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音睡了两天还没醒,但身上不再乱冒蛛丝,情况便是稳定下来了。
按照计划,于光带着他和武劲先回杜村。
走的是来时的路,来时干涸的河道如今已经重新流淌着河水。尽管仍有些浑浊,但也给两岸带来了生机。
没有“龙女娘娘”操控云雨,这边的干旱很快会结束。
武劲在马上打了个呵欠。
这两天大哥在看着昏迷的弟弟,他则在凌江边处理人面蛇的尸体,架柴将之焚毁,一宿没歇。
“我在烧尸体的时候,不少人在岸边鬼鬼祟祟,但没人敢跳出来。”
“暂时不用管他们,辛苦你了,等到了杜村你再好好休息。”
“这算什么辛苦,只是堆柴放个火,就在旁边守着,那东西的尸体易燃得很,柴都不用多添。”
顾着还在昏睡的于音,马速不快,于光和武劲还能在马上聊天。
经过眼熟的下河村时,路边突然跑出来一个干枯的妇人,冲到他们前方挥舞手臂,喊着救命。
两人第一反应是又有人拦路抢劫,于光快速往路两边的树林里一扫,没察觉有埋伏的人,只有这个快要断气的妇人倒在路中央,便勒马停下。
武劲也跟着他下马:“是我们前几天在这问过话的那个妇人。”
跌在路中央的妇人又勉强爬起来,看着他们二话不说狠狠磕头。
“两位恩人离开没多久,这河里就有水了,我就猜一定是两位恩人帮了我们!”
“求求两位再帮我们一次吧,昨夜有一群人来把我们村里还活着的人都带走了,反抗的被他们当场杀掉。”
“我躲在柴垛里才没被发现,可我丈夫和弟弟,都被抓走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求你们!”
“这世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水都来了,为什么又遇到这种事……”
于光还背着于音,蹲下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要去做什么?”
妇人满脸绝望地摇头:“我不知道,抓人能干什么呢,从前被抓走的人都死了,回不来了。”
武劲起身往前走了走,回头说道:“大哥,这些车辙印脚印还很明显,跟着这些痕迹说不定能找到。”
“嗯。”于光把背上的于音放下来,“我追上去看看,你先带着老幺在村里等等。”
听出大哥要速战速决的意思,武劲接过于音保证道:“大哥放心去,我肯定照顾好弟弟。”
于光活动了一下肩膀,扭头要走,又关照一句:“你看着他,别让不熟的人靠近他。”
老幺状态暂时是稳定了,但不熟的人贸然靠近,还是容易出事。
武劲心说大哥真是紧张弟弟,口中答应:“好,我肯定不让别人靠近弟弟,保证大哥回来的时候弟弟还好好的!”
妇人看到于光离开,惊喜又不敢相信地问:“他,他真要去帮我们把人找回来吗?”
她是绝望之下向两人求助,但根本没有把握他们会帮忙,这世道肯帮人的少,有能力帮人的更少。
“我大哥就是这样,见不得恶事。”武劲跟大哥一起,早见惯了别人感激的表情,背起昏睡的于音。
“大嫂子,你这可有地方让我弟弟躺一躺?”
“有、有,去我家。”妇人忙点头,勉强爬起来带路。
武劲把于音放在木板床上,自己抱着胳膊坐在旁边守着,仰头打瞌睡。
于光顺着路上的痕迹,偏移了大路,转进一条小道。
显然是新开辟出不久的路,两边树枝断裂的痕迹还在,地面上脚印杂乱。
汇入另一条大路后,路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车辙印,两旁零散的泥土碎块,像是从地里挖出来,运输途中不小心掉落的。
他正站在路边看那些碎石块,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呵斥声。
“哭什么哭!都给我走快点,耽误了我们的事,有你们好看!”
一队瘦得能看清肋骨的男男女女,像被驱赶的羊群,被几个穿着皂衣的人拿着鞭子和刀赶过来。
于光目光平静地转过去,丢下手中的石块。
片刻之后,哭啼的换了个人,被于光按在地面上的皂衣汉子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含含糊糊说着: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上头的人让我们把附近村民都赶到徽连山的金矿里去。”
那群不敢作声的村民霎时议论起来:
“金矿?我们要去的是金矿?”
“要是去挖矿,说不定能吃饱,村里已经没有食物能吃了,反正没了活路,不如去挖矿。”
“让他们挖矿?”于光手中力道加重,“这些人饿得手脚无力,能挖得动矿?说清楚,带他们去做什么?”
皂衣汉子被掐得直翻白眼:“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上面要我们赶这些人进矿,我们就照着做。”
实际上他们这些监工之间也有猜测,觉得这些人可能是赶来祭矿洞的。
徽连山的金矿是个秘密,只有茶州部分家族才有份参与挖掘,之前能到金矿干活的都是些身体强壮的奴仆和抽调来的老实佃户。
像这些快饿死又容易偷盗逃跑的贫民,赶过来也干不了活,唯一的用途就是填进矿里当人祭,祈求矿产丰富,土地神保佑矿里不要垮塌。
大家私底下这么议论猜测,皂衣汉子却不敢对面前的年轻后生这么说,只一个劲求饶。
于光收回手不再逼问。想做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徽连山的金矿这两日赶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原来挖矿的奴仆佃户倒是上来了,监工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有心软的监工,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去询问管事,矿里这两日赶了那么多人下去,要不要发些粮食给他们。
管事吃得白胖,擦擦涂了油花的嘴,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你倒是好心,可哪来的粮食给那么些人。
纵使给了一两顿又有什么用?[(),早死了还免得受苦。”
那监工也不敢说什么了,赔笑讨饶退出去。
他不敢听矿洞那边传来的哭声喊声,只能离远一点,假装没听到那些声音。
他们这些人哪来的本事去管这事,家里老婆孩子还指望着他呢,要是瞎好心,说不定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他蹲在远离矿洞的山壁下叹气,忽然见到个青年单枪匹马过来,经过时似乎往他这边看了眼,但没理会他,直奔管事所在的屋子。
没一会儿,他就揪着胖管事走了出来。
管事杀猪般的叫声,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得见。
“大胆!你什么人,敢到这里放肆,我可是甄家管事!人呢,人都死到哪去了!”
一群在小棚里赌牌的监工都跑出来,眨眼又天女散花般被年轻人踢飞出去。
躲在山壁下犹豫要不要过去的监工见状,忙收回了脚,把自己藏在山壁里。
等到那边的动静停下,他才探头去看。那个青年抓着管事和几个监工进了矿洞。
盯着那边的矿洞,年轻监工迟疑,他现在是不是要把这事禀报给上头?
刺眼的太阳斜斜照到山壁上,照出山上几十个人影。
这些人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他们迅速撬动山壁上的巨石,一个又一个的巨石往下砸去,轰隆隆掩埋了矿洞。
甄家主也站在山壁上,他从昨夜就在这里等着,看到这一幕,一夜没睡的疲惫都消失了,满脸狂喜和如释重负。
他就知道,以于光的性格,定然要管这闲事,也一定会去救那些贱民。
可他于光再厉害,打得过几百个人,杀得死妖鬼,还能对抗得了自然伟力吗?
矿洞又深又复杂,被这么一砸,入口堵住不说,内里都要坍塌。
就算于光侥幸没被砸死,堵上他十天半月,人都要饿死在里面。
更别说里面还有那么多快要饿死的人,于光不是要装模作样救人吗,看他能救得了谁!
甄家主舒畅地笑了。
身边的仆从小声提醒:“家主,方才管事他也在矿洞……”
甄家主随意摆摆手:“能处理了于光,他也死得其所,算他有功,多给些抚恤就是了。”
他们从山崖上下来,又赶来几个甄家奴仆:“家主,您让我们盯着的于光同伙现在停在下河村,三公子也到了下河村附近,让我们前来请示,要不要动手。”
甄家主带着笑:“这边一切顺利,让驰儿动手吧。”
处理了于光,跟在于光身边那些人都不值一提。
甄家主还记得那个武劲,他有几分本事,但远比不上于光,他让三子带了数百人前去,对付他绰绰有余。
至于还有一个没什么印象的,据说是于光的弟弟,更是弱小。
“让驰儿将他们抓住,暂时不要处理,带回去关押起来。”甄家主说道。
万一,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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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光真的那么命大,这样都死不了,那他还能抓了武劲那两人威胁。
准备了最后退路的甄家主深觉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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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河村,武劲站在简陋的泥土屋前,捏着拳头,脚下倒着几个哀叫的人。
甄驰站在一群修士家仆之后,笑的得意洋洋:“不用负隅顽抗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那个大哥于光,已经凶多吉少,是顾不上你们了。”
“那么大的声响,你也听到了吧,人都埋在塌方的矿洞里了。”
“就剩你一个人,能坚持多久,不如束手就擒……或者跪下来喊爷爷饶命,让我出一口恶气,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凭你们,也能伤我大哥?”武劲面色黑沉,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一拳将围过来的家奴打死。
没想到这看起来憨厚带笑的大高个,生气起来如此可怕,一群人畏惧之下都不敢上前。
甄驰气得大骂:“废物,怕什么,都给我上去!拿不下他,你们也要死!”
武劲下了从未有过的狠手,但那些人前赴后继,他还是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他到底比不上大哥,可是,他答应了大哥要护好弟弟,就一定要做到!
武劲咬牙,大吼一声,接下落在身上的攻击,直冲人群中的甄驰。
只要拿下这人,说不定还有转机。
“砰!”
武劲重重落在黄土门口,吐出一大口血。
甄驰惊魂未定地怒骂身边的人:“你们干什么吃的,他差点就要伤到我了!再去调人来,我就不信还拿不下他!”
武劲遗憾地呸一声,捂着剧痛的胸口想要站起来,忽然感到背后发凉。
仰头一看,于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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