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耗子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了，在回应他一般。
左桑唯这一觉是睡到了次日大中午，从窝里出来的时候还打着哈欠，对着明媚的阳光，眼角挤出一滴泪来。
揉揉眼睛，看着昨天干了一半的活儿，从树洞旁边摘下做记录的本子，一头扎进地里。
待左桑唯整理完了昨天一.夜的秧苗变化，便看到谢成舟已经带了人回来了。
他只一个人回来，剩下的都中途回了他们的住所。
远远的，左桑唯就看到一个身影，带着黑漆漆的乌云似的朝他走过来。
当时左桑唯蹲在地上，就看到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一抬头，谢成舟顶着一脑门的血浆，阴沉沉地看着他。
左桑唯感受了一下，那一脑门的红都是污染兽的。
想了一下之前的几次情况，大概也猜了个大概。
但谢成舟脑袋上的血浆，愣是给他画了个面具出来，从上到下的，越过了高挺的鼻梁，活像从红墙里伸出来个鼻子似的。
“……噗。”究竟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成舟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左桑唯！”
他扑过来，把一脑门的血蹭左桑唯的身上。
两个人扭做一团，到最后，染了两身血污，左桑唯只能抬手天降一盆水，把二人都浇了个透心凉，统统变成了落汤鸡。
左桑唯左右甩着脑袋，像小动物那样，甩出一阵水雾。
“至于这样吗！我不就是笑了一声！”左桑唯鼓着脸，怒气冲冲。
谢成舟看着他一头银毛被水冲得软趴趴，甩干的两根微微翘起来，莫名地心情大好。
“很至于，好领主就是要和子民一起同甘共苦。”
“……”
很有道理。
虽说谢成舟带人培训带的是一个鸡飞狗跳，但该干的活儿还没少干，每天定额的晶石量送回来，左桑唯也可以考虑做下一步的扩张打算。
不过在做打算之前，第一位客人倒是找上了门。
核心之种的影响范围在外面看来，是完全另一番景色。
那天谷大梨他们的箭之所以能射到左桑唯，是他刻意漏给他们看的。
但现在，他没有改变领地的障眼法，从外人的眼里只能看到一片废墟，并不清楚究竟哪里才是大门。
有三个人结伴而来，在领地的外面绕圈圈，嘴里还念叨着：“白霖说的就是这一片啊，三间破屋子走过去一段就是，也没看见这儿有一户人家啊。”
左桑唯听出他们的意思，便从里面主动走了出来。
因为偶尔需要跟谷大梨他们沟通，还要去给那母女二人做进一步的检查，左桑唯现在大部分时间化形用的都是正常的体型。
没有可减消耗的手段，尚未充盈的能量库存让他经常十分疲惫，跟谢成舟说着说着话就能睡过去。
出来的时候，左桑唯还打着哈欠，突然出现在那三人的身后，“找我？”
那三人吓一跳，上下打量了左桑唯一番。
白头发白衬衫，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我们听说，你这儿有食物，就想来换一些，我们有晶石的！”像是要证明似的，其中一人立刻从兜里掏了一块出来。
那晶石的个头不小，起码也是个领主级的污染兽。
左桑唯看了一眼他们，便对他们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和白霖他们的水平差不多，兴许还要再高一些，看起来过的还不错，不像是没有生计的类型。
“要多少？”左桑唯问。
“能给多少？”胃口不小。
“我给得起很多，但是瓜果蔬菜可不好保鲜啊。”左桑唯无奈道，他倒是可以给他们施加了保鲜魔法的果子，但那样的消耗太多，价格也会更贵一些，不划算。
那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就跟他要了四天三人份的量。
左桑唯点点头，要他们等等，进去把东西整理好再抱出来。
整好谢成舟从外面回来，今天倒是大牛，帮他往回搬东西。
大牛进来的时候问左桑唯：“外面的，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买东西的。”左桑唯垫垫怀里的框，四天三人份的东西其实不算多，但领地里的仨人里头，就数他最瘦弱。
大牛看他抱着那么大个箩筐，里面放的都是大个头的萝卜白菜一类，没忍心让他自己搬出去。
他把装着晶石的袋子放在地上，过来从左桑唯的手中把框接了过去，“我帮您送出去吧。”
左桑唯没拒绝，带着他出去。
一出门，其中一人就认出了大牛，“大牛你也在啊，小楠他们怎么样了？”
大牛虽然性子急的，但其实是个憨厚的人。
他摸了摸后脑勺，把那篮子东西递给他们，“挺好的，我们也稳定下来了，你的身体怎么样？”
左桑唯闻声看过去，才发现这人原来也是感染者。
不过他的体质要比小楠和阿冬好很多，看起来表征也不明显。
他是个有些腼腆的个性，红了脸说：“我还好，最近发作得虽然频繁了一些，但问题不大。”
原来如此。
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有点水平的，也是因为感染了才被领地丢出来，但因为实力在，就算被排挤，污染兽这么多，也多少能混口饭吃，不至于像大牛他们那样，什么都抓不到。
那人把一袋子晶石的递给左桑唯，钱货两清。
看着手里的晶石，还算满意。
他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获得了第一桶金。
白霖倒是没让他失望，估计出去了就一直在帮他做宣传。
只是植物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少了，很多人虽然知道，却也还在观望，又有原衡从中作梗，哄骗人来攻击他们
现在这一伙儿人来与他做交易，是权衡过利弊之后的结果。
不过左桑唯也不着急，开门做生意嘛，有了第一笔，就总会有第二笔的。
他手上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只有求大于供的道理，他才不怕卖不出去。
只是就像谢成舟所担心的那样，建立领地总是会涉及各方面的利益，等名声打出去了，安全也是他接下来需要考虑的。
那几人也就和大牛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左桑唯转身要回去，却发现大牛没动。
五大三粗一个人，抓着手，一副有事儿想说的样子，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怎么了吗？”
“他们……他们也是感染者……”大牛不擅长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讲出来就是支支吾吾。
他想说什么呢？
他是想让左桑唯也接收那些人吗？
大牛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到了那些和他们一样为疾病所苦的人，就难免感同身受。
左桑唯看他磕磕巴巴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大牛疑问。
“他们是不是感染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左桑唯双手放在身前，拎着那袋子晶石给大牛看，“他们有石头，有能力，足够交换食物。那么是不是感染者，又有什么所谓，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确很想让人类不再受病毒的侵蚀，可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他对小楠母女二人的治疗也只是扬汤止沸，那二人迟早还是会被病毒耗空生命力。
就算他刚才留下那些人，那些人也能付得起他治疗的代价，可又能如何呢？
活性的调整只是一时的，那个人的抗体还够他活很久，对他来说，用同样多的晶石换取更多的食物，吃饱饭养好身体，比他现在治标不治本的治疗要有用得多。
被他这样一提，大牛立刻就明白了。
他们和他们，是根本不一样的。
他们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综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活下去。
被安全区的佣兵排挤抢夺，也是因为他们不够强。
如果今天是谢成舟因为感染污染病而被所有安全区排挤，会有人去专门针对他们吗？
大牛很快意识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谢成舟只会一个人把周围的污染兽全都屠干净，守着成山一样的晶石问那些领主：“想要石头，就拿食物来换。”
有能力的人，可以主动逆转自己的立场。
更何况谢成舟现在不就牵扯进领地中的利益纷争，骗他们来铤而走险。
可结果呢，是他们自己自食其果，却被左桑唯以德报怨，恰巧得了好事。
五大三粗的男人涨红了脸，“我明白了领主，”
左桑唯被他这正经的称呼笑到了：“谁叫你这样称呼我的？”
“不……不是这样吗？别的安全区都是这样叫的。”大牛挠了挠后脑勺。
左桑唯眼神移开，思考道：“我还没有真正收留你们，先别这样叫吧，之后再说。”
他并没有让大牛他们入住核心之种的影响范围，并不算真的庇护了他们。
他只是借着赔偿的由头，和他们交换了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被这样期待和赞美。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左桑唯告别大牛，转身回到了领域之内。
谢成舟就在门口的耕地附近看他的土豆秧苗，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过去。
他走过去，谢成舟说：“土豆长得很好。”
左桑唯一愣，微笑道：“还算可以吧，没少让我.操心。”
“那今晚奖励你吃烤土豆。”谢成舟站起来，和左桑唯一起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第一笔生意做起来，来和他们换食物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两天，每天都有人过来拿晶石买食物。
他们多是附近沦陷区里的散户，跟白霖都熟悉，甚至还有几个外出做任务的安全区佣兵，带出来的补给不够，跟他们换一些临时的应急食品。
这些人来的时候，谢成舟刚好在领域内。
他们都是佣兵，和谢成舟还算熟悉，又并非落岩城的人，和谢成舟说话也就少了一些顾忌。
“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命大还是怎么样，当时落岩城的那几个佣兵到处传你死了，要我们老实点。”他们是来自西南安全区霞月城的佣兵。
西南是小安全区，又在地腹深处，和其他安全区之间少有来往，每次派初来的佣兵都是要在外面游猎许久，更容易物资亏空。
谢成舟每年和他们合作得最多，西南的情况他也多有了解。
因为不好吞并，平原的安全区对西南多有不满。
之前因为他是自由佣兵，各个安全区都请他，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如果他死了，那就是落岩城一家独大了。
左桑唯之前从系统的口中听说过落岩城的名字，就是那个原衡所投奔的安全区。
这样看来，对方的心思简直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可惜没死成，让他们失望了。”谢成舟故作轻松道，但左桑唯从后面看，这丫怕是拳头都要捏碎了。
还真是树大招风啊。
“不过该说什么呢，落岩城那边天天等着你归顺好要他们做东大陆的头儿，但可惜的是东南那边似乎有点动静，似乎是搞了个什么，五区联合，好像是荣铁城的那边的领主换人搞出来的事情。”那人回想了一下，但因为这是道听途说来的，并不算十分了解，“不过人家跟咱们隔着一座山，什么事儿都自己干，也挨不到咱们的事儿来。”
和西南的群山环绕而受困不同，东南五个小型安全区所在的平原辽阔，只是与中原隔了一座山，故而联络才少了一些。
人家自己玩自己的，听那人的意思，估计落岩城本也没把东南当回事儿。
左桑唯在一旁听着，问系统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是在我们绑定之后发生的了，当然不知道。不过系统可以确定的是，东南临海，海域的污染兽比内陆更凶猛一点，那边能坐上领主位置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明白了。”左桑唯心下了然，把整理好的食物订单送到外面来，“你们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如果西南有需要长期贸易的话，也可以回头来谈哦。”
他们是一个队伍出来的，需要能支撑回到西南的补给，所以弄了几大箱子。
谢成舟帮着那些人一起把装好箱子的食物的放进了他们的汽车后备箱，挪了好半天，才在那些油箱里找到了放食物的位置。
长期的游猎让他们有一辆小破车，烧的是汽油，但这个世道汽油也是稀缺资源了，座山吃空也不知道西南的储备量还能让他们用多久，出来都没有安全区会愿意和他换汽油。
这些玩意虽然能存放，却每个区都没多少。
大部分的汽油资源都在沦陷地里，随着一次一次的污染兽袭击，不知道炸了多少油库。
左桑唯看他们后备箱里的东西，生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问了系统：“我是不是还可以卖汽油？”
虽然他现在给不出这个东西，但在他的仓库里有这样东西的，在后面锁着，等核心之种的进度解锁到后面，他就有的用了。
系统：“您为什么不考虑收复沦陷区去开采能源呢？”
“唔……但是这样就需要做石油精炼了，让我再想想。”左桑唯又在他要做的事情里多记了一笔，然后问那个一直和他们聊闲篇儿的佣兵，“我看你们没有留太多的位置，想着出来的是带的干粮就不多，怎么会消耗这么大？”
从他们这里开到西南去，也要一周的路程呢。
可他们已经一点吃都没有了。
“唉，谁说不是呢！”一提到这事儿，那个佣兵就起了话头了，“我们出来的时候，被耽搁住了。你们是不知道，从你们这儿往西边去的污染兽，不知道发了疯，各个凶猛异常，搞得我们只能跑，逃着逃着就窜到你们这儿来了，但现在还不敢过去呢，怕死，耽搁耽搁着，带的水和肉干就都吃完了。”
“不过幸好，到了这边就听说你们卖吃的，比那几个安全区的价格还低一些，赶紧就过来补给了。”那名佣兵提起这件事，都有些后怕。
谢成舟抬头，问道：“什么样的污染兽，让你们都要逃？”
西南的这伙儿佣兵实力是不错的，起码合起来诸侯级的污染兽也算得上不在话下，何至于就被逼成这样了？
“舟哥您是不知道，那边各个都是贴近王将级污染兽的存在，个头膨胀得厉害。我瞧着也快往你们这边靠过来了，给你们提个醒，小心着点。我们打算从东边饶一个山头回去，可不敢走来时的路了，现在的污染兽跟疯了一样。”
佣兵还要跟他们说什么，那头的司机也处理好了车上的问题，挥手叫他：“谭杰，该走了！”
谭杰招呼了一声：“谢谢你们救急啊，我先走了，你们也多注意！”
谢成舟点点头。
看着他们远去之后，左桑唯突然对谢成舟说：“把谷大梨他们叫上来吧。”
谢成舟转头看他，见到青年坚定的表情，没问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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