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较量
◎剧情章,配角戏份比较多,慎买。◎
不论是按着年龄还是刚才问她话的语气, 都能对得上。
就是曾经给她药方的那个道士。
这兴许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卫明姝眼睛转了转, 恍然大悟。
她这几日吃的药, 很有可能便是那玉囊花!难怪她的身子这么多天以来,除了虚弱了些,并无什么异样。
方才还在担忧的许多事情仿佛都迎刃而解, 竟不知现在这种状况该不该说她走运。
也不知这道士还记不记得她,若是忘了曾经用她试药,兴许她能利用这一点逃出去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警告, “夫人莫要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兴许还能让你多活上一时半刻。”
卫明姝敛起脸上表露出的些许神色, 攥紧手下的被子, 盯上那只眸子。
即使受制于人, 她也不该在此时畏惧。
她得赌一把。
许久之后, 卫明姝沉静开口,“敢问真人刚才喂我的是什么药?”
那道士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不屑, “我刚才说过,夫人莫要动什么心思。我知夫人懂些医术,可此药夫人定是没有听说过。”
“真人怎知我没有见过呢?”
“夫人不必再试探,你只需知道,这药不是普通的毒药, 而是会像吸血的蛊虫, 慢慢耗空你的气血, 不出三个月, 必然心力枯竭而亡。”
卫明姝勾了勾唇角,这道士同她说这些,定是不记得她了。
想来这么多年,这道士也定是到处找了许多人试药,这才会对她没有印象。
佯装不知此药,恍然大悟的模样,卫明姝轻笑两声,“怪不得,这几日总觉得浑身发冷,四肢无力,竟是服用此药的缘故。”
那道士仍是淡淡看着她,眼中似是多了几分好奇,“我刚才说了,不出三个月,夫人必死无疑,夫人难道不怕吗?”
卫明姝抬眼,眸光似利刀,满是锋芒,似是下一刻便要将人洞穿,“我有什么好怕的?想必真人背后还有个主子,那主子既是要我活着,想用我来要挟沈将军,真人也不会让我轻易死了不是?”
那道士笑了,卫明姝也总算是见到了那张脸上露出了点常人该有的喜怒。
只是这人当是许久没有笑过,那笑声让人浑身发毛。
仍直视着他,强装镇定继续问道:“真人既是在拿我试药,试的也不是毒药,想来这药本来的作用也不是让人死吧?”
那道士仍保持着一个笑脸,似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物件,微弯下腰,肆无忌惮的目光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个遍,“难怪主上怎么也要得到你,这双眼睛,这个神态,还有这个说话的语气,果真太像了。”
卫明姝皱了皱眉,神情愈发冷凝,“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那道士盯着她,目眦尽裂,倒不像他所说那般是在看故人,更像是找到了半生不见的仇人,染了些疯狂,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现在,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卫明姝终是有些害怕了,勉强稳住呼吸,许久才沉声问道:“她是谁?你主上又是谁?”
那道士似是倏然冷静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直起身低眼瞧着她,“这个夫人就不必知道了。不过夫人猜的不错,这方子本来不是打算用来害人的,只可惜夫人运气不太好,试的这种算是失败了,如今脉象已是有些虚浮,再继续吃下去怕是也活不长。”
“是吗?”卫明姝挑眉,又看了眼四周,“你家主上千方百计将我掳来此处,若我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你手上,就不怕你家主上看到后怪罪?”
那道士摇了摇头,“夫人想错了,我把你带到此处,自是没打算让主上知道。”
神情陡然变得有些狰狞,“那个女人毁了主上,我怎么可能把你这么一个祸害再送到他身边呢?”
“那你打算如何?拿我威胁沈将军,引他们上钩?”
那道士轻蔑笑了笑,“沈家那小子还用得着用你去引吗?”
心猛地揪起,卫明姝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夫人就在这里好好试药,不出几个月,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碰到他。”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夫人那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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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雨比北方来得早些,润物无声,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滴答水声回荡在石洞内,追影靠在石壁上,因着肩上的箭伤,额头渗出些冷汗。
那日小姐逃走,引走了一大批人,他们其余的人本是足以应付那些留下的士兵。
只是后来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批援兵,她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小姐临走时的嘱托,将阮文卿先带出去。
后来便被追兵逼到悬崖口。
庆幸山崖不算高,用剑刮着树枝,缓冲了力道,不久掉到一潭湖水中。
他们走运是真,可掉到了这么浅的山崖下,也必有追兵。
同阮文卿在山底躲躲藏藏,那些人都是四散寻找,若是恰巧撞见,也能应付的来。
只是一日未进食,这么一路被人追着,总归有些疲惫,刚才又被一伙人盯上,一不留神便中了箭。
还好这阮家公子也不算托她后腿,时不时出其不意从怀里洒出些粉末,忍着肩上的痛陆续处理完追上的人,跌跌撞撞找到了这处山口。
这山口虽是隐蔽,却也还是有一人找到。
好在只有一人,用了些手段,仔细盘问一番,也没问出小姐她们之后怎么样了,只知道背后之人叫慈安,等他们办完事要去商州复命。
问完便给了那人一个痛快,可也不敢将其公然曝尸荒野,只好先收在这山洞里
如今天已大亮,许久都没有人追来。
隐约听见洞口外的几声脚步,追影握紧手中的匕首,往洞口瞥了一眼,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
“我去外面寻到些能用的草药。”阮文卿走近,蹲下身看着追影肩口的伤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已经唠唠叨叨说了好几回了。”追影抿了抿唇,“我问你,让你找的吃的呢?”
阮文卿抠抠索索从怀里拿出一颗果子,“只找到了这个。”
追影哑口无言,见到阮文卿衫上满是破洞泥土,脸上粘着灰泥,已经俨然看不出一点翩翩公子的模样,硬是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叹了口气,“你去的时候没遇到追兵吧?”
“没有,当是已经全部甩开了。”
追影吐了口气,下巴朝门外扬了扬,“你先去把那位老兄扔出去吧。”
阮文卿起身,踉踉跄跄将人拖出洞口,又蹲下身看了眼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你刚才拔了箭,这血不好止住,还是处理一下的好。”
追影笑了笑,咬牙起身,阮文卿见状扶了一把,站起身脱下外裳。
追影瞪了两眼,“你干什么?”
撕拉一声,阮文卿扯开衣服上一块布料,“这块布干净些,你先将就着用吧。”
追影道了声多谢,忍着痛一点点扒开肩头的衣裳,嚼碎药草。
阮文卿撇开头,手上仍保持一个递出布条的动作,只是久久没有人接过。
“我好像没办法单手包扎。”追影说道:“你帮我吧,我不介意。”
阮文卿转过头,看到露肩的追影,下意识避开。
追影催促道:“你快点,别婆婆妈妈的。”
挣扎片刻,阮文卿转过身蹲下,接过追影手中的药草,也不嫌弃,正准备将药草覆在伤口上,却清楚地看到了那肩头刻着的一个“妓”字。
一时怔住,“你”
追影忽然想到什么,肩头下意识微颤了一下,随即又释然,“怎么?吓着了?”
“没有”
阮文卿回过神,迅速将伤药覆在伤口上,利索包扎好伤口,帮她把衣裳提了提,扶着人靠在石壁上,没再多说什么。
追影却是开口,“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肩头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字?”
阮文卿眼神微动,“没有。”
“怎么可能不好奇,你也别时时刻刻端着那副君子的架子了。”追影眼睛盯着洞口,只见点点熹微晨光漏入,洞外树影摇曳,“我以前在江湖有个家,只可惜后来没了,我被人封了内力,送去了青楼,那些人为了羞辱我,就在我肩上刻了这个字,说是之后要把我送给一个年过四十的官老爷。
后来是县主救了我,丞相家管教甚严,县主留我不得,便将我送去了卫家。
我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身上伤还没好,因为肩头这个字,还以为自己真是个妓子,怎么也不肯让兰芝她们脱衣治伤。
可小姐告诉我,人想要怎么活,当是由自己说的算。
那些人想给我们定个身份,将我们打压成低人一等的弱者,可我们总不能看低了自己,照着这些人的想法浑浑噩噩活一辈子。”
阮文卿转头,没料到她身上发生过这些事,“所以你就一直跟着她。”
追影点了点头,“小姐同我有再造之恩,后来费了好大功夫,小姐和县主才帮我恢复了武功,我想着在江湖混不下去,便一直跟着小姐,算是报恩。”
冲他笑了笑,“也算是重新给自己一个归宿了。”
阮文卿很少见到追影笑,一时不太适应,“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么多?”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追影继续问道:“那阮公子呢,阮公子又为何会喜欢小姐?”
阮文卿想了想,“大概和你差不多。”
“哦?”
“我是家中幺子,也从小就知道要接管家里生意,我父母为了培养我,九岁起便将我送去临安,同我叔父走生意。
可那时我还小,想着父母就这么随意将我扔出去不管不顾,一时赌气,出去后本事没学多少,整日无所事事。
后来被他们带在身边,去了京城,强压着学了一阵管账算术,之后没空管我,又将我放到表姐嫁到的卫家。
我那时第一次见到明姝,她正在自己的小院里举铁锁。”
追影愣了愣,“铁锁?”
那是他们习武之人常用来练武的东西,她见到小姐时小姐已经十三四岁,倒没见过小姐用过这些东西。
阮文卿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用手比划着,“当时她才这么高,摇摇晃晃举着一把铁锁,从院子这头提到那头,气喘吁吁的,练完转头就有人端来药。
我当时只觉得很有趣,便问她为什么生着病还要练武。”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她骂了回来,她说她没有病,我当时笑了两声,她便嚷嚷着要和我比爬树。”
追影扑哧一笑,“我猜最后是你输了。”
“嗯。”他至今还记得卫明姝当时的模样,爬树爬的费劲,可还是拼命往上窜着,却非要和他争出个高下,“我也没想到,她看着瘦瘦小小,爬树倒是比我爬得快,只觉得羞愧难当,挨着她的数落。我还记得她那时说,她只是比常人身子差了些,只要再努力点,就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仅仅为了活成一个健全的人而努力,而我自己游手好闲了那么多年,最后竟是连她也比不过。后来只要想偷懒,我就会想想曾经同她爬树的事情,一记就是很多年。”
追影打断道:“你这哪里是喜欢,顶多像我一样,是欣赏和崇拜罢了。”
阮文卿承认道:“也许吧。”
可欣赏怎么不能算作一种喜欢呢?
其实他也只是与她有缘无分罢了。
追影看他怅然若失模样,岔开话题,“等我肩上的伤止了血咱们就出去,将消息带给小姐。”
阮文卿应了一声,眸中却尽是担忧,“也不知道明姝他们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交代了一下配角背后的故事,作者人物小传里有写,一直想有个机会写出来。
追影的故事和县主故事有交叉,不在这本详写,之后可能会单开,有构思但大纲还没写好,给大家留个坑。
第112章 逃脱
◎是他把她惯坏了。◎
卫明姝被关在这里三日, 自那次后,那道士就再也没露过面。
她自己大概能观察到一些事, 譬如这里白昼比平日更长些, 然而屋内却潮湿寒冷。
这里应当是在高处,很有可能是在一座高山上。
再比如每日进来照顾她的女子,也绝不只是在那道士手下做事的普通人。
可郎君他们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追影和阮公子他们又如何了, 还有兰芝最后逃出去没有?
还有前些日子湖州发生的事,以及那道士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同近来京城发生的事有何联系。
阿耶阿娘在京中,如今又如何?
她不知如今外面的状况, 这些事一时想不清楚
可也绝不相信那道士说的话,她郎君身经百战,在北境那样凶险之地都能游刃有余, 还有追影他们也向来机灵
她很担心他们。
但现在她身陷囹圄, 自顾不暇, 那道士虽然没再让那女子给她进来送药, 可她仍能感觉到自己手脚愈发冰凉,不似她平日自己用药,如今只觉得四肢逐渐感到无力, 精力慢慢被抽空。
她每日食入腹中的唯有那女子端进来的两顿饭而已,那药方当是被改换过,增加了玉囊花的用量,掺在了她的饭菜中。她只能控制食量,实在太饿就用茶水涮过再吃, 这才缓过来些。
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继续在这儿待下去, 不是病死, 就是饿死。
想到此,卫明姝情不自禁开始怀念从前在国公府的生活,眼眶终是有些发酸。
那时她总嫌沈轩吃的口重,在家时他还总劝她多吃些,她也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拒。
如今可也算是尝到了何为寡淡无味,食不饱腹。
还有家里那张软床,他为了让她睡得安稳,特意下了功夫打了张和她从前闺床一模一样的,在这里别说躺着睡觉,就是坐在这泛着潮气的床上也觉得难受。
她从前不是这般挑剔的人,即使不习惯也总会想办法适应,是他把她惯坏了。
可她真的很想他
环顾四周,此时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丝微光,似不舍她这般顾及,从严合的窗缝中窥探进来。
也只敢在无人之时,才敢露出些软弱。
卫明姝走到窗前,眼中沾了点点湿润,面对着那缕光亮,不知是在对谁说,“是你把我养了一身坏毛病,你总得负责一辈子”
话音刚落,便听见开门声传来,卫明姝擦干泪水,整理好情绪,看着那女子走进来,如往日般放下饭菜,待她正要走出门时叫住她,“姑娘可否坐下听我说说话?”
那女子手顿了顿,随即打开门,一只脚已经跨出。
卫明姝看出她的犹豫,“姑娘放心,门外有那么多人守着,我如今这般也逃不出去,只是许久没人同我说过话了,在这里我也只能见到你一人,你照顾我多日,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停住,随后走到桌前坐下。
卫明姝坐在她身旁问道:“姑娘可是不能说话?”
那女子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卫明姝轻笑,“无妨的,姑娘也不必多想。我小的时候,有段时间也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总归有办法能同人交流。”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姑娘可以写在我手心上。”
“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犹豫片刻,看卫明姝伸出手,指尖在她手心写了个“瑶”字。
“姑娘姓什么?”卫明姝见她不带,隐约猜到几分,打量了一番,“姑娘可是姓刘?”
那女子怔住,手指往回缩了缩,眼中带了些戒备。
卫明姝笑道:“我看姑娘穿着虽是素雅,可身上这衣服却是上好的月白蜀锦,当是哪家的千金才对。”
说罢,卫明姝向门外望了望,长舒一口气,“那位慈安真人当是出去办事了吧?他既是不在,却能让姑娘自由进出这个房门,想来是极为信任姑娘才对,看姑娘年龄比我还小些,就这么猜了。”
那女子听她这么说,眼神躲闪,瞪了她一眼,下一刻站起身。
卫明姝也随她站起来,“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也信姑娘本意绝不是想要杀了我,姑娘可否告诉我,为何要在我的饭菜中下药?”
那女子没再搭理她,匆匆走出去关上门。
卫明姝听到上锁的声音,又坐回桌边。
她猜对了些事,慈安就是这道士,这姑娘也不是什么专门派来守着她的杀手,而是慈安的女儿。
她总觉得这么小的姑娘,当是遵从父命,迫不得已才给她下药,并不想杀她。本想着想着能说动刘瑶,起码能解决目前吃食上的问题。
可还是不行
这刘瑶心思敏感,话不投机便不再同她继续说下去,是个不好相与的,她是得想办法同外面获得联系。
只是还没等卫明姝想到什么,当晚便浑身发热。
她这副身子终是有些撑不住。
只好叫来刘瑶,让她派人下山去请个医士来。
许是上午的那番话让刘瑶心生戒备,刘瑶并没有像她说的那般去请医士,而是带回了一个女冠。
卫明姝正烧着,有些恍惚,见到那女冠的模样,眯起眼眸,觉得甚是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有气无力地说着,“这位真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女冠看清她的脸,也是一愣,先是探了探她的脉象,转头冲刘瑶问道:“那个杀千刀的疯子又用人炼药了?”
忽然想到什么,眉梢直跳,“那疯子不在的这几日,是不是你给她喂的药?”
刘瑶立在一旁,没有回应。
那女冠站起身,却是反手狠狠扇了刘瑶一巴掌,语中满是怒气,“同你说了多少遍,你这病用那什么劳什子玉囊花根本治不好,你偏要信刘慈安那个疯子说的话。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小年纪,又为什么非要同他一起造孽?”
卫明姝冷眼看着,见刘瑶捂着脸,眼中沾了些怨气,虽是沾着泪,却也没有像上午那般摔门就走,显然是对此人有几分害怕。
一边思索这两人的关系,心里却生出别样的预感,呼之欲出,仿佛将要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拼命想要往上爬。
生怕这根浮木很快就要飘走,趁着周围安静了下来,卫明姝又重复了一遍,“真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那女冠平复了片刻,蹲下身耐心说道:“娘子可还记得贫道送的那串流珠?”
卫明姝愣了愣,“原来是真人,那这里是罗山?”
几乎是喜极而泣,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那日真人说你我有缘,果真是”
“娘子先躺下。”那女冠说道:“贫道道号诚蕴,娘子这么称呼便是。”
卫明姝点了点头,望向门外。
诚蕴随着她目光方向看去,让刘瑶关上门,低声问道:“娘子可是被一个道士抓到这里来的?”
卫明姝也不知目前能同她透露多少,“确实如此,不过此事说来话长。”
“娘子可是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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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诚蕴又回了趟道观,带回些常用的药上来,让刘瑶煮了药。
好在卫明姝当晚退了烧。
诚蕴同她说,这几日会让刘瑶谎称她病重。三日后等她病再养好些了,会给她一种药,可以让人暂时闭息凝脉,如同没有生气的死人,介时会助她假死脱身。
卫明姝当即应了下来。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逃出去的机会,
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即使是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她也该信一回。
因着诚蕴的嘱咐,卫明姝便一直卧在床上,时不时咳两声。
刘瑶依旧会给她准时送来饭菜,还会按照真人开的药方送来一碗药。
她自是不会觉得刘瑶还会往饭菜里下药。
三日后,刘瑶端来的饭菜中包了一粒黑色的药丸。
服下药丸,躺在床上,虽然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但感官都还在。
卫明姝能听见有不少人进了屋,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被人抬到了屋外的地上。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不久后,能听到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诚蕴正和那些人说,要带她去道观,同近日道观中坐化的真人做场法事。
那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倒像是在命令,也显然不是诚蕴第一次从这里带走死人做法事。
而那些守在外面的人,显然也早就同诚蕴相识,很清楚诚蕴这副做派。
她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自山路而下,从满鼻芳草清香到鼻尖充斥着香火焚烧的香味,最终躺在了一张床上。
她大概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结尾争取让小两口见上面
第113章 缘分
◎虐章,下章见面有个小高潮,建议两章攒到一起看。◎
然而是药三分毒, 直到观中钟声敲响,栖鸟归林之时, 卫明姝才能睁开眼, 仍是没什么力气,全身动不得。
刘瑶正坐在她身旁,见她睁了眼, 走出房门叫来了诚蕴。
卫明姝正要起身道谢。
诚蕴却是让她躺下,“娘子不必多谢。”
握住她的手腕诊脉,说道:“这药对身体本就有损害,娘子之前食用了玉囊花, 又染了风寒,还是在这道观里多将养一段时间的好。”
卫明姝本想婉拒,她如今只想快些下山, 她还有太多想要确认的事, 还有太多牵挂的人。
何况她待在这儿并不安全, 她能感觉到这里离之前关她的地方不远, 也不知那道士何时会回来。
那道士并不是好糊弄的人,若是知道她被人带下了山,必会怀疑, 说不定还会连累旁人。
“娘子尽管待在这儿就是,这观中正好有真人坐化,贫道会找人烧一具假尸送上去,那些人不会查过来的,娘子尽管放心。”
“可如此将人火葬, 是否有损功德?”
诚蕴笑了笑, “若能以死人之躯换活人之生, 死后也算是功德圆满, 那位真人生前豁达,想必也不会计较。”
说罢,诚蕴神色一正,转头对刘瑶说道:“你去山上告诉他们,人已经处理好了,之后会把骨灰瓮给他们送上去,传完消息就回来,别再想着在那阴沟里留,听明白了吗?”
刘瑶攥了攥衣裙,张着口说不出什么,也没再耍脾气,转身出了房门。
卫明姝在一旁听着,却不由又想到自己假死时听到,诚蕴同那些人的对话。
如今想来,诚蕴同慈安还有刘瑶的关系都不简单。
待刘瑶出去后,卫明姝才问道:“敢问诚蕴真人,可是这位刘小姐的”
诚蕴却是脸色变了变,打断道,“她不姓刘。”
卫明姝顿时被噎住。
诚蕴知自己一时失态,过了一阵,摇头叹了口气,“只是一段孽缘罢了,不是贫道不想说,此事多说对娘子无益,那个慈安是疯的,若是事情传出去,恐怕要惹来麻烦。”
想到什么,卫明姝没再问下去,浑身还是没有力气,躺在床上道了声谢。
“娘子不必谢贫道,将娘子救出来,也并不算我帮了娘子,顶多算是赎罪而已。”
卫明姝默声,随即问起另一件事,“真人可知服下此药后何时才能恢复?”
诚蕴愣了愣,“约莫一日,可贫道探娘子脉象,娘子身子本就弱,还是在这观上多休养几日的好。”
卫明姝摇了摇头,“真人有所不知,我家郎婿,还有我的友人,都遭慈安暗算,如今我得不到他们的消息,我”
她担心他们
见卫明姝话越说越急,诚蕴安抚她的心绪,“娘子先别急,你这身子如今怕是下不了山,现在这里将养便是,若是信得过贫道,不若让贫道派人去打探。”
卫明姝犹豫许久,还是点了点头,“我家郎婿姓沈,他是”
她顿了顿,继续说着,澄澈的眼神荡漾着秋水,“他是咱们大黎的英雄,救北境百姓于水火,本是奉旨回京,可我如今”
她如今联系不到他了。
强撑了这么多天,如今她逃了出来,心里就总是会不住的想。
此时她才知道,她也是怕的,怕慈安说的都是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诚蕴听到此处,却是怔住,问道:“娘子说的,可是京城沈家?你家郎婿的父亲,可是叫沈正忠?”
诚蕴没有得到答复,但从卫明姝的眼神中就可得知——
就是这家。
诚蕴苦笑,长叹一声,“还真是造化弄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同这沈家有牵扯。
卫明姝抹去眼泪,稳住情绪,抬眼见到诚蕴一时失神的模样,“诚蕴真人可是认识我舅公?”
“算不上认识,我认识的故人,如今已经不在了。”说罢,诚蕴微微一笑,“如果她还在世,你还要叫她一声阿姑。”
卫明姝愣住。
她阿姑
“长缨将军?”
诚蕴抬头望着窗棂,只见窗外古树傲然挺立,庭下树影依旧,仿佛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认识,当年我也在京城,常同你阿姑一起来这观中,那时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位友人。”
“友人?”
诚蕴回过神,凝视着她,“嗯,那时还是宣帝在位,后来宣帝忌惮杨家兵权,杨家家主被问斩,杨家夫人是当时德妃的表妹,在宫中跪了三日,这才换得杨家举家流放,只可惜当时路途艰险,杨家夫人还没能撑到岭南便撒手人寰。
自此以后,我们这些人再也没见过阿英,后来只打听到说是沈家人救了杨家。
之后再听到有关阿英的消息,就是她和沈家将军随庆帝一路北上,直逼长安”
诚蕴叹了口气,不知在笑些什么,“你阿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卫明姝没想到诚蕴竟是与她阿姑有这般渊源,只静静听她诉说着这段过往,“知道。”
这些杨家的过往她只也是略知一二,长缨将军是大黎传奇的女子。杨英还活着的时候,杨家便一直是这位次女撑着,杨昱和太后也好,她舅公也好,这么多年能对杨英念念不忘,想来她阿姑定是个极好的人。
诚蕴感慨,“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没想到,阿英最后竟是嫁了沈家人。不过她那样的人,一身傲骨,能嫁去那家也是好的”
卫明姝眼神微动,“当年同阿姑在一起的友人,也有慈安吗?”
诚蕴没想到她会猜到此事,点了点头,“嗯,不止是慈安,还有很多人,当时京城时疫严重,我们几个就总往这道观里跑,说是为家里人祈求平安,但每次来都会说些有的没的。”
“说什么?”
诚蕴笑了笑,“都是正当少年,能说些什么?无非是些虚无缥缈的豪言壮志罢了。”
当时有人想要这江山,有人想要治好京城时疫,名扬天下,有人想要护佑一方
杨英想要将这江山交予一介英主,让天下海晏河清,到头来也只有她的愿望实现了。
而这江山,也没交给当初想交给的人。
诚蕴起身,“如今看来,我与娘子颇为有缘,沈家的消息,我会派人去寻,娘子在这里养病就好。”
卫明姝便听从诚蕴的嘱咐,在道观养了两日,期间还托诚蕴帮忙寻了阮家人的下落。
如今她住在诚蕴所住院子的侧厢房,就在之前同沈秋妤来过的圣母殿后面。
这里要比之前被关的屋子条件好太多,可卫明姝仍是整日睡不着。
心念之人不在身侧,下落不明,就算侥幸逃脱囚笼,脱离险境,仍旧孤枕难眠。
之前她上香的三清殿就在罗山山腰,隔日能下床后,卫明姝立即下山到半山腰拜了拜。
她其实对道教诸神了解不甚多,每次去拜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是以从三清殿回来后,看见那圣母殿,也不管其中供奉的是什么神佛,进殿便跪身磕了三个头。
回到院子,准备去主屋看看真人,隐隐约约却听到未关严的门内传出两人对话。
悄悄走进,便听到诚蕴说话,那声音极低,卫明姝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走到门前贴近耳朵。
“你确定没打听错?”
正在同真人说话的似是个男童,还未变声,说话声音却格外高昂,听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那些人说,还是圣上亲自下的令,说沈家伪造虎符,于江南集结兵力,意图谋反,圣上派兵镇压,两军在湖州界内交战,沈将军兵败,情急之下烧了整个山头,与宜阳军同归于尽,当场丧命,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后来京城派人到时,认不出来人,只得拾回些骨灰带回京城,如今都好几日了,这消息都传到了江南沈家,我怎么可能打听错?”
诚蕴似还在同那男童交代些什么,卫明姝却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缓缓退了几步,摇了摇头,眼前的事物仿佛都在恍惚。
她起抬头,一时语不成声。
明明是万里晴空,可她却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眼眶变得发疼,卫明姝却是怎么样也掉不下泪,一颗心仿佛被人连根拔起,如同凌迟,被钝刀切成碎片,被人绞碎。
这不可能,她家郎君那样的人,如何会中了圈套?
他同她说了的,他是同圣上商量好的,都是计划好的!他是奉旨回京,如何能是谋反。
他说过不会出事的,他向来不会骗人
他不会骗她的
可可若是他没事,为什么迟迟不出现呢?
若他也是假死呢?
可为何这么多日过去,也一点消息没有
终于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一颗心绞痛到无法呼吸,两只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可她感觉不到疼,这种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还是不相信。
他那样好的人,替大黎平战乱,扩疆土,本该供后人敬仰,如何能落到这般田地,最后连相貌都认不出?
她还没有见到他,她不信
意识逐渐模糊,似乎隐约见到一个身影站在她眼前,卫明姝极力睁开双眼,想再看清楚些。
若是这样还能见到他一面,那也是好的
可她却怎么样也看不清那张面庞,只能看着那影子逐渐模糊,消失不见。
头脑似是在昏沉,逐渐感受不到疼痛,最后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扑通”一声,终是直直栽倒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看细纲,想了想还是把男主母亲那段故事提前了,下章保证让两人见上面,明天加更补之前的,保证马上甜起来!
第114章 神佛
◎“明珠,是你吗?”◎
阳春三月, 北境依旧寒风凛冽,浩浩荡荡的队伍于松亭关集结, 整装待发。
徐立清点完军队, 正在同沈轩回禀。
沈轩吩咐了几句,转头向沈正忠辞别。
沈正忠本不该来此。
若是前些年,儿子在战场上受了伤, 他可能不会这样患得患失。
可他已许久不上战场,终是老了,这些天一想到儿子带着一队零零散散的人马千里迢迢来到定州,腿上还受了伤的模样, 难免有些担忧。
于是带着人出城相送,一路就到了关口。
“你腿上的伤还未好,这几日行军注意些。”
沈轩点了点头。
那一日他们在湖州群山中了埋伏, 恰逢赤吴军来到湖州同他们会合, 这才能击退敌军。
也幸好当时派徐立去周围打探消息, 这才能将山头那些余孽全部包围, 一网打尽。
之后他用卫明姝打的那把剑朝他拿着的虎符劈了一剑,轻而易举便能劈裂。
圣上给的虎符,还真是假的。
他不曾想过圣上会算计沈家。
京中情况未明, 他也不知圣上究竟是何心思。不过湖州既是已经有军力拦截,想必关内其他地方更是设了重重陷阱,只等他往里跳,如今他拿着这虎符当也没有什么用。
他这里既是遇上了危险,想必他遭人暗算后, 势必会有人将消息带去北境, 告知他阿耶。
索性他就在两军交战的地方放了把火, 将尸体全部烧了, 把两块虎符都留在原地,将计就计做成这假死之局,随后派人悄悄潜回临安沈家和乌程杨家报信,避开官道,一路北上,直奔沈正忠所在的定州而去。
而去的路上,他也想通一些事。
圣上在防着沈家,所以给了他一块假的虎符,一面想让他带兵牵制,一面又不想让沈家掌控兵权。
沈家没有反意还好,若真趁乱谋反,圣上便可说那虎符是假的,以此收回兵权。
可若是如此,圣上应该不会派人来湖州截杀他。
这样看来,圣上给他假虎符的事当是泄露了出去,被什么有心之人趁此利用了。
如今京城那边的消息似是被封死了,临安那里也还没回信,只是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他耽搁,只好先带着北境之师回京。
“京师形势未明,那些人既是给沈家安上了谋反之罪,势必会对北境有所动作,父亲也要多加小心。”
向沈正忠辞别,沈轩上马,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兵甲碰撞声不断,徐立在沈轩身旁,时不时看向他,似是欲言又止。
沈轩睨了一眼,“徐副将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徐立自从军以来一直在沈轩麾下做事,这几日也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个清楚,他皱了皱眉,问道:“大将军,咱们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回京?
那皇帝背信弃义在先,落井下石在后,若不是皇帝猜忌,咱们也不会在湖州”
平日徐立也是和沈轩无话不谈,此时便是越说越觉得心中不平,“倒不如反了。”
沈轩厉声道:“徐副将休要胡言。”
徐立即刻噤声,也觉得刚才那番话很是不妥。
沈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你心中定是不平,我也一样。但徐副将可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回京的机会,留在北境?”
“自是为了打退北凉那帮狗!”
“这就对了,你我从来都不是为功名而战,是为了家人,为了大黎百姓,如今外患既起,若江山易主,内乱再生,大黎恐也要不复存在。”
沈轩长叹一声,似是想到很久之前那人同他说过的话,“在其位谋其职,你我既为大黎将领,如今考虑的便是如何护大黎安定。
惠帝虽算不上善人,可却是位合格的帝王,身在帝王之位,必有其顾虑,如今算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自食其果,但你我若坐上那个位置,未必会比现在的惠帝做得更好。”
“那若此次回去,那皇帝不肯认账怎么办?”
沈轩笑了笑,“我沈家从无反意,行事坦荡,问心无愧。若惠帝还是猜忌,恐怕他这江山也做不了多久,我沈家也必会另寻新主,就算现世不能得以善终,我也信后人必会为我等洗清冤屈。”
队伍行了不过一日,队伍分作两支,一支要继续西行去邻州,另一只是之前跟去北境的宜阳军和赤吴军,此时便要回去镇守江南。
等到宜阳军和赤吴军回到折冲府,他应该已经带兵入了关内,自不用再继续这假死之局。
沈轩目送着回江南的队伍,不禁想到还在临安的妻子。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怎么样了。
他虽是假死之后派人回去告知了她,怕也是晚了几日,
那几日她定是茶饭不思,睡不好觉。
等这件事了了,他得快些回去给她好好道歉。
前脚刚送走回宜阳军和赤吴军,后脚便收到了定州那边的消息,沈轩拧起眉毛,“可是定州那里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道:“回禀将军,不是定州那边出了事,而是临安那边”
沈轩心莫名揪起,紧紧攥住缰绳,“你说。”
传话之人也不再顾忌,“是夫人夫人她并未回到沈家。”
周围温度骤降,徐立大气不敢多喘,只听身旁之人冷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将沈正忠让带的话重复了一遍,“回到沈家的只有夫人身旁的贴身侍女,那侍女说他们回临安途中遭人袭击,之后她与夫人分道而行。夫人曾对那侍女说,若是能逃出,便将消息带回沈家,派人回去找。”
沈轩声音已是有些颤抖,“可有找到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至今还没有消息,而且”
“而且什么?”
“听那侍女说,那些人正是冲着夫人去的”
空气一片冷凝,许久之后,一道声音传来,却满是戾气,“你说那些人是冲着她去的?”
沈轩自是想得到那些人为何要抓卫明姝。
很好,这些人还知道留后手。
怕他不死,竟然是想用她来威胁他。
可他既是放出了假死的消息,那些人抓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眼神逐渐变得慌乱,身子一震。
那如今她
恐惧慢慢爬上心头,沈轩不敢再往下想,脑中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她。
那人继续说道:“沈老将军让属下带句话,将军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终生之事。”
“我知道的”沈轩应了一声,眼底已是一片通红。
他此生认定了她一个,如何能放着她不管?
徐立说道:“大将军放心去找夫人便是,先抓到那些贼人,说不定还能盘问出幕后主使,末将先带人往冀州赶。”
沈轩丝毫没有迟疑,将事情同徐立安排妥当,当即带了几人,追上赤吴军,快马加鞭直奔江南而去。
因着要悄无声息回到临安,他们一路上皆是在山中而行。
快到临安时,沈轩遇见了一对互相搀扶的男女。
那两人身量倒都不矮,却是走得歪歪扭扭,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衣裳上满是泥土和血迹,脸上也都是灰泥,那女子肩上似还受了伤。
若不是看到那男子腰间挂着的腰牌,还有那依稀可辨的蜀锦衣料,沈轩差点以为是饥荒之地逃难而来的。
再仔细看了眼那两人的相貌,便发现了端倪,沈轩连忙叫住两人,“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人似是都低头躲闪了一下,下一瞬似又都反应过来,相视而望,抬头起望去。
追影喜极而泣,“姑爷,你可算来了!”
沈轩愣了愣,看到下落不明的追影忽然出现在面前,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声音中带着些期许,“夫人呢?可有和你们在一块儿?”
“小姐她没回到临安吗?”
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又瞬间被浇灭,沈轩笑容僵在脸上,又重复问了一遍,“她也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追影摇了摇头,“那日我们回临安路途遭人暗算,那些人要抓小姐,我们便让小姐先逃出去了。”
他们这几日一路躲躲藏藏,避开官道往临安走,也不敢贸然露面,更不知外面的情况。
多日的疲倦涌上心头,追影没能站稳,“小姐她是没逃出去吗?”
阮文卿扶住她,让她别慌,接过话来,“将军此次回临安,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们在山中走了约莫十日,听追影说,沈轩此次是要回京城,想来若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当是不会这么快找过来。
就怕这消息是从贼人那里传出的。
沈轩将这几日的事同他们大致讲了清楚,阮文卿听到这消息是兰芝带来的,这才勉强松了口气,“那日我们击退敌军后,又赶到了一批援军,而领头之人是一个道士。”
“道士?”
阮文卿点头,继续道:“我们那几日在山下遭人追杀,曾抓到过一个人,据那人所说,他们之后要去商州罗山山顶废弃的道观会合,说是去找一个叫慈安的道士。
罗山,道士
沈轩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上带着的流珠手串,这串流珠正是去岁重阳时罗山一位道士赠与她。
她将这串流珠给了自己,说是能护他平安。
他倒是平安回来了,可她自己呢?他的明珠又去哪儿了?
垂眼盯着那串刻着篆文的流珠,沈轩指骨捏到泛白,眼底满是血丝,仿若慈安正站在面前,要噬人一般。
新仇旧恨,这次就同他算个明白。
——————
罗山飞云观本建在山顶,大黎建立后,世人崇尚道教,前朝祭坛废止,飞云观便迁至罗山半山腰的祭坛,方便百姓前来祭拜。
慈安刚从同州而来,便得知卫明姝已“死”的消息,同以往他用来试药之人一样,都埋在了山的另一面。
注视着眼前新掘的坟墓,慈安蹲下身,捻起一捧泥土,默不作声,
从前这些都是诚蕴替他处理,他也知晓诚蕴总会借一些缘由从他山下带出去一些将死之人救治。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反正大多也救不活。
可这个人,他得确认她死了。
正想派人下山找诚蕴,却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没转身,便感觉到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把我夫人藏到哪里去了?”
慈安慢慢站起身,背对着来人,“沈世子?”
沈轩手持配剑,剑刃挨上慈安的脖颈,已经隐约划出一道血痕,“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那只看门狗我已经杀了。”
“他死了吗?”慈安语气仍是平淡,气定神闲转过身,刀上的血痕更深了些。
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轩,见他肩头还有个血窟窿,气息不稳,想来当是与自己身边的杀手缠斗许久,又立马赶到后山来找到自己,不由笑得有些扭曲,“沈世子费了这么大功夫,只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沈轩不欲与他废话,“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慈安不答,说些有的没的,“你长得太像你母亲了,就冲着这张脸,我也该再早些动手才对。”
沈轩干脆扔下刀,掐住他的脖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把她藏哪里去了?”
“藏哪儿了?”慈安大笑,看着一张颇像杨英的脸,面部逐渐狰狞,不知为何却有些兴奋,“她自然是死了!你问我把她藏哪儿了?她就在这地下,连全尸都没给你留下,全烧了。”
沈轩手臂一顿,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心口,刚才打斗滞在胸中的淤血涌出,掐着慈安的手逐渐缩紧。
直到看见慈安脸色青紫,无比畅快的神情,沈轩才收回些理智,忽地放开手,任由慈安摔在地上。
踉踉跄跄走到新挖的坟前,放下长剑,跪在地上一点点刨开松土,只看见一只瓦陶罐孤零零埋在地下,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将瓦陶罐捧了出来,自言自语,“我来晚了你向来怕冷的,这么多天你在这里是不是很冷?”
“你等着,我就替你报仇了。”
慈安挣扎着,看着沈轩疯了一般刨开坟,抱着瓦罐开始胡话,虽是爬不起来,却是咯咯地笑着。
随即便看到那人顿住动作,提起刀剑向自己走来。
头顶投落下来黑影,一时看不清那人神色,却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人直直压往地狱深处。
沈轩慢慢靠近,蹲下身问道:“你杀了她,想好怎么死了吗?”
慈安保持着镇定,额上却是冒了些冷汗,“怎么?想杀了我泄愤?”
“我肯定要杀了你,不光是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个人。”
说罢,沈轩握住剑,掐住慈安手臂,在慈安腕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沈轩的脸上,“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听说过我在北境做过的事吧?”
慈安嘴唇颤抖着,“你想怎样?”
“听说活埋会让人死的很痛苦,就像关在封闭的棺材里,逃也逃不出,叫也无人应,几个时辰后活活被闷死。”沈轩起身,冲他笑了笑,“你看我多仁慈,还给慈安大师留个全尸。”
再从后山出来时,已将近黄昏,落日余晖,霞光万丈,山下的树林河水都被映衬得金灿灿,却仍旧照不出那人脸上的温度。
彭越跟着沈轩来到此处,见他走回来,上前问道:“将军,夫人”
忽然看清沈轩怀中抱着的罐子,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怔住,“将军”
沈轩低头看了眼罐子,望向远处的夕阳,收起脸上最后一丝狠厉,嗓子已是全哑,“你们先下山去,我我去山下道观一趟。”
彭越没敢在多说什么,先带着人手下了山。
沈轩凝视着夕阳,直到那轮红日藏到远处的山峦之下,才抱着罐子晃晃悠悠沿着小路而下,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你别怕,也别在下面骂我残忍
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这一次,我这就下山拜拜,不会让他去找你,更不会让他来索我的命,我这就下山去求神仙,你别生气不见我”
他过去不敬神佛,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将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个抢走。
过去是他的阿娘,现在是他的妻子。
光报仇有什么用?
他谁也护不住
他现在下山跪在神明面前忏悔,能不能求求他们,再让他见上她一面?
——————
直到夕阳西沉,观中最后一声钟声响起,卫明姝才彻底醒过来。
这几日她断断续续睡着,偶尔能吃下去一点饭,可稍微恢复些意识,就会想到现实里发生的事。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睡下去好了。
今日晨起,诚蕴给她施了针后便不见了踪影。
她隐约听见诚蕴说,要去远些的县城买些药材,要晚些回来。
为什么要让她醒过来
卫明姝蜷起身子,将自己困在狭小的一角,仿佛一只孤零零的困兽,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打湿了身上新换的道袍。
可泪水也总有干涸的时候,窗外斜阳映在未干的泪珠上,闪烁着晶莹,卫明姝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穿鞋下榻,推开房门。
单薄的道袍裹在身上,山风徐徐吹过,纤瘦的身子飘摇不定,宛若浮萍。
走下石阶,不知不觉又走到三清殿前,此时香客都已下山,观中的道人似也格外少。
也好,清静些才好,听说周围静些才能看到思念之人。
抬脚跨入殿门,抬头看清殿前三清真人的面容,却是脚步顿住,看着还未燃尽的香火,手掌忽然收紧。
她为什么要拜神佛?
她从小到大都在祈求神佛庇佑,可哪一件事让她称心如意了?
先是莫名其妙给了她一身疾病,好不容易看到些希望,又让她碰到了慈安那个恶人,染上了治不好的寒症。后来她千辛万苦养好了些身子,学了一身本事,却又被纨绔纠缠不休。
她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他
本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可为什么老天要和她开那么大的玩笑?
她明明努力过了,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些,同他一起过一辈子而已,她又没奢求什么,她有什么错?
为什么老天就盯着她一个人捉弄?为什么就不能怜悯她一回?
为什么他们这么残忍,将最好的赠与她,让她离不开后,再一点点从她心头剜掉?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卫明姝手臂不住颤抖,第一次直视神佛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三清尊神那一派慈祥,悲悯众生的面容,眼底渐渐沾染上了一点恨意。
神佛不过都是伪善罢了,他们不过也是欺软怕硬的恶人。
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烧了这三清殿,想毁了世上一切作恶之人。
卫明姝紧咬着唇,直到口中沾上些血腥,才克制住冲动,转身退出殿门,却是听到什么东西砸碎的脆响。
抬眼望去,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迎着夕阳余晖走来。
看着那道身影逐渐清晰,离她越来越近,卫明姝眼睛睁大了些,不敢眨动一下。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下一刻却是怯怯收了回去。
她又看到他了
这次他身上脸上都是血,都是伤
这是不是他最后的模样?
是不是他也想她了,所以特意回来看看她?
卫明姝紧咬牙关,朝那道身影走去,紧紧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影子,迎了上去。
与那人擦肩而过时,脚下步子一顿,眼睛中满是酸涩,却是继续摇晃着往前走。
就看到这儿吧,她不想再看到那道影子消失在自己面前。
这样也挺好,这样她便可以以为他还一直活着
正当收起最后一丝留恋,却感觉到一股力道拽住她的手臂。
那触感好像不是梦
身后传来一阵声音,似是颤抖,但却是那么真切。
“明珠,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破坏气氛版:
装着某不知名真人的瓦陶罐:我真的会谢谢你们。
第115章 人间
◎“疼不疼?”◎
本在游荡的晚风骤然停歇, 早已风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卫明姝攥紧手指, 肩膀不住颤抖。
她就再看一眼, 一眼就好
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却只见那人也红着眼眶,满眼都是自己的影子。
竟一时不知是他回到了人间, 还是自己已随风而去。
可
死人也会哭吗?
一行清泪落下,顺着脸颊而过,凝聚成珠,从下颚坠落, 缓缓滴落在衣襟上。
卫明姝抬手,接住一滴冷冰的泪珠。
那感觉冰冰凉凉的,不像隔世。
本已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抬眼看着那张面庞, 终是呜咽出声, “你怎么才来”
“我”沈轩开口, 才发现自己早已语不成声,“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落日红阳渐渐隐于山头, 黯淡了几分。
就像是已经跨越千百年,只为找到曾经的归属。
不约而同迈开脚步,紧紧相拥,温热的怀抱将凝固的血液重新暖化,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唯有如此, 才能确认他们还都在这个世上。
贴在那坚实的胸膛上, 熟悉的气息早已被血腥味掩盖, 可卫明姝却觉得无比心安, 仿佛此刻才是真正劫后余生,不住地摇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害怕,我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后半辈子做寡妇”
感受着怀中的人抽噎,沈轩微微躬身,下颚轻轻抵住她的发顶,几滴湿润落下,消失在那略微凌乱的发间,没了踪影。
手臂渐渐环紧,声音有些颤抖,“我也害怕”
幸好她还活着,幸好他们都还在。
直到最后一丝夕阳掩没,卫明姝才缓缓退出那怀抱,脸上染了些血,看着他肩上新添的伤口,嘴角颤了颤,又是止不住地心疼,“你怎么受伤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郎婿所向披靡,她每次都是杞人忧天,他也从来没有挂着伤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这次真的受伤了。
沈轩仍盯着她,看也没看肩上的伤,“不小心伤的让你担心了,我下次注意。”
卫明姝上上下下又多检查了几遍,抬头又看向那伤口,“疼不疼?”
“不疼的。”
卫明姝又掉了几滴泪,却是带了些埋怨,“你又骗我你就是个骗子!说好的平安回来的,说好的不会让人担心,你骗我”
抬起道袍擦去脸上的泪水,站在原地,“你要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我转头嫁个小的,我我去找好多小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每年去祭拜你,到时候让他们一人上一炷香,我”
沈轩愣在原地,听着卫明姝毫无忌讳地说些不着天际的话。
只是那两只眼睛却是肿的像核桃,鼻头红红的,向来梳得端庄的发髻也松散开,穿着一身不新不旧的宽松道袍,肩膀越发瘦削。
怎么也生不出气。
只能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
半天说不出话,不知道如何形容失而复得的心情,只抬头仰望着苍穹。
感谢万神怜悯,将她还给他了
卫明姝吸着鼻子,拉起他的手,“你跟我回去,你肩上还留着血,先上点药”
正打算抬步离去,却听见一声高喊。
卫明姝转头,便见到前几日一直跟在诚蕴身边照顾她的小道童向她跑来,“怀玉?”
怀玉看到之前几日还孤零零没有生气的阿姊,此时正红着眼睛,身旁还站了个高高大大的哥哥,不由放慢了脚步,努力仰着脖子问道:“这就是阿姊前几日一直念着的哥哥吗?”
卫明姝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微微弯下身子,转头看了看沈轩,介绍道:“这是阿姊的郎君。”
那么多天以来,卫明姝就连睡梦中都会落泪。
这还是怀玉第一次看到卫明姝笑,不由弯起眼睛,“阿姊笑起来真好看。”
卫明姝轻笑,一双桃花眼中再也没了泪,“对了,诚蕴真人呢?”
还没等怀玉回答,便见一人提着药材,提着道袍自石阶而上。
诚蕴抬头,正对上面前的两人,看着那张与杨英极为相似的脸,怔在原地。
卫明姝解释道:“这位是诚蕴真人,正是这位真人把我救了出来。”
沈轩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真人慈悲,大恩大德,沈轩没齿难忘。”
诚蕴也没有注意到“慈悲”二字的古怪,许久才回过神,直盯上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世子不必多礼,贫道与令堂旧时相识,此番搭救,也算是回报故人。”
亦算是赎罪。
沈轩愣了愣,见诚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不禁转头看向卫明姝。
卫明姝能隐隐约约猜到诚蕴同慈安的关系,只是看样子,诚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过往,“这些以后再说,你肩上还有伤,先治伤要紧”
山上的道人上山捡柴也总有些许磕碰,平日里也会备些普通的伤药,卫明姝同诚蕴拿了些止血的伤药和纱布,回到之前住的屋子。
脱下他身上的外裳,轻轻敞开里衣领子,露出那挺阔的胸膛,却是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她见过他身上每一处疤痕,那些伤痕大多都在背上,手臂上也有一道不甚明显的长疤。
从前她还同他开过玩笑,说他身上的疤丑
如今看到这道鲜血淋漓的窟窿,怎么看怎么心疼。
“我轻些,你要是疼了一定要同我说。”
“好。”沈轩笑了笑,“我没事,你慢慢来。”
卫明姝抿了抿唇,用剪子一点点剪掉里衣,利索扯掉黏在他伤口上的布料,见他额上渗出些冷汗,慌忙问道:“可是疼了?”
“不疼。”
比起军中的那些军医,她下手确实轻了很多,这是实话。
可落在卫明姝耳中,又变成了他的安慰话,手下动作愈发放轻。
待到包扎好伤口,替他拢好衣裳,还没擦去手上的药膏药粉,便听到门外敲门声。
卫明姝胡乱擦了几下手,起身开门,看到诚蕴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给她下山买的药材,“可方便进去说话?”
卫明姝回头望了望,向她点头,“真人可是有什么事?”
诚蕴跨入房门,“找你家郎婿问些事。”
刚才两人走后,她才留意到地上的碎陶罐,好在风不大,就赶紧让怀玉将地上的骨灰拾好,放回观中,好好抚慰亡灵。
那是她拿上山去糊弄慈安的东西,既是被带下了山,那是不是慈安已经死了?
诚蕴将药材放到桌上,对着沈轩问道:“可是你将慈安杀了?”
卫明姝怔愣了一瞬,这才想起他在三清殿前似抱着一个陶罐
他以为那是她吗?
沈轩抬眼,一时不知诚蕴什么态度,只答了声““是”。
诚蕴长舒口气,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人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狠厉,想到这两人打再见面后如胶似漆的模样,便知这人定是没给慈安定留什么好的死法。
不禁叹息,随即释怀。
也罢,当年杨英在原城丧命,是因着粮草缺少,亦是慈安从中作梗,将原城的处境透露给了北凉人。
也算是因果报应,死在杨英儿子手上不亏。
她救了卫明姝一命,也算还上了曾经的孽债。
这些事就藏在她这里,上一代的那些恩恩怨怨,就在这里了结了也好。
“诚蕴真人可是也与慈安认识?”
诚蕴犹豫了一瞬,可慈安既已死,倒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坦白道:“我同那慈安早些年是夫妻,他本名是叫刘安的。”
转头看向卫明姝,“瑶瑶其实是我女儿,那时她刚满五岁时,我发现刘安越来越疯,不愿再沾染那些是是非非,索性带女儿来这道观做了女冠。
瑶瑶从小本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她身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是怪我,那时道观屋舍简陋,她病了一场,后来虽是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却是一直身子不好,嗓子还哑了。
我本想着认命,带着她在这道观好好养病,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可谁知那个杀千刀的找上了门,非说有法子治好她的病。”
说着,眼中便也染上些恨意,“他竟是要用我的女儿来试药!”
卫明姝同沈轩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沈轩沉声,“可是那玉囊花?”
诚蕴收回脸上的神色,点头重重一叹,“可那玉囊本是用来治咳疾,却哪里能让一个失了嗓子的人平白恢复呀!”
想到此,诚蕴便咬牙切齿,“那刘安对这药一直心存执念,后来索性不现于世,待在山顶做了道士,用活人炼药,派人盯着我们母女,用女儿威胁我,逼着我帮他处理那些山上的尸体。
那人极擅利用人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骗瑶瑶一直给他试药不说,还要让瑶瑶同他一起造孽,后来瑶瑶竟还想认回刘姓。”
她不肯让瑶瑶同那个疯子一般,手上沾上冤魂,但也害怕刘安真的对他们母女下手,一直以来没告诉女儿刘安在背地里干得那些有损阴德之事,也没告诉她,她的亲生父亲以她做威胁。
不曾想倒让女儿觉得他是为好父亲,而她才是那个恶人。
她本想着等瑶瑶病彻底好了,可以自己生活下去,再同刘安做个了断,没想到却是有人替她提前解决了这个祸害。
而这个人还是杨英的儿子。
刘安在地下想必正捶胸顿足,气急败坏。
如此一想,便觉得畅快。
诚蕴忽地回想到来的另一件事,看向卫明姝,“我那几日仔细探了探你的脉象,那玉囊若不是长期服用,按理说脉象该很快恢复才对。”
“你是不是一直在服用玉囊花?”
卫明姝一愣,不曾想她这脉象会被人探出来,“正是,我小的时候遇上过慈安,他骗我服了药。”
诚蕴笑了两声,不知是在笑谁,语中带了些嘲弄。
很快敛去笑容,正色道:“这玉囊的用法,本是我和慈安,还有一位友人想出的。那时京城时疫猖狂,这药早些年是用来治病救人用的。”
只可惜这药副作用极大,长时间服用便会体弱畏寒,他们当时也不知晓。
后来有些人发现了这件事,便不再使用此药来治病。
只是她和那位友人都是女子,宣帝在位时,大黎还不允许女子做官,那时刘安刚中了状元,这药便是由他带到世人面前的。
自然,后来因此丢官的也是刘安。
当时宣帝下诏,让刘安永世不得做官。
后来他总感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她知刘安一生理想便是做名扬天下,流颂千古的名臣,因此也一直心怀愧疚,这才纵容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是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罪孽也有她的一份。
兜兜转转,终是轮回因果。
诚蕴看着面前的两人,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与那位好友去岁才写好的方子,你同我女儿一样,服用的量并不多,按着这个方子煮药,每日服用,养上几年当是能好。”
卫明姝也懂医术,又有前车之鉴,拿过药方多扫了两眼,眉头越锁越紧。
白术,当归这些寻常补气血的药材都还好说,这些她平日里也会用得到。
可鹿角霜,菟丝子,肉苁蓉这些
不是用来补阳气的吗?
方子上还有些她不知道的药材,只是也没顾得上仔细去想,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沈轩。
沈轩同她对视,眉头亦是蹙起,“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卫明姝立即转头,斟酌片刻,才吞吞吐吐问道:“这这药可有什么副作用?”
看着卫明姝惊慌失措的表情,诚蕴倒是被点醒。
玉囊籽壳性寒,玉囊花实虽是性热,却也不能用来拆东墙补西墙。
总得用其他性热补阳之药来替代,才可根治。
只是服用此药,确实会时不时浑身燥热……
瑶瑶尚且及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面前这对男女看着火气就旺,整日同床共枕,难免要有身体上的接触,欲念一生,怕是忍不了
诚蕴环顾了一圈,低眼凝视着那副药,半晌后才正色开口,“对你身子无害,只是在这道观中先别服用便是。”
神仙真人面前,修行清静之所,还是得管束一下这对男女才好。
作者有话说:
作者(小心透露):真人,你怕是管不了这对(dogo)
诚蕴(骂骂咧咧):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第116章 秘闻
◎令尊当真没同你讲过,当初先帝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吗?◎
卫明姝几乎立刻明白诚蕴所说何意, 脸上如同火烧。
沈轩听诚蕴这么说,却是有些疑虑, “可是有什么不妥?”
什么古怪方子, 还不能在道观用了?
诚蕴没有答话。
卫明姝转头,信口胡诌道:“没没怎么。”
知道沈轩不好糊弄,又解释了一句, “山上寒凉,这药在暖和的地方吃,不容易生病。”
沈轩半信半疑地注视着她。
卫明姝抿了抿唇,“真没问题。”
她虽是不知道这些药一起用会出现什么效果, 但她对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有信心。
况且向来火气旺的是他,那种事每次也都是他主动来招惹她的。
不过是一副药罢了,还能让她纵欲过度不成?
沈轩也没再多问什么, 他太了解卫明姝了。
她不想说的事, 他反正也问不出什么。
还不如自己改日亲眼去看看那方子。
诚蕴看二人一个还伤着, 另一个比起前些日子倒像些人样, 只是好似心思也飘到了九霄云外,叹了两声,向两人嘱咐了两句, “此地也不宜久留,慈安既已死,那人恐怕过些时日便会找上来,你们在山上养一两日,尽快下山吧。”
也不再同两人多说什么, 起身便要离去, 却是被沈轩叫住, “真人留步。”
“世子还有何事?”
沈轩直直对上诚蕴的目光, 沉声问道:“真人刚才口中说的‘那人’,可是之前居于淮南那位?”
诚蕴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眼中俱是惊讶,“你怎么”
沈轩轻笑,“猜到的。”
他之前也从未怀疑过康王,康王早些年与他母亲相识,同太后还是熟交。
也是在湖州遇袭后,他才隐约察觉到惠帝让他去江南的真实意图。
或许惠帝一开始忌惮就不是京城的那些支持三皇子的党派,而是手握北境大权的沈家和曾在西境掌握兵权,如今又在淮执掌一方势力的康王。
惠帝想让他沈家在江南牵制住淮南那边的兵力,他们两家中若有一家要反,就势必要在江南或淮南一带起冲突。
这样一来,两家势力皆会有损,介时就算惠帝真的因病驾崩,太子也的江山也能坐的稳当。
只是惠帝当也没想到西蕃在此时大举进攻,而本该留给太子辅政的魏丞相被牵连了进去。
于是只得将太子调出京城,以保皇室继承,因此他才能在杨家见到太子。
卫明姝听到沈轩说的话,却是愣在原地。
淮南
据她所知,居于淮南,权势最大的就是康王。
可那康王,既是当年扶持庆帝上位的大功臣,这些年为大黎鞠躬尽瘁,执掌西境抵御外敌,那么多年也没有想要反过。
当年庆帝驾崩前,曾令康王上交兵权,康王也毫不迟疑地将兵权交接给了曾老将军,后来惠帝让其迁居江南,康王也二话不说照做了。
那康王妃虽是嚣张跋扈,可到底只是站在上位者姿态,也没做什么不敬皇权之事。
卫明姝想了许久,串联起所有事情,便也觉得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沈轩直盯着诚蕴,见她似是知道隐情,继续问道:“所以那人这么多年,一直装出一副宽仁忠良的模样,博得贤明,百姓赞颂,背地里却与胡族勾连,乱我大黎西境,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谋夺江山?
为何这么做?”
诚蕴听他质问,却是苦笑,“好一个谋夺江山令尊当真没同你讲过,当初先帝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吗?”
康王妃对她母家当年有救命之恩,刘安虽作恶多端,可她也从未怪过这家。
虽说站在百姓的角度看,能得一代英主是好事,可这位英主夺取江山的方式着实不够光彩。
可她作为康王夫妇多年的友人,实在不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冷静看待此事。若这二人真的要反,在她看来,也该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两人听罢皆是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诚蕴见两人的表情,便知沈正忠这么多年,当是一点没有同这个儿子讲过那段真实的过往,“你以为当今圣上真想留住你沈家吗?他恨不得你们知道这些过往之事的人死得一干二净才好。”
——————
长安城内,更鼓响声自街巷深处传来,京城如往日般寂静,营造出一片祥和安定。
而阴暗处早已暗潮汹涌。
飞延殿是皇帝所居寝宫,此时正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门外却未曾有一个侍卫太监守夜。
白瓷勺轻碰着碗边,大太监张祥宽将勺子送到惠帝嘴边,“皇上,是喝药的时辰了。”
惠帝微微睁开眼,看到床边站着的身穿金线紫袍的人,又将眼睛闭上,“皇叔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圣上身子是否还康健。”
惠帝笑了笑,胸中一阵激荡,不住咳喘,“皇叔在朕面前就不必装了。”
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张祥宽,“朕向到你想反,可却是没有想到,待在朕身边这么多年的人,却是生出叛心。”
张祥宽不答,仍是端着那药碗。
康王轻笑,“张总管家中只有一位兄长,前些年重病不起,张总管想要回乡侍疾,圣上却是不肯放人出宫,这也怪不得张总管。”
“当时正值北境交战之际,朕怎么可能随意将亲信放出宫门?朕当时不也派人送了许多金银和药材去了张家吗?”惠帝仍觉得不可思议,“你竟是因此怨恨上了朕?”
张祥宽低头,“老奴不敢。”
康王接道:“圣上可能有所不知,这流水般的钱财赏赐和放人回乡侍疾还是不一样的,圣上擅弄权术,可在收拢人心上还是比你父皇差了些。”
说罢,康王环顾一圈金碧辉煌的宫殿,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那王贵妃,不明不白就被圣上赐了被毒酒,三皇子是圣上的亲子,却是被贬为庶民。可惜王家庶支并无反意,中书令王冕在被收押前还在批着公文。”
似是看着无力挣扎的岸边之鱼,康王继续说道:“那沈家也是忠心耿耿,却被圣上猜忌,给了块假的虎符,置于江南。
圣上以为湖杭两州之军足以与本王淮南抗衡,可若湖州本来就是本王的人呢?”
“你”
康王勾起唇角,“圣上卧病多日,消息闭塞,可能不知,沈家那世子已于湖州丧命,而原因则是私自调兵回京,意图谋反。”
“反贼,无耻!”
康王面无表情,接过药碗,“这不正是圣上本意,想让沈家与本王相斗,最后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本王只不过是帮陛下坐实沈家的罪名罢了。”
说罢,康王举起汤勺,将汤水喂入惠帝口中。
惠帝猛地咳嗽起来,“你妄想得逞!”
康王不为所动,拿帕子替他擦着嘴角,说道:“本王怎么妄想?难道侄儿还在等人来救?等谁?北境之军吗?还是留在京城内的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
他哼了一声,“别再等了,十二卫中,左威卫程叙,右千牛卫韩黎都是本王的人。”
惠帝喘息着,脖子涨红,“你在笼络世家?”
“自然。如今世家凋敝,新贵压在世家头上,侄儿向来注重权力制衡,当该知道他们早有反心。”康王似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有那些被用完则弃的武将世家,比如皇后的母族李家”
“皇叔做这些,并非一日之功吧。”惠帝睨了一眼,“皇叔是从什么时候计划的?”
“自是来京城之前就想好的。”康王摆了摆袖子,站起身,“当年京城城门坍塌,宣帝暴毙,战乱四起。而今京城城门又塌了一次,坊间早已有国运不昌之流言。”
“原来城门竟是皇叔炸的。”惠帝恍然大悟,“皇叔好手段。”
康王点了点头,“自然,当今圣上已经糊涂了,魏丞相,王中书令,沈家将军,忠臣相继被扣上谋反之名,西境战火既起,圣上正在召集关内兵马出师北境,百姓不平,而留在京城的北境之师,自是不会再听从帝王之令。”
“你想做什么?”
“自是让你成为第二个宣帝。”
见惠帝仍是在转着眼睛,康王眯了眯眼,随即说道:“侄儿可是派人去给曾将军传信?别想了,西境那边本就自顾不暇了,更何况陛下以为,魏丞相谋反的消息,是谁让传出的呢?”
“你疯了!你我同为大黎皇室,你竟与胡族勾结!”
惠帝挣扎着起身,却是被张祥宽按了回去,“陛下息怒。”
“你置我大黎西境百姓于不顾,就是为了夺取皇位?”
“夺取?”康王不屑一笑,“这江山怎么到你们父子手里的,圣上不也心知肚明吗?”
当年他去豫州救杨英,却是让庆帝捷足先登入长安平乱。那庆帝费尽心思掩盖真相,将他说成是辅佐帝王上位的臣子,给他缔造了一个忠臣的形象。
当时战火四起,他便是顾着天下全局,没同庆帝争个高下。
他也是看在杨英的面子上一直忍着。
可后来杨英还是死了,她是死于那些人的疏忽。
杨英去后,庆帝便开始忌惮他,先是削了他在西境的兵权,到他儿子继位,便将他的势力从西境连根拔起,让他迁往江南。
可他并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你们父子二人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为何没想到今日?”
“可那西蕃人亦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皇叔就这么确定最终能得到这龙椅宝座。”
康王淡然说道:“陛下放心,本王有办法让他们反,自然也有办法控制他们不敢再反。”、
斜了他一眼,“陛下可知玉囊花?”
惠帝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又想了想自己的身子状况,看向张祥宽,“你们竟是给朕下药!”
张祥宽听着惠帝破口大骂,淡淡撇开头。
康王答道:“是又怎样?忘了告诉陛下,此药是一个叫刘安的人所制,早些年先帝刚继位时,本王曾向先帝举荐过此人做官。可此人一直在本王身边,知道曾经那些过往。你父皇不愿用他,如今你们都死在此人手上,也算是你自食其果,因果报应。”
惠帝忽然想到什么,怒目圆睁,“你把谌礼怎么样了?”
“陛下看来还没忘记你那儿子。”康王低眼,“只是本王连那沈轩都没放过,怎么可能让太子活着回来?”
——————
飞云观中,夜色朦胧,山间小雨淅淅沥沥,潮湿寒凉。房内只点有一盏烛火,却是卫明姝待在这屋子里最暖和的一个晚上。
两人待诚蕴走后,才互相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
得知沈轩碰到了追影他们,卫明姝不禁松了口气。
彭越久久等不来沈轩,刚才上山来过一趟,见到卫明姝不由面露喜色。
差人给沈轩送上来见新衣裳,便带着随行之人在山下扎营过夜。
山上没有仆人跟随,万事也只能靠自己。
卫明姝放下铜盆,拧着帕子,“我回临安前曾给我阿耶他们送了封信让他们小心,也不知道那封信送到没。”
沈轩坐在床边回道:“我从北境临走前也给卫家和沈家传过消息,只是现在京城消息传不出,也不知那里是何状况。”
照此看来,康王当已经将圣上控制了起来,沈家人和卫家人都在京城,如今倒是件颇为棘手之事。
他们还是得尽快往京城赶。
正想着,只见自家姑娘将拧好的帕子搭在盆上,端着盆迈着小步向自己走来,“明珠这是?”
下意识起身去接盆,卫明姝却是侧身躲开,“你连夜赶路的,好不容易在这里落脚,过几日又要赶路”
沈轩还是有些不解,“所以呢?”
“你受了伤,身上脏着不容易好”卫明姝抿了抿唇,小声询问道:“要不我帮你擦擦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发car,咳咳
有宝子微博问还有多少完结,还有两个大的剧情点,大概看了眼细纲,差不多三十章能走完吧,之后还有八篇番外都是提前已经想好要写什么的。
第117章 雨夜
◎“你躺好”◎
沈轩呆在原地, 还是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铜盆,放在地上, 微微一叹, 抚着她的脸,劝慰道:“不过是一点小伤,看着吓人, 伤口不深的。”
“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能是小伤?”
他这伤口明显是被人扎了一刀,又不是磕了碰了,哪里像他说的那般轻巧?
他从前受了伤定也是这样不注意, 想来他这样的执拗性子,也不会有人在旁边叮嘱着。
不免变得絮叨起来,“你可别不注意, 这伤口万一恶化了, 可是有你好受的。”
沈轩不敢反驳, “那那我自己来。”
还没等她动手, 沈轩自己解开衣带,只是衣领还没敞开,又忽然想到自己腿上的伤, 手下一顿。
刚才他换衣服还是趁她出去打水时换的,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他膝上那道伤,口子虽是浅,可比他肩上的长许多,虽是已经快半个月, 不需再换药, 但当时他们一行人当时急着赶回北境, 也只是简单包扎止血, 处理的潦草,如今看上去也有些潦草。
就肩上这道已经让她担心成了这样,若是看到腿上这道伤口不得和他急了眼?
这么想着,腿便不自觉往后收了一步。
卫明姝低眼,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对上他有些心虚的眸子,“你是不是还有伤瞒着我?”
“我”一时间无所遁形,沈轩躲开目光,“已经快好了。”
卫明姝拉下脸,显然不信他的话,“你让我看看。”
说完便上前一步,开始扒他裤子。
沈轩感觉到自己裤腰带一松,腰腹不由一紧,顿时慌了神。
往常他下了值,她倒是会迎上来给他更衣,床笫之间,他倒也哄过她帮他,可到底总自己先败下阵来。
她还没如此奔放行事过。
一把抓住那只皓白的细腕,“我自己来。”
他怕她再脱下去,他会在这道观清修之地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
坐在床边,沈轩哆哆嗦嗦卷起裤腿,露出那道刚闭合的伤疤。
卫明姝眼睛红了些,眼底蓄了几滴泪,“怎么弄成这样了?”
“在湖州的时候,不小心中了埋伏。”
手轻轻抚上那道伤痕,卫明姝抬头,又仔仔细细往他身上看了好几眼,手往他衣领上扯着,声音微颤,“你让我看看还有哪里伤着了?”
“真没有了。”
“那你肩上的伤呢?又是在哪里伤的?”
“在罗山山顶的时候,我”
他还以为见不到她了。
卫明姝知道他是为着去救她,伏在他膝头,肩膀有些抖动,“你不是说你会小心的吗?”
沈轩轻轻帮她顺着发,“我当时我不知道你如何了,我太着急了”
“傻子。”
“我也不要做鳏夫,我不会像你另娶,这一辈子就你一个”
话还没说完,冰凉的吻便落在了唇边,轻浅晶莹落在在两人唇间,分不清是谁的泪。
卫明姝跨坐在他身上,手臂环住他,附在他耳畔,“我那是瞎说的,我这辈子也就你一个。”
那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难以抑制住胸中的澎湃,只想将人揉进骨血。
身上的道袍被揉出褶皱,一双手正毫无章法地抽着她腰间的系带,迎面扑洒着厚重的喘声,卫明姝退开些,“你身上还有伤”
“无妨。”手下越发不耐烦,干脆将细带用力扯断,“明珠,我好想你”
“我也”话还未说尽,便被尽数吞噬,卫明姝用力一推。
沈轩清醒片刻,仰面看她,还没待说什么,只听耳边说道:“你躺好”
刚准备抬起的手放下,任由那道袍滑落在身上,缓慢而又笨拙尝试。
直到那双膝再次微微抬起,看清膝上还未消去的青痕,沈轩终是没忍住,一把抓住纤细的足腕,将人拉近。
唯有如此,才觉得真实。
——————(赶紧拉灯,适可而止)
许久过后,直到烛火微暗,窗外雨声渐缓,墙上投映出一人宽大的背影。
男人靠在床头,怀中正依着一人,发丝凌乱地铺在床上,脸上红晕还未消散。
手指卷起一缕发丝,沈轩低头问道:“你膝上是怎么回事?”
卫明姝搂着他,闭着眼睛,声音还带着未消散的柔媚,“那日昏倒了,不小心磕在地上,已经不疼了。”
具体为何而昏倒,她亦是不想让他知道。
沈轩听到她说“不疼”,还是起身揉了揉她的膝,“青了一片,这哪能无事啊?”
卫明姝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也微微撑起身子,抬头看向他肩上的伤,见到白纱布上又渗出些血色,“你是不是伤口扯开了?”
沈轩低头看了一眼,不语。
“我就说让你别动”说罢,卫明姝掀开被子,想要跨过他拿药。
沈轩将她摁了回去,起身捡起衣裳,看到床边的铜盆微微一愣。
拾起掉落到铜盆里的道袍,转头道:“这衣服沾水了。”
不仅沾水了,还沾了些别的。
卫明姝刚坐回去,盖上被子,闻言看了一眼,吞吞吐吐,“这这怎么办?”
沈轩抿了抿唇,又看了眼手上的道袍,抬步搭在桌前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药和纱布,又快速折返回去,坐在床边。
步子略过,带起一阵微风,烛火轻轻摇曳。
卫明姝接过他手中的药,轻车熟路地换着药。
沈轩眼睛还不住地向道袍瞟,“那道袍是谁的?”
卫明姝手下不停,眼睛未抬,“诚蕴真人找的,说是从前道观里压箱底的衣服。”
“你之前的衣服呢?”
“之前被人抬下山去的时候,被树枝挂了个口子,便扔了”
沈轩撇开眼,没再看那道袍,“明日我去洗了”
他虽是之前不甚讲究,却也知道在别人道观做这档子事,还脏了道袍,很是不好。
卫明姝缠纱布的手一顿,刚厚起来的脸皮又瞬间被磨平,“我我去洗就好。”
迅速上好药,捡起地上里衣,长舒一口气,不由庆幸。
好在这衣服没掉到铜盆里。
沈轩见她此时脸红耳赤的,刚才那股要把他压倒的气势荡然无存,披好衣裳,弯腰端起盆,“先别睡,我去打盆水。”
声音停了一下,淡淡说道:“给你擦擦身。”
卫明姝刚拢好衣服,闻言又将衣服拢紧了些,这才知道之前自己说得话有多撩火,抢过他手中的盆放下,“还下着雨呢,明日再说。”
沈轩本就是想逗她,走到桌前灭了烛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道观厢房本就简陋,半新不旧的窄床未设帐幔,密布的乌云将月光挡在窗外,两人近在咫尺,却是看不清对方。
仿佛一切归于沉寂,卫明姝平躺着,不安感又慢慢漫上心头,原本在昏暗的烛火下昏昏欲睡,现在却如何也睡不着。
她害怕她睡着了,一切又是她做的一场梦,枕边还是空空如也,他又消失不见了
正打算翻身,却感到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郎君?”
“我在。”
卫明姝见他回话,微微起身,“我睡到外边吧,我我想抱着你睡。”
沈轩手微微一顿,迟了片刻点了点头。
卫明姝跨过他,睡到外侧,枕上他未受伤的一侧肩膀,“郎君,别走”
沈轩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他也在害怕。
可他更心疼。
从前他总觉得她不够担心他,还因此嫉妒过别人,想着她何时能多担心担心他就好了。
可如今真看到她为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紧张到连眼睛都不敢合上,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手轻揉着她的肩,低声哄着,似是在安慰她,也似是在对自己说,“我不会走的,明珠,这不是梦。”
窗外风雨暂歇,雨滴顺着屋檐滴落,打在窗沿上,清晰可闻。
卫明姝怔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郎君不走便好。”
轻轻合上眼,似是呓语,似是只属于两人的誓言,“我想同你过一辈子。”
翌日,两人直至巳时末才起身,门外也未曾有人打扰。
卫明姝缓缓睁眼,发现那人正在她身旁熟睡着,心下这才彻底安稳。
往常他总要比她起的早些,她还没怎么见到过他熟睡的模样。
抬头静静看着那张五官英气俊朗的脸,并未出声打扰。
许是连夜奔波,也许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沈轩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刚睁开眼便对上自家姑娘的眸子,见到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模样,不由笑出声,“你看了多久了?”
仿佛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卫明姝一时羞赧,低下头低声道:“没看多久”
忽然又想到什么,赶紧起身趿鞋,抓起木椅上的道袍。
昨日烛火昏暗,她也没有看清楚,此时仔细看过,不由眉头皱起。
沈轩也觉得不妥,“我去打水”
卫明姝睨了一眼,想到什么,坐回床边,扯开他的领子,见那绷带上的血都已经变成暗红,没有再往外渗,不由松了口气,“你躺着吧,我去便是,回来给你换药。”
伸手拿起床角叠放整齐的他的外裳,“借郎君的衣服穿穿。”
只是沈轩身量着实宽大,穿在卫明姝身上就如同将人从头到脚罩起来了一般,哪儿都不合身。
沈轩见她穿着自己的衣裳,却是觉得嗓子有些干。
卫明姝没有察觉,将袖子利索挽了个宽边,提起拖在地上的衣摆,转身找到放到门边的木桶。
打开门,却是迎面撞上正要敲门的诚蕴。
舌头仿佛打了结,“真真人,好早”
沈轩向来耳力好,听到卫明姝这么说,赶紧将那件道袍往床里塞了塞。
作者有话说:
男主(拍桌):我们是合法夫妻,不必偷偷摸摸!搞得和捉那啥一样!
诚蕴:一对狗男女。
我这边营养液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感谢不了,发现大家投了好多营养液,但不知道在哪儿看是谁投的,这里特别感谢一下,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第118章 心虚
◎“你昨晚喝我给你的药了?”◎
诚蕴进门, 看清卫明姝,手臂一抖, 手中叠放好的衣裙掉在地上。
面前这个娘子正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袍, 显然才刚睡醒没多久,睡眼惺忪,眼尾还带着些水润, 雪白的颈上还留着未消散的印记。
显然不像是老老实实在床上睡了一觉的样子。
卫明姝词钝意虚,手不自觉罩紧身上披的黑色外袍,露出一截细腕,上面交错的痕迹也不止一道。
诚蕴倒吸一口气, 低身捡起衣裳,扫向卫明姝手上提的木桶,又多看了眼卫明姝上的衣服, 声音不免大了些, “我给你送的道袍呢?”
卫明姝不敢答话。
屋内却是在话音落下时, 传来一声哐当盆翻的声音。
这个屋子并不大, 抬头便能望到里面那张窄榻。
只见那故友的好儿子正弯腰,衣裳虽是端端正正地穿着,头发却格外散乱, 手忙脚乱的扶正地上的铜盆。
那榻上亦是凌乱着,显然这两人昨夜也不曾收拾过,倒头就睡下了。
眼神锐利,捕捉到那被子下的一角衣袖,都能想到那道袍刚才是怎样被慌慌张张团到被子里的。
诚蕴脸色霍然晦暗。
她自也知道久别重逢, 情难自抑, 可就一晚上也忍不了?
这里可是正经的道观, 清修之地, 不是男欢女爱之所。
卫明姝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攥着衣摆,和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诚蕴镇定许久,开口问道:“你昨晚喝我给你的药了?”
卫明姝收回眼神,恨不得将头埋在地底,声音渐弱,“我没有”
随即诚蕴转头又问向沈轩,“难道是你喝了?”
沈轩抬眼,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卫明姝,只见自家媳妇低着头,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不知为何也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往被子旁挪了挪,遮住藏道袍的被子。
诚蕴手指收了些,忽然想替杨英训诫一下儿子,低眼厉声道:“行了,别藏了。”
说着将搭在臂上的衣服往床上一抛,“今日我令人封了山,你们长久待在此处不是办法,换上衣裳收拾收拾,尽早下山吧。”
卫明姝一愣,“那诚蕴真人呢?”
诚蕴叹气,“自是留在这山上。”
这山下她所挂念的人,清醒的早已故去,其余的人都早已不知为何而活。
与其去和他们浑浑噩噩地过着,倒不如在这山上赎罪,好好将瑶瑶抚养长大。
不知山下事,也能落得后半生清闲。
卫明姝还是有些担忧,“康王若派人找过来,可会对真人不利?”
“那人一直执念于过去之事,自是不会对故人下手。”
康王连慈安那样的人都能留在身边多年,这么多年费劲心思给她这道观造了个好名声,让她们母女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算是她的恩人。
康王妃唐清芷是她多年友人,只是这些年在深宅中困得太久,活的不太清醒了。
可她知道,若是将真相全部说与唐清芷,怕是更加痛苦。
倒不如听天命而为。
卫明姝虽不知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何事,可听诚蕴如此笃定,也没继续劝她同他们下山。
同诚蕴辞别后,卫明姝换上诚蕴给的那件白色衣裙,打了水来,将那道袍洗干净挂在院子里。
沈轩烧了水,经历诚蕴一番言辞厉色,两人只是背对着彼此,安安分分,心无杂念地擦净了身子,带上诚蕴给的药,下山而去。
路过那三清殿,沈轩脚步顿住,“你在这儿等会儿。”
卫明姝愣了愣,只见自己那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郎君,转头进了殿门,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拜完后久久未起身,似是还有什么要许愿。
“你刚才同那些神仙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些谢言罢了。”
走出道观大门,卫明姝回头望了望道观,仰望山间天坛之处,隐约听见悠扬钟鸣,微风吹起她的衣袂,裙角沾了些泥土。
他们终是要回到俗尘。
不由想到飞云观曾经的传说,还有诚蕴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些少年意气,把酒言欢的往事。
回过头去,离开这清静之地,自石阶而下。
周围只剩下两人脚步声,卫明姝问道:“阿姑同康王从前也认识吗?”
沈轩点了点头。
他此次带兵北境后也曾问过那家,可他阿耶似是有意避之不谈,不过他敢肯定,他们家从前同这家当是有些渊源。
“明珠为何会问这个?”
“没怎么。”卫明姝跟在他身旁,不太放心他腿上的伤,手微微搀着他下山,许久才道:“慈安同我说过,康王先前要抓我,是因为我和一个人很像”
沈轩步子顿了一下,他对自家妻子被人觊觎这种事向来敏感。
一想到那康王已经年过半百,心里直犯膈应,反牵住卫明姝的手,“你不像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
跟着沈轩来此找人是北境来的骑兵,其余兵力则是由徐立总领。
关内各州军队守卫森严,关口众多,他此行带的人不多,行装从简,假死之事尚未暴露,绕道而行,隐匿行踪,进出关内倒还算顺利。
可大批从北境而来的军队,自是不可能这般躲藏。
北境州县归沈家所管,北境之军进出各州县到还顺利,可一旦过了北境管辖的瀛州,便是寸步难行。
之前他同徐立定好,将人寻回之后,将一切安排妥当,便迅速赶去冀州百里外的苍岐山会师。
到山底时已是接近正午,两人自山顶而下,只说了几句话,便各怀所思。
直到在山底看到了整装待发的将士,沈轩打破沉默,转头同卫明姝商量道:“明姝要不”
话还没说完,卫明姝便打断了他,“你是想让我回临安?还是想将我继续扔在这山上?”
沈轩愣了愣。
卫明姝气恼,一口回绝,“你别想着让我离开,现在哪儿都不安稳。”
沈轩想了想,也觉得此言有理。
如今局势未明,临安虽是有兵力镇守,也说不上安全,那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倒不如在他身边,若是真碰上什么危险,他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她脱身。
卫明姝见他还在思索,提起裙摆,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没有等他。
她是真的气着了。
沈轩回过神,伸手想要牵住她的手,却是连个袖边都没蹭到。
知道姑娘是同他生气了,赶忙向前追去。
到了军前才碰到人的指尖,牢牢牵住那只纤细的手,轻轻摩挲着,“莫要生气了。”
站在不远处的将领都默默看着,虽是听不清他们的大将军都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大将军的夫人是在生气。
而他们将军显然是不占理的那个
皆是有些纳罕。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按理说两人当是情意绵绵,形影不离才对。
怎的单独在一起一晚上还吵上了?
卫明姝默不作声抽开手,“别想着如何哄我,你合该好好反省反省。”
沈轩微张着口,呆住片刻,点了点头,“我反省。”
彭越站在不远处,正要上前禀报,听到这么一段话,往后退了一步,一阵唏嘘。
大将军常年领兵,气宇轩昂,作战勇猛,他们这些将领通常都只有在他后头跟着的道理,哪里会现在这样,追在人后面低声下气的姿态。
还真是判若两人。
沈轩似是察觉到什么,瞟向四周,正好撞见彭越若无其事低头的一幕,低声说道:“周围还有人,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他还要带手下的兵,之后不久可能就要同乱贼开战,可不能这个时候在人前丢了威严。
卫明姝顿了顿,也觉得在人前颇失她那副贤良淑德的形象,“先不同你计较了,之后再说。”
“以后再说”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在想——
今晚多哄哄,她当是不记得了。
此行本是一切从简,自也没有什么马车和多余的马匹,两人只能共乘一骑。
卫明姝刚坐上马背,便感觉马匹一阵摇晃,熟悉的气息自背后笼罩,被圈在怀里,沈轩低头,“你若困了就躺我身上睡会儿。”
温暖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不禁让卫明姝想到数月之前,那时他也是这样,从背后接过自己手中的缰绳,为她挡去四面八方呼啸的疾风。
幸好,他一直在她身边。
如今他们还在关内,只能一路上避开县城关口,从人烟稀少之地穿行。
行军速度也不似来时那般不急不缓,卫明姝坐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腹中有些难受,嘴唇有些泛白。
及至夜幕降临,行至高处,找到辎重军提前安营扎寨的地点,才得以歇下。
沈轩知她受不了这般连日百里奔波,到了军营便将人抱下马,径直向帐营而去,将人放在床上,“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卫明姝实在难受,只点了点头,“我休息片刻便是。”
山间寒凉,军营中炖了羊肉汤,将士们围坐在大锅旁,有说有笑,见到沈轩掀帐出来,齐齐看去,愣了一刻才有人问道:“大将军可是要同我们一起吃?”
沈轩只向人要来碗羊肉汤,端着便往回走,“今日就不同大家吃了。”
沈轩走后,将士们纷纷交头接耳。
“我还在想,大将军怎么可能同我们一起吃,原来是来给夫人盛饭的。”
“可不,咱们大将军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有夫人在帐中,那里还会管我们这些粗老汉。”
说罢,帐外一阵大笑。
沈轩将帐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并不在意,放下帐帘,见到自家妻子已是躺在榻上睡熟,缓步走进帐子,放下汤碗走到床边,拽过叠好的毯子,搭在她身上。
蹲身瞧去,只见她脸色仍是有些不好,额上还冒着冷汗,便又想到诚蕴给她的那副药。
轻手轻脚走到随身细软旁,慢慢打开细软,便看到那一张药方。
就着昏暗的烛火细读上面晦涩难懂方子,眉头轻蹙。
他不懂得医术,不知这药方具体是何作用,可一些常见的药材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就譬如这药方末尾的几味药他就认识。
这不该是他喝的吗?
作者有话说:
京城老一辈是个全员BE的故事,正文不会大篇幅回忆,但会写一篇番外。
第119章 喝药
◎“夫人不还有我?”◎
看了眼正在榻上熟睡的妻子, 沈轩叠放好手中的方子,蹑手蹑脚走回去。
一不留神踢到凳子, 深知卫明姝睡得浅, 心下一慌,回头便见到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动了动,显然是把人吵醒了。
卫明姝坐起身, 揉了揉眼睛,“郎君回来多久了?”
她确实有些累了,这山上寒凉,只有榻旁的炭火散着暖意, 挡不住的困意袭来,还没等人回来便睡了过去。
昏暗的帐内,男人正站在细软旁, 手上还拿着什么。
卫明姝放下手, 定睛一瞧, 忽然想到什么, 猛然清醒,“郎君可是在看那方子?”
“嗯。”沈轩解释道:“我见你当时神色有异,怕诚蕴给的方子有问题, 再仔细看看”
放下方子,沈轩还是不太确信,委婉问道:“你确定诚蕴没给错方子?”
卫明姝眼神微动,脸上荡起些红晕,“其实其实这些不仅可以”
话说到一半, 忽然吞了下去, 换了种说辞, “其实这些药还有别的作用”
她走之前曾问过诚蕴, 那方子中还配有些玉囊,需根据服药日子慢慢减少。
而剩下的药材,不是补阳气就是补气血的。
他们药铺也不乏有常年未有身孕的女子问诊,她也是知道,这鹿角霜和菟丝子确实可以用来治疗宫寒之症,不止是男子可以用作补阳。
只是她从未曾想过这些药有朝一日可以用在她身上。
何况那药方中,除了这些常见的药材,有几味药物确对女子有催情的作用。
卫明姝咬了咬唇,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起这些,“既是诚蕴真人的女儿也服用过此药,若是真有副作用,想必不会太难受”
轻笑传来,卫明姝抬起头,只见男人站在榻边,慢慢靠近,“有也无妨,明珠若是难受,也不必忍着。”
坐在榻边,声音沾了些暧昧,格外低沉,“夫人不还有我?”
卫明姝脸颊通红,耳垂微烫,还没喝药,光是想着自己可能会主动索欢,便觉得浑身发热,“你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可以忍的。”
知她向来脸皮薄,再说下去,怕是要同他急眼,沈轩起身,拂了拂衣摆,端起案几上的羊肉汤,“山间没有素食,你先将就几日,喝点羊肉汤,暖暖身子,等事情过后,咱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看着大碗中盛的羊腿,卫明姝却是微微一愣,咽了几口口水。
她前几日被掳去,吃的都是混有玉囊的饭,没有一点荤腥,吃的菜都是拿茶水涮过的。
后来就算被诚蕴救走,道观也依旧只能备些清淡的素食。
那时她还在想,若是下山找到他,一定要同他痛快吃顿荤菜。
伸出手,揪住羊肉骨头,卫明姝侧头张开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位置下口。
她从未来过军中,也从未咬过这么大块肉,以往在府中也都是下人一块块切好羊肉,着实不会啃羊腿。
只好求助男人,“我想吃肉”
沈轩只觉自己听错,“明珠要吃肉?”
他没听错吧?
卫明姝点了点头,“那几日在山上没能吃着”
沈轩眨了眨眼,看着姑娘的眼神,似是在等他继续说。
揣摩那眼神中的意思,沈轩问道:“可要我把肉拆下来?”
卫明姝抿唇一笑,眼眸弯起,“郎君真好。”
沈轩将碗放回矮案,净了手撕羊腿。
卫明姝起身,拢紧毯子坐在他身旁,看着那双常拿刀剑的手一点点耐心撕着羊腿。
沈轩沾了沾羊汤,看着莹润欲滴的唇瓣,“张嘴。”
卫明姝乖乖张开嘴,一块炖烂的羊肉送入口中,软绵绵的,入口还嚼出汤汁。
她从未觉得,肉食也可以这么好吃。
口中鲜汁味还未散去,卫明姝回味片刻,暗示道:“郎君,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刚成婚时,烤的那只兔子吗?”
沈轩仍在专心拆着那只羊腿,淡淡答道:“记得。”
当时她还嫌他撒的盐太多,若是他现在来烤,定是能比当时更合她胃口。
“这军中可有盐?”
沈轩手下一顿,拆肉的动作停住。
卫明姝微微张口,继续补充道:“辣椒或者孜然也可以。”
“明珠这是嫌味道淡了?”
“是有些淡了”卫明姝抿了抿唇,“没有也可以”
沈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想看看她内里是不是变了个人,边点着头边说道:“有你等我去拿。”
再回来时,沈轩手上多了两只小碟,身上沾了些山间寒气。
回到案旁,放下手中的碟,问道:“想要吃辣的还是咸的?”
卫明姝拿起案上的筷子,“我自己蘸”
说罢便从碗中夹起一块撕好的羊肉,滚了一圈辣椒面。
沈轩大跌眼镜,慌忙将碗往她身旁推了推,“辣着就沾点汤涮涮。”
卫明姝摇了摇头,“还好。”
山顶月明星稀,依稀可闻山下江水滔滔翻滚,夜间山风袭来,吹得帐子鼓鼓作响。
室内炭火噼里啪啦爆出几点火星,还未落在地毯上,便在空中没了踪影。
沈轩吩咐人煮了药,亲自端了回来。
卫明姝犹豫片刻,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就着碗沿慢慢饮尽。
这药并不算苦,甚至比任医正之前开的治体弱的方子苦味淡很多。
只是喝了此药,内心却是有些煎熬。
洗漱过后,卫明姝脱下外衫,搭在椅背,坐回床边,双手攥紧放在膝上。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就寝。
沈轩坐在案上看着舆图,心思却不在图上。
只是除了手心出了些汗,卫明姝好似也没太大反应。
并不觉得热,不仅不觉得热,这帐子时不时有风钻过,她倒是觉得有些冷
时不时瞄一眼坐在床边的妻子,许久之后,沈轩终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可有不舒服?”
卫明姝又闭眼仔细确认了一番,“没有”
沈轩手一抖,不知为何激动万分的心忽然被人拍了回去,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没有便好”
山间疾风呼啸而过,似是在嘲笑那还没打响的如意算盘。
房间内一时寂静下来,一室春色被吹散干净。
“许是用药时日不多吧。”沈轩说道,不知是在同她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再等等看。”
“”卫明姝总算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嗔了一眼,“郎君伤还未好,不必再坐到那里干等,过来我给你换个药,早些睡好养伤。”
老底被揭穿,沈轩也没再装模作样地拿着图看下去,识相地脱下衣裳,吹灭蜡烛,任由自家妻子像羽毛挠痒似得换好了药。
卫明姝吹灭蜡烛,躺回榻上,同端正的姿势平躺着。
冷风时不时拍打着军帐,沈轩却是睁着眼,仿佛那只纤手还在他肩上轻轻点点,虽已经没多少痛感,却心神不宁,愈发烦躁,
知她也没睡,转过身面对她,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
卫明姝下意识将身上毯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没有”
不甚放心,便裹着毯子背对他,“明日还要赶路呢,行了一日,郎君也快睡吧。”
这意思是不想同他折腾。
沈轩却是从背后搂住她,手下愈发不安分,“明日就要到闫家村了,我派人去借一辆马车,你可以好好休息。”
“你肩上不是还有伤吗?还是好好休息吧。”
沈轩仍不死心,“无妨的,明珠若是心疼,就像昨日那般”
“不能的”
这帐子本就不能隔去什么声响,若是真在这帐中,怕是晚上巡逻的侍卫都能听到,她可不要丢人
见用这伤是劝不动他,卫明姝只好搬出另一套说法,“你你不是说要治军严明吗,你们打仗的时候,也能也能在帐里寻欢作乐吗?”
那动作仍是未停,一只手钻入衣襟,似是很不甘心,所到之处皆让人一阵战栗,卫明姝闭上眼,攥着手下枕头,只听背后之人说道:“那不一样,你是我夫人。”
卫明姝仍没有回应,那人却愈发卖力,微微倾身覆住她,耳畔语气带了些引诱,“真的没觉得热吗?”
卫明姝没了耐心,抓住那只手臂,从里面拿出来甩开,“你若再不老实,就别在这里睡了。”
撂下一句话,便没了声音。
沈轩愣了愣,手僵在原地,口舌仍有些干燥,兴致被浇灭些。
前一日还扑在他身上,热情得让他难以招架。
这才过了一日,她便翻脸不认人了,又变成了他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求欢。
如今办法不成,还要赶他下床。
神情恹恹,只好收回手,躺回床上自己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平静,只好轻手轻脚起身。
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叮嘱,“多穿件衣服,外面凉。”
沈轩微微一顿,“嗯”了一声,掀开帐帘去外面吹会儿风。
换班巡逻之人恰好路过沈轩帐前,见到自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掀开帐子,只披着一件外袍走出帐子。
领头之人看了眼并无光亮的帐内,只想着沈轩是临时有要事要吩咐,才会睡下后又起来出帐。
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走上前问道:“将军可是有何要事?”
只得了一句,“继续巡逻,不必理会我。”
听到此言,领头之人不禁抬头,举高些火把,便看清一张阴沉的脸,对上那颇为怨念的眸子,忽然想到什么,噎住要说的话。
沈轩见他不走,反问道:“可还是有什么事?”
“没没有。”说罢领头之人转身,一时都忘了行礼,头也不回带着人离开。
又在山顶吹了好一阵风,沈轩才回到帐中,见榻上之人似已睡熟,没有察觉到他回来,在帐内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上没了寒凉,才轻轻掀开毯子。
刚一上床,那人却是转身,将毯子往他腿上盖了盖,“刚才忘同郎君嘱咐了,郎君腿上的伤还未好,出去该多罩着点的。
这腿上的伤若是不注意,等到老了是会很疼的。”
帐外冷风呼啸声犹在耳边,帐内榻间却尽是暖意,沈轩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知道了。”
卫明姝往那温暖处窝了窝,“我们家每年冬天都会给阿耶做护膝,等到回了京城,我也给你做一副。”
“好。”
沈轩却又是想到什么,许久未能入眠。
帐内逐渐沉寂,风声渐低,许久之后,漆黑中传来一阵低问,“你说京城那边,卫家和沈家应当不会有事吧?”
似是触到心事,沈轩手指动了动,回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
隔日沈轩便派人去沿途闫家庄,买下一辆马车,同村内富户借了一只汤婆子。马车比马车平稳,即使连日赶路,卫明姝也并未感到不适。
接连行军两日,一行人悄无声息出了关内,赶往冀州。
北境之军于苍岐山集结,卫明姝随步兵前往,沈轩则带着其余人快马向冀州边缘睢县而去。
睢县只是冀州一个小县,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冀州正临旱灾,城外便是一片荒凉,北境铁骑扬尘而来时,城门上的守卫还在打盹。
城门并不高,铁骑隆隆之声自远处大地传来,突如其来,响震城门。
守卫慌忙起身,极目远眺,便看到尘土飞扬,旌旗飘扬,乌压压地军队如潮水,战马铁甲自天地相接处漫来,连成一片。
睢县之人皆是不曾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守卫扶着城墙站稳,“快去通知县令!全城戒备!”
然而城外铁骑却并未有攻城打算,停在了城门外,阵型变换,在门外用后盾筑起一道铁墙。
县令气喘吁吁爬上矮墙,扶着城墙,往下一看,见到铺天盖地的硕马兵士,眼前一黑。
一旁的士卒慌忙扶住,县令抖动着手指向城下,断断续续地命令,“问问城下的人,是什么来头。”
一士卒喊道:“城下何人!”
沈轩抬头,铿锵有力喊道:“京城忠武将军沈轩,奉陛下旨意,回京捉拿反贼。”
睢县县令自是未见过十二卫,却也听过些名号和传闻,心下一惊。
这沈轩不是要谋逆,被圣上下旨诛杀了吗!
这尸骨都送回京了,如何起死回生。
声音有些颤抖,县令脑袋微微露出,又朝城下喊了一句,“逆贼休要胡言!尔等就算拼死一战,也绝不会弃城而逃!”
沈轩似是早有预料,举起怀中密信,“陛下密信在此,疑反贼于京中谋反,令吾等领兵回京!”
县令愣了愣,继续喊道:“一封书信,不足以令吾等广开城门。”
“吾等皆为大黎子民,本将愿将密信呈入城内,县令可寻人复验。吾等不愿与尔交战,兹事体大,只愿县令能明辨是非。”
县令又扫了一眼城下,顿了顿问道:“尔等欲如何?”
“只需县令往京城去信,望陛下亲临睢县,末将在此恭候五日,若陛下在此现身,疑虑尽除,吾等自会退兵。”
作者有话说:
我求求审核放过我吧,合法夫妻都忍成这样了贴贴一下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为什么还锁上瘾了,现在我大晋江男主连手都不配有了吗?????
下章剧情,该打个BOSS了
明日还是更4000+哈
第120章 京师
◎“郎君,你有没有觉得热啊?”◎
“若陛下不来呢?”
“若陛下未至, 末将便入关内,除奸臣。”
县令胡须一抖, 嘴巴合不拢, “你!胆敢威胁天子,要反了不成?”
“末将并无反意,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若陛下尚且安好,自会来见臣。”
睢县县令望着城下铺天盖地的军队,见沈轩丝毫没有撤兵的意思,又在城头痛骂几句, 立即叫人八百里加急往京中去信。
沈轩得到县令已传信回京的消息,才带兵撤回不远处的一处山岭。
卫明姝早已随其余人来到会合之地,扎好营寨。军中之事她也帮不了什么忙, 这几日连夜奔波, 即使坐在马车中也有些疲倦, 于是等人搭好了帐子, 便钻进军帐,服下药后,躺在榻上睡了一觉。
已近四月, 此地虽势高,却也暖和,睡起来后已是傍晚,身上竟也起了一层薄汗。
掀开身上厚厚的毯子,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很是难受。
自从被掳去后, 她已经好几日未曾沐浴过了, 这几日跟着沈轩他们行军, 就连擦身的功夫都没有。
这军中全是行伍粗汉,在外行军打仗,就是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也是常事,想来沈轩过去带他们北征也是习惯这么臭着,可她不太能忍受。
军中也没有侍女,兰芝也不在身旁,之前几日都是沈轩将水提进门,她也不曾摸清军中在哪里烧水。
刚准备出门,却是看到帐门一动。
沈轩走进帐中,“明珠醒了?”
卫明姝坐在榻上,看他战甲未去,问道:“郎君何时回来的?”
“早回来了,刚才在徐副将帐中议事。”
卫明姝一愣,不禁看了眼帐中的布局。
想来他们平日议事都是在这中军大帐中议事的,只是因为自己住了进来,其他人不方便,才去的徐副将那里。
“郎君以后若要在帐中议事,我可以先出去”
沈轩眨了眨眼,许久才反应过来她所为何意,“无妨,在哪里都一样。”
说着开始自顾自卸战甲。
卫明姝走上前,帮他脱着,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又想起刚才的事,“对了郎君,你可知军中哪里有热水?”
“明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打点水洗个头发,擦擦身”
沈轩这才想到,他这几日心思多在行军上,是忽略了这件事。
从前行军他是不甚讲究,军中无人侍候,北境营中洗澡颇为麻烦,每次出征也都是将就将就,在竹管下冲一冲,洗得次数不多。有的时候扎营靠近水源,就同其他人一样,光着膀子扎进河里随便洗洗,就算是在寒冬腊月中也很少用热水洗澡。
可如今自家妻子住到他的帐里,自是不可能和他们这些粗人一个活法。
麻利卸掉身下的甲衣,“你等着,我去找人烧水。”
“我自己可以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还是少提重物的好。”
沈轩边穿外裳边道:“无妨,另一只手可以提。”
那临时凿的井边什么人都有可能遇到,这军营里都是男人,就是在井边打一桶水光着身子浇的也不是没有,哪里能让她过去?
沈轩抬脚走出帐门,卫明姝坐回床边,感觉手心冒了些汗,视线又回到那盆炭火上,不住用手扇着风。
待到男人提着水回来,放进来一阵冷风,卫明姝不禁问道:“郎君,你有没有觉得这帐子里很热啊?”
沈轩盯着地上放的那盆炭火。
他确实挺热的
只是他们行军扎营,为防止敌军偷袭,通常建在高处,她向来畏寒,所以才添了这么盆炭火。
“要不我把炭火灭了?”
卫明姝点了点头。
将炭火拿出去灭后,沈轩再走进帐中,见卫明姝已经将水倒在盆中,拧好了帕子,“郎君这伤也好些了,待会儿也擦擦身吧。”
沈轩忽然被点醒,只应了一声。
他是好些了,她也应该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卫明姝脱下外衫,也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郎君先去忙吧,我自己能洗”
沈轩坐在床上,纹丝不动,淡淡抬眼,喉结却是不可察觉地滚动,“你不用擦背吗?”
“擦的时候叫你”卫明姝转过身,褪去衣衫,却始终感觉有一束目光,如芒在背,正擦着手臂的手终于不再动,“你能不能转过去”
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先不擦了,待会儿我给你擦。”
“不行。”卫明姝果断拒绝,慌忙拿起身旁的外衫展开,“你帐外时不时就有人巡逻,被人发现,你难道不怕被人诟病纵欲?”
“不怕,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的。”
话音刚落,手指划过光滑如玉的脊背,引得卫明姝后背挺直绷紧,刚拿起的衣裳掉在了地上。
“你瞧,你脸都红了。”
卫明姝不敢说话,闭上眼睛,觉得全身都正在慢慢变热,手臂瘫软垂下,刚擦去的汗又渗了出来。
她从前从来对这事提不起兴趣,每次都是因着他撩拨才能进入状态。
可不知为何,这么几句话,就能引得她“泛滥成灾”。
这还是在他帐中
终是没能继续擦身,手上的帕子被人拽走,扔进盆里,激起一阵水花,随波荡漾,慢慢沉入盆地,卫明姝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不似询问,“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帐内影影绰绰,巡逻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唯有帐门缝隙中钻出几声克制交杂的喘息,在静谧的黑夜中化作徐徐风声。
许久之后,微风停息。
帐帘撩起,看不见室内光景,只能看到男人提着木桶,独自走出帐门。
卫明姝躺在榻上,早已化成一汪春水,看着那人倒水拧了帕子,不由翻身背对,裹着毯子往里缩了缩。
却是被人握住脚踝一把拽了回来,只能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由人随意摆弄。
划过之处,又是一阵战栗,脸上泛起潮红,咬住刚才早已抿红的唇瓣,发出细微哼声。
待到再往下,卫明姝终是忍不住,断断续续道:“可可以了,剩下的我来擦就好。”
说罢,抓住沈轩手中的帕子一扯,撑起身子,背对着他,手脚慌乱地抹了一通
这些动作落在沈轩眼中,却是气血翻涌,忍住心绪起伏,吐出一口气,转身出门换过水,方才平静。
回来时,沈轩手上多了块皂角,搬来矮凳,将盆放在上面,“你往床边躺些,我给你洗头。”
卫明姝已是穿好衣裳,神色恢复如常,看着他手上的皂角,抿了抿唇,平躺在床边,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他肩上包扎的伤口,“待会儿我给郎君换药,你也擦擦身。”
沈轩应了一声,随而挽起袖自,大手将青丝一拢,浸入水中,“水温如何?”
卫明姝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只觉得满鼻都是淡淡的皂角味。
以往她的皂角,都是用猪苓与桂花花露调制而成,甚是讲究。
自她记事开始,卫家已经在京城扎了根,她从未和阿耶阿娘在军营中生活过。
从前她也只是听别人说起,今日方才亲身体会到军营艰苦,能用皂角洗上头,已是不易。
不免想到从前在京中的生活,念及京中家人,这几日担忧的事又笼罩心头,“郎君既是带兵入关,京师那边可是会用沈家人做要挟?”
沈轩轻揉发丝的手顿了顿,“已经派人去打探了。”
之前他回北境后,就派北境那边的人去打探过卫家和沈家的消息,只是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前几日他还能劝说自己不去想,可等了那么久仍了无音讯,也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不过既是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出,便也说明两家暂时无碍。
因此在睢城外,他也不敢公然指名道姓喊出康王姓名,就是害怕打草惊蛇,若此时同人鱼死网破,那边恐怕真会对沈家和卫家不利。
掬起一捧水,轻轻捋顺她的发丝,声音愈发柔和,却是透着坚定,“放心吧,都会没事的。”
二十多年前,他外祖父为了沈家单刀赴会,保住了沈家忠义之名,却是命丧京师,将全部遗志寄托给后人。
可他不愿如此。
既是他人不仁,他亦可不择手段。
他答应过她不会有事,那便不会再食言。
国要守,小家他也要。
——————
京城
惠帝卧病在榻,已许久未上早朝,太子南下未归,诸皇子中只剩二皇子年长,有能力处理朝政,是以圣上月前下旨,令二皇子谌褀监国。
当今天子疑心重,或是大限将至,前些时日疑神疑鬼,心思全然不在西境战事上,反而在这时处理了一批朝臣。三皇子的母家被查抄,魏丞相入狱,沈家被安了个谋反之罪,连太子都被调出了京城。
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时人不禁感叹,当今圣上老矣,这些时日病着,脑子也是糊涂了,生怕再这么折腾下去,会重蹈宣帝的覆辙。
是以惠帝将朝政交给二皇子时,众臣不禁都松了口气。
只是这二皇子平日虽饱读诗文,可终究不懂朝堂之事。
好在淮南康王如今在京城,圣上病后不久,便又下了道旨意,令康王辅佐二皇子监国。
宣帝在时,康王乃为数不多的清臣,为官时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虽后被贬黜,可一直有个清正廉明的名声。
朝臣皆是心照不宣,圣上这是不肯收拾这堆烂摊子,要安心养病,将朝事托付给这位皇叔,于是均听其号令行事。
这也算是圣上这几月来所做最明智的决定。
康王将朝事处理的井然有序,西境也终于派去了援兵,得大臣纷纷称赞。
如今乾和宫早朝,龙椅之下并排摆着两张宽椅,二皇子听朝臣回禀,而做决断的却是康王。
本是一切都在恢复秩序,京中却忽然接到睢县八百里传信,言北境之军于冀州边境集结,本该死去的叛贼沈轩兵临城下,欲见帝王。
御史中丞当朝痛骂,“沈家分明就是要趁西境战乱造反!”
冯霆淡淡瞥了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座上正襟危坐的康王,说道:“大人先平平气,王爷不是前一阵才整军准备北伐吗?去的路上灭了不就是了。”
左威卫程叙道:“冯大人此言差矣,此人猖狂,若不即刻派兵歼灭,恐要伤我军士气。”
冯霆笑了笑,没再多言,“鄙人一介文官,程将军此言有理,倒是鄙人无知了。”
程叙没再理会,手持笏牌站出,“末将愿领兵,即刻出兵前往冀州,定取反贼项上人头。”
康王没有立即回话,转头问道:“二殿下以为呢?”
“沈将军信中说,若是见到父皇便肯退兵,并非要谋反……”
话还未说完,便被吏部尚书打断道:“二殿下此言诧异,沈贼分明已反,此举乃欲挟皇室中人,殿下莫要听信此人之言。“
康王接道:“二殿下还需多想想,此人之言着实不可信。”
“就是。”刑部侍郎喝道:“那兵部尚书多日不曾上朝,分明就是与沈家沆瀣一气,臣恳请立刻将京城卫家和沈家之人收押,挫挫他们的威风。”
朝中众人纷纷应和,二皇子听到此事牵连到了卫家,一甩衣袖,“够了!今日朝会就到这儿!本王头痛,此事休要再议。”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康王起身,“诸卿稍安,收押沈家之事,本王会劝二殿下想清楚,至于卫家,毕竟同二皇子母家有关,还是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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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快步出乾和宫,向淑妃所在的瑶华宫而去。
然而门口却有侍卫把守,“淑妃娘娘抱恙,殿下请回。”
“你们”二皇子手指抖动,在殿门口来回踱步。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皇子回头,只见康正不急不缓负手而来,站定在他身旁,“二皇子还是以国事为重,等淑妃娘娘身子好了,再来看不迟。”
“你竟敢用我母妃要挟我!”二皇子大怒,扫了一眼四周,怒喝道:“你们都要造反不成!”
门外守卫跪成一片,却未有一人开门。
康王静静瞧着,待二皇子冷静过后,才开口道:“二皇子还要改改这冲动的性子,太子在同州遇伏,下落不明,若当真不在,殿下便是一国储君。”
二皇子早已不再顾及对长辈该有的恭敬,“你住口!你到底把我母妃怎么样了?”
康王并未答话,只剩了二皇子声声质问。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本宫无恙,让我儿进来。”
门口的侍卫都看向康王。
康王思索片刻,淡淡开口,“放他进去吧。”
二皇子冲进房门,康王跟着走进殿门。
只见淑妃梳着端庄的发髻,端坐在宝座上,“还请康王殿移步,本宫与二皇子只是说些家常事,要不了多长时间。王爷在本宫这瑶华殿中待太久,传出怕是要遭人非议。”
康王多看了几眼,只着人在外面听着,转身离开瑶华殿。
淑妃听到门外没了声音,骤然卸了力。
“母妃!”二皇子蹲下身,眼底已经含了几滴泪,“他们把你怎么了?”
淑妃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没力气罢了。”
甄家和李家连同淮南康王,意欲夺权,她和皇后早已成了两家的弃子,被软禁在这宫中。
而皇后如今的境遇只会比她更差。
淑妃抚了抚二皇子脸庞,“你看你都瘦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听到此处,二皇子终于忍不住,两行眼泪留了下来,“朝中没有人听我的,他们都说皇兄生死未卜,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母妃,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我知道他们都是坏人,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要出兵讨伐北境,我知道那沈将军是好人,是忠臣,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母妃,我该怎么办啊?”
淑妃却是莞尔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好孩子,你能明辨是非,能辨忠奸,母妃很是欣慰。
你要记住,你虽不是一国储君,可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是天子血脉,你父皇如今为人所害,太子不在京中,你该撑起来主持大局。咱们吃着百姓供奉的米粮,便要时刻想着天下事,对得起这江山,也不负天下人对皇室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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