直长叹一声,“我走了,你们也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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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轩率北境之师一连在睢城外等了五日,终于等来了京师派来的使臣。
使者传话,言天子身体抱恙,不能前往,召沈轩即日回京。
沈轩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说辞,让使者回京传话,直言见不到皇室之人亲临,不肯退兵。
双方仍在睢城外僵持,而沈轩得来使者来信,却也没像原先所说攻城。
如今可以知道的是,京城掌权之人并非只有康王一人,而此人当也是被康王控制了起来,能为他争取到使者前来,而非双方兵戎相见,已是不易。
康王想要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想给自己立一个英明清正的形象。
那他只需按兵不动,让京城之人知道他并非要反,京中必定会有人猜测他此举用意。
他要等流言四起之时,那人露出马脚。
消息传回京中已是四日后,听闻沈选并未攻城,执意要见帝王,不少官员甚是不解,不知其此举何意。
也不乏有人开始慢慢怀疑,沈家是否真如他们认为要造反。
若沈家真接到了密信,反贼已在京中挟持了帝王,那沈轩想见帝王也说得通。
如今内忧外患,如此情形下,皇室中人竟还是没有一人肯前往睢城,帝王已多日不曾早朝,太子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倒还真像被什么人暗害。
而如今实际掌控大黎朝政的人是那淮南康王。
可不知为何,消息从朝堂不胫而走,流传到了京城坊间,京城百姓纷纷揣测朝堂形势,康王和沈家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热谈。
有不少人觉得沈家要反,只不过是想要待沈家人撤离京中,再挟天子以令诸侯。
还有人认为,要反的是康王,而帝王被挟持已久,沈家带北境之军前来是受帝王所托,为除奸平乱。
谣言愈演愈烈,康王一边命人严查京中传谣之人,一边命人将京城沈家围住。
然而百姓的嘴没有皇宫里的人那么好捂住,京城沈家人被圈禁的消息从京城传了出来。
沈轩每日都会派人去睢县打听消息,得到沈家人被圈禁的消息后,却没有派人攻打睢城,而是向江南临安去了封信。
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沈家于江南集结兵马,北上攻打淮南的消息。
沈轩仍坐镇在睢县外的山岭。
夜晚月光如水,清辉倾泻而下,洒在玄色衣袍上。
远离营帐,清风徐来,只能听见山上草木沙沙作响。
忽地,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卫明姝席地而坐,在他身旁问道:“郎君在想什么?”
“明珠,你会不会怕?”
作者有话说:
疯狂走剧情,节奏可能比较快,该交代的总要交代一下。
第122章 畏惧
◎“要不我替郎君回去吧。”◎
低问声传来, 随着夜风很快飘散开,消散不见。
卫明姝转头, 静静看着身旁那人, 抬头仰望满天星辰。
怕吗?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很多遍。
她是怕的,沈卫两家人都在京城,如今他们出兵淮南, 虽是能让京城那边的人有所顾虑,不敢轻易下手,可终究是扬汤止沸。和淮南撕破脸,无异于将京城的亲人至于更艰难的境地
何况如今西境战事既起, 京师既已下令召回,他们不从,反而在此时挑起淮南战火, 稍有不慎, 便是引得整个大黎万劫不复, 怕是要背上千古罪名。
那人不仅在拿两家人威胁他们, 更是在拿整个大黎威胁他们。
人皆有畏惧之心,而这些也是他惧怕之事,她知道。
可面对恐惧, 并非每一个人都会选择说出来。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怕”这个字真的会从他口中说出。
不过她很庆幸。
好在他愿意将软弱的一面展露给自己。
卫明姝微倾身子,偏头靠在那坚实的肩膀上,“若是有一日,我是说如果, 京城那边真的要动两家, 郎君打算如何?”
那肩膀似是颤了一下。
许久之后, 低沉的声音才自黑夜中响起, “先除奸佞,还真相于天下,再给他们报仇。”
又是报仇吗?
卫明姝抬起身,月光清冷朦胧,只隐约看见那眼中的挣扎。
她知道,他从小就知道什么是仇恨
这个人儿时为了杀母之仇四处征战,如今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又要背上一层新的仇恨吗?
这样一个人,难道真要为了仇恨活一辈子吗?
沉思良久,卫明姝说道:“要不我替郎君回去吧。”
她虽是不知康王对整个卫家现在是何态度,可慈安曾经说过,康王并不想杀她。
京城这趟水总得有个人搅浑,总不能一直姑息养奸,让这些人掌控着京城,而她是最好的人选。
她现在该去赌一把。
“不可。”沈轩立马答道,语气近乎勒令,“我知明珠在想什么,可这件事不可。”
京城那龙潭虎穴,他怎可让她去冒险。
卫明姝从未听过他以这种口吻对她说话,许久才道:“可我觉得”
却是被立刻打断,“此事不必再商议,我会有办法的,可你绝对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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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兵力虽要比北方兵力弱许多,可总归是要打仗,百姓人心惶惶,各州县隔岸观火,静待帝命。
扬州为大黎富庶之地,两军僵持在扬州附近的回城外,皆不敢轻举妄动。
朝中众臣皆上奏谏言,即刻起兵助淮南平乱。
二皇子却力主按兵不动,朝臣无法,只好建议再出使臣前去睢县谈判,而睢县的北境之军还是那副说辞,不见帝王不肯退兵。
眼见扬州将乱,康王终是手持帝王虎符,下令从关内调兵前往淮南平乱。
满朝文武俱是惊诧,无人知晓康王何时拿到的虎符,但虎符可令天下之军,只得先遵照其命令行事。
然而帝王始终不出,朝中疑声更盛,康王无奈,只好拿出圣上亲笔诏书,以堵住悠悠众口。
可就在大军出发前一日,北边却忽然传来消息,言宁国公沈正忠于居庸关集结兵马,准备南下。
兖州与青州刺史得到消息,立即备兵于两州边界防范,纷纷去信京城请求援兵。淮南富商闻此风声,皆向外逃窜,一时间前往关内和岭南的官道拥堵,匪乱四起。
康王妃膝下共三子两女,还有一子为妾室所生,除了长子谌良在京中,二子在西境平乱,其余子女均留在淮南平城。
一日夜晚,一支军队护送王府亲眷悄然离开平城,却只带走了王府的嫡子嫡女。
沿途逃窜的百姓实在太多,护送的军队只能一路开道,以最快的速度往蒲州而去。
然而没等出淮南,却在沿途遭遇贼匪。而那匪徒不似普通的寨匪,皆训练有素,布军有序,骑着战马将康王府众人团团围住。
两日之内,本还驻扎在扬州附近的军队撤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原本准备攻打兖州的北境军队转头向冀州睢县进军。
康王府嫡子嫡女皆落入北境大军手中,严加看管。
不少人都看明白过来,沈家此举只是在针对康王府,并无意发动兵乱。
倒是康王先前不明不白拿出虎符,生怕这场灾祸挑不起来似的,不知所谓何意。
紫宸殿内,康王正坐在帝王批阅奏折的椅上,手指叩着桌面,听着手下人回禀,“回禀主上,下令将康王府调回关内的是王妃。”
康王手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见底下人还有事要报,继续问道:“还有何事?”
“之前主上让带回来的那位夫人,不是逃走的,而是被慈安劫走的。”
康王微微抬眼,忍住一腔怒气,“为何今日才来禀?”
那人仍低着头,“慈安死后不久,属下曾派人去商州查探过,可观中无一人幸存,直到这几日从临安来了一批人,属下才知道慈安此前将那位夫人掳了去。”
康王思索片刻,又问道:“道观下那对母女呢?”
“并无异样。”那人回道:“属下将慈安的死讯告知那对母女时,她们似乎并不知情,慈安之女听闻后当场晕了过去。”
还准备说什么,却听见门外通报,“殿下,王妃求见。”
康王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让王妃进来。”
康王妃走进门,看到康王正站在桌前,周围只有一把椅子,显然是刚从那把帝王坐的椅子上起身,不禁眉头紧皱,又想到这几日外面的传言,将殿内的人屏退出去,问道:“外面在传,说殿下要谋反,此话当真?”
康王却是不答,反问道:“本王还有话想要问王妃呢。淮南康王府的人,可是王妃下令调回?”
“是又怎样,淮南将乱,我将儿女调回蒲州,有何不可?”
康王闻言大怒,“妇人之见,你可知那沈家就等着你将人调出来,由此引蛇出洞!”
康王妃眉毛一扬,上前一步,“你在怪我?我还没问你,究竟是沈家要反还是你要反?”
冷静片刻,康王又恢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话,那沈家已于睢县外结兵,直取淮南,胁迫王府家眷,王妃还觉得是本王要反?”
康王妃直视她,“此话当真?”
“你我夫妻数十载,若本王想反,早就反了,更何况这皇位不本该是你我的?这江山上如何被沈家和先帝设计夺去的,王妃难道都忘了?”
康王妃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移开目光,“那便信你。”
康王这才松了口气,“王妃来找本王何事?”
康王妃却是瞪大眼睛,反问道:“家中儿女皆被敌军所俘,你问我为何来此?”
“是你执意要将他们调离淮南,你现在来问本王?”
康王妃没想到他会如此,“这也是你的儿女!”
康王喝道:“那又如何?难道要为了他们放了沈家人?如今那父子二人不正是因为京城沈家人,才迟迟不敢攻入关内?我若放了他们,岂不是弃大黎百姓于不顾?”
更何况他的儿女又不止这一个,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皆未落于沈家人手里,还有那些庶子庶女也都还在淮南。
他不怕将来登上皇位后,这江山无人继承。
“好!”康王妃点了点头,眼底已经一片通红,“你不去救,我从蒲州调兵自己去救!”
说罢,康王妃拂袖而去。
康王坐在椅上,捏了捏眉心,又将门外的人叫了进来,“你去叫府中的人看住王妃,这几日莫要让王妃出府门。”
领命之人正刚要退下,却又听康王吩咐道:“你同西境那边的人联系,让他们想办法放出消息,就说从战俘那里得到消息,京中曾有药商同外族勾结,私售玉囊于西蕃,望朝廷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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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经放出,京城百姓皆是愤然,京城药铺为避风头,皆闭门歇业。
京城玉囊花多来自岭南阮家,京兆府向阮家掌事之人要来账簿,不知又从哪里得到了临安阮家的账簿,挨家挨户搜寻,似是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
京城药商皆惶恐不安,如今进出京城查验甚严,只能如同瓮中之鳖,等待官府中人来查。但凡账目对不上的药铺,皆暂时收押至京兆狱,等待审问。
丹青药铺向来记账清楚,然而不知为何,账目却是对不上,而这账目并非一笔小数目。
直到被送进京兆狱,任玉荷和任医正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平日这些账本卫明姝都会再三查看,按理说他们药铺的账本绝不可能出错。
若是药铺没有错处,那便只能是阮家的账本有问题。
然而每年采买玉囊花的都是卫明姝,他们的确不知其中的细枝末节。
最近京城发生之事他们也略有耳闻,可沈家先前既能大义灭亲,揭发林家私售粮草之事,如今又怎可能趁乱谋反?
而这药铺背后的东家,正是沈将军的夫人
两人隐隐有种预感,此事很有可能冲着卫明姝而去。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缄口不言,决不能向外承认卫明姝同药铺的关系,能拖一阵是一阵。
被查出问题的药商皆被关押在京兆狱中,他们这处牢房在京兆狱一处拐角,是以并不知晓其他药商的状况。
所幸狱卒并没有为难他们,每日都有送来饭食。此地阴冷,任医正腿有些受寒,任玉荷使了些银子,狱卒竟还给他们送来了一床被子。
直到被关了两日,才等来审讯之人。
任玉荷并不认得此人,她能识得的也只有在药铺中买过药的那些达官贵人。
而任医正从前常年来往宫中,自是识得官员品级。
这京兆府中身着紫袍之人,十有八九只能是京兆尹。
任医正站起身,虽是心有戒备,还是行了一礼,“冯大人。”
冯霆扫了一眼,见两人虽是恭敬,却不敢抬头,满心戒备,便是了然,示意了个眼神,身旁跟着的狱卒都退了下去。
待到周围没了人,冯霆才继续开口,“两位放心,本官不过是问些问题,二位照实回答便是。”
任玉荷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眼眸,沉声问道:“大人想问何事?”
“听闻丹青药铺平日虽是二位所管,可还有一位伙计,名为药姑,跟随医正学习医术,虽不常来往于药铺,却是负责药铺采买药材,药铺义诊之日也会出现。”冯霆顿了顿,继续问道:“可否请教二位这药姑的本名?”
听到这句话,任玉荷一颗心近乎跳到嗓子眼,她平日并不怎么和京城官员接触,更未曾和京兆府的人打过交道。
闻说京兆府冯大人手段狠决,如今看来,这并非虚言。
光是问几句话,任玉荷便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此人句句针对,让人无法回避。
见两人都不回答,冯霆叹了口气,负手踱步。一双黑靴踏在稻草上,却让两人感到脊背发毛。
“这样如何,我来问,二位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冯霆笑了笑,没等两人应答,继续说道:“其实这药姑的身份,京城早已有传言。本官听闻丹青药铺与卫家来往甚密,而这沈夫人常又出现于药铺,而这沈夫人又与那药姑年龄相仿”
听到此处,任玉荷呼吸紧绷,大气不敢多喘,手心早已攥出了一层汗。
冯霆转过身,面向二人,“敢问任姑娘,这位京城的药姑,可是沈夫人卫明姝?”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剧情章,下章女主回京,提前预告(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把高光给女主,大概是个大女主的戏份(bushi))
第123章 欲归
◎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养个孩子吧。◎
任玉荷瞳孔骤然缩了缩, 下意识抬头,却在对上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时, 心虚地低下了头, 小声回道:“不是”
冯霆不禁摇头,轻笑一声,感叹道:“卫明姝还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任玉荷不知他此言何意, 一双眼眸清澈明亮,却满是敌意,“冯大人此言何意?”
冯霆瞥了二人一眼,移开目光, 淡淡答道:“这对豺狼夫妇,骗着我接管了他们家的铺子,我怕那些人再这么查下去, 会殃及池鱼。”
牢房里静默了许久, 任玉荷仔细揣摩着冯霆的话, 张口结舌, “大人是”
他的意思是,他是站在卫明姝他们那边的人?
那他肯帮他们?
“任小姐以为,本官为何会将你们安排在这样一间牢房?”
任玉荷又环顾了一遍四周, 这里着实清静的不成样子,似是与外面的牢房都隔绝开,外人无法知晓其间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都说了什么
上前一步,却是在下一刻又警惕起来,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我们如何相信你?”
冯霆接着道:“本官自是知任小姐仍有疑虑, 本此次过来, 不过是确认一番,再同任小姐叮嘱几句。”
“叮嘱什么?”
“除了本官,这几日任何人来见任小姐,任小姐只需一口咬定,卫明姝同你们没有生意往来,今日切不可透露半句,只要你们什么都不说,本官自会护你们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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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事终究是传到了沈轩耳中,得知先前领兵前往西境的竟是是卫直,又知道京中查了一批药商,眼中不免带了些冷峻。
康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卫直派去西境,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查起药商,此举定是有深意。
他虽是与药商从无往来,却是知道自己的妻子在京城有一家药铺,而那家药铺中的老板娘,是自己妻子的至交好友
他在京中的好友亦是不少,而那康王却是选择大费周章地抓捕药商,不仅如此,还千方百计将他患有旧疾的岳父调去了西境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真不知,此举是为了针对他,还是为了用这些人威胁引诱卫明姝回京城。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卫明姝曾说过,康王曾经特意派人在回临安的路上抓她。
不是为了用她威胁他,只是为了得到她。
而此人年过半百,竟还如此不择手段,想夺他的妻子。
简直恬不知耻!
一想到这些,沈轩便是有火没处发,也因着心中一直藏着这些事,直到回到帐中,脸上的愁云还未散开。
抬眼瞧见自家妻子迎了上来,沈轩慌忙躲开那道视线。
灵魂似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正在叫嚣着不,叫他先莫要把此事告诉她,否则肯定留不住她。
另一半却在一旁谴责他,她并非只是自己的妻子,她有权知道京城亲人故友的处境。
可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没用,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棋行险招,最终还是将自己逼上到死角,不得不舍弃一方……
卫明姝一直都觉得,沈轩是一个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人,特别是对于自己,近乎隐瞒不住什么情绪。
这几日他起得越来越早,外面驻扎的军士也越来越多,操练声从早到晚,就连她舅公都从北境赶了过来。
而他的神情也愈发严肃。
卫明姝知道,大概是之前用淮南康王府亲眷要挟的法子行不通。
他们也是在赌,可一个意图谋反之人,当是不在乎什么亲人骨肉。
而今剩下的办法,只有开战。
可他每日都会在自己面前装作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样子,从未像今日这样沉默少言,眼神躲闪。
他知道瞒不住她,所以每次心里藏了事,都会这样低头不看她。
卫明姝大概猜到,此事或许与她有关,只如同往常般问了一句。“郎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沈轩抿住双唇,许久没再开口。
卫明姝已是了然,只静静站在他身旁,什么也没有说。
她信这件事,他不会对她隐瞒。
挣扎过后,沈轩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有事同你说。”
卫明姝莞尔,声音仍是平静,“郎君说就是了。”
“岳父他前些日子被派去了西境”
卫明姝怔住,眼睫轻颤,顿了片刻,方才敛起眼中的神色,垂下眼帘,稳住声音,“还有呢?”
沈轩没再看她,闭上眼继续说,声音越压越低,“康王下令彻查京中药铺,如今任家怕是也”
听到此处,卫明姝捏紧五指。
其实自她从慈安那个疯子得知康王正在抓她,她就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一日。
这些事是冲她来的,那人在逼她回去。
帐内一派冷寂,隐约传来将士悠扬的高歌,慷慨激昂,却透出几分孤寂悲壮,似是一首离歌,乘着远处的风声送人归去。
轻飘飘的一句问声传来,语中满是不甘,还带着一丝祈求,唯独不是询问,“明珠,你是要走吗?”
卫明姝知他在想什么,抬手抚上那人鬓角,慢慢向上,想要抹去眉梢那点忧愁,“要走的。”
沈轩袖下的手猛然攥紧,却是低头笑了笑。
他既是开口向她坦白,就不该期许她能留下。
可他还是不甘,还是问了
沈轩抬头,又问道:“明珠,你会不会怪我?”
怪他把她,把整个卫家至于险境,怪他无能,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卫明姝愣了愣,随即了然,眼眸微微弯起,含着一点湿润,“郎君决定出兵那日起,不是已经想好了吗?若非此番康王针对于我,动了卫家,郎君可还会如此束手束脚?”
“可我想还是”
卫明姝展出一个笑容,“沈将军,有错的不是你啊。
没有人怪你,沈家既然不会怪你舍了他们,我们卫家自也不会。郎君别忘了,我们卫家也曾满门征战数十载,即使如今只剩了我们一家,也从未后悔过。”
想到那些已经故去的人,卫明姝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们家满门英烈,阿耶这么多年受人指点,却从未弯下脊梁,更从未抱怨。
眼泪从顺着脸颊滑落,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将士为国献英魂,向来该是不计得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轩知道这些,可
“你回去,真的会有危险”
“郎君总说我不会取舍,可怎么到这个时候自己想不清了呢?郎君如今手握重兵,是能挽大局者,不该因小失大的。”卫明姝语作轻松,自嘲道:“我就不同了,我没这个本事领兵打仗,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护住咱们的小家。”
沈轩现在万万听不得取舍二字,不禁上前一步。
却是听到与自己仅有一臂之隔的妻子唤住他,生生止住了他上前的脚步,“郎君,我身边不只有你,还有好多人啊。京城有我儿时相识的故友,更有我的亲人,如今他们因我而遭难,我该回去的。”
那语气仍是平淡,却如同一盆冰水,猛地将沈轩浇醒。
刚准备伸出的手臂收回,沈轩知道再也劝不住她,却是忍不住又沉声问了道:“有把握吗?”
“有几分。”卫明姝答道:“郎君放心,我并非池中之鱼,那康王看不起我,总觉得一个女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想将人玩于股掌,可郎君不该这么想。京中如今形势未明,总该有个人去京城将局势搅浑。”
沈轩没有再说话,双手垂下,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
将人揉进怀里,埋在她肩头,商量道:“你你再陪我一晚吧,我明早起来,给你收拾行囊。”
卫明姝抬手,回搂住他的腰,点了点头。
夜幕悄然降临,帐外燃着火把,熊熊火焰随风摇曳,映照着帐内一片春光
身影交缠,难舍难分。
这几日以来,卫明姝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或是那药起了作用,或是将要离别,只热烈回应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慰藉心中的不安。
直到帐外风声停歇,空留朗月高悬于黑夜,那人终是不忍她继续受累,方才分开。
一滴湿润落在她额头上,不知是汗还是一滴泪,男人轻轻覆在她耳边,“明珠,等到都这些安定了,你养好身子,我们养个孩子吧。”
卫明姝意识已是有些迷糊,只隐隐约约听到他说安定后要如何,想也没想便应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分工明确,格局打开版“男主外,女主内。”
下章女主将开启嘲讽模式,疯狂输出,板凳已经给大家搬好了,希望能让看官们大快人心。
PS:正文里不会有孩子...准备放到番外里
第124章 回京
◎不过是提前归家而已,二位大人何以拦我去路?◎
翌日, 沈轩指派了军中一队办事精明的人,扮作商队护送卫明姝回京城。
一直将队伍送到好几里外, 才停住脚步。
以往都是卫明姝替他收拾行囊, 如今换做他送她,卫明姝觉得他竟是比她还絮叨。
“这几日睢县附近不安稳,附近官道上人多, 你们先绕一段路,之后从晋州走水路去京城,你把令牌亮出来,码头那边会有人接应。”
卫明姝点了点头。
这些事他昨晚就说过了。
“路上若有什么事, 尽管吩咐他们就是。”沈轩还是有些不放心,觉得千叮万嘱都不为过,“其他州县态度不明, 未回京城之前, 尽量避开去州县城池。”
卫明姝轻笑, “我知晓了, 郎君放心,我没那么笨。”
忽然又想到什么,沈轩摘下那串流珠, “这个还是你带着吧,神佛庇佑,或许一路上能顺利些。”
卫明姝早已把这串流珠忘在脑后,不待答应,只见沈轩已是握住她的手腕, 将那串流珠带了上去。
卫明姝微微挑眉, “郎君不是不信这些吗?”
她现在倒是觉得, 神佛不过是虚有之物, 与其相信这些,倒不如多相信他些。
沈轩没有说话,带好那串流珠,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蹭着她的手背,怎么也不肯松手,“我之前给京城去的信,八成是没有送到,此次你回京城,若不能向外递消息,千万别想着自己扛着,燕家、冯霆向谁求助都行。”
“那郎君呢?”卫明姝问道:“郎君打算何时进关?”
沈轩避开她的目光。
她既是要回京城,他自是不可能在此时攻城,“我昨日想了想,太子如今下落不明,还是再多派些人去找找太子比较稳妥。”
卫明姝却是不容他避开,“那若是寻不到呢?”
“若寻不到”沈轩低声说着,似是自己也没想好,内心万分纠结。
“若寻不到,郎君就攻城。”卫明姝替他答道:“到时我会想办法把两家人带出去的。”
山间静谧无声,唯有几声鹂鸟,再无什么好交代的,只是还迟迟不肯开口。
“我走了。”卫明姝说道:“我在家等着郎君。”
沈轩抬眼,撞上那双灿烂的双眸,回了她一个笑容,目送她上了马车,喃喃道:“路上小心。”
如沈轩叮嘱,回程的路上,一行人只称自己是来往商队,未进县城,也未与同行商队多打照面。
春日渐暖,江面到底晚上寒凉,卫明姝这几日服药,每日晨起身上总是会出些汗。
那几日沈轩倒是发现了她的变化,是以每日晨起时都会悄声从外面搬来一盆炭火。
可这船上自是没有炭火,男人在她走时虽叮嘱过她晨起披件厚衣裳,可终归一热一寒,江风一吹,便是在路上着了些风寒,直到下船也未好全。
临近京城,几人又改换官道。
如今京城封锁,官道上的商贾寥寥无几。
然而越至京城,越有可能遇到认识之人,甚至可能途遇官兵,卫明姝还是找了块白布遮面,也很少下马车。
快走到京城时,却是有一人主动拦下了他们的马车。
卫明姝精神一直紧绷着,是以外面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说话的是一女子,而那声音很是耳熟。
那人问道:“请问马车内可是位女子?”
卫明姝怔了一刻,眼睛转了转,拿起车中的面纱,掀开车帘。
是追影。
追影一眼就认出了车中的人,不禁面露惊诧,眉梢扬了扬,还没喊出来,便止住了声,朝四周望了望。
卫明姝招了招手,追影低身钻入马车,“原来真的是小姐!”
卫明姝上下打量了一眼,虽是听沈轩说她一切都好,可此时真正见到,方才心安,“追影怎么回来了?”
追影下意识微微回头,“我和阮公子一起回来的。”
“阮公子?”
追影点头答道:“阮公子说前一阵子朝廷去了京城阮家,拿了账本。”
“账本?”卫明姝一时没想明白,又见她似是一人过来,问道:“兰芝呢?”
“兰芝还留在临安,此去京城危险,就没让她跟着过来。”
卫明姝松了口气,又问了几句那日分别后的事,“那追影怎么跟过来了?”
“这不是怕那个呆子路上又出岔子。”追影抿了抿唇,“况且京中这么乱,听说县主至今下落不明,我也该回去的”
追影转头,正起神色,“小姐为何要回来?听说沈将军如今兵临睢城,小姐这个时候回来不会有危险吗?”
“丹青药铺被查了,我怕我不回去,任家人要出事”
追影微张着嘴,她也是从阮文卿口中得知的此时,而阮公子此次回京,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去救任家人。
马车内默了一刻,谁也没有说话。
她们都知此时回来是为了什么,县主对追影有恩,而任家上下更是对他们卫家有恩。
知恩要抱德,她们非冷眼旁观之人。
所做皆是为了一个义字。
因着遇到了阮家商队,两拨人一起同行,卫明姝带来的人也能更好隐藏在阮家商队中。
路途歇息时,便也见到了阮文卿。
“明姝可知那道士是何人?”
卫明姝沉思片刻,将遇上的事挑了些能说的说与二人听,“那慈安背后之人,是淮南康王。”
两人皆是一惊,阮文卿忽然想到什么,“曾经那康王府也曾打着要制伤药的幌子,来京城阮家购过玉囊花,而过来买药之人,正叫刘安。”
那家虽是亲王,可当时刘安要采买大批玉囊花,他也没有答应。
本是打算细查一番,后来却是因为被卷入林晋一案,未继续查下去。
卫明姝也猛然想起,曾经任玉荷同她说过,康王府曾派一位管家来他们药铺采买药材之事。
那康王帮慈安购置大量玉囊花,炼成药物。
毒药用来毒害大黎子民,而伤药供往之处,则是敌国。
这些事竟是这么早就有了端倪,想必康王此次进京城,就是为了将京城剿个天翻地覆。
而那临安阮家跟着慈安做事,慈安那个疯子只关心自己手里有多少玉囊花可以炼药,或许没有察觉,可康王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每年购置玉囊花的事。
想到此,卫明姝不禁身上一阵恶寒,也没了什么胃口,简单收拾过后,便继续往京城赶。
京城如今只可进不可出,而进京之人,也都要经过仔细盘查。
两拨商队前后脚进行查验,不出所料,卫明姝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士卒仿佛等候多时,对了对手中的画像,悄声嘀咕了两句。
“这沈家人还真敢回来?”
“可不是,这反贼也是没什么胆量,自己窝在睢县不敢进京,却是派了自己的女人回来。”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似是在故意羞辱,生怕人听不见。
卫明姝拳头不禁攥紧,“二位大人请注意言辞,如今皇室中人都还未给沈家明确定罪,睢县也并未开战,不过是沈家与康王府的私人恩怨罢了。
西境战事告急,二位大人不关心那私用虎符调兵的康王也就罢了,反倒奚落起入关平叛的沈家,倒像是生怕大黎不出内乱。”
说罢这番辩词,卫明姝斜了一眼,“我不过是提前归家而已,二位大人何以拦我去路?”
卫明姝这话说得响亮,已是引起不少京城百姓注意,纷纷驻足观望。
“这不是沈家的夫人吗?沈家人现在回来做什么?”
“可不,沈家人可是谋反的罪。”
“可咱们宫中那位二皇子不是说,沈家并非反贼吗?况且这沈夫人就这般回京,倒也不像要谋反的样子。”
“你说门口的人不会要抓沈夫人吧?听说康王的嫡子嫡女皆被抓去了北境大营,康王不会要拿沈夫人去做要挟?”
两人见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俱是一愣。
其中一人忽然想起宫中之人交代的说辞,喝道:“妇人休得狡辩!”
周围皆是一片既然,卫明姝站在两人对面,亦是没说话。
那人以为当真将人震慑住,摆起一副官架子,清了清嗓子,挺直脖子,继续说道:“京城卫氏,化名药姑,涉及药商勾结外敌一案,通敌叛国,其罪当诛,你作何解释?”
卫明姝似是早有预料,扫了眼惊诧的人群,勾起唇角,“我确为丹青药铺的药姑,可我卫明姝指天发誓,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
“妇人!还嘴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伏罪!”守卫气势正盛,说着便一挥手,周围士卒纷纷上前,“将这妇人关入打牢,十二道刑罚施遍,看她招不招。”
“我看谁敢!”卫明姝喊道,周围守卫亦是纷纷上前将她护住,两厢针锋相对。
刚才说话的门前守卫顿时手脚无措,还准备喊什么,却只听卫明姝以表字自称,高声道:“铭清敢问两位,何为人证物证?”
站在那守卫身旁的另一人接道:“这这账是用阮家的帐挨家挨户查的,你们药铺对不上,可不就是物证?”
站在一旁的阮文卿忽然质问道:“既是拿我阮家的账本来查,那账簿上可有每年阮家所盖印章,可有署签?”
“这”
阮文卿继续说道:“二位既是不确定,这账本便是算不得实证。
随即走上前,面向城内看热闹的人群,“诸位可能不知,我阮家每年会准备两本盖章账本,一本置于京城,一本置于岭南,而今我将已将岭南所存账本取回。
阮文卿又扫了一眼门外士卒,似意有所指,指桑骂槐,“通敌叛国实乃大罪,实在不该如此草断,我乃京城阮家掌事之人,草菅人命之事,实不能作视不理。”
卫明姝思索片刻,亦上前一步,眼中满是坚毅,“我卫家亦是有证据,若是不信,可去京兆府对簿公堂。”
作者有话说:
相信本作女主,长了一张好嘴自然要有用武之地。
嘴炮十级输出选手,干就完事了。
下章持续输出,怼天怼地怼狗王爷。
第125章 公堂
◎这个秘密她瞒了京城十几年,如今似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京城卫家
卫君咏这几日没去过学堂。
卫直走后走后, 甄玉姮每日问得最多的便是卫直的来信。
然而去往西境路途遥远,越往西走, 处境便会越加艰难, 如今也只收到卫直出发没多久送回的一封家书。
再加上本就身子不好,殚精竭虑,精神肉眼可见消沉下去。
一直以来, 卫君咏都觉得他阿娘是个坚韧的人。
过去家里来了人,甄玉姮即使病着,也总是会收拾得得体端庄,挺直腰板,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会因为些闲言碎语失了气节。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刚去学堂,先生总骂他笨, 卫家当年虽未失势, 可还有不少同窗暗地嘲笑他。
他便总是以自己为病秧子为由找借口, 给同窗说, 他不是不想学,只是没有精力背书。
可同窗没有人帮他,只是会看着他身边随从带来的药碗, 惊诧地来上一句,“你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来上学啊。”
他当时也这么觉得,因此去念了一个月书,便哭着喊着说自己身子不好, 坚持不住, 不肯再去学堂。
阿耶心疼他身子弱, 也不勉强他之后有什么出息, 倒是不反对。
可阿娘却是把他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告诉他,就算全天下都说他是病秧子,他自己也不该这么认为。
一个人不应该看不起自己。
他当时不明白这番话的含义,直到后来新帝继位,卫家失势,同窗把嘲笑的话摆在了明面上,他才明白过来。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同情一个弱者。
若是一辈子指望着别人同情来逃避现实,那就太过可悲了。
所以哪怕受同窗嘲笑,哪怕到现在他还是没有一官半职,也从未放弃过读书。
可这一次,小妹和阿耶都在外,处境未知,他阿娘实实在在是被压垮了。
即使是这样,那宫中还是来了一道圣旨,召他母亲明日进宫。
小妹未归,他也不知朝中那些人还要对他卫家还要做些什么。
总可得尽他所能守好这个家。
一想到自家小妹,卫君咏又是眉头紧锁。
郑叶刚去看过卫夫人,进房就瞧见卫君咏愁眉不展的模样,“郎君可是在担心明珠?”
卫君咏点了点头,“你说小妹她真的会回来吗?”
圣上下旨召他母亲进宫,此举昭然若揭。
他们想引小妹和沈将军回来。
可卫家上下,宁愿自己身临险境,也希望她和沈将军一直在外面,不要回来。
还不待郑叶想好怎么回答,旋即听到家中管家在外喊道:“世子,夫人,小姐回来了!”
夫妇二人站起身,卫君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添,就随管家出了门。
未及府门,便看到一身穿普通布衣白衫的身影,头上未着钗环,身后跟了许多随行之人,正风尘仆仆向这里走来。
虽是和卫明姝平日打扮完全不同,夫妇二人还是立刻认了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卫君咏眼眶都红了些,上上下下将人查看一遍,见她一切安好,不知为何,却是生出些许埋怨,“你在外面待着多好,非要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卫明姝见到家人尚好,便是心中大石落地,豁然一笑,“嫂嫂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咱们家没有这种说法。家里既然遭难,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沈轩呢?”卫君咏问道:“他就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我自己非要回来的。”卫明姝扫了一眼周围,“阿娘呢,阿娘可还好?”
“阿娘她”卫君咏低下头,“阿耶走了以后,阿娘忧思成疾,还在休养”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担心她。
卫明姝抿了抿唇,“对不起京外的消息传不进来”
随而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卫君咏惊愕,眼睛睁大了些,挡在她面前呵斥道:“如今外面都在盯着你们,你这样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们早就发现了。”
“那”卫君咏不知所措。
卫明姝安慰道:“大兄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此次回来,既是来搅局,就没想过要躲躲藏藏。
向账房管事要过账本,卫明姝便着下人套了马车,径直前往京兆府。
因着追影的身份不宜在外头见人,秋莹和冬画自沈家被围前就被付管事安排回了卫家,卫明姝便带了秋莹同去。
阮文卿已在衙门外等候多时,而京兆府外已是有不少百姓。
见两人带了各自的证据,也没打商量,没有比对,直奔公堂而去,质疑声也消了下去。
公堂之上,除了冯霆这个京兆尹,还有刑部尚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监督审理。
阮文卿手捧账簿道:“阮家账目每年都会准备两份样本,盖有当年所制印章,每年都有各地管事署名签字,字迹每年都有细微不同,这账本是小民从岭南特意带来的,此话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冯霆示意身旁人,侍从拿过之前的那账本,仔细比对,“回大人,这些字迹印章确为不同年份所写,先前那本账本没有印章。”
冯霆扫了眼堂下之人,又不经意瞥了眼京兆尹,令司户参军比对两份账本。
“回禀大人,这两本账目却有不同。”
冯霆嘴角勾起,语中带了些讽刺,意有所指,“那便奇怪,这账本是刑部大人亲自要来,岂会有假?”
阮文卿继续辩道:“阮家做账的原则沿用多年,从未改变,可作证词之人不在少数,请大人明鉴!”
刑部尚书登时坐不住,眼神闪了闪,“冯大人难不成想怪了本官?分明是他阮家欺瞒本官,治下不严,递了假的账本!”
阮文卿跪地一拜,“我阮家敢作敢当,事后小民定会带着此人过来,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可如今人命关天,任家在京城行义诊多年,救人无数,实不该受此冤屈,还请大人还任家一个清白!”
冯霆没表露出什么表情,淡淡开口吩咐,“你去,将这两本账目比对,看看有没有不同。”
司户参军接过命令,随即带人在堂上查起账本。
卫明姝瞟了几眼,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大人,可否将任家人请上来?”
冯霆手指一顿,低垂眼睛,“若之后需传唤,本官自会将人带上来。”
卫明姝略微皱眉,却没再开口。
一炷香时间过后,司户参军回道:“大人,两本账本确实有几处不同”
还没等冯霆开口,却是刑部尚书喝道:“慢着!”
冯霆斜了眼,“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刑部尚书说道:“本官素闻冯大人廉明清正,只凭借两本不同的账本便断定无罪,是否太过草率?”
“大人的意思是?”
刑部尚书笑了笑,“本官认为,只有用这新账本与任家药铺所记账目比对后,才能证明任家清白不是?”
康王曾明明白白说过,这家账本就有问题。
更何况商贾记账有时也会有疏漏,此次应为账目对不上被抓来的也不止这一家。
只要有一点错处,便可以咬住不放。
冯霆思索片刻,见刑部尚书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没由来不安,此案既是由刑部参与,也不能公然驳回。
又看了眼堂下之人,见两人都面色坦荡,捏了捏指尖道:“那便按大人的意思,再查一遍帐。”
拿来之前任家提供的账本,司户参军与刑部之人一同将账目彻彻底底查了一遍。
堂下算盘噼里啪啦,不绝于耳,扰得刑部尚书心中没由来烦躁,索性最后起身向堂下走去,时不时凑近,亲自督查核账。
而司户参军的眉毛却是越皱越深。
算盘声戛然而止,司户参军合上账本,将结果呈上公堂,“回大人,账目还是对不上。”
冯霆神色不变,“可是每年都核查了?”
“是,每年都对不上。”
听罢结果,刑部尚书按耐不住,站起身走到冯霆所坐案台上,没有过问,直接伸手从冯霆眼边拿过桌上的惊堂木,“啪”地一拍,“大胆贱民,还有什么话要说,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冯霆垂眼看向那惊堂木,眼中俱是不喜,瞥了一眼,目光移向堂下。
只见卫明姝仍是挺直腰板,一口咬定,“这账目没错。”
冯霆眼神微动,问道:“沈夫人可是还有什么证据?”
卫明姝转头示意,秋莹行了一礼,“回大人,这是我卫家的账本。”
卫明姝问向司户参军:“敢问大人,可是将卫家的账目和药铺账目合起来算的?”
司户参军愣了一瞬,点了点头。
他刚才只以为是记账之人不讲究,是以确实将药铺名下的账和卫家的账一起算了。
卫明姝拱手行礼,“回大人,实不相瞒,这几笔采买玉囊花的账目,一部分是我为药铺采买所需,另一部分则是我卫家私用所需。”
“大胆刁妇,你可知在大黎私购玉囊花可是死罪。”
卫明姝正了正神色,驳道:“大人此言差矣,这些药材是我代表卫家从阮家所买,来往账目皆有详细登记,药材既没有用于转卖,又没有超过规定限额,如何触犯大黎律法?”
阮文卿接道:“康王倒也曾派人同我阮家采购过玉囊花,一买便是超过朝廷规定的数量,大人可也要如此过问?”
刑部尚书一时哑口,随即又想到什么,“你说你这药材没有用于转卖,可有证据?”
卫明姝没有立刻回答。
似是抓住一丝机会,刑部尚书面露得意之色,“冯大人就没有怀疑过?这玉囊花乃是伤药,寻常人家入药,哪里需要这么多?”
冯霆亦是蹙眉,无从帮忙,“沈夫人可能自证?”
卫明姝直视前方,却是没有看任何人,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勾起唇角,“自是有。”
一扫堂下,卫明姝轻笑
这个秘密她瞒了京城十几年,如今似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呼出一口气,无比畅快,又像是解脱,毫无保留地说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铭清自幼身患弱疾,需要以玉囊花入药,方能状若常人。”
作者有话说:
本文女主和哥哥病秧子的有些灵感其实来源于作者自己hhh
有些情节设定,比如女主小时候体弱喝药,一直咳嗽,开错药(很离谱)还有本章女主母亲给哥哥说的话,大概都是作者亲历。
其实感觉这段经历还蛮励志的,这篇写完可以在结束语给大家灌碗鸡汤。
主要还是得感谢父母从小抓着锻炼,坚持努力真的能把一出生就抓的一手稀碎烂牌打好
第126章 坦白
◎大人若不信,随意找个郎中来诊脉便好。◎
此话一出, 满堂俱寂。
卫家之事,京城之人或多或少皆有耳闻。
这卫明姝十三岁闻名京城, 此后在外便一直占着个精通骑射的名声, 因此受皇家赏识,堵上了外界奚落之声。
可现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子,却亲口告诉他们, 她患有弱症。
这怎么可能?
阮文卿却是转头,满眼惊诧
他一直以为,面前这个姑娘过去患有咳疾,而后大病一场, 转为弱症,久治不愈。
这是她从前对他们这些朋友的说辞。
从前临安那边的帐都是他叔父负责,他以为卫明姝每年从江南那里采买玉囊花, 仅仅是为了药铺。
仅此而已。
可她如今却是说, 她在常年服用大量玉囊花, 一种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丧命的毒药。
似是察觉到那束目光, 卫明姝转头,对上身旁那道不解的目光,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低声道歉,“对不起,这件事之前一直瞒着你们”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为不堪的过往。
她向世人撒了个弥天大谎。
可如今说了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堪。
“一派胡言!”刑部尚书大喝,“卫明姝, 你可知伪造证词, 口出诳言, 该当何罪!”
“我没有口出诳言。”卫明姝平静回道:“大人若不信, 随意找个郎中来诊脉便好。这药方如今还在我家放着,除了玉囊花实,我每年还会购置玉囊花壳,那账上也笔笔皆有记录,并非作假,大人不信,尽管查证。”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无处指摘,刑部尚书红着脖子说不出话。
冯霆扫了一眼众人,也不偏不倚,向堂上衙役吩咐道:“去卫家将方子取来,再从太医署请几位太医来。”
太医署中亦有认得卫明姝的人,是以诊过脉后,无一不面露异色,低头使着眼色。
冯霆说道:“太医诊出什么,尽管说就是。”
太医丞只委婉说道:“回大人,这位夫人脉象乏力,有些诡异蹊跷。”
刑部尚书起身,“你确定没有诊错。”
太医丞保证道:“千真万确,这位夫人至今风寒未好,且此症状想必时日已久,这位夫人自己也是清楚,下官绝不可能诊错啊!”
冯霆示意身旁人递上从卫家搜来的方子,“太医可能看看,这方子可会让人有此脉象?”
太医署时常收录稀有药材,也皆是识得玉囊花,这方子虽是古怪异常,但也能从中判断大致功效。
几位太医商议一番,太医丞回禀道:“这两副方子对人损伤极大,长期服用必会气血亏空,两者同时服用,或能稍有缓解。”
“如今人证物证都对的上”冯霆问道:“尚书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既是如此,任家确实无罪。”随即低眼俯视堂下二人,“只是这两人,一个治下不严,另一个欺君罔上,大人该如何处置?”
冯霆挑眉,“这阮家之事,本官之后自会秉公处置,可这欺君之罪,又作何说法?”
刑部尚书直指卫明姝,“这刁妇欺瞒众人多年,以此博名,圣上不察真相,为其所骗,甚至不惜盛赞,如此丑事,岂能姑息!”
“我何曾欺瞒众人?”卫明姝冷静问道:“敢问大人,若非我今日开诚布公,大人可会觉得我身患弱疾?难道身患弱疾之人,就一定要如大人所想的那般,苟延残喘,任人拿捏吗?”
“你!”刑部尚书破口大骂,“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些事只是没有人向我问过罢了?我何来欺君一说?更何况”
一声轻笑传来,刑部尚书皱起眉头,“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这两副药,还与康王殿下有关。”卫明姝抬眼,“这两副方子乃是康王夫妇友人所制,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此事呢?”
随而盯住公堂上的刑部尚书,眼中带了丝玩味,“若是康王殿下知道此事,这欺君之罪,是否也要记上一笔?”
刑部尚书箝口结舌,对上卫明姝那双笃定的眼神,没由来感到慌乱,额头上汗珠涔涔。
那位只告诉他们,丹青药铺的账有问题,却没有告诉他们如何知道这账有问题。
这卫明姝分明是知道什么。
若是再纠缠下去,必要斗个鱼死网破。
而他不知卫明姝还掌握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那康王曾经做过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卫明姝见此人已是动摇,催促道:“大人觉得呢?”
刑部尚书沉默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颇为不耐,一拂衣袖,怒哼一声,“放人!”
随即带着刑部的人抬脚离开了公堂。
直到人都走后,卫明姝才松了口气。
京兆狱放人还需要走些流程,任医正年迈,这几日就算有冯霆相助,可牢狱终归阴冷,卫明姝实在放心不下。
站起身向上首拱手行礼,“冯大人可否行个方便,现在让我见见任家人?”
冯霆抿了抿唇,沉思片刻才差了批人,吩咐道:“你们带他们去。”
卫明姝从未来过牢房这种地方,牢狱昏暗无光,隐约散发着恶臭腐烂的气味,越往里走,越是感到不适。
前几日关进去的商贾都在牢狱最深处,转过拐角,透过围栏见到坐在杂草上的父女二人。
脚步却是顿住。
卫明姝声音颤抖,“阿荷?”
任玉荷和任医正听到声音,齐齐转头,看清来人,任玉荷下意识将手藏到背后,“阿珠?”
卫明姝看到她的动作,鼻尖直泛酸,“你你的手怎么了?”
任玉荷抿唇笑了笑,“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卫明姝回头,“劳烦这位大人,可否将牢门打开,我们就进去说几句话。”
狱卒看周围也没有人,反正人都要放出来了,也没犹豫太久,打开牢门,带着其他人走出拐角。
卫明姝走进牢房,蹲下身,“你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任玉荷见她发现,也没再忸怩,摊开双手来回翻面,迅速收回,“你看,我就说没什么的。”
可卫明姝却是看得清楚,那双手分明是受过拶刑。
他们竟敢对阿荷用刑!
眼泪再也兜不住,卫明姝一时失语,“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
“没事的。”任玉荷想拍拍她的背,却又想到自己手上有伤,“冯大人叫人送来药了,那些人也没下死手。”
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也别怪冯大人。”
卫明姝自是知道,冯霆向来独来独往,不站任何一方势力,如今也算京城中少数她还可以依仗的人。
他也定是知道,能帮她保住任家,当也是尽力而为了。
卫明姝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她那双手,“你傻不傻”
“我可不傻。”任玉荷弯起眼睛,笑出两个梨涡,“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屈打成招的,我心怀正义,总不会让好人受了冤枉。”
更何况卫家对他们家有恩。
若只是因为挨不了痛,就将恩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至于险地,罔乎为人。
这几天她一直祈愿,希望卫明姝不要回来。
可就如同所有人担心的那样,她还是回来了。
任医正替任玉荷驳道:“我们还想问你傻不傻呢!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卫明姝抽噎着,“我不回来,难道放着师父你们在京城不管?我还觉得回来晚了呢!”
任玉荷忽然想到什么,眉梢一压,“对了阿珠,那账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自公堂对峙后,阮文卿便一直沉默着,此时却是打断卫明姝的话,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平添了些质问,“我也想问问明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阮文卿追问道:“好一个说来话长所以呢?你竟是为了治好咳疾,一直服用那伤身的毒药?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
任医正听得晕头转向,“这和玉囊花有什么关系。”
卫明姝见三人不知真相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将一切都坦白。
任医正气的胡须直抖,“你这丫头!亏得我们这些年给你到处寻药,你竟是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重要。”
卫明姝遭到三人轮流数落,也没狡辩,“对不起”
任医正又连着骂了几句,重重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这丫头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同正常人一般活着。
也是怪他医术不精,涉猎太少,从未往这方面想,将这病当成弱症治了这么多年。
没有对症下药,虽是有缓解之效,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任医正掀起眼皮,“等我出去,再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治。”
“这倒是不用担心,此次在外偶遇一位贵人,那位贵人给了我一副药,若师父不放心,我可以拿到药铺去让您看看。”
“贵人?”
卫明姝只简单的将如何遇见诚蕴的事同他们说了说,讲的语气倒是松快,可那段经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胆战心惊。
还准备问些什么,外面狱卒却是进来提醒,要带两人前去签字,准备出狱。
卫明姝只好同阮文卿先在京兆府中等着。
一等便过了酉时,眼见天将黑,只好派人传了信回卫家。
卫君咏不甚放心,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加了件衣裳,带上府中侍卫,亲自去京兆府接人。
因着官府那边还没消息,药铺还被查封,任玉荷和任医正被接回了卫家。
卫明姝将事情同郑叶安排妥当,只同卫君咏说了一声,便前往主院看望甄玉姮。
卫君咏负手而立,目送卫明姝出了院子,眉头却是拧成一团。
郑叶走上前,“郎君可是在想明日的事?”
卫君咏攥紧袖口,凝重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把圣上传召阿娘进宫的消息告诉小妹”
作者有话说:
友情章,下章继续搞大事业。
第127章 私心
◎尽人事,听天命。◎
寂静的庭院中传来阵阵脚步声, 寒冬早已褪去,风清月明, 月光铺满归家之人白色裙裳, 洗去一身浮尘。
主院灯火未熄,熟悉的苦药气味充斥在鼻尖,卫明姝迈进房门, 撞上那张灯火映照下愈发消瘦的面庞,终是哑了嗓子,“阿娘”
卧于床榻之人似是等了许久,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只平静说了声,“明珠回来了。”
可仅是只言片语,就已经语不成调。
“听大兄说, 阿娘病了。”一滴眼泪坠下, 卫明姝双膝弯下, 深深跪拜, “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你快起来。”见女儿跪地,久久不起, 甄玉姮只道她糊涂,沉沉叹气,“傻孩子,我和你阿耶从来没想让你们尽什么孝心。你能平平安安的,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阿娘”
甄玉姮温和地笑着, 招了招手, “你快起来, 阿娘好久未见你了, 让阿娘好好看看”
卫明姝起身,快步上前,坐到床边。
“瘦了”
卫明姝没有答话。
好像自她嫁人以后,每次回到卫家,她总能听到阿娘说她胖了还是瘦了。
似乎只需要一个极小的变化,她阿娘就能对她的近况了如指掌。
抹掉脸上的泪水,卫明姝绽开一个笑容,“前些日子被养得胖了,正好瘦回来。”
甄玉姮嗔了一眼,将女儿散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你瞧你,头发都没梳好,从小就同你说过,咱们是侯府的女儿,”
随而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问道:“出京这段日子,都遇到了什么难事?”
卫明姝避重就轻,低下头敛去神色,“都已经过去了”
甄玉姮没再多问。
沈家世子假死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自家女儿有多喜欢这个当初自己送上门的便宜女婿,他们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
能让这个女儿放下戒心,诚心相待,她当是喜欢的紧。
沈家世子假死那段日子,女儿该是有多难受,她也知道。
她还记得些,当年卫直在西境领兵平乱,中了敌军埋伏,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自己每日都会在城外那棵杨树下等消息,一等就是半个月。
等回来的却是征人被人背回,不复往日神采。
后来先帝便将卫家从西境召回,她也不愿他再在上战场,带着儿女就这样安安稳稳留在京城便好。
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是以她也从来不希望女儿长大后再嫁给武将,只愿她嫁入清流世家,平安顺遂。
可兜兜转转,女儿还是嫁给这平定北境的名将,两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琴瑟和鸣,两相欢喜,这些她都看得到。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担忧。
若是大黎一直国泰民安倒还好,一旦战事再起,将士出征,三年五载,受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所经历过的那些煎熬,女儿便也要经历一遍。
甄玉姮低声询问道:“姑爷他怎么样了?”
卫明姝想起在道观遇到他时满身带伤的模样,心又揪了起来,“肩上都受了些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阿耶一样,腿也伤了”
甄玉姮叹了口气,“这腿上的伤最难养好,你阿耶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以后遭罪。他们这些武将最是不在意身上的伤,我看姑爷比你阿耶听话些,你以后可得多劝着些。”
“女儿知道,已经劝过了。”卫明姝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阿耶他还好吗?”
甄玉姮眼神黯淡了一瞬,撇开眼回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几年不打仗,连家书都不知道写了”
卫明姝微张着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自己心中也隐隐升起不安。
她知道的,西境本就路途遥远,两方交战如火如荼,别说是家书,又是就是连战报都传不出去
静了一瞬,甄玉姮问道:“任家的父女可都救出来了?”
“女儿已经去京兆府把人带回来了。”
甄玉姮笑了笑,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埋怨她为何会回来,只是平淡地接着问,“那之后呢,可有什么打算?不怕宫里那些人吗?”
“女儿此番回来,自是不会怕的。”卫明姝长舒一口气,“眼下消息带不进京城,总得有一个人回来”
“那若是不成功呢?”
卫明姝笑容敛去一些,随后又释怀,“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既然不能保全所有,那便尽人事,听天命。”
长谈过后,已是深夜,卫明姝合上主屋的门,转头看见卫君咏站在门外,似是站了许久。
卫明姝顿住动作,忽然想到什么,淡然笑道:“深夜寒凉,大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随即两人心照不宣抬步往主院外走。
春夜寂静,两旁奴仆拎着灯笼默不作声跟着,海棠拢起花瓣,停在枝头,院内芬芳馥郁,裙尾轻轻拂过地上的花瓣,染上属于院子的清香。
又是一年春意盎然。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卫明姝不禁回想起过去在家时,那时两人在外遇到什么难事,也总是这样晚上悄悄约着出来,自己商量着解决,从来没有人想过去告诉父母。
“大兄,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难事?”
卫君咏停住脚步,屏退周围所有人,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圣上明日要召母亲入宫。”
“是什么理由?”
“阿耶出征,圣上与皇后担忧母亲积郁成疾,特召母亲进宫叙旧。”
“叙旧?”卫明姝挑眉,笑中满是戏谑,“咱们家与皇家有什么好叙旧的?”
卫君咏也没有制止她这大逆不道之语,仍是面色严肃,也不同她兜圈子,“我自知瞒不住你,可明珠你不能去。”
卫明姝没有回答,“阿娘知道吗?”
“不知。”卫君咏继续说着,语气中带了些命令,“明日我会借说阿娘病重,代替阿娘进宫。”
“没用的。”卫明姝否决,转而问道:“大兄可知,此次叫阿娘进宫的并非圣上,而是康王?”
卫君咏怔住,又想到这几日坊间传言,“难道”
卫明姝神色一沉,“若我猜的没错,圣上现在自身难保,如今这家做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戏。”
“那为什么非得你去?”
“大兄可能不知,小妹此前在临安曾被人掳了去,而那人正是康王的手下。”隐约感到周围的怒气,卫明姝移开目光,向前走了两步,抬头仰望黑夜中的那轮明月,“那人告诉我,康王要抓我,不是为了宣远,只是因为我这个人”
“什么叫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卫君咏快步走上前,一腔怒火涌出,“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回来?”
卫明姝不欲再多说,“大兄只需知道,我此次回来便是来要搅局的,无论有没有这桩事,我都是要进宫的。”
“你”卫君咏知道自己向来劝说不动她,只急躁地来回踱步,“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走后,想来京中那些人必定会对你们放松看管。”卫明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到时候还请大兄想办法将这封信交到康王妃手中。”
卫君咏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康王妃唐清芷亲启”的字样, “这是什么?”
“康王谋反的罪证。”
卫君咏诧异道:“你是说康王妃并不知道此事?”
卫明姝看向那封信,良久才答道:“是。”
其实她也在赌,赌那样高傲之人不屑于如此行事,可一切尚未有定数,她还需要一些证据,“大兄可否再去帮我问问冯大人,当日林晋死前都有见过谁?”
——————
翌日清晨,天边即将破晓,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之时,安平侯府门前已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等候。
卫君咏多嘱咐了几句,扶着卫明姝上了马车。
换回了往日常穿的绿色罗裙,卫明姝放下裙摆,又向家门看了一眼,“照顾好阿娘。”
放下车帘,马车驶动,悄然穿过尚未苏醒的东巷,从市井人烟来到庄严肃穆的高门宫墙外。
宫门紧闭,驻守的金吾卫肃立于两侧,直到卫明姝下了来,都仍是目视前方。
门外早有宫人等候,见到马车向这边驶来,也只是站在原地等人上前。
卫明姝行礼道:“卫氏长女,代母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那宫人看了眼卫明姝身后,“圣上有令,除卫氏以外,其余奴仆一律在外等候。”
跟在身后的秋莹一愣,卫明姝似是早有预料,温声向秋莹说道:“你先跟着回家吧。”
“小姐”
“没事的。”卫明姝转头吗,“还要劳烦公公带路了。”
沉重的宫门打开,卫明姝随宫人走入,没入一片阴影中。
宫人皆是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当今圣上嫔妃众多,可卫明姝熟知的也只有淑妃和皇后娘娘的宫殿,这两处宫殿都在北侧,而他们现在正在往西走。
这个方向,显然不是通往其中的任何一处。
卫明姝启唇问道:“敢问公公,这并非皇后住处吧?”
作者有话说:
断章断的纠结,明天字数会多,大概是个剧情高潮(还是老规矩,女儿亲妈,勿担心虐。)
第128章 执念
◎痴心妄想。◎
仍是没有人回答她, 卫明姝心如明镜,气定神闲地往西走。
直到远离富丽恢宏的宫殿, 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这才停下。
院内的门被打开,领头的公公说道:“卫姑娘在此等候便是,若有什么缺的, 尽管吩咐老奴。”
卫明姝眉毛微挑。
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见别人这般称呼过她了,可如今听到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叫她,却是怎么听怎么膈应。
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欲与这些听人号令行事的人争辩, 这对她没有什么益处,只轻轻点头,“有劳公公了。”
待人全部退了出去, 卫明姝才仔细观察这处偏院。
这里从前当是一座冷宫, 许久没有人住过, 院内也无人洒扫, 殿外花坛内杂草丛生,堆放着几个破旧的烧瓷花盆,外面满园春色关不住, 这里却处处透露着落败萧条。
只有一两只燕子停驻在院内老榆树上,给院子带了些盎然生机。
卫明姝抬步走近殿门,便看到了那飞檐下燕子的旧巢,加固了一层又一层,似是多年都停驻在此。
深宫院墙中, 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 大多不会有燕子筑巢, 宫人每天都会清扫宫殿, 生怕这些吵闹的东西惊扰了殿中的贵人。
卫明姝轻叹一声,收回目光,推开殿门,脚步不由顿住。
这殿内的景象倒和外面迥然不同,就和皇后宫内的布设一样,云顶檀木为梁,地上铺着白玉。一张巨大的桌案前摆放着排排笔架,桌上铺着新放的空白画纸,瓷玉花瓶中插着几株新摘的白玉兰。
可这里却没有人气,显然许久没有住过人,最近才打扫出来,一片冷清。
继续往里走,缀着珍珠的帐幔的青色帐幔映入眼帘,锦帘上绣着青竹,而那墙壁上挂着一女子的画像,那女子身穿红衣,坐在墙头,不知在俯看什么。
卫明姝走近,却几乎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那是她阿姑。
杨家舅舅说的没错,沈轩长得确实像阿姑,特别是那双眉眼。
这画像当是极为熟悉杨英的人所话,才能将那其中神韵画得惟妙惟肖。
卫明姝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摆设,走到案前,拿起桌上的画笔,仔细端详一番,不禁想起沈轩的一些喜好。
她记得沈轩对她说过,他的画是从杨英那里习得的。
卫明姝笑了笑,恍然大悟——
原来这宫殿,竟是为故人所设。
刚把画笔放回,便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卫明姝朝后望去,却只见一排宫女手捧几件红色衣裳,不禁又想到刚才那幅画,眉心突突直跳。
“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卫明姝背过身,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幅画,“你们主子呢,千辛万苦让我进宫,难道就不想见见?”
“王爷还有别的事,只吩咐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卫明姝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许久才开口,“我不喜欢人伺候,你们先下去吧。”
换上那身红裳后,卫明姝独自坐在宫殿内一晚,却没有等到一个人影。
院外有人守着,除了每日伺候洗漱和送饭的宫人,却没有人在再打扰她。
接连坐了两日,卫明姝也大概知道,康王是在消磨她的意志,等着她自乱阵脚。
只是或许因为知道抓自己的是谁,又知道家人在外安好,再次被关起来,卫明姝并没有多少慌乱。
终于在这一晚,另一边坐不住了。
卫明姝没有见过几次康王,偶有几次碰面,也是因为出席宫宴。
再对上那目光,不由又想到去年中秋宴上那道怪异的眼神,如今方才知是为何意。
卫明姝起身拜道:“臣妇拜见王爷。”
她没有抬头,对面之人似也默了一阵,良久才开口:“卫姑娘不必多礼。”
卫明姝后退一步,紧咬着牙,许久才平静开口,“臣妇既嫁作人妇,王爷还是叫我沈夫人的好。”
康王笑了两声,绕过卫明姝坐在桌前,望着那张画像,语气不明,“本王果然没看错,你够聪明。”
“王爷过奖,在王爷面前,臣妇不过班门弄斧。”
康王沏了两杯茶,继续说道:“卫姑娘这般聪慧,自是知道本王来意,你难道不怕吗?”
卫明姝扑哧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您希望臣妇怕吗?”
又抬眼望向那张画像,“或者说,您希望阿姑这样的人怕您吗?”
康王抬眼,脸色忽变,语中多了丝冰冷,“本王劝你还是对她换个称呼。”
卫明姝没有再继续激他,坐在康王对面,没喝他倒的茶,而是又拿起一盏白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还想问王爷呢,我家郎君和舅公马上就要攻入关内了,王爷虽是占据关内,持有虎符,又有蒲州和周围几个叛州的兵力相佐,可这关内军队大多还是效忠皇家,北境铁骑踏入关内,您当真不害怕吗?”
康王睨了一眼,“效忠皇家?姑娘可别忘了,本王也是皇家人,继承皇位乃是名正言顺,关内这些人不过是墙头之草,本王能顺利无阻登上皇位,他们求之不得。
可沈家不一样,西蕃战事吃紧,若是在这时挑起内乱,不说输赢,都是千古罪人。”
“若我没猜错,这场战事不是王爷挑起的吗?”卫明姝接着质问道:“谋害天子,欺瞒百姓,勾结外族,何来名正言顺直说?”
“这个就不劳卫姑娘操心,本王既能挑动西境之乱,自也有办法平息。”忽然又想到什么,康王凝视她良久,笑道:“说来咱们也是有缘,那些年被慈安试药的人大多活不下来,而你恰好活下来了”
卫明姝脊背有些发凉,强装镇定,手心布满一层冷汗,却是眼神凌然,“孽缘罢了。”
那眼神却是盯得越来越紧,似是要从将人凌迟一般,“你这个眼神,的确很像她。”
卫明姝皱了皱眉,紧绷着呼吸。
康王站起身,走到那幅画前,“从本王第一次见你开始,就觉得你很像她,当时宣帝要纳阿英为昭仪,她也是像你那样跪在殿前,说她心有所属,不愿嫁与帝王。”
可当时她心里的人是他,要嫁的人也是他。后来杨家因为拒婚被佞臣弹劾,遭宣帝猜忌,说到底也有他的原因。
她那时走投无路,本是一身傲骨,却是冒着暴雪找到他,哀求他在宣帝面前求求情,保下杨家剩下人。
可他只是废妃所生,从小在冷宫里长大,也是靠着仰人鼻息,左右逢源,才能获取宣帝的信任,爬上高位,好不容易能为天下做点实事。
救杨家便如同引火烧身,当时他犹豫了。
可就是一念之差,杨家夫人在大雪中跪了三日随后一病不起。
再后来杨家满门被流放岭南。
那只燕子再也没有飞回来过,他也没有再去找过她,为了蒲州兵权,娶了唐家的女儿。
而她后来筑起了自己的新巢
卫明姝看着那人沉浸往事,却是掩面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卫明姝收起笑容,眼中还满是戏谑,“臣妇笑王爷你太过自信。”
康王转过身,朝卫明姝走来,“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没有王爷,阿姑那样高傲的人,也不会答应那门婚事。王爷也不必太过自责,将杨家遭难揽到自己身上,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殿内冷寂下来,一时间只有烛火幽幽,冰冷得可怕。
康王逐步靠近,卫明姝仍是坐在原位,眼中却满是警告。
卫明姝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一只枯瘦的手伸出,停在自己面前,骤然收回。
“不像,你还是不像她,你怕了。”
卫明姝稳住声音道:“那是自然,臣妇和阿姑本就是两种人,不瞒殿下,臣妇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只要能活命,臣妇装成谁都可以。”
康王冷笑一声,“你倒也不必这样贬低自己,也不用一口一个臣妇来激本王,你虽不像她,可已经是本王见过最像的了。”
卫明姝眸光瞬间变冷,“那你想怎样?”
康王低眼,瞧着那张比杨英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容。那五官不若杨英那般英气,是精致秀气的长相,一双眼中却同样充满锋芒。
“若他日我做了皇帝,我许你妃位,你可愿与他和离,待在我身旁?”
卫明姝终于笑出了声,丝毫不遮掩笑中的嘲弄,“王爷,您都同我父亲一般年纪了,您的儿子之前还要求娶我,你做这些,你的子女看了,该如何作想呢?”
“还有康王妃该如何作想呢?”
不知听到了什么,康王脸色骤变。
卫明姝将这些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便知打到了人的痛处,“若我猜的没错,王爷当初也一定问了我阿姑同样的问题,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周围的空气又冷滞了几分。
“我想阿姑当时并没有给出王爷想要的答案,所以王爷才找到了我,想让我回答。”
卫明姝没有理会那愈发扭曲的神情,闭眼叹了一声,似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啧”了一声,继续说道:“让我猜猜我阿姑当时是怎么说的?”
听到脚步渐近,卫明姝忽地睁眼抬头,嘴角噙着笑,逐字清晰地回了四个字,“痴心妄想。”
康王盯着那双眸子,眼中带了些血丝,“没错,不仅如此,她当时还拿了把匕首,就抵在我的脖子上。说到底,你还是不如她。”
卫明摇了摇头,笑了,“刚才那些话,只是我替阿姑说的罢了,而接下来这句话,才是我作为卫明姝要送给王爷的。”
“你要说什么?”
对上那双眼睛,卫明姝笑容渐渐带了些讥讽,只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懦夫。”
康王亦是笑了,他幼时听过不少谩骂,有人说他是贱/种,有人说他是病鬼,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是懦夫。
“您看不起我,所以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将我引入这皇宫,同我说这些荒谬的问题。但同样,你也看不起我阿姑,不然也不会用愿不愿做妾来这种问题来羞辱她。”
卫明姝顿了顿,似是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口,嗟叹一声,“王爷喜欢长缨将军,可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失去了才来后悔,最后还是想用手中的权利将人驯服,说到底也没什么本事。
偏这权利也要依靠另一个女人,而自己心爱的女人,连个正妻之位都给不了”
“够了!”康王怒喝,一手掐上卫明姝脖颈,“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卫明姝低眼,感觉到那手上也没怎么使劲,眼眉轻挑,“王爷当真敢杀了臣妇吗?王爷想要堂堂正正坐上这个皇位,若是现在杀了臣妇,北境之军定会踏平关内,到时候战火四起,可不全是沈家的罪过了,王爷可还能安安稳稳坐上皇位?”
康王松开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卫明姝看到那双手松开,已是心下松了劲,知他不会轻易杀了她。
他虽然嘴上说着他聪明,但终究还是看不起女人的手段。
卫明姝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王爷不觉得是好事,自有人觉得是好事,不瞒王爷说,我家郎君就喜欢我这样的。”
“伶牙俐齿。”康王嗤了一声,“那若我在这儿动了你呢,他还能要你?”
卫明姝笑得毫无仪态,“王爷已年过半百,还真是老当益壮?”
她正了正神色,似是看透了这人的心思,说道:“我家郎君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况且臣妇知道,王爷不会动我,若真想动,当初为何不动我阿姑?”
“你确实很聪明。你不过是个赝品罢了,还是个脏的,本王自是不会碰。”
卫明姝紧咬着后槽牙,第一次想要把人的脖子拧断,“王爷不才是最脏的吗?和不喜欢的女子生儿育女,一辈子活在欺骗里,毁了我阿姑,还毁了康王妃,不觉得恶心吗?”
“你别提那个女人!”康王扬袖,桌上的茶盏叮呤咣啷掉在地上。
卫明姝低眼,只觉得可悲,淡淡说道:“王爷息怒。”
随后再也没说话,只看着面前的人目眦尽裂,嘴里说着比慈安还疯的疯话,咯咯直笑,“是啊,我已经毁了阿英了,为什么不能再毁一个呢?你别忘了,你父亲还在西境。”
卫明姝盯着他,默不作声,一双眼眸中毫无畏惧,“我还知道许多关于阿姑的秘密,若你敢动我的家人,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告诉你了。”
“什么秘密?”
“我想王爷一定想很知道,当年我阿姑被困豫州,究竟是我阿姑有意设计还是无意为之。”
“这个秘密除了沈家人和死去的先帝,便只有我知道了。”卫明姝低声说着,眸中带了些狠劲,“若卫家人有事,王爷一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再得到答案了。”
康王脸色骤变,踉踉跄跄走上前,不知为何,急切中似是带了些许哀求,“你都知道些什么?”
卫明姝已是沉静下来,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止不住窃喜,却又感觉可悲。
窃喜的是,她知道,这一局她赌赢了。
可悲的是,诚蕴说的没错,这个人沉于过去,已成执念,无法自拔。
“我要王爷保证,只要我还在京中一日,便要保京城卫家人无恙,待大局已定后,无论输赢,我自会将真相告之。”
然而许久没有答复。
康王看着面前这张和杨英丝毫不同的面孔,心中渐渐升起几分不甘。
杨英有铮铮傲骨,没有面前的这个女子能说会道。
若是当时她来求他时,能像卫明姝一样再多说几句呢?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凭什么他的阿英最后落了个双亲尽失的下场,而面前的人能和他这样讨价还价?
卫明姝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却是实在想不到康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可也不能就这么问出来,只能继续保持着一副方寸不乱的姿态,静静看着那人挣扎在自己的情绪里。
直到门外叩门声响起,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卫明姝实在不想再与这个疯子共处一室,只淡淡提醒道:“王爷,外面似乎有人找你。”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禀告声,“主上,边关急报”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大纲里,康王大概就是个喜欢收集周边的渣男,骨子里看不起女主,所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狠事,只是想带在身边收藏起来罢了。(没错就是个变态而已)
总之老一辈京城的人就是乱世狗血N角恋+青梅竹马全员BE
下章还是爽文剧情。
第129章 现身
◎她是卫明姝,仅此而已。◎
康王仍站在原地, 直到门外的人再次,这才抬脚离去。
待人影消失在门外, 卫明姝精神才松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不由想到刚才通报之人说的话。
边关吗…
她现在被囚禁在这里,得不到外面的消息, 不过能肯定的是,能在这个时候将人叫走,当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发生。
是西境传来的消息,还是说之前在冀州附近的北境大军要攻城了?
她待在这里几日, 也问过门外的守卫,可那些人守口如瓶,应当是问不出什么。
眼下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若是沈轩真的领兵进关, 康王虽是不会动她, 可这皇宫鱼龙混杂, 不妨会有人知道这里想要她性命。
总得想些办法。
也不知道卫家那里如何。
她之所以将此事拜托给大兄, 是因为大兄自幼体弱,她走后,京中虽是会对卫家放松看管, 可也定会派人尾随。
可他大兄是个站着都会晕倒的人,此事满京城皆知,若他出去,倒不一定会有人跟着。
只是要苦了她大兄,要亲自跑一趟将话传去京兆府。
可即使大兄能成功给冯霆带到话, 两人若要将她的那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带去康王府, 还是件难于登天的事。
不过倘若大兄他们真的能将那封信带给康王妃, 或许眼下局势将会明朗许多。
卫明姝叹了口气, 眼睛向上抬,不巧又对上墙上那幅画。
低头看了看身上繁复的红裙,微微蹙眉,站起身脱下纱裙,换上之前自己穿的青色罗裙。
故人承鹤归去,现世之人犹在,后人可继前人之志,却不该一直沉湎过去。
她是卫明姝,仅此而已。
——————
宫墙之内,康王默不作声地走着,卫明姝刚才那番话犹在耳畔,只能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身后跟着的随从大气不敢多喘,只默默跟着,直到拐过一个弯角,看不见那冷宫,才听到一句问话,“有何事要禀?”
禀信之人挣扎片刻,这才断断续续回道:“禀禀主上,冀州边境来报,说是说是太子忽然现身睢县,已经和北境之军会合,如今已入睢县,直奔关中而去。”
周围空气凝滞了一瞬。
康王瞳孔骤然放大,眼中逐渐燃起愤色,“程叙不是说亲眼看着太子跳河死在了同州吗?不是还打捞上来了尸体?”
又想到那两具泡在水中面目全非的尸体,康王顿时大悟,“好一个左威卫,居然敢用两具假尸体诓骗本王!”
那人似也是一惊,连忙问道:“主上,那现在怎么办?”
康王扶着宫墙,许久才稳住身形,“先回王府。”
康王府内,自康王妃被勒令不许出门后,便只能通过身边会武功的亲信打探消息。
一来二去,便从府上打听到了刚传来京城的北境急报。
康王妃坐在桌前,眼中俱是迷茫。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康王妃转头,便看见多日未归的丈夫正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康王妃冷笑一声,并未多言,只等着他开口。
康王疾步走进房,看到康王妃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她身前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王妃都知道了?”
康王妃抬头,嘴角虽噙着笑,可不知为何,眼中却已是泛起红,“你是要反吗?”
话音顿了顿,便是有些颤不成形,“你骗我?”
康王撇开头,似有些不耐烦,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承认道:“没错,本王是要反,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是我们的,不是吗?”
康王妃站起身,抬手便是重重一巴掌,“可你不能不顾边境将士的性命,引得西蕃来犯,更不能拿大黎百姓的性命为筹码!”
终究是人到暮时,康王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身子一倒,堪堪扶着桌子。
手指紧紧扣着桌角,闭上眼咬着牙,强忍住冲动,许久才平静开口,“我没有不顾百姓的性命,唐清芷你相信我,我有办法控制那群蛮族。”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也和那些人交过手,他们是外族,铁骑一旦来犯中原,岂会顾及你我颜面?”
“你可还记得玉囊花?”
康王妃愣了愣。
她当然记得。
她自幼随父亲学习医术,这玉囊花当时便是由她发现的。
当时京中时疫严重,玉囊花壳治病效果极佳,她当时痴迷于研究此药材。
只是后来她发现此药多服会使人气血亏空,所患弱疾难以根治,只能同时服用玉囊花实来缓解,而那玉囊花实虽能治伤,却亦有副作用,随即便不再以此入药。
后来再研究这种花,只是因着诚蕴说,慈安还藏着当时制成的药,而他们的女儿不小心误食。
她心中有愧,多年才研制出了调理这种弱病的方子。
康王许久都没等到回话,便接着自顾自往下说,眼底竟是染上疯狂,“我将那玉囊花实卖给了西蕃人,骗他们说,以此入药,疗伤效果极佳,不出三月,那蛮族必定恶疾突发,溃不成军。”
康王妃只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想象自己的丈夫竟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残忍的计划,看着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摇了摇头,“你还在骗我。”
“本王没有骗你。”康王继续说道:“就算没有我,西蕃也要反,而如今的惠帝,苛待武将功臣,剥削文人世家权利,朝中曾经鞠躬尽瘁的那批老臣世家早就积怨已久,到时候西境乱起,大黎必将重蹈覆辙,我只不过是未雨绸缪,拨乱反正罢了。”
康王妃听了这番辩白,眼神微动,“可是”
康王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那沈家确确实实要反。”
“你骗我,要反的是你”
“沈正忠那厮多年前敢带人从临安起兵造反一次,就敢再反第二次。只是如今皇室势危,两方才不得不联合罢了。”康王冷静道:“我们才是亲人,多年前是他们害了我们,如今只不过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拿回来罢了。王妃不是一直想做皇后吗?待到本王称帝,这后位必然自然是你的。
只不过”
见康王妃芷眼中已经有了动容,康王笑着说道:“如今北境之军欲入关中,我需要王妃手上蒲州的兵权。”
——————
京兆府
康王曾与季奉安交好,冯霆年少时与其打过几次照面,又因着孤臣名声在外,倒也未曾遭到康王猜忌。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上次公堂之事,他偏袒之意有些明显,是以这几日便一直躲着风头。
而今听闻,前些时日下落不明的太子忽然于北境现身,还连同北寒的部族,同驻守睢县的北境之师会合。
打的旗号便是入关中,伐西蕃,除叛贼。
如今局势已经明朗,孰忠孰奸已定,
只是早些时候,沈家被打成叛贼,太子并未现身时,那些见风使舵站到康王势力的并非只有一两个。
如今好在康王还占据关中,关中腹地易守难攻,皇室又在康王手上,京中王家和魏家的势力早已被除了个七七八八,之前京城效忠皇室的军队武将又陆陆续续被派去了西境援战。如今京中大多是康王的势力,输赢尚且未定,便只能将错就错,齐齐拥护康王。
而康王已经多日未曾出现在朝堂,听说是去蒲州调兵。
二皇子似也被囚禁起来。如今朝中无人理事,康王走时,不知为何说程叙欲反,下令将其斩首,又临时命李家大老爷暂任丞相一职,代守京城。
而此前李家大老爷不过是个四品的国子司业。
一个四品官员驻守京师,让朝臣皆听其号令
这京城迟早要乱。
冯霆摇头叹笑,继续批阅公文。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稳住京城,待到乱时,保住该保的人,守住京城的百姓,不让当年京城的祸乱再次发生。
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大人,京兆府外有人送信来,说是卫家人。”
冯霆皱了皱眉,“卫家人?”
如今卫明姝回京,按理说卫家应当被看得紧,谁有那么大本事能送信过来?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来人是男是女?”
那随从对送信之人印象颇为深刻,不假思索答道:“禀大人,来人好像是卫家的世子,不知为何非要走着来送信,送完还差点晕过去,最后还是被人搀走的”
冯霆眨了眨眼,随而了然,接过两封信,扫了一眼。
这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康王妃的。
当着随从的面拆开信,冯霆眉头越皱越紧,“你去再问问当时看守林晋的狱卒,当时林晋入狱后,去见过他的都有什么人。”
待人回禀后,冯霆手叩着桌子陷入沉思。
卫明姝在这封信上说她已经入宫,托他帮忙再查林晋一案的细节,想办法同卫家世子将那封信交给康王妃
林晋
当时他将林晋看管得甚严,监守狱卒也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别说其他人,就是林家的男子都不曾放进去让看望过。
林晋暴毙后,他亦是不甘,也曾派人彻头彻尾查过。
可当时也那些狱卒也都像现在说辞。
只有林家的几个女儿来看过林晋
可林夫人的女儿最大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
忽然想到什么,冯霆敲着桌面的手顿住,眼睛倏然睁大,叫来身边随从,“快!备车去燕家!”
作者有话说:
没错,本作还有一个狼人(其实在之前60多章写林家那俩兄弟的时候已经悄悄暗示过一些内容了)
做一个剧情和人设解读,康王妃内心独白那段她以为成蕴女儿只是误食了药,其实是诚蕴骗了康王妃,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丈夫拿着她自己炼制出来的毒药到处害人罢了。
康王妃在作者大纲里就像女主刚开始说的那样,蠢,内心有些自私,有野心,但在大是大非上偏偏还是有自己判断的一个角色,总之自己的丈夫一直给自己画饼,被骗了一辈子,挺可悲的。
还是这里断章断不开orz,考完试实在熬不住了,下章会多更,至少5000+,争取把这段剧情走完,之后大纲里还有一个大情节就终章了。
下章主要是狼人大揭秘+捅腰子+男主出场(干什么不多说)感谢在2023-04-09 01:23:28~2023-04-11 03:4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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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真相(修)
◎“是你毁了我!去死吧!”◎
燕家
自林家倒台后, 林毓敏在燕家的处境算不上好。
父亲林唐在时,本就是京城的笑话。后来虽是过继到林夫人名下, 可追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孤女。
如今林晋通敌叛国, 沈秋妤和几个亲生子女被送回临安沈家,林家举家流放,只留她一个罪臣之女留在京城。
燕夫人曾同燕铭提起过许多次, 燕铭将来既是要袭爵,就决不能留林毓敏这样的罪妇做当家主母,好在两人至今没有儿子,现在休妻另娶倒也不算晚。
可燕铭觉得, 林晋的过错是在怪不得林毓敏。
既是夫妻,便是祸福相依,若因为林家遭了难就弃之而去, 任其自生自灭, 实非大丈夫所为。
后来燕家实在逼得紧, 燕铭实在没了耐心, 便索性说大不了不袭爵,将来带着林毓敏搬出府住。
江阳侯和燕夫人俱是大惊,他们夫妇二人膝下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个儿子, 年纪轻轻随父征战,立下战功,如何能说不袭爵就不袭爵。
知晓是将儿子逼狠了,夫妇二人只能暂时作罢,另想办法。
燕铭却是知道夫妇二人还未死心, 干脆搬出来了沈家这个亲戚, 林毓敏毕竟名义上还是沈秋妤的女儿林毓敏, 有了沈家撑腰, 燕夫人这才答应不再提此事。
可就算如此,林毓敏仍是整日少言寡语,同女儿都不曾多说几句话。
燕铭不知她的心结,只觉得她是受打击太大,林晋虽是罪臣,但一直待林毓敏如同亲女,就连这门亲事都是林家夫妇精挑细选的。
只能将人护在身边,等她慢慢走出来。
如今太子同沈家已经入关,以同州和蒲州为首的七个叛州出兵抵抗,多地战火再起。
而京中朝堂连续多日无人主持大局,如今刚刚上任的李丞相下令继续封锁京城,京中人心惶惶,百姓闭户不出,早已没了往日繁华的景象。
他们家受王家之案波及,江阳侯早些时候也被惠帝停职查办。
康王掌权后,燕家虽是没有明面上支持,不想蹚进这趟浑水,却也不可能再站皇党。
想到朝中局势,燕铭坐在书房叹了叹,抬笔继续练字,平心静神。
“世子,京兆尹登门求见。”
燕铭笔下一停。
他与京兆尹向来没有来往,这冯霆为官向来孤僻,怎么会亲自来找他?
于是又确认了一番,“你确定是京兆尹,冯霆?”
“是,小的绝对没认错。”
燕铭放下笔,亲自出门迎接,见冯霆还穿着官服,跟在其身后的亦是京兆府的官吏,不由心生警惕,行礼问道:“下官不知,何事竟能让冯大人亲自登门来访?”
冯霆向燕铭回了一礼,见燕铭防备的神色,赔礼道:“贸然等门,还请燕世子见谅。可否请问燕世子,林氏现在可在府上?”
燕铭蹙起眉头,沉声道:“冯大人找我夫人有何事?”
“关于林晋一案,有些事想问夫人,事关大局,还请燕世子理解。”
燕铭沉默许久,见冯霆不似说谎,才转身说道:“还请冯大人随我来。”
林晋死后,林毓敏便很少再出门参加宴会,整日居于深院,不去沾染外面的是非。
冯霆随燕铭来到院子时,林毓敏正在房内绣帕子打发时间。
婢女进门通报,“夫人,京兆府的大人到访,说是要见夫人。”
林毓敏手下一使劲,绣针扎入指肚,刺痛自指尖传来,浑身一抖。
婢女慌忙上前,看着林毓敏指尖渗出的血珠,“夫人!没事吧”
林毓敏回过神,却是再也感觉不到指尖的疼痛,拿起正在绣的帕子擦了擦,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京兆府
她每日每夜都在担忧这件事,自是知道京兆府的人为什么回来。
本以为这么久过去了,当是可以瞒天过海,这个肮脏的秘密就烂在她一个人的肚子里,谁也不要知道,谁也不要看见她丑恶的一面。
可京兆府的人还是来了。
想着想着,眼中的慌乱却是渐渐平息,变为一片死寂。
婢女不知她是何意,看着林毓敏那慢慢垂下的手,小声问道:“夫人可是不想见?”
不知为何,林毓敏笑了。
事到如今,她当是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一生都是这样,随波逐流,随风而动,只能在别人的荫蔽下活着。
但至少,她自己选择过一次。
“见。”林毓敏低头,低笑喃喃道:“怎么能不见呢?”
林毓敏收拾了一番,梳好头发出了房门。
冯霆在院中亭内等候多时,燕铭不知其中缘由,见冯霆不想与自己多说,也没多问。
林毓敏端端正正一拜,“不知冯大人找妾身所谓何事?”
冯霆见林毓敏低着头,似是知他来意,脸色平静的可怕,也不同她兜圈子,“本官今日来此,只是想问夫人一个问题。”
“大人请讲,妾身定知无不言。”
冯霆转头,对上那张温婉的面容,正色问道:“敢问夫人,林晋之死是否与夫人有关。”
语毕后,厅内一片静寂,林毓敏抬头,淡淡看着冯霆,没有说话。
似是过了许久,燕铭才想通其中关节,转头看向那向来柔弱贤淑的妻子,眼睛越睁越大,起身将人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大人可是有什么误会,我夫人她不可能”
冯霆打断,语中却没有一点人情味,“你听她自己说。”
林毓敏轻笑,压下护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走上前行了一礼,淡淡承认道:“大人猜的没错,林二老爷,确实是我杀的。”
燕铭微张着嘴,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妻子为何会亲手杀了林晋,许久后才吐出一句,“为什么?”
林毓敏没有看他,闭上眼,直到眼睫上沾上了湿润,才呼出一口气,颤声说道:“因为他杀了我父母。”
一想到被自己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养了十几年,而自己把仇人当亲生父亲侍候,唯命是从,对其感恩戴德,林毓敏不禁作呕。
燕铭怔了一瞬,慌忙扶住她,拍着她的背,“你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呢?”
林毓敏捂住嘴,没有听见燕铭的问题,慢慢蹲下身蜷缩着,不知在问谁,只一直重复着,“为什么”
冯霆轻摇头,撇开眼继续问道:“本官还有个问题想问夫人,夫人是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林毓敏双臂抱前,死死攥住衣袖,紧抿唇瓣,没有说话。
冯霆笑了笑,“夫人不想说,那我来问。
给夫人传话的,可是康王府的人?”
燕铭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冯霆,感受到怀中的人抖了一下,又不禁看向林毓敏。
冯霆已是了然,“他们都给你说了什么?”
林毓敏仍是没有回答。
冯霆似是极有耐心,低下头抿了口茶,“我知道康王与我的恩师季老先生是多年好友,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同夫人说的话。
可夫人有没有想过,康王完全可以在林晋流放之时动手,又为什么要借刀杀人呢?”
林毓敏似是被点醒了什么。
康王派人找到她时,只说他们本不想告诉她真相,奈何林家有丹书铁券,京兆狱不允许外人前去探望,他们动不了手,所以才要借她之手。
她也没往深处想
原来她又被当做了一颗棋子。
林毓敏开口,“他们给了我一张药方。”
“什么药方?”
林毓敏走进房,将那张藏于床下匣中的药方拿了出来。
冯霆仔仔细细看了眼那方子,眯起眼眸。
这是一张玉囊花的方子,上面详细写下了服用此药的症状,而书写方子似是男子的字迹,苍劲有力,又似曾相识。
林毓敏说道:“家父当年死前,状若疯癫,死于心悸,和这方子上书写的症状无二。”
所以她便用这方子配了药,掺在每日给林晋送去的饭食内,看着他一日日变得疯癫。
杀父之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合适不过。
燕铭愣了愣,忽然想到林晋死前惨状,“你有这些心结,为什么不同我说呢?”
“我说了,郎君会懂吗?”林毓敏紧咬着唇,眼中布满血丝,一字一句说道:“被仇人养在身边十几年,给杀父母的仇人尽孝,为杀父母的仇人而哭,你们能明白吗
我只恨不能剥了他的皮,放干他的血。”
燕铭一时语塞,看着林毓敏逐渐扭曲的神色,呆在原地。
冯霆摇头,将药方叠好,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走出亭外,“本官该问的都问了,就不多叨扰了。”
“站住。”燕铭起身喝住他,“冯大人这时来此,应当不只是为了查清真相吧?”
燕铭抬步追上,“冯大人可是要扳倒康王?”
冯霆转过身,打量了他两眼,笑道:“燕世子可是要帮冯某?”
卫明姝说让他想办法将查到的这些东西交给康王妃,他这里行动虽是未有受限,可如今京城有许多眼睛盯着,若将两封信明晃晃递去康王府,必会被人察觉。
如今京城将乱,其实他不好出面。
而燕家早已失势,燕铭肯帮忙,自是再好不过。
“冯大人身份若有不便,燕某可以帮忙。”
——————
康王府
春日渐暖,王府长廊内的风铃随风摇动,檐上偶尔停落有一两只北归的飞燕,呢喃燕语伴随着清铃声,一派祥和。
府门外却有重兵把守,肃穆威严,将京城一切嘈杂的声响都隔绝在府门外。
燕铭站在王府门前,徘徊许久,见府外守卫仍是无动于衷,又一次上前道:“还请通传,在下有要事求见。”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康王府。”说着,守门护卫使了个眼色,门外府兵纷纷持枪矛上前将其围住,“燕世子若不肯走,那便多有得罪了。”
燕铭攥紧手掌,冷冷扫了眼周围一圈围着的士卒,站在原地仍是不肯离去,慢慢抚上腰间别的剑。
若是闹大动静,或许会引得人注意。
就在此时,府门却是忽然敞开,燕铭抬头看了眼来人,却是一愣。
是谌良。
谌良看到门口一排排府兵,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母妃两月前给他定下曾家的女儿,他见过曾家的那个姑娘,长得甚是普通,人也怯怯的,说几句话都能结结巴巴。
他不喜欢这样的姑娘,便同母妃闹了一通。
他父王平日不怎么管他,就婚事也主张由他自己做主。
可这一次却是和母妃站到了一遍,将他关了禁闭,勒令他不许出门,说他即将娶妻,当好好静下心读读书,免得让姻亲看了笑话。
他向来不爱读那些圣贤书,他们夫妇二人也不是不知道。
这禁闭一关便是两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才被母妃放了出来。
几月没出门,门口竟是搞出这么大阵仗,这是要闹哪样
谌良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指了指那领头的士卒,呵斥道:“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动刀动枪的,传出去让别人笑话我们王府。”
领头的士卒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世子,这”
“这什么这。”谌良打断他,仰着脖子传着命令,“王妃有令,要见府外的人,你们一律不许拦着。”
燕铭一听事有转机,立即行礼道了声谢。
“你随我来。”
燕铭跟着谌良穿过一道道回廊,来到王府主院。
谌良推开门,“母妃,人给你带到了。”
康王妃闻声抬头,却是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来人身份,审视良久才对谌良说道:“你先下去。”
察觉到周遭沉重的气氛,谌良缓缓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走出了房门。
听到关门声,康王妃才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燕铭看了眼康王妃身旁站着的贴身侍女,犹豫一瞬才行礼道:“在下燕铭,江阳侯世子。”
康王妃点了点头。
她向来记不得京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权贵,也没有怎么打听过这江阳侯府。
知道此人姓名来路,康王妃也没有继续些问别的客道话,直截了当问道:“你来找本王妃有何事?”
燕铭从袖中掏出信递给康王妃,“在下奉沈夫人,前来送信。”
康王妃并不意外,只淡然接过信,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迹,轻笑一声,拆开了信。
扫过信中的内容,眉头却是越皱越深,重头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读到最后竟是双手颤抖。
“啪”的一声将信拍在桌上,康王妃站起身,“这不可能!”
她知道康王要反,也知道他骗了她,这些她都不曾计较
但他怎么会将她曾经废弃不用的方子拿去交给慈安,让慈安以人试药,到处害人?
可这若是假的,为何卫明姝能说的如此事无巨细,甚至连那服用的方子都能完完整整的写出?
他的丈夫前不久也亲口说过,他将那害人的方子交给了西蕃
康王妃摇着头,跌坐回椅子上,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许久没有缓过神。
“你滚出去。”
燕铭却是没有动,又掏出那张林毓敏交给他们的方子,“京兆府的冯大人托我将这方子交给王妃,王妃可认得这字迹?”
康王妃一怔,死死盯住那递来的字条,缓缓伸出手,指尖已是一片冰冷。
看清那字迹,耳朵不由开始嗡嗡作响
她识得这字迹,正是她那丈夫的字迹
而那方子,已与她当时写下的那治病救人的药方截然不同,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味让人疯癫的毒药。
眼前忽然一晃,康王妃身子一歪,勉强用手撑住桌面,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那身旁的女侍卫慌忙上前扶住她,用凌厉的目光凝视燕铭,“王妃有令,还请燕世子出去。”
燕铭低眼,只见康王妃眼神涣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再也没了之前高傲的精气神,拱手辞谢,“在下话已带到,如今沈夫人已经被秘密召入宫,还望王妃莫要再自欺欺人,燕铭告辞。”
那道房门再次打开,放入一缕阳光,照亮了康王妃半张雍容华贵的面容。
然而只是一瞬,那扇门又悄然合上,将所有的光亮都隔绝于外,房内唯剩一片死寂。
许久过后,康王妃才问道:“秋月,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回王妃,四十年了。”
“这么久过去了啊”康王妃仰起头,眼珠转了转,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你说这么多年,我是不是所托非人。”
秋月许久没有回答。
康王妃笑了笑,“你说就是了,我不会有事的。”
秋月这才答道:“王妃早就不该信了。”
康王妃转头,见到秋月低着头,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秋月回道:“其实诚蕴真人也知道。”
康王和慈安背地里干得肮脏事,她和诚蕴都一清二楚。
可她自小跟着康王妃,对其心性再清楚不过。
生于乱世,自幼学医,随父护佑蒲州一方平安,本性不坏,只是从小被拥护惯了,不甘屈于人下罢了。
康王知其野心,因此给她画了一张漂亮的网,这些年她一直活在这个谎言里,不敢相信自己曾经选错了人。
那宝石还是被磨平了棱角,光亮不再,最后就连本心都不记得了。
可她们还是不忍将这些告诉她。
一个曾经满怀善意之人,若是知道自己过去用来治病救人的药,被身边最信任的人用来制成毒药,害人无数,当是痛苦至极。
可如今这些真相,终是被人残忍的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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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子率兵入关以来,以同州和蒲州为首的七个叛州便开始集结兵马,不少州县纷纷从百姓征兵,引得百姓四散而逃,官道拥堵,饿殍无数。
随后双方于同州边境交战一场,然而叛军有不少临时从百姓中征来的兵力,士气不振,军心涣散,很快便败下阵来。
康王节节败退,只好调动京中剩余的兵力支援。
然而京中之师此前有不少被二皇子调往西境,援军到来还要多几日,只能先带兵退守蒲州。
因着康王撤退了大部分兵力,北境大军入同州便顺利许多,途中仍有余兵负隅顽抗,然而多地百姓积怨已深,见父母官执意开战,竟是将衙门围了,将县令绑去送予北境大军,主动打开城门迎接。
沈轩入城便下令,之后凡过一州,严禁烧杀劫掠,军队借宿驻扎皆需征得附近百姓同意。各县百姓见状纷纷效仿投诚,很快同州便被稳住,随后铁骑一路平乱,直向蒲州而去。
而蒲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唐家军自宣帝之乱后一直驻守在此,兵力雄厚。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皆按兵不动,各自等待援军支援。
然而不知为何,本该远在京城的康王妃忽然派人前去蒲州,给唐家领兵的大公子递去一封信,收回了之前交给康王的兵符。
康王得到消息,带着亲兵连夜从蒲州离开,如今不知去向。
京城仍旧一片死寂,如今虽是大局已定,然而皇室之人仍旧没有消息,李家把持着朝政,并未放权。
而之前被派去支援的大军尚未归朝,如今京师只留一批金吾卫驻守,整个俨然已经成了一座空壳。
叛军主帅不战而逃,蒲州之军归顺太子,关内叛州知晓大势已去,纷纷投诚。
随后北境之师畅通无阻,一路直向京城而去。
不过数日便打开京畿周边县城的大门,势如破竹,直逼长安。
兵临京城,叛军在瞭望台远远望见乌压压的铁骑扬尘而来,竟直接弃了城门。
叛军变成流匪,身穿大黎兵甲的士卒挥舞长刀,竟是将冷冰的利刃对准了京中百姓,闯入商铺宅门,烧杀劫掠,杀红了眼,露出最丑陋的獠牙。
一时间惨叫求救声不绝于耳,京城世家纷纷聚集府中护卫,死死抵住府门,以求保全自家。
沈轩率军入城,看到的便是京城火光冲天,刀刃相接,百姓四处逃窜的景象。
长枪挥舞,将街上的叛军生生挑起,救下一对母子,沈轩扫了一眼,眸光带了些凌厉愤然,而后迅速冷静下来,命徐副将带人平乱,马蹄踏过往日繁华的东巷,随太子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皇宫仍是如同往日般肃穆冷清,将高墙外惨绝人寰的景象隔绝开来。
卫明姝待在冷宫内数日,她试图过联系外面的人,只可惜这院外把守之人皆是康王亲信,此事颇难成事。
这皇宫其他人怕也是被禁足在了宫中,这么多日,偌大个皇宫,也不曾有外人来主动找过她。
只能待在宫里另想办法。
又接连待了七八日,直到今日清晨,门外却忽然没了往日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卫明姝发现此事后,打开门查探了一番周围。
门外依旧萧条,枯枝残叶铺满院子,可之前守卫的人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即使跨出房门,也没有人将她挡回去。
此事颇为蹊跷,不过至少她能不再受人所制,这皇宫怕是还不能自由进出,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联系到后宫内其他的人。
卫明姝当下便准备抬脚离开,却是看到门外一道身影,脚步匆忙向这边而来,三步两回头,颇为狼狈。
正是消失了多日的康王。
康王见到她还在屋内,吩咐身旁的人,“将她也一并带走。”
卫明姝正了正神色,向后退了两步,见那侍卫从袖中掏出瓷瓶,倒出药丸,一步步靠近,大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康王抬步走到她身后,取下墙上那幅画,“快点处理,带着她先从刚才来的密道走。”
看着康王沧桑的模样,听其言语,似是连夜赶路趁人不注意来到此,联想到今早撤去的守卫,卫明姝便也大概能推测到这人兵败,如今着急回来收拾东西逃路。
既是兵败,那边说明沈轩那边一切顺利,算算时日,应当是快到京城了。
心中暗暗激动,瞥见那侍卫正认真听着康王交代嘱咐,卫明姝趁齐不备,抄起桌上的茶杯,精准地砸到那人眼睛上,快步跑出房门。
康王神色一变,“给我抓住她!”
卫明姝顾不得什么,只能拼命往院外跑,时不时向后转头看两眼捂着眼睛追赶的人,并没有注意前方。
迎面撞上一人,卫明姝身子不稳,向后踉跄两步,被人扶正。
抬头望去,眼眸不由睁大。
来人竟是康王妃!
那追来之人亦是顿住了脚步,说话语无伦次,“王王妃。”
康王妃面无表情,轻轻一摆手,身后的侍卫便将人拿下,“你家王爷呢?”
那人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指了指房内,“在在房内。”
康王妃哼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住,微微向后转头,“沈夫人先随我进去吧。”
卫明姝扫了眼满院的侍卫,也没了其他心思,只默默跟在后面随康王妃进了屋。
康王正在房内收拾着,还以为侍卫将卫明姝抓了回来,“你带着她先走。”
康王妃扬了扬眉毛,声音骤然拔高,“不知王爷要带着谁走?”
康王手下猛地顿住,缓缓转过头,瞳孔骤然紧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左右环顾一眼,“傅德呢?”
康王妃却是勾了勾唇角,“王爷能在这儿,妾身为何不能在这儿?”
随后神色陡然一变,起头,丝毫没顾及卫明姝还在屋内,“你的那条狗就在门外,已经被我拿下了,如今只剩你我夫妻二人。”
“王爷放心,只是前些日子得知了一些事,想同王爷确认一番。”
卫明姝倏然被点醒什么,看着康王妃难以抑制的怒色,面上难掩喜悦。
看来兄长和冯霆当是将话带到了。
康王似也反应过来,看向康王妃身后的卫明姝,呵呵直笑,“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
卫明姝没有答话。
康王妃向后瞥了一眼,向前几步,走到康王面前才淡淡开口,“沈夫人告诉我,你将我过去玉囊花的方子给了慈安那个疯子炼药?”
康王紧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知她已经知道真相,轻飘飘地答道:“是,怎么样,痛苦吗?”
康王妃攥紧五指,浑身颤抖着,许久才继续沉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康王似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摇着头,眸中渐渐带了些唐清芷从未见过的鄙夷之色,“你问本王为什么?”
康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不留神间踢倒了屋内的矮墩。
放在矮墩上的画轴滚落,展开一角。
康王神色慌了一下,正要捡起那副画,却是被康王妃先抢了过去。
康王伸手,“把画还给我。”
康王妃没听他的,将画卷抖开。
随后整个身子僵在原地,抓着卷轴的手骤然缩紧,长长的指甲在画上戳出了几个窟窿。
“呵呵呵”康王妃笑得直弯下腰,那笑声持续了好久,始终带着嘲讽,听起来却让卫明姝毛骨悚然。
康王瞧见那副画被揉的皱皱巴巴,目眦尽裂,大吼道:“唐清芷!你把画还给我。”
康王妃状若未闻,完全没了往日端庄的形象,咧开嘴笑得蹲下了身,手仍然死死攥住那幅画,重重用画卷锤向那白玉地板,不住摇头,“你竟然你竟然到现在还想着她,哈哈”
康王默不作声,胸膛起伏着,却是冷静下来。
许久才止住笑声,康王妃重新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丈夫,仿若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府中那些侍妾,眉眼中似乎都隐隐约约带着杨英的影子。
再比如,他喜欢她穿红色,总说她穿红色好看
“所以你把沈夫人带进宫,也是因为她像杨英?”
康王不欲多说,只咬着牙死死盯着她。
康王妃又是一笑,语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既然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为何要娶我?你若不喜欢我你可以说,为何要”
为何要互相折磨。
“你问本王什么?”康王看着她疑惑的神色,却也笑了,摇了摇头,声音骤然变大,“你怎么不问你那好父亲为什么!”
当时她父亲找到他,说他女儿倾慕与他,他委婉拒绝过。
可她父亲却说,唐家看重他的才能,若是他愿意娶她,便将蒲州军权交给他,扶他坐上那张龙椅。
否则便向宣帝揭发他要谋反之事。
他那时手中什么兵权也没有,而当时的蒲州独占一方,兵力雄厚。
他有什么办法?
康王妃没有站稳,回想起向来对她宠爱有加的父亲,弯下身子,喃喃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康王走到她身旁,眸中已是带了些狠色,“有什么不可能?你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笑里藏刀的小人罢了。”
再也不顾及什么颜面,康王撩袍坐在桌前,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王不妨再告诉你多一些,这么多年本王同你过下去,不过是因为你还算有点本事,有那么一点像杨英而已。”
康王妃怔住,仿若五雷轰顶,脑中一片晕眩,左摇右晃走到桌前,躬身直对那双眸子,“你说我像杨英?”
康王妃笑了,眼中却是淌出泪水,砸到康王的额头上。
泪水顺着康王脸上的褶皱滑下,康王皱了皱眉,将那不属于自己的泪水狠狠擦掉,“没错,只是因为像她罢了”
康王妃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什么,挺直身子,眸光渐渐转向冰冷,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父亲当年在西境出事,并非没能走出荒漠,是王爷一手策划的对吗?”
康王看向她,语中带了些玩味,“不错,事到如今,你难得聪明一回。”
“那宣帝呢?宣帝暴毙可也是你做的?”
康王站起身,第一次面露欣赏,不禁拍手赞叹,“是本王做的,本王今日才发现,你竟这么聪明。”
卫明姝被迫听到这些皇室秘辛,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些,只恨自己现在长了两只耳朵。
尽量隐没自己的存在,慢慢一点点往门口挪动,心中仍是惊涛骇浪。
原来当年京城之乱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宣帝暴毙。
而那罪魁祸首,竟是后来率兵一举平定关内的康王
康王妃闭上眼,坐在原地,那些征战四方,平定中原的过往再次浮现在脑中,却是无比荒谬可笑。
原来她择取的英主,竟是挑起京城之乱的罪魁祸首。
原来她一直在助纣为虐。
她缓缓举起双手,那双手没有举过什么重物,既使是人到中年,依旧是白净的。
可现在在她眼中,却是无比的肮脏。
康王妃站起身,慢慢靠近他,“那我现在是不是更像杨英了?”
康王不甘示弱,凑近那张脸缓缓说道:“没有什么时候比你现在这个样子更像了。”
康王妃低下头,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突然猛地抬头,扯下头上的金簪,连带着拽下来一撮头发,抬起手臂狠狠扎入对面之人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流到眼睛里,染红了眼白。
“是你毁了我!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全员狼人。
时势造英雄,乱世造疯子,各有各的疯法
忽然发现老一辈除了男女主爹娘貌似全员疯批
罪魁祸首怪那个宣帝,别怪作者(开溜)
本来打算万字,改了个逻辑,大概这章写不到男主了,下章把疯发完就写,太困了
本章女主:(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我还是个宝宝,害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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