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破烂
◎收破烂。◎
除了眼角余光瞥见的巨大兽脚, 林风致什么都没看到,但她知道自己身后肯定出现了什么,因为原本已经逼近她的那个斗篷修士竟在半途忽然折身退后, 飞出百步之遥。
四周异常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原本弥漫在她周遭的庞大威压与杀气也突然间消失无形。
对,突然间消失的, 像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林风致的心脏怦怦跳动着, 她不敢动, 只能直视前方,与那修士四眸相对。
然而诡异的是,修士的威压消失, 四周却并没涌现出新的压力, 她身后的那只巨兽似乎没有释放出任何气息,既没碾压对方的气势, 亦无任何与之对抗的威压, 但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的出现, 反而让对方惊惧后退。
这很奇怪。
一切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站在林风致对面的修士也一动不动地站着, 似乎在用目光与隐藏在黑雾里的赤红双眸作着无声对抗。修练到他这个境界, 早已不凭敌手的威压和气息去判断对方实力, 反而是像眼前突然出现的诡异之兽,他从它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波动,喜怒哀乐具无, 杀意灵威没有,就只静静站在那里, 气息似与天地浑然一体, 才是真正让他恐惧的存在。
他凭借着本能判断, 这是超脱他现有认知的存在,诡异并且危险,他不是对手。
尽管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但依旧觉得度过漫长且难熬的时间,直到她看到对面的修士开始缓缓后退,一步一步将身影隐入他身后的黑暗中,消失在堕佛像碎裂的位置。
危险似乎过去,但林风致绷紧心弦与身体并没松懈,她吞吞口水,转过身,想看看身后这庞然大物的面目,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个刹那,按在她头上和身侧地面的兽脚也同时缩进浓雾中。
林风致转身之际,只看到倏尔隐入墨汁般浓雾中的兽脚,与隐隐约约的红芒,但很快的,一切都消失于浓雾中,她什么也没看到,不知道祁怀舟给自己的符箓,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浓雾逐渐消散,四周的堕佛一尊一尊出现,她再度看到凌少歌。
凌少歌还好好地盘坐在她的身后,身上冒出淡淡黑气,看起来并没受到任何影响。
林风致感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腿一软坐在地上,长长吁出口气,目光落在被自己紧紧攥在掌中的符箓上。定了定心,她将折成纸鹤的符箓小心翼翼展开,想看看上面到底画了什么,可符箓展开后,她却只看到一张空白的符纸。
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进来了?”
她身后忽然响起男人声音,凌少歌已然睁眼,眉宇间是难得的凝重。
戴在他手腕上的堕佛骨珠碎了一颗,这意味着禁制被破,那人进来了,但这个空间并没被破坏,四周亦无打斗的痕迹,也不见那人踪迹,这是进来过又走了?
他不解,看到坐在地上的林风致,心弦一紧,飞快掠到她身边,俯身问道:“你受伤了?”
林风致收到空空的纸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人走了,我没受伤,只是……吓到了,腿软。”
她坦白得让他又担心又好笑。
凌少歌不急着扶起她,只蹲到她身边,抬手拔拔她鬓边微乱的发丝,道:“是你救了我,多谢。”
林风致又摇头,谈不上什么救不救,两个人一起遇到危险,相互帮忙那是应该的,她再怕死,也做不出扔下同伴自己逃命的事。
“你没事了?”林风致定好神,从地上站起,望着凌少歌道。
凌少歌半身衣裳垂落身侧,仍旧坦露着上半身,猿背蜂腰煞是迷人,额前落下几缕长发,垂在颈侧,愈发显得气宇不凡。
“余毒已清,应无大碍,我们出去吧。”他道。
林风致点点头,却不动脚,只将目光撇向他处,道:“你就这样出去吗?”
他这样?他怎样了?
凌少歌低头看了眼自己,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西境的魔修,打扮得比他豪放者海了去,现下他只是因伤坦露半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很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随手将衣裳捞起,松松垮垮挂上肩头,半敞着衣襟,敷衍了事。
“走了。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没给她再多话的机会,凌少歌一把攥住她的手,飞身而起。
林风致眼前又是一黑,下一瞬人便回到先前的房间里。
屋里狼藉一片,靳靳倒在墙角,双眼泛泪,显然在为舍命救自己的小佟伤心。拍卖场上亦是残亘断壁,尘烟滚滚,四个修士站在拍卖场上,围着一具尸体。
“龚仙友!”林风致挣脱凌少歌的手掌,飞奔向倒在房间正中的修士身边。
凌少歌看了几眼,确认四周已经没有危险,转身飞落拍卖场那几个修士身边。
“龚仙友?!”林风致蹲到龚宴清身边,轻声唤着,小心翼翼查看他的情况。
先前缠绕在他身上的红线与眉间紫色已经消失,他的身上只剩下不少伤口,像是刚刚被人当成傀儡与凌少歌斗法时受的,但并无致命之伤。林风致拈诀聚起灵气,缓缓注入他的脉门,约半盏茶功夫,龚宴清醒转,抚额撑着坐起,眉心拢成川,声音沙哑道:“是你?”
“龚仙友,你还好吗?”林风致见他醒来,才放下心。
“我……”龚宴清甩甩头,想将脑中浑噩不清的感觉甩开,“头疼。”
他虚弱地说了声,又惊道:“有人盗取太虚图后袭击了我,妄图逼我带他离开珍珑阁,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那人境界很高!”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按住林风致的手撑着站起来。
“你的元神被他控制,险些就让那人得逞。”回答他的,是从下面飞回来的凌少歌。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四个修士。
林风致从他们的打扮上可以辨认得出,这四个修士应该就是珍珑主阁派来的强修,个个境界都在化神以上。
“对,我被他控制了元神。”龚宴清道,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忽惊,“这里是珍珑禁制生门所在方位,难道那人……”
“这里正巧是我和凌……歌参加拍卖的包间,那人撞上我们。”林风致解释道,说话间她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道出凌少歌的化名,换来对方挑眉得意一笑。
“那人死了。”后面的话,由凌少歌接了下去,“不过应该不是本尊。那人乃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夺舍了前来参加拍卖的修士,冒名潜入这场拍卖,阴谋失败之后就弃肉身逃逸。”
林风致闻言望向下方尸首,那具尸体身上裹着熟悉的斗篷,果然是刚刚与他们斗法的人。
“可知是何人所为?”龚宴清问道。
“这具肉身的原主,乃是长离宗的长老邱丙山,但夺舍之人的来历并不清楚。”跟在凌少歌身后的修士走出来,先解释了一句,又朝众人颌首,“本仙乃是珍珑阁护阁仙士汤恩,后面三位乃是本仙同僚,此次珍珑阁遇袭,惊扰了三位仙友,实感抱歉,又承蒙凌、秋二位仙友出手相助,本仙同珍珑阁感激不尽。”
“汤仙客气了。”林风致回道,又道,“夺舍那人的境界非常高,约在……”她看了眼凌少歌,方续道,“次仙境界,可能已到天道初窥,九寰之上能有此成就者屈指可数,范围不大,但……”
范围是不大,可调查的难度非常大。
这样境界的修士,不论哪一个在九寰都是跺跺脚就山河震动的存在,如何查?
汤恩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会据实上禀,至于如何调查,全凭阁中安排,只是可惜,还是没能找回太虚图。”
提到太虚图,林风致才突然想起这茬。
“太虚图在此。”她飞快从后腰拔出一根卷轴,双手奉上。
汤恩诧异地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图为何会在你手里?”凌少歌蹙眉问道。
林风致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你重伤之时,那人欲下杀手,这幅太虚图突然飞来,这才被我带走。”
这么古怪?
凌少歌狐疑地盯着林风致,除了这太虚图之外,那人明明已经进入堕佛禁制,却又离开得突然,也与林风致有关,她身上到底藏了什么?
“上古仙器有灵,会自行择主,可能与秋上神有缘吧。”龚宴清好转了一些,开口道。
林风致朝他一笑。
就算这太虚图选她为主,她也带不走它,因为……她没有三亿上品灵石!
所以缘不缘的,最终还得看钱。
“是太虚图没错。”那厢汤恩检查完图道。
他的神情明显好转,宝物失而复得,他们总算有东西交差。
“多谢秋上神!”他向她致谢,又道,“几位帮了珍珑阁这个大忙,因为珍珑阁受伤,珍珑阁责无旁贷,还请三位在珍珑阁多留几日,让我们弥补一下此次过失,另外关于这场意外的调查,可能还有些需要三位的配合。”
“没问题。”林风致爽快地答应了。
————
林风致一行四人,连带龚宴清,都暂时在珍珑阁内住下。
珍珑阁给他们安排了一处福地洞天,里面是独立的天地,又派了靳靳前来服侍他们,每天都有新鲜灵果仙酒奉上,将人安顿得舒舒服服。龚宴清和凌少歌都受了伤,珍珑阁每天都会送来疗伤的上品丹药,供二人恢复所用。
除此之外,也因为这桩意外,林风致为昆虚所收的那批物资,被珍珑阁免除佣金,省了老大一笔灵石,其余没能立刻找到卖家的东西,也被珍珑阁发了全阁传信,很快就都找到卖主,而曾玄手里那枚蓝色珍珑令,也被提升到紫令。
不过对林风致自己来说,她反而无法用自己的身份进行采买,兜里的钱用不出去,有些不甘心,所幸靳靳帮了她大忙,以自己内部的关系网,帮她打听到几个消息,引起林风致的大兴趣。
其中一桩,就是一批从某个秘境里搜罗回来的废弃法宝武器。
九寰之上有许多时间久远的神秘秘境,里面不乏千年万年前遗留下的宝物,经历了时间长河的洗涤,有许多宝物都已废弃,被下秘境的修士带出来,无法修复也难以再用,便成了仙界价格低廉的“破烂”。
但就是这样的“破烂”,可以作为修士修行融炼术的基础材料,运气好的还能提炼出特殊的材料,变废为宝,是以这些东西从来不缺买家,往往送到珍珑阁后就被内部消化,压根到不了市场上。
这次借了靳靳的关系,她收到一批破烂,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收这些垃圾干什么?”小啾陪着林风致忙进忙出,一会去珍珑阁里看价,一会去仓库看货,忙了两天,就收了这批破铜烂铁,她十分不理解,嫌弃地抱怨道。
“你懂什么?”林风致抹抹脑门上的汗,带着她回到珍珑阁的福地洞天,“到时候变废为宝,你可别惊讶!”
她有霄壤在手,正好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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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主阁的藏宝楼中,汤恩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上级奉上长匣,旁边的小修见状上前开启长匣的秘锁,打开长匣,露出里面古朴的长卷轴。
身着紫裳的女修伸出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拿起卷轴,缓缓将它展开。
画面上传来海浪声,一幅海图渐渐浮起,确是太虚无异。
“阁主,属下已经检查过,应该无误。”汤恩这才出声道。
女修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卷,鲜红的指甲盖上顿时沾上水珠,她再将手指置于唇边,吐出舌尖微微舔,直到尝到一丝海水咸味,这才点下头。
“确是太虚图。”她开了口,声音甜腻妩媚,听得人心头荡漾。
汤恩这才放心地朝小修示意,让人将图收进匣中。
“等等!”女修却忽然抬手制止,盯着那图看了许久,声音一厉,“鲲鹏呢?去了哪里?”
汤恩此时方察觉,海图之中再无鲲鹏影子。
妖祖失踪,太虚图……废了。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险又到周三啊,咱们老规矩周五见哟。
另外还有一件事,下周一可能需要再请假,因为周五我去北京参加晋江的作者大会,周天才能回来,这三天应该没法码字,周五到周天的会放存稿箱保证更新,但是周一可能来不及,因为周天回程,到家不清楚有没精力开电脑,所以先说一下,只是可能,我会尽量,不能更的话会提早跟各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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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 刺青
◎秋月明,是个通透人。◎
在珍珑阁住了三天, 凌少歌养了三天伤,也没见林风致来探望过自己一次。
这没良心的家伙!
也不知道她每天忙来忙去,都在忙什么?
到了第三天, 他才终于看到林风致的影子。
“凌少歌,你的伤怎样了?若是无碍,我想明天启程回昆虚。”她的人刚刚出现在他休息的山头上,声音就已经传来。
经此一役, 她倒是和他熟稔许多, 不再像先前那样和他保持距离, 没人在的时候,更是直呼他的名讳,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
凌少歌对此没有异议, 甚至有些高兴, 他先前听她总连名带姓的叫祁怀舟,只觉得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现在终于知道, 林风致只是习惯这么叫和自己熟悉的人而已。
不过听她那话里意思, 来这里就只是为了通知他准备回昆虚, 再顺带问问他的伤势。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明天就走?龚宴清伤势也痊愈了?”凌少歌问道。
林风致没能听出他口吻中淡淡的不悦和试探, 直言:“我刚刚去看过他了, 他说已经无碍,可以动身了。”
“所以……你先去看他了?”凌少歌语气一转,眉毛都跟着上挑, 淡淡的怒气萦绕眼底。
这次,林风致听出他的不痛快了。
可是, 她先去看龚宴清有什么问题吗?总得确认过他们两伤势都无碍了, 他们才能上路吧?
虽然不解他气从何来, 但她识趣,不和他对着来,立刻便道:“我那不是离他住所比较近,就先到他那里探望,再说了,我探过他再来看你,不就能在这里逗留更久,多陪魔尊大人你解解闷儿?”
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理。
凌少歌立刻释怀,嘴里却还硬道:“你也知道我闷啊?不会早点来?”
“是是是,我没早点来我不对。”林风致一副认打认骂的模样道,半点没有反驳。
她算是摸清这位魔尊的脾气了,得顺毛撸。这人虽然傲慢了点,但还是挺好哄的。
凌少歌的脾气发不出来,对着她,他好像整个人都和在幽澜山时不一样了。
“珍珑阁的人没找你麻烦吧?”他转而问起别的来。
林风致一怔,没明白他是何意思,只听他又道:“如果他们找你麻烦,你也不必害怕,报上我的名号,让他们有事来找我便可,不必和他们多废唇舌解释许多。”
这回她听明白了。为了调查太虚图被盗之事,珍珑阁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三拔,不断问及那日情况,林风致巨细靡遗全都说了,但总有两件事,是怎么也无法解释清楚的。
一是太虚图为何出现在她手里,二是那盗宝之人为何突然离开。
这两件事,前者她说不清只能糊弄过去,后者她以自己身上带有镇宗法宝为由也搪塞过去,但难免引人疑窦。凌少歌当时在场,应该也觉得这两点存疑,可他并没向她究根刨底,反而是替她着想,生怕她遭人刁难,竟要给她撑腰。
这让林风致心头生起暖意,微微一笑,道:“他们只是多问了几次,并无其他冒犯,你不用担心。”
语毕,她又真诚道:“凌少歌,谢谢你。”
面对她突然的正经,凌少歌反有些不自在,他撇开脸,扭了扭肩,反手探到后背。
“怎么了?”见他动作扭曲,林风致凑近他问道。
凌少歌似乎正在费力憋着什么,憋得脸颊见红,终于忍不下去爆发,一把扯落自己一侧衣裳,露出半边身体,朝她道:“快点,帮我挠挠。”
林风致被他弄傻,刚刚生出的暖意烟消云散。
“愣着干什么?”凌少歌侧身以背对着她,斜落的后襟之下,是已然结痂的伤口。
伤口四周微微泛红,正在长新肉,是会发痒。
林风致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阵无语。
这魔尊,是真没拿她当外人啊!
“不能挠,万一挠破了,又得好些天才能长好。”林风致一边道,一边取出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碧色凝膏,以指腹沾染后,轻轻抹到他的伤口上。
清凉爽快的感觉压下那股磨人痒意,凌少歌舒坦许多,侧头望向她,只看到她微垂的脸庞上极认真的神色,不知怎的,他心里生出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像有根羽毛,轻轻落在心房上。
又像是一只小蚂蚁,缓缓爬过他的心。
林风致给他抹完药,又提起他的衣襟,整了整,才道:“魔尊大人,我们九寰仙界的男人呢,要是让人看了身体,是要和那人结修的,你可得小心点,别把西境的习惯带到这里来。”
凌少歌蹙了眉:“什么鬼风俗,我从没听过。”
林风致是在瞎掰,她实在受不了凌少歌动不动脱衣服这行为,虽然他很养眼,但老这样她也吃不消呀。
“现在听说了!”她道。
“那又如何?”凌少歌挑眉。
“那又如何?”林风致反问一句,又答,“你在别人面前随随便便坦露身体,就不怕秋上神心里不痛快?”
“我本来与秋月明之间也没什么,为何要操心她的想法?”凌少歌都快被她绕糊涂了。
“你不是向昆虚提亲了?”林风致也被他弄懵。
按小啾的说法,凌少歌应该钟情于秋月明,她以为搬出秋月明,会让他收敛一点。
“我是向昆虚提亲,但秋月明拒绝我了。幽澜魔修是要向伴侣忠诚,但……她不是我的伴侣。”凌少歌直白道。
“可你不是钟情于她?”林风致见他神情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般,也是大为头疼。
“钟情于她?”凌少歌转过身,面向林风致,想了半天才道,“我承认我很欣赏她,她是我认识的女修之中最爽快干脆的一个,痛快饮酒痛快斗法,有话直说,像兄弟一般相处起来很惬意。这是钟情吗?我不知道。秋月明拒绝我的时候,和我说……她和我之间的交情根本不是男女之情,还说我压根就不知道何为男女之情,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在想什么,结修而已,谈什么感情?”
“不谈感情,你和她结什么修?”林风致大为震惊。
“谈修炼啊!她乃是玄阴之体,与我双/修能够提高彼此的修行速度与修为,有什么不好吗?”凌少歌理直气壮道,然后收获林风致石化的表情。
他只知道,和秋月明相处起来很轻松,两人结修又百利而无一害,方开口提亲,但她拒绝自己的提亲时,他也不曾有过伤心失落,只有些许遗憾,不能一起修炼,仅此而已。
“你那什么眼神?”他微恼,林风致的眼神,像在看蠢货。
林风致收回目光。是她造次了,竟然和他讨论起这个问题。
他们的观念并不一致,她觉得结修需要有感情基础,而他只是以利益为出发点,这两种观点皆无对错可言,只是他们不在一条道上。
“没什么,我只是终于明白秋上神为何会拒绝你了。”她笑了。
秋月明,是个通透人。
“行了,时辰不早,我还得去珍珑阁办点事,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天亮出发。”林风致起身告辞。
凌少歌并没挽留她,他在想,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为何她会露出那样无奈的笑来?
盯着林风致远去的背影,他忽又想起秋月明拒绝自己时说过的话。
她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你不知何为男女之情。”
“你我之间,并非男女情爱。”
“等你遇到,你就懂了。”
等他遇到……遇到什么?
————
翌日天刚亮,林风致果然带着众人动身,返回昆虚。
这一趟出来耗费十余日时间,林风致满载而归,哪怕受了点惊吓,也心满意足。
一路上,他们便没再耽搁,不出三日,一行五人就到昆虚宗。入宗门时天色已暗,林风致便又忙着安排人手与落脚地招待龚宴清,至于凌少歌仍旧安顿在了奉熙殿中。
一番忙碌,到她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已是天星满布。
林风致风尘仆仆回到天柔洞,多日累积的倦怠感陡然涌来,方觉得身体疲惫不堪,手都沉得要抬不起来。
“泡泡汤泉吧,今晚什么也别想了,好好休息。”小啾看出她的辛苦,难得体贴道,手里已经捧了套干净的睡袍站在天柔池旁边。
林风致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两下褪去自己的衣裳,踏进天柔池中,任由温暖的池水将身体包裹,四肢百骸在水中渐渐舒展。
“祁怀舟出关了吗?”她沉下身体,缓缓洗涤着长发,一边问道。
“出关了。”小啾道。
“那我明日再去见他。”林风致涤净长发,整个人潜入池下,像一尾鲛人般绕池游了一圈,才破水而出,湿透的长发被她拔到脑后,在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她长长舒口气,枕着双臂趴在池壁上,眼睛半闭地享受着。
“林风致,你什么时候刺青了?”小啾诧异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刺青?
“我没刺过青……”林风致不解地回望小啾,只看到她瞪大的乌黑双瞳。
“那你后背上的图,是什么?”
小啾盯着她后背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在她白皙漂亮的后背之上,有一幅图。
一幅鲲鹏跃海图。
作者有话说:
致致的潜台词:魔尊大人,在外要守男德哟。
(周五,送小红包,24小时内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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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 天尊
◎“镇邪非邪,镇塔非塔。”◎
天星满布的夜, 万籁俱寂。山间枝头挂满霜雪,一弯月钩悬天,分外清寒孤冷。天羲湖面上生起微澜, 有人轻点水面掠过天羲湖,落在湖畔。
被风吹得猎猎乱舞的衣袍落下,祁怀舟负手站在天羲湖畔的小亭间,远眺寒夜, 一双眼眸漆黑如墨, 又似繁星光芒点点。
身后的山路上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响动, 祁怀舟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收回目光,缓缓转身, 可眼眸却在望见山路上来的人时骤然一缩。
来的人是林风致。
她天黑才回到宗门, 他便不想打扰她,故尔并未去见她, 哪曾想夜深之时却收到她的传音, 要求一见。祁怀舟不知出了何事, 便飞身至此候着, 哪曾想……竟看到这样的林风致。
林风致手里提着盏羊皮灯, 正慢慢向他走来, 星月夜满天霜雪间,只她一人被照亮。她似乎刚刚沐浴结束,半干的长发披爻在后,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一件挂颈的抹肚, 腰间系着绸纱裤, 外头罩了件宽袖长衫, 脚上趿着木屐,一张脸被灯火照得雪白,眉眼美得惊人。
比起深夜收到她的见面传音,他更加意外于见到这样的林风致。
哒哒哒……木屐声有节奏地响起,林风致提灯加快步伐走到他身畔。
她确实是刚刚从天柔池里爬出来,随便套了身衣裳就匆忙过来的。
靠得近了,她脸颊上的潮红清晰可见,愈加明艳,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四周,便是祁怀舟遇上了也难免呼吸微窒。
“怎么了?”他一开口,声音微沉。
林风致知道自己这打扮不妥,但她……
她将手里的灯塞进他手中,只道:“你拿着,替我瞧幅画。”
“画?画在哪里?”祁怀舟越发狐疑。
她深夜打扮成这样来此,就为了找他看画?
林风致咬着唇,眼里露出挣扎神色,但很快就下定决心,抛开那些男女之别与羞赧,转过身去背对祁怀舟。
祁怀舟眉心紧蹙,看着她将满背的长发拨到颈侧,露出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她就双臂一弯,罩在身上的长衫顺背滑到腰间,露出整片后背。
被他手中的灯光一照,她的背莹白如玉,线条利落优美,而颈间和细腰间绑着的细细的抹肚丝带似乎就要断落般,撩人到了极点。
祁怀舟捏着挑灯的竹枝手不自觉攥紧,一声不吭地望着。
“画在我背上。”她低声道,“你别愣着,快帮我瞧瞧!”
她格外难为情,只能催促到。
祁怀舟走到她背后,提灯照去,果然在她后背上看到了一幅画。
“这是……”他把注意力放到画上,“鲲鹏破海?”
她的后背之上,出现了一幅海图,以腰为海线,一只鲲鹏探出海面,似要破海而翔般。整幅画除了深浅不一的黑之外,没有其他颜色,乍一眼看去像刺青,却又没有刺青的线条,也稍显模糊。
“真的是鲲鹏吗?”林风致问道。
她并不知道这幅图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背上,只觉得毛骨怵然,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疑问,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问,才会深夜来此问他。
“是鲲鹏。”祁怀舟的注意力已彻底被她后背的画吸引,再无暇顾及其他,他伸出手,以指尖触向她后背上的鲲鹏,沿着鲲鹏的轮廓游移。
林风致只觉后背某处一冷,她不自觉朝前挺背。
“别动。”祁怀舟道,他指尖绽起些微青光,探入画中。
有点冰,有点痒,林风致强忍着让自己不要躲避他的手指。
片刻之后,她后背的画绽起光芒,林风致似乎听到到海浪翻滚与鲲鹏啸天的声音。
“发生何事?”她惊道。
除了声音,她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祁怀舟摩娑着指腹,他的手,被画弹开了。
“没什么。”他淡道,一边又伸手将她垂落的罩衫提起,轻轻披上她的肩头,续道,“这是妖皇赤魁的太虚图。”
真的是太虚图?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但他的话仍旧让林风致错愕不已,以至于她转身之时并没看到身后之人唇畔扬起的弧度与他眼底闪过些微诡光。
那笑与目光,稍纵即逝,仿佛对眼前一切,毫无意外。
“这图为何会跑到我身上?”林风致急于知道真相,追问道。
“那得问小友了,你此番外出,都经历了什么?”祁怀舟将灯挂到亭子的扶栏上,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关于珍珑阁内发生的事,林风致还没来得及原原本本告诉祁怀舟,闻言便拢紧衣襟,倚着柱坐下,说起珍珑阁的事来。
她努力回想当时的细枝末节,生恐错过一点,因此说得很慢,祁怀舟耐心地听着,半点不催,待她将此番经历说完,祁怀舟方沉忖道:“我说过,小友乃是有缘人。其实这张太虚图中封有妖祖元魂,需要配合鲲丹使用,才能释放完全的威力。鲲丹既然在你体内,与太虚图间自能呼应。你一旦遇险,太虚图就会本能释放力量保护你。”
所以是因为鲲丹?
联想到刚见到太虚图时鲲丹的爆发,林风致觉得这倒也说得过去。
可太虚图移到了她身上,那珍珑阁那边……她可没有三亿灵石付给对方。
“小友不必觉得愧对珍珑阁,仙宝遇有缘人自会择主,与你无关。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收着便是。”看出她的纠结处,祁怀舟安慰道。
林风致叹口气,不收着还能怎样?难不成让她把皮剥下来还给人家?她可不干。
虽然莫名其妙收了件仙宝,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偷了人家东西占了便宜似的,以后还得注意别让珍珑阁发现自己身上的太虚图,要不然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
“对了,那个盗取太虚图的元凶,就是段长鸿片魂的本尊。此人境界极高,如你所言确在次仙境界,非常难对付。他的目标好像是太虚图和……凌少歌手上的堕佛骨。”林风致又想到盗宝之人,不由凝重道,“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想凑齐四件宝贝换天尊令?”
“你连天尊令都听说了?”祁怀舟笑着反问道,“看来这趟出去,果然长了不少见识。”
林风致瞪他:“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何对我只字未提?”
“因为没必要。”祁怀舟道,“就算四器齐出,天尊令现世,那人也无法取得天尊之力,我们又何必为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杞人忧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林风致奇道。
“天尊就是裴凛,裴凛建了昆虚,我作为昆虚镇宗长老,了解这些有何奇怪?”他道。
说得也是。
林风致没再追究,只又好奇问起:“那要如何才能掌握天尊之力?”
祁怀舟起身,负手走到亭间,遥望昆虚山所在方向,目光由下至上,最终落在了化云之境。
“如果我说,所谓裴凛聚四界之力成就天尊之威,封印混沌恶气与邪灵之主,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的故事,你信吗?”他缓缓道,声音悠远,像在娓娓道来一件与他有关的旧事,“裴凛失败了,他并没成功。如果有朝一日天尊令再现九寰,那一定是混沌恶气重临之时。”
啊?!
林风致睁大双眸,诧异又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想听他说得再多一些,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继续说。
“不是说他将混沌恶气与邪灵之主封在镇邪塔中,那镇邪塔呢?又在何处?混沌恶气若是重现,这塔怕也不保吧?”
他不说,只能她来问了。
“镇邪塔吗?”祁怀舟不回身,只抬手抚向心口,“在昆虚呀。”
“……”林风致惊呆。
整个昆虚,她都已经走遍,并没看到有什么塔,哪怕是禁地,她掌管宗门之后也曾打听过,那只与十方古阵有关,也没有塔,那这镇邪塔会在哪里?
莫非……
她想起了天劫。
“压在昆虚山下?”她喃喃道。
祁怀舟不置可否,只依旧用悠远的语气道:“镇邪非邪,镇塔非塔。”
这话作何解?
林风致越听越糊涂,刚想问他,祁怀舟却转过身来,道:“小友,别说这些了,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操心的事。你很冷吗?”
林风致已经把脚蜷缩在胸前,以双手环抱着坐在亭椅上。
废话,现在可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就算她结丹了,只穿这么点衣裳也很难抵御天羲山的寒意吧。出来得急,她也没带什么御寒之物,少不得以灵气抵抗着。
“是我疏忽了。”他一边说,一边挥手。
一件厚实的大氅落到她头上,被她迅速拢到身上,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
“不说这些,那说说你给我的那道符箓吧?”林风致脸半藏在大氅雪白的狐毛中,澄澈的目光逼视祁怀舟,“那里面封的是什么?”
连次仙境界的修士都能吓跑,她真的好奇当时在自己身后出现的是什么。
“是一缕旧魂。”他道,“能帮到你就好,别问这么多。”
他笑着,眼里写满她看不懂的东西。
“听说你此行收获颇丰,不和我说说吗?”他回到她身边,无视她小小的不满,将话题岔开。
林风致本来是准备明天再和他详细说的,但既然人已经到天羲山了,也就不准备再等明日,便将从离火谷到珍珑阁的所有收获,都一一说予他听。
“虽然丢了离火谷这条门路,但在那边结识的仙友,这些日会来我们宗门拜访,谈关于赤明石的买卖,我让秦悦去准备了。凭我们的现在的能力,应该可以有新的生机,比起只仰仗离火谷照拂要好上许多。”
“宗库内的那六斗无垢赤明石,我准备全部作为酬劳,请龚宴清为我们宗门谋划。”
“哦对,我和凌少歌谈妥了一桩小买卖,先拿它来试试水吧。”
“我在珍珑阁收了一大批物资,三十万灵石已经花了大斗,先跟你吱会一会,不过你别担心,收到的那些东西,我能翻倍赚回来。”
“你身体恢复了吧?”她说着说着,又问他。
“恢复了。”祁怀舟点头,看着缩在大氅里的女修紧闭双眼的脸,不自觉伸手将她压在手臂下的头发拨出。
“那就好,我收了批东西,你得陪我炼矿。”
“……”祁怀舟动作一滞,想起那日陪她炼赤明石的情况,身体忽然灼烫。
林风致非常疲倦了,只凭着一口气继续交代着,并没留意他的异常。
“接下去的头等大事,就是两个月后的仙门大比。这是个广纳新人扩大宗门实力的好机会,也是赚灵石的好时机,不能浪费,我有些想法,你……你……”
她有雄心万丈,奈何精力有限,说到后面已经接不上。
“别说了,歇会吧。”祁怀舟看了眼天际。
天边已现鱼肚白,她才刚回来,竟还是彻夜无眠,拉着他说到现在。
“唔……”林风致的头快点到膝盖上。
虽然此刻运功打座会让她恢复得更快一些,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如此想着,她头一点,整个人歪在祁怀舟怀中。
64 ? 暧昧
◎一宗之主的尊严威信,岂容威胁挑衅?◎
林风致这一觉, 并没睡很久,天微亮时阖眼,天大亮时醒来。
睁眼之时, 她发现自己裹着祁怀舟的大氅,蜷缩在一枚透明的水泡中浮于半空,身体暖洋洋的十分舒坦,耗尽的精力全被填满, 经脉也没有因为她的睡觉而停止运转, 这个泡泡里充斥着灵气, 正自动进入她的体内,帮助她恢复。
她只觉得身体轻盈,精力充沛, 再展目望去, 一轮朝阳染红整片天羲湖,风景美得让人无法错眼。
静静欣赏片刻, 她才戳破水泡, 披着大氅落地。
祁怀舟已经不在身边, 不过他给她留了口信, 让她醒后再去找他。
林风致先回天柔, 稍作收拾后方才踏出天柔。她按着祁怀舟的传音找到他时, 他正带着万舒羽陪着龚宴清游览昆虚宗,正好逛到天弦山。
每到一处,祁怀舟都亲自向龚宴清说起关于它的典故, 而万舒羽又在一旁适时补充,解释着山中的法阵, 窦传明作为本宗负责山林道路的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 让龚宴清十分愉快。
他本就是喜欢游历山川之人, 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仔细了解这个地方的过去与现在,再好好观察自己所处之地。
昆虚的待客方式,远远好过把他供在华丽的殿宇中,在他看来,再好的仙酒灵果都比不上这秀丽山川。
“秋上神来了。”万舒羽第一个发现林风致出现,笑着道。
林风致风祁怀舟正提及天弦山的典故,本欲等他说完再上前,见状也只能抱拳含笑上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抱歉。”
“上神言重。”龚宴清也朝她抱抱拳,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意,“早些年我曾路过此地,只是一直无缘入宗一窥究竟,如今得见,昆虚果然是个好地方。”
“那一定是我们疏忽了,没有请龚仙入宗坐坐。”林风致打趣道,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带着他游览昆虚。
龚宴清见她神采奕奕,举止谦逊温和,闲谈之时颇为幽默,让人很愿意与她多聊几句,原先对她那些不满误解已然消散,再加上她在珍珑阁中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却从未以恩人自居,这让他对她的观感一路攀升。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按他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半句话都不愿多谈,但若投缘,他很乐意多聊几句,因而对林风致的态度有所转变,对昆虚好感也大大提高。
随意聊了几句,林风致便退到万舒羽身边,仍让祁怀舟陪着龚宴清,他对昆虚的了解最深,由他来讲解各处典故,再合适不过。
他是适合讲故事的人,哪怕用最平实的语言,依旧能够描绘出昔年昆虚的风彩与动乱中的飘摇,听得龚宴为昆虚惋惜不已。林风致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唏嘘。虽然贵为镇宗长老,但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架子,他似乎放下了很多修士在意的东西。
高高在上的身份,足以睥睨九寰的气势……他本该是这样的修士。
从天道初窥的境界,跌落元婴,林风致不知道这其中他经历了多少,才能拾回如今的平和心境,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话套到祁怀舟身上也适合。从强者变成普通修士,并且可能终其一生,都难有寸进,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修士都是致命的,但祁怀舟从来不曾怨天尤人过,甚至提都没提过修复自己的境界。
她也不知是该赞叹他的心境,还是该感慨他的遭遇,亦或是猜忖他偶尔露出的让人摸不清的神秘。
但她觉得,不论她对他抱持哪种看法,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似乎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祁怀舟忽然回头,目光与她相遇,宛如心有灵犀般,两人相视而笑,又飞快错开,各自忙碌。
“媳妇,今天莫山主怎么没来?没人通知他吗?”林风致收回注意力,转头低声问万舒羽。
两人已然熟稔,林风致总要戏谑喊她“媳妇”,万舒羽倒也乐得接受这个昵称。
林风致口中这位莫山主,说的正是月盈峰山主莫林,月盈峰负责着昆虚宗各处建筑物的营造修缮工事,最是要结识龚宴清这样的人物的,她以为今日他也会在场。
“通知了,但他闹脾气呢。”万舒羽无奈地耸肩,“你昨晚才回来可能还没听说,月盈峰以他为首,正挟众叫歇呢。”
“为何?”林风致蹙起眉头。
“不就是因为你离宗之前那份灵石和物资的分配安排。他嫌你分配到月盈峰头上的东西太少,心里不痛快,觉得你偏心其他人,有意刁难他们。”万舒羽道。
林风致闻言回忆起自己交给赵睿霖去执行的灵石分配,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分配原则是舍轻就重,除了必需要维持的十方古阵外,她的重点都放在有产出的地方,分配到月盈峰的灵石,确实只有日常开销与基础修缮的灵石。
但她走得急,并没亲自向莫林解释,莫林得知宗门资源分配时雷霆大怒,引发了月盈峰的骚动。
“赵长老与几位山主已经先后去劝过他了,可他就是不肯松口,甚至放出口风,宗门不公,不值费心。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怕是会以离宗要胁你。”万舒羽又道。
林风致本来还想着如何解释安慰,闻及此语,只抬头淡道:“我会向他解释我此番安排的道理,若他真不愿接受,我也不会阻拦他另择明主。”
作为一宗之主,她确实有必要协调宗门各处运作,安抚人心之责,但这其中不包括被人威胁。那个莫林,在宗门遇劫那日,就已经跳出来争灵石争资源,处处以月盈峰为主,丝毫没考虑大局,平日里仗着在宗门的时间最久资历深不将其他峰放在眼中,亦不服她的命令,常常蛮横地从其人手里抢资源,她因为刚刚接手,事务又繁重,还顾不上他,没想到竟演变到这般地步。
一宗之主的尊严威信,岂容威胁挑衅?
若是她此番妥协,那日后想在宗门内有任何决断变革,不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个个都用离开来威胁她,她还当什么上神?
“够硬气!”万舒羽闻言给她竖起拇指。
不愧是她看中的女人呢。
“硬气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入她们之间。
林风致一转头,看到凌少歌神出鬼没般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没什么。你怎会出现在此?”林风致问道。
“你们在我门口吱吱喳喳吵死了,我不能来看看?”凌少歌不悦道。
林风致这才想起,凌少歌所住的奉熙殿就在天弦山上,虽然说门口是夸张了,但他在山上应该是看到他们了。
“你的伤无碍了吧?”她微微一笑,没接他的话头。
凌少歌转动肩膀,回道:“还是痒,要不你再帮我抹抹药?”
旁边的万舒羽闻言看看他,又露出暧昧的神色望向林风致,满眼都是好奇。
“别闹。”林风致斜了他一眼,翻掌擎起个瓷瓶朝他扔去,“自己抹去。”
万舒羽轻轻吹了个哨音,用手肘撞撞她。
凌少歌摩挲着瓷瓶,刚要再说什么,那厢祁怀舟已经转过身来,微笑道:“凌仙友还没好好逛过昆虚吧,不如一起?让在下好好为你与龚仙友介绍介绍昆虚山。”
当着外人的面,他没再称呼凌少歌为魔。
“你陪我。”凌少歌点名道姓望着林风致,在她要拒绝之际补充了一句,“你我两界不是打算合作?由你亲自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宗门,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实力敢开口与我合作,这点诚意你都没有?我那批赤炭和月银石,可是已经令人备妥了。”
他拿公事一压,林风致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事实上她本来也需要约凌少歌长谈的,当下干脆道:“那咱们就边走边聊?”
凌少歌从祁怀舟那里抢人的诡计得逞,冲他扬眉挑衅一笑。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祁怀舟这人。
两人目光相撞,如火石相交,有些无声的硝烟味,祁怀舟温和的笑容里头,难得透出几分凌厉,只是转瞬即逝,他只点点头,转身龚宴清,继续向他介绍起天弦山来。
林风致便在后头陪着凌少歌,两人低声交谈起关于先前议定的合作之事。
说来凌少歌的行动力非常快,前脚才和林风致谈妥,后脚就已经传令回幽澜山,让属下备货,如今才过去五天,林风致要的赤炭和第一批月银石,已经备好。
可现在横亘在二人面前,有件最困难的事——货有了,该如何运到昆虚?
凌少歌的人马最多只能将东西送到仙魔两境的交界处无涯林,再转由林风致接手。在西境以凌少歌的实力,他的货物没人敢动,但到了仙界,昆虚的名头已没落,这批货恐怕会遭到不少觊觎,路上可能不太平。
而昆虚如今人手不足,很难抽派出弟子前往接应这批货物,再加上从幽澜山把货物运回昆虚山,最快也要十五天时间,以他们的情况,这个时间只会长不会短,而离仙界大比已经不足两个月,还得算上炼制丹药的时间,时间非常紧张。
林风致头疼自己要如何以最小的成本、最快的速度,将货物平安运到昆虚。
“别愁眉苦脸,大不了我让我的人将这批货送到昆虚就是。”凌少歌却没将这点问题看在眼里。
“不妥。”开口回答凌少歌的人,是祁怀舟。他不知几时已退到她身侧,将她眉头紧锁的模样看在眼中。
林风致抬眼望去,陪着龚宴清的人,已经换成万舒羽。
祁怀舟和凌少歌,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作者有话说:
叫歇:罢工。
65 ? 站队
◎两个男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林风致,要她站队。◎
凌少歌的提议, 林风致亦觉不妥。
本来这批赤炭和月银石的交易,就是两界试水的买卖,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买卖都还要劳动对方出面解决, 那们他们又谈何长久合作?
当初她在凌少歌面前信誓旦旦夸下的海口,岂非变成一纸空谈。
有些难题,终究是要昆虚自己来攻克的。
但她还没开口解释,凌少歌已经因为祁怀舟的否定而挑起眉头, 目光凌厉地望向这个突然插入他们谈话的男人。
祁怀舟仍是那副孱弱温和的模样, 虽然说着否定的话, 听起来却不像在反驳。
“如若由阁下的人马运送货物踏足九寰仙界,恐怕东西还没到昆虚,就被有心人盯上, 以此大作文章。昆虚根基不稳又四面临敌, 多少人盯着看,正愁找不到理由发难, 这不是把罪名送到对家手里?”
“这有何难, 我让我的属下乔装打扮隐匿行踪不就结了。”凌少歌不以为然。
“从幽澜到昆虚路途遥远, 再怎样乔装隐匿, 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那你又有何高见?”
“在下以为, 可以由宗门挑一批弟子组成青象商队前往无涯林, 一来为了运送货物,二来也为日后两界来往打通商道。”
“你们这一来一回,三十天就过去了, 剩下的时间你们确定来得及炼出聚灵散?”
凌少歌冷笑着与祁怀舟你一人我一句“讨论”了起来,两人各持己见, 相执不下, 火药味越来越重, 凌少歌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好,也就祁怀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一点也不急躁,对方说一句,他就驳一句,慢条斯理总要找个理由。
眼见这两人围在自己身边都快吵起来了,以凌少歌的性格,和祁怀舟吵了半天,脾气估计要压不住了,林风致见势不对想要劝架,可每次要开口,不是被祁怀舟打断,就是被凌少歌打断,她压根就插不上话。
头好疼。
说好的一个霸气桀傲魔尊,一个清冷内敛仙君,都去哪了啊?!
林风致脑袋瓜子嗡嗡响。
“你说,我和他的意见,谁的对?”
还没等她想出个办法,凌少歌就把矛头对准她。
祁怀舟也转而望向她,似乎也在敬候她的裁断。
两个男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林风致,要她站队。林风致觉得但凡说错半句话,最后倒霉的人都是自己。
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谈的?非得这样?
要她做裁断?这得罪人的事她才不干。
“唉呀,龚仙友和舒羽走远了,我正有些事请教他,你们再讨论讨论,我先走一步!”林风致假装没听到凌少歌的话,也没看到祁怀舟的眼神,假笑一下,飞快朝龚宴清方向掠去,一边还要装模作样地喊,“龚仙友,舒羽,你们慢点!”
她可不蹚他们的浑水,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实在不行就去打一架,毁灭吧。
“林风致!”凌少歌几乎从牙缝里吐出她的名字。
这油滑的狐狸,就知道跑!
祁怀舟唇角勾了勾,眉间染上几许笑意。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脸,突然间就哑火了。
她不在,他们吵得好没意思。
————
林风致脚底抹油跑到龚宴清和万舒羽二人身边,用力喘了喘气。
“有鬼追你?”万舒羽一边戏谑道,一边拿眼角瞥身后的两个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明知故问。
林风致斜了她一眼,不回答她,只朝龚宴清抱了抱拳:“龚仙,其实此番邀你前来昆虚,我确实存有私心,有几桩事想向你请教。”
逛了大半日,他们已经走遍昆虚几座主要山脉,龚宴清对昆虚也有了大概了解,眼下正站在天曜山的摘星崖前远眺昆虚山。
昆虚山被众山环绕于正中,如同群星拱月之月,山巅被云雾遮掩,时值冬日山间覆雪,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巍峨雪山。
这是他们接下去要登的山。
闻及林风致的话,龚宴清转过身,带着意料中的平静,和颜悦色道:“秋上神救过我一次,你有问题只管问就是。”
和老实的通透人说话,就是舒服。
林风致吁了口气,摇头道:“龚仙言重,珍珑阁之事实在谈不上救命,我也是为求自保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想来以龚仙的才智,必定知晓我此番费心机将你请回昆虚的缘由,还望恕罪。当然,我也清楚龚仙的规矩,不会让龚仙为昆虚破例。一个问题一斗赤明矿为代价,向龚仙请教。”
以龚宴清建造大仙师的身份,九寰希望请他出手的宗门和大能数不胜数,如果他每个宗门每个修士都要答应过去,那他根本就忙不过来,是以他定下规则,问问题、出构造图都要付钱,至于付多少钱,得看他个人心情,交情平平的就算搬来灵山他都不会理会。
林风致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帮过人家,人家就会平白帮助自己,是以才提出这个报酬。
一斗赤明矿换一个答案,是她能够出得起,又对得住龚宴清身份的价码。
龚宴清垂眸一笑,道:“你先问吧。”
林风致也不再客套,只拱手问他:“龚仙,我想知道,从无涯林到昆虚,哪条货运路线最佳。”
这个问题,问得毫不拐弯抹角且异常明了。
以龚宴清的才智,几乎瞬间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他并未多问,只挥动衣袖,在身前祭出一枚青色玉简。
玉简泛起柔和光芒,一幅巨大舆图缓缓从玉简上浮起,赫然便是九寰全境的地势图。
他伸手轻点,舆图某处被无限放大,化作昆虚的微缩图。
以昆虚山为起点,他一点一点地拖动舆图,缓慢地查看着从昆虚到无涯林之间的地势,要越过几座山,穿过几座城,蹚过几条河流……山川湖海,无一不细。
林风致知道他手中之物,就是他耗尽毕生心血所成的九寰舆图,如今见到只觉得不愧是被珍珑阁定为仙级灵宝的宝物,这样的东西,即便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或修行力,也是九寰仙界乃至所有修士的瑰宝。
万舒羽修行法阵,比林风致更懂得这张舆图的宝贵处,早就看呆了眼。
后来的凌少歌和祁怀舟缓步围上来,见到龚宴清专注于舆图的神情,脸上亦出现郑重的神情。
除了草木风声,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没人敢打断龚宴清。
约半炷香功夫,龚宴清才缓缓开口:“昆虚和无涯林之间,隔着十三座山,五个大宗门,十数个小门派,三座凡人国城,若以青象为驮兽,至少要走二十天时间,且是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之下,但基本不可能。因为这十三座山中,有毒障、沼泽等绝险之关要过,其间还遍布着不少以掳劫为生的散修魔物等等……”
他一说话,凌少歌和祁怀舟便都觉得自己先前那些意见都像孩童之言。
林风致暗暗打量了两人脸色一眼,这两人再无刚刚固执己见的神色。
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你们相当于要打通一条全新的运送商路,这是件十分耗时耗力的事。”龚宴清直白道。
“我们此番运送的只是一批矿石和赤炭,数量重量都不算大。”林风致亦无遮掩,直接问道。
“如果数量和重量能控制在二十只驮兽的承受范围内,我建议你们走空,以狮鹫来运送货物,时间可以缩短在十天以内。”龚宴清盯着舆图,思忖道,“首先走空不受地形限制,速度会快上三五倍;其次,走空的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你们的货物安全有保障;最重要的一点是,狮鹫兽比青象等陆行驮兽更灵活,日后你们有小宗货物运送,都可以用狮鹫。”他斟酌道。
“我考虑过狮鹫兽。”林风致忖道,“但狮鹫兽的价格以及它们的日常喂养造价……”
她苦笑了一下,狮鹫兽可是九寰非常昂贵的坐骑以及飞空驮兽,不但售价高,且喂养起来也十分费灵石,不是上好的灵草饲料它们不吃。一只驯养好的成年狮鹫,售价就要六千上品灵石,再加上每个月喂养用的灵草灵果,她要是真的搞上一批,能把昆虚直接掏空。
“除了昂贵之外,狮鹫还有一个缺点,它无法运送大批量物品。”祁怀舟亦缓道。
如果花了这笔灵石,能够满足和幽澜山日后的大部分交易的运送要求的话,咬咬牙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这么一大笔灵石花下去,也仅仅只能满足一小部分交易往来,那就太不值当了。
“我想起来了。”万舒羽忽然道,“从前千影山也有不少货物靠狮鹫运送,都是找专门驯养狮鹫兽的飞羽门帮忙,他们的门主是我父亲的挚交好友,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付些辛苦费,一单一结就可。”
“可如此一来不就让人知道你们在和谁交易了?”凌少歌道。
“这样,舒羽你问问飞羽门的门主,能否租凭狮鹫兽,哪怕贵一点,也不成问题。”林风致脑筋转得飞快,立刻便道。
“没问题,交给我。”万苏羽点头。
“如果你们决定用狮鹫兽,那就按这条路线走。”龚宴清待他们拿定主意之后,以指尖为笔,在舆图上划出了一条连接昆虚与无涯林的行进路线,“这条线虽然有些弯绕,但避开了所有的大宗门与危险地域,能够最大限度保证隐蔽性和货物安全。”
语毕他手一挥,从舆图上拓印了一小份线路图到新的玉简中,交到林风致手中。
林风致握紧玉简,又问道:“龚仙,为何没听你提起水路?”
两地之间其实有条江,唤作断江。
“你说断江?断江北接虚海,江水流势汹涌,两岸常发洪灾,此江虽途经昆虚和无涯林,但中间有片荒龙大泽,是个极其凶险之地,听闻其中蜇伏有一条老龙,会吞噬过泽修士,故尔不适合你们。再加上如果选择水路,还要造船渡江,不比狮鹫兽更麻烦?”龚宴清想也不想就把她的想法打消。
“那如果我想修筑传物法阵连接两地呢?”她叹口声又问。
“传物法阵?”龚宴清看了眼她和万舒羽,“你们好大的野心。从这里到西境要横跨几乎半个九寰仙界,数十万里路,这么遥远的距离,这个传物法阵至少得修建十五到三十个分阵点,才能连接实现你们的目标。且不提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们有能力收服两地之间这些宗门、门派以及众多散修与魔物,占领他们的地盘修建分阵吗?”
一句话,就将林风致问得哑口无言。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可龚宴清的语气却又一转,目光望向那断江,指尖闪起一点红光延着断江缓缓划过,“若你真有此打算,可以试着收服断江荒龙,在水下建阵!”
他的话让林风致、祁怀舟等人脸色均是一震。
在水下建阵,完成整条封闭的传送空间,这是世间无人敢作的想像。
“等到你们昆虚有这个实力了,再来和我谈吧。我很愿意接受这个挑战。”龚宴清的目光浮起晶亮光芒,这是属于他的野心。
他对这世间所有不能为而为之的事,都感兴趣。
听着他略显亢奋的言语,便连凌少歌都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林风致更是沉默不语。
而在这沉默的背后,是她从来没有领会过的刺激和兴奋。
作者有话说:
致致:不会端水,只会尿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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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手谕
◎上神之令。◎
一番探讨, 激起众人心中雄心壮志。
天色已晚,不适合继续游览昆虚宗,龚宴清便先回了落脚之地。林风致握着龚宴清给的玉简与祁怀舟、万舒羽飞往天柔, 凌少歌似乎也有了新的想法,飞回奉熙殿,自去传音安排。
定下以狮鹫运送货时,万舒羽立时就给飞羽门的门主送去传音, 到他们在天柔山降下云头时, 对方的回信就已经传了回来。
因着故交的情谊, 这位飞羽门门主对千影山之难十分痛心,一口应下万舒羽所提要求,并以极低的价格, 将十五只狮鹫兽租赁给昆虚宗一年时间, 昆虚宗只需保证狮鹫兽的日常饲养既可。
如此一来关于两界交易的第一个难题总算迎刃而解。接下去就是昆虚宗内部要做出准备了,得协调各山, 安排人手, 事情多且杂, 但最重要的问题已有出路, 也不算毫无头绪, 林风致像吃了
依譁
颗定心丸。
加之她离开这许多天, 万舒羽已将十方古阵修复之事准备得差不多,只等幽澜山的月银石运到,就可以正式进入固阵复阵。此前因为天雷大劫受影响的地方, 也慢慢恢复正常运作,再加上她调拔分配到每个山头的灵石, 大大鼓舞了士气, 一时间昆虚宗竟有股万象俱新的感觉, 不再是先前暮气沉沉的模样。
目前对林风致来说,最棘手的事,反而是月盈峰的莫林。
“祁怀舟,如果莫山主一意孤行,不接受我的安排,执意离宗,我便放他离去,以敬秀峰窦传明山主暂时兼任月盈峰之司职,你看如何?”林风致将万祁二人引入天柔洞中,一边令小啾奉茶,一边向祁怀舟正色道。
这还是祁怀舟第一次踏入她的天柔洞,原本空空荡荡的洞府,已经按她的要求放满她要的东西,玉书案上堆着一撂撂玉简和笔墨纸砚,墙前的多宝格上都是归置好的卷轴玉简,算不上整齐,却也有条不紊。
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和她的影子。
她正在一点一点融入昆虚,而昆虚也在一点一点被她改变。
“我说过,宗门所有事务决断以小友为主,你的决定不必再通过我。”祁怀舟的目光从这满屋摆设转回她身上。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越来越像一个宗门之主,言语之中皆是不容置喙的气势。
“毕竟他在宗门资历最深,我还是要先吱会你一声,以免内里有什么我不清楚的隐情。”林风致道。
是的,她告诉他这件事,是她的决定,而不是在和他商量。
“没什么隐情,他在宗门执掌月盈虽久,但其实对营造之事并不精通,当时也是宗门无人可用,才将他推上此位。以他的性格,确实不适合月盈峰之位。”祁怀舟对此并无疑议,只道,“只不过他若离宗,恐怕会影响宗内的弟子,我们宗门人手本就不足,若是再有人离开,你想好应对之法没?”
林风致点头,道:“接下去我会出台一些专门针对门内弟子的举措,希望可以稳定人心。”
“行,这些就交给小友了。和飞羽门的对接,就由我带着万仙友和韩姜前去。”祁怀舟点头道。
韩姜就是昆虚宗内专门负责灵兽驯养的灵瑞峰峰主。
“好,尽快安排。”林风致没有异议。
二人目光相汇,对视一笑。
————
送走祁怀舟与万舒羽后,林风致仍坐在案前继续埋首阅简,将宗门事务一桩桩理清,小啾见她如此模样,便静静陪在一侧,轻易不出声,只在她有需要之时替她打些下手。
及至深夜,林风致方放下玉简,暂时停止脑袋的转动,回到内室,盘膝打坐。
修行不可废。
行功运气,腹中金丹渐渐运转,她很快入定。
这一入定,她才发现身体似乎起了巨大变化。鲲丹竟开始缓慢地向外释出灵气,这股灵气充郁纯粹,却没有从前凶猛,且竟能循着她的经脉自动游走,助她稳固百骸滋养经脉,最后归入她的金丹,为她所用。
这意味着,哪怕她白日在处理宗门事务,没在运功吸纳天地灵气,她的身体也在源源不绝地吸纳灵气。
莫非是太虚图的关系?
这个发现着实让她意外,以她的身体资质,本来不可能有这样的吸纳速度,再加上不分昼夜的吸纳灵气,这本身已经让她比别人的修练速度快了数倍。
如此一来,她便可抽出时间来修炼其他。
比如,曾玄的百兵之谱。
上回她学了长戟,这次学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珍珑阁遇上的强大敌手,他手里那把弓弩!
学弓吧。
————
一夜无话,及至天明,林风致醒来,虽在神识内练了整夜的弓弩,可睁眼时她依旧神清气爽,只觉体内灵气充沛,身体轻盈。
感知空前敏锐,她竟能隔着天柔洞厚实的山门,听到门外传来的些微响动。
赵睿霖正站在天柔洞外求见,却被小啾拦在了门口。
“有什么事迟点再说吧,她这段时间太累了,昨夜好不容易有空闲休憩,这会运功还没醒转。”似乎怕影响到洞里的人,小啾连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她稚嫩的小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我在这里等就可以。”赵睿霖并没勉强,温和道。
洞门却在此时开启,林风致的声音响起:“都进来说话吧。”
小啾这才将赵睿霖请进了洞中。林风致已经坐在书案前等着了,见着赵睿霖只亲亲热热喊了声“姑姑”,赵睿霖爱怜地看了她数眼,才开口道:“本不该此时来打扰你,但……”
“姑姑是为了月盈峰的事来的吧?”林风致一语道破她的来意。
赵睿霖便道:“你都知道了?”
林风致点点头:“听说了。此事我已有决断,姑姑不必忧心。”
说话之间,她又将手边玉简推到赵睿霖案前,续道:“这里面是我为宗内弟子新拟定的举措,你看看可有问题,若是无碍,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召告全宗弟子吧。”
赵睿霖满脸疑惑地接下玉简,将神识探入,双目越看睁得越大,声音微颤:“风致,你确定要如此?”
“既然化云之境奉我为主,自然按我的意思来,姑姑不必怀疑我的决定。”林风致回答得毫无犹豫。
赵睿霖双手奉玉,凝眸盯着她许久,方道:“好,遵上神之令。”
“你那玉简里写了啥,让她这么震惊?”赵睿霖离开后,小啾好奇地问道。
“开放化云之境,甄选弟子入内修行!”
————
送走赵睿霖,林风致并没耽搁,起身掠向素女阁所在的山头。
素女阁乃是昆虚宗负责炼制丹药、种植灵草的地方。在珍珑阁里采买到的东西用来开启化云之境的炼丹坊,以及和凌少歌的第一笔合作炼制聚灵散赚灵石,这两桩事,都需要素女阁的支持。
她风风火火飞到素女阁,降下山头时,正逢素女阁的弟子们指引着青象驮着几件重器在山路上走,山头上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
一个红衣女修站在阁前,正摇着手中团扇指挥众人把重器运到阁中。
她的嗓音娇娇柔柔,听起来如黄莺出谷般动人,肤白貌美,凤眼柳眉丹唇,眼底一颗细细的美人小痣,让她流转的目光勾人心魂,玲珑有致的身段被红裳裹出火焰般的妩媚,风情万种在她身上呈现得淋漓尽致。
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正是素女阁的阁主柳轻絮。
但林风致知道,这不是她的真面目。
果然,还没等她站多久,一个弟子似乎失手摔了东西,柳轻絮手中团扇一落,爆出声雷鸣般的喝斥:“你在做什么,早上没吃东西,饿昏头了?手软腿软的。”
妩媚风情的形象立刻消失,这位阁主是块爆碳。
不过底下的弟子并不惧怕,那失手的弟子俯身重新拾起东西,笑着撒娇道:“早起就下山运这些大家伙,自是没吃。阁主心疼我们,一会别忘了赏我们点灵果。”
柳轻絮立刻便也笑了,恢复正常声音:“得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位柳阁主,爆碳脾气,又刀子嘴豆腐心。
“哟,上神大驾光临,真是稀罕贵客啊。”一个转眼,柳轻絮发现了林风致。
林风致便含笑上前,抱拳道:“今日柳阁主看起来满面春光,可是有好事发生?”
“那还不是托上神的福,拔了笔灵石给我们阁,让我们淘换新的丹炉,这不是定的货都送来了。”柳轻絮上前几步,一边将她迎进素女阁,一边笑道。
灵石是林风致动身往离火谷前拔到每个山头的,但素女阁的效率是最高的,前后才隔了十数日时间,新的丹炉就已经送到昆虚了。
“果然是喜事。”林风致一边向四周给自己行礼的弟子颌首,一边回道,“看来柳阁主是要大干一场。”
“还不都是为了宗门。”柳轻絮以扇掩唇笑道,“上神今日怎么亲自驾临素女阁,莫不是有要事吩咐?”
“我还真有几件事要柳阁主帮忙的。”林风致知道她直来直往,很快切入主题。
一路走,一路谈,林风致被她迎到素女阁待客的正厅时,她已经把炼制聚灵散的事告诉给柳轻絮。
柳轻絮却蹙紧了眉。
“上神,你这要求,提得着实为难人了。”她摇着扇子,斜倚椅子扶子,满脸为难,“聚灵散虽只是普通品阶的灵药,但你要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制成功一千瓶,还要达到良品品质,这对我们来说几乎不可能。”
聚灵散乃是九寰修士常用的普通灵药,按品质可分次品、良品和极品,配方几乎每个炼丹士都有,素女阁要炼制良品品质的聚灵散并不困难。林风致根据素女阁往昔炼制聚灵散的品质以及速度来作计划。
她在素女阁正常的水平上,提高了三成产量,因为素女阁的炼丹炉已经全部淘换成新器了,按理炼制速度只会加快。
林风致只将这些逐一分析给柳轻絮听,但柳轻絮依然不为所动,只懒懒倚在椅子上,娇道:“门外人看热闹,门内人看门道,上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懂我们的难处。就算有了这批新器,也不可能给你炼出来,况且上神你拔灵石让我们采买这些器具,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批聚灵散吧?”
“柳阁主,这批聚灵散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想想办法,若是有难处只管和我明言。”林风致继续劝道道。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没办法。等到材料齐全,开始炼制,离你要求的日期只剩一个月时间。你们阁有几个弟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每个人不眠不休日夜守在丹炉前,也只能保证一千瓶的量,但如此强度的炼丹会导致成丹品质大打折扣,而且我们阁有我们阁的任务,不可能只炼这一种丹药。”柳轻絮便道,“宗门内每个山头的丹药、几百亩的药田、各处弟子的伤病医治,还有弟子们的日常修行,就算我可以不眠不休地炼丹,又有何颜面让他们也如此拼命?”
一句话就让林风致低下头去。
这位柳阁主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上神,我代表素女阁上下谢你赐器,但你提的这个要求,我们实难完成。”柳轻絮以为说动了她,便摇着扇子打算起身送客。
“如果我说,这批聚灵散所获灵石,刨除成本后,七成归宗门,三成归你素女阁所有,由你自行分配,你们可愿?”林风致却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
此话一出,柳轻絮立刻回身。
按照昆虚往年惯例,所有营收皆归宗门,再由宗门统一分配到各个山头,因着昆虚长期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根本没有余钱分给各山,各山都只能自己自足,勉强支撑罢了,哪来多余盈收?
一千瓶的良品聚灵散,按照市价二十上品灵石一瓶,到仙门大比价格会上浮,大概在三十上灵一瓶,扣除成本,这批交易大概能赚个三万上品灵石,分给凌少歌一半,昆虚可得一万五千,三成就是……
“约四千五百枚上品灵石。”林风致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又道,“日后,我宗各山头所有产出,皆按此法分配,你们多产出,便可多得。我会主要负责给宗门物色买家,当然如果你们有合适门路能够找到更好的买家,收益可再多一成。”
柳轻絮定定站在原地,看了她良久,方道:“你说真的?不骗我?”
“我发誓!”林风致郑重道。
“好,我接了。”柳轻絮眼尾一勾,妩媚笑起,在林风致起身告辞之时,忽又盯着她的背景开了口。
“上神,你和从前不同了。”
————
与此同时,月盈峰的月盈殿内,正有人大发雷霆。
“荒唐!过分!简直欺人太甚!”月盈峰的峰主莫林一掌震拍在身前石桌上,桌面瓮动,上面摆放的瓷盏全被震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音。
“老哥哥息怒。”与他最交好的负责宗门内务的贺严华忙起身安抚道。
“扣了我们月盈峰的灵石不说,她这一回来上上下下都见过,唯独我这里,她是不闻不问啊!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莫林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仗着昆虚宗给的身份,真将自己当成人物了!我们走,看她一个人,还能不能撑起这个宗门!”
“老哥哥冷静些,或许上神有要紧事在身,迟些时候必会亲自来向你请罪,你别冲动。”面对他的怒火,贺严华只能苦口婆心劝道。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与我共进退?”莫林俯身凑到他耳畔,“怎么?事到临头又怕了?不想和我离开这破宗门?我可告诉你,我已经在外头谋了新出路……”
贺严华为难地看着他,道:“老哥哥,再怎么说我们也在昆虚呆了数百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怎好说走就走?”
“就是因为老子在这里呆了数百年,她还如此待我,我才气不过。也不看看这个宗门是如何撑到现在的?!”莫林说着指着他的鼻子,“我山上的弟子是要跟我走的,你呢?给个痛快话!”
“我……”贺严华还没开口,殿外就传来通禀声。
他座下的大弟子前来求见。
莫林见有外人进来,便转身走到一旁,贺严华亦站起身来问道:“何事寻到这里来?”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附耳一语。
贺严华神情立变,只朝莫林抱拳:“老哥哥,贺某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语毕,他竟不管莫林的反应,立时带着弟子掠出月盈峰,将莫林气个倒卯。
但贺严华已顾不上得罪莫林这件事,他只问弟子:“这件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赵长老已经将上神手谕先传到我们那里,很快就会传遍全宗。”弟子回道。
贺严华不语。
若果然如口谕所言,秋月明的魄力委实叫人惊叹。
莫林的算盘,恐怕是要落空。
67 ? 震山
◎此境开放,广招天下匠师。◎
全然不理自己那几条手谕会在宗门内造成多大的轰动, 林风致有条不紊地安排现阶段每个山头需要负责的事务,将宗门几件大事拆分分配给身边诸人。曾玄前往宗外接应珍珑阁送来的货物,祁怀舟带着万舒羽等人动身前去飞羽门带回租赁的狮鹫兽, 藏兵处秦悦负责接待从离火谷那里得信来的买家,素女阁为接下来炼制聚灵散做全面准备,仙界大比在即,负责弟子内务的贺严华也要加紧甄选人才……
直到将所有事务安排妥当, 林风致方掠向奉熙殿, 亲自去请那位总爱发小脾气的魔尊大人。上回带龚宴清和他游览昆虚因时间关系, 并没逛全,这回祁怀舟和万舒羽都不在,只能由她独自带他们, 将没逛过的地方走完。
凌少歌见到她, 眉目显而易见地舒展,虽然嘴里还是执着地抱怨着她慢怠他这样的贵客, 但眼底的笑意并没藏住, 林风致也早已习惯他这口不对心的性子, 只笑着请人。
在知道祁怀舟一早就带着人出发前往飞羽门时, 他更是眉飞色舞假惺惺道:“他竟然不在?无妨, 今日便由本座陪你一起招呼龚仙友。”
他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林风致的腹诽只敢是腹诽, 脸上笑得像团花:“是是是,多谢你。”
两人谈笑之间同去接龚宴清前往昆虚山。
上回他已经逛到昆虚天曜山,这次便直接请他登上昆虚主山。昆虚山为昆虚现存十座主山中最重要的一座山, 位于昆虚山脉风水最好的位置,灵气也最充沛, 隔着很远便能让人感受到那股磅磗之力, 这座屹立数万年的山, 仿佛在向世人缓缓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去。
龚宴清闭眸感受许久,方睁眼,满脸遗憾道了句:“可惜了。”
这一句可惜,说的是这满山被毁却的宫宇,残亘断壁满目疮痍,说的是这古老山脉经历的风霜雨雪种种折磨……
“是我无能,没能护好昆虚。”林风致听出他的惋惜,尽管眼前这一切与她无关,她还是不由自主道了句。
“天灾人祸不可避,与你何干?”凌少歌道。
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假扮上神扮得比人家真神还上心。
林风致知道他安慰自己,感激笑笑,又道:“没事,能毁也能建,给我们点时间,再将它恢复原状就是。其实这也是我此番请龚仙友入宗的主要原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建议,那六斗无垢赤明石,愿作酬谢。”
龚宴清看着山上已然倒塌的宫殿,轻叹道:“秋上神,昨天你问的那个问题,我不收你分文,就当还你一个人情。这六斗无垢赤明石,我以灵石来收,咱们一桩事归一桩事,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见他有婉拒之意,林风致心中遗憾,却也不再勉强。
有能力的人总有自己的规矩和边界感,她要是越了界,只怕日后很难相交。
“好,就按龚仙友的意思,这六斗无垢赤明按先前在离火谷议定的价格给你。”
一句话,让龚宴清微微一笑,又朝山上走去。
三人一边聊一边走,徒步登上昆虚山顶,看着眼前的昆虚殿废墟,龚宴清难免同情起这个万年宗门来,建宗容易守宗难,万事万事胜极必衰,看来是这世间真理。
但同情归同情,他并没打算给秋月明任何建议,宗门之事,他向来不爱插手,再者重建昆虚,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如此想着,他站在昆虚山头极目四望,目光缓缓上移,却在触及天际之时一怔。
“秋上神,那是……”
林风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今日天晴云浅,天际矗立的石门清晰可见。
“那是我们宗门的新秘境——化云之境。”她答道。
岂料龚宴清神情却倏尔一变,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亢奋来,盯着她问:“化云之境?可是……有霄壤的那个化云之境?”
林风致也跟着一凛,惊奇道:“龚仙你听过霄壤?”
旁边的凌少歌本只是凝望天际那扇神秘石门,感受着从上方传来的奇特力量,闻言不由望向这二人,眉心微微一蹙。
“听过!”龚宴清愈发激动,再不复先前疏离,“我曾在浮沧仙山的古藉中见过关于化云之境和霄壤的记载,也考证过它的真实性。仙祖始源之力所化土壤,可塑万物,亦称之为云壤,是世间所有匠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包括他在内。
林风致含笑点头:“龚仙见识广博,秋某佩服。”
“你们宗门竟有此仙家之物,化云之境,霄壤……”他喃喃着,似乎陷入自我的想像,眼底竟有些疯狂之色。
“你那批无垢赤明,就是在里面炼制的?”凌少歌问向林风致。
“所以你对我们的合作更有信心了吗?”林风致不答,却骄傲地仰起下巴,反问他。
凌少歌收敛起玩笑神情,深深凝望她:“如此至宝,你就这样泄露给我们?不怕遭来祸患?”
“岂止是要告诉给你们,我还要召告天下,此境开放,广招天下匠师入境修行。”林风致傲然回答道,“我是此境主人,与化云之境共存亡,我在则境在。至于祸患,你觉得昆虚这些年遇的祸事还少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话是这么说没错,实力不足之时得到重宝,确实不能让外人知道以免遭遇觊觎,但昆虚不同。
昆虚虽弱,这些年遭到的祸事也从没断过少过,幸得十方古阵护卫周全,然而就算这样也没能打消外界觊觎,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何不反其道行之,以此秘境广纳人才,共同建宗护宗?
“你要开放化云之境?”龚宴清回神,带着更加激动的目光,问向林风致。
“对,开放化云之境,不过只向我宗弟子开放。”林风致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意味着,想要进入化云之境,必先加入昆虚宗。
龚宴清一颗心脏怦怦跳动,看着林风致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万分。
“龚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风致看他这模样,也猜到他的心思。
如果能得龚宴清这样的人物加入昆虚,毫无疑问会替昆虚带来巨大好处,且不说他的才华,哪怕他仅仅只是挂名,也足以为昆虚招来无数慕他名声的弟子,这简直就是个活招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即便如此,林风致也没劝他入宗。
“以龚仙之能若能入昆虚,自然是我宗荣幸,但不论入宗者是何人,我宗都要与对方定立契约,宗门修士有他们相应要履行的职责。对你来说,从闲云野鹤化为宗门弟子,只怕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自由自在。”林风致直言利弊,毫不隐瞒:“入宗之择兹事体大,龚仙慎虑。”
龚清宴看了看她,又望向远空石门,沉默不语。
林风致却在此时接到赵睿霖传音。
“月盈峰有变故,速来。”
她蹙了蹙眉,向龚宴清抱拳致歉:“宗内有急务需要我前往处理,容秋某先行告辞,还望龚仙见谅。”
语毕她又朝凌少歌开口:“你帮我陪陪龚仙友?”
凌少歌勾唇:“有何不可?自是如你所求。”
林风致再度望向龚宴清,他对她的话置之不理,依然沉默看着天空,应该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中,她便向凌少歌道了声谢,掠身离开。
————
月盈峰的山下,已乱成一锅粥。
莫林带着三个弟子,满脸怒气地站在离宗的山道上,义愤填膺地向四周围观的弟子痛述宗门与上神不公,痛不欲绝地提起自己这百年在宗门的功劳苦劳。
赵睿霖已经赶来,和负责弟子内务的贺严华一起劝说安慰他,却都无法阻止他。
见人来得越多,他嗓门越大,双眼赤红恨不得痛哭流涕地向众人说起这桩桩件件不公待遇。
“莫山主,你误会上神了,上神绝对没有以权谋私,偏心他山之意,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商量。”赵睿霖急道。
“就是,老哥哥你息息怒,这其中定有误会。”贺严华亦劝道。
“误什么会?她动用宗门灵石为自己采买资源时,可问过我们吗?她擅自决定无垢赤明矿的用途,问过我们吗?她分配灵石给各山头时,征求过我们意见吗?这宗门并非她一人之物,凭何由她独断专行?那天机处的小丫头刚入宗门,就能成为天机处掌权者,得到大批资源支持,还不就是因为是她的心腹,谁知道这其中有没猫腻。她只不过给了你们一点蝇头小利,你们个个就都倒头向她,老夫偏看不过去此等独断专行之举。她既然不愿给我一个交代,老夫走就是!”莫林怒震衣襟大声道,又逼问向四周看客,“今日就走!你们是要留在这样的宗门?陪着吃苦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是要跟我一起离开,给句痛快话!”
四周弟子个个面露矛盾神色,窃窃私语起来,只有贺严华背后的三个弟子很干脆地表明立场。
“贺严华,你呢?你怎么样?”他又问贺严华。
“我……”贺严华面露难色,“老哥哥,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要走,今日就走!”莫林推开他,朝外走去。
四周有些弟子,犹豫着跟了上去
赵睿霖眼见情势已一发不可收拾,刚要说话,却听远空传来声清越威严的声音。
“莫山主留步。”林风致赶到。
赵睿霖神情明显一松,望着她行个礼:“秋上神。”
林风致颌首回礼,落身于众人之前,面无表情向莫林道:“山主息怒,你此番震怒无非是因为我在宗门灵石分配之事上,并未倾向你们月盈峰,此事赵长老应该已经向你解释过其中缘由,各山山主也都清楚,我以为给你点时间,你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她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仍旧不怒自威,一出现就将莫林气势压下。莫林想要争辩什么,林风致却没有给他机会,只震声续道:“你觉得我克扣调拔给月盈峰的灵石,但事实上我划给月盈峰的日常用度所需灵石已经比往年多了一倍,除了各山额外的那笔淘换新品的灵石外,该给你们的一分没少,这些均有账可查!”
“你说我擅自决定无垢赤明矿的用途,我且问你,那批无垢矿从何而来?你说我偏心万舒羽,那你可知宗门所得三十万灵石,是何人所给?你说我给其他山头乃是蝇头小利,那你又可知,我最新颁下的手谕是何?”林风致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手谕?什么手谕?”莫林露出不解神色,四周弟子也是一脸茫然。
“手谕刚到贺长老那里,还没来得及传向各处。”赵睿霖叹道。
“那就现在说吧,也让大家都了解一下。”林风致冷道。
“是。”赵睿霖接令面向众人,朗声道,“奉本宗上神手谕,自今日起,全宗弟子由上自下每人月俸增加一倍,所得灵药等资源增加五成,其此一;其二,所有山头所司之职,若有产出所获收益,可留三成,由本山自行决定如何分配;其三……”
她顿了顿,在众弟子脸上已经看到诧异的神色,方又开口:“我宗圣地化云之境对宗门弟子开放,将甄选第一批入境修士!”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先前姬寻入化云之境之事,已经在宗门弟子内产生不小轰动,他入境之后境界突飞猛涨,不过数日时间就已突破,早就引来各方关注。化云之境在众修士心里,已经成为一个充满玄妙的福地洞天。
没有人不想进去的!
听到前两条手谕时,莫林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待听到最后这条,他脸色顿时一白。
不会再有人跟他离开昆虚了。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不作无谓解释。你们有意见可以对赵长老提,我非常愿意另行解答,但倘若以宗门来要胁本仙,那就恕本仙不奉陪了。”林风致释出怒气,直逼莫林,“莫山主,你还要离去吗?”
箭在弦上,话已出口,莫林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夫自然是要走的……”
他说得不算太坚定,只等林风致给他个台阶。
然而林风致只淡道:“你既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说话间她朝不远处赶到的小啾施了个眼色,小啾手托银盘向莫林奉上一袋灵石。
“莫仙友在本宗百年,劳苦功高,于宗有恩,这一袋灵石,是宗门对你这百余年辛苦的一点小心意,祝莫仙友仙途无量。”林风致怒意散去,转而温声道。
语毕,她垂头看了眼腰间传音玉,玉石亮起,出现了凌少歌的传字。
只一眼,她唇角忽勾。
“好,我走!”莫林用力攥下那袋灵石,怒视林风致,又望向四周弟子,问道,“你们跟不跟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先前信誓旦旦要离开的弟子,亦面露犹豫。
“若有弟子要跟莫山主离宗的,我宗均会送上灵石,以全这数十载同门之义。”林风致目光缓缓扫过各个弟子,声音恢复温和,又道,“其余月盈峰弟子听令,即刻前往月盈峰拜见你们的新山主!”
什么?!
这么快就有新山主了?
连贺严华与赵睿霖都同时露出震惊神情。
“传我口谕,即刻起,月盈峰山主一职,由大仙师龚宴清接任!”
此话一出,众皆震憾。
大仙师,那是多少宗门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险又到周三,老规矩周五见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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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 ? 拥抱
◎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用几乎要将身体埋他骨血的力量抱住了他。◎
不过半日, 林风致在月盈峰的一言一行,就传遍全宗。
她那三条手谕与月盈峰新的任命,轰动整个宗门, 想来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小小地震动一下九寰仙界。
“她竟然能招揽到龚宴清这样的人物,宗门有望啊。”藏兵处的秦悦感慨道。
“上神变了,从前是修炼的拼命三郎, 现在可不一样了。”敬秀峰窦传亦道。
……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果决的手段, 看来以后宗门要生变了。”柳轻絮看着新到炼丹炉嚼笑喃道, “走了也好,莫林那老家伙倚老卖老太久,早就该收拾了。”
她本以为秋月明只会训诫一番莫林, 却不曾想到, 竟直接让人离宗。
看来是要杀鸡儆猴,借此震慑全宗。
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 没人敢质疑上神的决定了。
……
林风致要的, 就是这样的效果。
从前秋月明占着宗门上□□头, 实则不大管理宗门事务, 各山各处都如一盘散沙各干各的, 她接手以来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人心不齐, 做起事来太难,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推搪。
经此一事,宗门内大抵暂时安分了。
整顿完内务, 接下去就大刀阔斧地准备强大宗门。
仙门大比,是个好机会。
————
五日之后, 祁怀舟等人带着十五只狮鹫兽归来, 交由灵瑞峰驯养, 预计三日后出发运送清焰草前往无涯林,与凌少歌的人交易,将月银石和赤碳带回。
万舒羽归宗后听闻龚宴清竟然加入昆虚,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而后一跃而起大喜过望。
对于习阵之人,龚宴清可以给出的指导不亚于一位法阵大能。
“小友厉害。”对此,祁怀舟仍只有一句话。
“行了,你也辛苦多日,先休整一番吧。”林风致看着风尘仆仆的孱弱仙君,笑道。
祁怀舟微笑颌首,正要告辞,又被她叫住。
“哦对,你准备准备,随我入化云之境炼物。珍珑阁那些货已经快送到了,曾叔已经出山迎接了。”林风致道。
祁怀舟背影一僵,脸上的笑消失。
入境炼物。
想想他就头疼。
她是真不知晓,那意味着什么啊。
再来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的意志力不会被蛊惑。
————
又三日,灵瑞峰韩姜带着弟子驾驭狮鹫兽出发,前往无涯林,林风致在珍珑阁采买的物资又一批一批送抵昆虚,连着她那堆“破烂”,全都送到昆虚。
带着人清点完货物,林风致眼里掩不住的喜悦,立时就让祁怀舟将用于化云之境的东西送到云上。
那厢昆虚宗也已迎来几位对昆虚矿产有意的客人,都交由秦悦招呼,最终签定了三份新的矿产供应契约,包括无垢赤明石与普通赤明石,以及新开矿云鳞石。其中无垢赤明石的交货日期,定在来年六月。物以稀为贵,林风致还指望以此吸引客人,故而不可能无限量供给外界。至于新开矿云鳞石,那则是天机处新换采矿及冶炼器具后的产出。
三份契约总计带来四万上品灵石,对方付了两成定金,便是八千上品灵石,已胜往年全宗矿产收益。而林风致又承诺过收益的三成归各山头所有,故虽然天机处弟子异常忙碌起来,可情绪却都高涨。
除此之外,到访昆虚的修士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听闻龚宴清加入昆虚的传闻,前来打听消息的,不少确认后都表明心意,也想加入昆虚宗门,这此琐碎之事,便交由贺严华负责。
至于月盈峰的弟子,虽然林风致眼下不打算大兴修造之事,但龚宴清并没让他们闲着,带着他们勘测起昆虚地势,为日后修建做准备。
一时之间,宗门上下都忙碌起来,像变了一番气象。
“好多年没见到过宗门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了。”赵睿霖看着山间奔忙的弟子们,不由感叹道。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林风致与她同立云端,远眺诸山,含笑道。
————
安排完手中诸事,林风致这才叫上祁怀舟,掠进了许久不曾踏足的化云之境。
姬寻早已结束闭关,境界由原本的炼气,一跃臻至筑基中期,竟是连破两阶,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般,不止精神十足,连行为举止也没了从前那股瑟缩畏怯之意,进退之间已有几分仙家气度。
知道林风致回来,他特意静候石门之前恭迎,见到她的身影便立刻掐诀行宗门大礼,却被林风致一把托起。
“你的修为精进了!”林风致扬起招牌般的笑容,温声道。
“多亏上神,弟子方有此般造化。”姬寻忙又抱拳躬身,“弟子谢过上神,请上神受弟子一拜……”
“诶,你别。”林风致闪身避开,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礼,再说了,你能有此造化是你的缘分,与我无干。”
语毕,她又岔开这个话题,只望向堆满整个化云之境的各种材料,问道:“东西都清点过了?”
姬寻取出一张货物清单,恭敬递给林风致,回道:“禀上神,已经清点完毕,请您过目。”
林风致接过清单,与神识中的《天工图谱》内标注的材料一一对比,确认无误后方睁眼:“很好,你们退后。”
姬寻便退到了祁怀舟身侧,好奇地盯着林风致。
他不知道上神要做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又是让人惊掉下巴的事。
林风致上前数步,走到霄壤旁,闭上双眸,神识融入霄壤。刹那间,她似乎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化云之境的气息。在她的神识之下,这地方似乎活了一般,与她同呼吸同心跳,像是她融于天地,又像是这天地本就为她躯窍。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悟,不知为何这次竟然多了这样的感悟。
她想不通,也没时间多想,神识之中已经浮起闪着金光的卷轴,《天工图谱》自动打开,展到了第一幅图,图上几座工坊自纸面浮起,化作金色的微缩小物流转于画面之上。
林风致操纵霄壤飞起,朝着不远处放着的一堆堆材料附去,另一边又以一点神识注于炼丹工坊的图样之中。
刹时,其他几间工坊黯淡回归图中,而那座炼丹工坊却忽然间金炽,在她的神识中渐渐变大。随着霄壤吞噬的材料越来越多,那座炼丹坊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林风致有种操纵千演神兵的错觉,像控制千演神兵的变化般,控制着炼丹坊的生成。
陪在旁边的姬寻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原本在小茅屋后方那片浓浓白雾,竟渐渐消散,慢慢现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殿宇。浓厚灵气随着这座殿宇四下弥漫,透过石门又涌向昆虚十方山峦。
山下原本各自忙碌的昆虚宗修士感受到这股异常的灵气,纷纷停下手中之事,遥遥望去,只看到昆虚山上千里云空,万丈金光自石门内灿出,将那石门化作一轮明日。
这是出了何事?
众修皆惊,哪怕是龚宴清和凌少歌这样的人物,也在当下震惊地看着远空,而后飞快闭眼,感悟着这股来之突然却又难得的天地灵气。
金光过了盏茶时间才消退,化云之境恢复正常,姬寻震惊万分地看着远处出现的华丽殿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祁怀舟却伸出手掌,接下天空中飘落的一滴水珠。
化云之境竟然下雨了?
炼丹工坊已成,可林风致却迟迟未醒。他眉心微微一蹙,忽然间飞到她身边,看着她后背慢慢绽放的青色光芒,一只小小的鲲鹏缓缓浮现,透衣而出游转在她身体周围。
天上的雨,是这只鲲鹏带来的。
而地上的霄壤亦随着这阵雨,闪起青翠光芒。
“姬寻,快,把她带回来的那批废弃灵宝种入霄壤之中。”祁怀舟像大梦初醒般陡然开口。
“是。”姬寻不作多想,按照他的吩咐,和他一起,将堆积如小山的废话灵宝一件件埋进泛着青翠光芒的霄壤之中。
而在下界,金光消失之后,异动却没有消失。
无云的昆虚十山,竟然下起了细雨。那雨细如丝,落到万物之上,便如雪化般融入其中。
归入叶脉,归入山石,归入灵兽,乃至归入修士身体毛肤。
“快,停下手中之事。”龚宴清忽然朗声道,“这是纯水地灵气,极其稀罕,于修行有大助益,众位同门不要错过此等良机!”
一声疾语,传遍四野。
昆虚弟子纷纷冲到户外,盘膝而坐,接受这阵天赐的灵气。
雨只下了半盏茶时间就停止,昆虚山上空出现了一道七色虹桥,横跨石门,宛如仙象。
化云之门内,林风致缓缓睁眼。
她似乎做了个非常愉快的梦。
梦里,她骑在鲲鹏背上,入海徜徉,破海飞翔,驰骋天地之间无拘无束。
而在她身下的那片海,就是她的故乡。
可为何,明明是欢快的梦,却在醒来时她的心里这般悲伤?
祁怀舟落到她身边,见她怔怔站着,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还好吗?”
“鲲鹏,归家了。”
他只听到她的呢喃,还未及开口,人就被她抱住。
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用几乎要将身体埋他骨血的力量抱住了他。
“它终于归家了。祁怀舟,我好难过……”
泪水一滴一滴,流进他的后衣领中。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啊,本章下面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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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 浮鲸
◎故土之名。◎
冰冷的躯壳让林风致的泪愈显温热, 所过之处,烫入心扉。
明明失去心脏,祁怀舟却觉胸膛中有什么, 突然跳动了一下,随之而起的,便是蔓延向四肢百骸的暖意,仿佛冰冷的身体在那个瞬间找回温度。
他站着, 任由她抱住自己, 无从逃开。从前万分抗拒的事, 外人的靠近和触碰,以及成为他永恒禁忌的东西,都在被她一点一点打破。
林风致很伤心,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难过, 因何而生,因何而起, 这悲伤来得突兀, 没有缘由, 她亦不知如何控制, 只能失控地抱紧眼前唯一的人, 从他冰冷的身体上寻找一丝安慰, 像溺水之人抱紧浮木那般。
埋在他肩头的脑袋耸动不止,她哭泣的声音带着克制的低沉,祁怀舟情不自禁地抬手, 缓缓抚向她的后脑,想要给她带去一点慰藉, 却又在靠近她发丝时僵在半空。
属于过去的回忆浮上心头, 他交付出的信任与感情, 只换来没有尽头的黑暗,他不能再纵容自己被感情左右。
浮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他静静站着,随她发泄。
“祁怀舟,我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啊?你别笑我!”林风致却在此时松懈了拥抱的力量,抬起头,用一张哭得眼眸脸颊鼻尖都通红的脸对着他。
眼泪哗哗流,她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长这么大,她就没在人前如此哭泣过。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祁怀舟再次抬手,以指背拭过她脸颊上的泪痕,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难过的话,就低头看看你的脚边。”
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了解她的。
林风致懵懵地低头看了看地面,眼里的泪未尽,可神情已改。
“哇!我这是发财了吗?”她一边哭,一边诧异至极地看着脚边堆满的五颜六色晶簇。
这些晶簇闪着五色光芒,晶体纯净,像洒落在地面的无数宝石,将她包围。
这可是只在她梦里才出现过的场景。
“鲲鹏之力,最纯净的水灵气,能加快霄壤结成晶簇的时间,这是你那批废弃灵宝结成的晶簇。”祁怀舟回答道。
注意力被转移,她顾不上悲伤,立刻就蹲到地上,眼泪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可她的嘴唇却已高高扬起。
“还能这样?”林风致大笑,随手捧起一把晶簇,回望他。
他便看到张沾满泪痕的笑脸,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的唇角勾起,眼尾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姬寻!”林风致狠狠揉搓脸颊,把丢人的眼泪擦干净,转头飞向姬寻。
因为有了鲲鹏水灵气的关系,霄壤结晶的速度非常快,姬寻一直忙着将灵宝送进霄壤,压根没顾得上林风致这边的异常。
祁怀舟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到姬寻身边,两人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他却不自觉地抬起手,将拭泪的指背置于唇边,探出舌尖轻轻一扫,尝到些微咸意。
人的眼泪,微咸,有海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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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晶簇堆满地面,看起来比先前以废矿炼出的晶簇要更加纯净透亮漂亮,只是不知道以神识剥灵之后会化出何物,但现在林风致没有时间处理这批晶簇,只能让姬寻先把晶簇装起。
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殿宇吸引。
在《天工图谱》上看到的丹药坊已经十分精致,却远远不及现实看到的十之其一。
琉璃金瓦,玉晶花窗,檐下垂落串串星铃,闪着微光,像一整片的星海流瀑,风过之时发出一阵悦耳响动。
这哪里是“坊”,分明是座华丽精美的宫殿。
林风致带着姬寻缓步迈入这座名为“炼丹坊”的宫殿,殿内弥漫着淡淡药香,三座巨大丹炉呈三足鼎立于殿中,正中乃是与丹炉相连的阵网,网下是一片火海。
“这是什么火?”姬寻还没靠近丹炉,就已经感受到汹涌炽烈的火灵气,他境界低下,完全无法再向前靠近。
反而是林风致,虽然她也只是金丹境界,但对于这股澎湃的火灵气,却只觉得身心俱暖。
“地心之火,也称万物炎。”回答姬寻的,是最后迈入大殿的祁怀舟。
“万物炎?”姬寻喃喃着,他没听过这样东西。
“地心火,海心水,脉心土,雷心木,岩心金,是五大灵气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来历。”祁怀舟走到林风致身边,解释起来,“这五样乃是仙祖创立天地之时留下的,是这世间所有修士炼丹、炼矿、炼器、炼宝的无上至宝。”
林风致并没说话,她能感受得出,这里所蕴藏的磅磗之力。
“那这三座丹炉呢?”姬寻又望向比人还要高的巨大丹炉。
三座丹炉,一金,一黑,一银,炉身之上流淌着刀刃般犀利的光泽,却没印刻有任何文字符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恐怕得让丹修来看看。”祁怀舟摇了头。
“祁怀舟,你先带姬寻出去吧,他也许久未回藏兵处见他师傅了,如今境界突破,也该回去见见秦山主。你再替我转达各位山主,让他们都准备准备,我想先邀他们入化云之境参观。”林风致负手而立,道,“我在自己再留一会。”
她不是修丹之人,并不清楚这座炼丹坊是何作用,若是自己摸索恐怕又要耗费许多时间,横竖都有开放化云之境的打算,便先将众位山主请入境中,一起商议吧,尤其是素女阁的柳轻絮,也不知她懂不懂这几件东西的来历。
祁怀舟明白她的想法,点下头去,朝着姬寻示意,两人转身,一前一后向殿门处走去,可没等踏出大殿,他便又听到身后传来林风致的声音:“你也准备一下,我们这两天就闭关炼矿,该服的丹药你记得服。”
“……”祁怀舟步伐一顿,手攥了攥,像要辩解什么般道,“我没有受伤,无需再服药。”
“那最好。”林风致却笑了。
听到她含笑的声音,祁怀舟松开手,径直朝外走去,不再停留。
她还是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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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怀舟带着姬寻离开之后,林风致在殿中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脚用力在地上跺了几下。
“老神仙,快点出来!”她边跺边道,念咒一般。
白雾“蓬”地一散,老道久违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小丫头,你你你……你是要气死老夫吗?都说这里是秘密,你还带外人进来?你就不怕招来祸事?”老道见到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外人一进来,连他也无法现身,已经避了许久。
“将来兵挡,水来土掩,我已经决定开放此地,就不必再说这许多了。”林风致实在懒得一遍遍向人解释自己这个决定的原因,无所谓地耸耸肩靠到柱子上,“今日请老神仙出来,是有些事想请教,还望老神仙不吝赐教。”
老道“哼”了声撇开头:“你不是自有主意,何必来问?”
“我想问问,化云第九重的星宙海与鲲鹏的关系?”林风致没理会他的小脾气,只将心里疑惑问出。
“鲲鹏?”老道蹙着眉望向她,“你怎会问起星宙海和鲲鹏?”
说话之间,他像嗅到什么般,凑到林风致身边,用力吸吸鼻子,又惊道:“你拿到了太虚图?”
“你身上有鲲鹏内丹,如今又得太虚图,丹魂合一……”老道自言自语着林风致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忽然亢奋起来,紧紧攥住林风致手臂,“果然,你是命定之人!”
林风致问他:“何为命定之人?”
老道却又收手,疯疯颠颠道:“不能说,时机未到我不能说。”
“……”林风致见他这般模样,心知眼前之人不过是道残魂,应该也被下过某类禁言法术,不能说的他不会说,她多问也无益,便暂将此事抛到脑后,又问起星宙海来。
“星宙海乃是仙祖修行之地。他本有机会飞升,却为了替万物谋存,身化天地,这星宙海便是九寰诞生后,他留在世间的遗迹,亦是他的故土,听闻可接上界,不过其中玄妙无人探得。至于鲲鹏,那是万妖始祖,与仙祖互为挚友,出于北冥而归于星宙。仙祖化天地山川之后,留妖祖于星宙庇护后人,后来仙祖身上的邪气侵袭此地,妖祖与之大战陨身于海,丹、魂、身三分,魂入画,丹成宝,身化岛。”
说起鲲鹏与星宙海,老道倒是渐渐安静下来,向她讲起了一个更加久远且不为人知的故事。
“身化岛?”林风致不解。
“嗯,妖祖之体,化作茫茫星宙海上的一座浮岛,名唤——浮鲸。浮鲸岛上,住着的是他受托庇佑的仙祖遗脉。传言之中,得仙祖遗脉者,可承无上仙道。”
林风致霍得站起,双拳紧攥,盯着老道一语不发,身躯微微颤抖。
浮鲸,乃是她故土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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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已尽,春寒料峭,五华山上下起春雪。
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没尝到春的滋味,山野又被寒冷侵袭,连修士都很难抵御这样的冷意,五华山的弟子早早就回了各自洞府,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寒冷。
一道剑光破空而过,落在被雪覆盖的树上,整棵树应声而倒,落地之时震起满天飞雪。
颀长的身影化作电光,在山林间飞掠着,追逐着前方凶狠的三头狼。三头狼被逼入绝境,转过身露出尖锐獠牙,身上泛起青光,纵身跃起,拼着最后一股力厮咬向对方。那人却是身形疾闪,手中剑光交织成网,只闻一声震彻山野的凄厉惨叫,三头狼被那人削成两段,倒在雪地之中。
鲜血染红地面,也染红了那人。
“师兄,你没事吧?”不远处有女修飞来,美眸之中尽显关怀,却又被眼前浓厚血腥与杀气所震。
封默冷冷摇头,手挽剑花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却不管自己白皙脸颊上滚落的血液,朝着来路走回,并没理会赶来的孙灵若。
孙灵若跟上他,边走边道:“师兄歇歇吧。”
“不用了,我不累。”封默淡道。
离仙门大比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得再加把力,才能确保自己可以赢得仙门大比,成为五华山第一人。
如此,他才有可能真正得到孙千山的另眼相看。
“都是爹爹,那样逼你,我去找他……”孙灵若跺跺脚,恼道。
“师妹,赢得大比是我对师尊的承诺。”封默驻足道,“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不会有事。”
语毕,他飞身掠起,朝着更远的山林飞去,只将孙灵若远远抛在身后。
获得孙千山的另眼相看,他才有机会通过五华山见到那个人,查明真相。
浮鲸岛覆盖的真相,亲人被吞噬的真相。
他瞒了林风致三十余载的滔天仇恨。
浮鲸岛的海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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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 偷亲
◎七情六欲的滋味。◎
得仙祖遗脉者, 可承无上仙道?
林风致不知道这句话作何解释,她想再问清楚一些,可那老道却又疯疯癫癫的, 嘴里再没半句实在话,反反复复要求她重建化云之境。
依着他透露的消息,这化云之境她就是再没想法,也不得不建了。
也许只有等化云第九重重见天日的那天, 她才能真正弄清楚, 他口中的星宙海浮鲸岛是不是她的故乡。
若是……
那她与封默皆为仙祖遗脉?而他们……他们竟是从昆虚化云之境之中走出的人?
这不就意味着, 兜兜转转三十余载,她像画了个圈,最后回到了起点?
仙祖遗脉, 无上仙道?
林风致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掌。这双手中握着的力量, 明明那样孱弱,这具身躯里的天赋, 明明那样普通, 就像……像她生长的那个村子, 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独到之处。
何来无上仙道?
真是天大笑话。
若他们真有那样的能力, 为何连一场海啸, 都难以逃过?
就连所谓妖祖遗躯的浮鲸岛都随之覆灭, 无力庇护他们?
那场海啸……到底有什么特别?
她攥紧拳,不自觉得回忆起那场灾难。天际黑云压顶,电光流窜, 海浪像一双高高扬起狠狠落下的巨掌,碾碎蝼蚁般的他们。
封默告诉她, 那是天灾, 可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场海啸其实是人祸?
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独自承受了近四十年的煎熬,以此换她三十多年无忧?
“在想什么?”祁怀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林风致松开掌,抬头望向他——这个最初费尽心思将她留在昆虚的男人,仍如霜雪般苍白虚弱,可那双眼却透着无从看穿的秘密,她看不透他。
“没什么,就只是静静罢了。”林风致淡道。
天色尽黑,她已在化云之境独自坐了一天,却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祁怀舟看着不远处装着晶簇的箩筐仍是走时模样,她竟忍得住没有炼制它们。
“连灵宝都打动不了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模样。”祁怀舟一撂衣袍,在她身边坐下。
“不想说。”林风致懒洋洋地回答他,“让你安排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不知几时开始,她已经使唤上他了。
“嗯,已经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各山山主了,时间定在三日后。”祁怀舟回道。
“祁怀舟,昆虚宗还有哪些秘密,你没有告诉我的?”林风致今日不想理会宗门的琐事,便问道。
“昆虚宗有万年历史,裴凛寿元又比昆虚多了一倍,几万年的光阴,秘密多了去,你想听哪桩?我知无不言。”祁怀舟回她。
林风致哪一桩都没问,只转头逼望他的眸,笑道:“裴凛?他不是昆虚的师祖吗?你为何直呼其名?”
从她认识祁怀舟的那天起,举凡提及裴凛,他就从没用过敬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小兽看到猎物的兴奋与试探。相处久了,他都忘记,她也是只有爪牙的小狐狸。
“我要是说,这世间可以让我用敬称的人,并不存在,你信吗?”祁怀舟笑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孱弱一扫而空,眼底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睥睨世间万物。
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光彩,也依旧让林风致心头震憾。
“你到底是谁?”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势,盯着他。
“我是昆虚的镇宗长老,天羲祁怀舟。”他微笑,轻声嗽起,又变成孱弱不堪的模样,“小友,我和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假话,你不必怀疑。至于你想知道的,只要你问,我就答。”
他不隐瞒。
可她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从何问起。
“不知道该问什么?”祁怀舟一眼看穿,“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该问我什么。”
“祁怀舟,你真是可恶!”林风致感觉他在给自己下了个巨大的坑,忍不住骂起他来。
“呵。”祁怀舟却笑出了声,又在她耳畔低声道,“虽然这世间无人有资格配得上我的敬称,不过我还是愿意心甘情愿称你一声,上神。”
林风致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起身拍拍衣裙,嘴里道:“少在那里花言巧语,能给你管昆虚这烂摊子,阿猫阿狗都能称上神。”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被他攥住,重重一拉,她不得不俯身到他面前。
“我从来就没有唤过秋月明上神,更遑论阿猫阿狗。你太小看自己了,林风致……上神!”他攥着她的手腕,目光坚定。
所谓“上神”,不过是在外界时的称呼,私下里,他从不曾对秋月明用过一次敬称。
林风致怔了怔,飞快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朝外头走去。
“心情好点没有?”祁怀舟随其站起,跟在她身后踱步而出,“可以回天柔了吗?”
“不回去了,反正他们三天后要上来,不如趁此时间将这些晶簇炼炼。”她挥手运来远处一筐晶簇,又朝他道,“你陪我炼。”
这话说得便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似乎算准他不会拒绝。
祁怀舟步伐一顿,脸色变得不太好。
“怎么?你不行?带药了吗?”林风致问道。
祁怀舟表情更差了。
还没待她再说什么,他的身影一晃,闪到了她身后。
“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他道,言语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风致不明所以,刚要回答他,却觉周遭涌来磅磗灵力,她下意识就闭上双眼,将自己的神识释出。
有了上次的经验,林风致非常放松,几乎毫无保留地相信祁怀舟,任由自己的神识缓缓融入他广博浩大且温暖的元神之力里。她觉得自己化作一尾小鱼,在他的元神中撒欢畅游。
她很舒服,还有些好奇,感受着他博大元神带给她的愉快滋味。
但对祁怀舟来说,就不太愉快了。
他垂落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额上沁出细密汗珠,这次倒不像上次那样生出本能抵抗,但更加糟糕,她和他的元神融合度越来越高,带来的感受也越来越强烈。他不得不死死克制,克制将她扔出元神的念头,克制将她神识吞噬的欲/望。
那源自本能的渴望,真正交融的诱惑,让他承受着天地间最难控制的魔障。
“林风致!你安分点!”低沉的男人声音在元神虚空中响起。
似乎是在她身后传来的,林风致霍地转过身,可他的元神却忽然一颤。
在她的神识中,她是一尾鱼,可在祁怀舟的元神里,他看到的却是他本心所幻之象。
那日她裸/背而立在他面前,青光浅洒,将她照得如莹玉仙骨一般,而今,她缓缓转身,长发侧垂如瀑。
天真的笑靥,无辜的眉眼,极致的蛊惑,无一不让人疯狂。
祁怀舟很想闭上眼,但这是他的元神,是他无法逃避的内心。
“你真的无碍吗?不需要嗑几颗丹药?”林风致感受到他元神的不稳,忍不住问道。
“闭嘴!炼晶!”他无法再维持自己的风度,嗓音粗砺道。
林风致察觉到他难得的暴躁,当即识相地闭上嘴,专注于晶簇之上。
十数枚晶簇早已从筐中自动飞到她的身前,她不必再以指相触,神识便可注入晶簇之中,她便尝试着将自己的神识分成数缕,同时注入身边所有晶簇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以及鲲丹的力量,她的神识之力大有精进,竟可同时操纵所有晶簇。这批被鲲鹏灵水浇灌而成的晶簇,每一颗都有着不同的结构,比赤明矿更加复杂,需要她仔细剥离杂灵,但好在因为鲲鹏灵关的关系,这批晶簇里的杂质非常少,本身已足够纯净,是以林风致施展起来,并没费很大力气。
祁怀舟的元神之力包裹着她的神识,以她的神识为中心,随着她游走于五光十色的空间中,感受着造物的玄妙与神奇,陪着她一点一点,将杂乱的结构变得干净。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筐晶簇终于见底。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响音,浮在半空的灵宝一件件落在二人脚边,五色光芒绽起,将两人笼罩。祁怀舟如释重负般撤回自己的元神睁眼,却见两人身边光芒交错,如同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还没从那些神奇的空间中出来。
林风致也已张开双眸,定定看着祁怀舟,她的眼折射着四周的光芒,漆黑的瞳孔幻化成诡异却妖冶的彩芒,仿佛只需一眼,便可慑魂夺魄。
他清了声嗓,刚要说什么,她却倏地阖上双眸,整个人软倒,被他拦腰接入怀中。
以灵力探查片刻后,他知道她只是精力耗尽,方放下心来,抱着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庞上。
心头的躁动还没完全熄灭,他似乎还陷在刚刚的元神渴望中,回归现实之后,这渴望化作一股莫名的欲/望。他想触碰,想啃咬,想做一些原始的,属于兽类的行为。
她的眼泪是海水的味道,那么,有没什么是甜的?
他开始好奇,而这好奇很快就化成莫大蛊惑。
祁怀舟歪了头,缓缓俯下,神使鬼差般靠近她微抿的唇。
她的唇看起来很美味,淡淡的粉,柔嫩绵软,让人情不自禁。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唇,但他没有更近一步,只是轻轻一嗅,而后缓缓探出舌尖,从她唇瓣上扫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濡湿。
像只兽。
她的唇,真是甜的。
可她的泪,是咸的。
这是……属于人的,七情六欲的滋味。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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