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州城甄家大宅,这是几年前甄家搬到茶州来后购置的宅院,虽然也是雕梁画栋,但远远比不上珠州的宅邸豪华。
甄家主带着两个晚辈,和茶州关系密切的几个家族,在厅堂中密谈。
见势不妙的甄家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其他人也没有傻到底,眼见龙女娘娘被重伤,都溜之大吉。
他们对突然冒出来的煞神于光都不了解,因此和甄家关系不错的几家,结伴前来打听于光来历。
几人坐下还没来得及说几句,甄家主留在凌江边的家奴便匆匆跑回来禀告:
“不好了!那个于光,他把龙女娘娘给杀了!”
厅堂上众人一阵哗然,哪怕知道龙女娘娘可能打不过于光,可这才多大一会儿,那么庞大可怕的怪物,竟然就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
“小人不敢说谎,龙女娘娘尸体都搁浅在岸边了,脑袋被打碎,血流了一地。”
厅堂上沉默半晌,才有个年轻人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个龙女娘娘贪得无厌,又要我们献人给她吃,又要我们出钱,现在她死了我们也不用伺候她了。”
“对啊,别的不说,徽连山那个金矿,咱们人人都有份了。”
甄家主看着这几个见识短浅的傻子,目光又扫过厅堂里几个家族族长。
这几个都是他们甄家到茶州后,利用利益和联姻绑在一起的盟友。
若不是看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好了!难不成你们以为杀了龙女娘娘的于光又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吗?!”甄家主拍着大腿说。
黄家家主开口说:“那于光再厉害,他也是个人,我们对付不了妖怪,还对付不了人?”
甄家主脸色更难看了,因为几年前,他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吃了大亏。
于光此人,和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于光一旦想要像整顿珠州那样处理茶州,那咱们所有人都会被他盯上,别说这偌大家业,就是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此人自诩正义,眼里揉不得沙子,又在乎那些贱民。从前我次子就因骑马踩死过一个贱民、抢过一个农家女为奴,被他抓住处死!”
“我家中上下,族人管事,但凡做了杀人占田之类的恶事,都被他带走处理,或杀或关。就连我,若不是偷跑出珠州,恐怕也早被他处理了。”
甄家主一番话,终于让其他人意识到,于光行事究竟有多么没规矩,也产生了巨大的危机。
“难不成以权势利益相诱也不行?”
“若他是会为这些动摇的人,我甄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那我们要如何做?”
甄家主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变成破釜沉舟的阴狠:
“若他不来找麻烦,我们便忍他一时,可若他不愿放过我们,我们只能想办法杀了他!”
他们甄家被迫断了一次根基,好不容易才再次在茶州扎根,甄家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一次像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跑。
“可他连龙女娘娘都能杀,我们如何能杀得了他?”
“妖鬼杀不了他,但他修为再高,到底还是个人,人力终有穷时……”甄家主声音低下去。
众人脚踩的青砖地下,隐秘的土洞里,几只灰毛老鼠仰着脑袋,好像在偷听头顶的密谈,尖尖的嘴边胡须抖动。
远在城东的方家宅院里,像个得道高人般闭着眼睛的禄公睁开眼睛,捏了捏胡须。
他身前坐着的,是以方家为首,茶州权势最盛的几个家族。
他们才听到凌江那边的消息,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禄公,如今龙女娘娘被杀,你怎么说?”方家主语气不似从前那么尊敬,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在龙女娘娘出现之前,禄公就已经在茶州有些名气了,方家主多少顾忌一些他能知晓天机的能力。
禄公呵呵一笑:“各位怎么看?”
有人说:“当然是拉拢那个于光了,他这般厉害,若能拉拢他,我们还有何惧!”
禄公摇头:“依我之见,不如以逸待劳。甄家与那于光有仇怨,我已经探听到甄家准备对付于光。”
“若让他们做成了,于光也不足为惧,若不成,尔等便站出来揭穿甄家行径,借此与于光交好也不迟……”
禄公侃侃而谈,听得众人面色都松缓下来,纷纷赞同。
嘴上说着交好的禄公,心底恨毒了于光。
他与人面蛇同为妖鬼之流,根脚乃是老鼠,却不及人面蛇那么厉害,只能靠城中各处的老鼠探听些消息,以此混迹于权贵家族之中。
好不容易乘上“龙女娘娘”的东风,却没来得及享受多久风光,就被于光给破坏了。
甄家想要杀了于光,他必然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于光二人从凌江边去往茶州城,可还未进城就出现了意外。
吞了一只妖物的于音,忽然陷入了昏迷。
于光扶着人坐在马上,察觉到他是因为消化力量而陷入沉睡。
本想一鼓作气解决龙女之祸的于光斟酌一番,临时改了主意,在城外找了家客店让他休息。
甄家派来守在城外的人见到他们踪迹,忙跑回去送信。
“于光没有进城,看来他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像在珠州那般行事。”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也不必费心对付他了?”
甄家主直骂他们愚蠢:“还是依计行事,连夜去办!要快!”
于光二人暂住在茶州城外客店的时候,本该驻守杜村的鸣与和牧羿,也在连夜赶往茶州城。
一日之前,就在于光二人得知龙女娘娘之事时,杜村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杜村传统,村里的年轻人每年都会结伴外出历练,顺便消灭一下周围的恶鬼。
这
天,出门一个多月的十几个年轻人恰好回村。
杜仁川的兄姐也在这次外出归来的队伍之中,短短两日已经和杜仁川混熟了的牧羿,也终于看到伙伴嘴里经常说起的兄姐。
确实是优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对杜仁川也非常疼爱,赶路回来还不忘给他带礼物。
牧羿蹲在杜仁川身边,两人蹲在墙角边吃糖。
听出杜仁川话语中对兄姐的羡慕,牧羿撞撞他的胳膊:“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当修士吗?”
杜仁川摇头:“我不行,我没他们那么厉害,以后肯定就在家里种种田,照顾爹娘和爷爷就好了。”
但是你以后也变成了很厉害的修士,比你的哥哥姐姐更厉害……只是变得厉害的契机是失去亲人和家园。
“杜仁川,你不比他们差,你还可以比他们更厉害。”牧羿认真地告诉他。
杜仁川吭哧半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的兄长杜临水从爷爷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们蹲在墙角,过来揉了揉幼弟肉肉的脸颊,和他说笑:
“交到朋友了?这次回来都不追着哥哥姐姐玩了。”
杜仁川从哥哥手底下逃脱,揉着脸说:“哥,你们这次出不顺利吗,你和姐去找爷爷说什么了?”
杜临水脸上有些忧虑,却没和弟弟解释,只说:“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事也有我们处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就行了,别瞎担心。”
杜仁川听话,闻言哦一声就真的不问了。
牧羿则察觉不对,把小胖子揪起来:“肯定有事,走,去找人问个清楚。”
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牧羿很快就搞清楚,杜临水他们回来时,还抓回来了一个妖鬼。
因为这个妖鬼有些特殊,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才会带回来。
牧羿听到妖鬼二字心头就咯噔一声,以为那只妖鬼就是后来毁灭了杜村的蝗神,拉着杜仁川悄悄去看。
然后他们在关押妖鬼的房间里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
穿着肚兜和小裤小褂的小孩脸颊上都是鼓起来的肉,眼睛又小小的,眼珠子溜来溜去地看,给人一种鬼祟的感觉。
杜临水在门口抓到偷看的两个人,无奈地告诫:“别看他是个小孩,到底是个危险的妖鬼,你们看看可以,但别靠近。”
杜仁川傻乎乎的,哥哥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牧羿则主动问:“他是什么妖物?”
“应该是老鼠。”杜临水回答了他的问题,赶他们离远一点。
房间内的小孩大吵大闹,尖声喊:“放我出去!你们要是不放了我,等我爷爷发现我不见了找到这里,就把你们都吃了!”
“我爷爷是茶州城的禄公,他可厉害了,所有人都听他的,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我要和爷爷一起把你们吃了!”
禄公。
牧羿神色一凛,他知道妖鬼禄公,像老鼠一样善于钻营打洞,喜欢用阴谋诡计,挑拨陷害,心胸狭窄又记仇。
茶
州几乎被蝗神吃空后,他逃到珠州,替妖鬼丝巢做事。()
如果上辈子,杜村的人也把这个鼠孩子抓了来,禄公不可能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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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可能,蝗神就是禄公为了泄愤报仇引到杜村的?
牧羿觉得很有可能。
他神色凛然地看向关押鼠孩子的房间,问杜临水:“我看这只妖鬼已经养成了吃人的恶习,为什么不在路上杀了他?”
杜临水尴尬地支吾两声。
他们一群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见这妖鬼还是个小孩子,都不忍心下手,所以才把他抓了回来。
牧羿一看他情态就明白了。杜村这些人,有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心地善良,但缺点也是这个。
有了猜测的牧羿找鸣与老师谈了一回,说服了他。
鸣与又说服了村长,让他们带着妖鬼离开处理。
骑马离开杜村时,牧羿回头和送他的杜仁川挥手。
这一次他带走了最有可能导致杜村灭村的引子,再提前去处理掉禄公,杜村应该就会没事。
如果万一他猜错了,那也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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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州城外的客店,武劲端着一大碗饭菜送到房里。
坐在床边的于光接过吃了两口。
武劲探头看床上躺着的人,有点担心:“弟弟还不醒,难道要睡上几天吗?”
“他恐怕还要睡几天,等他状态稳定了,我们先回杜村去,你和老幺都暂时留在那里。”于光难得吃完一碗饭没有再添。
武劲收了他的碗要出去,揶揄一句:“大哥也太担心弟弟了,守在床边都不敢离开。”
于光神情认真:“他这个样子必须看紧了,不能离开。”
因为这个状态下的老幺非常危险,他不看着,若有人靠近,老幺会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把人吃了。
武劲没听懂,感叹着他们感情深厚,带上门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两人。
房间里安静没多久,从于音身体里涌出的一缕缕黑色蛛丝,被丰沛的力量所吸引,往床边的于光身上缠去,要往他身上织网似的。
闭目养神的大哥睁开眼睛,抓着那些纠缠的黑色蛛丝考虑片刻,到底没有直接扯断,埋头开始解。
解完缠在手臂上的解缠在腿上的。
才解开,数不清的蛛丝又缠上来,还胡乱打结。
这一堆解不开的结,就是再好的耐心也消磨光了。
于光屈指在于音额头上弹了一下:“再不安分,大哥要直接给你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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