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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夺旗,先登


    林万晟带着人马顺着声音上了山,但是很快走着走着,他便发觉了不对劲。


    那些受惊的马儿在奔跑了一段距离后就停下来了,它们低着脖子在崖边啃食嫩草。


    “将军,只有几匹马,根本没有人。”士兵们看着林万晟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追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被骗的林万晟气得破口大骂,“竟敢耍我!”


    然而更糟糕的是,此处高地有南中在建州城的一道防线,因为这里的确是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进城中,但是驻扎着士卒。


    林万晟看到旗帜,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萧怀玉的计策,“撤!”


    于是当机立断想要带着人马离开,然而却发现已无回头之路。


    萧怀玉再骗过林万晟后便赶回了营中,她来到积水的大坑前,命人将挡板拿下。


    坑中的积水如迅猛的野兽,向建州城袭去,而在此之前,建州城内的官兵从未想到,楚国会采用水淹的方法攻城。


    建州城坚不可摧,他们天真的以为楚国在久攻不下之后就会自行退去。


    而一向讲仁义的中原大国,竟然会采用这般歹毒的攻城方法迫害全城性命。


    短短半个时辰,洪水便淹没了整座城池,没有任何的征兆,城中的士卒也毫无防备。


    他们被洪水吞噬,来不及逃走,有的甚至淹死在了睡梦中。


    “水,是水!”


    顷刻之间,原本安静的建州城便成了一座灾难之城,就算城池再坚固,也无法抵御洪水的吞噬。


    随着水流的冲击越来越快,水位也越来越高,守城的士兵纷纷弃城,向两侧的高山逃去。


    洪水冲垮了木屋,也将两侧山上的泥土卷了下来,一部分士兵刚冲到山腰,便被泥水卷走,扑腾几下后,消失在了大水之中。


    惊恐,无助的声音从城内传来,对于建州城内的士卒与百姓而言,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为什么会突然发洪水?”洪水来临前,建州城的守将正好在地势高的地方。


    “是楚国人。”有士兵指着洪水的方向,“一定是他们放的水,这几日连续暴雨,说不定是他们引的山水。”


    未曾想到楚国会用此等手段的建州守将,咬牙切齿的骂道:“卑鄙!”


    “没有想到楚人竟都是一些歹毒之徒,水淹建州,我城中百姓…”将领看着已被完全淹没的城镇,水面上已经开始有尸体漂浮,尽管他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人马划船搜寻被困者,但还是有许多人被永远淹没在了这场大水中。


    “将军,武长坡发现了一支楚军,他们好像是要偷潜入城。”


    守城将领听后,拿起武器,满腔怒火,“不管来多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喏!”


    ※ ※ ※ ※ ※ ※ ※ ※


    ——楚营——


    “怎么提前开闸了?”听到动静的李康来到了积水的上方。


    萧怀玉看着一湖水缓缓倾泻,眼里流露的出,是从前所未有的阴狠,“林万晟去了武长坡。”


    “武长坡?”李康并未听懂她的话。


    “那是建州山城的防线。”萧怀玉道,“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是活人定的。”萧怀玉又道。


    李康看着建州城的方向,站在此地,只能看到小小的城头,他皱着眉头,眼神哀伤,但不是为了林万晟,而是建州城内的无数生灵。


    “这算不算是…屠城。”李康挑眉道,“如果神明要降下惩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神明不会听人诉说。”萧怀玉说道,“人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南中,不过州郡之国,却妄想入主中原,当野心超过了能力且做出远超实力之外的事,就会遭到反噬。”


    “以后,这种惨烈的场面还会有很多。”萧怀玉又道,“中原,绝不会一直分裂下去,想要减少战争,就只能以杀止杀,列国凝一,天下才能安定。”


    “天下安定,是哪种安定?”李康摇了摇头,“这世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定。”


    “便是楚国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李康又道,“楚京城中的血腥味,就连雨水也冲刷不干净了。”


    “楚国上下,里里外外,都脏透了。”李康的眼里充满了失望与无奈。


    “大王有励精图治之心。”萧怀玉顺着李康的话说道,“可是缺少帝王的狠心。”


    “其实,陛下的子嗣当中,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李康说道。


    萧怀玉突然一愣,她看着李康,“王位之上,只有胜者,胜者,便是合适之人。”


    “五石散是宗室的忌讳,即便没有它,我也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上。”李康继续说道,“你或许应该坚定你的选择。”


    萧怀玉呆呆的看着李康,这一世,她似乎又面临同样的处境,“我谁也不想选,甚至,我厌倦了这种争斗,杀了林万晟之后,我就会离开。”


    “你离开得了吗?”李康问道,“当你踏入这城中时,双脚就已被套上枷锁,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但是终点,不只有死亡。”李康又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她总觉得李康有些奇怪,这位相识半生的故人,此刻站在她的身前,明明是熟悉的,却又好像十分陌生。


    “难道大王,也记得从前之事?”萧怀玉试探道。


    李康与之对视,随后眼里充满了疑惑,“什么从前?”


    李康的反应好像并不知道萧怀玉在说什么,萧怀玉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了一眼水势,“时机到了。”


    “请王下令出兵。”


    ※ ※ ※ ※ ※ ※ ※ ※ ——


    ——武长坡——


    正当林万晟想要折返时,身后的路却被滔天的洪水所淹没。


    “将军,他们提前放水了。”士卒们惊恐道。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动静声引起了南中士卒的注意。


    “是楚人!”


    建州城被淹,幸存下来的南中士卒对楚人恨之入骨,“杀了他们。”


    进退两难的林万晟只得拿起武器与之拼杀,刚开始,凭借着身手,楚军处于上风,但随着南中援军赶到,林万晟的数十人马逐渐寡不敌众。


    “楚人无道,当受天罚,杀光这些掠夺者。”建州守将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林万晟与左右拼死抵抗,骑着马在武长坡来回周旋,就这样,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后,数十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了不到十人,而林万晟的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


    建州守将对楚人恨之入骨,下手也极重,几乎是一击毙命。


    “将军,水退了。”由于地势的原因,因冲力而上涌洪水逐渐退去。


    “撤!”林万晟拉住缰绳。


    “想跑?”建州守将拿起弓箭,向林万晟的马射去。


    坐下马匹受了箭伤,加之脚下的淤泥太滑,于是连人带马滚下了山崖。


    好在并不是太高,林万晟的腿砸到了岩石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


    但是建州守将并不打算放过林万晟,他骑马追上,几个楚国士卒将他拦住。


    “你果然不是普通将领。”见楚国士卒如此忠诚,建州守将半眯起双眼道,“等我拿了你的头颅,祭城。”


    很快,几个士卒便倒在了建州守将的刀下,林万晟忍着疼痛从淤泥中爬起。


    而建州守将已骑马来到他的眼前,大刀挥下,他只得连忙握抢挡住。


    几番打斗下来,林万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血泊中,心有不甘的看着建州武将,“不要杀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比你现在拥有的更多。”


    “你们淹我建州之时,可曾手下留情?”建州守将握紧手中的刀。


    就在大刀即将落下时,一杆马槊飞出,将他的刀差点击落。


    “将军!”郭鸿麟带着一支队伍赶了过来。


    建州守将被击退,而此时建州城已经遇袭,就在守将带残兵至武长坡没多久,一小股楚军潜入了城中,在洪水褪去后,趁混乱打开了城门。


    守将听到消息,顿时醒悟,他原以为楚军是想从武长坡潜入的,所以才带兵赶来拦截,“好狡诈的楚人!”


    不到半天时间,坚不可摧的建州城就被楚军所攻破,而城中经过水淹后已乱作一盘散沙,再也无法凝聚,建州守将知道再无回旋的余地,于是带着人马逃离了建州。


    “怎么是你?”林万晟睁开眼睛,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武将。


    郭鸿麟跳下马,将林万晟扶起,“末将今日见将军匆匆出营,一直未归,便猜想将军的去向,幸而来得及时。”


    “今日的事,我林万晟记下了,往后绝不会亏待你。”林万晟道。


    “谢将军。”郭鸿麟扯下自己的衣物,替林万晟止住流血的伤口。


    “城中是什么情况?”林万晟坐起来问道。


    “白衣将萧怀玉带着一些人潜入了建州城,夺下了南中的旗帜,并打开了城门,我想此战,我军定能大胜。”郭鸿麟回道。


    “先登,夺旗…”林万晟越想越气,尤其是刚刚差点命丧于此,“此人,乃我一生之敌,我必杀之。”


    ※ ※ ※ ※ ※ ※ ※ ※ ——


    ——建州城——


    萧怀玉带着陆兆麟以及十余个身手矫健的士卒从建州南侧,攀登峭壁入城。


    初入城中时,众人都被城中的惨状所惊,尤其是洪水退去之后的狼藉。


    萧怀玉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登上城楼,将南中的旗帜取下,并引燃信号,“开城门,平南中!”


    第252章 平定南中


    几天前


    ——楚宫——


    长秋宫中传来了皇帝浑厚的声音,听语气,似在责骂。


    “内廷妄议朝政,你可知罪?”


    “陛下,张美人也是看陛下太过忧心,这才多说了几句,她的本意也是为了陛下的御体。”郑皇后从旁劝谏道。


    平阳公主听得殿内的声音,于是看向大长秋成良轨,“是谁在里面?”


    “是张美人。”成良轨回道。


    “张美人?”平阳公主满是疑惑。


    “今年春选之中,有十余官宦女子入宫,其中张氏一入宫便承了恩宠,还住进了承恩殿,今日是来中宫向皇后殿下请安的,说了一些关于前朝战事的话,陛下突然驾临中宫,又恰好听见了。”成良轨小声回道。


    “我看,承恩殿你也不必住了。”殿内又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太康五年,张氏…”平阳公主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随后迈步走了进去,“请陛下,皇后殿下安。”


    殿中气氛异常,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张氏,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这个张氏便未来十九皇子李兴的生母。


    “这是怎么了?”平阳公主走向母亲,郑皇后小声的道了缘由。


    “内廷妇人不得干政,这是祖宗之制。”皇帝有些不耐烦,话里似乎还藏着别的意思。


    平阳公主自然听得明白这是说给谁听的,“张美人是陛下新纳的妃子,陛下日理万机,臣想,张美人也是为了陛下,不愿陛下如此辛劳,但是张美人身份低微,做不得主,所以才会劝谏皇后殿下。”


    在母女二人的劝说下,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皇后是六宫之主,张氏就交给你处理。”


    说罢,皇帝便离开了长秋宫,张美人哭哭啼啼的爬上前,“皇后殿下,妾…”


    “好了。”平阳公主将张美人扶起,“陛下既然让皇后殿下处理,便是松了口,你不用害怕。”


    张氏听后连连叩首,平阳公主又道:“既然无法在承恩殿继续居住,母亲,就让张美人搬到长秋宫吧,反正偏殿空着也是空着,今后女儿不在时,也有人同母亲说说话。”


    “好。”郑皇后拉着女儿的手慈祥的应道。


    张氏心中感激,“谢皇后殿下,公主。”


    ※ ※ ※ ※ ※ ※ ※ ※


    ——楚京——


    平阳公主从宫中出来,琦玉将其扶上马车,“公主,宁州有消息。”


    “嗯?”


    琦玉凑上前,“顾氏在宁州研制出了可以抵御南中瘴气的药,但却受林万晟万般阻拦,且…”


    琦玉犹豫了抬了一眼,随后将宁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包括林万晟逼迫萧怀玉带着顾氏入林查找失踪的探路人马,最后浑身是伤的回来之事。


    顾氏虽也有伤,但却不及萧怀玉,可想而知她们在林中的遭遇。


    而此等遭遇,平阳公主是亲身经历过的,她与萧怀玉的肌肤之亲,也是在那一次。


    她不敢去想她们之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但她能够猜到林中的情况,她知道萧怀玉与林万晟之间的仇,“她人怎么样了?”


    “听说是为了顾氏,受了不轻的伤,而且…王大武死了。”琦玉回道。


    平阳公主睁眼,这一刻,她的眼里起了杀心,或许如果不是王大武,死的人恐怕就是萧怀玉。


    平阳公主知道,为顾氏而死,她做得出来。


    “林万晟。”平阳公主眉头深陷,“看来,他并没有完全听懂吾的话。”


    平阳公主的眼神逐渐深邃,“别让他死在战场上。”


    “公主要铲除他吗?”琦玉惊道。


    “不,我不杀他。”平阳公主道,“死,是最简单的事,痛苦也只有一瞬间。”


    “怎能就这样死去呢。”平阳公主又道,“我说过,没人能够动我的东西。”


    ※ ※ ※ ※ ※ ※ ※ ※ ——


    太康五年,五月下旬,彭城王李康率军攻破南中建州城。


    当城门大开后,李康带着人马冲入城中,建州守将已带残兵逃离,城内的幸存者经过一场水患已无还手之力,纷纷投降。


    李康看着城中的狼藉,房屋被冲毁,来不及逃走的士卒与百姓就这样被活活压死,淹没在了水中。


    “派人搜寻全城,看看还有没有受困者。”李康下令道,他并没有着急攻打下一座城池。


    “喏。”


    萧怀玉从城楼上走下,李康看着她,“建州之战,你是首功。”


    然而萧怀玉却并不关心功劳,她更在意武长坡林万晟的消息。


    “将军。”本在养伤的张伯阳骑着马赶了过来,他先是向李康行了礼,随后走到萧怀玉身侧压低声音道:“林万晟被郭鸿麟救了。”


    萧怀玉听后,脸上瞬间就没有了立功的喜色。


    林万晟回到了大营,并且受了重伤,李康得知消息后,匆匆处理了建州城的修缮便赶回了军营。


    萧怀玉也跟着一同去了,即便没有死,她也知道此刻的林万晟应该是狼狈至极。


    ——军营——


    “将军,彭城王来了。”


    军医正在替林万晟医治,李康带着人进入帐中,只见林万晟全身上下都缠着布,伤势有些重,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痊愈。


    “林将军如何了?”李康关怀道。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有一处腿伤较为严重,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军医回道。


    “听他们说,林将军在攻城前带着一些人离开了?”李康看着林万晟问道。


    林万晟强撑着坐起,当他看到萧怀玉时,差点破口大骂,由于帐中还有其他人,他只得隐忍,“末将提前命人查探了地形,发现建州有一条山路,可以入城,所以便带着人去了,不曾想,建州的守将竟也在,于是周旋了许久,差点…”


    “怪不得入城时,城内无人。”李康说道,“此战,林将军牵制住了建州守将,也是大功一件,寡人会上报朝廷,会将军请功。”


    林万晟听后,心里总算有了些许慰藉,“多谢大王。”


    可李康接下来的话,却让林万晟彻底傻了眼,“林将军有伤在身,接下来的战事,寡人会交给萧将军,林将军只管专心养伤,身体要紧。”


    先是给了功劳,紧接着便要夺权,林万晟听见是萧怀玉,心中自然不乐意。


    然而他现在有伤在身,别说是征战,怕是下床,都需要一些时日,又承了李康的恩,骑虎难下。


    “王是主将,军中一切,自然都听从…王的安排。”林万晟心有不甘的回道。


    他的话,帐中士卒也听得清楚,“好,林将军辛苦了。”李康挥了挥手,命人拿来了上好的药材,还让自己的随行太医留下来替林万晟诊治。


    李康走后,林万晟看着也要一同离开的萧怀玉,“萧将军留步。”


    萧怀玉停下脚步,李康回头看了她一眼,林万晟的伤也作不了妖,随后便出了军帐。


    “萧将军真是好手段啊。”林万晟屏退左右,冷冷说道。


    萧怀玉转过身,“林将军以身为引,牵制住了建州的兵力,如此舍身为国,萧某,佩服。”


    “哼!”林万晟本想骂出口,但是伤口被牵引,实在太过疼痛,“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我这般模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哦?”萧怀玉惊疑,“这么说来,林将军并不是自愿引敌。”


    “你!”林万晟抬起手,被气得差点从床榻上滚落。


    “萧怀玉,你给我等着,不要以为你立了功,就能重新得到陛下的信任,既然没让你死成,那我就要亲眼让你看到,平阳公主是如何成为我的妻子的。”


    萧怀玉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暗了起来,她盯着林万晟,忽然笑道:“原来你屡屡陷害我,就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要与你争那驸马之位吧。”萧怀玉道,“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并不稀罕。”


    林万晟愣住了,他突然想到萧怀玉身侧的顾氏,那天回来时,顾氏就坐在她的怀中。


    如此亲密之举,二人之间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果真,你与那顾氏,恐怕早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我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那么,你又是什么样的人?”萧怀玉反问,“即便我不做那驸马,也轮不到你。”


    想到这儿,林万晟更恨了,“等着瞧,我会让公主,看清你的真面目。”


    ※ ※ ※ ※ ※ ※ ※ ※


    太康五年六月,彭城王李康任命萧怀玉为先锋将军攻打南中。


    由于水淹建州,南中百姓与士卒奋起抵抗,誓死不降,此战持续了一月之久,最终,南中力弱,不敌而亡。


    六月中旬,先后破南中二郡,六月下旬,南中都城不攻自破,南中王奎升自焚而亡,南中群臣献城降楚。


    此战过后,萧怀玉恶名远扬,成为了南中的恐惧,尤其是水淹建州,南中百姓无不唾骂。


    攻破南都之后,彭城王李康并没有让大军入城,而是驻扎在城外,只率亲卫入城接管。


    众将纷纷劝阻,“水淹建州之后,南中百姓对我们恨之入骨,王孤身前去,恐怕…”


    李康却执意入城,“有萧将军坐镇军中,南中人不敢的。”


    “可是…”


    “不用担心。”李康安抚众人,“战火无法避免,可是想要彻底收服人心,不能只依靠武力,既然平定了此地,那么他们也就是楚国的百姓,对待百姓怎么可以刀兵相向。”


    建州城攻破后,南中势在必得,李康便差人上疏皇帝,对于南中之地的安抚政策,得到朝廷的许可后,李康才敢在今日孤身入城。


    南中的旗帜被揭下,换成了楚国的旗帜,“南中四郡,从此便为楚国四郡,往后不再有岁贡,三年之内,朝廷不会向四郡百姓征税,且会修缮通往楚国各郡的官道,来往再无需文牒,南中的百姓,也能通过受荐,推举,进入朝廷为官,你们,都是我楚国的子民。”


    南都未经战乱,李康又施以仁政,很快就赢得了南中百姓的民心。


    对于百姓们而已,谁是君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王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安定的生活。


    南中的岁贡,出自于百姓,因而赋税一直十分沉重,免除赋税四个字,如同卸去了他们身上的千斤重担,“彭城王千秋!”


    “彭城王千秋!”


    第253章 拜将


    太康五年,楚国平定南中,彻底解决了西南的隐患,消息传回京城后,朝野振奋,群臣与百姓无夸赞彭城王李康平南之功。


    不光有着民心的支持,李康还有着开疆拓土之功,作为一个皇子,其出众的能力与品性,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几乎要盖过作为君主的皇帝。


    因而听到平南的消息,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反而深感忧虑。


    成年皇子,如今符合东宫的人选的,就只有李康,但他并不想将皇位传给李康,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也许会被迫选择。


    想到先帝的晚年,皇帝便十分恐惧,因为南中之战的首功将领,不是林万晟,而是戴罪之身的萧怀玉。


    而萧怀玉又是彭城王李康向皇帝所请,恐怕此时,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君臣。


    君王仁义,又得民心,将领有魄力,是统军之才,这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与薛氏。


    “彭城王入南都,百姓喊的不是楚国,也不是朕这个君主,而是…”皇帝将密信扔进香炉之中,“若是朕再年迈一些,经此一役,群臣怕是要逼宫立储。”


    “陛下才是楚国的主人,是臣子的君主,储君也是陛下的臣子。”贾舟随在皇帝身侧道。


    “如果他真的有反意,你觉得群臣与百姓,会站在哪边?”皇帝忽然顿步问道。


    贾舟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皇子们都是陛下的骨血,血浓于水,绝不会有反意的。”


    皇帝却摇了摇头,“那张椅子的诱惑,可容不下父子之情。”


    “这个萧怀玉,是否会成为第二个陈文泰。”皇帝又道,“南中之战,彭城王将他列为了首功,南中四郡,也都是他平定的,这样的年纪,与这样的功绩,假以时日,必会超过陈文泰,也许能够比肩薛简。”


    “陛下是担心,萧怀玉会支持彭城王?”贾舟小心翼翼的回道。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皇帝道,“陈文泰与彭城王对他的知遇之恩,只怕是超过了朕。”


    想着想着,皇帝又停了下来,“朕记得,他对平阳,也有意?”


    贾舟一愣,随后回道:“好像没有明确表态过,倒是公主…对其不一般。”


    “如果他成为了平阳的驸马,是否就无法再与彭城王为伍…”皇帝思考着什么,“可是朕答应了林万晟。”


    “陛下若是为难,不如在庆功宴上当面赏赐两位功勋卓著的将军。”贾舟提议道。


    “朕只是不想出现第二个陈文泰,这个萧怀玉太过年轻气盛。”在一番考虑之下,皇帝决定着重培养林万晟。


    “萧将军出身农家,不懂这些规矩,性子直爽了些,他虽是有过错,可是,这种人,他没有心眼呐,陛下。”贾舟压低声音提醒着皇帝。


    “所以朕在想,朕已经答应了林万晟,在平定南中后,就将平阳下嫁他,突然更改,恐其怀恨在心,又生祸乱。”皇帝道。


    “所以小人才会说,让这两位将军自己选。”贾舟回道,“萧将军是首功,陛下赏赐之时,必然是萧将军在先,若是萧将军抢在林将军之前请求尚平阳公主为妻,那么林将军记恨的,便不会是陛下,二人结仇,陛下也能制衡军中。”


    皇帝看了一眼贾舟,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是接纳了这个提议。


    “哦,对了。”皇帝再次停住,“庆功宴结束之后,你去安排,让那个顾氏入宫,朕要见她。”


    “喏。”


    ※ ※ ※ ※ ※ ※ ※ ※


    太康五年,七月秋,南征大军凯旋,皇帝命丞相率百官出京相迎,并于宫中设宴。


    彭城王率众入城,城中百姓夹道相迎,呼声不断。


    而位于彭城王左右的将领,分别是此次的首功将领,与领兵的副将,经过一月休养,林万晟的伤好了不少,虽不是首功,却也立有宁州与建州两城之功。


    对于此次南中之战的胜利,争议最大的,还是以白衣随军的年轻小将萧怀玉。


    水淹建州的消息传出,九州皆惊,百姓们褒贬不一。


    “听闻这次南中之战,淹了一座城,那可是一座城池啊,得死多少人。”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南中反叛,罪有应得。”


    “南中的反叛,是南中王野心所致,但是百姓何其无辜。”


    “就是,你我都是百姓,若各国征伐都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乱世之下,我们还有活路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当兵的眼里只有功勋,哪会在意百姓的死活。”


    在百姓眼里,萧怀玉的做法,不但不得人心,反而遭到厌恶。


    这些刺耳的话传到萧怀玉耳中,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


    对于讨伐的骂声,她已经听了十几年,心中早已麻木。


    ——庆功宴——


    庆功宴上,群臣纷纷向彭城王李康贺喜,以及副将林万晟,至于萧怀玉,即便立了头功,但因为先前的忤逆之罪,官员们纷纷避开。


    然而少府的安排,却将萧怀玉的席座置于李康旁侧,位在林万晟之前,这是对功勋的肯定,也是皇帝的意思。


    林万晟见到位次排序,心生不满,因为这表明了皇帝对她立功的承认,也说明,她即将重新回到朝中。


    “陛下至!”


    热闹的场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皇帝兴高采烈的来到宴上。


    “恭贺陛下平定南中,大楚荣昌,陛下万年。”


    “大楚荣昌,陛下万年!”群臣齐贺。


    皇帝高兴不已,先帝朝未能平定的西南,在他治下成功平定,将四郡纳入了楚国的版图之中,历代君王,无不希望创下开疆拓土的万世之功,这原本是皇帝所不敢想的。


    “南中能够平定,多亏诸位将军,以及曹卿在后方的调度。”皇帝摊了摊手,示意群臣落座。


    “南中平定,是陛下识人之明。”太尉曹寅知道皇帝疑心重,于是将功劳都推于皇帝,“恭贺陛下。”


    皇帝很是高兴,看向李康道:“四郎,此战,你是主将。”


    李康连忙起身,“此战臣虽作为主将,然功劳,却并非是臣所立,萧将军与其麾下成功克服南中瘴气,并连下四城,平定南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陛下的明断,让臣在出征之前,将萧将军重新请回军中,林将军也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副将,此次平南,林将军身先士卒,为大军创造了破城的机会,两位将军都是陛下钦点,平南之战才会如此顺利。”


    李康也如曹寅一样,将最大的功劳推向了皇帝,皇帝听后,脸上的喜悦早已遮盖不住,就仿佛南中四郡是他亲自拿下的。


    “你们都是我楚国的功臣。”皇帝开口道,“来人,赐酒。”


    “谢陛下!”


    赐下御酒之后,皇帝看向萧怀玉,“此次领兵入西南,在彭城王的奏报中,萧卿是首功。”


    萧怀玉连忙起身,“承蒙陛下厚爱,让臣以罪人之身回到军中将功补过。”


    皇帝朝王桢使了使眼色,王桢便将中侍中省对萧宝山的审问结果宣读了出来。


    在萧宝山的供词中,明确说出了竟陵王李宣,是传舍案的幕后策划者。


    “此案,是朝廷审查之失,错怪了你,你救了平阳公主这本是大功一件。”皇帝说道,“南中之战,又立功勋,朕可应你一个请求,以弥补你在廷尉狱所受的委屈。”


    廷尉给萧怀玉所判的罪名,最重的一条是杀害皇子,然而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萧怀玉没有听从圣意入宫,违抗命令先去救了平阳公主。


    如今竟陵王的罪被证实,那么萧怀玉的罪自然也就洗清。


    皇帝的话一出来,林万晟就傻了眼,不但替其洗脱了罪名,而且还要着重嘉奖。


    他瞪着双眼,似乎已经猜想到了萧怀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以皇帝的性格,当着群臣的面,是必然不会驳回的。


    “陛下,臣能重新回到军中,便已是天恩浩荡,因而不敢奢求赏赐,只愿朝廷能够抚恤好阵亡的万千将士。”然而萧怀玉却没有替自己求任何的赏赐。


    就连皇帝也震惊了,于是再次问道:“卿家真的什么都不求?”


    萧怀玉摇了摇头,态度坚决,皇帝看了一眼贾舟,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无奈只得挥了挥手,“林卿。”


    “朕听闻你在建州为了破城受了不轻的伤。”皇帝看向林万晟。


    林万晟慌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御前,“只是一些皮肉伤。”


    “你二人都有功,朕当一视同仁。”皇帝道,“你出征之前,朕就曾许诺,如今凯旋归来,君无戏言。”


    “只要是朕能拿得出手的,无有不应。”


    林万晟听后,心中狂喜,“身为人臣,本应为君王征战,万死不辞,臣不敢要赏赐,然臣有一请。”


    “说。”


    “臣自幼倾慕平阳公主,还请陛下施恩,臣林万晟厚颜,向陛下求娶平阳公主。”林万晟叩首道。


    皇帝原本是想将平阳下嫁萧怀玉,以破坏萧怀玉与彭城王之间的关系,但是却没有想到萧怀玉并没有接这个恩情。


    “卿家及冠多年,也是该成家了。”皇帝应允了林万晟所请,亲自赐下婚约,并命太史局挑选良辰吉日,尽早完婚。


    “谢陛下隆恩。”林万晟高兴的连叩了三个响头。


    “就这么让了吗?”李康坐在席座上看着喝闷酒的萧怀玉,“陛下刚刚的意思…”


    “同样的选择,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萧怀玉回道,“她可是平阳公主,又怎么会让林万晟这个男人得逞呢。”


    皇帝赐婚之后,群臣再次送上祝贺,“恭贺陛下,喜得贤婿。”


    随后皇帝又命贾舟宣读了任命,“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你二人,平南有功,今拜萧怀玉为左卫将军,林万晟为右卫将军,望你二人共领武卫,护佑京都。”


    “谢主隆恩!”


    第254章 顾氏入宫


    太康五年七月秋,朝廷论功行赏,加赐彭城王李康食邑一千户,拜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为左卫将军,武卫中郎将林万晟为右卫将军。


    同时,将原虎贲中郎将宅,还赐左卫将军萧怀玉,又赐婚右卫将军林万晟与平阳公主。


    消息传出之后,因为先前的流言,所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平阳公主的婚事。


    驸马人选竟然不是左卫将军萧怀玉,而是右卫将军林万晟。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章华宫,平阳公主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抗拒,而是在第二天派人去了林万晟的宅邸。


    “林将军,公主请您去一趟章华宫。”传信的是章华宫的宦官。


    庆功宴结束后,朝廷给与了立功将领半月的休沐时间。


    林万晟听到平阳公主主动邀请激动不已,于是特地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骑上马,春风得意的前往了章华宫。


    而楚京城的另一侧,宫中也派出了人马来到左卫将军萧怀玉的宅邸宣召顾氏入宫。


    ——萧怀玉宅——


    早在立功消息传回时,这座宅子就被重新解封,萧父萧母也被重新接回了宅中,只有萧宝山仍在中侍中省的大狱中,随着竟陵王被定罪,萧宝山的死期便也将近。


    皇帝要召见顾氏,这让萧怀玉大吃一惊,她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顾氏又生得出尘,“陛下为何突然要见顾娘子,她是我的军医。”她问道传旨的王桢。


    王桢对于重新受到重用的萧怀玉十分恭敬,于是把缘由都说了出来,“陛下是听说顾娘子解决了西南的瘴气,所以才命人宣召,想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萧怀玉的脑海飞速转动,她想起了平阳公主的提醒,于是不由的看向东院。


    顾氏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平阳公主会如此在意与提防,就连皇帝也想召见。


    萧怀玉脸色凝重,“我去叫她,还请贵人稍等。”


    随后她走向了顾氏的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白薇,是我。”


    “门没有锁,进来吧。”屋内传出温柔的女声。


    萧怀玉推开房门,却惊愣在了门口,她看着屋内对镜梳妆的顾氏,还穿上了平时不曾穿过的华服,似乎早已预料自己即将入宫。


    “为什么?”萧怀玉不理解的问道。


    “我姓顾啊,迟早会有这一天的。”顾白薇回道。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姓氏会惹来嫌疑,所以是故意为之?”萧怀玉惊道。


    “有些事,我非做不可。”顾氏又道,“很抱歉,可能今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萧怀玉欲言又止,她走到顾氏的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容颜,思绪万千。


    顾氏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挣扎,随着一抹点绛落下朱唇,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静坐了许久之后才起身问道:“好看吗?”她不想这样问,可是当转过身看见萧怀玉沉重的脸色时,她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或许她内心是窃喜的。


    至少在萧怀玉的心中,她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萧怀玉就这样看着她,她太清楚皇帝的为人,也能够猜到顾氏入宫之后会面临的遭遇,以顾氏的容貌,极有可能入了那扇门,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看。”萧怀玉沉默了许久之后咬出了两个字。


    除却军营的弟兄,就只有顾氏是陪在她的身侧最久的。


    “可是我…”


    顾氏走上前,伸手堵住了她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时日,我很开心。”


    “最后一次。”顾氏扑进萧怀玉的怀中,紧紧依偎,她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我知道在你心中,她是无可替代的,我只要片刻,片刻就好。”


    萧怀玉没有反抗,但也没有伸出手回应,面对这份不清不楚的感情,她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或许如她自己所说,戎马一生,却没有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


    顾氏贴在她的怀里,将头埋于脖颈间,也在直裾袍的衣领上留下了鲜红的唇印。


    萧怀玉在拜将的同时,也封了亭侯,从一介平民,踏入了贵族的阶层。


    铜镜之中,她二人的身影相依偎,可谓是般配。


    “如果可以,我也想随你在乡野,耕织一生。”怀中缓缓传来哽咽之声,“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笼中鸟,蹉跎一生。”


    “可是我不可以,我的命,不是一出生就如此,丑恶的人心,虚伪的面孔,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让我没有办法苟且偷生。”


    顾氏的话里,道尽了心酸与苦楚,还有心中挥之不去的恨。


    如此,萧怀玉又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好了。”顾氏轻轻将自己推开,并抹了一把眼泪,“说不定,今后我还能帮上你。”


    说罢,顾氏便绝然的离开了房间,萧怀玉侧身看向门口,“白薇。”


    她忽然开口喊道,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抬起手,想要阻拦,在她的心中,她并不希望顾氏入宫。


    萧怀玉的内心五味杂陈,她在挣扎,在犹豫,也在…心疼。


    仿佛即将失去一位挚友,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以何种身份相见,“我陪你去。”


    顾氏没有回头,她看着庭院,秋风袅袅,红叶从枯枝上落下,随风起舞,“好。”


    顾氏出宅上了中侍中省准备的马车,萧怀玉则是骑马跟随在旁侧。


    萧宅至宫城的路并不算短,但今日却走得格外的快,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到城门。


    顾氏从马车内走出,值守的禁军纷纷惊讶于她盛装之下的容貌。


    “看来,内廷之中,又要多一位受宠的妃嫔了。”就连城门郎也不禁喃喃道。


    楚皇好美色,这是朝野都知道的,凡是有姿色的良家子,一但入了此门,便极少有出去的。


    顾氏站在城门口仰望着楚宫,“这就是楚宫城,天子的居所吗?”


    “顾娘子是第一次来吧。”王桢在一旁奉承道,“过了今日,娘子便能如自己家中一般熟悉了。”


    “家中?”顾氏苦笑了一声。


    “请。”王桢将她们带往了勤政殿。


    西南的战事,让皇帝十分的高兴,殿内都是褒奖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王桢才得以入内通报。


    当臣子们出来时,见到萧怀玉,纷纷上前贺喜,与昨日庆功宴的态度截然不同。


    “顾娘子,陛下宣召。”王桢走出大殿提醒。


    在宦官的引导下,顾氏脱去靴子踏入殿内,皇帝坐在偏殿的书桌上静静等候他的答案。


    “陛下,顾氏到了。”


    皇帝睁开眼,顾氏迈步上前,“民女顾白薇,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皇帝挥手道。


    顾氏缓缓抬起头,皇帝双眼看得直愣,顾氏生得貌美,但并不像当年的梁王,至于梁王那位妃嫔,由于是妾室,所以皇帝并没有见过多少次,自然也就记不得样貌。


    “彭城王的生母,样貌你还记得吗?”皇帝挥手,小声问道贾舟。


    贾舟摇了摇头,“彭城王命苦,年少时,生母便已病故,有些姿色,但不及顾氏。”


    皇帝虽被顾氏的容貌所惊艳,但心中的疑心,却并未消去,“你的父亲,姓顾?”


    梁王当年惊才绝艳,也是楚京城中少有的美男子,而顾氏的美貌,也让皇帝的疑心更甚。


    “回陛下,顾姓是民女母亲的姓,民女的父母都精通岐黄之术,父亲愧疚于母亲早逝,故而才让民女随了顾姓。”顾白薇回道。


    顾氏出身于西北,但由于西北一直混战,所以皇帝派出去的人,与平阳公主的人一样,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打消皇帝的疑虑,“朕竟然不知道,民间还有这般医术高明的女子。”


    “你让朕想起了先帝朝时的一名太医,医术高明,可活死人,肉白骨,有神医之称。”


    “民女只是恰好读过关于瘴气的医术,便尝试了一下。”顾白薇回道,“至于起死回生之术,民女想,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做到吧,即便是神医。”


    皇帝坐在御座上端详着顾氏,“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弱女子,留在军营中,总归是不便的,宫中有万卷藏书,其中还有神医所著典籍…”


    “你若是愿意,朕现在就可以下旨。”皇帝半眯着眼睛道。


    眼神里充满了猜忌,无论顾氏的身份是什么,皇帝似乎都下定了决心要将她留在宫中。


    “萧将军陛下没有宣召,您不能进去。”王桢惊恐的拦着想要硬闯的萧怀玉。


    可是几个宦官又如何拦得住她,“陛下,陛下,左卫将军他…”


    皇帝皱着眉头,“下去吧。”


    “喏。”


    ※ ※ ※ ※ ※ ※ ※ ※


    ——章华宫——


    林万晟骑着马来到了章华宫,出来迎接他的,是平阳公主身侧的贴身内人,琦玉。


    “公主召见我,是听到了陛下赐婚的消息吗?”林万晟下马问道。


    琦玉并不喜欢林万晟,故而态度略冷,“公主的意思,我并不清楚,将军入殿自己问吧。”


    林万晟没有在意,他撑着拐杖,内心掩饰不住喜悦,连腿脚都快了许多,仿佛忘记了伤痛。


    琦玉打开殿门,“林将军,请。”


    林万晟踏入殿内,但是并没有看到平阳公主,“公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琦玉便将门从外面锁住。


    紧接着便有几个侍卫从偏殿冲了出来,将其擒拿。


    “公主!”林万晟惊恐的喊道,“这是为何?”


    他知道平阳公主在殿内,可他并没有想到平阳公主会这样做,“您不是知道吗,我早就是您的人了。”


    “你是谁的人?”平阳公主从内殿缓缓走出,语气十分冷漠。


    第255章 妻子


    平阳公主的态度与眼神,让林万晟傻了眼,早在之前,他便已归附于平阳公主的阵营。


    他以为自己的忠诚可以换来平阳公主的青睐,可最后才发现,无论自己多卖力,都无法入平阳公主的眼,“为什么?”


    “我与公主自幼相识,凡是公主所求,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做到。”林万晟又道,“这么多年,公主难道感受不到我林万晟的心?”


    “林万晟,吾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惦记吾,哪怕是肖想,这样也只是会让我感到恶心罢了,你对我有利用价值时,我可以忍耐,可你没有听我的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此时,平阳公主的眼里已经起了杀心,“我可以容忍很多事,但你伤了她,你想杀她,这不行。”


    林万晟被彻底震惊,他不明白平阳公主为何宁愿喜欢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也不肯多看上他一眼。


    “他只是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贱民,是沾了些许气运才来到公主的身侧,像他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公主!”林万晟不解道。


    “吾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是否配得上,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平阳公主厉声道。


    “那公主可知,他身侧的顾氏?”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道,“南征的路上,他与顾氏形影不离,军中的将士都在议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绝不一般。”


    “他明明知道入林是我做的局,明知道会死,可却为了顾氏,还是去了,最后搭上了挚友的性命,这样的关系,恐怕早已超过了主仆,是男女之情吧,他负伤时,顾氏守在他的帐内,彻夜不离,连续数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定他二人早就行了苟且之事…”


    林万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平阳公主一脚踹倒,“够了!”


    这番话似乎刺激到了平阳公主,她的内心逐渐变得阴暗,疯狂。


    她甚至自己都不曾想到,有一天,嫉妒之心会生在自己身上。


    她冷冷的看着林万晟,眼神仿佛要吃人,最后她示意了一眼左右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平阳公主的离开与侍卫们的动手,林万晟惊恐万分,他拼命挣扎,“公主,公主!”


    “打断他的手脚。”平阳公主扔下一句阴冷的话。


    林万晟惊得差点大叫了起来,宦官们连忙捂住他的嘴,只见几个侍卫拿出了胳膊粗的木杖,随着几声巨响,林万晟痛苦的在殿内哀嚎,求饶。


    “公主,我说的,都是实话…”林万晟看着屏风,平阳公主就坐在屏风内。


    就在他伸出手时,侍卫的棍棒瞬间落下,一阵剧痛,差点让他晕厥了过去。


    林万晟被打得彻底起不来了,手脚已然全部被打断,他趴在地上,侧着头,死死盯住屏风,可嘴里仍未停止,“公主,昨日庆功宴上,陛下…欲以萧怀玉为驸马,可是他却没有选择公主,所以这场赐婚,是他让给我的…纵有不甘心,可是想到能迎娶公主…我心中也是开心的。”


    随后便见平阳公主再次走出,“你说什么?”


    林万晟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萧怀玉…”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平阳公主于是在他跟前蹲下,庆功宴的上事,她知道些许。


    “他根本就不想成为公主的驸马。”林万晟忍着疼痛,强撑道,“这是他亲口说的,否则昨日陛下赏赐功臣,他是首功,位在我之上,却没有顺着陛下的话请求尚公主为妻,一直到我向陛下提出请求,他也不曾阻拦,因为我所苦苦追求的,是他所不屑的,公主试想,顾氏日日伴他身侧,二人朝夕相处,岂能不生情素,公主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万晟,”林万晟吃力的看着平阳公主,“是真心爱慕公主,此生之愿…唯公主…一人而已。”


    对于爱而不得,林万晟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心,他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后,便因疼痛晕厥了过去。


    “公主,他晕过去了。”琦玉探了探他的鼻息。


    就在平阳公主欲下令时,一名宦官走了进来,“公主。”


    “什么事?”


    “陛下宣召顾氏入宫,左卫将军萧怀玉也跟着一同去了。”宦官叉手道。


    平阳公主看向宦官,眼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的慌张与从未有过的焦急。


    随后她看向林万晟,眼里的杀气已散去大半,“带去医治,别让他死了。”


    “喏。”


    “备车,我要入宫一趟。”


    “喏。”


    ※ ※ ※ ※ ※ ※ ※ ※


    ——楚宫——


    对于萧怀玉的硬闯,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早已挂满了不悦。


    顾白薇回过头,她诧异的看着萧怀玉,“二郎?”


    “陛下,顾氏不能留在宫中。”萧怀玉走到御前,跪伏道。


    “为什么?”皇帝拉着脸色问道。


    “因为…”萧怀玉抬起头,随后重重拜下,“顾氏早已是臣的妻子,虽未有成亲,却已有夫妻之实。”


    皇帝满脸的震惊,并从御座上起身,缓缓走到萧怀玉跟前,他看着顾氏,又看向萧怀玉,“你说什么?”


    “抬起头来说话。”皇帝又道。


    萧怀玉便再次抬头,“顾氏,已是臣的妻子,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在萧怀玉的衣领上看到了鲜红的唇印,与顾氏的唇色一模一样,于是便明白了,萧怀玉所说,或许是真的。


    顾氏的美貌,的确吸引着皇帝,但他更多的是疑心作祟。


    但作为帝王,他有更在意的东西——颜面,而抢夺臣子的妻子,这必然会被世人诟病。


    皇帝看向顾氏,“他说的,是真的吗?”


    “女子的清白,关乎着一生。”贾舟从旁提醒道,“欺君,可是大罪。”


    “民女不敢拿清白说笑,更不敢欺君,自随将军入营,将军对民女体贴入微,民女早已心许,纵使没有名分,民女也愿意就这样陪在将军身侧,永远。”顾白薇回道,她似在借皇帝的问话,袒露心声。


    “你们可知道,在楚国,未婚配而…”皇帝皱眉,“是要受罚的。”


    “这都是臣在军中无法忍受孤寂,逼迫顾氏所为,臣一人做事一人当,甘愿受罚。”萧怀玉道。


    “萧将军并没有逼迫民女,是民女自愿。”顾氏又为之解释道。


    皇帝看着二人争相认罪,“你二人倒是情深。”


    “军中苦寒,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你如今功成名就,名分总是要给一个的,也该成家了,内宅需要有人打理,怎能让人家一直跟随你在军中奔波。”皇帝又道,其言外之意,便是让顾氏与萧怀玉成亲后,永远留在宅邸为质。


    “陛下,平阳公主来了。”贾舟走到皇帝身侧小声提醒道。


    皇帝看了一眼偏殿门,轻轻挑眉,思索了片刻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你二人在此次南中之战,都为楚国出了不少的力,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朕便成全你们,朝廷的两大功臣,左右卫将军同时娶亲,也不失为美谈。”


    “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顾氏没有说话,她在等待萧怀玉的回答,“谢陛下,成全。”萧怀玉叩首。


    “回去吧,好好准备大婚之事,我朝崇尚节俭,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皇帝挥手道。


    “喏。”


    皇帝看着顾氏的背影,眼神变得扑朔迷离,“顾氏。”


    二人顿步,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朕希望你今日所言,都是真的。”皇帝补充道。


    顾白薇回过头,福身回道:“民女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君,如若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此生不得善终。”


    这份毒誓,让皇帝暂时放下了戒心,“下去吧。”


    “谢陛下。”


    萧怀玉与顾氏出殿,却在殿门口撞见了平阳公主。


    这并非巧合,而是平阳公主闻讯赶来,目的就是为了确认林万晟的那番话。


    平阳公主站在殿前静静看着她,眼里有些许的伤神。


    显然殿内的话,她都听见了,萧怀玉并没有想到平阳公主会赶来,她木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便开始躲闪。


    宦官们见气氛不对劲,于是远离了三人,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无从开口,即便她明白这是萧怀玉为了解救顾氏才说出口的话。


    可是她却无法忍耐与接受,自己所爱之人,亲口承认别的女子是她的妻子。


    随后她看着萧怀玉领口上的唇印,心口犹如被针扎一般的疼。


    言语可以作假,但是行为却无法,若两个人当真什么都没有,便不会作出这种出格的动作,哪怕只是拥抱。


    平阳公主甚至能够想象到,顾氏依偎在她怀中诉苦的模样。


    她看着萧怀玉,第一次红了眼眶,“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也知道那种伤害,也许永远都弥补不了,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来惩罚我?”


    “请你不要忘记,是你一步步逼近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现在,你说结束,难道就可以结束了?”平阳公主近前一步逼问。


    萧怀玉没有说话,就那样站着,顾氏看着二人,“此事不怪二郎,是我…”


    “吾让你说话了吗!”平阳公主看向顾氏,眼神冰冷至极,说话的语气和眼神与对萧怀玉时截然不同。


    “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和选择吗?”平阳公主又问道。


    萧怀玉欲言又止,尤其是看到平阳公主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便再无法说出绝然的话。


    “好,既然你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阻拦你。”平阳公主见她不回话,心灰意冷的说道,“你有选择与拒绝的权利。”


    “我…”


    “尊重你的决定。”


    第256章 闹剧


    ——楚宫——


    一名宦官匆匆走到王桢身侧小声嘀咕了一阵,只见王桢一脸震惊的看着平阳公主,随后转身入了殿。


    “陛下。”王桢来到御前,“平阳公主将右卫将军林万晟打了,其母林夫人王氏正在宫门前哭诉。”


    皇帝惊住,林万晟是平南的功臣,也是他亲自点的驸马,如今二人尚未成婚,平阳公主便不分缘由地对其下了狠手。


    “右卫将军,现在人如何?”皇帝急问道。


    “王氏前往章华宫索要,却被驱逐了出来,如今林将军还在章华宫内,生死未卜。”王桢回道。


    “还不快派人去找!”皇帝拍桌道,“带着御医一起去。”


    “喏。”王桢匆匆出了殿。


    皇帝旋即看向外殿,“六娘!”


    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外殿的沉寂,皇帝的语气里带着愤怒。


    但这些都在平阳公主的预料之内,萧怀玉往偏殿看了一眼。


    一定是平阳公主做了什么,才会让皇帝如此动怒,而她能想到的,便是皇帝昨夜指婚的驸马。


    平阳公主是一个偏执且极端的人,她的狠心,萧怀玉亲身体会。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萧怀玉后转身进入了偏殿,萧怀玉没有立即离去。


    她看着平阳公主的身影,百感交集,一旁的顾氏看着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平阳公主出现,萧怀玉的眼神就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入殿之后,平阳公主也没有向皇帝行礼,皇帝板着一张脸,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平阳公主回答的很冷漠。


    “你明明知道林万晟是平南的功臣,也是你日后的驸马,是你的丈夫,朕昨日才下的旨,你今天就动了手,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帝又道,“是想告诉全天下人,我们李家薄待功臣吗。”


    “他是谁的驸马,谁的丈夫?”平阳公主反感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他,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难道能一辈子不成婚吗?”皇帝强忍着怒火道。


    “不成婚又如何?”平阳公主道。


    “你看看你自己,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你的。”皇帝怒视道。


    平阳公主一阵冷笑,“那陛下可曾听到,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他们的君王的?”


    皇帝气得拍桌,并指着平阳公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


    “你到底把林万晟怎么了?”皇帝看着平阳公主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陛下是怕我把他杀了吗?”平阳公主的眼里越渐阴暗,“他是陛下的贤臣,我怎么会杀了他呢。”


    “不过,陛下若执意要我招他为驸马,成婚那天,可就不只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平阳公主又道,“陛下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在乎名声。”


    皇帝被她的眼神与狠毒所惊,“他是功勋之后,他的母亲更是名门望族之女,簪缨世家,做你的驸马绰绰有余,难道你非要那个出身低微,并且已经娶妻的人吗。”


    “朕已经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却没有争取你。”皇帝又道,“刚刚你也看见了,听到了,他亲口承认,亲口说的话了吧。”


    “我嫁不嫁林万晟,与她有什么关系,我与她之间,从来都不是一个林万晟可以干涉的,他还不配!”平阳公主明确的说道。


    “她可以娶别人,这是她的自由,但是我,绝不会嫁给其他人。”平阳公主又道。


    “你!”


    “陛下,御史大夫和谏议大夫以及御史台一众文臣求见。”贾舟入殿提醒道。


    宫城夹道,萧怀玉带着顾氏离开,却在途中遇到了许多老臣。


    “身为公主,竟然殴打国家功臣,致其伤残。”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林家可是满门忠烈啊,林老将军就这一个儿子。”


    “纵使是帝女,也该恪守本分,国家栋梁,岂能说打就打,这不是乱套了吗。”


    大臣们边走边议论,而这些话都听进了萧怀玉的耳中。


    她看着往勤政殿走去的官员,若有所思。


    王氏害怕自己的儿子会遭遇不测,于是故意闹进宫中,王氏的生父,故去之前乃楚国的丞相,陪葬帝陵,配享太庙,王家的影响在朝中可谓只高不低。


    便是如今,都有不少朝臣是王家的门生故吏,林家高门,林万晟的父亲又是英烈,西南平定,功臣刚刚回朝就遭此屈辱,朝臣们自然要为其讨要说法。


    随后一个更坏的消息传回,林万晟虽然没有死,但却被平阳公主废去了手脚。


    群臣得知后,无不口诛笔伐,向皇帝要求严惩凶手。


    “林将军乃功勋之后,其父宜城亭侯为国捐躯,膝下只有这一子,林将军如今刚立战功,便被人迫害,其手段歹毒…陛下,于武将而言,断去手脚,与死又有何异。”


    平阳公主迫害林万晟之事,引起了文臣武将的不满,平常之事,只要没有特别过分,众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又碍于皇族的身份,中宫嫡出,敢怒不敢言。


    但今日林万晟的身份太过特殊,其中触动的更是官僚阶级的利益,这是臣子与皇室之争。


    群臣欲借此事牵制皇权,也是在警告皇帝,在功臣与皇族之间谨慎选择,楚国的天下,并非李家一家之天下。


    “请陛下严惩凶手。”


    迫于压力,皇帝不得已取消了这门婚事,并将平阳公主打入了宗正寺,褫夺封号。


    这一次,就算是郑皇后求情,也无法再说动皇帝。


    ——林宅——


    林万晟被皇帝的人找到时,正在接受救治,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


    随后他被送回了林宅,王氏才得已见到已经失踪了整整半天的儿子。


    她深知平阳公主的狠辣,因而林万晟每往章华宫,她都会劝诫。


    “晟儿…”王氏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心急如焚,“太医,他怎么样了。”


    太医脸色沉重,“将军原有旧疾,如今再添新伤,这条腿…恐怕今后只能坐在木椅上了。”


    王氏听后犹如天塌,差点晕厥了过去,“不管怎么样,都请太医全力医治,我就这一个儿子。”


    “他是我的命啊!”


    “夫人请放心,我会尽全力。”太医回道。


    ※ ※ ※ ※ ※ ※ ※ ※ ——


    太康五年秋,右卫将军林万晟受平阳公主传唤至章华宫,随后被殴打至残。


    其母闹至宫中讨要说法,群臣上奏严惩凶手,皇帝迫于无奈,先是将平阳公主幽禁,然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太医的诊断出来,林万晟已成残废之躯,群臣义愤填膺,再次联名上奏。


    皇帝无奈,只得下旨严惩,先是将平阳公主押进了宗正寺,后又褫夺了封号,婚事也不了了之。


    消息传出时,群臣无不欢庆,在他们眼中,平阳公主悖逆礼法,完全不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皇帝屡屡包庇,已让他们心生不满,如今得到惩治,大快人心。


    消息很快就扩散了出去,成为了饭后舆论,平阳公主的做法,让一些想娶公主平步青云的世家子弟直冒冷汗,同时还有些许庆幸与同情林万晟的遭遇。


    ——萧宅——


    平阳公主的婚事因为闹剧而作罢,但萧怀玉与顾氏,却是照常进行。


    皇帝赐下婚约,并由朝廷为之操办,家中的色彩,在短短几天之内,已全部换成喜庆的红色。


    然而萧怀玉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喜色。


    “我知道你心中忘不了她。”顾氏踏进后院,萧怀玉正在马厩中替青骢洗刷,“为何要为难自己,让自己这么痛苦呢?”


    “你难道不希望我这样做?”萧怀玉想起了那天脱下衣物时留在衣襟上的印记,“我想,你是希望的吧。”


    “是,”顾白薇毫不掩饰,“可我更希望,你是出自真心,而非弥补。”


    “我不知道什么是虚假,我只知道,我所做的,所说的,都是我所想的。”萧怀玉道。


    “但是不一样。”顾白薇说道,“你打乱了我的思绪,我留在你身边,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可是你跟着一起来了,这一切都乱了,我也乱了,心乱了。”顾白薇说的十分直接,毫不掩饰心中的情感。


    萧怀玉渐渐停下下手,“很抱歉,打乱了你的计划。”


    顾氏轻轻皱眉,“我对于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出现,你也一定很困扰吧。”


    “我从不觉得困扰。”萧怀玉侧头道,“我很感激,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一直都在。”


    “我只想知道,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顾氏看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与之对视,却不知如何作答。


    “将军。”陆兆麟匆匆来到后院,一路小跑到萧怀玉身侧嘀咕了一阵。


    只见萧怀玉的眼神变得紧张了起来,“走。”


    “喏。”


    她骑上青骢,并没有给出答复,随后带着陆兆麟离开了萧宅。


    顾氏独自站在秋风中,或许,这就是萧怀玉的答复,无需言语,却比言语更伤人。


    在皇帝下旨褫夺平阳公主封号后,萧怀玉带着陆兆麟匆匆入了宫。


    而陆兆麟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个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


    ——楚宫——


    “陛下,左卫将军萧怀玉求见。”贾舟入殿通报。


    皇帝惊抬头,落下朱笔,“萧怀玉,他来干什么?”


    “难道是来悔婚的?”皇帝半眯着双眼。


    “萧将军说是为平阳公主而来。”贾舟回道。


    第257章 洗罪


    皇帝皱着眉头,“为平阳公主而来?”


    “是。”王桢点头。


    “让他进来。”皇帝挥袖。


    萧怀玉踏入殿内,“臣,左卫将军萧怀玉,叩见陛下。”


    “萧卿征战归来,一定身心疲惫,朕不是许了你们半月的休沐,况且你与顾氏的昏礼,也要将近。”皇帝缓缓说道,并未提及平阳公主。


    然而萧怀玉却是直奔目的,“陛下,臣为平阳公主而来。”


    皇帝看着萧怀玉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她已不是平阳公主…”


    “陛下,公主之所以对林万晟下手,是因为臣。”萧怀玉有些着急,直接打断了皇帝的话。


    “为了你?”皇帝半眯起双眼。


    “早在宁州时,身为副将的林万晟就曾百般刁难于臣。”萧怀玉回道,“之后又在破除南中瘴气这一阻碍时,安排了杀手蛰伏林中,设计让臣入林,臣的生死兄弟,已故威远将军王大武并非是死于南中士卒之手,而是死在了林万晟所安排的人的刀下。”


    “而林万晟安排的先遣探路士兵,实则是刺客,他们也并非如奏报所言,死于南中之手,林万晟有欺君之嫌。”萧怀玉又道,“威远将军为救臣,以一己之力周旋众人,最后惨遭毒手,望陛下明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你也是功臣,构陷国家忠良,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吗?”


    “臣并非是诬陷,臣有人证。”萧怀玉回道,“以及,南征的全军将士,陛下都可以去询问,臣说的是否属实。”


    皇帝并没有着急传召人证,而是看着萧怀玉,“你想替平阳洗罪是吗?”


    “臣只是不想公主蒙冤,公主所惩治的是世人所不知的恶人,臣可以不要这身功勋,但求一个公道。”萧怀玉说道。


    “那为何先前你不上奏,要等到现在呢?”皇帝疑心道。


    “因为在世人眼里,他是功勋,更是高门之后,臣是卑贱之人,人微言轻,臣的话,谁又会信呢?”萧怀玉回道,“至于今日,公主实在冤枉,世人都可以不理解公主,可是陛下,您是她的父亲啊,血浓于水,臣相信,没有哪个父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平白遭受委屈。”


    皇帝沉思了片刻,“对于你自己的事,你可以隐忍不发,但对于平阳,你却没有办法忍耐片刻,她今日才进宗正寺,你如今对平阳的情分,朕有些不明白。”


    “公主是天上月,臣从不敢奢望,更不敢亵渎。”萧怀玉低头回道。


    “把你的人证带过来。”皇帝松口道。


    半刻钟后,陆兆麟押着布袋里的人入了宫,随后又见了皇帝。


    皇帝屏退殿内左右,只留下萧怀玉与布袋里的人。


    萧怀玉揭开布袋,被堵住嘴的士卒满眼惊恐,不断求饶。


    在皇帝的示意下,萧怀玉将他嘴里塞着的东西取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求你。”


    士卒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其中不乏新伤,似遭受了不少折磨。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那士卒看着周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入了宫中。


    “宁州,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沉闷的问道,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在帝王的威严下,士卒被吓破了胆,于是便将所有经过,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作为头领,他清楚的知道全过程与所有安排,皇帝阅人无数,其详细程度,并不像是在说谎。


    皇帝听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士卒的话,他之所以没有起疑,是因为林万晟的功利心,要比萧怀玉更重。


    从萧怀玉不顾违抗命令打伤禁军,也要赶去救平阳公主,便可知道萧怀玉的性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争夺功勋,这二人与平阳公主也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林万晟的爱慕之意,皇帝心里也是极为清楚的。


    “王桢。”皇帝唤来了王桢。


    “陛下。”王桢入殿。


    “将人带下去。”皇帝道。


    “喏。”


    “萧怀玉。”皇帝看向萧怀玉。


    “陛下。”萧怀玉拱手。


    “朕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让朕放了平阳。”皇帝道,“平阳是朕的女儿,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万晟有过错,也应该由朝廷来惩治,而不是这样擅用私刑,藐视律令。”


    萧怀玉看着皇帝,这样的言辞,她一点都不陌生,不管时局怎么变化,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臣不懂。”萧怀玉低头道。


    “朕可以力排众议,放了平阳,但是今日这事,你不得声张出去。”皇帝说道,“你要知道,楚国现在的情况,虎狼环伺,朝中已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林家高门,又与王氏为姻亲,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明白吗?”


    皇帝的意思,似乎是想包庇林万晟的作为,以平阳公主为条件,让萧怀玉就此作罢。


    “当然,你受了委屈,朕会给予补偿,而顾氏,既嫁与你为妻,便也不必再入宫了。”皇帝又说道。


    他的话中,将顾氏也当做了筹码,而他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为了林万晟,而是政权的稳定。


    “可是如果不揭穿他的罪行,陛下如何能够压住群臣?”萧怀玉提出担忧道。


    “臣子顺从君王,这是恒古不变的规矩,朕是君王,楚国的一切,都由朕说了算。”皇帝负手威严道,这话也是在告诫萧怀玉。


    “臣明白了。”萧怀玉深知皇帝的为人,容不得她反抗半分。


    “回去吧,你的身侧既已有顾氏,就好好善待人家。”皇帝如同一个长辈般训斥萧怀玉,“否则,朝三暮四,岂不叫人伤心。”


    “是。”萧怀玉回道,“臣告退。”


    萧怀玉离去后,皇帝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但这个愤怒并不是对萧怀玉。


    “林万晟…”皇帝摩挲着双手,“他父亲当年何其光明磊落,铁骨铮铮,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小人,不过也好,贪心之人,最易掌控。”


    “可最让朕没有想到的是,平阳对林万晟下手,竟然是因为这个萧怀玉。”皇帝捋着胡须,似乎难以置信。


    “如此,公主恐是真的对这个萧怀玉动了心,陛下赐婚顾氏…公主那边…”贾舟随在皇帝身侧,有所顾虑道。


    “顾氏的身份可疑,如果不能留在宫中,那么成为重臣之妻,也能为人所注意到。”皇帝又道,“若要掌兵,自然要先成家,可若他的妻子是朕的女儿,朕又如何抉择呢。”


    贾舟从皇帝的话中听得了他想要重用萧怀玉的意思,主要原因便是林万晟如今已经被废去了双腿,再加上萧怀玉确实出众的军事能力,以及东边齐国的威胁。


    “派人去军军盘问,是否情况属实。”皇帝吩咐道,“若和左卫将军说的一样,便传林王氏入宫,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了,他是功臣不假,但又岂能因为这点功勋,而冤枉委屈了朕的女儿,臣子永远都是臣子。”皇帝吩咐道。


    “喏。”


    ※ ※ ※ ※ ※ ※ ※ ※ ——


    萧怀玉离开之后,皇帝便派人去核实了宁州城当时的情况,中侍中省的宦官前往凯旋的军中,所盘问出的结果,与萧怀玉所说一致。


    西南林中那几十人的尸首,全营将士几乎都看见了。


    得到答案,皇帝便召见了林万晟的母亲王氏,并当着她的面再一次审讯起了萧怀玉带回来的那名士卒。


    王氏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王氏,你可听见了,行刺朝廷要臣,可是杀头之罪。”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


    “陛下,仅凭此人满口胡言…”王氏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在战场上做出这样肮脏的事。


    “陛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君,我等都是林将军花重金圈养的死士,领命于西南伏杀萧怀玉,栽赃到南人手中,事成之后,便提拔小人做校尉,可是谁曾想,那萧怀玉实在太过厉害,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疯魔,几十个弟兄,全都死在他的手中了。”


    “事情的真伪,朕已派人去了军中调查,林万晟确实在军中确实刁难过萧怀玉,并想下死手。”皇帝从御座上起身,“因为此事,朕的女儿平阳才对你儿子下了狠手。”


    “王氏久在京中,应该听过那些流言吧。”皇帝又道,“朕本来的意思,也是想为平阳择首功之臣为良婿。”


    皇帝已经认定了林万晟的罪,且明显是想为自己的女儿开脱,王氏出身名门,又岂能不知君王意,她显得异常镇定,并叩拜道:“妾之子犯下如此重罪,公主出手教训也是应该,杀人偿命,还请陛下,看在他曾立功的份上,留一个全尸。”


    林氏的话,让皇帝颇为震惊,“右卫将军是宜城亭侯的独子,林氏满门忠烈,是我楚国的肱骨,朕又岂能让他断了香火与传承,既然平阳公主已经罚过,此事就这样作罢吧。”


    说罢,皇帝挥手命人将人证带出大殿,“至于平阳…”


    皇帝发话宽恕,王氏反应极快,“等犬子醒来,妾会让他与诸位朝臣解释清楚。”


    “朕会请九州最好的良工医治右卫将军。”皇帝说道。


    “谢陛下。”王氏叩首道。


    ※ ※ ※ ※ ※ ※ ※ ※ ——


    太康五年七月下旬,林万晟于重伤后醒来,并为平阳公主澄清章华宫所发生的事件,林夫人王氏一并出面。


    尽管群臣并不相信,皇帝还是借此将平阳公主从宗正寺放出,并恢复封号,仅禁足于章华宫,思过反省。


    朝臣闻讯无不惊骇,因恐平阳公主的手段,议论之声逐渐少去。


    第258章 大婚


    皇帝压下了林万晟与萧怀玉的事,并扣下了人证,将其关押进了中侍中省的牢狱,留作把柄,以牵制王氏一族。


    同时也以朝廷的名义,补偿了萧怀玉一些赏赐,其中的婚宴,便由朝廷为之操办,除了宗室外,这是外朝臣子从不曾享有的殊荣。


    顾氏非宗室女,萧怀玉也只是外朝臣子,此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有了王氏的出面,尽管朝臣们不相信,却也不敢再要求皇帝严惩平阳公主。


    ——林宅——


    “郎君。”


    “滚,都给我滚!”林万晟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性情大变。


    侍女见他从榻上滚落,于是慌忙上前搀扶,却被林万晟重重推倒。


    自尊心作祟,林万晟不愿接受自己就这样变成残废,于是强忍疼痛想要站起来。


    然而剧痛,让他不禁哀嚎,“为什么!”他几乎要失控,作为一名武将,失去双腿,也就意味着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头。


    “大娘子。”侍女见王氏来了,“郎君他…”


    “先下去吧。”王氏挥手道。


    “喏。”


    王氏镇定的坐下,“闹够了没有?”


    “不,我可以站起来的,我…”林万晟一脸错愕与慌张。


    “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吗?”王氏冷着一张脸道,“平阳公主,不是你能应付过来的人,你想利用她,最终只会被她利用,你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母亲怎会明白。”林万晟反驳道,“儿子对平阳公主,从不是为了她的身份与势力。”


    “那你现在得到了什么呢?”王氏反问,“她可曾,拿正眼看过你?”


    “你为了娶她,付出了什么,最终又得到了什么。”王氏又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时局不稳,不是你父祖两代人拿命换来的功勋,与我王氏的门庭,陛下又岂会包庇于你,而委屈了自己的女儿。”王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立再多的功勋,再有价值,也不过是一个外人,但是平阳公主是陛下的嫡亲女儿,更何况还是薛妃所出,陛下对薛氏心怀愧疚,所以一直包庇与纵容,才有今天世人所议论的平阳公主。”


    “虽说天家薄情,可不管怎么样,血浓于水的亲情,远不是你我这种外姓之人可以比的。”


    林万晟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我不甘心的是,公主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萧怀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阳公主竟然会为了一个这样的粗鄙之人对自己下狠手。


    “陛下已经赐婚左卫将军萧怀玉与顾氏。”王氏说道。


    “什么?”林万晟惊道。“他身侧那个顾氏?”


    王氏点头,“就在这几天了。”


    林万晟似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公主不会下嫁给他。”


    “你还没有死心吗?”王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楚京城中有多少名门贵女可以任你挑选,两条腿还不够,还要搭自己的命吗。”


    “我不甘心。”林万晟突然吼道,双目也变得通红,“我做了那么多,我不甘心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您帮帮我吧。”林万晟爬向生母,在她脚下苦苦哀求道,“儿子实在没有办法放手。”


    王氏皱着眉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作为母亲,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再参与平阳公主的争斗,“你斗不过她的,李宣是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


    “她为了萧怀玉,可以打断你的腿,为了权力,也可以将萧怀玉送入死囚中,像她这种人,眼里是没有情的,你们都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王氏提醒道,“专心养好伤吧。”


    “林氏与王氏两家的门庭,保不了你一辈子。”王氏又道。


    ※ ※ ※ ※ ※ ※ ※ ※ -


    几天后


    太康五年秋,八月,左卫将军萧怀玉迎娶顾氏为妻。


    顾氏无家,便暂时安置于楚京地方官邸,梳妆打扮,等候亲迎。


    因是天子赐婚,又御赐婚宴,迎亲当日,左卫将军宅,宾客云集。


    宗室、外戚、朝臣,京中权贵几乎全都来了,这样的场面,是萧父萧母所没有见过的。


    作为功臣的双亲,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竟也主动向他们打起了招呼。


    陆兆麟与张伯阳跟着萧怀玉,也受到了朝廷的嘉奖,一同入了左卫营,成为了萧怀玉麾下的郎将。


    二人向萧父萧母介绍着前来贺喜的大人物,在这一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恭喜萧公。”


    “萧公,这位是廷尉卿刘汴。”陆兆麟搀扶着萧父说道。


    “廷尉卿?”萧父看着刘汴,“天下的罪犯,都归廷尉掌管,廷尉卿是他们的长官?”


    “是。”陆兆麟回道。


    萧父听后激动的走上前,并命人单独给刘汴上了茶。


    “大卿。”萧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老朽有两个儿子,幼子不成器,全靠长子持家,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长子功成名就,娶妻阖家,可我那幼子…至今没有音讯。”


    刘汴听后,挑眉道:“令郎的案子,牵扯到了宗室皇子,所以一直押在陛下的诏狱中,生死…刘某也不清楚,萧公,爱莫能助。”


    萧父借这个机会一连问了好几个廷尉的官员,可是得到的回答都十分的模糊,他们似乎害怕受牵连,所以不愿向萧父多透露半个字。


    只有刘汴说出了萧宝山被关押的地方,但却是在宫城中。


    “萧公。”最后,刘汴提醒了一句,“您有左卫将军这般出色的儿子,将来前途无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须多心去想其他。”


    “可是…”萧父忽然哽咽,随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等刘汴走后他才缓缓说道,“没了香火,我要这富贵有何用。”


    萧父并不死心的又问了朝臣,但无一不是刘汴的回答。


    “那日大军凯旋,陛下在庆功宴上重赏功臣,还许诺了左右卫将军一人一个请求,难道左卫将军没有替他的弟弟求情吗?”


    萧父听后,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他怒气冲冲的回到内院。


    而萧怀玉正坐在屋内的铜镜前,还穿着自己的常服,没有更换迎亲的白袍衣冠。


    白色的婚服折叠齐整的放在桌案上,透过窗户的夕阳慢慢从桌角爬上了桌案,洒在了洁白的婚服之上。


    萧怀玉看着铜镜,心情沉重,整个人的脸色都极差,郁郁寡欢。


    吱~


    忽然房门被推开,夕阳随着门缝斜入内。


    “公主,怎的不穿衣裳。”琦玉踏入内殿,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平阳公主,披头散发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深秋了,天冷了不少。”


    琦玉顺手拿了一件白袍,替平阳公主披上,她看着铜镜里的平阳公主,脸色憔悴的让人心疼,“公主…”


    “替我梳妆吧。”平阳公主忽然开口道。


    琦玉惊愣了一下,因为平阳公主自出宗正寺,被禁足章华宫后,便再未让人替她梳妆,一直披散着头发,精神也变得有些失常,“喏。”


    楚京城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琦玉心不在焉,却不敢告诉平阳公主,她伸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玉梳,忽然手滑了一下,玉梳掉落。


    看着断成了两半的玉梳,琦玉慌忙弯下腰,一只老皱的手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金梳,嬷嬷将其清洗擦拭了一遍,十分抱歉的说道:“哎哟,上了年纪了,连把梳子都拿不稳。”


    顾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责怪。


    “娘子生得如此貌美,郎君可是好福气。”嬷嬷一边替顾氏梳头,一边笑赞道。


    “福气么?”而顾氏的眼里,却不见喜色。


    “当然。”嬷嬷回道,“老身在宫中伺候过不少主子,也见过不少人,娘子的容貌,放眼整个楚京,也没有几个能够与之相比。”


    “容貌啊…”顾氏挑眉,“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会老去呢。”嬷嬷又道,“相貌,家世,可为之择得佳偶,相伴到老。”


    “佳偶…”顾氏眼眸微动,“可我这家世,如何相配。”


    “这是天子赐婚,”嬷嬷道,“也是按照士族的规格,自然是般配的。”


    顾氏没有再回话,脸色十分平静,她的眼里并没有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吱~房门被两名宫人推开,随后走进五六个人,捧着衣冠与靴袜,“吉时快到了,给新妇换上礼服吧。”


    房门被推开后,萧父撑着拐杖走入,并将大臣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萧怀玉。


    “你是他的兄长,亲兄长,你明明可以救下他,为什么?”萧父怒斥道。


    萧怀玉没有理会父亲,只是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头发挽起。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救下三郎,我和你母亲带着他回竟陵。”萧父转变态度哀求道。


    “郎君,已经日暮,吉时快到了。”侍女在门口提醒道。


    “这里是我的房间,请不相干的人出去。”萧怀玉起身穿上白色的袍服,随后便跨出了房门。


    萧父追上前,萧怀玉旋即命人将他拦住,“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想要儿子,就自己去救吧。”


    说罢,她便出了宅门,然而亲迎的马,是朝廷所准备的白马,配以银鞍。


    就在她要上马时,突然听到了青骢的一声嘶鸣。


    “郎君,青骢今日不知怎的了,一直在挣脱绳索。”负责看马的士卒,害怕青骢因挣扎而受伤,不得已解开了缰绳,将其牵了过来。


    萧怀玉松开了白马的缰绳,走向青骢,正值壮年的青骢,和它的主人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伤害。


    萧怀玉摸了摸青骢,随后跨上马背,“启程吧。”


    亲迎的舞乐响起,锣鼓喧天,队伍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大喜的日子,迎亲的新郎怎么一脸忧愁。”


    “谁知道呢,刚打了胜仗回来,陛下突然赐婚,许是不满意吧,又不能抗旨。”


    “新妇的名讳,没有听说过,是哪家大臣之女?”


    “新郎如此,不会是因为平阳公主吧。”


    马背上的人早已麻木,旁人的眼色,议论与指点声,仿佛都与她无关,她能听见的,是秋风卷起的落叶的声音,夕阳的光照,打在她的身上,而她的思绪,却从未落在这场婚事上。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左右提醒,萧怀玉才回过神来。


    “郎君,咱们到了。”


    第259章 章华宫的火


    ——章华宫——


    “奴一时失手,请公主责罚。”琦玉拾起断裂的玉梳。


    平阳公主迟疑了片刻,“一把梳子而已,何以如此慌张。”


    琦玉遂将玉梳换成了一把普通的梧桐木梳,“奴为公主重新梳妆。”


    梳妆过后,平阳公主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多了,她披着外袍走出寝殿。


    章华宫外人声鼎沸,她好似听得了锣鼓之声,“宫外是什么声音?”


    琦玉跟在她身后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公主…”


    “你不说我也知道,”平阳公主道,“今日,是她亲迎的日子。”


    说话时,平阳公主的语气平缓,脸色也十分平淡,没有丝毫伤感。


    “公主,奴,一直想不明白。”琦玉静静跟在平阳公主的身后,“那日您被囚于宗正寺,是她带着林万晟的人,不怕卷入争斗,向陛下揭发了林的罪行,她手中有林的把柄,却一直没有拿出来,直到公主遇了险,她分明是有情的,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将公主拱手让给林万晟,又为什么要娶顾氏…”


    “你是不是觉得,喜欢,就一定要去争取?”平阳公主回头看着她,“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琦玉愣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道:“奴说不上来。”


    “她与你我不一样。”平阳公主道,“与这朝中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看中的,是自出身的家世,无论能力如何,都不如显要的门庭,那些人,以君子自诩,可是心却脏透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干净,干净的,连身侧的可疑之人都不愿去揣测。”平阳公主又道,“顾氏的结果,并不意外吧。”


    琦玉欲言又止,在平阳公主的口述中,给予了萧怀玉极高的评价,也是肯定,这是她侍奉平阳公主多年,都不曾听到过的言语。


    “公主…”


    “你们都下去吧。”平阳公主忽然吩咐道,“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喏。”如此,琦玉也不再说话,又按平阳公主的吩咐,将殿外几个侍女一同带走。


    平阳公主独自一个人站在殿前眺望了许久,“可是顾氏,并非你的良配,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又岂会甘愿在内宅度过余生。”


    随后平阳公主回身,看着身后的宫殿,双目空洞无神。


    ※ ※ ※ ※ ※ ——


    ——官邸——


    在左右的提醒下,萧怀玉下了马,宫中负责礼仪的内官已将顾氏扶至庭院。


    萧怀玉踏入院中,看着庭院中静候的新人,心中百感交集。


    然而内官却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新郎,该迎新妇入轿了。”


    萧怀玉这才接过内官手中的红绳,将顾氏缓缓带出官邸。


    就在她们出宅,萧怀玉将顾氏扶上轿,准备上马时,忽然看见楚京城的西边冒起了滚滚浓烟,其火势之大,便是在城东也能望见。


    “章华宫着火了!”人群中忽然有叫喊声。


    宫殿着火,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百姓们为凑这份热闹,纷纷往城西去。


    章华宫起火,最先引起注意的,便是刚握住缰绳的萧怀玉,其次是顾氏。


    与萧怀玉一样,顾氏的心也在这一刻悬了起来,但她并不是担忧章华宫的情况,而是即将与自己成婚的人,她的选择。


    果然如她担忧的那样,萧怀玉跨上马背,却没有启程,而是打马来到婚车旁,“白薇,我…”


    顾氏坐在车内,紧攥着一双手,尽管心中不愿意,可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我知道的,你去吧。”


    “抱歉。”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萧怀玉便驾着青骢往城西奔去。


    顾氏掀开头上的盖头,从车内走出,她看着萧怀玉绝然的背影。


    “好好的章华宫,怎么会着火呢。”


    “许是进入深秋了,天干物燥。”


    “可赶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起火,今儿个可是左卫将军大婚之日。”


    “堂堂公主,不至于为了一个武将做出如此出格如此疯狂的事情吧。”


    百姓们议论着这场大火,并猜测起火的原因,不少人更将这场火,与左卫将军的婚事连接。


    顾氏失落的站在原地,锣鼓之声也随着新郎的离去而停止,一众礼仪官还没有反应过来,萧怀玉便没了踪影。


    “天子赐婚,新郎怎么能半路跑了呢…这可是悔婚,谋逆之罪啊。”


    “没听见章华宫着火了吗。”有官员说道,“那里可住着平阳公主,咱们这位将军上一次入死牢,丢了爵禄,不也是因为这位公主吗。”


    “那现在怎么办?”众人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


    “还能怎么办,等新郎回来呗,这是陛下赐的婚,他还能不回来?”


    “顾娘子…”嬷嬷看向顾氏。


    只有顾氏知道,萧怀玉已经做出了选择,再也不会回头了。


    “不用等了,她不会回来了。”顾氏开口道,至此,她似松了一口气,虽有些不甘,却不用再悬着一颗心了。


    “可是这婚事?”众人惊愣。


    “散去吧。”顾氏平淡的说道,“她是将军,我本就是卑贱之人,做不得正妻,以友相伴,也足够了。”


    “可是这朝廷操办的礼,哪能说散就散呢。”众人忧愁道。


    “有什么罪,我来承担,你们不必害怕。”顾白薇说道。


    “喏。”


    迎亲队伍与送亲队伍就这样在顾氏的吩咐下散去了,也注定了,这场大婚不会有结果。


    “顾姐姐。”


    萧怀玉骑着青骢疾驰在街道上,由于人太多,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


    一身白袍,与高大的青骢,穿梭在人群里尤为显眼,由于当街纵马,萧怀玉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百姓们的咒骂。


    陆兆麟与张伯阳紧跟在她身后,帮忙收拾着烂摊子,“我家将军赶着去救火,一时情急,还请诸位乡亲见谅。”


    二人拿出自己的体己钱替萧怀玉补偿受惊的百姓,这才平息众怒。


    二人重新上马,张伯阳靠近了些,“你说将军这婚还没结完,就抛下新妇去章华宫救火,这算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章华宫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这时候起火呢。”陆兆麟道。


    “会不会是…刻意的?”张伯阳猜测道。


    “故意的?”陆兆麟惊道,随后皱起眉头,“我觉着顾娘子比公主好,不明白,将军为什么…”


    “谁知道呢。”张伯阳摇头,“这下回去还怎么和顾娘子交代。”


    萧怀凝从马车上跳下,作为萧怀玉的同胞妹妹,今日这场婚事,她也一直为之担忧。


    她心里很清楚,姐姐心中的人,绝不是顾氏。


    “阿凝。”顾氏的脸色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兄长她…”萧怀玉看着顾氏。


    “或许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吧。”顾氏说得十分自然,“你兄长对我有情,所以才会出手相救,可却并不是那种情,我心里很清楚,只是…”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会有些许的不甘吧,可是这样也好,不会陷入两难,而我…也要有自己的选择了。”


    “驾!”萧怀玉马不停蹄的赶往章华宫,一路上也有许多救火的人。


    然而秋风盛行,章华宫的火根本无法用水浇灭,一桶水下去,火势反而越来越旺。


    而章华宫周围充斥着哀嚎与叫喊,跑出宫死里逃生的侍女们吓得相拥而泣。


    萧怀玉看着着火的位置,正是平阳公主所在的方位,火是自寝殿而起,已蔓延到周边的宫殿。


    萧怀玉骑着青骢,不顾禁军的阻拦,冲了章华宫内。


    “章华宫内正有火灾,十分危险,闲人不得入内!”


    “我是左卫将军萧怀玉,我是来救火的。”萧怀玉着急道,随后驾着硬闯了进去。


    至宫廊处,马匹无法进入,萧怀玉便挑下马一路狂奔。


    禁军与章华宫中的宦官们提着打满水的木桶轮番救火。


    萧怀玉闯进火海中,只看到了因为救火而满脸黑渍的琦玉。


    “公主呢?”萧怀玉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她不安的拽过琦玉。


    “不知道。”琦玉摇头道,“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看见公主。”


    火灾发生时,琦玉带着人寻遍了寝殿也没有找到平阳公主。


    萧怀玉挑起眉头,她拦住一名宦官,夺过木桶,将水从头顶淋下,将自己的一身白袍淋透。


    随后便冲进了火海,她没有去往寝殿,而是去了梅园,而火势早已经从寝殿蔓延到了梅园。


    果然如她所猜测,烈焰燃烧着建筑,发出各种声响,掩盖了梅园的琴声。


    而通往梅园的木廊,已被大火所吞噬,根本无法通人。


    萧怀玉撕开打湿的白袍,将自己的脸裹住,随后冲进了大火中。


    随着进入梅园,那琴声也越来越近,园中的梅树已燃烧了几棵,殿室也烧毁了一半。


    忽然琴声停止,萧怀玉也放缓了步伐,她看着坐在观堂中间的平阳公主,周围的火,似乎是被人刻意点燃的。


    “你还是来了。”平阳公主收回抚琴的手,她的衣袍有火灼热的痕迹。


    刚梳洗好的妆容,如今又变得凌乱不堪,她缓缓从草席上起身,赤.裸着双足。


    “你疯了吗?”萧怀玉有些生气道。


    “疯?”平阳公主拾起地上的剑,失常的笑了起来,观堂里的火越来越大,甚至蔓延到了平阳公主的脚下。


    萧怀玉紧张的想要上前,却被平阳公主以剑相指,“不要过来!”


    第260章 大火


    看着平阳公主如此离魂的模样,萧怀玉不免有些紧张。


    观堂里的火越来越旺了,随着木材燃烧,房梁已经开始无法支撑而逐渐落下火块,地面上的火蔓延到了支柱上,这座殿室,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你先把剑放下。”萧怀玉只得缓和了语气相劝,“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好吗?”


    见萧怀玉这般紧张自己,平阳公主再次笑了起来,她模样,就连笑,都让人不禁害怕,“你在担忧什么,紧张什么,害怕什么?”


    “你不是…不愿意吗?”平阳公主又道,“怎么又想起来我了。”


    萧怀玉说不上话来,她一边看着发疯的平阳公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火势。


    “今日可是你大婚之日,不去亲迎,难道就不怕伤了与新妇之间情分?”平阳公主继续说道。


    萧怀玉微微皱眉,“公主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吗?”


    “你一定要我这样做,才肯承认吗?”平阳公主冷静下来反问道,“你心里放不下,不是吗。”


    萧怀玉并没有回答,平阳公主已不在乎她的答案了,她垂下握剑的手,弯下腰失声大笑。


    随后又她走回观堂中间,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酒壶,火,顺着酒水引燃了七弦琴,紫色的火焰在平阳公主身侧燃烧,再前进一步,便能烧到她的脚。


    萧怀玉闻到了酒味,心再次提了起来,平阳公主拿着剑,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挡了。


    支撑的柱子已经燃烧了许久,观堂几乎被大火吞噬了一半,危险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忽然,房梁上一根木柱因为即将燃尽而断裂,其位置,恰在平阳公主的头顶。


    此时的平阳公主,神情恍惚,眼里好像只看得到萧怀玉,连身侧的危险,都没有察觉。


    她看到向自己逼近的萧怀玉,“别过来…”


    她的剑还未完全举起,就被萧怀玉一把握住,她愣了一会儿。


    因为萧怀玉抓住的是最锋利的剑身,手掌被瞬间划破。


    紧接着,被烈焰包裹的梁柱重重砸下,萧怀玉用力夺了平阳公主手中的剑,随后搂住了她的腰肢往前躲闪了一步。


    但燃烧的木柱还是砸到了萧怀玉的背上,湿透的白袍早已被大火烘干,火顺势灼烧了她的衣物,加上是从房顶掉落,她受到了重击。


    火焰灼烧剧痛,与重物的撞击,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萧怀玉却咬着牙,硬生生抗了下来。


    平阳公主有些错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惊慌失措了起来。


    萧怀玉不敢犹豫片刻,她忍着疼痛将平阳公主拦腰抱起,迅速撤离了观堂。


    就在她前脚刚走的一瞬间,观堂突然坍塌,彻底火焰所吞没。


    还好走得及时,有惊无险,萧怀玉有些支撑不住的将平阳公主放下,“闹够了吗?”


    看见殿室倒塌,平阳公主才回过神,而萧怀玉的嘴角,隐约有血迹流出。


    平阳公主伸出手,刚碰到她的嘴角时,萧怀玉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身上。


    “萧郎。”她看着萧怀玉背后那一块醒目的灼伤痕迹,眼神突然变得惊慌。


    琦玉跟在萧怀玉的身后找到了梅园,但火实在太大,她只得回头带着人前来扑火。


    ※ ※ ※ ※ ※ ※ ※ ※ ——


    ——楚宫——


    章华宫失火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宫中,包括萧怀玉撇下亲迎的新妇前去救火。


    “陛下,章华宫走水了。”王桢急匆匆的走进殿内。


    “好端端的,章华宫怎么会走水?”皇帝惊道。


    王桢摇头,并说道:“火势,是从平阳公主的寝宫向外扩散的。”


    “平阳?”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瞬间拉下了脸色,他看向贾舟,“今日是左卫将军亲迎之日吧。”


    “是。”贾舟回道,“这个时辰起火…”


    “陛下…”王桢抬头,“左卫将军并未完成亲迎礼,而是在接到新妇之后,听到章华宫走水,便撇下新妇去了章华宫。”


    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这个萧怀玉,到底在搞什么?”


    “顾氏,是他央求,人还未过门…”皇帝语塞,“还有平阳,朕刚给她放出来,林万晟之事,余波未平,她竟放火烧了章华宫…”


    在皇帝的眼里,章华宫的火,已经认定就是平阳公主所为。


    “章华宫的火,起在黄昏之时,公主对左卫将军,怕是动了真情。”贾舟在一旁说道,“而左卫将军听闻章华宫走水而撇弃新妇这一举动确实不妥,不过这也能说明,在左卫将军心里,公主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荒唐!”皇帝斥道,“堂堂公主,为了一个已经有妻室的外男,争风吃醋,火烧宫殿,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我李家的脸还往哪儿放。”


    “陛下息怒。”贾舟与王桢纷纷劝道,“眼下要紧的是章华宫的火势。”


    “让韩修带一队人马去救火。”皇帝吩咐道。


    “喏。”


    皇帝揉了揉额头,“这是第二回了。”平阳公主纵火烧毁宫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点,公主倒是有些像薛娘子。”贾舟忽然说道,“当年娘子,也曾差点烧了将军宅邸呢。”


    皇帝回头看了贾舟一眼,这些往事,即使过了数十年,贾舟不提醒,他也依旧还记得,“薛妃,她确实是像,不光容貌,还有性格。”


    “十几岁的少女,正值韶华,春心萌动,遇到中意之人,难免会如此。”贾舟又道。


    “罢了。”皇帝挥了挥手,“此次走水的原因,抓几个宫人去替罪吧,不管用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就行了。”


    “喏。”


    ※ ※ ※ ※ ※ ※ ※ ※ -


    ——章华宫——


    皇帝派出了一支禁军,经过两个多时辰的灭火,终于在天黑之时将火势控制住了。


    而被困在梅园的平阳公主与萧怀玉也被琦玉提前带人救出。


    琦玉冲进梅园,平阳公主正慌张的抱着萧怀玉,身上除了有些木炭划过的污渍之外,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倒是萧怀玉,背上的伤似乎有些重。


    被砸过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就连琦玉也不忍直视。


    “快找个医者来。”


    章华宫被焚毁的地方,大多都是平阳公主居住的寝宫,火势控制的及时,只有少部分宫室受到波及。


    平阳公主便将萧怀玉安排进了章华宫北侧的荷池,河池虽然有殿室,但里面却供奉着佛陀。


    这一次,平阳公主并没有差人去请顾氏,而是于民间寻来了一名医者。


    但听得需要褪去衣物,方能处理伤口时,平阳公主又有所犹豫。


    萧怀玉的伤虽然只在背后,但衣物却灼烧了很大一片,皮肤与燃烧的布料沾在了一起,十分棘手。


    “将军的创伤面积实在太大,如果不及时处理,又或者处理不当,恐有性命之忧。”医者查看过后,央求脱去所有衣物,“凡烫火伤,急向火炙,虽痛强忍,食顷即不痛,草民需以火酌,稳定伤势,因此身上不能有衣物。”


    “还请公主,让草民快快施诊,草民的女儿还在病榻之上,草民不敢久留。”见平阳公主守着病人犹豫不决,医者有些着急。


    “不妥。”平阳公主挑眉道,她原本是想让医者替萧怀玉诊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铲除知晓秘密者。


    但听得医者的言语,平阳公主又改变了主意,“鉴心。”


    “公主?”宦官踏入屋内。


    平阳公主闭上双眼,“去…”想起顾氏挑衅的话,双手便不自觉的攥紧,“请顾娘子过来。”


    宦官神色微惊,因为今日是萧怀玉与顾氏的大婚之事,而萧怀玉却撇下了顾氏。


    这正是平阳公主所期望与等待的结果,医者就在眼前,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去请顾氏,给自己添堵,“喏。”


    此时天色早已暗下,萧宅的宾客也因为这场变故而早早散去。


    但是顾氏还是跟随萧怀凝回到了萧宅,萧父十分生气,不光是因为萧怀玉的悔婚,还有她对弟弟的冷漠态度。


    “她怎能做出如此畜生都不如的事?”萧父拄着拐杖咒骂道,“她既答应娶你,又怎能突然反悔,让你在世人面前难堪,名声有损。”


    然而萧父这般叫骂,并不真的只是为顾氏不平,而是担忧萧怀玉的做法,又会将萧家推入险境。


    顾氏不以为意,她走到席间,寻了一张桌子跪坐下,菜肴都已经凉了,却不曾有人动过。


    “正好饿了。”她拿起筷子,脸色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么多食物,不吃可惜了,在西北,可吃不到如此精细的粮食。”


    “顾姐姐…”萧怀凝心疼的看着顾氏,这一刻,她的心是偏向顾氏的,并有些埋怨自己的姐姐,今日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天子赐婚,全城皆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撇下新人离开,令其成为笑谈。


    “我说了,你不必替我难过。”顾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完便一饮而尽,“我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你兄长心里其实都明白呢。”顾氏又道,然提到萧怀玉时,她的眼里又有一丝的伤神,但仅存了片刻,“她要我陪着她,那我便陪着,至于名分…左右不过是个虚浮之物。”


    “吁。”


    宦官匆匆走进萧宅,忘了一眼冷清的庭院,开声问道:“顾娘子可在?”


    萧宅上下仅剩的几人将目光挪向了门口,顾氏与宦官已经打过数次照面了,因而并不陌生。


    “顾娘子。”宦官找到了顾氏,于是快步上前,“平阳公主有请。”


    “听说过抢婚的,却没有听过,两个新人一块抢的?”顾氏抬眼道。


    “萧将军受了伤,还请娘子前去。”宦官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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