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含入V公告
京郊, 长乐伯满心欢喜的搭起来的戏台子草草散了。
上次瞧热闹时,在戏台上热热闹闹‘唱大戏’的是陆燕芝,围观的众人只是心满意足的看了一场好戏。
可这次, 讨了请柬过来看热闹的人却倒了大霉,人潮拥挤时什么角色都有, 大多还是丑角。
受伤的人也不少,但最惨的还要数陈潼。
他先是被陆卿荣一顿暴打, 后面人潮拥挤过来的时候, 心怀旧怨借机踩踏的人不少。
陈府的人找到陈潼匆匆回府时,陈潼的嘴角全是血。
*
梨园内,一直憋着一口气的陆凤霜在院内四处找寻。
她伤了腿,裹了纱布藏在裙下就撑着不肯休息。
那些贵女的马车和暂时休息的房间,她一个个的找借口寻了过去。
而那些官宦子弟, 就由陆卿荣去寻。
天色渐渐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没有找到人,这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青鸢眼眶红红的摇摇头:“大小姐, 没有找到。”
这已经是最后一间房了。
陆凤霜眼前一阵发黑, 她的身子晃了晃, 眼泪霎时流了出来,:“她那么害怕却还是来了, 她相信我, 可我却弄丢了她。”
“我找不到她了。”
陆卿荣裹着满身的寒意走了过来,:“我已经通知了府上和长乐伯府的人, 其他的也顾不上了,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 我求求你, 找到她。”
“那些人都看着她,她害怕,可她还是来了,每一次,她都乖乖跟着我,她每一次都在受伤,我带她出来,却没带她回去”
看着神色惊惶泣不成声的陆凤霜,陆卿荣微微仰了仰头,:“无论如何,我会找到她的。”
在恭候府的人发疯似的找着陆燕芝时,福宁郡主也没闲着。
在这件事上,她比谁都上心,撒出去所有的人去找陆燕芝,看看到底是谁捡了这个便宜。
两边的人铆足了劲,却不想恭候府上突然来人传话了:六姑娘已经回府了,府上一直没等到大少爷和大小姐,遂派人过来看看。
关心陆燕芝的人不少,甚至说的极端难听些 ,说这场争端就是她引起的也不为过。
恭候府的人不走,陆燕芝又一直没有现身,她还生的那般动人,若是有人抵不住诱惑,趁乱
谁下的手?
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出了一场风暴。
无论恭候府如何遮掩,众目睽睽下陆燕芝消失了是不争的事实,若她是被人带走了,能做出什么事?
沾上她那般容色,事情就不可抑制的往艳色上走。
随恭候府一同留在梨园的人还不少,甚至不少贵女都没走。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次闹得这样大,谁来收尾。
却不想等来等去,等了一场乌龙,祸头子早就回了府。
想来也是,扪心自问,如果真是谁忍不住下手带了人,能这般轻易的就送她回府去?
只怕是要死死的攥着人一同带去墓里的。
*
马车一路向恭候府疾驰。
一下车,陆凤霜就跌跌撞撞的往澄心院去,陆卿荣候在院门口,没有离开。
屋内,春红和王嬷嬷都在。
而最里间的床上,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绸的陆燕芝躺在床上静静睡着没有动静。
看着王嬷嬷的脸色实在难看,又见陆燕芝的眼睛蒙着,陆凤霜心砰砰跳着,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六妹妹是她的的眼睛”
王嬷嬷犹豫一下,她看着青鸢,:“青鸢姑娘也忙了一日,不若先去休息?”
青鸢看了一眼陆凤霜,见陆凤霜点头,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燕芝,:“奴婢就先回去了。”
人回来了就好,比起青鸢控制不止胡思乱想的那些最差的结果,眼下已经好了许多。
惦记着陆凤霜的伤,青鸢回了前院去准备。
春红送青鸢出去后就在屋门口守着。
看陆凤霜脸色苍白的看着陆燕芝的眼睛。
王嬷嬷说道,:“大小姐放心,六姑娘的眼睛无碍,只是沾了脏东西未及时清理,大夫留了药,冲洗半月就好了。”
听见这个好消息,陆凤霜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能治好就好,府上能给陆燕芝用最好的药。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陆燕芝的眼睛没事是好事,可王嬷嬷却这么遮遮掩掩,郑重其事的将所有人都清了出去。
陆凤霜猛然扭头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她抖着手掀开了陆燕芝颈侧的衣衫——
一道道斑驳的红痕和青痕密密麻麻的交错着。
那是被人一点点的吸吮留下的痕迹。
“人是坐着马车被送回来的,送来的人是给春红传得消息。”
“姑娘回来的时候衣衫首饰也穿戴的很齐整,但人昏睡着,眼睛也蒙着。”
“本来是打算给姑娘换身衣裳的,却却发现姑娘全身都是这身上也是被清洗过的。”
“六姑娘今日穿出去的里衣被换了我没敢声张,让春红请了大夫,只给看了眼睛。”
“后来见您和公子没回来,还遣了人来要府上的人去寻人,我这才知道您还在梨园,于是给您送了消息。”
“六姑娘一直没醒,手里只是死死的捏着这个玉佩。”
王嬷嬷指给陆凤霜看,:“姑娘不肯松手,奴婢取不下来也不敢硬取。”
青色的玉佩大了些,漏出来的材质和样式算不得多精美,甚至边角处还有个缺口,但一看就是男子用的样式。
没有法子自欺欺人。
陆凤霜站在原地,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一时恨不得将那个轻薄了陆燕芝的畜生碎尸万段,但看着昏迷的陆燕芝,她又却连问都不敢问。
极度大喜大悲的刺激下,陆凤霜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
天旋地转间,她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大小姐,大小姐?!”
春红听见动静匆匆进去就见王嬷嬷托着昏过去的大姑娘,连忙又去请了大夫。
闹哄哄的府上全被惊动了。
*
崇泰院内
正院内的灯全部亮着。
被丫鬟扶进屋的老夫人额上还系着抹额,脸上尽显疲态。
府上乱糟糟的陆世子还被关在佛堂里没出来。
郭氏实在不放心,坚持留在陆凤霜的身边照看。
老侯爷召了陆卿荣问话,等问清楚了事情,硬是叫陆卿荣去休息,他自己却等在了正堂。
等丫鬟奉了茶,打发了人都出去 ,老侯爷先问了一声,:“凤霜怎么样了?”
烛火下,老夫人眼里隐隐有泪意闪过,:“那傻丫头,伤了腿却不肯好好歇着,拖着伤腿奔波了一日,血都浸透了裙子”
“大夫说她是忧思惊惧,大喜大悲下急火攻心,一时惊撅了过去。”
“刚刚开了伤药,又喂了些安神药,勉强睡了过去。”
慧极必伤。
老侯爷从小就教陆凤霜静气,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却不想今日忧思伤心的晕了过去。
“让她好好养着,小小年纪可不能伤了心神。”
说完陆凤霜,老夫人和老侯爷同时沉默了。
能让一贯端得住的陆凤霜失态到几近发疯的地步,那就只能是陆燕芝出事了。
“伤了眼睛,不过不是什么重伤,按时冲洗上药就没事了。”
老侯爷看着老夫人没有说话。
伤了眼睛可大可小,如今眼睛的伤听起来更是小事一桩,那也意味着其他的事更加恶劣糟糕。
老夫人盯着烛火,昏黄的烛光跳动间有种灼人的亮光。
“除了这件事,还有就是,六丫头叫人……占了。”
“人如今还昏着,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将六丫头悄悄送回来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老侯爷闭着眼,半天没有说话。
从府上不肯担那些风险推着人出去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注定了。
他们抱着侥幸的希望,但这世间最容不得的就是侥幸。
“有人来送过信吗?”
“没有。”
“送她来得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没有。”
“等六丫头醒来,你亲自去问她。”
“好。”
*
长公主府内
长华居内,跪地的人沉声道,: “郡主,我们的人已经确定了,恭候府的那个庶女已经回府了,不过她伤了眼睛。”
听见后面的坏消息,福宁郡主勉强露出个笑脸来,她满怀期待的问,:“瞎了吗?”
“没有,只是伤了,能痊愈的。”
福宁郡主脸上的笑容倏地收了回去,:“那些该死的废物呢?”
侍卫咽了咽口水,他抬头看向福宁郡主 ,:“我们的人都没了?”
“没了?”
“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属下敢以性命担保,他们绝对不会背叛郡主,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异动。”
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这么了无痕迹的动手,这些人绝对都死了。
京城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有几个人?
但不管是谁,肯做的这么绝,和陆燕芝的绝对关系匪浅。
还真叫这贱人攀上高枝了。
“去将那些消息都放出去,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看谁还愿意娶她?”
“是。”
*
沉默发酵了一夜,第二天热闹就开场了,最先闹起来的,就是陈府。
陈潼起不来了。
那一番踩踏,人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多亏孙青来的及时和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陈家的人在朝堂上哭天喊地的求怀康帝做主,陈美人在后宫凄凄切切的哭哭啼啼。
而一贯谦让的恭候府和吃错了药一样激愤的半步不退。
老侯爷甚至亲自带着陆世子上殿,当堂痛斥陈家管教不严,陈潼卑鄙无耻,龌龊下流。
两府的人御状告到了怀康帝跟前。
唇枪舌战,寸步不让。
作者有话说:
小宝贝们看过来啊:本文将于4月12日(倒)V,倒v章节从30章-42章,看过的读者千万记得不要重复购买哦,入V将三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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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倒V开始
陈府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又有怀康帝偏爱,因此身边也聚集了不少人。
而恭候府这边也有不少勋贵站台。
争执起来,其他派系的人也挤在中间煽风点火, 浑水摸鱼。
像是有一只看不见手混在中间摆弄。
事情隐约朝着奇怪的方向走了。
争议的对象也不再是陆燕芝和陈潼,那些叫嚣着祸水灾星的人也不再凑热闹。
这场斗争转而变成了新贵和勋贵之间的挤压和碰撞。
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党派之争一起, 谁也别想隔岸观火。
朋党用的好是制衡,用不好就是倾覆天下的利刃。
本来被勾起好奇想见见陆燕芝的怀康帝也彻底没了兴致, 将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上。
朝堂上乱哄哄的闹着, 恭候府倒是一片安静。
午后,外头的阳光暖融融的,西厢房的门窗却紧紧关着。
王嬷嬷和春红在外头守着门窗。
屋内,只有陆燕芝和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绸, 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 都能想象她如往日乖乖看着人的场景。
作孽的老天爷,活的好好的恶人那么多,怎么就非要这么磋磨一个小姑娘。
“祖母?”
陆燕芝看不见人。
哪怕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治好, 可这样蒙起来像个瞎子时也有点慌张, 这会儿屋内太过安静, 她觉得有些害怕。
“祖母在呢。”
老夫人伸手握住了陆燕芝的手,轻轻的拍着。
“别怕, 府上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过, 没什么大碍,按时冲洗换药, 若无意外, 再有半个月你的眼睛就能和从前一样了。”
老夫人的声音平和有力, 掌心温暖干燥, 很大程度上安抚了陆燕芝的不安。
她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点了点头。
“身上还有什么不适吗?”
闻言,陆燕芝脸上霎时漫开了一团红霞。
这次和醉酒还不一样,上一次醉酒后发生了什么她都忘了,是春红绘声绘色的帮着回忆。
而昨天她发疯似的撩拨‘季世子’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一时撩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当时她嘴上是放肆痛快了,但之后却被人千百倍的讨了回去。
他生的强壮,一只手都能提溜起陆燕芝,但确实是克制了不少,陆燕芝晕乎乎的抽噎,大半也确实是爽的。
事后,陆燕芝撑不住几近晕过去时,曾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娶她,听到的什么答案陆燕芝实在记不清了。
但醒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这枚玉佩。
这是原著里都专门花了笔墨点明的东西,又借着这个事顺利的应付过了死劫。
足够了。
事情盘算的很顺利,哪怕过程有些许潦草,但陆燕芝一点也不后悔,可现在被当面问起,她有些难为情。
片刻后,陆燕芝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事前中了招,之后清洗后又被涂了药,现在除了酸胀,几乎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陆燕芝的神态叫老夫人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他信息。
六丫头或许认识那个人。
不,可能不仅仅只是认识。
看陆燕芝的神态,明显是知道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很平静,除了羞恼外没有其他过激的举动。
老夫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
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一关只要陆燕芝她自己能过去,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心中大定,她轻轻拍着陆燕芝,:“这里就我们祖孙两个,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陆燕芝沉默了片刻,她局促的抓了抓衣摆,最后小声说道,:“是季世子。”
谁?
饶是老夫人听到这个人名也愣住了。
若陆燕芝说的是其他人那准没跑了,可季世子……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一心痴恋苏家的大小姐,为此推拒了不少婚事,拖到如今还不肯成婚。
如今从陆燕芝的嘴里说出来这个人名来,听得老夫人心里竟直打鼓。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陆燕芝 ,而是担心她被人骗了。
“燕芝啊,你确定是季世子吗?”
陆燕芝也愣了愣,随后她点了点头,:“是。”
就算她的眼睛伤了,可她记得他的味道,还有他的声音,便是那个身高也少有人及。
“祖母,是他,我认得他,我们最初见面是在赏梅宴上,后来,明华寺我也见过他,我们还一同下棋。”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嘴唇发白,神色有些激动,忙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不怕,这件事府上会去打听清楚。”
“京城就这么大,季世子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不会这么不了了之的。”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我们先把眼睛养好,好不好?”
“好。”
哄着陆燕芝躺好休息,老夫人才出了房门,又叮嘱了几句春红和王嬷嬷,老夫人匆匆离开了。
“春红。”
“诶,姑娘,奴婢在呢。”春红迅速应了一声,:“奴婢进来了?”
春红冲一同守在门口的王嬷嬷点点头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
因陆燕芝目盲,怕悄无声息的过去惊着人,春红给自己戴了个银质的铃铛。
一进去就见陆燕芝坐在床上,大夏天的,她用锦被紧紧的裹住自己。
“姑娘?”
陆燕芝‘看’了过去,她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玉佩,:“春红,那日你是将绣帕亲自送到了季世子的手上吗?”
这件事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吗?
春红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想起陆燕芝看不见,她肯定的说道 ,:“是,奴婢是走进了厢房,亲眼见到了那位大人,然后将绣帕亲自送到了那位大人的手上。”
陆燕芝捏着玉佩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察觉到‘六姑娘’与以往不同的反常。
春红想了想详细的说道,:“那日我先去的王府,门口的守卫要奴婢提供拜帖时正好遇见了王府的管家,听侍卫称他陈伯。”
“他告知奴婢世子外出不在府上,又几番推脱不肯告知世子何时回来,奴婢只得先离开,然后等在了拐弯处的街角。”
“正巧碰上了孙护卫,他说世子爷确实不在府上,然后他去通禀了一声,就将奴婢带去了黄鹤楼。”
“在那里,奴婢求见了那位大人。”
陆燕芝一直认真听着,她没想到那日春红还遇见了这么多的事。
但想想自己那日寻死觅活的疯癫状,只怕春红便是说了她也根本不愿意听,一心只想要个结果。
可今日老夫人的犹豫给陆燕芝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她满心谋算着这桩婚事已经走火入魔了,她只记挂着季世子随便娶了别人,却忘了那是在女主嫁人后发生的。
现在女主还没嫁人呢!
前面几次见面,他们都只是浅淡如君子之交,这没什么,可这次‘季世子’却碰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女主的,这点自知之明陆燕芝还是有的。
夏日炎炎,陆燕芝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她有些哆嗦,嘴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叫他大人?”
小时候那些破门而入的衙役和县令给春红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春红难为情的道,: “奴婢见过那位世子几次,他的气势实在骇人的紧,奴婢害怕。”
“京中那些人是怎么评价季世子的?”
春红下意识的回道,:“端正守礼,俊朗温和”
等等,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温和守礼”陆燕芝说着都觉得害怕,:“我们谁当着他的面称呼过他世子?”
原来的时候陆燕芝就鲜有外出,她不认识季世子,陆燕芝自己也是按图索骥,一意孤行的认定了人。
为着矜持,也为着全力诠释不慕权贵‘缘分天定’,她一直都称对方为公子。
春红看了一眼陆燕芝,:“奴婢称呼大人,姑娘您只称公子,那位大人身边的人都称主子”
“是啊,没有人称呼过他世子。”
陆燕芝呢喃着忍不住发起抖来,她的手凉的厉害,她紧紧的用被子裹着自己,:“我不信……”
我不信我会这么倒霉,我不信一切会这么巧合,我不信恭候府会落得那般下场。
看陆燕芝神经质的开始重复念叨着一句话,春红扑过去跪倒在床前。
她抱着陆燕芝,:“姑娘,现在什么都只是猜测,只是猜测,府上肯定已经去打听消息了。”
“您不能慌,不能乱,我们等,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说着,春红看着陆燕芝脸上被泪水晕透的白绸,声音都尖利了起来,:“姑娘,您的眼睛!”
“您现在不能哭,千万不能哭,伤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
春红声音都在哆嗦,:“哪怕事有万一,您也能东山再起啊,若是伤了眼睛,您去哪里换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对,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陆燕芝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没有如原著中的四个人,她也没有被当着众人的面赤裸裸的当众抓包。
原著是可以改的,她不会去死,她不用坠塘而亡。
不管陆燕芝嘀咕什么,春红都点着头应着话,:“是,已经很好了。”
“姑娘已经做到了其他人数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没人能打倒您,没有人。”
闻询而来的王嬷嬷什么都没问,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燕芝还能安稳的坐在这,没有寻死觅活,这已经很好了。
她麻利的和春红帮着陆燕芝换着药,嘴里也跟着念叨,:“对,已经很好了,姑娘做的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一叶障目。
肯定会有人谁说,长嘴是干什么的,急死我了。
讲真的,我也急。(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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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V章(万字)
这几日, 恭候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之前侯府就放出风去要为庶女说亲,这个庶女指的是谁,众人都心知肚明。
梨园的事虽然变成了一滩烂泥沼, 但陆燕芝却被当众验证了。
结果自然是出乎意料的满意。
之前侯府虽然言之凿凿的是要嫁女,但这世道, 人要知道变通的。
哪个身份贵重的嫡子能娶身份如此低微的庶女?
即便铁了心也娶,宗族内怕沾上个色令智昏的名头也定要想方设法的阻拦。
娶妻娶贤, 嫡妻代表一个家族的脸面。
若时时被人拿着容色说嘴调笑, 一家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美色惑人的玩意做个美妾,许尽风流才最合适。
抱着这样心思上门说亲的人不少。
媒人嘴里俱是好话。
这个公子年轻俊美,那个公子家境殷实,还有哪个王公贵族身份贵重,便是纳了陆燕芝做妾也不会亏待了她。
陆燕芝生的美貌不会失宠, 做了妾室又不用操持庶物, 每日只管与贵人恩恩爱爱的风花雪月,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像这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巧嘴’都被郭氏赶了出去。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合适的, 但她都按着老夫人的意思应付打发了。
陆凤霜还伤着, 到底有几分陆燕芝的缘故, 因此郭氏哪怕觉出古怪来却不肯多问。
不同的是,今日上门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在前堂会客的是陆世子爷。
来人赫然是邓公的亲随。
三公的分量, 重如泰山,便是随便哪一个跺跺脚都能叫朝堂震一震。
因此尽管登门的只是个亲随, 陆世子爷还是满脸笑容的出来亲自招待。
待寒暄了几句, 来人就直奔主题, :“我今日来, 是代大人向侯府提亲的。”
来了,陆世子心下快速盘算起来。
邓公膝下光嫡子就有四个,至于庶子那就更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邓公府上无论哪个公子,能将陆燕芝娶进去就已经是高攀了,陆世子一时难免喜形于色。
看着陆世子爷脸上露出的喜色,长随淡淡一笑,:“看来候府也有意结亲,既如此,回头待府上选定吉日后会派人过来接六姑娘。”
“对了,这是纳妾的礼单,还请世子爷收下。”
说着,长随将手里的盒子推了过去。
等等,纳妾?
陆世子看向长随,满脸的喜色霎时僵在了脸上,:“贵府的意思是要纳小女为妾?”
“侯爷不会以为大人是要娶六姑娘为妻吧?就凭六姑娘的身份”
长随说着都没忍住嗤笑出声,这恭候府的人也是真敢想,不过一个庶女,她也配?
陆世子被长随未尽之言讽刺的脸面泛红。
恭候府护不住将陆燕芝推出去的事明眼人都能看来。
眼下京中风雨不断,还有陈府的仇横亘在中间,能嫁入邓府对陆燕芝来说确实是一条极好的出路,陆世子有些着急了。
纠结了片刻,陆世子爷还是忍下不甘,陪着笑问了一声,:“不知是贵府的哪位公子看上了小女?”
若是邓公的嫡子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世子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长随疑惑的看向陆世子,:“我今日是来代我家邓大人提亲纳妾的,和府上的公子并无半点干系。”
轰——!
陆世子脑子里有一刹那真个是一片空白的。
默了片刻,陆世子木着脸,勉强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他干涩的问道,:“你说你今天来,不是为府上的公子提亲,而是给邓公本人来提亲的?还要纳小女为妾?”
“是。”
长随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陆世子了然的一笑,:“世子爷不必担心,您也知道,咱们大人可最是怜香惜玉的主,六姑娘虽说身份差了些,但生的…”
说到这,长随没忍住顿了下,:“生的确实勾咳咳,确实动人,等她一进府那就是如夫人。”
“到时候大人还准备设宴,宴请宾客——”
“诶!世子爷干什么!?”
木质的礼盒‘啪’得被扔过来,砸在了长随脸上,他被砸懵了,捂着额角,鲜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干什么?!你竟然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邓公已年逾六十,论年纪都能做陆燕芝祖父了,竟然还来张口纳妾?
这都是些什么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以前听邓公这些风流趣事时,大家只作趣谈,一笑而过,可现在这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
陆世子当场须发怒张,张牙舞爪的咆哮道,:“呸!无耻老贼——”
“一大把年纪,胡子都能垂到坟堆里了,还色心不死,主意打到我的女儿头上来了?”
“ 做你他娘的白日梦去吧,痴心妄想!”
长随被陆世子爷撒泼似的叫骂气的一个仰倒。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邓公得用的亲信,今日能亲自来恭候府商量纳个妾的事已经是给恭候府脸面了,却不想竟遭人如此羞辱。
“世子爷定要将事情做绝不成?”
想想陆燕芝的容色,长随黑着脸暗骂了一声却还勉强站着没有离去。
“你们恭候府该知道眼下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把人送到府上,大人还有心情从中斡旋”
话还没说完,长随就往院中跑去。
原来刚刚陆世子左右看看,直接抡起了椅子。
椅子太重,沉迷声色犬马又疏于锻炼的陆世子闪了腰。
他勉强靠椅子撑住自己,:“来人,将这狂徒给我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好好好,你们恭候府等着大祸临头吧!”
长随气急败坏的喊声渐离渐远。
堂内,陆世子喘着粗气,咬着牙扶住了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平南王府
“岁安兄,”陆卿荣神色凝郁的看着季世子,:“承志有一事想问,还请岁安兄如实告知。”
季世子看着陆卿荣屏退左右,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你尽管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日在梨园,岁安兄可曾遇见我那六妹妹?”
又是六姑娘?
季世子微微怔了怔,怎么这些人个个觉得她与六姑娘相熟?
看着季冒晟的神色,陆卿荣心里乱糟糟的,半是期待半是痛苦的看着人,等一个答复。
季世子回过神,尽管他满是疑惑却还是认真答了,:“那日到了梨园后,我从未私下离开过。”
“后来乱起,陶兄和唐兄与你一起过去,我和记淮一起到了苏小姐身边,一直护送她回府,未曾离开半步。”
看着陆卿荣脸色实在难看,季世子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福宁就问我与陆六姑娘的事。”
猛地对上陆卿荣期待又烦躁,挣扎又痛苦的眼神,季世子顿了顿,但看着陆卿荣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和府上的六姑娘只见过两面,我们从未说过话,甚至可以说我与她根本就不相识。”
“恭候府上与我熟识的,只有陆大小姐。”
“你也知我心仪苏小姐。”
那日梨园上,季冒晟不敢多看,但那抹天青色到底还是印入眼帘。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季冒晟今生今世,只思慕一人,别无二心。”
陆卿荣的手死死的攥在了一起,他点点头起身,:“我信,我信你,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希望世子不要将今日的事透漏出去。”
“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今日的事,承志尽管放心。”
“多谢,府上近日诸事繁多,今日承志就先离开了,世子不必相送,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注视着陆卿荣脚步匆匆的离去,季世子张了张嘴,他想问问那位六姑娘梨园那日去了哪,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但话到了嘴边,却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世子,陆公子没有留下用膳吗?”
“是陈伯啊。”
“他不留,今晚我一个人用膳,你去取壶梨花白,不,天青”
“算了,取坛清酒吧。”
“是。”
*
定国公府。
看着府内忙忙碌碌整理府库,还不停外出采买的众人。
张南疑惑的看向周记淮,:“公子,国公可是有说府上最近有什么事?”
周记淮摇了摇头,:“没有。”
这?
若不是国公爷的吩咐,府上谁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
正说着话,就见李公公红光满面的笑着跑了过来,:“原来公子在这,国公爷有事要与公子说,现在请您过去一趟。”
“好。”
看着李公公眉眼间全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周记淮好奇的问道,:“大伴,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喜事,天大的喜事。”
李公公眉飞色舞的应了一句,:“是国公咳咳,那什么,国公爷请了公子过去,十有八九就是要说这件事,公子等国公爷亲自给您说。”
“是么,好,看来父亲很高兴,那就是好事。”
待进了正堂,就见正写着什么的周国公。
听见二人进来,他头也不抬,毫不见外的说道,:“淮儿坐着等等,马上就能写完了。”
“好,不着急,父亲慢慢来。”周记淮笑着坐在了椅子上,很快,底下的人就奉了茶汤。
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
周记淮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他最喜欢的庐山云雾。
滚水冲烫的热气蒸腾间,周记淮笑着嗅了嗅茶汤。
写完最后一笔,周重邛取过帕子擦了擦手,他放好东西,朝着外间走了过去。
周记淮甚少见周重邛这样惬意又意气风发的笑容,他笑着问道,:“父亲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为父要娶亲了。”
周记淮低头饮了一口茶。
再抬头,脸上却是有些惊奇的看向周重邛,:“能得父亲的垂青,必定是为极出色的姑娘,是哪家的名门贵女,儿子可认得?”
“本来打算先将日子定好,可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和你说一声,如今日子还没定。”
“父亲哪里的话,这些年您孤身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
周记淮眨了眨眼,笑着说,:“是得选个黄道吉日。”
周重邛定定地看了一眼周记淮,周记淮始终还是笑着。
他点点头,也慢慢笑了,:“好。”
孙青急匆匆进院时,正好撞上了往外走的周记淮,:“公子。”
“孙护卫,”周记淮先退开了一步,:“看孙护卫神色匆匆,必定是有要事,快进去吧。”
“是,多谢公子。”
孙青进了屋,正好看见国公爷站在一侧的桌旁,将手背从桌上茶杯移开。
随后听他对着李公公说道,:“这几日天气炎热,府上备些清淡的饭食,对了,这几日我公务繁忙,叫淮儿不必过来,自用就是了。”
说完,就见周国公沉着脸看了过来,:“说吧,什么事。”
孙青一个激灵,国公爷这神情,怕不是知道了今日恭候府的闹剧?
想着,他忙上前将今日邓公的人登门提亲,被恭候府乱棍打出去的事说了出来。
这几日去恭候府提亲的人不少,这还是第一次见恭候府如此过激。
“备车。”
“是。”
*
恭候府
崇泰院内如今是老侯爷夫妇和陆世子。
这会儿老侯爷心累的看着坐在堂下扶着腰,梗着脖子的陆世子。
府里有个烫手的山芋惹得满朝风雨,累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朝堂冲锋陷阵。
这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冲到一半,还有个坠在后头死死拖后腿的。
这对父女怕不是来讨债的?
那就没一个省心的!
“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大早就将邓公的人乱棍打出去,是生怕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恭候府的威名!”
“父亲可知道今日邓府的人是来做什么的吗?”
“来提亲!是给邓公来提亲的!”强压怒气的陆世子额上青筋爆显。
是,他从前嫌弃陆燕芝,厌恶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不上进,嫌弃她的不懂事,更烦她三番两次的惹事。
可那日去梨园赴宴前,陆燕芝抱着他软软的哭了一场。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陆世子爷。
府上的姑娘各个知书达理,娴静文雅,就算陆幼安偶有撒娇也是冲着姨娘去的。
儿郎们更是被老侯爷早早的安排在了前院,请了夫子和教头分别授课。
换句话说,这府上的人都不与陆世子爷亲近。
陆世子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没有人对他抱有期待。
他不用背负压力,不用面对失望,而他能用金钱买来最温柔的笑脸、言笑晏晏的奉承依靠,这就够了。
可那晚只是抱着他唤他父亲掉泪的陆燕芝叫陆世子爷生平第一次那般手足无措,那些泪落在他的手上,烫在他的心上。
陆世子也没糊涂透顶,他瞧出来府上的打算,实在是护不住陆燕芝,弃了她。
那一晚陆世子哪都没去,就算是新来的花魁也半点引不起他的兴趣,躺在屋里的他辗转反侧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
他好端端的女儿出去,‘瞎着眼’昏迷的被送了回来。
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
他心中一直憋着火,在被邓府的人骑着脸欺负时彻底点燃了。
“陆燕芝是我的小女儿,她才多少岁?邓淇逯这个死老头子脖子都埋进土里了,他还贼心不死!色心不死!”
“纳妾,呸,亏得他说的出口!”
老侯爷稀奇的看了一眼此刻显得格外有骨气的陆世子。
“吼什么?”
“冲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吼什么?要不是你不争气,府上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合着就你陆佑光陆大世子长了颗慈父仁心?打量着我们这么些人都是豺狼虎豹变得黑心肠,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指望着你的时候,你像个吸干了精神气的软骨头一样烂在地上,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忽的跳出来要将所有人都一竿子打翻。”
说着,老侯爷眼含讥讽的看了眼陆世子扶着腰的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东西。”
“有本事你就解决了这件事,不至于你前头动动嘴耍完威风,回头还要叫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擦屁股。”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去打个架都指望不上你。哼,我恨不得要嫁出去的是你,随便你去祸害哪个存心不良的老东西。”
世子爷喷涌的火气被晾在了半空。
他的老父亲窝在府里休养生息十几年,叫陆世子差点忘了老侯爷以前在朝堂上阴阳怪气,舌战八方的模样。
没在搭理陆世子,老侯爷转而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老夫人,:“怎么样?”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他。”
“可确定?”
“众目睽睽,人证具在。”
“可有其他的线索?”
“毫无头绪。”
这才是最棘手的,老侯爷无声的叹了口气。
老头子打的什么哑谜?
陆世子听不明白,正要问话时就见德叔捧着张拜帖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来的是什么人?”
德叔双手送上了拜帖,老侯爷掀开一看,立时惊的起身,:“人现在在何处?”
“老爷,人此刻就等在府外。”
“还不快请进来。”
老侯爷紧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陆世子,:“快去迎一迎定国公。”
他没听错吧?这个时候,定国公来恭候府?
恭候府与定国公府并无多深的交情。
此前只有老侯爷与周重邛打过交道。
陆卿荣虽精通六艺却到底是还是文人,更不可能与国公爷有交情,至于其他的,陆世子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到周重邛入府,陆世子整个都人都在发飘。
虽说定国公阔别京城数十年回京后就深入简出。
但谁敢无视他?
京中还有谁没听过几耳朵关于国公爷的血腥传说?
手握数十万雄兵陈列边关,腥风血雨多年,上阵杀人只怕比他杀只鸡都简单。
功高盖世却深得帝王信重,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前京中一辈人教训子侄时都会以周重邛为例,后来,战场的消息传来,就没人敢提,再提起必定口称将军,敬称国公。
这样实打实杀出来的威名和陆世子承袭来的爵位不一样。
就像此刻,除了刚开始时几句客套虚伪外,陆世子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看着身侧高大的人影,陆世子不敢说话,却悄悄挺起了胸膛。
不到片刻他就泄了气,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如此攀比自讨苦吃。
待引人进了前堂,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在,等寒暄了几句,周重邛就道明了来意。
他站在堂下,拱手作揖,:“今日冒昧登门,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老侯爷神色严肃,郑重的说道,:“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若是国公爷所言之事是侯府能做到,府中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闻言,周重邛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求娶六姑娘。”
这话说完,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陆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重邛,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抱着这样的心思,竟然也是要求娶他的小女儿
等等,求娶好像也不是不行?
对比今日邓府打发一个长随过来趾高气扬的耀武扬威。
再看着眼前弯着腰亲自登门的周国公,陆世子竟诡异的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天大的馅饼砸下来,砸的陆世子头晕眼花。
但想想泪眼涟涟的陆燕芝,他还是鼓起勇气,看着周重邛慎重的问道,:“求娶?国公爷说的可是我那小女儿,恭候府庶出的六女儿?”
“是。”
“是娶妻,不是纳妾?”
“是,是娶亲,不是纳妾。”
这话问完,陆世子爷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慌里慌张的看向老侯爷。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老夫人突然出声道,:“那日国公爷可有前往梨园?”
“老封君不必客气,唤我长安就好。”
周重邛说着点点头,:“那日我是去的梨园,六姑娘也是我送回来的。”
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话语,除陆世子外的所有人都明了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转而叹息了起来,:“国公爷垂青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几日六丫头伤了眼睛,郁郁寡欢”
周重邛皱了皱眉,:“她的眼睛竟伤的更重了?可是这几日没有按时换药,还是不肯喝药?”
皱眉的周重邛气势迫人,陆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话。
这模样叫老夫人心里的喜悦减了大半。
看定国公说起六丫头时这熟稔的程度,很明显不是在梨园的见色起意和贪图春风一度。
如今肯亲自登门求娶就不是编了身份存心欺瞒。
但陆燕芝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是季世子,这
老夫人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若是嫁了国公,对陆燕芝来说已经不是高攀了,而是踏上了登天梯。
但登天梯不是那么好踩的,一个不好顷刻间惹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趁着亲事还没定下来,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为好,偏偏陆燕芝又目盲,老夫人微微动了动心思,索性先传了春红过来问话。
“春红这丫鬟一直跟着六丫头,有什么事都最清楚了,不妨传来先问问。”
“也好。”
……
澄心院
西厢房,站在门口的春红咽了咽口水,对着屋里禀报起来,:“姑娘”。
说话的功夫,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等在庭院内的男人,这下春红的声音抖得更厉害,:“那位大人来了。”
前一刻,春红是被前堂传过去问话。
一进去,端看老侯爷和老夫人严阵以待,府里往日最没规矩的世子爷坐都不敢坐的场景,春红就确定了,这位根本就不是什么‘季世子’。
想起刚刚在正堂内几近鸦雀无声的场景,春红这会儿都觉得心悸。
她一直以为六姑娘是为了钓一条小江团,还不慎失了手,却不想钓起的是一条过江龙。
眼下春红只有一个念头,从今以后,怀疑谁都别怀疑六姑娘的本事。
那日六姑娘的眼泪是流给她看的吗?
在听说六姑娘这几日伤着眼睛却难免落泪的情形后,这位大人跟着来了,可不管是老侯爷还是世子,竟无一人阻拦。
今日的事太过玄幻。
春红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又敲了敲门,:“姑娘?”
屋里的人没应话,但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陆燕芝,‘看’向了堂下。
周重邛看向了陆燕芝,她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裙,长发放了下来,一条白色的丝绸盖住了那双水盈盈的眼睛。
几日不见,竟然又瘦了些,风吹得衣摆轻摇,恍若欲仙。
很快,‘仙人’动了,迈出门槛时被绊的踉跄了下。
春红的手才伸出去,身旁倏地一个人影就闪过。
她扭过头,看着已经扶助了陆燕芝的周重邛,春红悄悄咽了咽口水,轻轻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些?”
说着,他皱着眉看着陆燕芝的眼睛,:“那日曲大夫不是说只需冲洗几日即可痊愈,如今却更严重了?”
原来真的是他。
“怎么又哭了,伤了眼睛不能总是哭的。”
她又哭了吗?
有锦帕擦在了脸上,凉丝丝的,陆燕芝突然抓住那只手张嘴狠狠咬了上去。!!!
春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姑娘诶,你这。
周重邛没动,他挑了挑眉,看着咬住自己虎口的陆燕芝。
而陆燕芝就是咬着手不肯放开。
她既恨自己不长脑子勾搭错了人,又恨自己的牺牲没有半点用,如果不是为了嫁给男二,她何至于这么遭罪。
看陆燕芝哭的和花猫一样,周重邛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掐着她的脸稍微一用力就分开了陆燕芝的嘴,:“不干不净的什么都咬。”
虎口处渗出了血,周重邛却没理会。
他看着都已经哭的抽噎起来的陆燕芝,摇了摇头,擦了擦她的脸,:“我那日说的话,看来你是半点没听进去。”
什么,他说什么了?
那日陆燕芝像团软泥似的,什么都没记住。
“好好养伤,等到了日子会有媒人过来提亲,你要的东西我都记着的,不会食言。”
不徐不疾说话声和两根手指就轻松捏开她嘴的举动叫陆燕芝怂了。
刨过男二的光环,周重邛这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叫欺软怕硬的陆燕芝不敢继续撒泼了。
见陆燕芝红着鼻子乖乖点着头,周重邛笑了笑,他轻松打横抱起了人进了屋子。
“明日会有大夫来给你治眼睛,往后不许再哭了,若是哭坏了眼睛,总不能叫我日日都抱着你吧。”
陆燕芝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看’着周重邛又点了点头。
真是,周重邛手指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那日那样凶横娇蛮,颐指气使的拿脚踩他,踢他,踹他,还叫嚣着让他在榻上跪下的那气势丁点不见。
但这样的苍白明艳,又怂又乖,还用白色绸缎覆着双眼的陆燕芝,实在更何况,这样的浮在云端的艳色曾经绽放在他的指尖,婉转在他的身下。
周重邛曾经以为只有沙场的鼓声和洒在身上的热血才会让人有真实感。
但那日,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颗浸满了蜜汁的荔枝,甘甜丰盈的叫人难以释怀。
人素的狠了,真的很容易对那点甜头念念不忘,更遑论这样的甜头是陆燕芝给的。
这也是这几日周重邛不敢来见陆燕芝的缘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口吞了人。
用舌尖抵了抵上颚,绷得虎口处都裂开了又渗出了血,周重邛才勉强收回了手。
陆燕芝看不见,因此其他的感官尤为敏锐,周重邛的呼吸变重的那一刻,她甚至都能感觉热气都扑到了身上,。
陆燕芝耳朵开始红了,那一片绯红向上攀爬,半是生涩半是蜜糖融化在一人身上。
一种微妙的气氛慢慢蔓延,周重邛竭力收敛的眼神却不可抑止的透出些侵略来。
他细细的扫视过陆燕芝的乌发、额头,蒙着白绸的眼,微微抿着的唇瓣。
看着她紧张的抓着衣角,屏住了呼吸,不敢动。
□□
陆燕芝隐约听见了骂声,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身前的人影也骤然离开。
隔着好几步,才听见说话声,:“这是我的私令,如今给了你,你可算放心了?那日就要给你,你却只抓着枚玉佩不肯放。”
“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养伤,等我。”
辞别了恭候府的众人,周重邛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国公府驶去。
半晌,正亲自赶着车的杨大却车内传来一声吩咐。
“计划提前吧。”
闻言杨大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神色严肃的压低了声音,:“爷,可是有何异样?还是有人走漏风声?”
若是真有半点可能,那他回去就拿人,宁错杀不放过。
“无,我急着娶亲。”
“是。”
周重邛摸了摸虎口处的伤,想着刚刚陆燕芝支棱着毛,扁着嘴想撒泼又不敢的样子有了笑意。
怎么能有人生的这么这么狡猾。
既大胆又胆怯,一时野心勃勃恨不得狗胆包天,一时又恨自己没长出个乌龟壳来躲进去,热烈又清冽,璀璨又莹润,十足可爱,靡丽动人。
如此夫人恨嫁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及早娶回家才是。
*
朝堂上的事搅合了好几日没个结果,各个派系间日日没个正事只管相互攻讦。
这当口上偏陈府放出风说要娶亲。
陈潼是真的废了,不管好坏,总得有人担责,而这台阶也是施舍给恭候府的。
只要恭候府的人上门议亲送女,这事没准能过去。
可恭候府的人就像瞎了眼一样,死活不肯下台阶。
正巧快到了狩猎的时节,怀康帝大手一挥,准备将所有人都带去狩猎场换换脑子,并放言这一次允许请外援,第一名可向他讨个恩典。
临出发前,京城里的风向却突然被其他流言覆盖了。
“你听说了吗?那日长乐伯设的戏宴上,恭候府的那个庶女可是”剩下的话都藏在了那戏谑的眼神里。
“什么事?说的这样不清不楚的。”
有性急的将话挑明了,:“还能有什么,那日陆六可是直接失踪了,听说是爬上了谁的床。”
“真的假的?她胆子这么大的吗?”
“嘻,你没看那日陆凤霜都急疯了吗,拖着条断腿到处找人,听说险些连梨园都要翻过来了。”
“那她可真不要脸。”
“呵,你以为呢,就凭她长得那般容色刚开始却一心一意的仿着苏家大小姐的样子,你就知道了她有多不择手段了。”
“她啊,最初一心就是想攀上季世子的这根高枝!”
京城里谁不知道季世子向着苏琳琅的一片丹心,郎才女貌,这样的姻缘是多少人艳羡又求而不得的。
看着他们的缘分,就像看着一个美满的期望和梦境,如今有人哐叽一下就往上头泼了盆污水,这谁能忍得了?
“还不止呢,季世子一心护着苏大小姐,梨园那日不知她按捺不住,爬上了旁人的床。”
“下贱!”
听到这的陆幼安再也忍不住了,陆玉宁和陆明芸两人拉都没拉住,叫她冲出去和亭内的人厮打了起来
恭候府内,老夫人看着跪在堂下脸上泛着青肿的陆幼安只觉得头痛。
也不知今年恭候府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事事不顺。
儿孙外出多要与人起争端。
前有陆燕芝后有陆幼安,再加上一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陆世子,简直乌烟瘴气。
“你这又闹得什么?孙府和廖府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陆幼安低着头倔强的不肯说话。
这丫头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这还不如陆燕芝呢,最起码陆燕芝不管对错,认起错来又快又诚恳。
“算了算了,这几日京中之事颇有诡异之处,你避一避也好,等过几日”
国公爷承诺娶亲,但至今不见媒人登门,老夫人一边操持着陆燕芝的嫁妆,一边提着心生怕生出其他的波折。
想到眼下京中多有关于陆燕芝的艳色传闻,老夫人一时可没了说话的心思,她挥了挥手,:“罚你抄经半月思过,不得外出,可有异议?”
“没有。”陆幼安不肯辩解,低着头认了罚就回了玟香院。
郭氏一心惦记着陆卿荣和陆凤霜,不耐烦府上庶子庶女间的琐事,名义上她是府里的嫡母,但私下里叫庶女都跟着姨娘住。
夜里,陆幼安房中的灯就亮了起来。
和曾经的陆燕芝一样,她也在点灯抄经。
烛火下,陆幼安一边抄着经,一边掉眼泪,但她却倔强的不肯出声,咬着唇擦着泪。
这是她第二次受罚,还是跟陆燕芝有关。
可陆幼安心里却发现自己没有像想象中那般迁怒陆燕芝。
从前陆燕芝生的‘丑’时,她们明里暗里的讥讽陆燕芝,说她长得丑还要挑事。
如今陆燕芝生的好看了,她们倒揣测的更卑劣恶心。
陆燕芝那个倒霉蛋眼睛都瞎了。
她生的那么好看,这些人怎么忍心下得了手的?
她们恭候府的人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被人这么欺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最后一笔划破了纸,这一页经都白抄了。
陆幼安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撕掉了这一页。
她将手里的纸揉成团扔出去时,门被推开了。
白姨娘站在门口,笑着道,:“幼安,你看谁来了?”
穿着一身鹅黄色纱裙的陆燕芝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陆幼安呆呆的看向人,这是梨园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烛火葳蕤中,陆燕芝微微歪头‘看’向陆幼安,露出了一个笑容,:“四姐。”
这一声,叫陆幼安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白姨娘悄悄招呼陆燕芝身旁的春红,两人一起出了门。
没人说话。
陆燕芝试探着往前摸索着走了一步,就听见哐当一声,椅子砸在了地上,纸张哗啦被散乱了,一只手很快扶住了陆燕芝,:“陆六妹妹。”
陆幼安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得陆燕芝鼻头也有些酸,但她没哭,向从前一样,笑嘻嘻的又‘看’向陆幼安,伸出了大拇指,:“四姐今日可算威风了,一打三还打赢了,厉害。”
“贫嘴。”
陆幼安破涕为笑,伸手拍了一下陆燕芝的手,但眼神落在陆燕芝被蒙住的眼睛上,她咬住了唇。
陆燕芝的眼睛多好看啊,比府里那些珍藏的黑珍珠都好看。
“四姐是在看这个吗?”
陆燕芝笑着摸了摸眼睛上鹅黄色的绸缎,:“瞧瞧,颜色好看吧。”
“我今日穿鹅黄色,就配了一条鹅黄色的,明日我穿粉色,就配一条粉色的,天天不重样。”
作者有话说:
哑巴新娘和哑巴新郎终于相遇了。
登门求亲了,阿巴阿巴,终于写到了这了,我看看后面的狗血,恩不知道国公爷知不知道这世上有flag这个东西。
这篇文我磕磕绊绊的终于到入V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挨个抱抱,我努力更新得更多(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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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好看, ”陆幼安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哭笑不得扶着陆燕芝坐下,:“都这个时候了, 谁还关心这个。”
陆燕芝‘美滋滋’‘看’向陆幼安,:“怎么不重要, 难得听四姐肯夸一句我。”
说着,陆燕芝缩着脖子又警惕的道, :“大夫现在可说了, 我不能在伤心了,若在哭下去,眼睛就该真的瞎了。”
“听见了没,四姐现在可不能招我,要是我再哭真叫眼睛瞎了, 四姐就得一辈子给我做拐杖, 指哪打哪。”
听陆燕芝亲口承认眼睛能好,陆幼安才放下了心,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低落, 可她笑着回了一嘴, :“就知道损我。”
说完, 陆幼安仰着头悄悄的不叫眼泪再流下来。
怎么能不疼呢,从外头的人说的那样难听就知道陆燕芝这个倒霉蛋遭了多大的罪, 换个气性大的只怕眼睛都要哭瞎了。
可陆燕芝伤着眼, 还是亲自过来了,笑着安慰她。
陆幼安摸了摸陆燕芝的头, :“以后那些破地方咱们不去了, 你若是喜欢看戏, 咱们就在府里看, 我给你请戏班子来。”
“好。”
陆燕芝没说梨园的那场戏根本就没唱下去,她也不爱看戏,只管低着头掰着指头数,:“夏伏过了得一场,寿辰来一场,入秋一场”
“真是,”看着陆燕芝煞有其事的模样,陆幼安摇摇头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指,却看见了她腕间的金镯。
“你还戴着呢。”
陆燕芝神色严肃的说道,:“这对镯子现在可叫陆燕芝啊。”
“是,它大名叫陆燕芝,小名叫陆吉祥。”陆幼安看着上头刻着的吉祥如意纹,:“要保佑你吉祥如意,平平安安才行的。”
陆燕芝仰头,捏着陆幼安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她做到了。
男主再疯,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继母的母族下死手。
从穿越伊始就悬在她头上的死劫已经过去,这就够了。
“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
翌日一早,怀康帝的御驾就朝着猎场出发。
大晋朝的每年的狩猎有两场,这还是高祖定下的规矩,春冬动物繁衍生息,夏日酷暑为磨炼意志,秋季猎物肥美为庆祝秋收。
不过一代代的皇权绵延,夏日苦热,如今多只办秋季的狩猎,今年倒早早在夏季就开始了 。
跟着一同去狩猎的人不少,多是御马而行的儿郎,其中包括回京以后就鲜少露面的定国公。
怀康帝竟当着众人的面,多次邀了定国公同乘,定国公再三推辞不得,最后折中骑着马,护卫在怀康帝的御驾前。
隐约还有人能记得数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奔赴边关的场景。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还守在边关,一晃过去这么久。
再回来,没有半点欢呼和喧嚣,就这么沉默的入了京。
不少人的眼神落在定国公身上,如今这位国公爷好像还未娶亲?
年初,怀康帝赐人的那一番动静可不小。
怀着各种心思目送狩猎队伍离开后,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恭候府,澄心苑内
“姑娘,大公子和那位大人已经跟着御驾出城了。”
春红说着话撩起帘帐,却见陆燕芝抱着自己和只小猫一样困顿的蜷缩在榻上。
蒙着青绸下的脸颊两侧睡得红扑扑的,身前的案桌上放着把古琴,一旁的小香炉上海冒着青烟。
捏住腰间的铃铛,春红笑着慢慢的靠了过去,她先抱着琴去了外间,随后收了香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薄薄的小锦被。
“唔——”,陆燕芝睡得不踏实,被这动静惊醒了,她下意识的要揉眼睛,手被人轻轻捏住了。
“姑娘可不敢揉。”
春红说着将被子盖在陆燕芝身上,:“您这几日总是犯困。”
“是啊。”陆燕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蹭了蹭被子,:“春乏夏困秋盹冬眠,夏日炎炎正是好眠时。”
看陆燕芝这样因着睡懒觉而心情愉悦的样子,春红笑了笑,:“姑娘困顿的时候记得盖被,屋里还放着冰,若是着凉可不行,您的眼睛还用着药呢。”
“恩。”
“您稍微缓一缓再起身,一会儿汤就该来了,您先用了再休息。”
一听要喝汤,本来舒舒服服睡着的陆燕芝只觉得自己胃液都在翻滚。
为着她的眼睛伤了后的进补,府里每日最少给她送两次汤。
光喝汤也就算了,可汤里还加了不少眼睛,鸡的、鸭的、鱼的
陆燕芝从前吃鸭头和兔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吃的还挺开心,麻辣鸭头一口气能吃三。
可现如今不知是不是看不见容易脑补的缘故,陆燕芝只觉得吃起来恶心不行。
看陆燕芝脸色发白,春红狠狠心假装没看见,汤汤水水的是最好的滋补品,姑娘最起码赶在婚期前要治好眼睛不是?
不过这几日也没等来定国公府的媒人来提亲,也不知狩猎回来这事就有着落了没
春红一回来,春桃离开澄心院去小厨房端汤。
夏日天热,午后的阳光更是晒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她甩着帕子一路走到小厨房时有些心浮气躁,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
正说着,却听见里头的瓦罐盖子响了一声,春桃紧走两步,却意外的看见了本该休息的春杏。
以往陆燕芝不爱身边有那多人围着,她们都更轻松些,可如今陆燕芝身边离不开人。
于是三个春加上王嬷嬷,四人换着两两一组,轮流守着人。
昨晚是王嬷嬷和春杏值得夜,论理她们该休息到吃晚膳的时候。
“春杏,你没去休息在这干什么?”
春杏转过身,见来的是春桃,她揉着肚子笑了笑,:“我昨晚就没吃多少,睡到这会儿实在有些饿了就够来找点吃的。”
“正巧孙娘子有急事,灶上的汤已经炖上了,有人看着火就行,我在这吃些东西,正好帮着看一看。”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
春桃走进灶房,:“帮着看看火?””呵,这话说的多轻巧,可这灶台上烟熏火燎的……外头还这么热,你端了吃的去屋里就是了,理她干甚。”
“没事,顺手的事。”
春桃深知春杏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不再多说,上前看了一眼正咕嘟咕嘟冒气的瓦罐,:“就是这个吗?”
“是,如今时辰差不多了。”
说着春杏取出了碗,用棉布衬着把手将瓦罐从火上移开,慢慢的倒出了一碗汤。
瓦罐内还有不少煮烂的鸡肉,这些都不必送去。
春桃取了筷子从瓦罐里捡出眼睛,:“这些春红和王嬷嬷一贯不吃,今日剩下的不必给我留,你自吃了吧,在这烟熏火燎的辛苦。”
“那我就不客气了。”
春杏也没为这几块肉推辞,另取了筷子夹起一块吹了吹热气就送进嘴里。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芹娘子的手艺就是好。”
等春杏吃完,春桃还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用托盘捧着汤走了,一边走,一边又抱怨了几句天热。
是挺热,春杏额间的汗一直没少过。
见春桃离开,她就手用棉布擦了擦汗。
手上像是不小心蹭了些锅灰,她又使劲擦了擦手,随后顺手就将棉布丢进了灶台的火塘内。
另取了空碗倒出肉,春杏勤快的收拾了瓦罐和灶台的台面。
直到灶台内的东西燃净,她熄了火封好灶就离开了。
“姑娘,汤好了,您趁热喝些。”春桃笑盈盈的回了屋,将东西放在桌上。
陆燕芝悄悄拉了拉被子遮住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
春红见状起身走到了桌前,看着金黄澄澈,热气腾腾的鸡汤,她点了点头。
端起了汤,她对着春桃道,:“这天热,你跑一趟也辛苦,去休息一会儿,这有我看着呢。”
从陆燕芝脱胎换骨以后,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六姑娘的前途一片光明。
春桃有心别苗头 ,但六姑娘实在是喜欢春红。
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春桃假模假样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却不低。
“我不累,我就在这伺候姑娘,看着姑娘站一天我也乐意,若是春红你累了,就下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要放在以前,春红还有心思和春桃掐尖的掰扯一下,可她春红现在不同了。
她如今可是和‘六姑娘’交了心的人。
‘六姑娘’翻身的桩桩件件她都是参与者和见证者,春红她如今连卖身契都自己收着呢。
因此春红底气十足的好脾气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这宛如大妇不和不懂规矩的妾室一般计较的做派,看的春桃气冲冲的原地翻了个白眼。
这头,春红哄着陆燕芝,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人起身。
陆燕芝接过勺子,才搅了搅汤,汤匙碰到眼睛那柔软又弹韧的触感,嗅到鸡汤那微带着腥热气的气味时,她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白:“呕——”
“姑娘!”春桃惊呼着一个健步冲过来,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又吐了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燕芝捂着嘴推开春桃,偏过头摸索到递过来的痰盂,直接抱着吐了起来。
“慢些,”春红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
这几日陆燕芝胃口不好,用的不多,半天只吐出些水来,吐完,她蔫哒哒的靠在软枕上,接过春桃送过来的水,漱了漱口。
看着陆燕芝难受到煞白的脸色,春红和春桃对视了一眼,随后春红道,:“姑娘,您这几日胃口也不好,不然请了窦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
闻言陆燕芝立即叛逆的‘看’向春红和春桃,:“我就是这汤喝的,日日都是汤,还要吃那些眼睛,又滑又黏呕。”
陆燕芝成功的把自己说恶心了,她干呕了一声,随后捂着嘴摆着手,:“你看,我现在提都不能提。”
“还有那窦老头,胡子长长又最爱求稳,总是捡了所谓药性温和的药来补,可效果最慢,药喝的叫人败胃口。”
陆燕芝喋喋不休的吐槽着,:“他还爱给人食补,你们瞧瞧,我这几日都胖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陆燕芝已经说了一大堆。
春红和春桃甚少见陆燕芝在府里这样大的气性。
平时‘六姑娘’都和个面团捏的软乎人似的,旁人说什么多是点头答应。
看陆燕芝越说越激动,春红忙安抚道,:“好好好,不过一碗汤,这几日姑娘不想喝就不喝,您的眼睛需要按时冲洗,需要喝的药不多。”
做好人谁不会啊,喝个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六姑娘讨好总没错。
见春红抢了先机,春桃忙不甘示弱的道,:“就是,姑娘顺心最要紧,不过一些补汤,您不爱喝就不喝。”
猛然回过神的陆燕芝懊恼的咬住了唇,她这几日眼睛看不见,脾气竟然也跟着见涨,挺大个人了,吃饭喝汤还要人低声下气的哄。
陆燕芝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她翻身重新躺下了,想了想怕两人又担心,她捂着肚子闷闷的道,:“晚上我想吃点稀饭和酸腌菜,其他的就不要了。”
“是,姑娘好好休息,奴婢都在外间候着。”
春桃顺手端起了汤,和春红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扑面的热气就冲着人袭击。
手里的汤碗还很烫,阳光还闪着金色的波光。
只是想起陆燕芝吐的那一遭,春桃看着这汤也没了胃口。
她转头看向春红,就见人摇了摇头。
春桃身上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她从不阳奉阴违,当着六姑娘的面答应了的事,自然要记着不出错。
见这屋里的人都喝不了,春桃顺手将汤都倒进了花坛。
倒完汤,春桃举着袖子嗅了嗅,早上换的衣裳这会子功夫好像都能闻见汗味。
想着‘六姑娘’眼睛看不见不爱动,这几日最爱睡觉,瞧这模样且还要好长一会儿呢。
献殷勤又没人看,她半点不客气的给春红打了个招呼就回房擦洗去了。
如今春桃和春杏还在一个屋。
惦记着春杏许是在休息,春桃放慢了动作,结果一进去发现春杏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春杏?”
能瞧出来春杏是被吓着了,转过头脸色都是白的,但她还是露出个笑脸,:“你回来了。”
“你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
看见春杏满脸的汗水,春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也不烫啊。”
说着,春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是不是你娘和你大哥又来要钱了?”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娘和大哥也没来,我这,这许是刚刚在灶上热着了,缓一缓就好。”
春杏起身潦草的擦了擦汗,:“这个时候你过来,六姑娘那怎么办?”
看春杏没发烧春桃也就不过问了,她起身去柜子里取衣裳,:“春红在屋里守着呢,这天太热了,汗黏在我身上都要馊了,我回来擦擦。”
见状,春杏起身帮着一同抬水,两人闲聊间她不经意的问道,:“那汤姑娘喝了没?”
“喝了。”春桃点点头,:“姑娘觉得味道还不错呢。”
说完,她将帕子扔在水盆里浸湿,一边擦着脸一边扭头看向春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不是今日我看的火,怕出什么差错。”
“害,这有什么,汤汤水水的小火炖着能出什么错?”
春桃笑嘻嘻的说道,:“如今六姑娘可是放聪明了,露出的性子再好不过了,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怕啥。”
一边说一边想起什么的春桃又神色严肃的转头叮嘱春杏,:“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春红。”
“一天天的老凑在姑娘跟前前头显出她来。”
“先说好,我们两可是一头的,你也好好巴结王嬷嬷,她老人家的绝活拿出来一些,我们也能麻雀变凤凰。”
“我呢,也在六姑娘这下功夫。”
“到时候我们两联手在六姑娘身边站稳,眼见的姑娘这是要起来了对了,晚间该叫春红去前院的大厨房提饭了,我可不去,你也别去。”
春杏垂在袖间的手有些抖,她没说话,只是不停点着头。
*
暴晒了几日,这日一早京中下起了雨。
伴随着雨声的出动的,是禁军。
一队队人马冒雨飞奔出城,黑色的铠甲如汹涌的洪流涌出京城,还有大批执戟的禁军接管了皇城、街道。
京中戒严了。
这样的氛围叫所有人都心头惴惴,平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东街朱红色的大门也都紧紧掩着。
几近窒息的气氛间,终于有了消息——
怀康帝遇刺了!
幸有定国公舍命救驾,如今怀康帝圣体安康,平安无恙。
不过一场围猎,竟发生刺驾这样大不韪的谋逆之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怀康帝还停在猎场没有动手,除了等待禁军,更重要的是,定国公情况危急,挪动不得。
岭山猎场
来此狩猎的人都寒蝉若禁的拘在各自的帐内。
四处都是守卫和巡逻的带刀侍卫,没有人敢冒头,俱都两股战战,焦躁万分的等待消息。
主帐内
怀康帝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御医大发雷霆,:“你们一个个都自诩国医圣手,如今定国公危在旦夕,你们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朕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一群御医尽皆跪地叩首。
胡子花白还沾着血迹的院判急的大汗淋漓,他跪在最前头,:“圣上息怒,实在是国公爷身上的伤若是箭矢穿胸而过,当时及时止血还好救治些。”
“可眼下,那箭矢尖部大半没入定国公体内,顶端还带着凹槽。”
御医手上不由的比划了一下,:“若是往回抽出,那尖端必定要撕裂伤口,反复伤裂不仅大面积创伤易感染,而且必有积血落入胸腔,高热不退就是”
擦了擦汗,御医没敢说完,转而说起了另外的救治方法。
“若是直接推出,伤口能小很多,但伤口靠近心脏,看不见里面的伤口就推箭很危险,若是稍有不慎伤了心脉就是神仙也难救。”
说完,院判俯首叩头,身后的一众御医齐刷刷叩头,大气也不敢出。
帐内一片死寂。
怀康帝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天子剑,目光阴沉沉的盯着跪了一地的御医,他反复深吸了几口气。
“一炷香,朕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治好了人,朕给你们每人加官进爵,另赐百金,若治不好,你们所有人,连同家中稚子,都可以安安心心的去长眠了。”
“圣上开恩,圣上开恩啊!”
怀康帝闭着眼睛,:“王满全,燃香。”
“是。”
很快,香炉就放在了帐内中央。
这哪是点香,这简直是在点命!
眼看的香烧了小半截,原本还跪在地上不停求饶的御医已经全部告退,一窝蜂的涌进了安置定国公的帐篷内。
在路上就已经七嘴八舌的争了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争执声。
帐篷内猛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王公公屏住呼吸缩在一旁,一点响动也不敢有。
“朕这一辈子,发妻早亡,血脉兄弟反目,后继无人。”
“少时唯一觉得轻松的时光就是长安陪着”
“后来父皇匆匆将人送去了边关,”怀康帝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送他走,朕知道”
“朕都知道。”
“他一声不吭的守了十多年”
“朕欠他的,父皇也欠他的,朕要还给他,以皇气庇佑他。”
怀康帝脸色呈现诡异的红色,:“咳咳,去拟旨。”
一直如木桩一般的王公公这才‘活了’过来,他忙跪在了案前,备好笔墨
随着定国公生命垂危的消息传入京中的一并还有他被封被圣上封为秦王的消息。
不是异性王,定国公是皇室血脉,是故去启太子的遗腹子。
当天怀康帝就绕过中书令直接动用禁军,不仅当众宣读了圣旨还派人前往各个郡县、州府张贴皇榜,晓谕天下。
短短几天,一件比一件轰动的大事就疯了一般炸的众人猝不及防。
无数宗亲和皇族跪倒在怀康帝的帐外哭嚎,或是叫怀康帝三思,或是恳求他收回皇命令。
若不是定国公,不,若不是秦王危在旦夕昏迷不醒,只怕这些人就该去秦王面前慷慨激昂的痛诉陈词
而恭候府内,本来在高兴这几日没有汤喝的陆燕芝在听到这些消息,尤其是国公性命垂危的消息后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倒完有好多小可爱买重了,我挨个摸了摸头,看看有么有漏下的,评论区可以告诉我啊,来贴贴。
感谢陪伴默默看文,浇灌,积极评论,投雷投喂我的小宝贝们,大家记得去抽奖啊,可惜有人数限制,等之后了再来一次,大家一起沾沾好运。
(这次看看谁是欧皇的时候到了。狗头.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安小张、一个大芒果、33832716 10瓶;不想长大以后再也不会 8瓶;小猫爪子 5瓶;55368802、竹风东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拜怀康帝燃香点命的‘福’, 拖延不得的御医当天就用第二个法子取出了周国公体内的箭矢。
只是行医过程凶险,当晚周国公还是发起了高热,迟迟未醒。
怀康帝等了两日, 一众御医的脸一日白过一日。
他们除了照料周国公外还时时求神拜佛。
只求国公能早日睁开眼,若是还这么昏睡下去只怕长眠不起。
第三日, 连在帐外哭求的宗亲都少了许多。
实在是周国公情形危险。
这受封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怀康帝的脸色又实在难看, 若在这当口触了皇帝的霉头被拖去陪葬可就不值当了。
第四日, 留下不少亲卫的怀康帝不得已携着其他人日启程回京了。
周国公还没醒过来,因着伤势颇重也受不得颠簸,只能留在猎场。
定国公府
“公子,您也用些东西吧。”张南捧着些粥,看着脸色沉郁站在书房的周记淮, 小声的劝说道。
周记淮摇了摇头, :“去看看外面的守卫撤了没,若是撤了就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周记淮跟在怀康帝身边的时间比跟在周重邛的身边还久,他深知怀康帝多疑又心狠的性子。
这次遇刺着实是狠狠砍在怀康帝那根多疑又疯狂的弦上。
调了禁军在京中戒严完全是六亲不认的架势, 便是周记淮多番解释甚至想强闯去猎场都被刀刃逼了回来。
国公府内是有同周重邛一起从战场回来的亲兵。
这些人虽然不畏生死但不代表周记淮能带着这些人和禁军刀兵相向, 他只能退回府上等待。
不过好端端一场狩猎, 凭他父亲的悍勇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但他又是为了怀康帝才重伤至此。
一面是血脉至亲的父亲, 一面是对他关怀备至的皇伯, 周记淮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书,他只恨这一次自己没有去猎场, 受伤的不是他。
周记淮甚至有些懊悔, 懊恼前几日因他父亲娶亲的事怄气失态, 连最后几日的晚膳都没能和父亲一起用,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
“公子,外头的禁军撤了,撤了”门房欣喜的声音传入府中。
周记淮甚至愣了几秒,才堪堪反应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父亲回来了?
他匆匆出门,却看见了随着撤退的禁军一起进府的老天使。
他神色严带哀痛的给周记淮送来了一个坏消息:秦王殿下伤势过重不宜挪动,只能待在猎场静养。
老天使的嘴巴还张张合合的,可周记淮却好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烈日当空,周记淮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他第一遍的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声音,第二遍才有了声音,:“备马,我要去猎场。”
看周记淮神色冷的吓人,张南连劝都不敢劝,转过身立即就准备了起来。
“公子,马备好了。”不一会儿张南就匆匆回来复命。
周记淮已经调整好了自己,他点了人正要出府时,却见门口的侍卫匆匆进了府,:“恭候府的人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同公子一同出京。”
知道公子急着出发,张南挥挥手,:“恭候府的人同咱们府上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他们来添的什么乱?”
“可是,来的这位姑娘送来了国公爷的私令,还有这枚玉佩。”
周记淮的眼睛落在了那枚缺口的玉佩上,他抬手接了过来,:“人在哪?”
“就在门口候着。”
国公府外,春红小心的扶着陆燕芝等在此处。
她悄悄看了看门口的守卫,这些人与她那日前往平南王府求见季世子时遇见的那些相貌英俊的守卫截然不同。
国公府外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侍卫甚至没了一只手,但他脸上毫无异色,看过来的眼神都像柄刀,惊得春红第一时间就移开了目光。
春红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外冒,一旁的春桃甚至不自觉的抖了抖,:“姑娘,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是定国公府吗?”
“是。”
“那就没错。”
从听到定国公深受重伤甚至被封为秦王后,陆燕芝就陷入了极端的焦躁中,她只恨自己看小说时为什么没有全文背诵。
之前小说里什么背景介绍,什么爵位分封她都是早早略过,一心只奔着主角间的摩擦去了。
直到近日定国公的身世被公布后,陆燕芝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原文里的男主周记淮能问鼎天下了。
启太子是先帝的哥哥,只是身子骨不好,病逝后膝下无子才有了先帝的登位。
如今周重邛的身份一旦被定下,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染指那个位置。
只有定国公是皇室血脉,周记淮也才是皇室血脉,他才能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中拿到入场券。
但这个消息的公布,是不是就意味着定国公的亡故?
毕竟狗作者最爱用背景板的死亡推动剧情的发展。
活着的秦王和死去的秦王带来的影响截然不同。
而定国公这个时候背着秦王的名义死去,也不会激起太多的斗争,才能更好的为男主铺路。
所以她今日一定要来。
昨晚陆燕芝跪地陈情,执拗的要去猎场时,老夫人甚至将她唤入了内室好言相劝,:“ 如今你与国公婚事无人知晓,国公府甚至都没有遣了媒人上门提亲。”
“若是此时你去侍疾,外头的流言蜚语足以淹死你。”
“不,现在他甚至都不是国公了,是圣上亲封的秦王,身份贵不可言,如若有个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了这门亲,另娶了旁人,你到时该如何?”
陆燕芝从前生的平凡,为人亦是普通。
她从来都怕疼怕死,可她更怕亲眼看着如今她在府上的亲故落入不堪的境地里自杀,她自己也落入困顿如原著般死于淫\色。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一点点。
要博那微弱的希望就要压下自己的一切,哪怕嫁个牌位都比她功亏一篑的好。
要骗过旁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陆燕芝的唇色有些发白,那点不同寻常的病弱之色叫她的神色带上了憔悴。
她的眼睛还未好,她仰着头努力不叫自己哭却还是带上了哽咽。
“祖母,他生的样貌不凡,那日梅园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他未曾因我妆容不堪就心生鄙薄,明华寺上更是多有维护给我留足了颜面,梨园那日他更是出手相救。”
“我承认,一开始我认错他身份时多有攀附之心,但他却是待我始终如一。”
“我容色平平时他为我留足了颜面,我姿色皎皎时他也未曾轻薄,梨园的那日,是是我主动的,我与他是两情相悦。”
“我与他三番四次相见,这缘分是天定的。”
“他贵为国公,若他不肯娶我,谁敢逼迫于他?但他既然亲自登门应允,就不会因着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他如今病重,若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今京中戒备森严,哪怕解禁后第一时间能去猎场的,也只能是定国公府的人,求祖母应允我去请托。”
“他活着,哪怕伤了残了,只要他抬了八抬大轿过来,我就高高兴兴的嫁过去,若他去了,我就嫁给他的牌位或绞了发做姑子,去给他守一辈子。”
老夫人甚至都没有在说话,扶起陆燕芝的时候拍了拍她的手,:“世间最难解的就是男女间的情爱,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你都不会听得,去做吧,只要你不要后悔就好。”
此刻站在定国府的门外,哪怕有意站在阴凉处都觉得热气烤人,陆燕芝捏着腕间的镯子,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不后悔。”
定国公府的大门开了,走出来的周记淮一眼就看见了陆燕芝。
她蒙着眼站在台下,就静静地等着。
周记淮御马行至陆燕芝身前,: “府上众人都御马而行,没有功夫套了马车等你。”
“我可以骑马,只是伤了眼睛,需要人带。”
说着,陆燕芝对着左右二春说道,:“我跟着周公子走,你们回去,大姐常夸周公子是皎皎君子,你们不必担心。”
说完,陆燕芝自己挣开搀扶,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一只手,:“谁带着我,现在就能走,不必顾忌我,路上也不必问我,多快我都不怕。”
这话说完,周围静了一瞬,很快,陆燕芝就听见了马蹄声,一只手拦在她腰侧,微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马上。
陆燕芝没有惊呼,咬着牙抓紧了马鞍,坐在身后的人发出了命令,:“走。”
其实早在看见那枚玉佩的时候,周记淮就已经知道了他父亲要娶的是谁。
他的父亲还没醒来,多个人多些希望,哪怕能增加一点也是好的。
“府里没有其他女眷,你你要嫁给我的父亲,我亲自带你。”
陆燕芝点着头,她现在的心思和男主一样,一心只想快点去猎场。
一刻不停的足足奔驰了数百里,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陆燕芝手软脚软的被抱下马,可一落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在哪,带我去看他。”
“带我们去见我父亲。”陆燕芝听到身旁的周记淮说完,就有脚步声在前面响起。
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陆燕芝被人扶了一把,带着她去了大帐。
一进去,陆燕芝最先嗅到的就是血腥气。
站在门口的周记淮眼睛泛着红的看着躺在榻上脸色煞白的人。
他那一直给人十足安全感的父亲就躺在那。
胸前裹着长长的纱布,有些血迹浸透了纱布,他身上还有陈年旧伤,一道道伤疤横亘在皮肤上。
周记淮才动,身后的人已经越过了他往前去。
是陆燕芝。
她看不见但步子迈的急,被绊的一个趔趄后就半跪在地上,摸索着过去。
屋里的都是熟人,除了御医外就是李公公和有孙首领他们,这些人都知道陆燕芝,看见这情景正要去扶,却见公子已经上前扶起了人。
“多谢。”
陆燕芝被安稳的引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她很快就摸到了一只手。
它垂在床边,一动不动。
虎口处有些模糊的伤口,很淡,像是齿痕。
陆燕芝的眼泪忽的就落下了。
无声的落泪才叫人心酸。
一旁的李公公眼睛也是红的,只是他也知道陆燕芝的身体不好,惦记着她的眼睛还伤着,他正要说话,却见陆燕芝凶悍的张嘴咬住了国公爷右手的虎口处。
新的齿印覆盖了旧伤,陆燕芝拼命的咬着,眼泪却止不住越来越多。
怎么能有人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就这么突然的抽身而去?
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不要给她体面。
没错,最近愈发喜怒无常的陆燕芝十分的不讲道理。
“来啊,你不是喜欢捏我的脸吗?我现在又咬住了你,你捏着我的脸叫我松开啊。”
越想越伤心的陆燕芝放声大哭,不讲理的埋怨道,:“你为什么不生的丑一些,丑一些叫我死心?”
“你屡次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赶我走?”
“你叫我看见了光的时候却熄灭了它。”
“你这个骗子,呜呜呜,你这大骗子。”
“你答应了要娶我,我要八抬大轿,我要十里红妆,你这个骗子”
陆燕芝趴伏在床边,哭的全身都在发抖。
没有人过来阻拦。
便是周记淮都站在了身后,看着他的父亲和他身旁的陆燕芝。
她不似一般贵女矜持,没有完美的仪态和精致的妆容,甚至堪称狼狈,放肆的情绪热烈的燃烧着,好似榻上的人就是她的一切,极端的感染着其他人的情绪。
这样放肆又生机勃勃的爱意,他的父亲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哭的最痛的陆燕芝像是将旁人的情绪也一起发泄了出去,周记淮甚至悲痛过后,有一种奇异的冷静。
“咳”
一声轻咳声轻轻的响起。
“不干不净的,咳,怎么什么都咬,咳咳,都说了你不能再哭。”
这声音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霎时都聚集了过来——
就见国公半睁着眼,微微偏过了头看向趴伏在床榻边的人,只是这次,他也确实没力气捏着陆燕芝的脸叫她松口了。
“啊!!”
今日守在帐内一直愁眉苦脸眉头拧成个疙瘩的御医,因为过于惊喜直接叫出了声。
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如今都算寄存在脖子上,眼见的刀锋一日日靠近,这时国公爷却睁眼了!
命要保住了。
全太医院和他全家的命就要保住了,他顾不得其他匆匆就要上前确认这个好消息。
“停下。”
周充邛动不得,但他先是低声喝止了御医,随后看向满脸泪痕,眼睛上蒙着的绸缎都湿透的陆燕芝。
他忍着咳嗽,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我醒过来了就没事了,你先去旁边歇着。”
“你的眼睛还伤着看不见,一会儿忙乱起来我怕顾不上你,你乖乖的先坐在旁边等着,我如今也还伤着,别叫我担心。”
陆燕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周重邛见状笑了笑,他的手动了动,但却还没法像以前一样摸摸陆燕芝的头安慰她,他没有勉强,抬眼看向了一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擦了擦眼睛,上前扶着陆燕芝起身,去了旁边。
这一打断,帐篷里被惊喜冲昏头的众人勉强找回了理智,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去备水的,去通知其他御医的
帐内的李御医冷静下来,坐在一旁给周重邛把着脉。
周重邛看着站在身前的周记淮安抚的笑了笑,:“ 这几日想必你也担心坏了。”
本来看着还很冷静的周记淮因为这个笑容和这一声安抚激的霎时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了一声,:“父亲。”
“咳咳,咳咳。”
见周重邛咳嗽了起来,他连忙道,:“父亲,您才醒,别急着说话,安心静养才是。”
捋着胡须的李御医点点头,他细致的把着脉,很快,其他的御医闻讯而来,挤在床榻边,细致的查看起了周重邛的伤势。
“国公爷,不,秦王殿下还有些发热,伤口还有些出血,要卧床静养,还有用药和忌口”
但不管怎能说,人能醒来,就是邀天之幸了。
说话的御医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滔滔不绝的说着。
周重邛却皱了皱眉,:“秦王?”
“是,父亲您受伤昏睡的这几日,圣上已经下旨公布了您的身世,还晓谕天下,封了您为秦王。”
这样的消息没有令周重邛欣喜若狂,相反,他摇了摇头 ,叹息了一句,:“何至于此,皇兄”
看着周围缩着耳朵,恨不得个个都是聋子的御医,周重邛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状,御医连忙开始转移话题。
他们就着周重邛的伤口,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的说着,那架势像是恨不得一口气交代完好尽快离开,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平白丢了性命。
从周重邛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燕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直到听见御医虽然啰里啰嗦说了不少,但最终还是肯定,只要不出意外周重邛不会突然就噶了后她才放下心。
这一放松,陆燕芝才而觉出疼痛来。
她没骑过马,这次来的匆忙,尽管出发前为着有备无患她在腿的两侧绑了不少布帛,却还是磨得生疼。
不仅是大腿,陆燕芝还觉得肚子疼,坠坠的疼。
她捂着肚子,小声地给一旁的李公公说道,她要去出恭。
李公公忙去唤了其他的侍女,很快,一名侍女就走进来,见过礼后就扶着陆燕芝起身。
一站起来,陆燕芝只觉得肚子痛得厉害,她一阵阵的冒着冷汗,猛然晕厥了过去。
一旁的周记淮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人。
“血有血,”侍女颤抖的指着陆燕芝的裙摆,声音发着颤。
陆燕芝今日穿的素色的衣裳,印染开的血迹很明显。
“主子,您身上也还有伤呢,这都有太医,六姑娘不会有事的。”
孙青慌忙压住了周重邛,生怕他乱动起来再崩裂本来就渗血的伤口。
“将人放在这,我要看着她。”周重邛克制着自己不动,:“劳烦御医马上给她诊脉。”
很快,陆燕芝就被放在了离周重邛不远的榻上。
她脸色苍白,额间全是冷汗,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绸缎还没干透,粘在脸上,看着就凄丽。
又美又惨,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国公。
年轻些的御医不敢过去,一把年纪的院判被再次推了出来。
还没诊断,院判就先头疼。
他看向陆燕芝,这个位置出血在宫里混过这么多年的人很快就能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再一搭脉,果然——
一抬头,对上周国公紧紧盯过来的眼睛,院判咳嗽了一声,:“这位姑夫人是有孕了。”
“身怀有孕近一月,最近忧思郁结且路途奔波,又因情绪短时间内极端往复,因此有血崩之兆”
“老大人,快别掉书袋了,想想怎么办吧。”
见国公眼睛都红的着实吓人,一旁的葛太医推了推人,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藏元,你最擅长小儿医治及妇人孕事,过来看看。”
不用多想只看脸色都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人都已经出血晕过去了,院判顾不得其他,当众叫了这方面医术最好的人来看。
被点名的藏太医早有准备,见周重邛无异议,他立即上前摸了摸脉,随后撸下陆燕芝蒙眼的绸缎后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
这一眼看得他皱起了眉。
藏太医斟酌了片刻,见陆燕芝身下还渗着血,果断道,:“银针。”
一旁的御医打起了下手,将针包递了过去。
藏元手起针落,直到在第六针落下的时候,昏迷中陆燕芝紧紧拧住的眉头松开了些。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将最后两针扎完。
行针期间众人都大气不敢出,直到藏元施完针,周重邛看向太医,:“藏太医,我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国公爷当众承认了。
藏太医拱了拱手,:“回殿下的话,臣已经暂时为夫人止住了血。”
“夫人许是幼年受寒或最近有过落水,体内积寒不易有孕,再加上还伤了眼如此种种,按理夫人腹中的孩子留不到这个时候。”
一旁的院判捋了捋胡须,他极擅内科,闻言接过话,:“但不知之前为夫人诊断的是哪位圣手。”
“他用药很稳又极其温和,甚至没有急着下重药只求治眼,而是先给夫人补身。”
“益气状血又时时温补排湿排毒,加上这段时间夫人又卧床静养,才堪堪保住了孩子。”
藏元点了点头,:“是,所以现在夫人用着补气和治眼的药,或许还有食补的法子。”
“环环相扣自成体系,而之前开药的时候夫人腹中胎儿月份尚浅许是无法诊断出来。”
“是药三分毒,但哪怕最温和的药,也怕药性相冲。”
“臣不知夫人之前用的什么方子,不敢贸然下药,只能施针先止血拖延,但这法子只有能用半日。”
院判补了一句,:“还有些药如血茸松、灵角片只怕太医院内的效果才最好。”
所有的埋怨咆哮和狂怒都是最无用的情绪,周重邛几乎是在御医的话音刚落就有了决断,: “李湛德,一会儿太医写好需要的药,你拿着本王的令牌去京中求药。”
“孙青,你带着虎卫立即动身,就去侯府讨了方子请了人来。”
他犹豫了片刻,:“将夫人惯用的那个丫鬟也带过来,叫人在后面慢慢赶来。”
“是。”
“父亲,我也去宫中,皇伯也给孩儿赐了入宫的令牌,只有李大伴一人只怕力有不逮。”
周重邛看着神色认真的周记淮,:“淮儿,一切拜托你了。”
周记淮点了点头,“是,父亲您放心。”
很快,帐内的人都离开了。
周重邛伸手轻轻拉住了陆燕芝垂在一侧的手,她的手很凉。
他起不来身,只能慢慢捏着给她捂着。
周重邛还没有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再说的阴暗些,他这一次的赌命,除了他自己熬了数十年的那个目的,也是给陆燕芝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都下定了决心护着她,叫她一直光辉明艳下去,却还是忍不住试探。
为了这一次试探,叫她伤着眼奔波了数百里,她腹中还有了他的孩子。
周重邛咽下了翻涌的血气,一眨不眨的看着陆燕芝。
这是他的夫人,从今往后,他们是要葬在一处的。
作者有话说:
我也觉得有些狗血,好吧,集齐所有狗血就能召唤国公牌神龙护体,好事多磨,婚前多磨一磨,婚后轻松愉快些。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城 3瓶;如梦似幻、雅言、依依墟里烟、竹风东来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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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二合一(捉虫)
陆燕芝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
这一觉出奇的安稳, 睡得她全身都软了。
她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却听见了传来说话声, :“先躺着,别动。”
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春红呢?
“李湛德,去请太医来。”
等等, 请太医。
愣了一会儿后陆燕芝的脑子总算转了起来, 她昨日是来的猎场,这是世不,是男主的父亲。
“您醒了!?”
反应过来的陆燕芝那个惊喜哟。
本来她都抱着人扛不过剧情杀已经凉了,就是不死心最后挣扎一下的心态来哀悼自己看不见着落的未来,却不想人醒了过来。
陆燕芝哭起来叫人恨不得揉碎了心肝, 笑的时候仿佛整个屋子都明亮温暖了起来。
看着她掩饰不住惊喜交加的神色, 周重邛没忍住都笑了笑,可见人又急着起身,他脸色霎时变了, :“别动, 别动, 先躺着。”
尽管看不见,但陆燕芝却听出了急切, 她见过这位国公时多是他从容不迫, 游刃有余的姿态,却是第一次听见着他这样着急。
陆燕芝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停住, 慢慢的收回了脚。
这一回神就觉出疼痛来, 除了下腹有些坠痛, 还有大腿,陆燕芝悄悄摸了摸大腿内侧,只怕昨日骑马剐蹭的地方已经肿了。
陆燕芝偷偷摸摸的动作周重邛看在眼里,他的心里软成一片,竟觉出十足可爱来。
周重邛咳了一声,陆燕芝听见,立即转过了头‘看’向了他。
眼前一片黑蒙蒙,陆燕芝有些沮丧,:“在京中听起来您的伤势很严重,我很担心,可我现在却看不见”
这样软乎乎的陆燕芝谁能抵得住?
周重邛只恨自己伤的太重起不了身,他看着陆燕芝,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如今要紧的不是我,是你,一会儿御医就来给你诊脉了,别怕,我已经向圣上请旨赐婚了。”
成了!
不仅是娶妻,还有圣上赐婚的体面。
占了这个由头往后只要她不犯大错,就能稳稳地能护着自己和恭候府,不枉她数百里的拼命奔波至此,陆燕芝嘴角翘了翘。
但很快到陆燕芝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国公都伤重至此还说自己不重要,需要诊脉的是她,陆燕芝神色怔仲的摸了摸眼,她这是要瞎了?
从前知道眼睛重要,但拼命看电脑看手机的时候仍然可着劲的糟践,这些日子看不见了才觉出要命来。
陆燕芝一直安慰自己能治好才忍得住,若是治不好瞎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瞧着陆燕芝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周重邛顺势吓唬她道,:“总说你不能哭,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话还没说完,见人脸色都白了,周重邛心下后悔,他连忙又道,:“可以治好,没有人说治不好,如今有御医专门给你看诊,如今你可不能再伤心了。”
帐外传来通报声,是李公公引着人进来了。
除了两个御医外身后还有春红。
“臣等见过殿下。”
“两位太医不必多礼。”周重邛说着,先看向了藏元,:“还请太医给我夫人诊脉。”
夫人,听见这个称呼的春红激动的抓着自己的裙摆。
昨晚她和窦老大夫从恭候府带出来送到猎场时,路上孙首领神色严肃又多番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六姑娘旁的什么都不肯多说。
这姿态叫春红心都提起来了,她就知道‘六姑娘’出府准没好事发生。
捷径见效快但那也是拿命拼来的。
眼见陆燕芝几次三番伤痕累累,连春红那功利心都散了不少,六姑娘对自己太狠了,哪个遭得住亲眼看陆燕芝这般受罪?
直到进了帐,看着陆燕芝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昏迷,身上的衣裙沾血,人也扎着针,春红没忍住当场哭了起来,她甚至都觉出疼来。
为这,李公公当时就捂着春红的嘴拖了她出去。
“夫人有了身子,还伤着眼不好用药,春红你可不能再招夫人落泪。”
这句话宛如惊雷砸在了春红头上。
难怪这几日‘六姑娘’总是食欲不振,贪睡,呕吐
都是没经过人事的丫头,陆燕芝又一贯在王嬷嬷面前遮遮掩掩的生怕再吃药,所以院内竟然没人发觉。
回去后整晚又哭又笑的春红今日进帐时连眼睛都是肿的,所幸陆燕芝瞧不见,春红才敢贴身伺候。
院判认真的检查着周重邛的伤口,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在陆燕芝的身上,连李公公都不自觉的伸长脖子急切的看了过去。
藏元躬身站在陆燕芝的身前,:“还请夫人伸腕。”
看陆燕芝神色犹豫迟迟没有伸手,春红上前紧紧地握住了陆燕芝另外一只手,:“姑娘,您放心,我们都在这陪着你呢,这是宫里的御医,医术很好的。”
陆燕芝深呼吸了一下,这一次不管大夫开什么药她都吃,打死都不会再哭了,老天保佑,只盼着不是宣布她眼睛瞎了。
她伸出一只手。
等院判简单的说了几句秦王殿下伤口恢复很好后,满帐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燕芝和藏太医。
藏元年纪轻,但生的严肃,半晌后他示意陆燕芝换了一只手。
待两次诊完,藏元回头看了一眼周重邛,点了点头。
这是情况尚可的意思,周重邛松了口气才觉出胸前的疼痛来。
他点了点头,如今陆燕芝还不知情,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就不会叫她知道。
“近些日子还请夫人卧床静养,心情尽量保持平静,最忌过于悲喜。”
藏元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陆燕芝,她的眼睛还蒙着青绸,静静坐着宛如他曾见过的那尊婉约的青白瓷,清澈又漂亮的透骨。
藏元不敢再看,低着头声音却也轻了许多,:“您有了身孕,请一定好好保重身子。”
身孕?
谁?谁有了?
原著里没有这一出啊?
陆燕芝茫然的抬起头,不自觉的伸手捂住了肚子。
*
华清宫内
兰妃已经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坐姿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可怀康帝却仍旧看着她。
宫殿内的宫人竟皆垂眸低首,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
怀康帝从猎场回来后就直接包围了几户重臣,禁军出动抓了不少人入诏狱。
按说在这样血雨腥风的紧要关头,怀康帝十天半个月不踏入后宫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贪慕美色的皇帝那也是皇帝,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胆敢谋逆刺杀,怀康帝不将人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才怪。
可他偏偏在这当口进了后宫,还在这半天不出声的盯着人猛看。
在这敏感时刻兰妃本来也不敢多言,但架不住怀康帝这诡异的行为,兰妃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心里几番盘算后小心的拿捏分寸开了口。
只见她面上略有几分羞赧,垂眸轻声道,:“圣上这样看着臣妾,可是臣妾今日仪容不整?”
“爱妃天生丽质,纤秾和宜,怎么会丑呢。”
怀康帝大马金刀的坐着,手里的珠串穗一甩一甩的,:“朕记得爱妃有个侄女,是府上的庶女,行六,恩,朕想想,芳名唤作陆燕芝可对。”
轰!
兰妃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硬生生被塞了团烂泥不算还被狠狠捏作一团。
前脚怀康帝抱着她的时候还言之凿凿,甚至略有鄙夷的说那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
这转个脸的功夫,这就连陆燕芝排行和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兰妃桌下的手死死的攥着帕子,脸上却只是浮现出一点惊讶的看着怀康帝。
像是诧异日理万机的怀康帝会记住一个小辈的名字,她浅浅一笑,:“若圣上说的是府上的六丫头那就没错了,她是叫陆燕芝。”
“旧时王谢堂前燕。”
“微闻兰芝动芳馨”。
怀康帝捏住了手里珠串,赞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旧时王谢堂前燕,兰妃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诗。
带燕的诗句那么多,随意拿来用就是,但单说这一句,她总觉的怀康帝意有所指。
“你们是姑侄,想来长的有几分相似,若是她有三分肖似爱妃的模样,倒也当得起那些美名。”
“臣妾进宫的时候,六丫头年纪还小,如今长的哪般模样,臣妾惭愧,却是记不得了。”
若是再称赞陆燕芝,只怕怀康帝意动,若是出言诋毁,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兰妃从没忘记怀康帝的小心眼,但她还是坐不住出言试探,:“今日陛下提起我那最小的侄女,可是府上有了请婚的意思?”
闻言,怀康帝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叫兰妃背后的汗毛霎时都竖了起来。
“是有人送上了请婚的折子。”
怀康帝玩味的说道,:“不过不是恭候府,而是朕的那位皇弟。”
皇弟?
兰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怀康帝登基的过程和手段血腥了些。
原来的定国公死守边关,怀康帝在京中大开杀戒,如今甚至连个过继到膝下的子嗣都没有就可见一斑。
“一醒来,除了问候朕就是求赐婚。”
“他独身了三十多年,一个女人都不肯亲近,朕原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却不想如今拖着伤重的身还不忘求朕赐婚…”
“朕对这位陆六姑娘,还真是刮目相看啊。”
说了这么多,兰妃很难不想到如今在猎场受伤的定国公,:“圣上说的可是秦王殿下?”
“是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怀康帝捏着珠串的穗子在指尖绕动,他说起这件事来语气中也满是惊奇。
“昨日派了淮儿来进宫为那位陆燕芝求药,还一并上了早就写好的陈情的折子。”
“称他们二人早已相识。”
“梅园初见,山间临寺相遇,梨园定情两情相悦,情难自禁。”
“京中一解禁,陆氏就请托到了定国公府的门下,奔波数百里就为了到他身边。”
“还伤着眼,如今更是怀有身孕,他醒了,陆氏却伤身昏聩,求药赐婚”
“言辞恳切,字字锥心。”
这说的是六丫头和秦王殿下?
这是府上说的那个坎坷潦草,出府就被欺负,悲悲切切的小倒霉蛋?
兰妃是越听越觉得离谱,显些控制不住神色,怀康帝口中说的人和她知道的是同一个人吗?
该说不说,兰妃对周重邛的印象也很是深刻,高大英俊,铁血又清冷,寡言又忠心。
她实在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怀康帝嘴里听到这位如此风花雪月的情爱之事。
甚至陆燕芝还怀孕了。
好家伙。
兰妃心头震撼,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原本印象平平的女人生出戒备又敬佩之心。
这事听起来是有些不光彩,但也要看对象是谁了。
凭着陆燕芝的身份,若她一如其他人般温顺沉默,嫁给国公的机会能有多少?
不足万分之一。
而定国公确实是除了怀康帝外,身份最尊贵嫡妻最有分量的人,甚至是宫内的不少宫妃都动过为母家筹谋结亲的心思。
但这些人统统都折戟而归。
可望而不可及,又没人敢强迫于他,渐渐地就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定国公,不,这位秦王殿下才回京几日啊,陆燕芝不但下手了,最关键是她还成功了!
哄着从鬼门关回来的秦王殿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陈情,求赐婚。
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不单做的得心应手,顺风顺水,还将侯府里都瞒的滴水不漏。
只要一想到这,兰妃就觉得不寒而栗。
幸亏前头有秦王顶着,没叫她将目光落在宫里。
不然这样的女人进了宫,万一还这般顺利怀孕只怕是要爬到所有人头上去。
怀康帝看着兰妃吃惊怔忪的神色,还在说着,:“皇弟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她甚至还有了皇弟的孩子,朕倒是想成人之美,但可惜她的身份。”
“若为妻还是低了些,倒是做个美妾绰绰有余。”
本来按着恭候府和兰妃一贯行事谦恭的风格,寻常这种时候兰妃只会以怀康帝的决定为准,是不肯多言一句的。
但想想陆燕芝的心机手段,兰妃都生出些后怕来。
府上怎么对几个庶女的,兰妃心里有数,不苛待也不会优待,府上更是放任了京中对于陆燕芝的种种恶意诋毁。
不要小看一个心机深沉,美貌聪慧女人的小心眼。
更何况,陆燕芝太狠了。
兰妃才不信陆燕芝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
怀着孕还敢这么奔波,这就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国公爷的恻隐之心!
可纵观京中每一场风云,她都是在疯狂的压上自己的全部,以小博大。
关键每一次都赌赢了。
赌性大的人都带着疯劲。
而逢赌必胜的人都会有不疯魔不成活的气势。
偏偏陆燕芝对自己都那么狠。
若日后叫她知道恭候府和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没有出力,怀恨在心
兰妃可不敢和这么邪性的人赌,赌赢了没有任何好处,赌输了倾家荡产。
既然不敢赌那就只能压她一场。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兰妃对怀康帝的秉性也了解颇深,她以前从不揣测怀康帝的心思谋益,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只见兰妃脸颊生出些绯红来,她像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着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泪意闪过,:“臣妾进宫以后,圣上待妾身极好,臣妾此生能陪在圣上身边已是三生有幸,再无所求。”
“而臣妾的那个侄女生母去的早,尽管她年岁小却多有流言沾身。”
“但这些时日不管外人怎么说,受伤的却是她,不仅伤了眼睛还怀有身孕。”
兰妃说着声音也低了许多,她用帕子轻轻沾了沾眼睛,:“她生的确实坎坷 ,所以臣妾向您求了一份恩典,只求她平安顺遂。”
“却不想她与秦王殿下有了如此缘分,若他们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不枉这一场天定的缘分。”
说完,兰妃抬头看向怀康帝,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目光时她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多言了。
但兰妃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轻轻的红着眼跪在怀康帝的面前 ,:“臣妾一时感慨失言了,还请圣上恕罪。”
“秦王殿下是您的弟弟,如今身份最是贵重,便是三公的贵女也不过堪堪可配,六丫头的身份确实是低了些。”
三公贵女可配。
怀康帝眼神晦涩的看着跪地的兰妃,倏地将手里的珠串丢在了桌案上,随后他伸手扶起了兰妃。
兰妃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怀康帝,就见他摇头笑着,:“真是,朕还没说什么呢,倒惹得爱妃先难过了一场。”
怀康帝从兰妃手里抽过丝帕轻轻给她擦了擦眼睛,:“好了,不哭了,你那侄女伤了眼,爱妃这么漂亮的眼睛可不能遭殃。”
“圣上。”兰妃攀附在了怀康帝的怀中,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也罢,皇弟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朕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且随他去吧,”
怀康帝拍了拍兰妃,:“朕留了淮儿在宫中 ,一会儿拟完旨就叫他带过去,这下放心了吧。”
“臣妾代侯府,代侄女多谢圣上恩典。”
“一桩婚事,应了朕的两次承诺,算来,还是朕赚了。”
一时,宫内只剩下笑声。
*
苏府
这几日府上的气氛并不好,前些日子福宁郡主来过以后就更糟了。
听见屋里又响起了琴声,掩月拉着素琴回廊外,:“你总拉长个脸做什么,没得惹小姐心烦。”
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好的素琴被训斥激的跳起了脚。
“我拉着脸?怪谁?我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瞎了眼还不老实,一解禁就奔着国公府上去了,也不知这个心机*使了什么阴招,周公子竟然真的和她共乘一骑。”
“一路招摇的全京城的人都瞧见了!”
“郡主还说这个女人是为了季世子,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她做的这一切定是为了周公子。”
“阴险小人,卑鄙龌龊,无耻放荡,梨园上和旁的人不清不楚,如今又恬不知耻的勾引周公子,简直不要脸。”
“老天爷只叫她瞎了眼,她还不安分,该叫她聋了耳,瘸了腿,烂了脸才好。”
掩月捂住了素琴的嘴,气的声音都变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满口的污言秽语,你是疯了不成?”
素琴吚吚呜呜的挣扎,脸红脖子粗的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屋里一声尖锐的琴弦崩裂声响起。
琴声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素琴一把推开掩月,急急忙忙的跑向了内室,掩月连忙跟着一同去了。
屋内,站在堂中是府上通传消息的小丫鬟,她吓得脸色苍白还发着抖。
临窗边坐着就是苏琳琅,她身前就是那把玉涧鸣泉,上面的琴弦已经断了。
素琴惊呼一声看着苏琳琅的手。
柔软白皙的指腹被琴弦割出了血,精心护养的指甲已经断裂,指尖鲜血淋漓。
素琴急着要去请大夫却被苏琳琅喝止了。
掩月忙去里间取了小药匣,待包好了伤口,素琴看着还在堂中的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此间没有外人,定是这个小丫鬟害的。
她恶狠狠的走过去,:“你连府上的规矩都不懂吗?惊扰了小姐你有几条命陪?”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眼泪啪拉拉的落着,:“奴婢只是按着规矩给小姐禀报外头的消息。”
其他的人都不敢来,府上的庶女也悄悄地,只有这个小丫鬟被推了过来。
她看着气势汹汹的素琴,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重复道,:“定国公,不,秦王府今日上午已经遣了媒人去恭候府提亲了。”
“提亲?!”
素琴都快跳起来了,她追问了一句,:“给谁?”
“是是那位六姑娘。”
小丫鬟揉着眼睛,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 ,:“听说是那位秦王殿下伤势过重,所以,所以周公子向宫中求旨,要要娶亲冲喜。”
“简直是荒谬,周公子那样风采出众的皎皎君子,怎么会看上陆燕芝那个小人。”
“大家都说那日周公子亲自骑马带了陆姑娘去猎场就是为了这个,谁知道秦王殿下情况竟真的好转了,周公子最是纯孝,所以才急着成婚。”
陆燕芝生的那般模样本就是不安于室的娇艳妖娆,说她又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勾引的周公子没人觉得奇怪。
素琴说一句,小丫鬟回一句嘴,两人竟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见这个烂到腐臭的坏消息,素琴怒不可遏的伸手揪住了小丫鬟的头发,:“叫你胡说,叫你在这胡说八道。”
“没有,奴婢没有。”小丫鬟哭了起来。
“够了。”
看苏琳琅是真的生气了,素琴讪讪的收手站在了一旁,小丫鬟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素琴,你这些日子实在是没规矩,一会儿自己去找赵妈妈。”
苏琳琅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她清冷的道, :“如今圣上的旨意还未通传,不必在此人云亦云,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这些日子都谨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素琴脸色通红的低着头眼中含泪。
苏琳琅挥了挥手,起身向内室走去,:“都出去吧。”
很快,素琴上前抱着琴,掩月扶着小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内室还开辟了一间小书房。
苏琳琅站在书桌前,她的指尖还渗着血。
但苏琳琅却好似觉不出疼痛来,她取了桌上悬挂的毛笔,一挥而就:
戒急用忍。
一连写了好几遍,苏琳琅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逐渐潦草的字迹,紧紧地握着手,随后伸手将桌上写好的纸张全部丢进了火盆内。
火焰燃烧吞噬了纸张,苏琳琅静静看着,火苗印在她的眼底。
作者有话说:
本质是个憨头莽夫的芝芝逐渐被妖魔化了…
达成狗血成就之冲喜,不过传来传去,变成周公子和女鹅了。
恭喜猜对的小宝贝们,哈哈哈。
(我每天都有老实的更6000,怎么样,是不是标明就感觉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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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二合一
怀康二十三年, 夏六月十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此刻, 站在街道两侧的行人,坐在酒楼、茶馆的贵人, 无不将目光落在了东街那洋洋洒洒的下聘队伍上。
真正的十里红妆。
一眼看过去都是蔓延不见尽头的彩绸红箱,甚至许多箱箧都要四个壮汉来抬。
这些抬箱下聘及护卫的人都是随着周重邛一同从边关回来的。
往日这些不苟言笑满身血气的杀胚今日却都换了新衣, 少见的露出了笑脸。
陆燕芝的身份是低了些,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在这些兵士的眼里,殿下喜欢六姑娘。
甚至殿下伤重昏迷,情况凶险,生死不知的时候也还是这位陆六姑娘不顾一切的奔到了殿下的身边,还唤醒了殿下。
是幸运也好, 是巧合也罢, 就凭这一点,不管陆燕芝的名声之前有多烂,流言蜚语有多难听, 他们都肯真心实意的敬重和接纳陆燕芝。
今日来恭候府下聘的美事, 都是他们在校场内以一敌十, 打倒其他人抢来的,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都昂首挺胸, 红光满面。
鸿运酒楼内, 厢房内临街的窗俱都开着,梁哲看向窗外。
不光是他, 今日在这酒楼内满座皆是看热闹的。
他看着这不同寻常的下聘队伍, 特别是堪称悍勇的兵甲, 赞了一句, :“这是秦王殿下的部下吧,当真是骁勇之士。”
梁哲是梁公的嫡幼子。
梁公对其寄予厚望,年岁尚幼时就送到了潭州的岳麓书院拜在大儒门下读书,近些日子才回了京城。
“梁公子说的是,这定,不,秦王殿下驻守边关数十年,部下自然能征善战,可惜,如今人在猎场养伤,只能叫部下来下聘了。”
梁哲摇了摇头,略有些可惜的说道,:“我对周公子神交已久,便是远在岳麓书院都听伍先生夸赞过他。”
“周公子写的那篇济民赋我也拜读过,堪称字字珠玉,笔酣墨饱,读起来更是振耳发聩,叫我深有感触。”
“如今回京,我还没来得及登门请教一番就听见了秦王救驾和周公子成婚的消息。”
“想必定亲的是恭候府的那位陆大小姐吧,那位大小姐也是才学出众的佳人,他们二人倒真应了那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连聘礼都下了,看来近些日子周公子是无暇分身了。”
陪坐的人对视一眼,有的甚至面露暧昧的笑意。
姚峰抬手给梁哲倒了一杯酒,抬起头时笑的眼睛眯眯,:“梁公子这话可说错了,成婚的不是周公子,也不是那位并称双殊的陆大小姐。”
“不是周公子,那还能是谁?”
梁哲丝毫没掩饰自己的疑惑,秦王殿下膝下不是只有周公子一子吗?
难不成还有其他子嗣?
梁哲的心思之前一直放在书上,年纪轻轻就考取了举人,但为人处事上确实是差了些。
鉴于此,梁公将人接进了京中历练。
谁料回京后梁哲也一直闭门读书。
还是梁公劝导他,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这才叫他走出府门,身边才有了姚峰这些曲意逢迎,献殷勤之辈。
“这秦王府除了周公子,自然还有那位秦王殿下啊。”
“啊?”梁哲惊奇的瞪大了眼,这和他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啊。
以周记淮的名气,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众人的谈资。
那日他与恭候府的姑娘共乘一骑,甚至还要冲喜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梁哲知道的就是这个消息。
“哈哈哈。”梁哲的表情看的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今日吃的酒最多,笑的也最大声,:“不瞒诸位,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比梁公子还吃惊,反应过来后还暗自可惜了好久。”
“谁说不是呢,不光你吕同光可惜,我不也因着这醉了一场。”
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这些话叫梁哲都听糊涂了,这成婚的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那位美名远扬的陆大小姐,这些人可惜的个什么劲?
梁哲虽然身份尊贵,但为人自带书生意气又温和有礼,他结交的这些人说起话自然也就更亲近些。
姚峰摆了摆手,叫这些酸味冲鼻的人先闭嘴。
他向梁哲凑近了些,一本正经的解释了起来, :“公子你有所不知,今日这些人是代秦王殿下给恭候府的一位庶女下聘的。”
一说起陆燕芝,这些人可就精神了。
姚峰身旁的一人飞快的接过了话,:“那位庶女行六,唤作陆燕芝。”
“这位陆六姑娘,啧啧啧。”
刚开始说起来的吕同光摇了摇头语气鄙夷,:“当初可是为了攀上季世子硬生生学着苏家小姐的打扮而出了名。”
“苏大小姐是谁啊,那哪是随随便便的谁就能比得上的?”
“也因着这,她叫福宁郡主不只一次的指着鼻子骂,甚至这事连长公主殿下和兰妃娘娘都被惊动了,京中可是闹了几场好戏。”
“后来”
这些活生生的八卦可比书里的故事生动多了,连梁哲都忍不住偏着头认真听了起来。
“后来,那位陆六姑娘被福宁郡主送上了戏台,就是皇家北苑临水阁台的那一座。”
“那一日还下着雨,她被拖了上去,洗去了那些拙劣的仿妆”
说到这的吕同光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两眼放光的道,:“雨水沾在她的身上,一派瑰姿艳逸,柔情媚态,生的委实叫人心热,叫人魂牵梦绕”
吕同光说到这的时候和周围人的那副神态叫梁哲十分不喜。
姚峰是最先回过神的,他见梁哲皱眉,连忙笑嘻嘻的插过话略过这一茬,:“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王殿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是该配这世上最罕有的美人。”
“是啊,是啊。”其他清醒过来的人连忙收敛了神色,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连连点头应和。
正说话间,就听隔壁突然传出了喧哗声。
“哈哈哈,真是可笑!”
“陆氏女放荡轻浮,攀龙附凤不安于室,瞧瞧她把陈家的人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梨园那日她先是惹起纷争,之后又无故失踪。”
“前几日还坐在周公子的怀里和人共乘一骑,今日又要嫁给秦王殿下。”
“这样的女人形同娼妓,人尽可夫,有什么稀罕的?”
“便是给我做妾,我也,我也不,这样媚俗下贱的女人不识抬举,也就只配做个外室贱妾!”
喊话的人醉意冉冉,酒气熏天,他趴在窗边叫喊的声音歇斯底里,该听见的可都听见了。
“不堪入耳,有辱斯文。”
“这位陆府的姑娘可与旁人有过结亲。”
“这倒没有。”在座的人摇着头。
梁哲皱着眉站起身,对那位陆姑娘的情况他不知全情,是好是坏他不敢妄加置评。
可今日是人家结亲的大好日子,这位陆姑娘又没与他议亲结亲,他怎么能随意断定别人做妻做妾,还满是污言秽语。
在坐的这些人里有不少其实上门提过亲的,只是纳妾的话一出口,就被恭候府的人断然拒绝。
后来朝堂上的事闹得那样大,又恰逢怀康帝遇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打听清楚这一点的梁哲起身出去,就看见回廊内有一人醉酒熏熏的趴在窗前。
“瞧瞧这阵仗,哈哈哈,她生的那副姿色,若在梨园那日我定要她从榻上爬都爬不下来,那位秦王呜,呜。”
周遭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有人壮着胆子捂住了他的嘴,身边的人都苦苦哀求,:“十一公子,求您不要再说醉话了。”
“是啊,十一公子,您醉了,我们送您回府歇着吧。”
看清人后姚峰上前一步,对着梁哲小声道,:“梁公子,这是邓公府上的公子,庶出,排行十一,和一样最喜美色,酒色财气,无一不通。”
“但他最受邓公喜爱,听说邓公府上那些美人他也敢这事邓公许是也知情。”
剩下的话姚峰没敢说完,但足够叫梁哲有些明白了。
这厢邓十一公子一脚踹开捂嘴的人,:“混账东西,瞎了心了,说,你是不是和陆家的那个贱人也有一腿?”
他一边抬脚踹去,一边骂骂咧咧的,:“奸夫□□,□□,不识抬举,不识抬举!”
这指桑骂槐的做派也太难看了,梁哲上前一步,:“邓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那位姑娘与你既无定亲也无婚配,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又何必如此恶语中伤,枉做小人之态。”
“你这个小白脸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邓十一看着梁哲,随后摇晃着身子走过去,身旁的人连忙伸手扶着他,走到梁哲身前,邓十一不耐烦的甩开掺扶的人。
他歪歪斜斜的站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哲后喷着酒气笑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那小娼妇的姘头,做了她的入幕之宾。”
“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与那位侯府的姑娘素不相识,更是从未谋面,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
“哈哈哈,污人清白,她生就那般媚颜欲骨的姿态,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态,不就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吗?”
“什么叫清白,她有什么清白?”
“生来卑贱的玩意儿,她管你张开腿的时候,你莫不是捂着□□说自己上不去?”
“竖子,卑鄙无耻之徒!”
梁哲被这喷了一脸的污蔑气的脸色通红,浑身发抖,:“龌龊,下作。”
见状,邓十一放声大笑起来。
正值此,楼下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上楼梯的时候震的整个楼层都在抖动。
很快,李公公就从楼梯口出来了。
他走向聚拢的人前,眼睛盯着邓十一,脸上面无表情的问道,:“刚刚是谁在此大放厥词?”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邓公子,而这位十一公子也不负众望。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往前走了两步,仰着下巴对李公公道,:“就是你爷爷我!”
说着,他看向李公公,嗤笑着,:“这是又来一个姘头,嘻,瞧着还是个阉人,不对,对着她,便是阉人也行的吧?”
“就知道是你个龟孙!”李公公二话没有,只神色狰狞的一笑,伸手指着邓十一,扬声大喊,:“就是他,给我打!!!”
霎时从楼梯口冲出一批凶神恶煞的士兵,眨眼间这些人冲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壮汉只是伸手一推,护在最前面的人就被轻而易举的扫开了。
他同样神色狰狞的咧着嘴,和提小鸡崽似的一把提起邓十一,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这两巴掌打的邓十一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他哇的一声吐出血水和几颗牙齿来。
见此情形壮汉丝毫没手软,紧接着又是两个耳光。
周围其他的护卫涌过来的时候,他提着邓十一先是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到墙跟处,随后抡着人像长棍一样横扫,风声和骨折声呼呼作响。
紧随其后的兵甲也不甘示弱,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其他护卫,整个酒楼内横躺或抱头跪地了一片,只听得哀哀痛呼声和哭声。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
一片哀声遍地的惨状里李公公笑眯眯的见过梁哲,:“公子不妨留下名号,待我家殿下大婚那日,您也来喝一杯喜酒。”
梁哲看看被壮汉捏着腰间像根棍子一样被提溜,生死不知的邓十一,咽了咽口水。
他甚至发现自己刚刚被这厮污蔑的气已经没了,他拱了拱手,:“梁哲。”
身后的姚峰连忙补充道,:“这位是梁府的五公子,今日也是碰巧遇见了此事,梁公子气不过才出来与他理论,正巧,贵府的人就到了。”
“原来是梁公子。”
李公公拱了拱手,笑着道,:“失敬,失敬,到时会有请柬送到府上,还请您赏光。”
“一定。”
这里离东街十分近,已经有人早早就向邓府通报消息,这会儿邓府的管家领着一批护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才上楼,他看了半天,才在其他人遮遮掩掩的指点下,不敢置信的看向被人提在手里的自家公子。
只见邓十一披头散发,青头肿脸的口鼻溢血,甚至一只胳膊已经呈现一种诡异弯折的姿势,软绵绵的脱垂在地上。
“啊——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公子,天子脚下就敢纵匪行凶!”
管家一边叫喊一边神色癫狂的往过来跑,他身后的护卫也都抽出了刀。
李公公转过身,见此情形眯了眯眼却没说什么,他身旁的那些兵甲却利索的行动了起来。
或是拆了门框或是掂起板凳,等人劈砍时就夹住刀强行抢夺,两拨人马厮杀在了一起。
“小心公子,混账,放下,放下刀,砍到公子就扒了你的皮!”一旁还有个跳脚的管家拼命喊叫。
身经百战的数量众多的杀胚和心有顾忌少有见血的护卫,他们碰撞在一起的结果自然不出意料。
混战结束,却听得一声——
“哟,长耳,你身上挂彩了。”
壮汉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黑脸大汉满手是血的捂着胳膊。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他满脸羞愤的嚷嚷,:“休要混说,我这,这就是不小心刮了一下而已。”
“没出息的东西,竟叫这些人伤了你,滚下去上药去。”
见人还还要说什么,壮汉的眼一瞪,:“耳朵聋了?滚去上药。”
黑脸的大汉不甘不愿的走了,路过被压在一旁跪下的管家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人一眼。
管家被气的七窍生烟,他呼吸急促了下,头晕目眩后反倒冷静了些。
他看向李公公,:“李公公,今日的事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大喜的日子见血多不吉利,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来不成?”
“我家公子……”
他看着死活不知的邓十一,艰难的咽下恐惧和怒气,放缓了口气,:“你们下手已经够狠够毒的了,便是出气也该出够了。”
“公子如今模样,叫邓公看见还不知怎样心疼呢。”
“你们觉得够了?”李公公森森的一笑,:“可咱家觉得还不够呢!”
“殿下位列亲王,地位尊贵,如今承蒙圣上恩典。”李公公向着紫禁城拱了拱手,:“赐婚与恭候府。”
“夫人可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夫人!”
“位列一品。”
“同样身份贵重。”
说着,李公公轻蔑的看向邓十一,:“而这位邓公子呢?”
“身无长处更无品级差事,一介白身,却在此处大放厥词,对着夫人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殿下与夫人的这桩婚事可是圣上首肯赐婚的,都说酒后吐真言,可见邓公子那是真心实意的满怀怨怼之情!”
“这是大不敬!”
李公公一甩衣袖,:“他这般放肆狂悖,等着吧,有他的好果子吃。”
说完,李公公不在搭理管家,他走到邓公子的身前。
蹲下,看着惨不忍睹的邓公子,李公公轻声笑着道,:“您的说的对,奴才是个阉人,没根的东西自然不会有您这般不知死活的念头。”
李公公隔着帕子拍了拍邓十一的脸,:“至于您刚刚问奴才行不行,等回去奴才好好伺候伺候您,您不就知道了。”
看着昏迷中还打着哆嗦的邓十一,李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
“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见血了,但红彤彤的喜庆!”
“殿下娶了夫人,亲王府上下都高兴,若是有谁不高兴了,只管来王府撒野,老奴一定好好招待!”
李公公眼神尖锐,神色严肃,:“不管之前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之前有多少人在背后对夫人恶语中伤——”
“夫人如今是秦王府的夫人,是府上的女主人。”
“人前人后,那都是我们秦王府的脸面。”
“若谁活腻歪了想抬脚踩,那就捧着自己的脑袋试一试,端看自己的脑袋硬不硬!”
“来时殿下也亲口吩咐了,只要我们府上还剩一个人,对这种人就不会手软,这种事就不会翻篇!”
说完,李公公丢下了手里的帕子,:“走。”
没有人说话,没有出声。
哪怕众人在心头惊叫腹诽秦王色令智昏,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缩着脖子站在人堆后面的吕同光脸色煞白,两股战战的冷汗直流,哪还有之前谈起陆燕芝时色授魂与的轻浮样?
色字头上一刀。
如今悬着的更是一柄出鞘就见血,杀人不弯折的利刃。
旁的人都是柿子捡了软的捏,可这位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为了那位还没过门的夫人连邓府的人都往死里得罪。
邓公可是位列三公的重臣。
杀熊儆猴。
这是在立威啊。
秦王殿下连邓府的人都敢硬碰硬的下狠手,对旁的人还能客气不成?
之前定国公镇守边关数十年,京中那些莫名的流言甚嚣尘上,他入京又入的那般低调,好似没什么大不了。
可现如今秦王府利索的亮出了刀,除了敬重,又叫人重拾恐惧。
*
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是恭候府所有人的感觉。
走出去,以前那些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处都是笑脸和好意,恍惚间竟觉得所有人都是善良大方又爱笑的和善人。
陆燕芝曾经住过的禾丰院正在紧急扩建。
这桩婚事定的紧,赐婚的婚期就定在一个半月后,她的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夫人,总不能出嫁时从一个厢房出嫁吧。
不光是恭候府的人着急,秦王府里也没闲着,里里外外都要布置起来,内务和宗府的人发疯似的赶制吉服,拟定章程。
秦王和陆燕芝在猎场养伤,京中所有人都要忙出火星来。
恰恰在这当口,怀康帝出手了。
他以雷霆之势清扫抓捕所有与遇刺之事有关的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浮出了水面。
京中有人与突厥私通。
刚开始,是京中五城司及禁军退下后本该重新熔炼的器械被贪空报损,送去了边关倒卖。
在倒卖的人看来,反正边关有定国公镇守,坚不可破。
既然没有破城的性命之忧,那他们不过是卖些废弃不用的军备赚些零钱补贴家用,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些贪婪之辈尝到了甜头,慢慢的,他们就开始不满足于只是些旧军械的交易了。
欲壑难填。
这些人的胃口和胆子越来越来,便是新式的武器军械也开始贩卖,而这些就要开始打通更多的关系。
一笔笔金银被进献,这些人拉着越来越多的人入坑,他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除了军备,他们开始尝试贩卖粮食、茶叶、人口,甚至是运往边关的物资这就没有他们不敢卖的。
这样疯狂的‘买卖’从发展到膨胀到形成吞天之势,只用了五年。
这次混进猎场行刺的突厥人,就是通过这条买卖链光明正大进来的。
兵部、吏部、工部,这三部是重灾区,备受牵连的人数不胜数。
怀康帝贪美色也好享受,因此便是下属有贪污甚至卖官卖爵的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些人犯得上通敌卖国的大事。
这天下是怀康帝的。
若是卖了国,这些墙头草或许还能对新朝软了骨头跪下。
但怀康帝呢,破城丢国的皇帝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
这几日怀康帝杀得眼睛都是红的。
给秦王赐婚前,怀康帝抓了一些人后没了动静。
谁成想,在天下人都关注秦王婚事的时候,皇帝竟直接调了禁军日夜兼程赶往地方。
夷三族、诛九族。
本就是血洗皇宫上位的怀康帝被戳中了肺管子,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他甚至分出了三成的抄家之资运往边关以振士气,本就听得秦王殿下被外贼所伤,同仇敌概的士兵更是被激的枕戈待旦,日日在边关击鼓巡视。
就是杀人怀康帝也在平衡,但他平衡的却与众不同。
若是多杀了勋贵一系的人,那他必定是在文人、武人等一系中在各杀一人。
怀康帝杀疯了,他甚至准许破门抄家的禁军自留一成。
不过短短数十日,抄家灭族杀得京中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说最脏的话,挨最毒的打。
血腥爱情故事。
叫他们在欺负芝芝,国公爷的脾气,那是能动手就不动口。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不会被诱惑的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以 84瓶;刺槐 69瓶;无压力 30瓶;流年 25瓶;七七、我是不会被诱惑的、36900087 20瓶;旃飔、绍华无虞、一个大芒果 10瓶;施汝、白侑、雪玲、雅可莱蒙、竹驻株 5瓶;乖巧如我~ 4瓶;1096426 3瓶;永远爱知世!、奇葩、55368802、双城、随意重生、晴苍、竹风东来、珍珠手串、黎夕旧梦、琴颜、蝴蝶风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合一
梁府
近几日, 梁哲都在书房内闭门温书。
最近京中满是血腥气,连三公门下的人都多有牵连,因此近日所有人俱都闭门低调度日。
便是梁公都告病在府, 这种情况下自然无人逼迫梁哲外出交际。
梁哲做完这几日的课业,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正将手里的典故放在书阁上时,却不慎碰落了一本薄薄的词赋。
梁哲正要拾起书册时, 就见摊开的书册上写道:瓌姿艳逸, 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这是曹植的《洛神赋》。
看着这页诗词,不知怎地,梁哲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鸿运楼内吕同光提起那位恭候府的陆姑娘时情不自禁出丑的样子。
为着这位陆姑娘,秦王府的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暴打并带走了邓鸣,以一种不吝一切的凶狠震慑世人。
之后因着怀康帝掀起一场血洗通敌谋逆之徒的血腥风潮, 盖过所有的事, 旁的风花雪月、争风吃醋的小事就没人在意了。
至今这位邓十一公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次朝堂的事梁公不许府上任何人多言。
梁哲这几日也有意无意的听得了许多这位六姑娘的事。
不过短短一年,京中数的着的热闹竟然都和她有关。
不仅如此, 针对她的说法还都过于极端。
喜爱者如痴如醉思之如狂, 厌憎者弃如敝履愤愤鄙夷, 但无论不管是喜爱者还是厌憎者,却从未在她的容色上有过争议。
这样褒贬不一, 绚烂多姿, 光芒耀眼的美人,很难不叫人生出好奇心来。
她该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梁玥如喜鹊般轻快的说话声, :“五哥, 你在这书房坐了一上午了, 快来吃完豆汤消消暑。”
“进进来吧。”
回过神的梁哲一边应声,一边连忙从地上捡起了那本词赋。
他匆忙的拍了拍书页的灰,又仿佛烫手般将那书册塞往书阁,却不想慌忙之间打翻了更多的书册,哗啦啦落了一地。
听见动静的梁玥连忙推门进了屋子。
她这位五哥和府里其他哥哥都不一样,真就是话本里活脱脱的书生走了出来。
长得像个书生清俊,脾气也像,会拱着手客客气气的说话,遇见不平之事会挺身而出,奉行孔圣儒道,却也一板一眼的规规矩矩。
甚至他还会脸红!
如今京城里的人,一个个恨不得生就八百个心眼子,哪还有这样稀罕的人物。
这样标准的书生模样,梁玥稀奇又喜欢,最爱黏着梁哲。
“五哥快来喝汤,放着我和沅墨来。”
除了书童,梁哲不爱让其他人进入书房,梁玥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尘,自然不会犯他的忌讳。
梁哲一边道谢一边推拒,最后还是三人一起收拾了书册。
两人一同在桌前坐下,梁哲少见的心不在焉,他喝了几口豆汤,看着梁玥欲言又止。
梁玥察觉到了梁哲看过来的目光,但她憋着坏,就是不问。
她用书遮着脸假装翻阅,其实笑的嘴巴半张,眼睛都眯了起来。
直到梁哲忍不住出声问道,:“七妹妹,你认识那位陆陆六姑娘吗?”
梁玥笑不出来了。
她‘哗’的将书扔在了桌上,眼睛睁的滚圆的看向梁哲,:“五哥,你怎么知道她的?不对,不对,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她还要说什么,却想起秦王下聘那日当众立威的事。
甚至连梁公都在用膳时发了话,老房子着火烧的才烈呢,谁都不许去招惹那位秦王殿下和恭候府的人。
梁玥咽回去嘴边的那些话,只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五哥你是读书人,学的都是大道理,而陆燕芝,她,她就是那话本里的小妖精,对,妖精。”
“书生遇见妖精就没什么好事,你可斗不过这个最爱使歪门邪道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更何况,她如今攀上了高枝,我们得罪不起,躲得远远的才是。”
这番话叫梁哲的耳朵红透了。
他的这个妹妹说的太书生妖精什么的,也太没规矩了。
但听见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梁哲心中猛然一紧,他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那位陆六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
“是我失礼了。”
看梁哲情绪低落的道歉,梁玥鼓了鼓嘴,想了想却没继续说什么。
她这位哥哥最是守礼,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应该不会再有后续,她还是不火上浇油的好。
*
岭上猎场
大帐内
几团雪白的绒兔堆叠在一角,三瓣嘴不停地蠕动着吃食。
左侧是一张浅青色的床榻,上头还搭着同色的帘帐,床铺上放着浅金色的靠枕,触手生凉柔软舒适的绸缎锦被。
外头的小桌上放着羊脂玉的摆件,一把古琴、小巧的甜白瓷杯,镶金嵌玉的梳妆箧,朱红色的脚踏和地毯
这清浅秀致的东西与左侧的布置行成了强烈的对比。
“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夏”
午后,帐内又有低沉又轻缓的男声不徐不疾的响起。
这处大帐设在背阴处且四处多有树荫,近期又搭建了些遮蔽物,清风拂过林间,吹进帐内倒也觉得清爽。
今日陆燕芝穿着一身蔷薇色的缠枝夏裙,如之前一样用着同色的绸缎裹着眼。
垂下的发髻边是一对盈盈的粉珠,整个人都像是一颗泛着粉色的蜜糖,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陆燕芝原本是坐着,在一阵阵的清风、蝉鸣和读书声中慢慢的变成了侧倚着半躺,随后完全躺平呼吸平稳的入睡了。
周重邛一边背着书,一边看着陆燕芝。
看着她从正襟危坐到瞌睡的点头,最后更是将脸埋在软枕上蹭了蹭,下意识的护着肚子,随后心满意足的睡去。
这样神态的陆燕芝很难不叫人心头发软。
看人睡了周重邛也没停,而是将声音放的更轻更缓了些,:“四月丁未,公及郑伯盟于越。秋,大水。冬十月。”
帐外,李公公放轻了脚步走进了帐内,果不其然看见了还在沉睡的陆燕芝。
他候在一侧等周重邛哄得陆燕芝睡踏实了不再背书,才低声开口说道,:“殿下,孙首领和杨护卫在帐外求见。”
周重邛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陆燕芝身侧的小锦被。
李公公心领神会的上前给陆燕芝盖好放下帘帐,随后才出了大帐进行传唤。
这近半月来,陆燕芝一直在帐内同周重邛同住。
按理,一个目盲娇弱,怀孕还怀的艰难又行动不便,一个才从鬼门关爬回来,重伤未愈起不来身,应该各自修养才是。
但如今是在猎场,还有陆燕芝这个堪称一眼看不住就会出各种意外的小倒霉蛋,只要不盯着她总感觉是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燕芝如今的身子没人敢赌,周重邛只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几日陆燕芝无所事事又嫌起自己的学识来,于是,教书的任务就落在了周重邛的头上。
最近陆燕芝跟着学的是《春秋》。
但很显然,陆燕芝不是一个好学生。
而‘周夫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生。
陆燕芝还清醒的时候,周重邛读一句,她还能跟着读一句,读完,周重邛会挨个解释意思给陆燕芝和她肚子的孩子听。
可陆燕芝一旦犯起了困,天大地大,她睡觉最大,周重邛的声音就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但谁能拒绝捧着小孕肚犯困的小可怜呢。
不能。
于是‘周夫子’不仅不能拿戒尺打学生的手心体罚她,还得注意叫她睡得更舒服。
很快,孙青和杨大一起进了内帐。
说话时几人都极力放低了声音,孙青最先拱了拱手,:“殿下,如今圣上清洗通敌逆党,牵连甚广,京中有不少人惶惶惊恐如惊弓之鸟,还有些请托到了府上。”
周重邛轻轻的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本王如今伤重未愈,还累的夫人奔波伤身,如今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好好养伤后与夫人完婚。”
“这些人通敌叛国,私通贼寇,推波助澜致使边关战事频起,千金之下是白骨累累,血债是要血偿的。”
孙青点点头,抱拳应诺道,:“属下明白了。”
待他说完,杨大跟着问了一句,:“殿下,邓府的那位公子还关着呢,这几日邓府几次托人来求情,您看”
周重邛掀起眼皮看向杨大,轻轻地问了一句,:“本王竟不知你杨大人何时这般心慈手软了?莫不是开始吃斋念佛吃的脑子里都是慈悲?”
若是秦王冷脸或是出言训斥都是小事,可这样轻飘飘的反讽,叫杨大冷汗一下流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位十一公子是邓公最喜欢的一个庶子。”
“几年前在京中醉酒御马后当街踩踏一个七品官员家眷致死,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邓公出面将人保了下来。”
三公位极人臣,其他人多有忌讳也不足为奇。
而听着这番托词的周重邛没有半点动容。
周重邛不笑的时候神色总是带着些冷峻漠然。
就像他与陆燕芝在梅园初遇时,叫陆燕芝尴尬到脸疼的冰冷。
老实说,敢顶着那样难接近的气场还锲而不舍的靠近,是陆燕芝成功的第一步。
从前陆燕芝是外人,眼见她过的坎坷,周重邛顶多生出些琢磨她的意图时的放任和薄弱的怜悯。
但如今陆燕芝是他的内人。
这几日周重邛在陆燕芝的面前收敛的极好,哪怕她还看不见,仍旧给自己套了层柔软的“兔皮”。
陆燕芝已经极力靠近并艰难的往前走了五十步。
剩下的五十步周重邛很坦然的接了过来。
前些时候努力显现出温柔来的周重邛叫李公公及孙青他们这些人努力憋笑到脸红脖子粗。
但周重邛的努力也是有效果的。
从初时还时时刻刻离不开春红,夜夜辗转反侧的陆燕芝,如今已经能随时在周重邛身边安稳的随时随地睡着。
伤重之时还肯费这么大的心血,周重邛自然不是将人只单单当成了摆在内宅随手亵玩,任人调笑的美貌摆件。
“那日这位邓公子说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重邛看着孙青和杨大,忽的问了一句,:“若他是用那些话来羞辱我呢?”
闻言杨大眼神狠厉了下来,他想也不想的道,:“那属下就将他千刀万剐!”
说完,杨大猛然沉默了。
周重邛看着他轻哼了一声,随后他看着陆燕芝时,忽的轻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做的不够啊。
陆燕芝此前的种种不堪之言太多,偏又生的千娇百媚,万般动人,惹人垂涎。
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太高太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移开的。
周重邛没再训斥杨大,:“此前我没动过娶亲的心思,如今我既然下了聘礼,求了赐婚,就要风风光光的迎她入门,自此以后,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周重邛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能左右其他人的态度,两人神色认真的点头应诺。
“至于邓府的那位公子,确实是罪不至死,他又“身份尊贵”。”
周重邛笑了笑,:“夏日炎热,那就选个阴凉遮光的好地方将他一个人安置吧,除了送水送餐外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搅他。”
杀人不过头点地。
战场上厮杀多年如今殿下很少用过这样的手段了。
“是。”
帐内猛然间变得阴气森森,忽的却听见一声轻哼。
许是这样氛围叫陆燕芝都觉得不适来,她皱着眉,哼唧了起来。
“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周重邛立即下意识的开始背诵起来,一边背,他一边挥着手驱赶着人。
孙青和杨大连忙放缓了脚步如同做贼一般出了大帐。
站在门口,两人神色古怪的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他们竟能亲眼见识秦王殿下化为绕指柔的这一天。
恍若有种青天白日见鬼之感。
帐内,陆燕芝睡的朦朦胧胧间能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她似醒非醒的听着,好像是和她有关系?
要把谁关起来?
陆燕芝竭力想听清楚却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她难受的哼唧了一声,很快听见了平稳又催眠的背书声。
这样低沉的声音着实是催眠,陆燕芝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这漫长的一觉就睡到了晚膳的时候。
陆燕芝还没睡醒,混混沌沌的坐着,隐约又听见了笑声。
谁?谁又在笑话她?
她机警的转过头,就差把小耳朵竖起来了,但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周重邛偏过头,强忍住了笑意,免得陆燕芝恼羞成怒。
他忍的厉害,不免轻咳了一声。
陆燕芝顿时清醒了过来,她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窈窕淑女的姿态来,: “殿下。”
“哈哈哈,”本来还没忍住的,这下忍不住了。
“殿下,您还伤着呢,怎么能笑,若是扯动了伤口”李公公本来也笑着的脸霎时垮下了,他啰啰嗦嗦的开始抱怨了起来。
这一下陆燕芝也站了起来,和学舌的鹦鹉一样,像模像样的教训人,:“就是,您还伤着,怎么能笑,若是扯动了伤口”
李公公的话没说完,陆燕芝学到这的时候也停了下来,随后发现屋里一片安静。
这样的寂静着实吓人。
陆燕芝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几日顺风顺水的优渥叫她太过随心,她捂住了嘴,她逾矩了?
“过来。”
不过两个字,陆燕芝却仿佛听出了训斥的意味。
她抬起脚,脚底下像灌了铅块。
她和周重邛床榻间没有半点阻隔,一共只有五步的距离。
一步,两步
陆燕芝摇摇头推却了李公公的搀扶,自己往过去走着。
若是之前她必定没皮没脸的笑嘻嘻的打岔求饶,可这次陆燕芝心头莫名的生出些委屈来。
很快就走到了周重邛的床边,她不肯说话,低着头站着。
一只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指尖。
看陆燕芝没躲,这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将她带到了床边坐下。
那双漂亮如明珠的眼睛还被蒙着,周重邛的手虚虚的抬了抬,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看着陆燕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怎么与我这般生分了?”
周重邛有着野兽般惊人的直觉。
哪怕陆燕芝遮着自己的眼睛,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出陆燕芝身上堪称突兀的转变。
若说之前的陆燕芝是又野又黏又奶的奶猫,哪怕怎么摔打跌倒都不会放弃,便是受了伤也只是唉唉痛叫甚至一声不吭的重新爬起来。
她攒着一股劲,坚韧不拔却又生机勃勃。
那日在梨园还英勇无畏的讥讽嘲笑他,扑腾着张牙舞爪踢踹他,恨不得骑在他的头上撒野。
第二次相见,二话不说那样凶悍的咬他。
第三次见面,她伏在身侧嚎啕大哭
那是最鲜活绚烂的陆燕芝,哪怕她狼狈不堪,也没有人能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可自从陆燕芝晕倒再醒来后,这一切都变了。
更像是流落在外的野猫,揣着猫崽子却更疏离,半点也不亲人,看似懒洋洋的在随便窝在哪晒太阳,实际魂却丢了。
她像是极短的时间内突然燃烧净了所有的热情,没了目标,偶尔有些精神,但这精神气却很快流失,重又变得恹恹,昏昏欲睡。
过的浑浑噩噩,形同行尸走肉。
周重邛也问过藏元,却得知妇人有孕,性情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但陆燕芝这样的改变太过突然和奇诡,他无法向其他人言明。
周重邛生平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问题。
陆燕芝又不能像军中的那些糙汉一般摔打。
她软的出奇。
周重邛甚至都能觉出陆燕芝怕他。
这一点叫周重邛久违的生出些不解的愤怒来,陆燕芝怎么会怕他?怎么能怕他呢?
但周重邛忍住了,他忍得心头梗住,却还是尽可能的学着温和,给与陆燕芝他所能给的所有。
但很明显,效果不大。
明明之前陆燕芝是最先靠过来的,她百般的靠近和撩拨,却他伸手即将握住她的手时候,一脚踹翻了他,游离在外。
“轻不得,重不得,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向寡言的周重邛甚至都失态的露出了委屈,:“明明之前我们还有了孩子,我期盼着能和你一同抚养他。”
“可如今你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每日只像敷衍般的看看的我的伤。你甚至,甚至都没问过肚子孩子里的一句。”
“我们要成亲了,你却没有多少喜悦。”
“从圣上赐婚那一日之后 ,明明你在眼前,我却好像握不住你,你潦草的活过一日是一日”
本来还在酝酿委屈和悲伤的陆燕芝脑子像被凿开了个大洞灌入冰块,一下就惊住了。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腕间的金镯。
说着话的周重邛侧着头,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动作。
他的目光像狼一样紧紧地盯上了那个镶着绿松石的赤金镯子。
一直在旁边装壁画的李公公悄悄屏住了呼吸。
这些日子那个装温柔、装温良,装的几近扭曲的殿下撑爆了假皮,憋破了罐子,重新回来了。
呼——
陆燕芝嗅到了熟悉的压迫感,就是那种叫她头皮发麻的刺激。
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周重邛几乎是同步感受到了陆燕芝急促的呼吸和她紧张起来的脉搏。
“咚—咚—咚,”手下的脉搏跳动的格外有力。
周重邛眯了眯眼,看着陆燕芝忽的无声露出个笑容来。
本来已经绷紧皮的李公公瞥见了这抹笑容,头皮刺刺的发炸。
他看了一眼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的陆燕芝,轻轻地、极慢的往后退了两步。
得咧,您自求多福吧。
怎么能有人如此敏锐,敏锐的几近可怕的地步?陆燕芝险些以为自己那层最为隐秘和要命的“皮”都被扒拉下来。
不能慌。
她不能乱。
陆燕芝清晰的意识到,周重邛不是纸片人,她也不是像完成所谓的攻略任务后就能安安心心的躺平混吃等死了。
相反,越靠近越了解的深刻,男主的父亲即便是个背景板,也是最顶尖最难缠的背景板。
若是有朝一日,她露了馅陆燕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空荡荡糊如纸糊了几日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还转的飞快。
只见陆燕芝露出个笑脸,娇声娇气的说道,:“殿下,我这几日看不见其他的东西,难受的不得了。”
说着,她可怜的吸了吸鼻子,:“我难受。”
“哦,是吗。”
“是。”陆燕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随后她又捂着肚子说,:“我头疼。”
发现捂错了位置,她不等周重邛说什么,连忙扒拉着他的衣裳,:“殿下,您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裂开了,疼不疼?”
说着,陆燕芝放轻了动作摸索着。
周重邛忍着痒意,任由陆燕芝转移起了话题。
陆燕芝摸索到了缠着的纱布,她不敢再乱动,匆忙收回手时却不慎摸到了小腹处的腹肌。
柔韧富有弹性的肌肉在指尖跳动
陆燕芝见过这幅身躯密布细汗,腰间的腹肌弯曲跳动时的模样。
那是常年御马征战经历岁月和硝烟锻造出的肌肉和经络,强壮有力。
目盲时她的想象和其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了。
陆燕芝试探的指尖不自觉的变成了手掌
她摸了一把。
手一下就被捏住了。
陆燕芝就真的很有将所有的事都转向莫名其妙的走向的本事。
论转移话题的本事,她赢了。
周重邛看着茫然抬头‘看向’他的陆燕芝,不自然的动了动腿,:“你,你还怀着孕。”
反应过来后陆燕芝脸色爆红。
谁谁想着那些脏,脏东西啊。
“我没有,您,您怎么一天到晚想着这些东西,还凭空污人清白。”陆燕芝梗着脖子大声维护自己的清白。
好端端的暧昧被搅和的一干二净。
周重邛都被气笑了。
他额间和颈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了一眼陆燕芝的肚子,他沉默的忍耐了片刻,:“是,是我不干净,夫人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说着周重邛都没忍住磨了磨牙,等孩子出来了,你给我等着。
明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好话’,但陆燕芝听着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继续作妖,老实的溜回了自己的床榻。
作者有话说:
轻不得,重不得,芝芝真的好难养。
这么难养,啧啧啧,有人要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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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二合一
这几日的天气愈发炎热了, 但猎场内的人却因着秦王和陆燕芝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而心情大好。
午间用膳的时候,春红忍不住笑着夸了一句陆燕芝,:“姑娘如今用饭用的可真好。”
这几日陆燕芝截然不同的精神头叫春红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回来。
听着春红哄小孩子般的语气, 慢慢洗着手的陆燕芝脸上有些红,一旁的周重邛忍不住低着头笑了笑。
好像听见了点什么声响, 陆燕芝连忙放慢了动作,竖着耳朵, 悄悄扭头偏向了周重邛。
见状, 周重邛不动声色的收声,一派稳重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场景,李公公侧过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情爱,无不过就是她进一步,他退一步, 她退一步, 他再进一步,这样的时刻,有人不屑一顾, 有的人却求而不得。
而李公公看着他家殿下拿捏住了与新夫人相处的分寸, 并乐在其中的模样也觉得高兴。
殿下清苦了那么多年, 常伴风雨与血腥的孤独一人。
如今有人叫他挂心,叫他生出恼怒和欢喜, 叫他变得有血有肉也是一件好事。
这人到底笑没笑?表情冷不冷?陆燕芝看不见, 暗自琢磨又没个头绪。
那日被连惊带吓,骤然清醒过来后的陆燕芝总算又活在人世间。
这几日, 她惦记的是婚事, 前些时候脑子和纸糊般的半点不记事, 婚期到底在什么时候来着?
陆燕芝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 她的肚子微微有些鼓。
这么点分量,若说是吃多了撑起的肚皮也没人怀疑,可陆燕芝却能觉出来,有个小不点落在了她的腹中。
那些日子的不适,也是他|她在努力的提醒自己,可她没有经验又是个粗心的母亲,差点失去了他。
看陆燕芝摸着肚子陷入了哀伤,周重邛心也提了起来,这些日子陆燕芝的情绪变化的很快。
而藏太医再三叮嘱,陆燕芝这胎怀的并不安稳,又还是前三个月,除了身处的环境要安稳外,还要注意心情,最忌情绪跌宕过大,乍悲乍喜。
周重邛拿捏着分寸,斟酌着激起了陆燕芝的斗志却不敢过分。
这段时日陆燕芝虽然话不多,但为了这个孩子,连医治眼睛的药都不肯喝,若是再出现什么意外,他和她都遭不住。
“夫人。”
陆燕芝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柔婉的哀伤和茫然,周重邛强行忍住了担心,声音听起来很平稳,:“我与夫人婚期将近。”
看陆燕芝听见这个话题霎时就打起了精神,周重邛紧紧握住的手松开了些,他示意李公公扶着人过来。
“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猎场,如今我伤势好转,夫人也得在侯府备嫁,再有三日,我们就得启程回京了。”
陆燕芝在床榻上摸索到周重邛的手,闻言,她满是担心的握着他的手问道,:“殿下,您的伤势怎么能经得住劳碌奔波?如今好不容易情况好转,若是加重了伤势可如何是好。”
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可是这事确实是拖不得了,圣上赐婚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前几日宗府的人就到了猎场。”
周重邛没有说这个时间是他特意向怀康帝求来的,他需静养的时日还长,但陆燕芝的身子确实是耽搁不得的。
那日梨园的情难自禁造就了一枚又甜又酸的果,这个果子得周重邛自己咽下去,他咽的心甘情愿。
那日若他不愿意,凭十个陆燕芝也别想近身。
“宗府送来的吉服是红色,灿若红霞,若你穿上一定很好看,那日我的夫人必定是最好看的夫人。”
陆燕芝轻轻的靠在了周重邛右侧的胸膛处,埋着脸不想叫他看见自己没出息的神情。
周重邛顿了顿,伸手揽住了人,:“你佩戴的首饰我叫他们重新做了,分量轻了许多,剩下的那些我都叫他们融了给你打了许多金镯子,若有不喜欢的,等婚后,叫他们重新给你做。”
“府里给你设了绵禧堂,但夫人一般时候还是与我同住,府里还有把绿绮琴,等回去就放在你的屋内”
“我弹得不好。”
“无妨,后院有处赏景园较为空旷,夫人只管在那乱弹琴就是,保证没人看见。”
好端端煽情的氛围被一扫而空,陆燕芝差点绷不住气笑了,她连忙忍住,用略带哭腔的声调说道,:“殿下待我这样好,好的我有些害怕。”
若说陆燕芝对周重邛没有好感甚至没有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怀着功利心接近周重邛,总是在朦胧的喜欢和她在自欺欺人的错觉中反复横跳。
但有一点,对于嫁给周重邛,她是真的会在睡梦中笑醒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陆燕芝又开始动起了自己‘聪明’的歪脑筋。
她得对自己这几日前后矛盾的行为做出个合理的解释,不能变成他心中的刺。
眼下氛围正好,就见陆燕芝装腔作势的开始了,:“我的身份卑微,承蒙殿下不弃。”
“听闻殿下受伤的时候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不能立即飞到殿下身边。”
“苍天保佑,您醒了过来”
她像模像样的吸了吸鼻子,:“我又惊又喜,又痛又懵一时魇住了,浑浑噩噩这几日,幸亏殿下又救了我。”
陆燕芝这腔调听得周重邛眯了眯眼。
夫人又开始作妖了。
他的夫人不能闲着,若是无所事事的闲着,脑子里总会琢磨些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明明叫人又气又笑,却被她的甜言蜜语又哄得心头发软。
周重邛心里定下了主意,不紧不慢的对陆燕芝说道,:“这次回京后我们就完婚。
“等回去我会先去宫中向陛下谢恩,我的伤势还没好会坐着轮椅进宫。”
“夫人就不必一同前去了,回府去好好静养,若是听得我伤势的种种流言,不必挂心。”
“对了,夫人最好成亲前养好眼睛,等成了亲,夫人就是秦王府的女主人。”
“要主持中馈,祭祀受封,府中的人情往来,府库管理,店铺、庄子的经营情况,大小管事的任命、敲打,账目流水”
等等。
陆燕芝听着周重邛嘴里吐露的东西就开始脑袋发懵。
你温暖的嘴里是怎么吐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她看小说的时候,男女主不是只需要甜甜蜜蜜的撒糖亲嘴就行了吗?
怎么还有这些东西?这叫她怎躺平的混吃等死?
只要一想想国公,不,秦王府的面积和构造,复杂的人情往来,哪怕不是全部,陆燕芝都开始觉得缺氧。
救命!
陆燕芝那假模假样的悲伤随着周重邛的叙述渐渐变成了真的悲伤。
帐外,周记淮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当清楚地听着周重邛承诺将内宅的一切权利都要全数交给陆燕芝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的收回手往回走。
“公子,”紧跟着的张南神色焦急的唤了一声。
之前张南听到这位新夫人的种种流言时还不屑一顾,觉得那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不过一个庶女,心机再深沉能有什么用?
不过就是费尽心思向男人争宠献媚的手段,与大局无半点干系。
可陆燕芝结结实实叫张南见识了一个貌美煞人,心机深沉的女人耍起心眼来能得意到什么程度。
最初陆燕芝误打误撞唤醒国公时张南也心存感激,但很快,这些感激就被焦躁替代。
国公爷醒来这几日的做派看的张南发慌。
瞧瞧吧,明明身份低微,可却哭哭啼啼的敢叫国公爷明媒正娶。
在国公爷心最软的时候,爆出自己怀孕。
叫国公爷既心疼又不舍,便是自己伤重都舍不得将人挪出帐,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照看。
如今还未过门,就哄得国公爷将府中的一切尽数交付,疼她疼到骨子里。
若叫她再生下一个男孩
这府中还有公子的立锥之地吗?
“公子,我们不能在这么等下去了,您要尽快拿定主意啊。”
见周记淮不发一言的往猎场去,张南急的发疯,:“公子!”
“好了,张南,这件事公子自有主意,你不必如此着急。”吴默见张南愈发没了章法,伸手拦了拦。
“怎么能不着急?”
“若是为妾,她生的那般模样,还要防着她心大,更何况她是国公爷,不,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大着肚子入了王府,十月一过,这都不用等十月就会有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她还能生,一个,两个娇妻幼子在怀,王爷还能记起公子吗?”
“那你说要怎么做?”
吴默被他说的也有些烦躁,:“没一个正经主意,光在这危言耸听。”
“那日公子就不该去宫中求药,王爷已经醒了,何必为一个外人费心?”
“公子来回奔波,却连一句多谢都没得到,要是那日”张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翻在地。
“父亲是我的血脉至亲,他孤身一人数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娶亲,这是喜事!”
周记淮的目光冷硬如刀,:“我不希望再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任何一句不是。”
“公子!”
张南捂着脸虎目含泪,他不怕周记淮动怒,也不怕被打,可他最怕的就是周记淮一步退,步步退,被逼的无路可走。
“公子若是生气,只管动手打我,便是打死我,张南也无半点怨言!”
“可有句话,张南便是死也要问清楚——”
“您是不是也对她动心了?!”
这句话宛若石破天惊,吴默被吓的当场跳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幸亏张南还没昏头,在这空无一人又广阔的猎场才说这话。
可这话,他就不该说啊!!!
陆氏女可是国公爷下了聘,请了旨,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若是这话传出去,那还得了?
惊怒过后的吴默一脚揣在张南的身上,:“我看你就该打,脑子发疯就自己去死,不要拉上公子一起!”
张南一动不动的挨着打,对吴默的话也置若罔闻。
他跪在地上,抬着头死死的盯着周记淮的眼睛。
“公子往日从不和其他女子接近,便是苏家小姐和陆家小姐与公子堪称青梅竹马,公子也从无半点逾矩。”
“可那日,您抱着她从京城一路疾驰到了猎场,不假人手。”
“她跌跌撞撞进大帐时,是您伸手扶住了她,她跪倒在地时,又是公子亲手扶起了她,她趴在床榻边哭的时候,您的目光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她晕过去的时候,也是您,抱住了人。”
听到这的吴默已经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他看看周记淮,再看看跪着却不肯低头的张南,不自觉张望起了四周,随后他慢慢的倒退了两步,再退两步,直到听不到人说话为止。
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
吴默看着空无一人的猎场,再看看云卷云舒的苍空,摇头晃脑的感慨,:“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先贤果然诚不欺我。”
恭候府
禾丰院内
一大早的,从接到秦王和陆燕芝从猎场返回京中的消息,侯府就忙了起来,而春桃也没闲着,这看看那看看,嘴上更忙。
没人在这个时候和春桃计较,被指挥的团团转的仆役还弯腰露出个笑脸来,春桃看在眼里美在心上,好不得意。
“来啦,来啦,姑娘回府了。”
便是再热的天也挡不住侯府的喜气,隔着老远喜盈盈的通报声就传进了府。
春桃拉着春杏挤在前面,好不容易等到了六姑娘,最先看到的却是一排排快速列队,严肃端庄的侍女。
她们衣着统一,尽皆低眉敛目,行动间极有气势。
陆燕芝被人扶着下了车,可这次,她身边跟着的不再仅仅是春红,还有两个一看就气派的大丫鬟。
春桃咬住了唇,捏着春杏的手都用上劲。
舟车劳顿,哪怕行程放得极其缓慢,陆燕芝也有些吃不消,老夫人深知这个情况,没多耽搁就叫人回了禾丰院静养,不许旁的人多打扰。
随着陆燕芝一路回来的仆役在请示陆燕芝之后,俱都先跟着老夫人先去了崇泰院。
在陆燕芝回府的同一时间,也有一队人马向皇城驶去。
周记淮扶着周重邛坐在了轮椅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周重邛的额上已经见汗。
他担忧的弯下腰,:“父亲,您的伤还没好又颠簸了一日,不若先回府上修养,让儿子先代您入宫向皇伯请罪,等您好些了在入宫?”
周重邛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我还撑得住,猎场那日事发突然,我也记挂着皇兄。”
周记淮再无多言,推着周记淮往皇城内驶去,却不想才入宫门,就看见了早早候在此处的王总管。
王总管笑眯眯的神色在看见周重邛时立即变成了心疼和慌张。
他紧跑两步,看着周重邛没什么血色的面庞,眼睛霎时红了,“哎呦,我的王爷,您这真是”
“王总管,”周重邛笑了笑,:“托福,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您必有后福,”王总管擦了擦眼睛,:“对,王爷您快请,圣上可一早就等着您呢。”
周记淮推着人,王公公在一旁时不时的关心几句,几人很快就到了乾辛殿。
殿门大开,怀康帝就站在殿门口。
所有的人都愣了片刻,下一刻,周重邛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皇兄。”
“你还敢起来?还不快坐下!”
怀康帝直接从殿内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周重邛,一边说,一边还按着他的胳膊叫他坐下。
周重邛还要说什么,就见怀康帝眼睛一瞪,:“你成心要朕担心是不是?”
这句话说的周重邛推脱不得,只得坐在轮椅上被几个大力的侍卫抬进了殿内。
周记淮被王公公引进了偏殿歇息,很快,宫娥及太监退下,殿内只剩下了周记淮及怀康帝。
周重邛的伤势每日都有详细的记录一日三次送往皇城,提前回来的几个御医也被怀康帝仔仔细细召见垂问过。
可如今见着人,怀康帝才算放下心来。
此刻,他有些失态的拍了拍周重邛的肩膀,:“你啊你,那么多的护卫能算得上朕真真正正的手足兄弟就只剩下了你一个,若是你出了事,叫朕怎么办?”
“臣弟当时没想那么多。”
周重邛半点不邀功,他虚虚的拍着胸脯,:“更何况,臣弟的身子健壮,这伤只是看着严重,都是都是些皮肉伤。”
“等养好了伤,臣弟照样能弯弓上马,为皇兄冲锋陷阵。”
“朕都亲眼看见了你的伤势,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眼下你倒是说的轻巧。”
周重邛咧着嘴笑笑,往日在众人面前那精明冷漠,肃杀寡言的模样染上了憨直,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而问道,:“这次的事情,皇兄打算”
“杀!”
“他们勾结突厥,内外勾连私通外敌,谋逆叛国罪无可赦。”
“宁枉勿纵,这些蛀虫有一个算一个,朕不会叫他们看见第二日的太阳!”
周重邛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杀气腾腾,:“待臣弟的伤养好,必定杀入突厥王庭,将主谋带来由皇兄发落!”
怀康帝轻轻的拍了拍周重邛的肩侧。
他与周重邛除了少时之谊,更多的也有君臣相和之谊。
怀康帝甚少弯腰低头,而周重邛固守边关的悍不畏死英勇无畏,撑起了怀康帝的脊柱和底气。
不用在多说,两人都心中有数。
随后,怀康帝看向周重邛忽的笑了笑,:“今日怎么没带着你的那位夫人入宫?”
闻言周重邛苍白的脸色眼见的是泛起了红,:“她的身子还没好人又娇气,舟车劳顿辛苦,臣弟只能叫她先回府,等我们成婚后,臣弟会带着她入宫谢恩。”
“哈哈哈,还没成婚呢,就护的这样紧。”
怀康帝打趣道,:“难怪如今全京城的人都说秦王殿下被迷得神魂颠倒,鸿运楼上冲冠一怒为红颜。”
“皇兄,”周重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我她生的确实美貌,但臣弟与她相识时,是她对臣弟一见钟情的,臣弟,臣弟也不知怎么了,看不见她的时候,总是时刻惦记着”
“后来,臣弟与她共经生死。”
“从鬼门关挣扎着爬回来,臣弟睁开眼看见她那一刻,就想着,握住她的手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了。”
怀康帝神色动容,:“你们成婚仓促了些,京中还有这许多血腥。”
“没事的,皇兄,臣弟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半生都混着血腥气,至于夫人,她说过,只要臣弟在,她就不怕。”
“好,就凭这一句,她就没白费你的这番苦心。”
怀康帝看似释然的一笑,他拍了拍周重邛,:“快回去歇着吧,朕等着你们成婚那日的喜酒。”
“对了,让淮儿留在宫中陪朕几日吧。”
“好。”
*
时间如流水般一日日的过去,如今京中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被渐渐冲淡,转而被秦王府娶亲的喜气所覆盖。
恭候府,禾丰院内
外院灯火辉煌,内院雕梁画栋。
便是临近秋季,院内也不见半点残花败叶,俱是一片繁花似锦,欣欣向荣之态。
如今是日落时分,院内值守的人却无半分懈怠。
青鸢跟在陆凤霜的身后,她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院子不禁暗暗感慨。
六姑娘到底是不同了。
陆凤霜一进院就有人去通禀,她才走到院中,屋门就打开了。
陆燕芝站在门口,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蒙在眼上的绸缎已经取了,灯火下眼中宛若蕴着光。
“大姐!”
陆凤霜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陆燕芝,鼻子酸酸的应了一声,:“诶。”
见陆燕芝提着裙摆就要下台阶,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已经紧张的抬起了手。
陆凤霜紧走两步,伸手扶住了陆燕芝,:“慢些。”
陆燕芝紧紧的抓着陆凤霜的手,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若说之前陆燕芝蒙着眼时是哀婉凄柔的美丽,如今伤愈后她的眼睛漂亮极了,看着人仿佛含着绵绵的情意。
陆凤霜被看的忍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燕芝。”
陆燕芝幸福的蹭了蹭陆凤霜,:“大姐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一动,满院的人都担心的不得了,我就只能老实待了。”
这番模样的陆燕芝,和她的这句话叫陆凤霜险些落泪。
她她不敢来见陆燕芝。
她有愧。
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定要带了陆燕芝去见所谓的世面。
可她带了人出来却没护好,叫陆燕芝一次次的被羞辱,一次次的被伤害。
她顾全了大局,可谁来顾全陆燕芝呢?
如今虽然看似结局美好,可陆燕芝受的那些伤害就能当作不知道吗?
“对不起,燕芝,对不起,大姐对不起你。”
陆燕芝微愣后抱住了陆凤霜,:“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大姐。”
她轻轻的拍着陆凤霜的后背,:“大姐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也是不想我囿于这四方方的宅院浑浑噩噩的过一日是一日。”
“我们不需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亲人。”
“你看我如今可威风了,等后日我成了亲,就能更威风了。”
陆燕芝笑嘻嘻的说着,:“若不是大姐带我出去,我怎么会认识秦王呢,大姐还是我与殿下的青雀呢。”
陆凤霜也是一时悲伤难抑,眼下哭出来,又亲眼看着陆燕芝面色红润的模样,那颗日日被凌迟的心总算肯放过自己。
屋内,两人说着话,夜色渐深,丫鬟已经看过来好几次了,陆凤霜起身要告辞时,衣角被人拽住了。
一回头,就听陆燕芝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姐你回去吧。”
陆凤霜点点头,转身要走,衣角纹丝不动,她回过头,又听陆燕芝故作坚强的道,:“我没事,大姐,你回去吧。”
还走什么走,陆凤霜使劲揉了揉陆燕芝的头,:“有个小尾巴,我往哪里走,我看我今晚就留在这得了。”
本来是一句戏言,但看着陆燕芝猛然亮起来的眼神,陆凤霜沉默了片刻,笑着问道,:“我今晚想试试六妹妹的新院子,不知六妹妹肯不肯留人?”
“留!”
说完,陆燕芝马上就屁颠屁颠的去张罗了,仿佛都能看见她屁股后面兴高采烈摇晃起来的小尾巴。
洗漱完,两人躺在了一起。
生平第一次和他人一起睡的陆凤霜,那点不自在很快就被陆燕芝那掩不住的兴奋所替代。
直到她看见陆燕芝鼓起的小腹。
陆凤霜的眼神黯了,这个孩子…
她,她不敢问。
一只手伸了过来,抓着陆凤霜的手按在了肚皮上,陆凤霜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在陆燕芝的絮絮叨叨中平复了下来。
“他|她挑嘴得很,天热,稍微有点晒一晒得东西就不肯吃,他不吃就不吃吧,非闹腾的我也不能吃。”
“大姐现在摸起来竟然是硬的唉,我之前一直以为会是软的”
陆凤霜含笑静静地听着,后来渐渐地,陆燕芝就没了声音。
满室的馨香,身旁是安稳的呼吸声,陆凤霜今日哭了一场又放松了下来。
一直到快睡着的时候,她听见陆燕芝低低的悄悄的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大姐,后日成亲,我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我能克服,我,我还怀着孩子,万一有什么,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陆凤霜睁开了眼睛,她抱住了陆燕芝。
陆燕芝被吓了一跳,她小声道,:“大姐,你没睡着啊,是我吵醒你了吗?”
陆凤霜抱着人没说话,半晌,她胸前慢慢的有些潮湿。
“大姐,我不是胆小鬼,我就是,就是眼睛还没好,有些酸”
“大姐知道,大姐知道,我们六姑娘是这世上最勇敢,最坚强,最善良的好姑娘。”
“大姐抱着你呢,你放心睡,往后,谁要是欺负你,叫他先踩着大姐的尸体过去。”
“呜呜呜,大姐最好了。”
作者有话说:
刺杀的事结个尾,下章大婚。
‘心机深沉’陆燕芝,‘秉性憨直’周重邛,这两口子的属性。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芝芝的真诚也永远用在歪处。
婚前,和小姐妹钻被窝说悄悄话成就达成。
芝芝她自己的感情线只有一条(就这一条她都忙不过来,敷衍不过去)至于原文男主,他不是恋爱脑,不是恋爱脑,不是恋爱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样YQ、旃飔 10瓶;依依墟里烟 2瓶;黎夕旧梦、星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怀康二十三年, 秋八月初三,宜嫁娶,纳吉。
恭候府里放眼望去, 一片红绸喜气。
临近婚期的陆燕芝有些不安。
昨日她甚至已经焦躁到有些睡不着,好不容易阖上了眼, 可她感觉还没睡一会儿,就被丫鬟簇拥着唤醒了, 喜婆已经到了。
春红扶着陆燕芝进净室, 里头是早就准备好的热水。
喜婆看着出浴后的陆燕芝,先是揉了揉眼睛,随后笑得合不拢嘴的说道,:“怪到这几日喜鹊萦门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这了, 老婆子活到这份上, 今日总算是开了眼了。”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么直白到有些夸张的夸奖,叫昏昏欲睡的陆燕芝臊的脸都红了, 一看陆燕芝脸红, 屋里的人笑的更大声了。
陆燕芝被掺扶着坐下, 喜婆捏着线要给她开脸,她的手虚虚的比划了几下, :“这, 这叫老婆子怎么下手啊。”
陆燕芝目盲了近三月,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不看镜子了。
直到现在, 陆燕芝还记得自己自噩梦中惊醒的那个冬夜, 她冷汗津津的抱着自己映着清雪看着镜子。
看着那个不知生路在何处, 只有美色外一无所有的美人。
神色惊惶, 窈窕动人却也哀婉凄艳,
可这会儿陆燕芝抬眼看了一眼镜中。
葳蕤的烛光中,镜中的美人含羞带怯的抬起了眼,热气催生出来的粉色还没褪去,容色生辉,转盼流光,光辉明艳的喜色给美人的容色添上了红光,美的不可方物。
不过一年的时光,竟觉得恍如隔世。
她活了过来,不管再难,她也扛了过来。
她没有认命,给自己找了条出路,给侯府找了条退路。
陆燕芝轻轻的捂住了肚子,未来的每一天她都会认真的活下去
犹豫感慨再三的喜婆最终还是下了手,闭着眼的陆燕芝还没觉出疼来,喜婆一抬手就是一个哎唷,活像是割她的肉一般。
这动静,惹得屋里的姑娘都笑了起来,陆燕芝睁开眼就惊喜的看见了屋内三朵笑意盈盈的金花。
陆幼安是最先跑过来的,她看着陆燕芝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在她眼角摸了摸,:“真好看啊。”
“陆燕芝,以后别叫自己受伤了嗷。”
陆燕芝红着眼点了点头,陆幼安将红手里的匣子塞进了陆燕芝,:“这是我另外最喜欢的一对镯子,如今也送给你了。”
“明明在府上数十年,可感觉才像是和你一起生活了没多久你就已经要嫁给别人了,我还没和你”
看陆幼安说着说着惹得两人都要哭起来了,陆明芸连忙上前,她安抚的拍了拍陆幼安,随后将人推到了身后。
转过身,陆明芸也将一个匣子塞在了陆燕芝的手上,:“大姐和大哥在前院张罗,我们姐妹过来陪你。”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也替你高兴。”
说着话的陆明芸眼前恍惚像是还能看见那个穿着潦草,跪在蒲团上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因为吃着喜欢的点心眼中含泪。
如今她轻轻的擦了擦陆燕芝垂在眼角的泪水,自己眼中也笑着含了泪,:“往后只盼你喜乐无恙,平安顺遂。”
“二姐。”陆燕芝泪眼汪汪的看着陆明芸,看着她面婉心柔的二姐。
“诶。”陆明芸轻轻的拍了拍陆燕芝的肩侧,扭头用帕子沾了沾眼泪。
“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陆玉宁扶了扶陆明芸,转过头,她将手里的匣子也塞给了陆燕芝。
陆玉宁看着陆燕芝,她才不信外头那些人嘴里说的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倒霉蛋,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和自己的感觉。
老天疼憨人,若不陆燕芝这倒霉蛋关键时刻幸运了那么一点点,只怕府上早就摆席了。
之前陆燕芝还窝在府上斗心眼,陆玉宁也跟着使劲,没成想,陆燕芝落了一次水,转头只和府外的人斗了起来。
天天在外头招这个打,挨那个骂,看的人着急上火。
“往后若实在有拿不准的事情就回来和大姐商量商量。”
“放机灵些,王府的人不同咱们府上一个个都憨傻,咳咳,平易近人,那才是富贵迷人眼的地。”
说着话的陆明芸眼神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既然有缘有份,那就护好自己牢牢抓紧这个缘分,活的平安长久些。”
“三姐。”陆燕芝看着陆玉宁,之前陆玉宁也曾挑拨过她,但后来也就放弃了。
陆燕芝永远记得赏梅宴上在混乱中牢牢将她护在怀里,之后又站出来挡在她前面的陆玉宁,:“三姐,我,我也多谢你。”
“好了,你可不能大喜大悲的伤着自个。”陆玉宁揉了揉陆燕芝的头,眼睛也有点红,:“往后要多留个心眼,别谁说什么你都信。”
“知道了三姐。”
很快,为陆燕芝梳发的老王妃到了,这是老侯爷亲自去请来的。
她满头银白,走路需人扶着,但今日也穿着喜气的紫红色,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喜庆慈祥。
她精神头很好的接过喜婆递过来的梳子,:“好姑娘,是个标志的好姑娘,难怪叫长安那小子念念不忘。”
眼看时辰快到了,老王妃给陆燕芝梳着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陆燕芝穿戴整齐被扶着去了崇泰堂。
堂内,老侯爷和老夫人,陆世子和郭氏已经在正堂等候了。
陆燕芝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
老夫人伸手握住了陆燕芝的手,:“如今你嫁了人,还是天定的缘分,府上的一切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记挂,好好和王爷过自己的日子,若是想念几个姐妹就叫她们过去陪你说说话就好。”
老夫人看着陆燕芝满是感慨,也有些愧疚,府上没厚待过陆燕芝,如今确是实实在在的沾了她的光。
“你生的样貌非凡,王爷身份尊贵,如今你们在一起,无论外人说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为了活在别人的嘴上。”
“是,祖母。”
老侯爷看着陆燕芝捋了捋胡须,往日他为着陆燕芝的事皱了无数次的眉,今日总算笑了一次。
他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的教训人,只有期盼,:“望你今后与王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儿孙绕堂,白头偕老。”
恭候府护不住陆燕芝,护不住妻女,是男人们的失职。
陆凤霜是嫡女,府上给予厚望又耗费无数心血,自有一番期待,但对陆燕芝,千言万语只有一句,平安顺遂就好。
郭氏上前将手里的东西给了陆燕芝,:“这是我和你姨娘的心意,如今你长大成人又嫁作人妇,是好事,出府之前,跟你姨娘也说说话吧。”
陆燕芝点了点头,随后就是一旁眼睛都红着的陆世子,他才擦干净眼泪,还没说话眼里又噙着了泪,这模样惹得本来哭唧唧的陆燕芝有了笑意。
“你要和王爷好好的啊,不然,王爷生的那般高壮,为父怕是打不过他。”陆世子哼哧哼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侯爷吹胡子瞪眼的打断了。
哪有人在女儿出嫁大喜的日子里大言不惭的就要打女婿?
更丢人的是还打不过。
陆世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随后他看向陆燕芝,:“从前种种,罢了,我就是这样的烂人。”
他甚至伸手抱了抱陆燕芝,:“若是有事,只管往府里跑,旁的不敢给你保证,但挡住大门的力气为父还是有的。”
陆世子这话听的陆燕芝哭着点了点头。
最后去祠堂前拜了一次,也拜别了陆燕芝的生母——柳氏。
天色已经亮了,守在前院的是陆卿荣。
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凤冠霞帔,光彩夺目,红着眼却带着笑的陆燕芝,慢慢的也笑了笑,他从喜婆的手里接过了喜帕,轻轻地给陆燕芝盖上。
“走吧,大哥再背你一次。”
陆燕芝趴在了陆卿荣的背上,陆卿荣脚步顿了顿才慢慢往外走去。
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她的大哥在梅园上硬顶着长公主的威风,抱着衣衫褴褛的她下了山。
第二次,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解开衣裳裹着她,将狼狈的她带回了家。
这最后一次,她终于不再是万分狼狈的模样了。
明明不想哭的,可陆燕芝忍着忍着,眼泪却忍不住了。
她伏在陆卿荣的背上,哭的稀里哗啦的,索性她怀着孕,脸上没敢上多少妆。
“你是大哥最小的妹妹,大哥从前总以为时间还长,却不想,却是最先背着你,送你出嫁。”
陆卿荣背着陆燕芝,脸上明明也笑着,眼泪却也在滴落,:“燕芝,大哥”他说不下去了。
“大哥待我也很好的,我很喜欢大哥,也很感激你,呜呜呜,我舍不得大哥。”
陆卿荣站在原地,身后的陆明芸捂着脸不敢说话,陆玉宁扶着她,而陆幼安哭的厉害,临到头,她甚至不敢出来再送一送陆燕芝。
陆凤霜上前擦着陆燕芝喜帕下的脸,:“眼睛才好,不能再落泪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嫌弃窦老头开的药苦就不哭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
说着,陆凤霜看了一眼陆卿荣,:“不许再招她了。”
“是。”陆卿荣背着陆燕芝,努力笑着,:“我们燕芝今日嫁得如意郎君,是好事,平日没叫你笑,今日却惹得你哭,大哥该罚。”
“不,不罚大哥,大哥是最好的大哥。”
怎么能有人说句话都叫人心里酸软的一捏就化?
陆卿荣笑不出来了,他甚至狼狈的低下头,眼泪一时有些止不住,陆凤霜了然的扭过头,给陆卿荣擦了擦。
“大哥如今在刑部,往后若是有事,就差人来寻,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
“好。”
再长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陆卿荣背着人,眼见的就到了门口。
而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到了恭候府的门前。
恭候府只有两个男丁。
陆卿荣背着陆燕芝,陆呈平的年纪还小,只能看热闹,因此帮着拦门的是陆卿荣的同窗好友,陶伏、唐庆邰,崔家大朗,冯家便是季世子也在。
人出乎意料的多。
像是满京城的适龄儿郎都与陆卿荣是同窗一般,但凡陆卿荣认识的,叫得上名字的就没一个缺席。
他们气势汹汹的拦在门前,哪怕面对的是穿着喜服都显得格外高壮的迎亲队伍也丝毫不退。
连陆世子爷也被这阵仗惊住了,他目瞪口呆的道,:“大郎,你的同窗有这么多?”
本来还很悲伤的陆卿荣看着这些人,硬是都气笑了,呵!
此刻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哪里还算得上同窗?那一个个分明都是吃不着天鹅肉的癞蛤蟆!
街道上,迎亲的队伍里最显眼的就是周重邛。
难得褪去戎装,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的周重邛,今日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他生的高,宽肩窄腰大长腿,站在人群中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又腰佩珠玉头戴喜冠,着实是英武。
此刻看着眼前乌泱泱结成结结实实“人墙”的拦亲队伍,周重邛挑了挑眉,他笑着跳下马,:“本王今日接亲,你们这是?”
喧嚣的人群霎时安静了片刻,随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回答。
被撺掇的站在最前面的是冯二郎。
人群里就数他声音最大。
“秦王殿下,我们都是承志兄的同窗好友,情同手足,陆,陆六姑娘,就是我们的妹妹。”
说到这的冯建诚心都在滴血,他面红耳赤的对着周重邛道,:“今日您要迎娶佳人,就要就要过我们这关。”
本来站在酒楼上看热闹的冯三小姐,此刻脸色涨的通红的捏住了手里的罗扇。
她又气又恼,真是,她这二哥,在这显得什么神通?她大哥定晴一看,她大哥竟也混在里头。
一旁的孙婉笑的用扇子遮住了脸,她正要说什么,就见她的几个哥哥也在,还不停的点头应和。
得了,眼下谁也别想笑着看热闹。
周重邛往前走了几步,人墙不自觉地集体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在往前走,站在原地,看向趴在陆卿荣背上,盖着盖头却仰着头‘看’向的陆燕芝,又笑着道,:“好,怎么个章程?你们尽管出主意,只一点,快些,别耽误了吉时。”
“好,上酒!”
一桌桌的酒碗被抬了上来。
这是京城里婚嫁拦门时惯用的手段,往日里迎亲的郎君少有酒量好的。
但周重邛会怕这个?
边关苦寒,手底下的人喝酒就和喝水似的,这几日借着周重邛大婚的机会,一个个只恨埋在酒缸内不出来,被李公公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看着一个个拼着抢着往嘴里倒酒,甚至端起酒坛子就狂饮的军汉。
拦门的人傻眼了。
他们这么多人拦在这本就有些过分,也确实说不出不叫秦王找帮手的话来。
“接,接下来该咋办?”
“按计划,该比角力了。”
可是,看着一个个肌肉鼓鼓的壮汉,这,这怎么比?
周重邛听得清楚,他站了出来。
他的身后周记淮有些担忧,:“父亲,您的身子还没好全,本就不宜颠簸劳碌,这,不然还是叫儿子或孙首领代您吧。”
旁边的孙青点着头撸起了袖子,只待周重邛一声令下,他就过去给这些人好看。
周重邛笑着摇了摇头,他挽起了腕间的袖子,:“今日是我娶亲,喝酒也就罢了,其他的,我自己不出力怎么行?”
说完,他往前走了一步,: “来!”
这次,崔家大郎是最先站出来的,:“殿下,得罪了。”
“哈哈,无妨,都是喜事。”
崔家大郎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冲了过去,可冲到跟前,他还没抓住秦王的衣袖,就觉得眼前一花——
哐叽,人趴在地上。
周围传来哄堂大笑之声,崔大郎趴在地上恨恨的锤了一下地面,随后他灰溜溜的起身。
一个接一个扑过来,一个接一个被放倒。
最后人墙里的人甚至都是被身后的人强行推出来的。
此刻梁哲就一脸惊恐的被推了出去,:“我,我我,不”
我负责的是文关啊,不负责动手的,救命啊!
梁哲的事周重邛听李公公提起过,见人一脸惊恐的闭上了眼直直往这边砸,他改推为扶,随后提溜着人扔到了一边。
没有一和之辈。
打完所有人的周重邛傲然的站在人群中,风轻云淡的整好了衣袖。
抬头看见了陆燕芝悄悄放下的盖头,周重邛红着耳朵挺胸抬头的负手而立,他镇定的问道,:“还有人吗?”
街道酒楼旁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哗—’的周重邛身上。
此前人们只道秦王殿下驻守边关,有多么多么的凶残狠辣,杀人不眨眼。
但今日见他俊朗英武,气度超群,武艺高超。
一人打遍全场无敌手这样的情节俗套,可他*的亲临现场看着爽啊!
周重邛冲街道两侧拱了拱手,:“多谢,多谢诸位,今日王府外也设宴了,不妨都去讨一杯喜酒喝。”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陆卿荣身前,:“我来接燕芝了。”
这场喜剧一般的拦门大大冲散了陆燕芝出嫁的悲意。
陆卿荣看着周重邛,:“殿下,臣将六妹就托付给您了。”
“本王此生定不负她。”
陆燕芝被送上了花轿,她揪住了陆卿荣的袖子,但很快,就放开了。
听着人群里还有人叫嚣文关还没过呢,接着人的周重邛只做不知。
见说的人多了,他直接一抬手,:“迎王妃回府!”
“还没过呢,还有”
周重邛骑马在前面,身后十六人抬着的花轿跑的又快又稳,鼓着腮帮子吹唢呐的汉子也格外卖力气,跑得快声音也没变调。
见身后的那群书生还要喊什么,叫长耳的壮汉眼睛一转,高喊了一声,:“迎王妃回府喽!”
“迎王妃回府喽!——”
喊声四起,跑的还快,一群人不似接亲,活像是抢亲。
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一路还撒着喜饼喜钱。
黄昏时,街道两侧燃起了红灯笼,映着灿烂的晚霞,铺开一条长长的红光。
这光晕在所有人的眼底。
便是冯妍都不再生气了,站在窗边,所有人出神的看着这盛大辉煌的婚礼。
不管陆燕芝从前如何,未来如何,眼下确实是叫人最羡慕她的时刻。
不远处有歌声传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冯妍情不自禁的一起开了口,:“其叶蓁蓁宜其家人。”
迎着歌声进了府。
但跨过门,好似割裂了这喜气。
处处都是守卫,宾客个个俱都是标准的笑脸。
坐在花轿里笑了一路的陆燕芝下轿进府后也察觉了到这了这气氛。
她脚步微顿了顿,盖头下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这只是入得王府都这般阴森不成?
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别怕,只怕是皇兄来了,你盖着盖头不用见礼,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进得正堂,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赫然是怀康帝。
看着周重邛不加掩饰的愕然之情,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今日是皇弟你大婚的日子,朕怎么能错过?”
周重邛有些失态的红了眼睛,:“皇兄。”
“哈哈哈,大喜的日子,莫做小儿姿态。”
怀康帝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吉时快到了,快拜堂吧。”
一旁穿红戴绿的傧相连忙回过神,气沉丹田,字正腔圆的喝道,:“一拜天地!”
陆燕芝心跳的快的厉害,婚前一套套繁琐的流程叫她只觉得头晕眼花,但如今到了此刻,她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慌张。
“二拜高堂!”
陆燕芝捏紧了手里的牵红,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夫妻对拜!”
陆燕芝的动作停住了,周围的宾客看着这一幕。
周重邛看着一身喜服,紧张的捏着牵红两只手攥在一起的陆燕芝,他笑了笑,轻轻道,:“别怕,夫人,往后府上的事夫人说了算。”
看着牛高马大的周重邛对着个小妇人这般讨好,在坐的宾客都笑了起来,连怀康帝都好笑的摇了摇头,
一片笑声中,陆燕芝拜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大婚了,虚脱,我拼命的砍情节,终于推到了这。
放心,原来的陆燕芝我也会给一个交代的,不,准确的说已经写好了(搓手)等我啊。
(我以后码字的时候得记着一直换首欢快些歌,不然忽悲忽喜的大家的眼睛都受不了)
是男人就去刁难男人!上啊,打倒秦王,抢回芝芝!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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