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棠棣
——楚京——
因为长子李符的死,楚皇还深陷愧疚,于是便将其几个年幼的孩子接入宫中照看。
对于剩下的子嗣,楚皇也一改往日的严厉。
连续几日,皇子们都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宫中也时常设宴。
由于大将军郑珩在安州之战上与柱国大将军陈文泰共同领兵取得了胜利,楚皇便也经常前往中宫探望郑皇后,以示恩宠。
就在平阳公主在武陵郡往南的官道上遇刺时,宫中却是歌舞升平。
皇帝设下家宴,召见诸子,并在宴上语重心长的提醒着儿子们,“李家得天下不易,而今三国鼎立,胡人南下,为楚国之基业,汝等当尽心竭力,兄友弟恭。”
而掌管音乐的乐府也正在演奏着先秦时的诗歌《小雅·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这首兄友弟恭的诗歌在大殿之内传颂,然而诸王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宴上。
李符之死,拉开了楚国诸王夺嫡的序幕,由于楚皇的次子夭折,南阳王作为第三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长子,离继承便也更近了一步。
但眼下得民心的却是彭城王,然而正因为如此,楚皇便对其更为忌惮,一方面需要仰仗四子彭城王来安抚民心与朝廷,另一面,彭城王受朝臣拥戴,楚皇又不得不提防。
楚皇偏宠南阳王,并提拔其母族进入朝中的政要机构,便是为了制衡彭城王,如今彭城王风头正盛,楚皇对南阳王的宠爱便也更加多了,即便是刺杀齐使这样的罪行,仍旧能够包庇与偏袒。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竟陵王李宣坐在彭城王李康的身侧,听着乐府的演奏,缓缓叙述道,“周公定下礼法,将君王称作天子,统御万民,又试图以上天来约束君王,然而这样的礼法,皆为权贵定制,极具私心,它将君王推到了顶点,也揭开了人心最丑陋的一面,从这开始,皇家,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竟陵王似乎在提醒李康什么,李康听后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于李符的定罪,他曾上疏争辩过,然而却被皇帝无情驳回,甚至是当面痛斥了一顿。
李康忽然侧过头看着李宣,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句,“六郎。”
“阿兄。”兄弟二人向来亲近。
“你我之间,可会如常棣一般?”李康突然问道。
李宣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兄长。”
就在宫宴进行之时,中侍中贾舟急匆匆的踏入大殿并走到了楚皇身侧。
此时的楚皇还沉浸在歌舞当中,并将十二道菜中只属于天子的其它三道夹给了身侧的郑皇后,“皇后。”
“谢陛下。”
郑皇后还未来得及品尝,只见贾舟神色慌张道:“陛下,六公主在武陵郡遇刺。”
听到中侍中贾舟的话,楚皇刚喝的酒都差点吐了出来,他大惊失色的看着贾舟,“什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是武陵郡的奏报。”贾舟又道,“武陵太守已调拨人马前去搜捕。”
“平阳呢?”郑皇后起身焦急追问道。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地方的人马赶到时已为时已晚,公主…不知所踪。”贾舟低头道。
郑皇后听后当场昏厥,左右皆惊,大长秋趋步上前将之扶住,“皇后殿下。”
“皇后。”
殿内的歌舞停止,宗室诸王也都十分震惊。
这接踵而来的祸事,让楚皇勃然大怒,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如今坐在了长子座位上的南阳王李隆,“岂有此理。”
李隆被皇帝的眼神所吓,他当即起身跪地,一脸慌张的解释道:“阿爷,不是儿。”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让人将郑皇后扶回了内宫。“禁军何在?”
今日值守宫门的恰好是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林万晟闻天子召入殿,“陛下。”
“朕命你即刻带着人马前往武陵郡,务必要找到平阳公主。”皇帝下令道。
“喏。”林万晟听到平阳公主遇刺也是大为震惊,然而皇帝的旨意却又让他窃喜了一番。
当他在出京后,听到武陵传来了平阳公主安然无恙的消息时,林万晟更是欣喜,武陵在荆州南,离京都也有一段距离,如此一来,一直爱慕平阳公主的林万晟,便有了借护送之名与之独处的机会。
※ ※ ※ ※ ※ ※ ※ ※
——武临郡——
武陵郡太守得知平阳公主入城,带着郡守府的属官出城迎接。
“武陵郡太守张安民,拜见平阳公主。”武陵太守快步来到马车前跪迎,冷汗直流,“公主在武陵遇刺,下官有罪。”
在荒郊野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平阳公主,早已是身心俱疲,她不想再追究这些,只是说道:“准备一间屋舍与热水,吾今夜要留宿于此。”
“喏。”张安民听到平阳公主并没有怪罪之意,便擦了擦汗水,“下官已腾出郡守府邸。”
车马正要启程时,楚京的人马也恰好赶到了武陵郡治城。
林万晟驾着快马带着一千禁军马不停蹄的奔袭了整整半日,终于在平阳公主入城前赶到。
“驾,”林万晟跳下马,并拱手请罪道:“末将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护卫来迟,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几乎整整两天她都不曾好好休息,于是她没有回林万晟的话,“张太守,启程吧。”
“诶,”武陵郡守抬头,“喏。”
一行人便跟着武陵郡守来到了武陵的太守官邸落脚。
为了讨好平阳公主,以及博一个好印象,武陵太守鞍前马后的跟在车架旁。
“公主,到了。”武陵太守弓着腰说道。
看着已经睡着的萧怀玉,平阳公主轻声提醒道:“萧怀玉,该下车了。”
车架行驶的过程中,林万晟带着禁军寸步不离的护卫中,这些禁军引来了武陵百姓的围观。
这也使得原先还算的安宁的环境,瞬间变得嘈杂了起来。
林万晟站在马车前,想要在平阳公主跟前好好表现一番,然而等平阳公主从车内出来时,他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车内还有一人,与平阳公主同乘了一路,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从边军营来到京城,受到皇帝赞赏的洪城守将萧怀玉。
不光如此,贵为一国公主的平阳竟还在照顾她,且二人举止亲密,丝毫不顾及男女之别。
林万晟的眼里看不到萧怀玉身上的伤,而只有平阳公主过于亲密的举动,并且是对着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出身卑贱的粗鄙之人。
“公主,他…”林万晟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
萧怀玉撑着平阳公主从马车内出来,看到林万晟后,突然露出了笑脸:“林将军,又见面了。”
林万晟为之一怔,面对这句话与萧怀玉的笑容,他只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是在挑衅,“你?”
“公主,您是千金之躯,这等事就让末将来吧。”林万晟看着平阳公主道。
两个尚未成亲的年轻男女搂抱在一起,林万晟原以为平阳公主会同意,哪儿知却遭到了拒绝。
“萧校尉于吾有救命之恩,吾已经脱离了危险,林将军用不着如此大的阵仗。”平阳公主继续搀扶着萧怀玉,丝毫没有要交接的意思。
不甘心的林万晟继续献着殷勤,并上前欲主动搀扶,萧怀玉见状当即抬手躲开,并说道:“我还没死,能自己来。”
这一举动惹恼了林万晟,可旁侧有平阳公主在,他便也不敢做什么说什么。
萧怀玉不但拒绝了林万晟,还想从平阳公主的搀扶中逃离,因为眼下围上了许多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包括在场还有地方十几个官员都在看着她们。
平阳公主是帝女,而她现在只不过是大将军麾下一个小小的校尉,况且顶着男子的身份,恐会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不要逞强。”平阳公主很不开心道,“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公主,你我身份有别,府邸前人多眼杂。”萧怀玉提醒道。
然而平阳公主却毫不在意这些,就算是名声坏透了,也不会改变她的做法与想法。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平阳公主道。
“我在乎。”萧怀玉当即说道。
但萧怀玉却不愿意,上一世的种种流言蜚语皆是她一厢情愿的讨好,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再与平阳公主走得太近,也不想与她有所牵连。
而平阳公主之所以如此做,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这一点萧怀玉十分清楚,作为楚国的公主,平阳公主不愿成为皇帝笼络人心与巩固权力的棋子。
一战成名的萧怀玉,因为功勋与出身,便受到了皇帝的青睐,用这样的人作为挡箭牌,再合适不过。
平阳公主抬头瞪着她,随后生气的松开了手,独自朝太守府邸走去,“请便。”
第82章 同处一室
平阳公主的突然撒手,让萧怀玉身体一空,失去重心差点栽倒,幸而是琦玉扶住了她。
“你怎如此不知好歹?”琦玉数落着萧怀玉,但却没有松手。
萧怀玉没有说话,因为此时伤口又在作痛,而她的额头上也再次布满了汗珠。
琦玉看到了她隐隐皱起的眉头,于是不敢再拖延,让她在屋外受风吹,“走吧,我扶你进去去歇息。”
在平阳公主的要求下,武陵太守张安民安排了两间屋子,并在一个庭院之中。
由于萧怀玉的身份特殊,加上又受了重伤,所以平阳公主也不敢将她交由旁人照顾。
毕竟萧怀玉身上的伤,是为了救她才这般重的。
琦玉将萧怀玉扶进屋中后便离开了,只剩平阳公主与萧怀玉留在小院里。
而同是作为武将的外男,林万晟却只能在院外安排禁军守卫,他看着明明是搀扶着人进去,却孤身一人出来的琦玉,忍不住问道:“龚内人,公主和那个姓萧的今夜要独处一室吗?”
“萧校尉因为救公主受了重伤,公主放心不下,所以亲自照看。”琦玉知道林万晟的心思,于是故意说道,“萧校尉的伤情不稳定,公主应当是陪在身旁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公主这般金枝玉叶的人,怎能亲自照料一个外男?”林万晟挑眉道。
琦玉撇了一眼林万晟,“要是没有萧校尉及时赶到,公主恐怕早已落入歹人之手,对待救命恩人,难道不该如此?”
林万晟陷入了沉默,心中很是不甘,只因自己晚来一步,便被人捷足先登,而平阳公主还这般袒护着,心中便更加嫉妒。
“原来如此。”林万晟只得强颜欢笑,“我只是觉得萧怀玉出身低微,这般殷勤接近公,恐心怀不轨。”
“这天下想要接近公主,心怀不轨的人太多了。”琦玉说道,“但能像萧校尉这般可以为了公主舍生忘死的,又有几人?”
在林万晟与萧怀玉之间,琦玉似乎更喜欢性情单纯的萧怀玉。
林万晟自然听懂了琦玉的意思,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屋内,平阳公主泡在盛满温水的浴桶中,冰冷的身子逐渐回温,疲倦也在慢慢消散。
院落在府邸深处,十分的安静,平阳公主闭上双眼放松了片刻后便开始思考自己前往桂阳遇刺的整个过程。
能够如此熟悉路线,又恰好埋伏在了旅舍附近,这必定是对她有所了解之人。
每年夏日的祭祀乃是皇帝默许,对于这些过往,最为知晓的,当属皇室,即便诸王那时还年幼,但那些外戚与属官却都是老奸巨猾。
“南阳王李隆吗?”平阳公主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了皇帝召见她入宫,并赐了一筐新鲜的岭南荔枝的那天,就在同一天,南阳王李隆也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因为湘东王李符的死,他受到了责骂。
“彭城王李康,还有…”平阳公主随后又猜想到了其他手足兄弟,“竟陵王李宣。”
“李康。”平阳公主半眯起凤眼,紧接着便想起了萧怀玉与李康似乎还有着比她更深的交情。
在平阳公主眼里,李康的仁义便是一把利剑,他靠此蛊惑了天下人,无疑也是最强劲的对手。
想到萧怀玉,平阳公主难免又想起了昨日的种种。
萧怀玉的实力,她亲眼所见,并为之震惊,但当她真正看到时,便也明白了萧怀玉为何能凭一己之力守住孤城。
这样骁勇的将才,没有背景,身家也十分的干净,莫说是彭城王李康,就连楚皇都知道这样的人适合当一颗巩固权力的棋子。
作为公主,作为女子,平阳公主困守宫城,这才使得有着男子身份的彭城王抢先了一步。
作日的凶险历历在目,护卫队伍除了平阳公主外,便仅剩两名禁军被救治活了下来,其余人皆死在了亡徒的刀下。
若不是萧怀玉及时赶到,自己不但会死在他们手中,恐怕清白也会受侮辱。
想到昨日那个男人,平阳公主脖颈处便一阵隐痛,犹如要窒息一般,至今都心有余悸。
那些血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尤其是落入湍急的河水中,被水流冲走,淹没,河水呛入耳鼻那种窒息感,她惊恐,慌张,却又无措。
在一番挣扎后逐渐沉入河底,只有临近死亡,她才知道那种痛苦。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时,冰冷的河水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将她从深渊拉出。
双唇也被柔软所覆上,仅是一口气,便让沉入水底即将长眠的人如获新生。
混合着河水与血水的吻,让她苏醒了过来,如此接触如此亲密,她本是不愿的,可在得知萧怀玉的真正身份后,她竟生再没有了抵抗之意。
水中的无法呼吸促使她与她痴缠在了一起,那种感觉,平阳公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她能够确认的是,她的心中并不讨厌萧怀玉。
只是上岸之后,萧怀玉的态度转变让平阳公主很是不满。
因为身份,加上她的拼死救护,使得平阳公主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但萧怀玉似乎并不愿意帮助以及坚定的站在她的一侧,即便她拿出了丰厚的条件。
但更让平阳公主疑惑的是在城隍庙中,萧怀玉醒来的那个拥抱。
在那短短一瞬间,她从萧怀玉的眼里看到了紧张、担忧,以及一丝的爱意。
之所以能够分辨,是因为这样的眼神与那些爱慕她并觊觎者截然不同。
干净而纯粹,不因利益,不因美色,她未曾被这般呵护过,也是第一次在死亡的绝境中看到萧怀玉时犹如看到了生的希望。
“为什么要逃离呢?”她抬头躺在浴桶中,百思不得其解,加上马车上那一幕,萧怀玉擦拭自己脚上的污渍时无比的自然,在那瞬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阶级之分,二人就像是相识多年。
萧怀玉的眼里也没有了畏惧,甚至就好像是摸清楚了她的脾性。
这些反常的举动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仅是一夜过去,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怀玉。”就在平阳公主回想之时,嘴里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她睁开双眼,才发现已至深夜,平阳公主起身裹上一件单薄的衣物。
准备入睡时才想起坤道的嘱托,因是夏日,伤口若是不换药,便会加重伤情,而她将萧怀玉一个人丢在了旁边的屋子里,显然是已经忘了。
平阳公主将坤道留下的外伤药瓶拿出,随后便走向了萧怀玉的房间。
屋内还亮着灯,平阳公主未曾敲门便闯了进去。
萧怀玉趴在榻上,表情有些痛苦,似乎是身上的伤所带来的疼痛,见到突然闯入的平阳公主,她也不惊讶。
“这么晚了,公主还不睡吗?”萧怀玉趴在软塌上,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汗湿。
“来给你换药。”平阳公主回道,“在你的伤好全之前,我不会离开。”
萧怀玉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平阳公主却不管萧怀玉会如何想,在她眼里,都是女子,就算脱光衣服坦诚相见也未有不妥。
平阳公主在萧怀玉身侧坐下,随后拿出一块丝帕擦着她额头上的冷汗。
“把衣服脱了吧。”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愣住,尽管她对平阳公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上一世二人的进程并没有如此快,萧怀玉也不曾为平阳公主受这般重的伤。
“我自己可以的。”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想给自己换药,但她不愿在自己清醒之时将一切都暴露,并如此亲密的接触,所以她拒绝了平阳公主。
但她似乎忘了平阳公主的偏执,不管她愿不愿意,平阳公主都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并伸出了手想要去解她的衣袍。
“公主。”萧怀玉一把抓住了平阳公主的手腕,旋即抬头与之对视。
“我从不说第二遍。”平阳公主皱着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与提醒。
萧怀玉只得松开了手,就这样,在平阳公主的蛮横下,她的衣袍被全部解开,除了包扎的地方,其余的肌肤上印着数不清的疤痕。
这已经是平阳公主第二次看见了,可是仍会觉得震撼。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抚过一道疤痕。
指尖划过肌肤,触碰的瞬间,萧怀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耳根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从这些伤口,让平阳公主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可是面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怀玉继续趴着,并将头埋进枕间,平阳公主拿起药瓶,轻轻涂抹在她的新伤上,“手。”
萧怀玉伸出受伤的手,平阳公主替她解开包扎,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好在那把匕首并不大,手掌虽被贯穿,但却没有伤到筋骨,换药之后重新包扎。
只是平阳包扎得并没有坤道那般好,“嘶。”上药的过程中还弄疼了萧怀玉。
原本下意识要缩回手的动作,萧怀玉硬生生忍住了。
平阳公主手中一颤,惊慌道:“疼吗?”
此时萧怀玉的头上再次被汗珠沾满,不用问也知道疼痛,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平阳公主有些自责道,“我再轻一点。”
于是她便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那一只手。”
萧怀玉听话的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平阳公主认真仔细的涂抹着手掌上的伤口,新的刀痕旁边还有一道旧的疤痕。
“后背。”平阳公主将她解开的衣袍完全脱下,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这不是挺听话的吗,为何老是不愿?”
听到平阳公主的话,害怕被误会的萧怀玉突然转过身,平阳公主搭在她肩头的手忽然一空,失去了支撑与重心,整个人便倒在了萧怀玉的身上。
没有太多力气的人此时已经无法支撑一个成年女子,萧怀玉被压倒在榻上,后背的伤传来一阵剧痛,她紧皱着眉头,气氛也一下变得凝固了起来,因为平阳公主此时正趴在她的怀中,自己还赤.裸着身体的。
而平阳公主刚刚沐浴过来,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裙,二人贴在一起,平阳公主那如雪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贴合之处的体温也骤增。
第83章 相处
萧怀玉抬头时,便也看到了衣袍内的风光,顿时涨红了脸,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平阳公主身上熟悉的味道,如前世一般深深吸引着她,然而她却不敢有过多的举动。
这重来的一世,二人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身份,除此之外,萧怀玉的心中还有芥蒂。
明明自己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一道天堑般遥远。
但她有一些意外的是,前世的平阳公主在婚前对自己格外冷漠,就算是得知身份之后,也没有这般关心与照料过。
若非是她在对齐之战取得大胜,并让楚国一跃成为最强国,而自己也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将军时,平阳公主恐也不会下嫁于她。
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平阳公主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因为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心跳竟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同是女子,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萧怀玉的神情,她好像看懂了什么。
“都说了不要乱动。”平阳公主从萧怀玉的身上慢慢爬起,低声细语的埋怨道。
随后平阳公主继续为她敷药,只不过谁都没有再开口,整个过程安静的,只有窗外的蝉鸣。
夏日的酷热,使得萧怀玉汗流浃背,平阳公主遂差人打来一盆水,拧干白帕替她轻轻擦拭。
手中温凉的触感轻轻划过每一寸肌肤,萧怀玉坐在榻上,克制着有些急凑的呼吸与心中的躁动。
平阳公主此时的温柔细腻,倘若没有前世的记忆,也许萧怀玉的选择会有所改变。
但她明白她的野心与狠心,绝非是情爱可以改变的。
前世她所做的所有付出与努力,最后都化作了一杯鸩酒,戎马半生,最终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而自己只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同样的错误,她不愿再犯第二次,哪怕是见到曾经的妻子依然会动心不已。
十余年的相处,埋藏在心底根生的爱意,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舍弃的。
“好了。”平阳公主将药收回,“每天更换一次伤药,直到你痊愈为止,在武陵修养几日等你恢复一些再回京城。”
“不用修养的,可以随时动身。”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道,她知道此刻的平阳公主定然十分急于回京,也明白以平阳公主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件事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的气色,仍旧不是很好,而舟车劳顿,路途又十分颠簸,所以便想等伤势好一些后再启程,至于刺杀一案,她已在第一时间就让琦玉差人去查了。
“武陵郡的风景,以山川河流著称,常在文人之作中,我曾读过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平阳公主说道,“既然来了武陵,便也想看看文人笔下的景色。”
以往平阳公主路过这些地方都不会驻足,这一次,她知道回京之后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往后恐怕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对于这个理由,萧怀玉没有办法再拒绝,只不过自己一身伤,肯定是没有办法陪同平阳公主出门的,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然而她们在武陵郡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那群亡徒的幕后之人在暗桩的调查下浮出了水面。
两天后
“公主。”琦玉踏入庭院,将一封来自宫的密条递给了平阳公主,“几日前公主奉召入宫,同一天入宫的还有南阳王李隆,只不过南阳是在公主走后面见的陛下,陛下赏赐了公主荔枝,却在之后严厉苛责与打骂了南阳王,南阳王一脸怨气的从殿中出来,并询问了陛下身侧的宦官,是否公主在陛下跟前诬陷才让他如此。”
“宦官们不敢作答,其中有一个宦官说出了公主向陛下请辞离京前往桂阳一事。”琦玉又道,“就在公主离京前,南阳王友郭鸿麟离开了京城,并且是从南阳王府出来的。”不仅仅是宫中,整个楚京都被暗桩翻寻了一遍。
“李隆…”平阳公主将密信丢进香炉内焚毁,嘴里念叨着。
“林将军与张太守已经将那些逃窜的亡徒抓捕归案,但是没能审讯出什么。”琦玉随后又道。
对于这个结果,平阳公主并不意外,因为他们的接头人死了,死在了萧怀玉的刀下,她亲眼所见。
而当时情况紧急,她们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至于手底下这群杂兵,都是听命行事。
能做出如此安排的幕后真凶,找这些亡命之徒来行刺,又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将军将这些人押解回京了,公主现在可要回京?”琦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平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如今我平安回来,朝廷一定不会查得太过仔细,但此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
她料定皇帝会袒护自己的儿子,将罪都降到这些亡徒身上,用他们的头颅来息事宁人。
然而胳膊上的刀伤,以及差点被凌辱与掉入水中差点淹死的惊魂,平阳公主将仇恨记在了心中,绝不会善罢甘休。
随后她回到了居住的庭院,并来到了萧怀玉的房中。
“我们该走了。”平阳公主向萧怀玉提醒道。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道:“好。”
“你的伤?”平阳公主来到她的榻前,看着她犹豫的问道。
“已经没什么事了,可以走的。”萧怀玉回道。
经过两天的修养,萧怀玉脸上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腿上的伤较为严重,仍无法独自下地行走,手掌也不能自由活动。
“好。”平阳公主的脸色十分平淡。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让萧怀玉隐约察觉不安。
“我先去拿行李,一会儿扶你起来。”平阳公主又道。
就在平阳公主转身欲要离开时,萧怀玉从榻上抬起头,“公主…”
“嗯?”平阳公主回头。
萧怀玉稍稍皱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平阳公主扶着萧怀玉从太守府邸出来,等候在马车旁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看着她们的举动,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龚内人。”林万晟喊道琦玉。
“林将军。”琦玉不解。
“公主要带着他一起回京吗?”林万晟郁闷的问道。
“当然啊,林将军在说什么呢?”琦玉看着林万晟。
“此行是要回京,公主与一个外男同乘马车入京,这恐怕不妥吧?”林万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我是怕有损公主的名声,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引起误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琦玉对于萧怀玉都是认可的,因为她们都是底层出身,且萧怀玉为人木讷也十分单纯,没有什么心眼,如今还不远千里出京救下了平阳公主,自己却落得了一身的伤痕。
这样的人,所付出的好,是肉眼可见的行动,而不是那些只会嘴上说说的人,眼里只有利益,一但遇到难以处理的事情便全都退缩了。
“的确是不太好。”琦玉摩挲着下巴,“不过若是萧校尉成了驸马,这也没什么吧,以萧校尉的能力,当上将军也是指日可待,楚国现在正是需要倚靠武将之时,历代先帝都曾将公主下嫁过武将。”
听到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对萧怀玉的赞赏,林万晟皱紧了眉头。
琦玉看着林万晟的脸色,连忙又说道:“当然了,这一切全凭公主喜好,楚国的能人武将也不止萧校尉一个,林将军有心,还得多做些实事才行。”
“毕竟在楚国,门第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是那些庶民无论拿多少功勋都比不上的,公主乃是嫡出公主,将来的驸马定然也不能太差。”琦玉又道。
“多谢内人提点。”林万晟从琦玉的话中似乎听出了一丝希望,“林某爱慕公主多年,为了公主,林某可以付出一切。”
琦玉听到林万晟的话,心中暗自发笑,“那就期待林将军能够从众多爱慕中脱颖而出,公主若感受到真诚,必也会有所回应的。”
郡守府邸,武陵太守张安民亲自相送,并奉上了当地许多特产。
临行前,平阳公主看着鞍前马后的张安民,“此事并非地方之过,武陵郡的处理方法周到,吾回京后会向陛下美言。”
武陵太守听后当即跪地谢恩,“下官张安民,叩谢公主。”
“楚国刚刚历经久战,民生多艰,这种事情不要往外扩散,州府自行处理再上奏朝廷即是。”平阳公主又嘱咐道。
“下官谨遵公主教诲。”
叮嘱完后,平阳公主弓腰进入车厢。
“启程。”
“恭送公主。”张安民向马车拱手肃拜道。
“驾。”
萧怀玉坐在马车内,听着平阳公主对地方的训话与嘱咐,便又勾起了她的回忆。
二人未曾大婚之前,一直是萧怀玉在平阳公主跟前百般讨好与勤献殷勤,但每次出征之时,平阳公主都会单独召她见面,并叮嘱一些事宜。
大多都是关于军政上的争斗,以及皇帝的疑心,萧怀玉不善于周旋,只会带兵作战,故而朝中大多事,都是平阳公主在背后悄悄解决。
她清晰的记得每一次出征时的嘱托,尤其是在对齐齐屠城的那一战。
【是夜,章华宫
“此战陛下派出林万晟,一是为了提防你,二也是为了制衡与分散权力。”平阳公主坐在秋千上提醒着萧怀玉。
“那这军功?”萧怀玉站在旁侧,看着月色下的女子。
“不必让给他。”平阳公主道,“他是勋贵之子,陛下不可能完全信任,而你的性情,满朝皆知,我只是提醒你提防他,至于战场上,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如果我灭了齐国,获得封爵,公主会选择我吗?”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头与眼前的武将对视,“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萧郎。”】
※ ※ ※ ※ ※ ※ ※ ※ -
朝廷的动作十分之快,就在平阳公主出事不久,武陵郡便被封锁,地方兵团与禁军联合将剩余的亡徒抓捕归案,并送往京师审讯。
荆楚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带着禁军与府卫将整条道路占满,来往的行人纷纷避让。
至云梦泽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河流汇聚,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水域。
萧怀玉望着窗外出神,平阳公主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于是问道:“想家了?”
第84章 平阳公主的霸道
——楚京——
刺杀平阳公主的亡徒们被全部押解入京,关进了廷尉的牢狱之中。
由于关乎皇室颜面,故而朝廷将此事压下,并封锁了起来,由廷尉卿与三公共同主持审讯。
然而结果与武陵郡的审讯几乎一致,抓获的这些人,并不知晓幕后主使。
“廷尉审讯已有结果,但未能查出幕后主使,刺客的两个头目都已身死,故而没有了接头人,这些人都是从牢狱以及从徭役中逃出的亡命之徒,他们聚在一起杀人越货,有一个头目带领,听命于头目,此次他们只知道若是截杀成功,便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廷尉卿将审讯结果上呈天子。
皇帝看着毫无进展的审讯很是头大,三公为此也议论不止。
“什么人有如此大胆,竟敢在楚国境内截杀当朝公主。”太尉曹寅对这种小人作为十分不满。
平阳公主虽居于深闺之中,然而暗中的势力却渗透到了朝中,几个老臣都是肱骨,自然也清楚这其中的争斗与牵扯。
皇长子李符的死,就是皇室争斗的开端,这两件案子相隔时间不到半个月,而与平阳公主矛盾最深的,除了彭城王李康,便是南阳王李隆,加上齐使刺杀之事也与李隆有关,所以众人的猜想便落到了南阳王身上。
楚皇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然而眼下成年皇子中,最得势的便是彭城王李康,一但查到了证据,确定是李隆所为,朝廷处决了李隆,那么将再无人能够制衡李康,局面也会呈现出一边倒,皇权旁落,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想,而无实质的证据,廷尉也不曾审讯出什么,这也让楚皇松了一口气。
“公主乃是国之公主,天子之女,兹事体大,若闹得太厉害,于国无益。”丞相范离似乎察觉出了皇帝的难言之隐。
“刺杀公主一事非同小可。”楚皇开口说道,“廷尉的调查不能停止,但是也不要对外宣讲。”
平阳公主就在回京的路上,郑皇后也在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结果,楚皇于是只得下令彻查,之后也能给妻女一个交代。
“喏。”廷尉弓腰领旨。
“这些恶徒胆大包天,廷尉要将罪名早早拟定。”楚皇又道。
“喏。”
※ ※ ※ ※ ※ ※ ※ ※
——云梦——
平阳公主突然开口,将出神的萧怀玉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对于那个冷漠又自私的家,她并没有太多留恋,唯一牵挂的就只有妹妹,然而如今的她满身伤痕,又怎敢去见妹妹,让她忧心呢。
“这里离竟陵不远。”平阳公主看着她摇头,“你害怕她会担忧,但她迟早会知道的。”
萧怀玉却还是摇了摇头,她看着路上的风景,缓缓说道:“等她知道的时候,我的伤已经好了,那个时候,也就不会那么担忧了,她是爱哭鬼,现在我不能见她。”
平阳公主听着萧怀玉的话,语气里充满了对妹妹的溺爱,作为公主出生在皇家,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手足之情,皇家多是算计,有着无数利益牵扯。
某些时候,她很羡慕萧怀玉,有着牵挂与担忧自己的手足至亲。
最终,在萧怀玉的拒绝之下,队伍并未改道竟陵郡,而是一路向北回到了楚京。
由于萧怀玉伤重,平阳公主便将她带回了章华宫。
看着前往章华宫的路,平阳公主也并没有要送她回邸舍的意思,萧怀玉便有些急了,“公主,我离京之前曾受大将军传唤,还请送我回邸舍。”
平阳公主撇了她一眼,“你如此伤重,怎么回去?”
不等萧怀玉回话,平阳公主又道:“邸舍并无守备,倘若有人要害你,你又如何应对?”
“庆功宴上你出尽了风头,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可知道?”
“另外,我从不欠人情,等你伤好,便算是两清,你不愿选择我,往后,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就这样,萧怀玉被平阳公主带进了章华宫,并进入了她从未踏入过的寝殿之中。
宫中大殿的宽敞,远非官员府邸可比,宫内有洒扫的宫人与宦官,见到外男入内无不震惊,因为这是平阳公主自入住章华宫以来,第一次有男子入内。
尽管上一世二人曾成婚,但萧怀玉却从未踏足过章华宫的内殿,婚后平阳公主也搬进了将军府邸。
因而当萧怀玉踏入时,对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便十分陌生。
屋中并没有太多陈设,多的只是书柜,上面堆满了竹书,但这些书她是记忆尤深的,将军府的书斋在平阳公主来之前只是一座空楼,平阳公主出嫁之时,这些书也就搬进了将军府。
平阳公主将她扶到外殿的榻上躺下,“还好吗?”
萧怀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喘了一口气,“嗯。”
平阳公主扶她入内后,又独自进入内殿更换了一身正式的命妇礼服,又让琦玉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温水。
“我先替你换了药,今夜恐不会回来了,这里是我的寝殿,除了琦玉之外没有人会入内,你的身份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知道。”平阳公主说道。
这一次换药,萧怀玉尤为配合,只不过当平阳公主解开包扎时,因为路途的颠簸与天气炎热,伤口愈合得并不是很好。
这也是为何萧怀玉会频频冒汗,因为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感,时时刻刻都刺激着她,“痛也不做声的?”平阳公主挑眉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趴在榻上,枕头与褥子都留有平阳公主身上的气息与味道。
经过几次换药后,平阳公主的手法也逐渐娴熟了起来,如之前一般,她都会顺便替萧怀玉擦拭干净身上汗水。
换完药之后,平阳公主又找来了几件干净的男子衣袍,这是她曾带着琦玉扮做男子出宫时所穿。
由于直裾衣袍宽大,萧怀玉穿着倒也合适,“这段时间琦玉会照看你,若是有事,便唤她。”
平阳公主有些放心不下萧怀玉一个人在宫中,于是将琦玉留了下来。
就在她要走的时候,萧怀玉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平阳公主回过头,并不理解萧怀玉想要做什么。
但是萧怀玉却知道平阳公主此时在想什么,以及她更换礼服入宫要做什么。
平阳公主虽然平安回京,但武陵之事必不会就此罢休,她有预感,平阳公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十分疯狂,楚国也即将变天。
“非去不可吗?”萧怀玉抬头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平阳公主看着她奇怪的眼神,就好像是知晓了一切,“什么?”
“公主知道是谁做的?”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突然愣住,眼前这个曾经呆头呆脑的人,一夜之间好像变聪慧了许多。
“你既要与我划清界限,此乃我的私事,你管不着。”说罢,平阳公主便拨开了萧怀玉的手,冷漠的朝殿外走去。
此时萧怀玉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一但涉及到这种关乎争斗的,平阳公主便会变得极为偏执与霸道。
平阳公主走出殿外,等候已久的琦玉走上前,“公主将萧校尉留在内宫,毕竟是外男,若是传了出去…”
“那就传吧。”平阳公主满不在乎道,“我本就没有婚嫁之想,又何惧流言蜚语与名声。”
“男子可养妻妾成群,难道女子就不能同是风流?”平阳公主又道,“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就永远只能活在阴暗之中。”
“琦玉明白了。”琦玉回道。
“我要入宫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留在这里照看她,她身上的伤恐要一阵子才能好,除了你之外不要让旁人入殿。”平阳公主嘱咐道。
“喏。”
平阳公主离去后,琦玉便转身入了殿,萧怀玉就躺在平阳公主平时小酣的木榻上。
入内后,琦玉看见萧怀玉正盯着平阳公主的琴出神。
琴身犹如一把弯弓,琴的顶端还有一只凤首,琦玉便走近说道:“此乐器叫做箜篌,龙身凤形,故名凤首箜篌,由域外传入,是天竺的贡品,公主自幼学习乐律,无所不通。”
“只不过此琴,所奏多是哀乐,公主已经许久不弹了。”
由于频繁的战争,胡人入侵,百姓流离失所,九州的乐曲,无不充斥着凄凉。
琴就在木榻旁侧,萧怀玉伸出手轻轻拨动了几根琴弦。
【琴弦拨动,箜篌之音,悠扬婉转。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
“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
“歌宛转,宛转凄以哀。”
“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萧怀玉嘴里喃喃着平阳公主曾与她说过的话。
琦玉听着曲子,大为震惊的盯着萧怀玉,“你怎么会这首《宛转歌》”
因为琦玉只听平阳公主弹奏过,而精通音律的平阳公主,对于曲目有着自己的理解,便也会做修改,而萧怀玉的手法,几乎与平阳公主所弹奏的相差无几。
琦玉一直跟着平阳公主,深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阳公主是不可能教授给她的。
萧怀玉只是看着箜篌想起了一些事,故而没有忍住动手弹拨了起来,只是比起平阳公主,不懂音律的她要笨重许多。
“曾经听故友弹奏过。”萧怀玉只得解释,“不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曲子。”
“故友?”琦玉怀疑的看着萧怀玉,由域外传入九州的箜篌,多流行于上层权贵以及宫廷之中,以她的出身,在此前又岂能接触到这些人。
“很奇怪吗?”萧怀玉反问。
琦玉摇了摇头,“我只是惊讶。”
“为何惊讶,这难道是公主独有的?”萧怀玉便道,但很显然,萧怀玉并不懂乐律,故而也未曾听懂这经过平阳公主修改过的变动。
琦玉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这首曲子并非独有,但你的弹奏,却是公主自创的。”
萧怀玉愣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解释,而是含糊的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85章 平阳公主的复仇
——楚京——
平阳公主的马车旁,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打马上前,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欣喜,因为这是平阳公主第一次主动来见他,“公主。”
“林将军应该知道吾为何见你。”平阳公主道。
“是,廷尉的审讯并没有问出任何线索,”林万晟回道,“但是末将一定会揪出幕后贼人,替公主报仇雪恨。”
“这件事对吾至关重要,他们未能得逞,便不会罢休,所以迟迟未能结案的话,吾的心也难以安定。”平阳公主又道。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此案调查清楚,陛下已经下了旨,章华宫近日将会增派禁军,末将届时会亲自镇守,保护公主的安危。”林万晟拱手回道。
然而平阳公主并不是要护卫,于是便提醒道:“在楚国的境内,又有何人敢对吾出手呢。”
经过平阳公主的提醒,林万晟似乎明白了什么,平阳公主的嚣张跋扈,使得她在朝中以及宗室都树敌不少,但真正敢与她作对,并且不和睦的,便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其中彭城王李康与平阳公主之间的矛盾已有多年,且十分明显,所以林万晟首先想到的便是李康,但李康刚立战功不久,又是皇子,林万晟便有些犹豫。
林家在朝虽有一些势力,但还没有到能够与得民心受拥戴的皇子作对的地步。
他的仕途刚有起色,若是与彭城王结下梁子,那些拥戴彭城王的朝臣,必然也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如此一来,自己便将陷入困境之中,
然而平阳公主已经开了口,作为一个男人,在心仪的女子前,自尊心作祟,于是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可是怀疑…彭城王?”
“不。”平阳公主当即否决道。
听到平阳公主的否决,林万晟松了一口气。
“禁军负责看守宫城门与京城门,寻常百姓出入,监门不会盘查,但若是在京武将与朝官外出,必然要经过监门,负责京城门的校尉,与林将军是旧相识吧?”平阳公主问道。
“是,是末将父亲的麾下。”林万晟回道,然而他似被提点了什么一样,当即拱手道,“末将这就去查。”
“陛下在京中也安插了眼线,所以东西可以交到那些人手中,包括正在查案的廷尉,至于怎么做能不脏了自己的手,吾相信林将军会有办法的。”平阳公主道。
“末将明白了。”对于平阳公主主动给的机会,林万晟自然是想好好表现一番。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平阳公主的算计之中,因为答案,早已经掌控在她的手中,而她清楚皇帝的心思,如果直接揭发而毫无凭证,必然会以不相信为由而包庇与袒护。
疑心的种子已在皇帝与群臣心中种下,查不出证据,便伪造证据。
朝廷想压下此事,平阳公主便偏要扩散,以至于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接二连三的刺杀也使得人心惶惶。
※ ※ ※ ※ ※ ※ ※ ※ ——
——楚皇宫——
平阳公主入宫后并没有先去面见皇帝,而是前往了中宫探望一直担忧自己的嫡母郑皇后。
早在平阳公主回京前,郑皇后就得到了消息,并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一桌菜。
等到平阳公主回到宫中时,郑皇后十分后怕与紧张的抱住了女儿。
“阿娘。”平阳公主安抚着母亲,“女儿没事。”
郑皇后便拉着平阳公主细细打量,“我听说你差点就遇害了,那些人…”
“幸得故人相救,女儿得已逃出生天。”平阳公主回道,“女儿并没什么事。”
“哦?”郑皇后拉着平阳公主坐下,“是什么人,吾一定要好好重赏他。”
“是之前陛下指给章华宫的护卫,陈将军麾下的武将,萧怀玉。”平阳公主回道。
“竟是他。”郑皇后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意,随后又叹道,“可惜他是陈文泰的人,如果是在你舅舅的麾下,一定提拔他做将军。”
听到母亲的话,平阳公主心生一计,“舅舅也执掌边军,如此能将,要到麾下来,应是不难的。”
陈文泰作为老将,在军中拥有着无人能替的威望,然而陈文泰支持彭城王,这是楚皇所不愿意看到的,萧怀玉作为陈文泰的麾下,即便有能力,但若想要往上爬,也极为的困难。
即便楚皇现在赏识她,但由于对彭城王的忌惮,所以在任用上并不会完全信任。
郑皇后听懂了女儿的意思,而面对刚刚历经生死才回到京城的女儿,她自是千依百顺,“好,等有机会我会同你舅舅说的。”
之后平阳公主向母亲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遇刺的经过,郑皇后听后心疼不已,看着她胳膊上的伤时更是涕泪交加。
就在郑皇后满心欢喜的陪同女儿用膳时,听到女儿平安回来的皇帝,丢下手中政务来到了长秋宫。
“陛下至!”宦官的声音传入长秋宫内。
郑皇后闻迅当即放下筷子,与平阳公主一同起身迎接。
皇帝迈着快步踏入殿内,“皇后。”
“陛下。”
皇帝先是扶起了妻子郑氏,随后又拉着女儿平阳公主四处查看,一副关心慈爱的模样,“六娘。”
“阿爷。”
“那些恶徒可伤着你了?”皇帝急切的问道。
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林将军来得及时,女儿并无大碍…”
“怎叫没有大碍。”郑皇后打断道,“在武陵郡你都被那些恶徒逼到坠入山崖,差点溺亡,当初带去的护卫,连同一名郎将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在楚国的境内,知道你是公主,却仍然下死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此歹毒。”郑皇后生气的说着,“若是让我知道,绝不会放过。”
这些话虽是郑皇后对着平阳公主说的心疼之语,但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在提醒皇帝。
皇帝听到女儿遭受了如此多苦难,便心疼的问道:“他们对你下手了?”
平阳公主看着父亲担忧的表情,于是回道:“只是一点轻伤,不碍事的。”
皇帝大为震惊,郑皇后便又道:“六娘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长大的,什么时候吃过这般苦?”
“此事朕已经让廷尉去调查了。”皇帝安抚着郑皇后的情绪道,“那些恶徒也都全部抓捕归案,待廷尉定罪之后便会处决。”
“陛下,那些人只不过是卖命的打手罢了,”郑皇后道,“幕后指使不能揪出,妾与六娘如何心安?”
“朕已经让贾舟也去调查了,一定会将幕后之人查出。”皇帝继续宽慰,并保证道,“到时候朕一定会为六娘主持公道。”
如此,郑皇后的脸色才得以舒缓,皇帝也留在了长秋宫陪同母女二人用膳。
一个时辰后,中侍中贾舟神色慌张的踏入长秋宫,“陛下。”
贾舟凑到皇帝耳侧小声嘀咕道:“廷尉传来消息,狱中有人招供了。”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
皇帝脸色大变,而平阳公主则是一脸深沉,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而后贾舟又将一名御前值守的宦官带到了皇帝跟前,“说,那天南阳王问了什么?”
宦官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几日前,南阳王受召入宫,并问了小人,平阳公主入宫向陛下请离将往何处去,南阳王是皇子,小人不敢隐瞒,便照实回答,公主离京是要前往桂阳祭祀薛妃。”
皇帝听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怒火已经开始往外冒。
※ ※ ※ ※ ※ ※ ※ ※
——楚京·城防营——
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利用职权之便来到了城防营,并叫来了负责京城门把守的城门校尉。
楚京城门共有十二,故城门校尉下辖十二城门候,掌开闭城门,人员进出。
按照平阳公主出事的时间往前推三天,林万晟拿到三天内官员进出的名单后,很快就发现了可疑之人。
恰好是在平阳公主离京的前一日,南阳王友郭鸿麟离开了京城,至今未归。
而郭鸿麟的背后是南阳王李隆,林万晟皱起眉头,“南阳王。”因为南阳王李隆是皇帝的爱子。
“我朝曾发生过武将乱国之事,因此朝廷对于边将入京的把控十分严厉,无召不得入京,也不得私自离开京城,这个人,你们是怎么放出去的?”林万晟问着城门校尉。
“回将军,这个郭鸿麟还有一个身份,南阳王友,是南阳王送他离京的,说是回乡探亲。”城门校尉回道。
听到这儿,林万晟便觉得更加可疑了,“南阳王…”
“南阳王的母族王氏一族与薛家一直不和,曾协助过陛下铲除薛家,之后王氏一族便进入了朝廷政要,受到陛下器重,所以平阳公主与南阳王一直不和。”城门校尉是名老将,他轻声提醒着眼前这位比他还年轻的将领。
“送到廷尉去。”林万晟说道。
“郎君。”城门校尉抬起头,“这是皇室之间的内斗,您要参与吗?”
林万晟沉默了许久,城门校尉乃是他父亲宜城亭侯的旧部,“我的父亲,曾是薛公部下,因为战死所以才免受牵连,公主是薛公的外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害,作为林氏之子却袖手旁观。”
“平阳公主有外戚郑氏一族支持,现在林氏落寞,郎君如此做,恐怕会得罪王氏,以陛下的偏袒…”城门校尉依旧担心的看着林万晟,“况且平阳公主的为人,郎君应该清楚,她或许只是将您当做一颗可利用的棋子,这样的女子,野心太大,手段太狠。”
林万晟也在思考着利弊,泥潭一但进去,便再难以脱身与洗净了。
就在他犹豫之时,忽然想到了回京那天在武陵郡,平阳公主的贴身宫人对他说的话。
【“那就期待林将军能够从众多爱慕中脱颖而出,公主若感受到了真诚,必也会有所回应的。”】
“若是我能尚得平阳公主,成为驸马,或许这些东西,都会是值得的。”想到此,林万晟毫不犹豫的合起册子,“送去廷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不怎么需要证据就知道是谁做的,但是皇帝会装糊涂。
第86章 翻供
——南阳王府——
南阳王府内,南阳王李隆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在逗乐,长史急匆匆的跑进府中,“大王。”
李隆将孩子交给照看的傅母,拍了拍衣袖坐下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陛下派了一支禁军,将回乡探亲的南阳王友郭鸿麟抓到廷尉去了。”长史神色慌张的说道。
“什么?”李隆惊得再次站起,就在他想要出府了解情况时,林万晟却带着武卫将南阳王府团团围住。
李隆站在门口,指着林万晟大骂,“中郎将,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南阳王府。”
“奉陛下之命,”林万晟向宫城方向拱手,“南阳王形迹可疑,公主遇刺一事未查清前,南阳王不得离府半步。”
“你们怀疑是我做的?”李隆质问着林万晟。
林万晟骑在马背上,看着李隆回道:“末将只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李隆听后吓得后撤了几步,长史将他扶稳,“王。”
“这可如何是好?”李隆回头焦急的看着长史。
“不用担心。”长史宽慰道,“王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应对,况且眼下的局势,陛下必定不希望您出事的。”
※ ※ ※ ※ ※ ※ ※ ※
——廷尉——
郭鸿麟被禁卫带至廷尉审讯,面对公堂上的一众法官,他气定神闲的开口道:“回乡探亲,我是请了大将军之意,得到大将军的准允我才离京,除此之外,我身为南阳王友,南阳王得知我要离京回乡,故而出城相送,这有何不妥?”
还不等法官继续问话,郭鸿麟又道:“自去年应征入伍,我已离家一年有余,家中只剩老母一人,如今战事停歇,难道连回家探亲都不可以吗。”
“禁卫来抓时,我就在家中,我自离京回到家中的几天里,一直在母亲左右侍奉,若是诸位不信,可以找到当地的县令与乡亲询问,看我是否离开过。”
面对郭鸿麟的一番解释,几个官员相互讨论着。
“禁军去拿人的时候,他的确是在家中。”廷尉卿说道。
“可囚牢里的招供,所说的接头地点,就是郭鸿麟所在县,包括时间,也都与郭鸿麟离京的时间吻合,这总不能是巧合吧?”几个法官又说道。
就在昨夜审讯时,被抓获的亡徒其中有一人,乃是头目的心腹手下,因忍受不了酷刑,于是全部招供。
恰好在招供不久,城门校尉将一份官员出入的名册列出来交给了廷尉,通过比对,郭鸿麟无疑就成为了最可疑的人选,恰好地点又是在郭鸿麟家乡的附近。
见法官们议论不止,郭鸿麟再次开口道:“平阳公主乃是陛下爱女,我从边境归京,深受隆恩,有何理由要害公主?”
“的确。”廷尉卿皱起眉头,与左右讨论道。
“郭鸿麟如此年纪就当上了校尉,踏入仕途,前途必定一片光明,此时做出这样的事,无疑是自毁前程。”
“他是军户出身,此前未曾接触过朝中权贵,并没理由,也没有动机刺杀公主。”
“只不过…”
众人陷入犹豫,因为郭鸿麟的背后是南阳王李隆。
“以郭鸿麟现在的身份与功勋,回乡必定会引起当地官员重视,求证一下当地县令,便知道郭鸿麟何时回乡,又何时离去。”
“在理。”
于是廷尉只得暂时收押郭鸿麟,派人前往郭鸿麟的家乡求证。
※ ※ ※ ※ ※ ※ ※ ※ ——
几天后
——楚宫——
中侍中贾舟将廷尉审讯的结果呈上,“陛下。”
“如何了?”此时的楚皇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廷尉先前的奏报,将南阳王友郭鸿麟列为了最可疑的人选,若与南阳王友郭鸿麟有关,那么南阳王自然也脱不了关系。
郭鸿麟虽没有刺杀平阳公主的理由,但南阳王李隆却与平阳公主结怨颇深。
“郭鸿麟离开京城回乡探亲,是通过了大将军陈文泰的允许,廷尉已经求证,并且在回乡之后,郭鸿麟并未离开当地。”贾舟说道,“当地的县令也为之作证,因为恰好是农忙之时,郭鸿麟一直在帮助乡亲。”
“狱中的口供,”皇帝又问道,“又如何解释。”
早已猜透皇帝心思的贾舟,俯下身子小声说道:“先前拷问时,这些人一直不说话,而今却突然供出南阳王友,这期中恐有蹊跷。”
“南阳王友在对齐之战立下功勋,将来何愁前途,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况且平阳公主对于南阳王也并没有什么威胁。”贾舟又道。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的贴身侍从,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
“皇后那里,需要有一个交代。”皇帝开口道,“证据,才是至关重要的。”
贾舟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叉手道:“小人这就去廷尉,重新审讯那些亡徒,一定将此案查清。”
然而等贾舟前往廷尉亲自审讯犯人时,原先对南阳王友的指控却突然被翻供。
※ ※ ※ ※ ※ ※ ※ ※ ——
——章华宫——
朝中正在查武陵一案,平阳公主在皇宫中陪伴了嫡母一天后便又回到了章华宫。
看着满身疲倦的平阳公主,琦玉遂将关于萧怀玉弹奏箜篌之事压在了心里,“公主。”
“禁军今日围了南阳王府,那个与萧校尉立了同样功勋的人,今日也被廷尉抓了京城。”琦玉说着今日在宫外的听闻,“公主可是找了武卫中郎将?”
事情正在如平阳公主预料的一般,皇帝想要压下此事,那么她便在暗中扩大此事。
平阳公主扶着额头坐了下来,“林万晟的父亲曾经在军中也颇有声望,如今的城门校尉,正是他父亲麾下的心腹。”
琦玉瞪着双眼,恍然大悟道:“原来上次公主让我对中郎将说那些话,是为了让他帮忙做事,小人便说,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得罪受宠的皇子。”
“他帮助我,自然是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平阳公主道,“林家也算是勋贵,他父亲死后,林家不复从前,他行事自然也会更加谨慎。”
“但不管怎么说,他既然肯冒着风险去做,便说明此人可以利用。”平阳公主又道,“仕途上帮一把也无可厚非。”
此时的萧怀玉就在殿外,平阳公主与琦玉的对话自然也落到了她的耳中。
林万晟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对萧怀玉而言十分的刺耳,林万晟与平阳公主乃是自小相识,并一直爱慕着平阳公主。
由于是林父是皇帝的心腹大将,所以林万晟在父亲战死后便受到了皇帝的重视,并一路做到了中领军的位置。
那天她从楚京离开赶赴渭水边境,拦截她的,正是坐上了中领军位置的林万晟。
所以当她听到平阳公主想要扶持林万晟,哪怕只是当做一颗棋子时,她的心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谁?”平阳公主敏锐的向殿外往去。
只见萧怀玉披着一件衣袍站在殿外,四目相对的眼眸里,还有些许红润。
然而不等她说话,萧怀玉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似乎在逃离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的平阳公主当即起身去追,“萧怀玉。”
“萧怀玉!”
萧怀玉拖着一身伤病回到了平阳公主原先给她安排的偏殿,但受伤的人又怎跑得过。
平阳公主将她拦了下来,“你跑什么?”
“公主在与龚内人商讨,末将听了不该听的,是不是要被灭口呢?”萧怀玉问道。
平阳公主呆愣了一下,按照她以往的作风与手段,的确是会如此。
但自从知晓萧怀玉的女子身份,她的心中便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感,即便生气与愤怒,却也没有起杀心。
“你不是说过你不参与争斗吗,等你伤好就滚回边境,但如果你食言,你的身份,我不保证我能一直守住。”平阳公主冷冷道。
平阳公主的话,无不在暗示萧怀玉做出选择,但她心中的答案早已定下,“我知道了。”
“你…”
“公主。”一个宦官匆匆来到章华宫,并与琦玉说了一些话,只见琦玉急匆匆的跑到偏殿,“廷尉的案子,出现反转了。”
“什么?”听到事情出现了意外,平阳公主便再顾不上萧怀玉随着琦玉踏出了偏殿。
“郭鸿麟被带到廷尉后,拒不认罪,廷尉只得找到地方官员与百姓取证,有县令与乡邻作证,郭鸿麟在那段时间内并未离开当地。”琦玉说道。
平阳公主阴沉着脸色,“这种事情,难道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场么?”
“狱中的口供才是关键,罪犯又岂会说自己是罪犯呢。”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廷尉将郭鸿麟收押,并重新审讯了狱中的亡徒,而狱中收买的那个人,在贾舟去后突然翻供,说是有狱卒收买了他,那些话也是狱卒告知的。”琦玉向平阳公主说道。
听到这儿,平阳公主总算明白了什么,她闭上眼睛,心里闷着一口气,“但凡有脑子的人,不需要所谓的证据也知道是谁做的吧。”
与平阳公主结仇并敢勾结这些亡徒行刺的人,在宗室中屈指可数。
“很明显,是陛下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琦玉说道,“陛下知道是南阳王做的。”
第87章 醉酒
平阳公主想到过皇帝会偏袒,但没有想到在这些可疑的证据前,竟会做出如此手段。
或许平阳公主早该明白,在皇帝心中权力大过一切亲情,哪怕是她死在武陵,恐怕此事都不会深究,只是李隆会在他心中越来越疏离,但为了制衡彭城王,他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处置李隆。
——楚宫——
气愤不过的平阳公主再次入了宫,这一次,她选择与皇帝当面对质。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宦官入殿奏道。
皇帝听后,赶忙将手中廷尉上呈的案件收起,随后想了想,抬头吩咐道:“朕有政务要处理,让她先去皇后的长秋宫等候吧。”
“喏。”然而宦官刚走,殿外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公主,陛下说了,今日有政务要忙,您不能入内。”
“让开!”平阳公主凌厉的斥道。
“公主,擅闯大殿可是罪。”
“陛下,”其中一名宦官匆匆入内,“平阳公主她…”
“让她进来。”自知躲不过的皇帝扶着额头无奈道。
平阳公主冷着一张脸踏入大殿,生分的行礼道:“平阳见过陛下。”
皇帝见到女儿颇为心虚,并吩咐着宦官赐座,“来人,赐…”
“不用了。”平阳公主冷漠的拒绝道。
皇帝也一下沉了脸色,“平阳…”
“陛下心中早有定数了吧,”平阳公主先行开口道,“在楚国境内,究竟是什么人敢对我如此。”
“我前往桂阳,并没有告知他人,若非皇室中人,又有谁如此清楚呢?”
皇帝低头沉默着,随后抬头看着女儿,“这件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陛下将人带入宫中盘问一番不就知晓了吗?”平阳公主问道,“心虚之人,一问便知。”
楚皇当然知道这样做是最有效的,然而他却不愿,因为同样的心虚之人,还有他自己。
见皇帝躲闪的神色,平阳公主皱起眉头,“陛下这一次,也还要偏袒他吗,南阳王李隆,已经死了一个皇长子,陛下还要纵容到何时。”
“你们是手足兄妹,一定要如此吗?”皇帝阴沉着脸色,十分为难的说道。
“手足兄妹?”平阳公主一脸质疑的瞪着皇帝,“他陷害湘东王时,可想过与湘东王是手足兄弟?”
“他暗中派人勾结江湖中的势力在武陵伏击我之时,可有想过我们是手足?”平阳公主质问着父亲,“他想杀我,只差一点便能得手,那些侍卫的尸体,陛下看不到吗,只因为我没有死,所以陛下想要息事宁人,来保全自己的儿子,还是说,就算是我死了,陛下也不会彻查,因为陛下心中,只有儿子…”
“够了!”皇帝被平阳公主的话激怒,“你口口声声说是南阳王,可有证据?”
“证据?”平阳公主紧锁眉目,“不是在陛下的心中吗,陛下不信,或是不舍,这些东西就算摆出来,放在陛下的眼前,陛下还是会视而不见。”
“你的长兄已经死了,在这短短几个月间,楚国发生的事,齐燕都在盯着我们,你难道想要楚国大乱吗?”皇帝问道。
“这话,陛下难道不该跟南阳王说吗?”平阳公主仇视着父亲反问道。
皇帝听后直接背转过身,“廷尉已经求证过提供口供的犯人,是由狱卒收买,但那个狱卒于昨夜已经身亡,朕不想细究是谁做的,你也不要再胡搅蛮缠。”
看清了皇帝嘴脸的平阳公主,冷笑道:“陛下以为能够包庇他到几时呢?”
就这样,平阳公主带着早已猜到的结果回到了章华宫。
而在平阳公主离去后,皇帝的心中也憋着一股闷气。
“贾舟!”他朝殿外吼道。
“陛下。”贾舟踏入内。
“让南阳王李隆滚进宫来见吾。”皇帝吩咐道。
“喏。”
※ ※ ※ ※ ※ ※ ※ ※ -
——章华宫——
“公主。”琦玉将平阳公主扶下马车,未有只言片语。
然而等她进入内宫,却发现萧怀玉站在殿前的阶梯上,似在等她。
然而此时的平阳公主,无心理会萧怀玉,“去拿一些酒来。”她吩咐琦玉道。
琦玉惊讶的看着平阳公主,于是便说出了已经备好酒的事,“今日萧校尉也要了酒,小人没有答应,他便说是给公主准备的。”
琦玉的话也让平阳公主一惊,她侧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琦玉,随后正视着台阶上的萧怀玉。
萧怀玉撑着病体站在台阶上,与台阶下向上目视的平阳公主四目相对。
身份虽未改变,但二人却换了对视的位置,这样的对视,此前从未有过,萧怀玉这才知道居高临下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
从前她对平阳公主只能抬头瞻仰,就如看天上的星辰一样,遥不可及。
而今站在高台之上,台下一切举动都一览无余,平阳公主并未在意这些,她心里想的是琦玉的提醒。
随后她走上台阶,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着都十分的憔悴。
就好像魂魄从身体里抽离一般,那是对于父亲的失望,以及自己所遭遇的委屈却得不到公正的心灰意冷。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如此模样与憔悴的容颜,很是心疼道:“殿中有酒。”
平阳公主入宫做什么,以及得到的结果,萧怀玉通通都猜到了。
心情低落的平阳公主并未追问什么,而是将萧怀玉扶进了殿内。
案上果然摆放了一大壶酒,还有两只酒杯,萧怀玉在军营之中学会了饮酒,每逢出征前,尤其是冬日,酒在军中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酒今日是给平阳公主准备的。
坐下来之后,平阳公主才开始询问,“你为何会知道吾想要酒?”
“公主走得时候脸色万分急切,就好像是事情超出了可控范围。”萧怀玉回道,“我听说贵族都好饮酒,在军中,酒与食物一样珍贵。”
“杀人要见血,也要流血,那三分醉意,可以弥补缺失的勇气。”萧怀玉一边向平阳公主说着,一边用受伤并没有那么重的手替她斟满了一杯酒。
心烦意燥的平阳公主伸出手欲要端杯,却被萧怀玉一把握住。
平阳公主不理解她的做法,“萧校尉酒都斟了,难道还不允许饮?”
萧怀玉摇头,将那杯酒端起,随后浅尝了一口,“公主如此聪慧缜密,”重新斟上一杯推到平阳公主跟前,“就不怕怀玉投毒么?”
“什么人想要害我,我一眼便知。”平阳公主回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平阳公主身前的酒示意。
酒液呈金色,并带有一股独特的芳香,平阳公主举着袖子抿了一口,酒并不烈,反而有一股甘醇之味,“这是什么酒?”
“金浆酒。”萧怀玉解释道,“是用甘柘所制。”
由于入口甘甜,觉得好喝的平阳公主便连饮了三杯。
“这酒虽然不烈,但后劲很大。”萧怀玉劝阻道。
“酒喝不醉,那喝它作甚。”平阳公主说道。
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心中苦闷,如此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宣泄,但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性子,即便是大醉一场,醒来后也不会有所舒缓,反而会越加疯狂。
然而现在的她阻止不了平阳公主,也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
即便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在应对恶人这种事情上,平阳公主的手段仍要比萧怀玉厉害得多,她亲眼见识过,也亲身体会过,身体与情感,皆可成为野心的铺垫。
就这样,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喝完了一整壶酒,最后连站起来都十分费力。
后劲上头时,四肢便变得十分乏力,萧怀玉见她醉意上来,便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公主。”
醉酒后的平阳公主,开始频繁想起武陵遇刺时的场面,身体被鲜血沾满,遍地都是尸体。
恶徒们的丑陋嘴脸,与充满了□□的眼神,这些都深深刻在了平阳公主的脑海里,并刺激着她。
“为什么!”平阳公主趴在案上,心情烦闷躁动,而她努力想起的记忆也逐渐远去。
那是幼时记忆,记忆中的生母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都要忘了母亲的样子。
想到那些遭遇,双眼便不自觉的红润了起来,心中对父亲的仇恨也越来越深。
她痛骂着,身体也开始不受掌控的将酒壶与杯子统统砸碎。
砰!——
“公主。”害怕平阳公主受伤的萧怀玉伸出手制止了她,并在身侧安抚。
“不行。”喝醉酒的平阳公主试图起身,“这一次,我不会再手软…”
然而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子突然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而身侧的萧怀玉接住了她,并将她扶进了怀中。
浑身乏力的平阳公主,如今便是一个受伤的病人都抵挡不过。
“你放开我。”平阳公主在她怀中挣扎着喊道。
然而平阳公主越挣脱,萧怀玉便抱得越紧,即便平阳公主弄疼了她的伤口,她也不曾松开半分,“能不能听我一次劝?”她看着怀中的人说道。
半梦半醒的平阳公主逐渐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挣扎,而是静静躺在萧怀玉的怀中。
“为什么我看着你,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为什么你会频繁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平阳公主伸出手抚摸着萧怀玉正低头看她的的脸庞,“可我明明不认识你。”
听着平阳公主不知是梦话还是心里话的萧怀玉,眼里生出了一丝动容,“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平阳公主问道,醉意让她困倦,还未等到回答便在萧怀玉怀中沉沉的睡去。
“公主要成为这天下的王。”萧怀玉回道,“可是王,注定是孤独的。”
第88章 萧怀玉的选择
一壶酒尽,平阳公主醉倒在了萧怀玉的怀中,萧怀玉即便身上有伤,却也没有敢挪动半分。
她看着因醉酒而沉睡的平阳公主,忍不住的伸出了手,轻轻拨动着平阳公主耳畔的碎发。
因为醉后的一些疯狂举动,平阳公主的头发已呈披散之态,如墨一般的秀发四散在萧怀玉的腿上,看上去有些凌乱。
“阿娘。”怀中突然传出叫喊,萧怀玉轻轻抚摸着平阳公主的脸庞,她未曾见过薛妃,但上一世却从平阳公主的口中了解了许多。
年幼的平阳公主亲眼目睹了生母的亡故,并且是毫无征兆,幼时的她并不懂这些,直到后来才逐渐明白,这是一场关于皇权的政治斗争,但薛妃的死因,一直是一个迷。
失去生母的平阳公主,即便后来嫡母将她视为己出,也未能消散她心中的仇恨,以至于她的性情越来越孤僻。
在宫中,几乎所有人都惧怕她,面对手足兄弟,也十分的争强好胜。
“娘。”
“娘。”
平阳公主不断喊着梦话,额头上还着冒汗,萧怀玉便用衣袖替她轻轻擦拭。
“不要,不要。”睡梦中的平阳公主抬起手一把拽住了萧怀玉的胳膊。
萧怀玉知道,怀中的人一定是又做梦了,关于幼时的记忆,就如一场噩梦。
“萧怀玉。”
“不要。”
然而接下来的这句呼喊,却让她心头一震,萧怀玉俯下身搂紧并安抚着平阳公主,“我在,公主,没事了。”
感受到身体的温暖后,平阳公主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并熟睡了过去。
此时萧怀玉的眼里满是动容,她呆滞地坐在榻上,看着躺在自己怀中沉睡的平阳公主,心中似乎难以割舍。
她抱着平阳公主,眼眶逐渐湿红,“为什么这世间没有两全之法,为什么我所爱所敬的人,竟是水火不容。”
前世种种在萧怀玉脑海中频频浮现,有重合之处,却也有不少改变,重来的这一世,似乎并没有按照记忆中的轨道在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从西侧的窗口斜入殿中,傍晚的风吹散了殿内的燥热。
也让萧怀玉那颗躁动的心逐渐平复,办事回来的琦玉踏入殿中,却被坐榻上这一幕所惊。
她惊愣的看着二人,一向不近男色的平阳公主竟躺在了一个外男的怀中,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你…”琦玉想要开口说什么。
只见萧怀玉比了一个手势,琦玉虽然惊讶,但因为了解平阳公主的为人,所以没有大喊也没有呵斥。
若非是出于信任,平阳公主是断不可能与萧怀玉一同喝酒,且还将自己喝醉的。
平阳公主的情感,琦玉无法猜透,但二在武陵经历过一番生死后,平阳公主对她似乎更加亲密了。
不管是否有情,但至少平阳待萧怀玉与旁人是不同的,武卫中郎将林万晟爱慕平阳公主多年,而平阳公主的回应,却还不如这个认识了不到一年的低级军官。
而萧怀玉所弹奏的箜篌,琦玉似乎也从中猜到了原因,这或许是平阳公主所授,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琦玉作为平阳公主的心腹,有许多事都是她在暗中做,因而时常不在章华宫内,而萧怀玉之前曾做过护卫,还被特许进入宫中。
萧怀玉示意琦玉将坐榻上掀翻的案几拿开,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平阳公主挪到榻上,就在她想起身离开时,却被平阳公主一把抓住。
对于平阳公主在睡梦中的这个举动,琦玉十分的吃惊。
她看见案上的空酒壶时,皱着眉头轻声苛责道:“你怎能让公主喝如此多的酒。”
被平阳公主拉住的萧怀玉没有办法抽身,她坐在榻前,静静的看着平阳公主,“她心中不痛快,积郁太久,公主这个身份,是权力也是枷锁,她需要宣泄。”
对于萧怀玉的这个回答,琦玉顿时愣了神,在从武陵回来的途中,她就发现了萧怀玉的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谈吐,都与最开始她们所认识的那个萧怀玉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是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才让她变化如此之大,可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像。
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乡野村夫的谈吐能有如此大的变化,短时间内又是如何做到的,想来想去,琦玉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被人夺舍了?”
萧怀玉察觉到了琦玉异样的目光,于是说道:“龚内人在好奇我么?”
回过神来的琦玉当即摇头否决,萧怀玉便说道:“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功名利禄与前程,包括感情,都没有性命重要。”
这话是萧怀玉说给自己听的,只能看到表面的琦玉显然没有听懂,“你既然如此惜命,就应该顺从公主,以你的出身,若没有一个强大的依靠,如何能在这龙潭虎穴中立足?”
“龚内人应该比我更了解公主。”萧怀玉抬头看着琦玉说道,“也比我更清楚这些斗争。”
说罢,她便从榻上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平阳公主身上,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练。
“我是一个军人,今后的归宿注定是疆场。”萧怀玉又道,“只要天下还未一统,便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看着萧怀玉转身离开的背影,琦玉提醒道:“不管你今后想要投靠谁,但有一点我要提醒的是,绝不能是皇帝。”
这一点,萧怀玉当然清楚,对于楚皇这个父亲,平阳公主内心是憎恨的。
而彭城王,只不过是因为有着威胁的竞争关系,所以在前世,单纯的萧怀玉才想要寻找两全之法。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皇权之下,那把椅子只有一张。
萧怀玉的伤并未好,但她还是离开了章华宫,琦玉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得安排马车将她送回了边军营的邸舍。
※ ※ ※ ※ ※ ※ ※ ※ ——
平阳公主从宫中离去后,楚皇遂下诏将行刺公主的亡徒枭首示众,为弥补亏欠,赏赐了大量珍宝,并为舍命相救的萧怀玉进了爵,同时还赏赐了百金。
大将军陈文泰因麾下校尉郭鸿麟之事脱不开身,得知萧怀玉为救平阳公主负伤,并回到了邸舍当中,于是派遣亲卫前去探望。
而得知萧怀玉离开了章华宫的彭城王李康,也在第一时间赶去了探望。
——邸舍——
“怀玉。”李康带着许多宫中的御用伤药来到邸舍,此时的萧怀玉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是听闻整个护送队伍仅存活下了两个重伤的人时,李康便知道萧怀玉在武陵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救下的平阳公主。
当李康焦急的推门入内时,已经恢复记忆的萧怀玉,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便生出了愧疚。
上一世她征战无数,李康与她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知己朋友。
作为朋友,李康在萧怀玉与权力之间,选择了萧怀玉,选择了朋友。
而作为妻子,平阳公主却在萧怀玉与权力之间选择了权力,同样也是选择了自己。
也许李康同样也是出自于私心,但不管如何,李康的选择都让萧怀玉愧疚不已,被夺去权力的李康,自然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只要萧怀玉一死,被囚禁于府中失去权力的李康,将再无抵抗平阳公主之力,李康的死,是因她。
“他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李康上前一步,仔细的打量着萧怀玉。
对于李康而言,萧怀玉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是朋友。
萧怀玉摇了摇头,面对李康的关怀,以及前世的一切,她只能压在心里,“都是一些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我带来了一些宫中的伤药。”李康说道,“此番凶险,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武陵?”
真正的原因,萧怀玉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便道:“公主在临走时送了末将一些东西,说是护卫时的答谢,无功不受禄,末将不敢受,这才追至武陵,恰好撞见贼人正在行刺。”
萧怀玉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但李康也并没有仔细追问,她更在意的是京中的一些传言,平阳公主归京时,与之同乘的是一个外男,而萧怀玉为救平阳公主负伤,所以这外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对于萧怀玉,李康倒是不奇怪,只不过一向心高气傲的平阳公主,却能放下身份屡次为萧怀玉破例,这在李康看来,无疑也是平阳公主想要拉拢边将的一种手段,“你与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与彭城王李康互为敌对,并且二人的势力旗鼓相当,李康心中自然也有顾忌。
“公主所做,仅是因为末将救了她的性命。”萧怀玉当即回道。
“平阳生性高傲,自成年以来,从不与人亲近,尤其是男子,你还是第一个,能如此接近她的人。”李康说道。
比起李康这个亲兄长,现在的萧怀玉要更为了解平阳公主,若非自己的女子身份,怕也会与那些男子一样,即便有恩情于平阳公主,却也是不能近身的。
“四大王,末将对平阳公主绝无非分之想。”萧怀玉当即向李康表态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一点要提醒的是,萧怀玉到了后面可以说是无法节制的大将了,手里有八万强悍的亲兵,也就是说,她想帮谁,谁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而彭城王失去了萧怀玉,胜算就很小了,他虽然有兵,但并不多,所以到了后期皇帝真正忌惮的是萧怀玉。
第89章 楚皇的偏心
——楚京·南阳王府——
廷尉的最终判决出来后,受到怀疑的南阳王李隆总算是松了口气,南阳王友郭鸿麟也从廷尉中被释放了出来,禁军相继从南阳王府撤离。
然而宫中的传召却让李隆再度慌了神,“案子正在审讯时,我被一直囚禁于此,如今结果出来,明明与我无关,可陛下却突然传召…”想到先前皇帝的眼神,李隆便止不住的害怕了起来。
南阳王友郭鸿麟旋即安慰他说道:“陛下传召是因为生气,大王未做过的事,只要咬定不松口便是,只不过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之上,一顿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这李瑾怎就如此好运,死了那么多护卫,而她不但没事,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李隆挑眉道。
“此事虽有陛下袒护,但平阳公主是个极记仇之人,大王还需多加小心。”郭鸿麟提醒道。
“一个罪人之女,要不是她身后有中宫郑氏,谁会把她放在眼里。”李隆甩袖道。
“大王切莫轻敌,能从那些不要命的人手中活着回来,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平阳公主不简单。”郭鸿麟再次提醒道。
“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老头吧。”李隆头疼道。
“大王只需记住,死咬着不松口。”郭鸿麟回道,“陛下只是疑心,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可廷尉那些证据?”李隆焦急道。
“此事如此缜密,廷尉何来的证据。”郭鸿麟说道,“那些人的招供,也是经人收买,陛下岂能不知。”
“大王,马牵来了。”二人谈话时,门外已经备好了入宫的马。
李隆长吸了一口气,“罢了。”
“王。”郭鸿麟忽然喊住李隆,“多穿一些厚实的衣裳。”
“…”李隆一脸苦涩的看着郭鸿麟。
※ ※ ※ ※ ※ ※ ※ ※ ——
——楚宫——
皇帝端坐在殿中,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召见大臣,而是在等待南阳王李隆的入内。
“三大王。”
李隆来到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前,几个宦官笑脸相迎。
“陛下的脸色好吗?”李隆瞅了一眼大殿,将一名宦官拉到一旁低声询问。
值守的宦官哪敢泄露有关天子的事,“三大王…”
李隆见他一脸难为情,于是偷偷塞了一块金饼,并说道:“此事没人知道。”
宦官拿到金饼更加害怕了,然而面对南阳王的逼迫,他只得透露道:“召见四大王之前,平阳公主曾强行闯入殿中,陛下无奈只得召见,而后殿内就发生了争吵,但具体的小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在平阳公主走后,陛下发了很大的脾气,并让人传召四大王您入宫。”
“又是平阳!”南阳王李隆听到平阳公主,当即吓得后退了几步。
“她怎么没有死在武陵。”随后他又恼怒道,因为有平阳在先,自己在后准没好事。
“陛下传召,请南阳王入殿。”中侍中贾舟踏出殿外向李隆宣道。
李隆只得整理好衣袍,脱下靴子小心翼翼的踏入大殿,贾舟出来时带走了殿内的所有宫人与宦官。
“臣李隆,叩见陛下,陛下万年。”李隆走到御前跪拜道。
然而御座之上却迟迟没有声音传出,殿内安静得都能听见李隆急促的呼吸声,越是安静,他便越害怕,也越紧张。
楚皇暗沉着一张脸,正襟危坐于御座上,所有的怒火与不满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当李隆抬起头时,便被吓得连连叩首,“阿爷。”
“你是谁的儿子?”皇帝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李隆吓得一愣,再次叩首道:“陛下,不是臣做的,这些都是小人诬陷。”
“朕还没有开口问,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回答了吗?”皇帝盯着李隆,眼神十分的淡漠,“你没有做什么呢,又是谁诬陷的你?”
李隆听后猛的抬头,“陛下…”
皇帝看着他眼里的慌张,心中的怒火便越来越盛,“看来这段时间,你在南阳王府中并没有被困,连廷尉的审讯都如此清楚。”
李隆听到这番话,心中便更加恐慌,随后他又想起了郭鸿麟的提醒,于是硬着头皮回道:“禁卫围住南阳王府,便说明廷尉对臣起疑,若非有人诬陷,禁卫又怎会围府。”
南阳王是皇帝亲手抚养长大的,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平阳是你的亲妹妹。”
“陛下是不相信臣吗?”李隆听着皇帝的话,于是问道。
“朕给过你机会了,很多次。”皇帝没有回答李隆,而是从御座上起身说道。
很显然,父亲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无论自己如何解释,“为什么是臣呢?”
“难道就因为李符的事,所以这件事也要怀疑到臣的头上吗?”李隆的眼里也渐渐生出怒火,“的确,臣在得知平阳即将离京前往桂阳时曾生过一丝邪念,然李符的事情尚未过去,臣又岂能在此时做出如此明显的事情呢。”
“平阳出事,为什么你们怀疑的是臣,而不是一直不睦的彭城王李康。”李隆十分不满的说道,“论嫌疑,李康与平阳积怨已久,他才是最可疑的人选吧,只因为李康退齐有功,无论是在朝还是在军中都深得人心,所有人都站在他的一边,所以陛下不敢动他。”
李隆的这番言论,彻底激怒了皇帝,他走上前一脚将儿子踹倒,并拿起案上事先准备的鞭子开始抽打了起来。
然而促使皇帝动手的原因,并不是疑心李隆安排人手刺杀平阳公主,而是提到了彭城王李康。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却一次次让朕失望!”皇帝一边骂喊,一边抽动手中长鞭。
鞭子抽打在李隆身上,且下手十分的重,很快鞭子便染上了血,李隆的衣袍也都被打烂许多口子,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
最开始的李隆还不肯吭声,但发现父亲下手越来越重时,他开始求饶与哀嚎。
“阿爷,啊!阿爷。”
“阿爷。”
抽打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皇帝没了力气才罢手,“蠢材!”皇帝看着地上已经遍体鳞伤的李隆骂道。
此时的李隆,浑身上下都是鞭痕,他躺在血泊中,看着狠心的父亲,眼里充满了憎恶。
“来人。”皇帝坐回御座,向殿外唤道,“南阳王李隆顶撞君父,受五十鞭刑。”
“把他抬回南阳王府。”皇帝喘了一口气吩咐道,“用步撵抬,让京城的百姓都看看忤逆朕的下场。”
“喏。”
皇帝不仅亲自鞭打了南阳王李隆,且让他带伤暴露在京城大庭广众之下,以此羞辱。
李隆听后,眼里的憎恶便更深了,乃至出现了对父亲的仇视。
送走李隆之后,中侍中贾舟看着殿内的狼藉,“陛下,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残忍。”
“你以为朕想如此吗?”皇帝靠在御座上,适才握鞭的手,至今都还在颤抖,“以平阳的性子,他若安然无恙,必不会罢休。”
贾舟这才明白,皇帝看似是在责罚南阳王,实际是在救他。
“把这个送去章华宫,连同域外的贡品一同。”皇帝指着地上带血的鞭子说道。
“喏。”
※ ※ ※ ※ ※ ※ ※ ※ -
翌日
——章华宫——
皇帝的赏赐下午便抵达了章华宫,然而平阳公主因为大醉了一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也是在次日才知道皇帝降下了赏赐,以及重罚了南阳王李隆。
【梦境里,平阳公主置身于一片光芒之中,周围不断传来萧怀玉的声音,“公主。”
“公主。”
“萧怀玉?”平阳公主站在光芒的中心点四处环顾,却始终找不到方向与人,“你在哪儿?”
“公主。”
最终,平阳公主在正前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那身影与自己离得极远。
“公主,怀玉要走了。”
“不。”然而等她去追时,那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萧怀玉呢?”被一束光刺醒的平阳公主,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萧怀玉。
“公主,萧校尉回了邸舍。”琦玉将床帘收拢。
“她走了?”平阳公主挑眉。
“小人想阻拦,但是萧校尉说离京之前曾受柱国大将军传唤,如今回京,不能再耽搁了,小人挽留了好一会儿,萧校尉还是坚持要走。”琦玉解释道。
“她要走便走吧。”平阳公主冷下脸道。
“公主,昨日您醉酒后,陛下派了中侍中省的宦官,送来了一些赏赐。”琦玉提醒道。
“赏赐?”平阳公主冷笑一声,“他以为拿这些身外之物就可以弥补么。”
“公主。”琦玉又将一根带血的鞭子奉上,“这也是夹在赏赐当中的。”
“何物?”平阳公主皱眉道。
“昨日公主离宫后,南阳王被传召入宫,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宦官抬了出来,浑身的鞭痕,一路上都是血。”琦玉解释道。
平阳公主这才知道,这是皇帝抽打南阳王李隆的鞭子。
可这样的惩罚不但消除不了平阳公主心底的怨气与恨,反而让她更加感受到了皇帝的不公允以及偏袒。
“以为这样我就能不追究了么?”平阳公主深皱着眉头,她看着带血的鞭子,心中一阵恶心,“拿下去,这种腌臜的东西。”
琦玉遂将鞭子拿走,平阳公主从榻上起身梳妆,她看着铜镜里恢复了精神的自己,伸手抚摸着胳膊上的伤痕,“琦玉。”
“公主。”琦玉上前应道。
第90章 郑珩的拉拢,平阳公主之意
太康四年七月,秋
修养了大半个月后,萧怀玉的伤终于见好。
——大将军府——
敕造的将军府规模宏伟,因救平阳公主而耽搁了许久的萧怀玉,伤好后便来到了陈文泰的府邸。
“萧校尉,大将军进宫前特意嘱咐小的们要招待好您,一会儿大将军回来便会见您。”将军府的下人说道。
萧怀玉来的并不凑巧,就在前一刻,陈文泰受召入宫。
“好,多谢。”
她之所以来见陈文泰,是觉得自己的伤好了可以返回边境,毕竟自己麾下还有一千多人在等自己回去。
而陈文泰作为朝廷高官,战争停歇后便会留在京中,但仍然执掌边境大军,所以萧怀玉想要离京,需得请示自己的顶头长官才行。
萧怀玉在将军府的中堂内等候,至几盏茶凉也不见大将军归来,于是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起身来到庭院,刚至秋日,院中花木仍旧郁郁葱葱。
“大将军何时能归?”萧怀玉问道一个洒扫院子的下人。
“大将军归府向来不定,这个小人不清楚。”下人摇了摇头。
“陛下召见主君,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半日,今日是有政务,当不超过半日。”一名年轻女子踏入庭院按以往的经验推测道。
“娘子。”只见下人对她恭敬行礼。
听到下人对她的称呼,萧怀玉愣了一下,她依稀记得陈文泰有两个女儿,年岁相差得有些大,大女儿早已出嫁,而小女儿如今才不过及笄之年。
只不过前世忙于征战,而世家女子多养在深闺,故而从未见过。
这一世她为了平阳公主受了这般重的伤,所以在京城呆了数月都不曾返回边境带兵,也因为此,她登门来到了将军府,见到了陈文泰之女。
在她的记忆当中,陈文泰的幼女是太康五年出嫁的,至于嫁给何人,当时的萧怀玉并没有在意,也不知晓这些权贵的联姻。
作为楚国大将,陈文泰长得十分魁梧健硕,但是女儿却生得十分清秀,温婉可人。
“见过陈娘子。”萧怀玉向陈文泰的女儿行礼道。
“小将军客气了。”年轻女子也向萧怀玉回礼,“妾陈妤,见过萧校尉。”
萧怀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勋贵女子,惊讶的问道:“娘子知道我?”
陈妤举起袖子遮掩着笑了笑,“萧校尉在洪城一战成名,天下谁人不知,父亲在边关,妾便也时常关注着,那天萧校尉与父亲一同回京,妾看到了,父亲回来后,还提起了校尉。”
听到陈妤的话,萧怀玉突然瞪起了眼睛,因为她记得前世在军中时,陈文泰曾向她提起自己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儿,似有下嫁女儿联姻之意。
然而由于前世萧怀玉对平阳公主一见倾心,于是便拒绝了这桩在所有边将看来是天大机缘的喜事。
那时的萧怀玉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但十分受陈文泰器重与青睐,不过萧怀玉心里很是清楚,陈文泰之所以想下嫁女儿,真正原因还是为了彭城王。
他们想通过联姻,将萧怀玉彻底绑定在彭城王这条船上,但那个时候的萧怀玉显然并不明白这些,一心只有平阳公主。
也因为萧怀玉的拒绝,让平阳公主以为可以拉拢,于是便向她伸出了手,然而不懂政治斗争的她,却夹在了彭城王与平阳公主之间,最终造就了自己的悲剧。
“大将军向娘子提起过末将吗?”萧怀玉装作一副不懂且惊讶的样子。
看着憨厚老实的武将,陈妤再次笑了笑,“父亲很赏识萧校尉,还感叹若是楚人都像萧校尉这般骁勇,就不会受齐国打压了。”
“末将只是众多楚人当中的一个,这次作战,也正是靠众多楚人才能赢下。”萧怀玉遂回道。
“有才能的人,总是会发光的。”陈妤也说道,“父亲看人,一向不会出差错。”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陈文泰骑着马回到了将军府。
“主君回府了。”
“主君回府了。”
“父亲回来了。”陈妤看着萧怀玉说道。
一道道声音从大门处往内传,陈文泰进入宅院,便看到了院中自己的女儿与萧怀玉对话的一幕。
萧怀玉长得虽然并没有那么高大魁梧,但是其勇武,乃是他亲眼所见,带兵的能力,在军中也是有目共睹,这样的人,若有人稍加扶持,必成大器。
今日皇帝传召,大将军郑珩也在,当朝最有权势的几人,所争论的,竟是眼前女儿身侧这名小将。
郑珩即将赶赴楚国最北边与萧世隆分兵镇守,萧世隆镇守燕境,而郑珩则负责镇守域外诸胡。
因柔然南下重挫了燕国,北边的防线摇摇欲坠,诸胡野心勃勃。
于是郑珩在临行前,便向皇帝索要了陈文泰麾下的小将。
“父亲。”陈妤向踏入院中的父亲行礼道。
“大将军。”萧怀玉也拱手行礼道。
“伤可好些了?”陈文泰看着萧怀玉关心的问道。
“多谢大将军挂念,伤已经好全了。”萧怀玉回道。
“听他们说你这次的伤,半个月都下不来地,不轻的,不要逞强。”陈文泰一边说一边将她带往中堂。
“都是皮肉伤。”萧怀玉跟在陈文泰身后回道。
陈文泰走入中堂坐下,并吩咐女儿道:“二娘,去备一下茶点来。”
陈妤离开后,陈文泰又招呼萧怀玉坐下,后问道:“如何?”
萧怀玉瞪着眼睛,不明所以,“末将不明白。”
“吾女。”陈文泰道。
“末将不敢评论女公子。”萧怀玉低头道。
“什么不好评论,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陈文泰又道,“大丈夫出门在外建功立业,家中总要有人帮忙料理才行,妤娘是我的女儿,但却并没有被娇惯,他自幼丧母,我也一直未曾续弦,她长大一些后,府中的内事便都是她在执掌。”
“女公子的确是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稳重。”萧怀玉回道,“只是末将出身低微,如今功业未成,不敢思家。”
“此事不用着急。”陈文泰见萧怀玉委婉拒绝,于是说道,“今日突然谈起,你定然没有准备,但男人总归是要成家的。”
“将军…”萧怀玉抬头,想道明来意。
“我知道你因何而来。”陈文泰打断道,“我这次入宫,也是因为你的事。”
“末将的事?”萧怀玉呆住。
“大将军郑珩即将赶赴北境镇守诸胡,他向陛下请了旨,想将你纳入麾下。”陈文泰说道。
郑珩这个名字,萧怀玉再熟悉不过,若非是他,安州之战也不会如此艰苦。
并且他是中宫皇后郑氏的同胞兄弟,也是平阳公主的舅舅。
所以郑珩之意极有可能是平阳公主之意,而陈文泰之所以提出自己的女儿,恐怕也是因为此事。
皇帝因为武陵刺杀一事亏欠平阳公主,所以对郑氏所提的要求,皇帝必然答应,况且皇帝忌惮彭城王,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看中的武将站在彭城王的一边。
“陛下答应了?”尽管萧怀玉知道答案,但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
陈文泰点头,“我已经去信安州,王大武收到信后就会带着人马来到京城与你汇合,届时你便随郑珩前往北境。”
前往北境镇守诸胡,上一世虽也有,但却不是现在,而是在郑珩镇守兵败后,朝廷抽调各地援兵,萧怀玉才赶赴西北战场。
选择郑珩便意味着选择平阳公主,萧怀玉看着陈文泰,十分不愿,“大将军,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您对我有栽培之恩,如今要突然离开安州前往北境…我…”
陈文泰见她似乎不乐意,心中也是满意的,“放心吧,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也十分相信,不管你去到哪儿,跟着什么样的人,都不要忘了你进入军营的初心,作为军人,始终要将保境安民牢记于心,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荣耀。”
“末将明白了。”萧怀玉拱手道。
“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初入官场恐不了解,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是不会出错的,切莫太轻信于人。”陈文泰又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指大将军郑珩,郑珩为人心术不正,但碍于是外戚重臣,陈文泰又不好直言,便只得如此提醒萧怀玉。
若是这一世的萧怀玉,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便十分清楚郑珩的为人,“多谢大将军提醒。”
“四方战事皆停,西北那边不用太过着急,过完乞巧再去吧。”陈文泰又道。
七月乞巧节将至,楚京城中已经开始有人置办节日了,货郎将各种应节之物纷纷摆出售卖。
萧怀玉前往将军府时恰好瞧见了,京城的乞巧节十分热闹,出身乡野的她还从未见过,家中也不会过此节,便也想留下来瞧一瞧。
“京中的乞巧节,一定热闹非凡。”萧怀玉回道,眼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你在京中的时间并不久,应该还没有好好出去走过吧。”陈文泰说道。
虽然有着前世的记忆,但萧怀玉对于楚京城的印象却是不深的,以及大多人也都是比较模糊,这次进京虽然留下的时间并不短,但几乎都用来养伤了,又或者是几乎都给了平阳公主,无论是在章华宫护卫,还是出京负伤,皆因平阳公主,从她入京至现在,陪伴最多的,竟是她最不愿意接近的人。
“是。”萧怀玉点头回道。
“阿爷。”陈妤拿来了一盘点心踏入中堂。
“妤儿自幼在京中长大,对京城甚熟,乞巧节你可同她一道游玩。”陈文泰再次撮合起了女儿与麾下武将。
“娘子是金枝玉叶,这怎么可以。”萧怀玉慌忙回道。
“就当是吾作为你的长官,给你的最后一项任务。”陈文泰改口道,“乞巧节,京中鱼龙混杂,保护好吾的女儿。”
如此萧怀玉便没了拒绝的借口,她看着大将军的女儿,“末将对京城不相熟,恐要劳烦叨扰娘子了。”
陈妤听后,福身温柔的笑了笑,“妾,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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