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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 我的上神


    ◎一声上神,直透云霄。◎


    林风致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只藏在墨雾后的巨兽探出了脑袋, 吐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唇。


    湿濡濡的,很痒。


    她想抬手触碰它的头,可它却又倏地退回浓雾之中。


    林风致迷茫地醒来, 不自觉地举起手轻触自己的唇,梦里的触感那般真实,可她却想不起那只巨兽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它的眼眸, 那双兽眼带着与生俱来的警惕, 又夹杂着不谙世事的好奇, 探寻着它所未知的一切。


    明明是让人恐惧的存在,可她却似乎没有任何害怕,甚至生出一丝想与它对话的期待来。


    “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名带着几分沙哑。


    祁怀舟的目光跟着她的手, 落在她的唇瓣上。


    “我睡了多久?”林风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和祁怀舟并肩坐在地上, 手臂相靠, 她能想像自己睡着的时候, 脑袋歪斜在他肩头上的模样。


    “没有很久, 半盏茶时间。”祁怀舟淡道。


    “你呢?还好吗?”她一边问道, 一边运转经脉。体内灵气运转无碍, 丹田处灵气满涌,周身都舒展开来,充满力量, 虽然力竭而晕,但醒来时却有种精神百倍的感觉。


    看来, 以霄壤提炼这些晶簇, 可以提升她的神识与灵气吸纳,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种修炼。


    “我没事。”祁怀舟先她一步起身,转身朝她伸手,“小友,去看看你的收获。”


    林风致盯着眼前的手掌,露出狡黠的笑:“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友,你给我换个称呼。”


    小友小友,总让她觉被他在辈份上占了便宜。两人已这般熟悉,她都直呼其名了,不想再听他叫自己小友。


    祁怀舟想了想,问她:“那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


    林风致煞有介事地思考一番,试探道:“其实……你先前对我那个称呼,就挺好。”


    看着她笑眯眯的眉眼,祁怀舟略微蹙眉。


    先前的称呼……


    她说的是……


    “上神?”他很快会意。


    林风致满意地点头——就是这个!快叫她上神,林风致上神!


    祁怀舟眉心舒展,再度摊掌邀她。


    林风致愉快地将手搁到他掌中,拿出上神的腔调,缓缓起身,却听耳畔又传来一声……


    “谨遵吩咐,我的上神。”


    她站到一半,僵住了身体。


    这个称呼加上他的嗓音,让她耳朵有点发痒,发烫。


    就她呆滞的片刻时间里,他已经用力将她拉起。林风致猛地缩回手,用力搓揉着耳朵,直到把耳朵搓得通红。


    祁怀舟早已转身走向那筐早已被炼过的晶簇,他弯下腰,有些粗鲁地将箩筐一推。


    五颜六色的晶石从筐中滚出,一路滚到了林风致脚边。林风致傻眼,先前那些风花雪月般的旖念便通通都烟消云散,她的眼里只剩下这满地的宝贝。


    钱,全是钱!


    “这些是,是……”她蹲下身子,随手拾起脚边的晶石,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晶莹剔透的青色晶体,巴掌大小,里面流淌出醇厚的木灵气。


    “你手上那块,乃是千年玄龟的兽晶所化,此物打造铠甲最佳,能够大大提高铠甲的防御力,应该是从某件废弃的仙甲之上被你提炼出来的,虽然已经失去兽晶原形,但精髓还在,也是上好的铸炼材料。”祁怀舟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便解释道,又指着满地散落的晶块,随意道,“那是犀角石,炼器所用;那是句芒木,可召天火;那是黄龙石、玄灵乳……”


    这堆宝贝品类很杂,有兽晶、矿石、木料、兽体等等,皆是从废弃灵宝经由霄壤提炼所得,品级高低各不一样,最高者能达到玄仙品,已经无尽靠近次仙级灵宝,最低者至少也到上品,无一件凡品。


    发财了!


    这是林风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祁怀舟,这批废弃灵宝是用我的灵石收的!”她立刻道,“所以这批灵宝的归属……”


    祁怀舟静静站着,只道:“归你所有。”


    他说过,只要她留在昆虚,那么所获之物,必定不止那区区一万上品灵石。


    林风致却摇了摇头,她没有那么贪心,这批灵宝能够炼出来,是借助了昆虚和祁怀舟的力量,并不完全是她一人之力,所以她没打算独吞。


    “按宗门规矩来分配吧,我拿三成,宗门得七成。”她道。


    这规矩是她定下的,如今就按这规矩来。


    “三成?”祁怀舟挑眉,“会不会少了点?”


    “不会,因为我还有个要求。”林风致道,“这三成宝贝,我要先挑。”


    “原来如此。”祁怀舟点下头,他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林风致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她径直走到满地灵宝中间,开始在眼花缭乱的灵宝中挑拣起来,但看了半天,她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按她的想法,这三成灵宝,优先挑她现在最需要的,其次是品级高可以卖出大价钱的,但真正面对时她却无从下手,因为她认不清这些东西。


    基础类的材料她很熟,但这种品阶高的宝物,她可就见得少了。


    “我来帮你吧。”祁怀舟叹口气,看出她的迟疑来,“你信我吗?”


    林风致与他对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有劳。”


    祁怀舟只扫了一眼,抬手凌空轻点,三件灵宝缓缓飞到林风致面前。


    这三件灵宝,一件乃是枚巴掌大小的五色鳞片,一件为墨色玉石,一件乃是朵未绽的莲花。


    林风致以疑惑的目光望向祁怀舟,等他向自己解释。


    他取下鳞片,又拉起她的手,将鳞片用力按进好手背皮肤,林风致只觉手背剧疼,她痛哼一声,险些要骂人,好在痛楚很快消失,鳞片融入她的皮肤,竟化作一片层层叠叠的彩鳞向她身体蔓延,转眼覆盖她的全身。她低下头,扒松自己的衣襟,诧异地看着顺着锁骨往脖子上爬的鳞片,惊道:“祁怀舟,你做了什么?”


    “这是青蛟化龙所褪之鳞,有强大的防御力,虽然经历千年万载不复当年风光,但这上面依然留有余威,够你抵御元婴期修士全力攻击的一半力量,最适合现在的你用。”祁怀舟道。


    她以金丹境界假冒元婴,若与元婴修士起了冲突,有这件宝物,能保她性命。


    “一半啊……”这回她有点贪心,这么厉害的宝贝如何不能承受元婴修士的全部攻击呢?


    “另一半,有我替你受着。”祁怀舟道,“若遇元婴,你想斗就放手斗。”


    林风致瞬间闭嘴,满眼复杂地看着祁怀舟,久久无话。


    蛟鳞爬满她全身之后又渐渐褪去,隐入她体内,让外人看不出来。


    “这枚为凝魂石,你将它交给曾玄,让他替你磨成鬼墨。鬼墨可按你心中所想,召来兽将神兵,若是融入你的血,则还会有加倍效果,比你用符箓更方便。”说话之间,他又将那墨色玉石塞进她手中。


    “至于这最后一件,乃是菩萨莲。此物并无攻击与防御效果,但它可以封存元神。他日若遇生死关头,此物能保你元神不灭,就算遇到上回那样强大的对手,也不能将其毁去。”他衣袖轻挥,将莲花送到她的面前。


    于修士而言,弃肉身,保魂神,是最后的生机。


    林风致郑重接下这件东西,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这三件东西,她知道,已经是这批灵宝中最为强大的宝物,祁怀舟没有骗她。


    “至于其他东西,你自己看着挑吧,能卖不少灵石。”他退到一旁道。


    “你自己呢?不要挑一点?”林风致问他。


    他摇头:“我不需要,留给昆虚吧。”


    林风致倒是好奇了:“你这人真怪,既为昆虚如此殚精竭虑,却又把最好的都让给我?就连这化云之境,都随随便便就给了我。”


    她不相信世间有这样半点私心都没有的人。


    “小……”他一开口不自觉又用上旧称,只是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上神,化云之境虽然难得,可于我而言,你才是昆虚至宝。”


    昆虚虽重,但她,更重要。


    林风致立刻就蹙眉,试图从他认真的眼神里分辨出他这句话的真假,若是真,那这话太重了。


    “你给我灌迷魂汤,不就是想哄我三年后继续替你们做牛做马,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了半天,没能看懂他的目光,便拿话怼了回去。


    “上神,你我相识至今,我可有一句虚言?”祁怀舟笑了,“祁某对你承诺之事,从未食言。”


    林风致咬咬唇,盯着他的眼。


    好像真如他所说那般——


    她说要与他结昆虚魂契,他结了;


    她说要掌昆虚实权,他答应了,就从未干涉过她的决定;


    她要求财,他凭她开价,与昆虚共富;


    她想倾宗之力,先建化云之境,他从无二话;


    她要借他元神炼宝,他应承了,再难也陪她炼下去;


    这化云之境,他说给就给;千演神兵和鲲丹至宝,他说送就送……


    从相识至今,他对她的承诺,全部兑现。


    良久,她倏地转身,道:“三天了吧,你去安排他们入化云之境,我在这里等着。”


    “遵命。”祁怀舟颌道退出化云之境。


    ————


    半个时辰之后,昆虚宗各山山主齐聚石门之外,除了已经前往无涯林运货的灵瑞峰韩姜外,其他几位山门——素女阁柳轻絮、藏兵处秦悦、敬秀峰窦传明、内务贺严华、天机阁万舒羽、月盈峰龚宴清,以及赵睿霖、楚悬、曾玄并小啾四人全都到齐,甚至就连如今昆虚的贵客凌少歌,亦随着众人踏上此地。


    磅磗的灵气涌动着,神秘石门的背后充满让人亢奋的力量,诸修虽然静谧无声,心头却各自翻腾,脸上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哪怕是凌少歌,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


    林风致安排大家参观化云之境将他也算在其中,这委实让他诧异。


    她是真不怕他别有居心啊!


    这石门后面,真的是化云之境?那记载于魔族万世书中的神秘之地……


    凌少歌盯着那道石门,不自觉得地握住手腕上戴着的堕佛骨。


    这串来自万载以前的圣器,似乎在微微颤动着,像在应和着什么召唤般。


    隆隆声响起,巨大石门缓缓开启,浓雾弥散,露出雾气中朦胧的身影。


    “诸位昆虚同门,凌魔尊,欢迎来到化云之境——”


    清越的声音,是众人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仿佛带着无上威严,又被这化云之境染上几分神秘,让人心头同时一凛,一齐望向云雾笼罩之地。


    林风致走出,眉眼含笑,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叫外间诸修不由自主垂眸低头,心甘情愿躬身行礼,齐声道——


    “上神!”


    一声上神,直透云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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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 嫉妒


    ◎“林风致,你是真不知道魂神相融意味着什么?”◎


    化云之境如今只开启了炼丹坊, 是以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尽,也很快就参观完。


    但即便如此, 也已叫诸修开了眼界。


    这眼界倒不是指炼丹坊华美的宫殿,亦或是让人看不穿的霄壤,而是炼丹坊中那三座巨大的丹炉与地心火。


    “竟然是真的……世间竟然真有混虚炉……”


    所有人之中,最为震憾当属素女阁柳轻絮, 她不顾地心火的炽热, 汗湿薄衣也要靠近这三座丹炉, 明艳动人的脸庞上,俱是亢奋的神色。其余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神物,却也从她的神情中读懂一二。


    眼前这三座丹炉必非凡品, 更何况还有这一片地心火。


    除了柳轻絮, 龚宴清与秦悦也已满面震色。


    “何为混虚炉?”林风致问道。


    “自仙祖创世以来,世间便分清浊二气, 清气为天, 浊气为地, 亦成阴阳。那黑炉为浊炉, 银炉为清炉, 至于那银炉, 天地阴阳既成,便生万灵万物,是以银炉为混灵炉, 这三炉合称混虚炉。”龚宴清代替柳轻絮答道。


    至清,至浊, 为乾坤阴阳两极之最, 乃是炼丹的上选之炉。


    在九寰记载中, 这三座丹炉是存于传说中的超仙品。


    “清炉炼药,浊炉炼毒,混灵炉可炼人,洗髓易骨,可改仙赋。”龚宴清继续道,他的眼睛一扫往昔淡然,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他果然没有做错选择,这化云之境,的确是他梦寐以求之地。


    “炼人?”万舒羽诧异至极。这是不是意味着,能让她提高自己的修仙天赋?


    “清烛混虚,以混虚最艰难,死物易炼,活物难锻,它的确有提升修士天赋之用,但以我如今的修为,还堪不破其中奥妙。”柳轻絮一边说道,一边曲膝一跪,单膝跪在了林风致身前。


    林风致退后半步,惊讶地看着她:“柳山主何做此礼?快快请起。”


    “上神,轻絮有个不请之请,望上神成全。”柳轻絮一改亢奋神情,坚定道,“我想留在这里炼制丹药,直到仙门大比结束。上神,有此神炉助力,轻絮有把握炼出仙品丹药,可供宗门参加仙门大比,替宗门赢回荣耀,争得脸面!”


    九寰的仙门大比,经历千年万载的演变,早已不是单纯的比试境界修为了,也比试炼丹、炼器、符箓、法阵等等各种细类,大大小小的比试不下百种。


    “可是你那里还有一千瓶的聚灵散,这批丹药也很重要。”林风致却有顾虑。


    此语一出,柳轻絮便垂下了头,她是素女阁的阁主,已经应承了一千瓶的聚灵散,任务颇重,若是她不在,难以保证阁中出品的丹药品质。


    “都是为了宗门……”秦悦思忖片刻,忽然抱拳道,“聚灵散并不难炼,只是因为时间紧凑,任务才如此繁重。上神,我愿意代劳,帮柳阁主暂时看守素女阁的丹药炼制,让她可以心无旁鹜地炼制仙丹,替宗门长脸!”


    “正是此话!若是人手不足,我也可以尽力调拔安排弟子,全力协助素女阁的丹药炼制。”贺严华也跟着道。


    “上神,除了你以外,昆虚已经有很多年没在仙门大比中赢过了,宗门没落至此是我们没用,丹器符阵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难得今日柳阁主有此雄心壮志,我们愿意全力协助她。”敬秀峰的窦传明亦抱拳震声道。


    “多谢诸位!”柳轻絮一改往日神色,朝着周围同门一一拱手。


    “我真高兴,今天可以听到诸位这番话。同为昆虚弟子,本就该同心协力,何分你我?我带众位进入化云之境,亦是想告诉大家,此境虽奉我为主,我却觉得,此境属于昆虚。我希望在场诸位,乃至今后千万弟子,都能与我携手同心建宗,借此境之力重现昆虚昔年辉煌,自强方可自保,再无惧外界觊觎!”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弯腰将柳轻絮扶起,又道,“柳阁主今日之求,我允了,万望诸位务必同心同力!除了这炼丹炉外,此境尚有种种玄妙待开启,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共建化云,共强昆虚。”


    她说话之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停在了祁怀舟脸上。


    “谨遵上神之令。”众皆俯首领命。


    林风致负手而立,承众修之礼,远眺殿外茫茫云雾。


    决定已下,林风致再没耽搁,当即挑选姬寻入化云之境来协助柳轻絮炼制丹药,又让赵睿霖打开宗库挑选灵草配合柳轻絮。


    有条不紊地安排各人事务后,林风致才将那筐五颜六色的灵宝取出,笑道:“这筐里装的,乃是这几日我与祁长□□炼的灵宝,你们每人挑一件回去吧,余下的取一半,由曾叔带往珍珑阁卖掉,所售灵石换五套上品仙甲法宝与兵器。”


    众修听到前半句,正难掩心中喜悦,盯着筐里的宝物,闻得后半句又有不解,道:“上神收这些是打算自用?”


    “并非。”林风致摇头,“你们从本宗弟子中挑选五名资质与实力最好的,将这五套东西让他们装备上,到时候随我同赴仙门大比。我不需要他们赢得比拼,我只要世人知道,做我昆虚宗的弟子,哪怕境界不高也能风风光光。”


    这样,她才能招来修士。


    当然,要是他们能赢,那就更好了!


    凌少歌站在人后,才刚还对她另眼相看,听到这话不由低笑一声,脑中描绘出的是她带着一帮穿金戴银的修士,大摇大摆进入浮沧山的土财主模样。


    由不得他不笑。


    笑虽无声,却还是招来林风致狠狠一瞪——笑什么笑?!


    凌少歌勉强克制住笑意,手仍然按堕佛骨珠之上,他在佛骨之上加了点镇压的魔气,如今这串骨珠已经不再颤动,但那若有似无的召唤仍萦绕在他心头。


    魔君苍禁的旧物,与化云之境似有渊源。


    一番讨论,定下仙门大比之前这一个多月的种种安排,时间也已不早,众修告退,林风致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摆上神架子摆得骨头都要僵硬。


    祁怀舟领着人进来,此番便由他再领人离开化云之境,林风致跟在众人身后,也缓缓踱向石门。


    “上神好威风!”懒散的戏谑声在林风致耳边响起。


    林风致头也不转就道:“魔尊何必打趣我,我受人所托,勉力而为罢了。这化云之境你也看了,可对我们昆虚更有信心了?”


    凌少歌双手环胸,道:“我对昆虚没什么信心,不过对你……倒是有那么一丁点信心了。”


    他说话间,指头捏了个“丁点”的手势,伸到她面前,人也跟着凑近她。


    “去!”林风致拍开他的手,“信我就是信昆虚,没有两样!”


    “你这人真是……他祁怀舟何德何能,能找到你这样的人才?我都要嫉妒了。”他笑道,已随她走出石门,忽然之间却又蹙眉收笑,头凑到离她脖颈不远处,用力一嗅,神情骤变。


    “林风致,你和祁怀舟……”他眼神阴沉下来,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不见。


    林风致察觉到不对,驻足问道:“我和他怎么了?”


    “你们两到底是何关系?”他倏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渐冷。


    “我与他只是同门,并无其他关系。”林风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甩了甩手,却没能甩开他的钳制。


    “没有关系?那你的身上,怎会沾染他的元神气息?”凌少歌心里渐渐浮起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意。


    魔修对各类气味十分敏锐,上一次他就从她身上嗅到过祁怀舟的气息,只是比较淡,不易分辨是哪种气息,不像今日,这气息那般浓烈,就好似……她被人烙下印迹般。


    那是发自元神魂魄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一般……一般出现在二人神/交之后,方会染上彼此元神气息。


    她和祁怀舟,莫非……


    浮上脑海的这个猜测让他的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无名之怒盈满胸口。


    面对他的质问,林风致垂头嗅了嗅了自己的衣裳,可她什么也没闻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先松手!”她恼道,眼前的凌少歌霸道蛮横无理取闹,让人生气。


    “那你告诉我,你和祁怀舟在化云之境里做了什么?你们炼矿了?怎么炼的?”他咄咄逼人问道。


    “我是和他炼矿了,可我为何要告诉你我是怎么炼的?”林风致也犟起来,右手化出一道风刃朝着他的手背划去。


    她以为凌少歌会收回手,哪想风刃切肤而过,在他手背上留下道细长伤口,血水涌出,他吃了痛却似无所觉般仍未收回手。


    “凌少歌!你到底要怎样?”林风致倒抽口气,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难。


    “你们……是不是魂神相融了?”手背上的刺痛倒让他冷静下来,他猜道。


    “你怎么知道的?”林风致反问,可这话一出口,便觉手腕被他钳得更紧,又见他神情阴森目光转寒,她只能安抚道,“炼矿需要强大神识,我的境界不高,神识太弱,所以便借他元神一用,如此而已,别无其他,有何不可?”


    听到她的话,凌少歌才渐渐松开手。


    林风致扭动自己手腕,当即离他三步远,决定日后还是避着这个阴晴不定的魔尊一些。


    “林风致,你是真不知道魂神相融意味着什么?”凌少歌冷冷道。


    他猜,他们虽然因为炼矿而魂神相融,却并没走到那一步,所以她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即便这样,也让他非常不悦。


    他不知道这股怒气因何而来,只觉来得突然,极难控制。


    “意味着什么?”林风致问他。


    “意味着你和祁怀舟……你们……”面对林风致坦荡清澈的眼,凌少歌说不下去,只能恨恨道,“你等着,我找给你看!”


    抛下这句话,他就像阵风般卷下云头,将林风致给扔在石门前。


    “这人疯了吗?”林风致眉头大蹙。


    找给她看?


    找什么给她看?


    作者有话说:


    找什么给我的小致致看?


    73  ? 教材


    ◎绝美爱情◎


    带着浓浓疑问回到天柔山, 林风致屁股都没坐热,就又收到凌少歌的传音,让她速至奉熙殿。


    要不是因为还得和幽澜山继续合作, 她才不想去应付这位阴晴不定的魔尊。


    如此想着,林风致深吸口气,还是按捺下不悦的情绪,起身飞往奉熙。


    也罢, 就去看看凌少歌到底要给自己看什么。


    不多时她就飞到奉熙殿外。奉熙殿的大门敞开着, 门口没有值守的弟子, 想来都被他支开了。林风致快步迈入殿门中,即不行礼也不打招呼,只道:“魔尊大人召我前来有何要事?”


    一气之下, 她又是冷冰冰的客气语气。


    凌少歌倒是已经冷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不该如此轻易动怒。


    他踱步到她身侧, 再度嗅去, 许是被山风一吹, 她身上属于祁怀舟的气息已经消散许多, 他心里舒坦了几分。


    “林风致……”他也看出来, 自己的失态让她生气了,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阵情绪来得太突然且无法控制,他回来之后亦暗自心惊。


    修行千年,师尊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就是要控制情绪。无论面对何种境地,他都必需保持一颗冷静的心, 这是成为幽澜魔尊最基本的要求。


    他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何会如此, 只隐隐约约察觉到心头的异/动。


    在接任幽澜山之时, 师尊曾让他在师祖石像前发过誓言,日后绝不能为任何一个人动情动心。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却绝不能为哪个人动心,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还。


    那时他并不清楚这句誓言的用意,后来才听说过,他的师尊,幽澜山的前任魔尊,少时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修,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为救亲人毁她千年基业与修为,二人结下深仇不死无休,即便最后这段仇恨过去,却再也回不到曾经。


    此后三千年,师尊再没找过任何一个女人,用毕生之力来化解这段感情。


    所以,他虽不懂情,却知师尊意思。师尊不愿他遇到同样的遭遇,宁愿他无情无爱,总好过一生为情所困,仙途无望。


    他也一直做得很好,身边虽然从不缺献殷勤的女人,但他并没让谁近过身,更不曾为谁上过心,即便是与秋月明结修,也只是他心血来潮时生起的念头,非关情爱。


    但这一回,他却同时犯了两个大忌。


    “抱歉,是我失态。”凌少歌放弃解释的念头,只是平淡地道歉。


    “你到底怎么了?”他既已道歉,林风致亦不纠结,放柔语气问道。


    “你很相信祁怀舟?”他不答,反问她。


    林风致想了想,她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与祁怀舟相识最初,相互斗法彼此算计,完全谈不上信任,可如今两人结过昆虚魂契,同寿共伤,他们不得不彼此信任。


    信还是不信,她也说不清楚,只是两人间的默契,确实以让她自己都惊诧的速度在增长着,她能感受得到,自己对他生出的那份依赖。


    并非因为他与自己同伤共寿能够保她性命,而是因为……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总会站在旁边,支持着她每一个决定,即使是无比荒谬的决定。


    他在无声却坚定地履行着对她的承诺。


    这是她在与封默一起历炼的三十载光阴中,从没感受到过的坚定和支持。


    “在昆虚,我相信他。”想了许久,林风致才开口道。


    “所以离开昆虚,就不相信了吗?”凌少歌又问她。


    “不要同我抠字眼。”林风致走到法座前重重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怕你被他骗了。”凌少歌道。


    “骗我?”林风致琢磨起来——她被祁怀舟骗得还少吗?连留在昆虚都是被他算计。


    “你自己看吧。”凌少歌不再多说,抬手朝她扔了件东西。


    林风致信手接下,发现是一卷书册。她狐疑地打开,看到封面上血红的四个大字——


    合欢极乐。


    她眉头拧得更紧,这书名看起来就非常不正经,她抬眸与凌少歌对视,对方给了她一个“翻下去”的目光,她忍着浓浓疑问,随意翻开书册的某一页,瞳孔骤震。


    书页无字,只有图,会动的图。


    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在书页上不断变幻姿势,或坐或卧……


    林风致猛地阖上书,朝着凌少歌扔了回去,气道:“凌!少!歌!”


    这种书,她自己偷偷看没事,但他给她看,就有事!


    凌少歌侧头避开,抬手在耳边接下书册,飞快翻到某页,亲自送到她面前,一边解释:“别生气,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和祁怀舟在做些什么。修士修体亦修神,故合欢亦分肉身与元神。肉身之乐,为凡人之乐;元神之乐,为仙家之乐。”


    林风致没有接书,只是一边听,一边望向他打开的那页书。


    这一页没有图,只有文字,寥寥几句,讲的只有两个字——神/交。


    作为混迹于修仙底层的修士,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听说过。神/交乃是像她这样的低阶修士无法领会的高阶合欢术,对修士的元神契合度要求极高,不是随便两个修士就可以达到神/交境界,许多修士即使结为道侣,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到达这个高度。而一旦完成元神之交,便意味着两人在世间元神相通,彼此皆是对方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容背叛。当然,修仙界中也不乏一些歹毒的修士修习邪门歪道,以此勾引其他修士为其炉鼎,此又是它话了。


    林风致结丹没多久,神识刚生,关于这一切的认知仅限于“神/交极乐,远超肉身”,但这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未曾亲自感受,她永远不知是何滋味。


    但今日,她看到了。


    神/交之初,魂神相融。


    八个字,让她的血液从脚涌到头。


    “你看明白了?”凌少歌坐到她身侧,打量起她的神色来。


    她的脸庞已红,却也看不出愤怒,只是呆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难不成,她爱慕祁怀舟?


    凌少歌目光又是一沉。


    林风致思绪有些混乱,想的是这两次借祁怀舟元神炼矿的情景。难怪他不让她记录二人炼矿的办法,难怪每回炼矿结束他都露出那样的神情,难怪每回要他陪自己炼矿他都很为难,她还以为……以为是他身体孱弱,元神不堪劳累所至。


    再联想自己神识被他强悍元神包裹时的滋味,温暖、舒服、畅快,想要往他元神更深处窥探,如果祁怀舟没有将她神识弹出,恐怕他们已经误打误撞……


    “是我……是我逼他的……”


    凌少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等来这一句话。


    什么叫是她逼他的?


    林风致收回万千思绪,只觉从头烫到脚,她将手里书册塞回凌少歌怀中。


    “你这话是何意思?”凌少歌将书随意丢在一旁,逼视她问道。


    “我说!是我逼祁怀舟陪我炼矿的!因为我的神识太弱,和他没有关系!我们没有神/交,他也没有骗我,只是……”林风致说了几句,又觉得没必要同他解释,便改了口,“总之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都是修行有些年头的修士,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即便她真和祁怀舟发生了什么,外人也无置喙余地,她不需要向凌少歌交代。


    凌少歌心里浮起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即使只是魂神相融,那也已经非常亲密了。


    望着林风致离开的背影,他并没挽留,只是攥着拳,目送她离开。


    师尊的叮嘱犹在耳畔,他不可为外人乱了心。


    思及此,凌少歌再无犹豫,飞身盘膝坐在法座上,运功行气,万事皆抛。


    ————


    听到凌少歌在奉熙殿小闭关的消息,林风致小松口气,她真怕这位魔尊再拿着那本不正经的书过来质问自己,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至于她和祁怀舟那档事……他们都是为了公事,坦坦荡荡并无私情,她无需为此过不去,更不必向任何人交代解释。


    她是个很能想通的人。


    当然,自我开解归开解,到底也是头一回与男人如此亲近,林风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再一想自己贪恋过人家强大的元神,玩得乐不思蜀,还得辛苦祁怀舟把自己的神识弹出,她便觉得对不起人家。


    “你最近怎么老避着祁怀舟?”小啾抱着一撂玉简进来,边走边问。


    “有吗?”林风致这两天听不得这名字。


    “怎么没有?从前什么大事小事你就只管找他,你有秘密也只问他,从来不找旁人,当我不知道吗?”小啾虽然不解世事,但该有的敏锐度一点也不缺,眼睛亮得很,“最近怎么了?你两吵架了?”


    林风致盯了眼幸灾乐祸的小啾:“你就巴不得我们吵架?我们吵架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最近确实避着祁怀舟,那不是被凌少歌那么一折腾,她见祁怀舟尴尬,索性暂时不见,等缓过这阵尴尬再说。


    “没好处,但我想见他生气吵架的模样。在昆虚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吵过架,连杀人都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我看腻了。”小啾老实道,一边又将玉简放到她面前的玉案上,“喏,他让人给你送来的,各宗门参加仙界大比的资料,你先熟悉一下,尤其是浮沧山。”


    仙界大比在即,此番盛会每五十年一届,每届都由不同的宗门承办,今年正好轮到浮沧仙山。浮沧仙山作为九寰第一大宗门,已是稳坐仙界首座的位置,不论是宗门财力还是宗门修士实力,无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是以今年这届仙界大比,会比以往更加盛大,前往参加的宗门和散修数不胜数。


    昆虚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倾宗之力参加这场仙界大比。林风致作为一宗上神,自然是要带着宗内弟子前往,为免到时候认不清人闹笑话,还是得准备在前头。


    “那下次我和他真吵架了,我告诉你。”林风致随手取过枚玉简,一边和小啾说笑,一边翻阅起来。


    她拿得凑巧,第一枚玉简就是关于浮沧仙山的。


    “咦,是他?”小啾凑过头来,就着她手里的玉简看了看,忽然道。


    这话听得让林风致心头一跳:“这人怎么了?你别告诉我又和秋月明有什么瓜葛!”


    吃不消,她真吃不消,段长鸿片魂那事还没了结,身边还有个凌少歌,她着实是怕了。


    “没有瓜葛,他只是与秋月明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秋月明是上届的大比胜者,他是上上届的仙门大比冠军,所以二人见过面。”小啾趴到桌面上,双手擎起下巴,露出满脸向往,“不过你们两在九寰修仙界,可是被人视作神仙眷侣一样的存在呢。”


    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林风致纠正她:“不是我,是秋月明和他。还有,什么叫被人视作神仙眷侣?”


    “你是不懂,他成名在秋月明前,身份又尊贵,人长得也好,是无数九寰女修的爱慕对象,外界都觉得没人配得上他。直到五十年前,秋月明在仙界大比上大放异彩,与他同立云端,那叫一个般配,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眼。后来修仙界就传出关于你们……秋月明和他的传言,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有甚者,以他二人为蓝本,写了些风流故事广传于世,竟还引起不小的追捧。”小啾说着眼眸迷濛起来,“我那还收了几套,你要不要看?写得是真好!”


    “……”林风致无言以对。


    很不凑巧,小啾嘴里说的那些话本故事,她好像……也追过。


    当时她也看得如痴如醉,为虚构出的仙界绝美爱情倾倒。


    但是现在,她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这故事里伪造的女主角。


    这故事顿时不美了。


    “你确定他们之间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其他?”她不放心地再确认一遍。


    “没有!”小啾认真道,“要是有就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当事人真没私情。


    林风致这才将目光放回玉简,玉简上写得简单,还不如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详尽。


    浮沧仙山的首座弟子,宗主亲传弟子,亦是浮沧大师兄,据闻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浮沧宗主的人选。他少年成名,天赋卓绝,为人温和清润似兰芝玉树,形容俊美仙仪不凡,乃是堪称谪仙一般的人物,在九寰之上久负盛名。


    这人便是浮沧上神——顾清崖。


    作者有话说:


    嗑生嗑死嗑CP……九寰CP党上线准备。


    啊,无惊无险到周三,那么周五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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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 兔修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


    林风致到底没能逃避祁怀舟超过三日。第三天时, 昆虚宗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人已经在落仙殿上,祁怀舟亲自招待着。”小啾一边说,一边随林风致落在昆虚如今待客所用的落仙殿前。


    林风致听到祁怀舟的名字, 脚步一顿,还没等她发话,便见祁怀舟的身影从落仙殿内出来。他着一袭白衣,外罩青袍, 形容风流之中依然透着病态, 见到她时只略为颌道, 淡淡道了声:“严二公子人在殿中,是来找我们买无垢赤明石的,你进去与他谈谈吧。”


    语毕, 他一拂衣袖, 就要离去。


    “你不一起吗?”林风致叫住他。


    祁怀舟驻足,似笑非笑看着她:“上神不是不想见到祁某?”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就是听在林风致耳中不是个滋味, 好像她故意和他置气似的。她转头看了眼小啾, 小啾捂住嘴摇头, 表明自己什么也没说。


    “我几时不想见你了?”林风致只好替自己辩解道, “你别走, 陪我一起。”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般,她邀请他。


    祁怀舟踱到她身畔,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道:“遵命,上神请。”


    这姿态, 像故意气她似的。


    林风致瞪了他一眼, 低声问道:“离火谷为何突然派他来?这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来的这位, 是离火谷的二公子严凡。离火谷谷主严开霁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严越已能代替父亲掌管离火谷,在外头也以小谷主自居,名气颇响,林风致在上回去离火谷送赤明矿时见过。而这个小儿子严凡,在外界却名不见经转,很少有人认得他,林风致也没听说过,只不过上回严开霁破境大喜之日都没有出席,可见他在离火谷的地位有些微妙。


    “据闻这位二公子的生母出身妖族,为低阶兔精,是被人当成妖奴送给严开霁的,地位低下,这位二公子身上又继承母亲一半血脉,为半人半妖之体,所以十分不得严开霁之心,亦不受重视,外界几乎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是以我也不清楚他的为人。”


    因着严凡就在大殿之中,隔门议人是非,祁怀舟不敢大声,只能俯头到她耳畔,小声为她解答,两人间一前一后的距离也因此被打破。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啾瞅着两着交头接耳的背影,不悦地嘟起嘴。这两人一谈起事来,就将旁人都抛到脑后了,真讨厌。


    半人半妖?


    林风致琢磨起来,并没意识到他近在咫尺的唇。


    “不过我刚才和他聊了几句,他的谈吐倒与他大哥全然不同,沉稳内敛,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有自己的见解。”祁怀舟续道。


    “看来是离火谷非常需要无垢赤明石,可惜严凡和我们闹得撕破脸,所以严开霁才派这位二公子过来。”林风致猜忖道,忽然转头,想要问他什么。


    可她一转头,却见祁怀舟的脸庞与自己不过三指之隔,他唇鼻间的气息拂耳而过,声音都仿佛有了触感般,让她情不自禁想起在化云之境中他那声“我的上神”,与元神相融时的种种交缠,她心脏似乎停摆了一拍。


    “你猜得没错。离火谷为参加仙界大比炼制的法宝,因为器胚的关系,一直没成功,若能以无垢赤明石为器胚,可以大大提高他们的成功率,所以才不得不派严凡前来。”祁怀舟却恍若未觉般回道。


    林风致点点头,快步踱进殿内,边走边抱拳,向殿上站的男修笑着打招呼。


    男修个头不算高,与林风致差不多,着一袭豆青色长袍,身上并无任何佩饰,清简素淡,毫无离火谷奢华的作派。听到林风致声音,他原正低垂的脸庞抬起,露出眉目清秀的雪白脸庞,微微上挑的唇角让他看起来充满笑意,一双瞳眸透出隐约的褐红色,望之生喜。


    倒真有点像兔子,可爱讨喜。


    “离火谷严凡,见过秋上神。”严凡开口,恭恭敬敬行了礼。


    林风致忙将人扶起,彼此一番寒暄后才落座,严凡面带歉意郑重道:“此番前来,一是为了前段时间离火谷冒犯上神,慢怠贵宗道友之事前来赔礼道歉。父亲再三叮嘱,让在下一定要代他向上神赔个不是,还请上神不要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


    他一边道歉,一边又站了起来,朝着林风致认认真真的作了个长揖,林风致哪能受此礼,忙也起身阻止他行礼,只道:“严老谷主言重,是昆虚有过在先,怎怪你们?二公子快快请起,你我之间至多有些言语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大家都不必介怀才是。”


    “上神宽厚,严凡佩服。”严凡这才再度微笑,重新落座,又取出一只木匣奉予林风致,只道是歉礼。


    林风致垂眸望去,只看到木匣内装有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小刀,刀刃寒冽,释放出一股霜雪般的凛冽冷意,刀把上刻着小小的“凡”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与祁怀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厢客气了片刻,林风致收下这件歉礼,不再推却。严凡见她收礼,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才叹口气道:“不瞒上神,在下此番来此,还有个不情之请。”


    “二公子但说无妨。”


    “在下……想求贵宗的无垢赤明石,愿以三倍市价收购。”严凡放低姿态,又补充道,“我知道此前因为这批赤明石,你我两边闹得十分不快,还望上神能看在你我数十年交情的份上,匀出一些赤明石给我们,我们非常需要无垢赤明石。”


    林风致早已猜到他的要求,虽无意外,脸上却仍露出惋惜为难的神情,道:“二公子,不是我们不想卖给你们,只是今年炼制的这批无垢赤明石早被订购一空,实在没有余货交给公子。”


    “是我为难上神了。”严凡闻言失落垂眸,倒也没有强求。


    二人便又随意聊了一番,严凡这才起身告辞,并没露出任何不满,林风致待他走到殿门时突然又开口:“二公子留步。”


    严凡转头,见她从座上走下。


    “诚如二公子所言,你我两宗数十载交情,离火谷照拂昆虚这么久,如今有难向昆虚开口,我自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林风致朗声道,又向小啾示意。


    小啾很快走到殿外,带进来几个抬着箱子的昆虚弟子。


    “二公子,这里有一批无垢赤明石,原是昆虚宗库自留,以备不时之需,非作售卖所用。今日二公子既然向我开口,这批无垢赤明石,便匀给你们。”林风致道,又摆手打断他的话,续道,“只是数量所剩无几,就只余这三箱,希望二公子不要嫌弃。此前我们误了与贵谷的交易,严老谷主并没要我们付违约的灵石,如今这三箱无垢赤明石便赠于贵谷,分文不收,希望能解你们燃眉之急。”


    严凡失望过后闻及此语,大喜过望,忙向她行礼道谢,被林风致扶起。严凡急着将这批赤明石带回离火谷,两人又聊了几句,他便匆匆离去。


    目送严凡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一直沉默的祁怀舟这才踱到林风致身边。


    “我以为你不会再向离火谷提供赤明石。”他道。


    “我本来是不想给他们的。”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取出那柄柳叶小刀,在手里把玩着,“可我看到这把刀,我改主意了。”


    她当然没有那么大度,阖宗上下都被人那样刁难冒犯,她还要装好人。


    “这把刀怎么了?”祁怀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是严凡自己炼制的武器。他这二公子在离火谷的日子恐怕十分不如意。”林风致转着小刀道。


    如果离火谷真有诚意要来道歉,怎么会让严凡送出自己炼制的武器?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二公子只身来到昆虚,俯低作小赔礼道歉?


    这只有一种可能,严凡在家中毫无地位,想借此事在父亲面前立稳脚跟,所以才自降身份前来求石。像他这样能屈能伸的人,比起那狂妄自大的严越不知强出多少倍,又怎甘在家中受人轻视?


    “我今日帮了他,兴许就能助他上位?他要能在离火谷有一席之地,岂不比严越独掌大权要好?宗门之间行走,我们不可能永远避开离火谷,再说了,离火谷掌握着九寰三成仙器买卖,万一日后我们也需要向他们采买灵器,有位与我们交好的谷主,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林风致仰起下巴道,“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再者论,昆虚要想壮大便要增加收入,势必要在外头大肆经营活动,他们不仅不能落人口实,还得树立口碑。今日之事传出去,外人只会觉得昆虚大度,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能稍稍改变昆虚那早已岌岌可危的形象。


    故而,她改了主意。


    “还是你看得长远,高瞻无瞩,祁某佩服。”祁怀舟夸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林风致被他夸开心了,俏颜生色,满目皆是光芒。


    “所以,你可否为祁某解个惑?”祁怀舟微笑。


    “你有什么不明之处,只管问。”林风致笑道。


    “我想知道,这几日,你为何避着我?”祁怀舟问道。


    “……”一句话,把林风致脸上的笑容问没。


    憋了半天,她才道:“自己猜去。”


    “你真要我猜?”祁怀舟一边反问,一边故作思忖道,“那我猜……是不是凌少歌和你说什么了?”


    林风致瞪大双眼。


    “比如,你我合力炼矿,魂神……”


    昆虚没什么能瞒得住他的,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林风致捂住了嘴。


    “闭嘴,不许再说!”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


    ————


    时间晃眼就过,远赴无涯林的狮鹫兽队安然归来,带回林风致心心念念的月银石和赤碳。昆虚宗进入全员忙碌状态,为了宗门无不铆足了劲。


    凌少歌出关之日,恰逢化云之境中药香四溢。


    柳轻絮的丹药大成。


    素女阁那一千瓶的聚灵散,也在全宗上下的齐心协力中,提早七日炼成。


    曾玄归来,带回五件华光流转的灵器。


    忙忙碌碌中,一个半月的时间将尽,仙界大比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周五老规矩,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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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 行前


    ◎她不想和顾清崖撞色!◎


    九寰修仙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分散在九寰各地的修士都不远万里从各自的洞府奔向浮沧,为这五十年一届的仙门大试而铆足劲力,各大宗门也早就蠢蠢欲动, 为着仙门大比做最后准备。


    仙门大试的历史可追溯到万年前,最早举办仙门大试的宗门便是昆虚宗,原不过是以武会友,给修士们一个历炼的机会。那时的昆虚乃是九寰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 财大气粗且人才辈出, 拿出的彩头皆是普通修士一辈子都难遇见的宝贝, 且还能让他们增长见识,故而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往。


    后来浮沧与长离两大宗门崛起,与昆虚并称三大仙宗, 便商议着由三宗合办仙门大比, 举办的地点在三大宗门中轮流,规模更大, 场面更加壮观, 慢慢就成了九寰修士众皆期待的盛事。


    再后来, 昆虚没落, 渐渐退出三大仙宗的地位, 而九寰其他宗门又逐渐崛起, 百花齐放,这仙门大试又演变成由九寰各大仙门轮流做东道,不论是哪家争得仙门大试的举办权, 无不倾宗之力来举办。


    今年,碰巧轮到浮沧仙山。


    浮沧仙山已经有一千年没有举办过仙门大比了, 以他身为九寰第一大宗的实力, 在千年后再度举办仙门大试, 场面只会更加壮观,是以还没开始,就已经成为全九寰,乃至西境魔修以及妖兽各大族最瞩目之事。


    除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丹药、法宝、符箓、灵石与无数天材地宝为彩头外,浮沧仙山还会开启三个秘境,供甄选出的修士进入修行历炼,此外每个前往的修士,在浮沧山期间,都能吸纳到浮沧山纯厚的灵气,这可是对修行有极大助益的。


    而对昆虚来说,这场盛会带来的最大好处,是让昆虚有个展示实力、招贤纳士的机会。昆虚的弟子实在太少了,她不得不借此机会,多招点修士入宗门。


    “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昆虚办一场仙门大比。”陪着林风致前往素女阁查看那一千瓶聚气散的小啾看着弟子们上下一心的忙碌模样,不由感慨道。


    她出生得太晚,未曾见过昆虚最强盛时的样子,只在昆虚藏画里看过当年昆虚举办仙门大比时的画面,心生向往的同时,不免感慨万分。


    想要举办仙门大试,是要经过长离、浮沧两宗甄选决定,宗门实力不够者无法举办。


    “我们还有五十年时间可以争取。”林风致拍拍小啾的肩膀,“当年先祖能够办到的事,后世之辈没理由办不到。”


    “你就吹牛吧,五十年……三年后你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小啾拾起瓶聚灵散,放在鼻下闻着,朝她抛了枚白眼。


    她与祁怀舟的三年契约,转眼已经过去快一年。


    林风致笑而不语。


    素女阁炼制的这批聚灵散品质比他们预期的要更好,都保持在良品以上,其中超一成为极品聚灵散。极品聚灵散的效果比良品聚灵散好上数倍,所以它的价格也比一般聚灵散高出三倍。


    随着仙门大试时间的逼近,世面上的回灵丹果然因为狼血矿的短缺而面临缺货,可修士们对回灵丹的需求却比往年高出好几倍,以致回灵丹和狼血矿的价格都涨了许多倍。不少靠炼丹为业的宗门与修士都无法采买到狼血矿,只有明昭阁炼出了一小批回灵丹,可惜售价高得离谱,普通修士压根买不动,导致外界怨声载道,但明昭阁只想敛财,哪管普通修士死活?


    林风致已经提前和珍珑阁的靳靳通过气,让她帮忙将聚灵散的消息散播出去。


    果不其然,那批聚灵散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引来大量关注,因其售价比明昭阁低了许多,不少修士与宗门甚至打算囤积居奇,转手再高价卖出,可惜的是林风致在放出风声的同时,对这批聚灵散的售卖做了要求。


    每个宗门最多只能采买三十瓶,多了昆虚不卖,而若以个人身份前来购买的话,每人限购两瓶,并且第一批聚灵散放出的数量只有五百瓶,另一半则会被林风致带往浮沧仙山,在浮沧的仙市上公开售卖,定价不改,以此惠及九寰众修。


    不得不说,在明昭阁和众多哄抬药价的宗门对比之下,昆虚宗此举大获好感,聚灵散的买卖完全不必愁。


    名利双收,还顺便打击了一下明昭阁,真是叫昆虚的修士出了口恶气。


    “接下去,就等着明昭阁抛售狼血矿,我们再将这批狼血矿吃下。”林风致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聚灵散面世,必然导致回灵丹的销量大幅下降,回灵丹一旦卖不出去,明昭阁先前收的那批狼血矿便无用武之地,只能压在库房内吃灰,等到仙门大试结束,狼血矿就更加没人要了,他们必然要降价出售,到时就是林风致出手的时刻。


    有了狼血矿,再把其他材料凑一凑,就能开启化云之境的冶炼工坊了。


    想想就愉快。


    “又在笑什么?”


    带着戏谑的声音落在她的身后,林风致一转头,看到已然出关的凌少歌。虽然不知他为何突


    YH


    然闭关,但她识相的并没过问。今日小别重逢,这位幽澜魔尊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对着她的神情较之先前要淡漠许多,便连先前好不容易培养出的熟稔,似乎也回到原点,只有那双迷人的眼眸,依旧充满慑魂般的魅力。


    凌少歌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半月,他只做了一件事,收心反省,重新找回从前的心境。


    他不容许自己轻易就被人影响情绪,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你怎么来了这里?”林风致问他。


    “聚灵散的生意我占了一半,怎么不能来?”凌少歌反问她。


    林风致便道:“你可是幽澜大魔尊,我们的贵客,哪好意思劳你大驾,本该是我带着这些药亲自见你,向你交差的。”


    她一开口,又是让他熟悉的小马屁精。


    凌少歌瞥了她一眼,问道:“祁怀舟呢?没和你一起?”


    “他啊?和舒羽去巩固十方古阵了。”说到这些,林风致不由向他抱拳道谢,“还得多谢你那批月银石,总算让我们的十方古阵能赶在仙门大试前修复完成,这样我带他们前往浮沧山也没那么担心了。”


    “买卖往来,银货两讫,大家各得所需,不必言谢。”凌少歌不以为意地摆手。


    林风致便又道:“那也是魔尊看得起昆虚,愿意同我们做买卖,说来还是你眼光好,看得长远,挑中了昆虚。”


    “你夸我就夸我,不必拐弯抹角把自己也带上。”凌少歌因她的话勾起唇角来,“脸皮可真厚。”


    林风致冲他嘻嘻一笑,换了话题:“你要跟我们去浮沧山吗?”


    “当然。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去仙门大比,取个经,回头在西境也搞个魔界大比。”凌少歌回道。


    “那你想好以何身份前往了吗?”林风致问他,又忖道,“浮沧虽与幽澜有渊源,参加大比的修士应该也不乏魔修,但是以你的身份若是出现在浮沧,恐怕也要引起不小轰动,不如委屈你扮成昆虚弟子,你看可好?”


    凌少歌琢磨片刻,笑道:“普通弟子?不妥。以我的地位,至少也得扮成上神的近身随侍才合适。”


    “……”林风致看着他没个正经的模样,一阵无话。


    不知为何,瞧着她被他逗到无语的吃瘪模样,凌少歌心里一阵愉快。


    他还是很喜欢逗她,听她说话,看她露出各种各样的小表情,嗔笑怒骂,鲜活生动。


    ————


    离开素女阁后,林风致并没回天柔,而是拐去月盈峰找龚宴清。


    昆虚参加仙门大试的成员名单已经基本确定,除了五个弟子之外,万舒羽会参加法阵之试,柳轻絮会参加炼丹之试,只有龚宴清这边,因为他闭关了一小段时间还无法确定要不要参加大试。


    月盈峰早已因为龚宴清的来到而改头换面。旧山主莫林性好奢华,所以从前月盈峰的殿宇是昆虚众山间最华丽的,一应陈设也极尽繁复,到了龚宴清手里,他是个喜简不喜繁之人,便将此地略作修整,便化繁为简,将月盈峰变成另一番模样。


    大仙师出手,只是寥寥几笔,已能看出造诣之深。


    如今的月盈峰,当真有了盈月幽夜之象。


    龚宴清来昆虚虽然是因为化云之境的关系,但入宗之后却觉昆虚宗与外界传闻并不一样,上下同心齐力的模样亦让他有所触动,倒也静下心来替昆虚宗谋划,打算为昆虚宗修建个最省时省力的运输通道,好将化云之境与昆虚诸山连接起来,不必每次运送东西都大费周折。


    因此这段时间,他都在月盈峰上绘制图纸,制作样式。


    林风致到时,样式已经搭好框架,看得出来是个让人心动的大手笔,但她今日来此不为此事,便只将来意向他说明。


    “若能得龚仙友代表昆虚出战,参加仙门大试,必定能够为昆虚赢利荣耀,不知龚仙友意下如何?”


    “我不能参加仙门大试。”龚宴清一口拒绝。


    林风致对他的个性已经有所了解,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多勉强,只道:“无妨,我知道了。”


    龚宴清却是微微一笑:“上神误会了。我既入昆虚,若有机会自当为昆虚出力,只是这一次我确实无能为力,因为我……已经受邀成为这届仙门大试的评定者。”


    他说着,取出一张邀帖递到她面前。


    林风致盯着邀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以龚宴清大仙师的身份,怎么可能参加比试?自然是去评定别人的。


    “是我犯诨了。”她笑道。


    能成为浮沧仙门大比的评定者,那也是在九寰众修中千挑万选才能被挑中的人物,比起参加比试来,毫无疑问这个身份更加有地位。


    真是替昆虚长脸。


    ————


    确定好同赴前往浮沧山的人员名单,林风致才风风火火回到天柔。


    赵睿霖和小啾早就在天柔洞里等她了。


    “这是要做什么?”林风致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和放满书案的锦托盘,疑惑道。


    “你顾好了宗门中所有人,却没顾上自己。”赵睿霖温声道。


    那厢小啾已经走到林风致身后,押着她坐到书案前,道:“快挑!咱们昆虚的上神,未来的宗主,走出去必定是要风风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林风致盯着托盘里满满当当的各种钗冠配饰与华美衣裳,想了半天,才道:“这些是……”


    “有一些是我的旧物,你莫嫌弃,都是好东西。还有一些,是我作主,让曾玄替我买回来的。你替宗门出力,我们自也要为你着想。日后不论你是昆虚上神,还是做回散修林风致,这些……对你都有助益。”赵睿霖郑重道。


    林风致一阵无话,只化唇边淡淡的笑。


    “别废话,快点挑一套出来,等到浮沧那日穿上,惊艳他们!”小啾握着拳充满期待道。


    “挑哪身都好,就是不要青蓝二色。”林风致终于开了口。


    “为何?”小啾不解,“青蓝二色多好看,最能衬出你的风采。”


    “据闻浮沧那位顾上神喜着青蓝二色,我不穿!”林风致只说了一句话


    她不想和顾清崖撞色!免得节外生枝。


    作者有话说: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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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 出发


    ◎宜安。◎


    三月初, 春雪俱融,仿佛为了应景,昆虚山中桃花早早盛放, 铺向山门,如同欢送即将远征的将士一般。


    九寰修仙界的仙门大试已近在眼前,林风致带着参加仙门大试的修士,与留在宗门的修士道别。


    昆虚的修士不多, 但今日全都集中在山门前, 也将山门挤得满满当当。


    林风致着一袭素青的劲裙站在山门之前, 身后跟同样身着青衣的昆虚修士,万舒羽、龚宴清、小啾、祁怀舟、曾玄、柳轻絮皆在其间,再往后便是排成一排的五名昆虚弟子, 个个精神抖擞, 眼里写满好奇,为即将见识到的一切而感到兴奋。


    除了这十数个修士外, 在众人身后还停着一排狮鹫兽, 灵瑞峰的峰主韩姜带着两个弟子候在一旁, 准备送他们前往浮沧仙山。


    “上神, 众位同门, 你们放心前往浮沧山, 宗门就交给我们。”贺严华上前,朝着林风致等人抱拳道别。


    仙门大试为期一个月,此番林风致带着人离宗时间较长, 赵睿霖性格过于绵软不适合打理宗门,林风致就将宗务暂托贺严华。贺严华此人虽有些圆滑, 但管理宗门, 与各山斡旋, 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如果此番他能够胜任,那么待她从浮沧归来,就打算将贺严华提至副宗主之位。


    毕竟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接下去宗门事务只会越来越多,光靠她一个人难以周全,势必要物色合适人选接管宗门事务,她才能腾出精力做其他事。


    “有劳贺仙友与各位同门。”林风致抱拳回礼,掷地有声般道,“宗门交给你们,我很放心,也请大家放心,此去浮沧,我们定会全力以赴,给大家带回好消息。”


    说话间,她的目光一一扫过站在山门下的昆虚同门,随后朗声一笑,利落转身,踏空飞身落到身后最强壮的那只狮鹫兽背上,挥动衣袖,道了声:“走了!”


    狮鹫兽仰天一啸,诸修纷纷随其飞上狮鹫兽,狮鹫震翅而起,一股股劲风吹向山门。


    衣袂纷飞,众人齐抱拳:“恭送上神!”


    声透四野,林风致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


    白云悠悠掠过身畔,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狮鹫兽震翅的声音,响在耳边。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风致稳稳坐在狮鹫兽背上,感受着这一刻掠空远眺的滋味,心情仿佛也豁然开朗。


    这是她从前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万丈天地尽握掌中,山川湖海尽收眼底,自由自在无比畅快。


    从昆虚到浮沧仙山需要驾驭狮鹫兽飞行两天时间,而后会在凡人之城宜安府停留一夜做休整。宜安府已属浮沧仙山辖内,是受浮沧庇佑的最大一座凡人城池,过了宜安府就正式进入浮沧地界。因着对浮沧仙山的尊重,所有修士踏入浮沧地界后就不能再驭剑驭兽,是以到达宜府时,狮鹫兽就返回宗门。


    宜安城主出身慕姓大族,这慕家世代供奉浮沧,与浮沧渊源极深,如今执掌浮沧仙山的宗主便出自慕家,尊号碧霆元君,名讳为慕渐惜,已有三千余年道行,来历非凡,为浮沧道祖的师妹,幽澜魔祖的师姐,执掌浮沧已逾千年,实力在九寰之上当属巅峰之列。


    受她影响,这座宜安府千年来无人敢犯,是九寰最为富庶的凡人城池。


    林风致一行人赶在入夜前在宜安府外落下云头。浮沧有规矩,仙凡有别,修士若要进凡人城池,便不得施展法术,以免惊扰凡人,是以林风致等人收起境界,扮作凡人进了城。


    恰逢三月上巳女儿节,城中热闹非常,各色花灯与烟花同闪,煞是有趣,在山里过久了清冷的日子,众人都觉心痒。既然出来了,不若好好放松一下,故林风致并没拘着门内弟子,只约定好启程的地点和时间,便放他们在城中逛逛。


    众人三三两两散开,林风致则带着小啾、万舒羽逛起夜晚的庙会市集,祁怀舟默不作声地跟在三人身后,看她三人叽叽喳喳地闹着笑着,左瞧右望,处处新鲜。


    喧天的锣鼓声响起,道路的正中有扮作神仙妃子的少女所坐的舆车缓缓驶来,人群向道路两边避开,人潮渐渐汹涌,林风致被挤到旁边,待那舆车驶过之后,才发现和同伴已被人潮冲散。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见熟悉的脸庞,不过凡人城池,并没危险,林风致也不着急,只随着人潮独自漫步,不知不觉走到花神庙前的大树之下。树上早已挂了无数祈福彩灯,光华万道照着树下少女们明媚笑靥,是在修仙界从来无法看到的俗世风景。


    林风致心情好极,打算凑趣买盏灯,可惜身上并没带凡人用的真金白银,只能停在灯贩摊位前。她驻足片刻,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个身着昆虚青袍的男人,手里提着盏灯从人群中走过。


    是昆虚的弟子?身上带有人间银钱?


    她心里一喜,琢磨着可以向那人借些银两,便三两步跑到对方身后。


    那人正要将灯挂到树上,不妨后背被人一拍,他便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笑起:“姑娘何事?”


    “你……你……”林风致呆了呆。


    哪里是什么昆虚弟子,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易服改扮的魔尊凌少歌。


    那身招摇的西境衣袍已经换成昆虚的青色衣袍。


    掩得齐整的对襟,板正的衣袍,腰间垂落的玉珏,这身雅致仙气的打扮,让他的浓颜染上几分温柔,不似从前那般妖冶,险些叫林风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姑娘想要灯?”凌少歌问道,眉目间流淌出丝丝缕缕笑意,像换了人一般。


    虽说要跟他们一起进浮沧,但凌少歌并没和昆虚人同时上路,而是约在半道和林风致碰面,但林风致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你怎会在此?”林风致没有接灯,而是瞪大双眸问道。


    “在这里迎接上神不好吗?”凌少歌伸手划过自己身前,向他展示自己的装束,“我这打扮可妥?”


    “很妥很妥!”林风致扫过他的打扮,夸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要是个男人,必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凌少歌笑着道。


    什么啊,她实话实说而已,就他这脸这身材,破布挂身上都是好看的。


    林风致“哼”了声,才要反驳,忽闻身后传来声叫唤。


    “林风致……”


    她一转头,看到祁怀舟从不远处缓步踱来,手里竟也提了盏灯。灯火将他的容颜照得像玉一般润泽,忽有几分人如霜雪的飘然,不似人间客。


    “你也买灯了?”林风致兴致勃勃地问道。


    就她没钱,啥都买不了。


    看到凌少歌,祁怀舟毫不意外,只冲他略微颌首算是打招呼,又将灯举到林风致面前,道:“找你的路上看到的,觉得像你,所以买了。”


    像她?


    林风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提了盏狐狸灯。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抱怨了句,却是自然而然接下他手里的灯。


    凌少歌神情未改,仍是温情脉脉,只是眸中淡漠一片,手掌略震,他手中那盏宫灯“腾”地烧起,转眼化作灰烬。


    林风致蹙眉,却见他拍尽掌中余灰,若无其事道:“何时动身前往浮沧?”


    “明日卯时。”她回道。


    “知道了。”凌少歌点头淡道,指着不远处挂灯的大树,“要把灯挂上去吗?”


    林风致看这盏狐狸灯做工精巧,很是可爱,有些不想挂,正想回答,忽然间闻得远处传来一声异响,她抬眼望去,只见远空升起枚血红焰火。


    四周的百姓以为是节日烟花,纷纷叫好,只是有林风致三人蹙了眉头。


    血色焰火炸开的同时,伴随着一阵灵气波动朝四野绽开,这是修仙界特有的用以示警呼救的信号。看距离,应该是在城外不远之处,可这里是宜安府,属浮沧辖下,怎会有危险发生?


    凌少歌早已释出元神,化神境界的元神,足以包裹半个宜安府。


    “城外有些不对,我出去看看。”他并没多说什么,只又叮嘱道,“把你们昆虚弟子集中起来,暂且不要出城。”


    语毕,他身影一闪,消失于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一震手,熄灭狐狸灯的烛火,将之收进储物袋中,道:“祁怀舟,通知所有人城南会和,不要出城。”


    ————


    夜虽已沉,浮沧之巅却依然笼罩于温和的光芒中。


    浮云沧海永昼无夜,以云为海,立于其间,可观浮沧群山,一览天地广阔。


    有位女修静立云端,极目远眺。她身着乾坤袍,头戴青莲冠,一身的雷霆气势,容色之美,当属世间罕见。


    可是眼下,她只微微垂眸,看着左手上戴着的紫色游丝软甲手套,雷霆般的气势被淡淡忧伤所染。


    “师尊……”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青年轻声开口,却没能让她回神。


    他知道,师尊又想起小师叔了。


    世人都道他师尊天赋奇绝,天霜雷灵双异变灵根,却是不知,她左手的雷灵根属于她的师弟霍危,乃是霍危临死所赠之物。


    那位在一千年前随师尊征战九幽窟时陨落的,师尊最小也最亲的师弟。


    可直到如今,他们依然没能找到仇人。


    师尊接任浮沧宗主之日,本该是她与她师弟结修之期,


    小师叔的仇,一直都是师尊的心病。


    “本座没有在想霍危。”似乎猜出身后青年的心思,女修开口,淡然的语气中透着无上威严,“只是今日看到宗门新收的弟子,想起三千年前的故人而已。”


    那些孩子,像极了三千年前的他们。萧师兄、云师妹、霍师弟……仙途漫漫,他们终都一个个消失在身边,这道路走到最后,只剩她一人。


    仙道最难,便是这看遍生死聚散后的无尽寂寥。


    “听说宜安府那边出了点状况?”她很快改口问道。


    “是,弟子此番求见师尊,正是要禀报此事。”青年回道,“宜安府外到浮沧山门那数百里的山林中,不知何故出现无数妖邪,到处迷惑往来修士,食其魂魄神识。弟子怀疑有人以魂魄炼器,借仙门大试之机寻找猎物下手。”


    “宜安府为凡人城池,近日又多修士从那里到我宗参加大试,不管出于哪一点,我宗对他们都有庇护之责,不容有失。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事查清楚,若遇恶修邪祟作乱,格杀勿论。”女修寒颜震声。


    “弟子谨遵师令,立刻前去。”青年俯首领命,低垂的眼眸如同天星。


    作者有话说:


    浮沧现任宗主,有记得的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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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相杀


    ◎她险些杀了封默。◎


    一盏茶时间, 昆虚的弟子便都集中到宜安府南门处,可五个小弟子却只来了三个,剩下那两个, 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天色已晚,城中的喧嚣还未完结,远空炸响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是这场人间节日最迷人的时刻, 却也是散场的前奏。


    昆虚弟子们已经无心欣赏这样难得的热闹, 他们的脸庞在烟火明灭的光芒之间显得无比凝重。城中的热闹, 映衬着城外的寂静幽沉,没有灯火的无边山林,在月色下像张牙舞爪的野兽, 让人心中沉甸甸的。


    “上神, 萧师弟和谷师弟还是没有回信。”一个昆虚弟子上前回道。


    萧胜和谷灵松,就是那两名失踪弟子的名姓, 现下寻人的传音已经发出去许久, 却都如石沉大海, 萧谷二人没有回话。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林风致问道。


    “一开始我们五人本来是约好一起逛上巳节, 可后来因为人多, 我们被人潮冲散。我好像在人群中看到过他们朝城外走, 但到底往哪里去,我不清楚。”另一位弟子回答道。


    “这般火急火燎将我等叫到此地,出了何事?”万舒羽察觉到林风致神情不对, 开口问道。


    林风致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那枚示警的红色烟火和凌少歌离开时的神情让人隐隐不安, 而今又发现昆虚两名弟子失踪, 她不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凌少歌已经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但到现在都还没给她回音。以他化神期的境界,能让他严阵以对的事情不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没告诉她。


    那两个小弟子境界不高,要是遇上危险,凶多吉少。


    人是她亲自带出昆虚的,若是出事,她难辞其咎。


    “把他们两的名符给我。”祁怀舟向万舒羽道。


    这趟出来,万舒羽给每个人都炼了名符,为的就是遇到类似的情况,可以追踪大家的下落与安危。


    万舒羽一边点头,一边取出两张红色名符,递于祁怀舟。


    接符之后,祁怀舟没有任何犹豫施诀,红符在他指间燃成灰烬,化成红线,飞向城外,又在城门处化成两条红线,没入夜色之间。


    这两人果然都出了城,却没走同一条路。


    “宜安府有浮沧山设下的大阵护城,邪祟妖魅不能进城,这里很安全,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城,我去找他们。”祁怀舟当机立断道。


    “他们两方向不同,我和你一起分头追踪。”林风致立时道。


    祁怀舟刚要拒绝她,却听她又道:“是我带他们出来的,我有责任将他们安然无恙带回宗门……”话说一半,她又走到他身畔,凑到他耳边细语,“还有,我和你结过契,如果我遇到危险,你可以第一时间赶来,换了别人可就不行。另外这段时间我有好好修炼,身上还有那么多宝贝,况且发现不对,我一定会逃命不会硬来,你放心。”


    她看出他的担心,提前将他拒绝的话堵在口中。


    祁怀舟定定看她一眼,最终只道了句:“万事小心,性命为重。”


    林风致笑着点点头,转身向曾玄几人叮嘱了几声,让他们看紧余下弟子,自己则从祁怀舟手中接下萧胜的名符红线,与他一起掠出城去。


    ————


    城外是千亩田地小村镇,因着今日是上巳节,村镇百姓大部分也都进城游玩,村中几无灯火,偶尔的一星烛芒,反而更像是幽夜里飘忽的鬼火,颇为渗人。


    掠过这千亩良田就是片茂密山林,草木繁盛,月光难透。两条红线分开向两个方位,林风致不得不与祁怀舟分头行事,独自朝着山林东南方向掠去。


    才刚掠进山林,她就已经觉得不对。四周气息很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分明是在野外,却连一丝风都没有。


    法宝金铃阵已经祭起,以她为中心将身周百步全都纳入法阵警惕范围,神识也已经高度集中,她又掐诀施展明目术以便能增加夜视能力,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


    这林子真的有些古怪。


    以她如今的神识之力,已经敏锐到可以感知周遭虫蚁草木露珠的细微响动,但在这里,一切像静止似的。


    这种情况,她以前从没遇到过。


    她只能循着红线疾速掠行,希望能够尽快找到萧胜的下落,将他带回城中。


    也不知掠行了多长时间,她进入到山林深处,触目所及除了参天大树外,就是嶙峋山石,天星已看不见,方向难以辨认,宛如陷于黑暗般,不过红线似乎已经到达尽头,前方出现朦胧的人影。林风致一喜,加快步伐掠去,可她手上的红线光芒却在此时陡然一暗,光芒变得微弱。林风致大惊,这意味着萧胜真的陷入危险,有性命之忧。


    千演神剑已然祭起,化作长剑紧握于她右手,她的左手也已扣了张符箓,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逼近前方。


    红线尽头的景象渐渐清晰,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斗,草木被压倒,鲜血痕迹一路滴洒到前方。林风致人还未致,神识便已看到,昆虚弟子萧胜正被一条碧光紧缚于树前,他臂上身上遍布血痕,正低着头不断挣扎想要脱逃,而在他的前方,有个修士举着紫光闪动的手掌按向萧胜的眉心,似乎要取他性命,灭他魂魄


    眼见对方掌咒要按到萧胜眉间,林风致手中千演剑不假思索出手,朝着对方背心攻去,另一手所扣符箓同时祭出,化作两道青光笼向萧胜。


    电光火石之间,那修士的手印掌咒撞上青光,被挡于萧胜眉心正前方。他惊急转身,迎接他的,却是林风致倾尽全力的凌厉一剑。只闻“嗤”的一声裂帛轻响,他避让不及,被千演剑刺进右胸,所幸他及时祭起随身防御法宝,银光闪起,千演剑入肉两寸如撞上坚铁再难刺下去,他堪堪保住性命,却在看到持剑之人时双瞳骤震。


    “封默?!”林风致也被眼前对手惊呆。


    怎么会是封默?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要害昆虚弟子?


    无数问题在她脑中闪过,她的眼中却只有剑尖所指处涌出的殷红鲜血——她险些杀了封默。


    胸口传来的痛楚让封默眉头紧锁,法术威力也随之减弱,萧胜身上青光一淡,他忽然大叫着抬头,双臂猛震,将青光震碎,露出失去瞳孔的黑色双眸,神情狰狞地朝封默的后背攻去。


    林风致不及多想,抽回千演剑,飞身掠至封默身边,以剑化盾挡下萧胜攻击,另一手飞快攥住封默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他中了食魂虫。”封默捂住汨汨向外淌血的伤口,开口道。


    林风致没有回头,只是在萧胜再次攻向千演盾之时,催动千演。千演盾倏地化作一道长鞭,转眼间缠上萧胜,再度将他缚紧,她这才回望封默。


    目光交错,属于旧日的默契涌现,不必她开口,封默已然出手,掌现咒印毫无犹豫地按在萧胜眉心间。


    不过片刻,一只黑色雾状的虫子被他从萧胜眉间拔了出来,萧胜狰狞的面容也在同一时间恢复正常,闭上眼软软倒下。


    封默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攥着虫子,正要对其下杀手,奈何身上有伤力有不逮,那虫子剧烈挣扎又极为灵活,竟从封默掌中脱逃,窜入夜色。封默亦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地,面现痛色。


    林风致收回千演,飞快俯蹲于封默身边,满面愧疚担忧,只道:“对不起,我……”


    “不怪你。”封默借着她的力量坐到地上,回道,“刚刚那情况,任谁看了都要误会,你要救你宗门弟子,自当向我出手,是吧?秋上神!”


    最后那一声“秋上神”,他咬得极重,目光亦紧紧逼望林风致。


    林风致听出他言中试探之意,又见他衣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心中乱极,一时间竟失去往日伶俐与从容,只道:“我先帮你疗伤。”


    可她的手才伸过去,便被他挥开。


    “你去看看你的弟子吧,他被食魂虫寄生,不过幸而发现得早,魂神应该无碍,但与我斗法时受了些外伤。”封默撇开头,冷道,“我的伤不重,我自己可以。”


    林风致了解封默那拒人千里外的臭脾气,除非她现在承认自己是林风致,否则他不会让外人插手自己的事。


    她默默收回手,沉默片刻,转身先到萧胜身边,按捺下纷乱思绪,查看起萧胜伤势,确认他只是魂神不支晕厥,身上只有些外伤后才放下心,转头又望向封默,但这一望,她却变了神色。


    封默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正垂着头往胸前伤口倒药粉,忽闻一声寒意四冒的声音。


    “封默!”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秋月明”正举起一张小弓,拉弦引箭,箭矢所指,是他的额头。


    她的面容清冷如雪,神情寒冽,眼眸紧紧盯着他,似乎在以目光向他说什么。


    那眼神,藏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默契。


    三十余载同生共死的历炼,他明白这个目光的意义。


    封默不躲不避,望着箭矢。


    一声破空轻响,箭矢朝着他射出。他眼不闭,眉不蹙,看着箭矢如同电光,射向自己额头……的正上方。


    箭尖带着一只从树上悄无声息垂下的黑色食魂虫扎入树杆上,食魂虫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射个洞穿。林风致松口气坐到地面,封默这才闭上双眼。


    然而他的眼没有闭多久,就察觉到手里的药瓶被人用力抽走,他睁开眼,只看到“秋月明”跪坐自己身边,手里已经拿出雪白绢布,只将药粉往绢布上倒,他待要说什么,却听她脆声道:“你闭上嘴!”


    随后她手中的绢布用力按到他的伤口上,他吃痛又是声闷哼,紧接着便察觉伤口处浮起一阵冰凉之意,痛楚消失。她按着绢布的手掌,正绽放出浅浅青光,涌入他的伤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林风致一边替他疗伤,一边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们应该一样。我随师门前往浮沧参加仙门大试,走的也是这片树林,快出树林之时有几个同门失踪,我一路追踪过来,发现这林中被人施放了无数食魂虫与蛊惑人心的梦魅。对方应该是先以妖魅蛊惑低阶修士落单之后,再以食魂虫寄生他的识海,勾其魂魄,控制他的肉身。你们宗门那弟子,就是着了道,正巧遇上我。”


    所以,真是她误会了他。


    林风致又是一阵愧疚,嘴里却道:“食魂虫勾魂,梦魅迷魂,这附近有人以修士之魂神修炼?”


    “大概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那个人的境界应该不低。”封默回道,不自觉举起手要按住自己的伤口,却是连她的手背一并按入掌中。


    林风致正兀自沉思,忽觉手背一暖,她下意识收回手,让他的手掌落了空。


    “此番是我误会了你,害你受此无妄之伤,我……”


    “都说了不怪你。”封默有些烦躁道,他扶着树杆起身,“我还要去找我的同门,你先把他带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你的伤势不轻,还是稍作歇息,你的同门我帮你找。”林风致道。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林中响起一声啸音,一簇血色烟火在天际绽放,透过枝叶落下星星点点的红光。


    “我等不及。”封默望向天际,“那是我同门的示警。”


    林风致弯腰扛着萧胜的手臂将人扶起,当机立断道:“那我将他送到林外再回来陪你找。”


    反正祁怀舟那边还没找到人,凌少歌也没有回音,她始终不放心,还得再回来。


    决定已下,她没有停留,只道:“你等我。”便要动身。


    “林风致——”


    她的身后,传来封默的声音。这一声叫唤,让她脚步一顿。


    “是你吗?”他问她。


    危急之下的目光无法骗人,和他那样的默契,除了林风致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


    可她的境界和修为,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他,刚才那一剑果断狠绝,全然不是她从前风格。


    所以,她到底是林风致还是秋月明?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实不相瞒,我在酝酿一个修罗场。


    ————


    78  ? 忘情


    ◎“是我的未婚妻子。”◎


    林风致知道, 不管自己装得再好,只要与封默相处稍久一点,都会被他看破。


    从浮鲸岛到九寰仙界, 他们已经认识了四十几年,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人生的轨迹几乎重叠,几番生死历炼, 几番患难与共, 这一切过往让他们有着外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如果连封默都看不穿她的伪装, 那她的人生得有多失败?连至亲之人都认不出她?


    林风致是有些开心的,他那声“林风致”,至少证明过往四十年她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迹, 但她同时也是矛盾的, 她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至少现在她不能。


    答应过祁怀舟和昆虚的事, 她得信守承诺。


    “封小友, 你在叫我?”她扛着萧胜, 回了头, 望见封默眼中闪过的一丝失望。


    “对不起, 秋上神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而我很久没见她了。”封默平静道。


    “原来如此。”林风致了然地点点头,扛着萧胜又要离开。


    “她与上神生得一般无二,上神不想问问是何人吗?”封默道。


    “是何人?”这一次, 林风致没转身。


    “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的声音,清越明朗, 有着透骨温柔。


    ————


    林风致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封默的目光。


    她压根不知道封默为何会突然重提旧事。两人的婚约不过是幼时两家长辈所定, 从他们踏出浮鲸步入仙途的那一刻起, 所谓婚约已只是湮灭于海浪中的戏言。她知道他不愿耽于儿女情长后,便再没有想过这件事,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对这个约定绝口不提。


    仙途渺渺,哪怕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打破过彼此间微妙的平衡。从做为凡人时的期待,到踏上仙途后的沉默,再到后来的释怀,林风致从没幻想过两人间的关系有所改变。


    而今日,她却在听他忽然重提婚约时,才陡然发现,封默对于自己的意义,似乎只剩下“至亲”二字。封默对她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超越她的性命,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这条仙途从一开始,就注定她和封默只能是相互扶持的亲人——朋友亦或兄妹。


    做为亲友,他们可以走得很远,但要她现在履行婚约成为他的道侣,她办不到。


    时光已经偷走她对他的情爱。


    虽然有些绝情,但她必需承认,也许她不是长情的人,无法在情爱里经历漫长的等待与孤独付出,所以她可能很早……就已经抛下封默了。


    纷杂的思绪在踏出树林的那一刻被放下,她还有诸多正事,实在不宜在这上头沉缅太久。兴许封默只是找不到她,拿婚约来试探她,她实在无需为了他心血来潮的言语而想那么多。


    将萧胜交给前来接人的万舒羽和柳轻絮,林风致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二人尽快回城,她则又折身返回树林,朝着先前看到的烟火闪起处掠去。


    封默应该也是赶往那里救他同门了吧。


    ————


    殷红烟火在天际稍纵即逝,化作灰烬散落林间,照亮附近诡谲的山石草木,与那横陈于地的近十具尸首。


    白蜡般的脸庞都带着诡异狰狞的表情,被红光一照,尤显可怖,仿佛随时会站起来向人扑过去般。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都是修士,其中不乏穿着宗门道袍的人。


    一道紫光凭空闪起,似乎将此处空间撕开一道裂隙,凌少歌掌中擎着枚暗芒闪动的紫色光球,从裂隙内踏出,他的身上杀气四溢,脸色沉肃,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停在这些尸体的正中间。


    这是个极其隐蔽之地,外面被人布了很高明的法阵,以至于将他困了许久,直到那枚红色烟火升空,才给他指明方向。


    可惜还是来晚一步,这里关着的修士已经都被吸干了魂魄,那个罪魁祸首也不知所踪,只剩下摆放在尸首正中的一尊黑色药鼎。


    几缕黑雾萦绕在药鼎之上,他以元神试探,并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异常,便探出戴着兽爪套的手,准备蓄劲隔空将药鼎打开,千钧一发之间,他背心忽然一寒,他惊觉不妙,闪身避开。


    一道剑光堪堪擦过他的手臂,铮然一声撞上药鼎。药鼎被撞翻,一股黑雾从其中散出,凌少歌不及他顾,飞身跃起,朝着来人的方向凌空挥爪,巨大的黑色爪印飞向来人,却见几道剑芒闪起,轻而易举化解了凌少歌的攻击。


    浑厚苍劲的仙力涌现,蕴蓄着天地之威,化作三尺剑光攻向凌少歌。


    来人的境界,竟和他在伯仲之间,同样都是化神期。凌少歌被激起斗意,冷笑一声,站在半空,双手翻飞掐诀施术,一股疾风如龙般咆啸而出,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朝着那人冲去,他的兽爪幻化其中,鬼魅般杀向对方。


    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的银光闪起,电光从天而落,迎向凌少歌的攻击。


    两股力量撞上,山野巨震,四周草木山石刹那间被夷平,二人势均力敌,各自后退数步。凌少歌眉头紧凝,看着对面从银光里踏出的人。


    白衣胜雪,容颜清俊至极,竟是浮沧山的修士。


    “你是昆虚人?”对方认出凌少歌的衣着,却又目露疑惑地盯着他,道了声,“不对,你是……凌少歌?”


    凌少歌自忖这身装扮天衣无缝,对方怎会识破自己的身份?


    “是你杀了他们?”对方再度震剑问道。


    “要是我做的,你以为你有机会发现?”凌少歌冷笑,“阁下是何人?”


    “最好不是你。”那人将剑放下,盯着他,“数百年未见,凌魔尊不记得我了?”


    凌少歌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男修,忽然间想起什么般惊道:“小狼牙?”


    “少时的称号,魔尊还记得?”男修露出一笑,霜雪消融风姿无双,但他的笑很快又落下,手中的剑再度指向他,“幽澜魔尊不远万里出现在我浮沧境内,不知所为何事?”


    “顾清崖,你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凌少歌认出对方,冷嘲道。


    虽然仙魔有别,可浮沧与幽澜有渊源,他二人,一个是浮沧宗主的亲传弟子,一个幽澜山继任者,少时曾在噩境共同历炼过一段时间。两人年岁相仿,天赋相当,很快就结为挚友,只是后来历炼结束,各自归去,因着仙魔之别,渐渐少了来往。


    “你要来参加仙门大比,只要和我们知会一声,凭着幽澜与浮沧的交情,浮沧随时欢迎你,何必扮成昆虚弟子。”顾清崖听了他的理由,十分不解。


    “我隐姓埋名来到九寰,自有我要追查之事。和你们说了,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来了浮沧?你嫌我麻烦不够多吗?”凌少歌挥挥手收起兽爪,又道,“闲话少说,这里到底出了何事?你们九寰修仙者自诩正道,也修炼这种邪魔歪道?”


    顾清崖见他说话之间望向那药鼎和地上的尸首,不由蹙眉走到药鼎之前:“你怎知不是西境魔修跑到我这里作乱?丑话我先说在前面,若真是你们西境魔修所为,你可别怨我们不留情面。”


    他说话之间,已经蹲到地上,准备查看药鼎,凌少歌闻言冷笑,刚要反驳他,脸色却是一变。


    “退开!”凌少歌的声音与他的攻击同时落在顾清崖脚下。


    药鼎之中有活物,已悄然遁入地下。


    顾清崖早有警惕,察觉到脚下不对时人已如电光般掠开。他脚下的地面微微耸动,似有物要破土而出,却在凌少歌的攻击之下缩回地下,飞快地朝外逃去。顾清崖站定之后挥出一剑,剑光直刺那物。


    只见一道金光闪现,剑光破土之际,里面有道金影飞出,如同电光般,以极快的速度遁入夜色。


    “我去追它,你留在这里看看可还有什么邪物。”凌少歌飞快丢下一句话,人跟着那东西追了出去。


    顾清崖独自留在原地,转身再度走向药鼎。


    ————


    林风致飞奔于树林之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烟火绽放之地,可跑到一半时,却只见那个位置腾起冲天银光,随之山摇地动,轰声一片,似乎爆发了非常激烈的斗法。


    无上仙力涌来,让她前进的步伐受到巨大阻力压迫。


    她心头顿惊。


    这样的威力,斗法之人境界必在元婴以上。


    “封默……”她担心起封默的安危来。


    待得这阵斗法的余威过去,前头不再传来新的动静,她才再度掠向那个方位,可还没掠出半里,眼前突然一黑,似陷入迷障般再也分不清方向。


    黑暗中响起无数声音,或笑或泣或诉或喃,杂乱不堪,声声入脑化作魔音。


    林风致停下脚步,想起先前封默提过的“食魂虫勾魂,梦魅迷魂”,心道自己这是遇到梦魅了。


    梦魅这东西非妖非魔,并无攻击力,却能迷人魂神,境界低的修士神识不稳十分容易着它的道,昆虚那两个弟子萧胜和谷灵松应该就是受梦魅迷惑而离开宜安府的。


    她倒是不怕,颈间戴着的那枚玄心幽瞳,本就是对抗魅惑心术的法宝。


    红光一闪,如同赤瞳魔光,划破眼前黑暗。嚣音在她施宝的一瞬间平息,眼前的黑暗也随之消失,林风致重归自由。


    她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往前去,却见眼前金光一道,朝着自己眉间疾来。


    那东西速度堪比电光,在她抬头抵御的瞬间,径直钻入她的眉心。


    脑中忽然传来剧痛,她单膝落地,下一刻天旋地转,她的神识陷入无边黑狱。


    ————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满地落叶枯草之下,似有东西正在朝着山林西边爬去,很快就爬到某块悬石之下。


    悬石之上懒懒坐着个男修,衣袍下摆垂落山石,在空中随风轻舞,他只如帝王般睥睨下方,在他身边躺着两个气息平稳的小修士。


    很快的,那些东西聚集到悬石下,仿如朝拜般从阴暗里探出身体,围着男修一动不动。


    黑漆漆的一条一条,全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食魂虫。


    男修手里拈着从身边小修士神识中抓出的食魂虫,正若无其事地把玩着,眉眼间再不是从前谪仙般的气息,亦无丝毫孱弱,邪气四溢。


    “区区食魂虫,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祁怀舟轻嘲一声,将指尖食魂虫碾灭,“带我去找你们主子,否则我就把你们全吃了。”


    地上的食魂虫仿如遇到什么天敌般瑟瑟发抖起来,竟有序地开始朝某个方向排成行爬去。祁怀舟随之起身飞落悬石,跟在这批食魂虫之后踱步而行。


    走了片刻,前方的食魂虫忽然一只只停下,在他的身前慢慢排成一列。


    以虫为界,对面走出个人来。


    祁怀舟双眸微凝,与笑靥如花的林风致相向而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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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 贴贴


    ◎修罗场。◎


    此地草木稀少, 只有山壁乱石,天空再无遮挡,皎洁明月仿如触手可碰。林风致站在月光之间, 虽有如花笑靥,一双眼却漆黑如墨,不见半点白色。


    “阁下竟能让我炼制的食魂虫反向噬主,好手段。”她一开口, 清脆的嗓音却有着古怪的腔调。


    祁怀舟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食魂虫, 密密麻麻的虫挤在一起蠕动着, 不敢再往前,也不敢退后,看起来像是遇到主人。


    听对方那口吻, 似乎以为他也是炼制邪物的同道中人。


    “这点能耐也配称手段?你见识太少了。”他淡道, 唇边原本若有似无的笑,在看到林风致的瞬间已经消失。


    自谦的话被他说得狂妄, 也让对方受到辱慢。


    林风致的笑一冷, 道:“那阁下就让我开开眼界。”


    她一语落地, 前方的食魂虫开始蠢蠢欲动, 发出一片沙沙声, 又都调转方向朝着祁怀舟爬去, 她的脸上随之浮起狰狞得意的笑,看着虫子将祁怀舟团团围住,四周又飞来几只梦魅, 浮在半空飘来荡去。


    对于已经爬到自己脚边的食魂虫,祁怀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盯着林风致的脸庞渐渐蹙了眉。


    她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最漂亮, 或是生气的时候最动人, 像是上苍派来排解他寂寥的难得的慈悲,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他很不喜欢。


    “不过是只食魂虫皇而已,就能侵蚀你的神识控制你的肉身?林风致,你还是太弱了。”祁怀舟喃道。


    虽然不知道他言下何意,但听到“食魂虫皇”之时,林风致神情微变,像被人窥破秘密,但很快她声音尖厉起来:“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看着满地食魂虫互相厮咬起来。


    这些食魂虫不是已经受到食魂虫皇的召唤,脱离他的掌握了吗?它们不是应该爬满对方的身躯,钻入他的七窍食入他的魂髓,让眼前这强悍的元神成为一道美食?


    可为何,连食魂虫皇的驱召都失了效?


    “你很好奇,食魂虫皇为何使唤不动这些食魂虫?”祁怀舟看穿她的愕然。


    林风致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眼,恶狠狠地注视着他。


    “那你还会更好奇的,因为……”祁怀舟像逗弄蝼蚁般逗弄眼前的人。


    很快,他就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上浮起错愕恐惧的神色。


    不止食魂虫无法再控制,就连食魂虫皇,也在脱离她的掌控。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风致颤声道,露出从没露过的恐惧神情。


    祁怀舟不答。


    她也没等他回答,惊骇的神情骤然一改,手中拈起锋锐刀片往自己颈前一横,狠道:“住手!再不停下,我就要她的命!”


    刀片压在颈间,殷红血色倾涌如注。


    不止是林风致的脖颈,祁怀舟的颈间亦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涌出,染红衣襟。


    他并没理会自己颈间突然出现的伤,双眸死死盯着对方握着刀片的手,唇角慢慢上扬,浮起布满杀气的笑容,像变了个人般。四周涌动的气息顷刻间随着他的变化成改变,张牙舞爪却又无形无象,充满令人窒息的凌厉。


    “别过来!”哪怕有人质在手,她亦开始慌张。


    握着刀片的手颤抖着,她骇然看着他迈出步伐,一脚踏碎脚前的食魂虫,朝自己走来,而在他身边的那些食魂虫仿如追随皇者的兵士般,齐刷刷跟在他背后,便连寄生在她体内的那只食魂虫皇,也被某种可怕的召唤力吸引着,即将脱离她的掌控。


    再这样下去,她会反过来成为他的食物。


    如此想着,她痛下决心,准备放弃,可就在她脱逃的瞬间,祁怀舟已然逼近她身前,她再动弹不得,附在食魂虫皇身上用来控制这个女修肉身的元神,竟反过来被食魂虫皇所扼。


    “现在想逃,已经晚了。”他抬手伸向她的脖颈。


    杀气四溢,她觉得下一刻脖子就要被他切断,可他却只以指腹摩挲过林风致颈间伤口。


    带着杀气却又极致温柔。


    涌溢的血液随着他的摩挲一点点消失,细长的刀口也慢慢愈合,只剩下一道粉色痕迹。他这才露出满意目光,探手扣住林风致的后颈,将她的额头往自己眉间一压。


    二人便额头碰额头,站在了山林之中。


    他的元神出窍,飞进林风致神识。


    ————


    林风致知道自己着了食魂虫的道,并且不是普通的食魂虫。普通的食魂虫她可以应付,但侵入她神识的这只食魂虫力量很庞大,似乎还带着外人的神识,顷刻间就占领了她的身体,将她的魂神禁锢。


    她已经看不到四周景象,更无法感知和控制自己的肉身,只觉得一阵强过一阵的寒冷麻痹着她的神识,企图让她彻底失去意识,沦为它的食物。她不得不抵御着冰冽入神的痛楚寒意,以全部的力量来对抗这只食魂虫。


    无数的声音响起,叫嚣着让她放弃抵抗,便能不再痛苦。


    黑暗如同深渊无边无际,转眼却又化作漫天风雨与惊涛骇浪,她的神识像回到了浮鲸岛最后的那一天,无数的残象掠过,她像要永远留在这一幕里,反反复复地体验着那让人窒息的绝望。


    她无力地想要放弃。


    尽管她明白,那不是她的本意,只是神识被食魂虫侵袭后浮现的弱点,但这种念头一旦生起就很难摆脱。


    这是属于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再撑一下,撑一下就好。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真正的大风大浪都没让她死在海里,凭什么要淹没在这虚假的幻象中。


    便在她苦苦挣扎之际,施加在她神识上的禁锢似乎有片刻松动,若在此时有武器能打破这片虚假幻象便好了。如此想着,她发现自己的神识似乎与千演有了感应,亦或是自己的神识成为千演,竟随心而想化作一柄长戟,朝着这片幻象劈去。


    风雨交加的景象被撕裂,她再度跌落虚无黑暗,只是这次,她感受到自己的神识之力。


    精神亦可为武。


    她有所顿悟,神识未停,长戟继续劈向黑暗。


    霎那间,黑暗破碎,她仿佛从什么东西的身体内钻出,飞入幽谧如苍穹般的虚空。她凌空折身,只看见身后一只被她开膛破肚的金色食魂虫。


    她的神识刚刚就是被它所吞?


    还没等她想明白,虚空忽然一震,苍穹之中飞来一团庞大黑雾,黑雾落在金色食魂虫身边,带来无可匹敌的震慑力。林风致一惊,只道又来了强敌,却见那黑雾里伸只让她无比眼熟的巨大兽足,一脚踏在金色食魂虫身上。


    那只本还扭曲不止的食魂虫霎时间化作齑粉。


    它是……赶来救她的?


    林风致浮身半空,与黑雾里的庞然大物对视。


    虽然可怕,但她感觉得出来它没有恶意。她思忖片刻,壮起胆子飞落它的足旁。


    她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只看得出它非常庞大,就连脚在她身边都像座小山。


    “你是来帮我的?谢谢你。”她伸出手,摸摸它的兽爪。


    也不知是痒还是什么,兽掌向内抠了抠地,松开。


    它依旧没从黑雾里出来,只是垂头无声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的神识是否完好。


    就这么定定看了片刻,兽爪缩回黑雾中,黑雾渐渐淡去,消失在她的神识中。


    ————


    外界,两具失去神识的躯体抵额相立,许久都没有动静。


    四周的食魂虫似乎被某种气息震慑,围在二人身边,仿佛在替二人护法般,只有漂浮在半空中的低灵智梦魅,看到祁怀舟空壳般的躯壳,生出贪念,观望了一阵后,竟钻进了他的躯壳。


    被梦魅占据身体的祁怀舟睁眼,脸上再无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它好奇地盯着与自己头抵头的林风致,像只粘人的小猫,凑近她,以唇鼻来回摩挲着她的脸颊,感受着人类躯体的软柔与温热,慢慢地搂住了林风致。


    神识中的巨兽消失之后,林风致方找到身体的知觉,亦从黑暗中醒来,只是她眼睛未睁,便先感觉到唇上传来的些微痒意。


    像有什么在摩挲轻咬她的唇瓣。


    她缓缓睁眼,只看到祁怀舟勾人的目光。


    他本就生得好看,只是平日里待人温和进退有礼,叫人忽略了他的模样,今日半闭的幽眸飞勾,唇角的笑意如昆虚万朵桃花齐绽,全无平时的端方,慑魂夺魄竟比凌少歌还要魅惑三分。


    见到这样的祁怀舟,林风致以为自己还没从食魂虫的陷阱里出来,竟是怔在当场,任由他的唇摩挲过自己的唇。


    可下一刻,他妖惑妩媚的目光一改,瞳孔骤震,似乎亦从某种梦境里清醒过来。


    祁怀舟刚刚从她神识之中归来,便尝到那丝久违的甜意。


    来自她的唇。


    他亦是一愕,清醒的目光陡然迷茫。倒是林风致先一步回神,忙推开他,可腰上那只手掌却忽然用上蛮劲,将她用力按回他的胸前。


    片刻的温柔甜美,让人意乱情迷,不舍放手。


    唇瓣再度紧触。


    林风致猛地睁大双眸,只觉得嘴唇像贴到冰凉的浆果上。祁怀舟在短暂的迷茫之后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松手。


    她还没从这猝不及的吻中品尝出什么,便见两道疾光从他背后袭来,一左一右落在二人身边,将围着他们的食魂斩了个七零八落。


    林风致离开祁怀舟的怀抱,从他身侧望去,只见凌少歌不知何时赶到,就落在离二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他的身后,还跟着个人——封默。


    作者有话说:


    完了,又到周三。周五见吧,我尿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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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 修罗


    ◎四个人的修罗。◎


    林风致只记得自己被金色食魂虫侵入, 而后就是自己在神识内与其对抗的情形,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眼睛再度睁开时就发现自己不止身处异处,还和祁怀舟贴身而立,唇瓣相依。


    她脑中空白一片,饶是平日再能说善道, 面对三人各异的目光与神情, 她也成了哑巴。


    四周出现诡异的沉默。凌少歌来势汹汹地出招, 却又不说半个字,只拿凌厉的目光质问她,好似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般, 等她主动交代。封默脸色难看得很, 也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其他,他的目光遍布隐忍的痛楚, 似乎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看得出来, 这两个人情绪都非常糟糕。


    只有祁怀舟, 背对他二人站着, 眼眸中的迷茫已经尽失, 神情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异常, 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林风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她绞尽脑汁只想先打破这一刻的诡异的平静。


    “你被食魂虫皇寄生了,虫皇控制你的肉身前来见我。我以元神出窍进你神识助你对抗虫皇, 所以我的肉身刚才只是具没有神识的躯壳,被这几只梦魅占领。”清冽声音响起, 祁怀舟主动开口解释, 言语清晰无比, “之前冒犯上神之举,非出我意,还望上神恕罪。”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身上抓出两只扭曲挣扎的魂影,不费吹灰之力便碾灭于掌,眼眸微垂,目光望向她的眸,似乎只是在对她一个人解释。


    可到底是梦魅控制还是他的本意,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原来是场误会,不怪你……”林风致立刻点头,可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惊愕地盯向他。


    按他所言,他闯进她的神识救她于水火,可她在自己神识中见到的,明明是……


    祁怀舟抬起手,背着凌少歌与封默二人,勾唇,做了个噤声动作。


    林风致只能将险些脱口而出的疑惑咽下。


    “食魂虫皇为何要来见你?”凌少歌的脸色却没有因为祁怀舟的解释而有所好转,咄咄逼人问道,“我刚才一路追它过来,发现这附近的食魂虫全都涌向你这里。”


    “自然是因为我手握驱邪秘法。这些食魂虫与梦魅,非兽非妖,乃是祟气所凝结的邪物。修行此法的修士,饲养虫皇操纵这些邪物,捕捉修士之魂魄助其修行,自然不能让我坏了好事,所以以一缕神识附于虫皇身上,借上神之体来见我。”祁怀舟转过身,衣袖一甩,四周还活着的食魂虫随他的动作慢慢退入黑暗。


    “什么驱邪秘法这么厉害?”凌少歌追问道。


    “既是秘法,就是不可对人言之,我没必要告诉你。”祁怀舟完全无视他化神境界的威压,平淡的语气中自有股不容置喙的气势,语毕他又道,“上神,谷灵松和一个五华宗弟子,都在那边的悬石山崖上,并无大碍,我已经通知曾玄前来接人。”


    “好,可是这树林……”林风致担心树林还有危险。


    “那人不在附近,只以神识附于虫皇之上,借它控制这些邪祟罢了。如今虫皇已死,他的元神亦受反噬,翻不出什么浪,这里暂时安全了。”祁怀舟回道。


    “此地已经临近浮沧山,亦属浮沧庇佑,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这里下此毒手,就不怕浮沧山追究吗?”林风致忖道。


    “这里是通往浮沧山的唯一一条路,那人恐怕也是要上浮沧的。可能是你们九寰的仙修,不知在哪里学了这样的‘秘法’来害人。”凌少歌转着兽指套,意有所指道。


    “这不奇怪,西境有像凌仙这样的好人,仙界自然也会有人面兽心的败类。”祁怀舟却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将他的话原封不动送回。


    林风致看着凌少歌脸色不对,祁怀舟亦无退让的意思,这两人针锋相对一般,嘴皮子动起来似乎没完没了,忙转换话题:“别在这里说了,我们先回宜安……”


    一句话没完,她忽又看到祁怀舟颈间的伤口。


    鲜血还在往外涌,滑入襟口,将他襟口染红一片。


    “你的脖子?”她倏尔蹙眉,盯着那处伤,想起什么般抬手触向自己的脖子,却只摸到一道细细的痕迹,她诧异地望向他。


    “那人用你的身体来威胁我,我岂能如他所愿?”祁怀舟不以为意道。


    林风致瞬间明白,目光紧紧盯着那道伤口,不自觉靠近他,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又温声问道:“疼吗?”


    祁怀舟刚摇了摇头,话还没出口,便只听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封默忽然间不支,只能以手中长剑撑地,单膝跪落,一口鲜血喷在了地面上。他已经沉默了许久,也忍了许久,早在他看到“秋月明”与祁怀舟相吻的那一幕时,他胸中就已经盈满无法言喻的痛怒。


    他不能确定眼前的女修到底是秋月明还是林风致,但是看着那张与林风致一模一样的脸庞与另一个男人相吻,他还是不可控制的浮起怒意,生出嫉妒。


    那情绪像条毒蛇,突然钻出,在他心脏上狠狠咬下去。


    枉他修仙数十载,自诩冷静,心境超然,却在此刻体验到何为沸火焚心之意。


    痛怒攻心,加上先前受的伤,他只觉五内翻涌喉头腥甜,再难忍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亦无力再撑。


    “封默!”


    倚剑跪落之时,他听到她惊急的声音,也不知是那口血终于吐出,还是因为她的关切惊忧,他总算觉得胸口的气顺了一些。


    “你的伤又重了?”林风致眼中再无他人,俯身蹲到他旁边,伸手搭上他手腕脉门,不由分说向他体内注入自己的灵气。


    感受到她源源不绝送入自己经脉的灵气,封默暗自心惊。她的灵气十分纯厚庞大,且带着治愈之力,瞬间就让他胸口的钝痛感消失。


    他缓过这阵痛楚,心绪渐平,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祁怀舟和凌少歌都望着这里,他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满脸担忧,关切的目光毫无遮掩,和他记忆里的林风致一般无二。


    他素来不爱示弱,但在这一刻,对着另外两人的目光,他却神使鬼差般扶住她的手臂,道:“我也是追着食魂虫过来的,路上斗了两场,可能伤了元气,有劳上神。”


    “别说这些,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林风致却越听越内疚。


    她的印象里,封默是个逞强之人,和她正好相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脾气,甚少露出这副虚弱的模样,因此认定他必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如此,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扶你吧。”见他执意要站起,她只能搀着他慢慢站起来。


    “我想带我的同门回去,烦请带路。”封默用力握着她的手腕,道。


    林风致见他满身是血,心中早已揪起,闻言回道:“你伤成这样,一个人带着同门回去,路上若是再遇到什么事会很危险。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宜安府,反正我们都是同去浮沧山的,不如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封默只想了片刻,就点下了头:“多谢上神,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风致才算放下心,她就怕他犯犟。


    “哼。”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凌少歌嘲道,“你这上神当得可真累,自己宗门的弟子要操心,别人宗门的弟子也要操心。”


    他对五华山这个叫封默修士有点印象。和林风致初遇那日,他就见过此人,那时他就不喜欢封默看她的目光,只是见她并没将此人放在眼中,他也就抛到脑后,可这才过了多久,他们竟这般熟稔了?


    明明上回见面,她还对封默视若无睹。


    这段时间,他都在昆虚,并没发现她和封默私下还有联系,他二人不该如此。


    除非……


    凌少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回答他的只有林风致冠冕堂皇的言语:“都是九寰仙修,就该同气连枝。你现在也穿着我昆虚的衣裳,若是你遇了险遭了难受了伤,我必也是倾力相救的。”


    她的伶牙俐齿又回来了,只是这话听在凌少歌耳中也不知是好话还是在咒他了。


    凌少歌给气笑了,只看她温温柔柔地扶着封默,说话声都小了许多,一时间气又冲上头去,那一个月就好像闭了个假关似的,这心境竟一点长进都没有,该受她影响还是受影响了。


    真是可恶。


    “别气了,如你所料,封默的确是她旧相识。”祁怀舟目送林风致扶着封默走远,忽然朝凌少歌开口。


    若真要按照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排名,毫无疑问,封默排在首位,没人可以超越。


    凌少歌与他对视一眼,飞快撇开头,并没感激祁怀舟的回答。


    他凭什么来安慰他?


    没安好心。


    不对,祁怀舟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他表现得这般明显吗?


    “你们走不走?!”林风致已经扶着封默走出老远,忽然间转头问向两人。


    衣袂一动,祁怀舟先凌少歌一步掠飞至林风致身边,望向远处高崖道:“人在石崖上面,你们在这等着,我上去带他们下来。”


    “你别去。”林风致却是叫住了他,“你也受了伤,别动了。这事交给我,你们在这等着。”


    语毕,她松开扶着封默的手,独自飞上石崖。


    凌少歌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无声冷笑片刻,亦纵身飞起,只道:“我来帮你。”


    月已西沉,长庚星现于东方,一夜过去,天将亮。


    归去的路,祁怀舟扶着封默,林风致和凌少歌一人扛着一个弟子,走出了树林。


    作者有话说:


    一个马马虎虎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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