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怪物，是那个按断A好几根肋骨，又往他身体里注射紫色药剂，恶毒却怕鬼的医生。
怪物的两只眼睛剧烈震颤，身体表面如火山熔岩般，冒出类似鼻涕的粘稠大泡。
有两颗眼珠子的荷包蛋眼眶里，一只眼珠子顺时针旋转，另一只眼珠子逆时针旋转，昭示着它此刻出离愤怒。
“你没有死？”
“你欺骗我！你居然欺骗我！”
夙筇吓得又后退几步，怂哒哒退到A身旁。
液体怪物推开院长室的门，将更多身体挤进来。
两只高速旋转的眼睛仁，转着转着，由于旋转轨迹逐渐增大，重重磕到一起。
夙筇听觉敏锐，听见戳破鸡蛋蛋黄的‘吧唧’。
其中一颗眼睛仁瞬间爆开，飞溅的晶状体星星点点，糊满院长室的门。
另一颗眼睛仁还有点形状，却也变得四分五裂，碎片用力凸出，每瓣眼睛碎片都直勾勾盯着夙筇。
浑浊的瞳仁里面，映出一点突兀的纯白。
可怜夙筇，即使收起视觉，也能通过气息波动，感受到支离破碎的注视。
“别看我啊。”
夙筇欲哭无泪。
他宁愿系统放最恐怖的厉鬼，或者武力值最高的红名NPC出来。
夙筇不害怕灵异，也不害怕被威胁恐吓。
在杆杆村副本里面，夙筇永远是精神状态最稳定那个，没有被怨灵吓到。
但是安息精神病院副本，恰好踩中夙筇的雷区——
脏。
乌漆嘛黑散发恶臭的半液体，稍微处理不好，便会到处飞溅。
救命，简直太脏了！
夙筇有洁癖，如果沾上一点点脏东西，他肯定会嫌弃死自己。
“嘘，安静。”A挪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夙筇，示意他小点声。
从打开的门缝中，他看到，液体医生身后，还有许多贴着墙壁、地面，到处流动的液体怪物。
根据前两天的经验，A知道液态怪物感知能力低，没有特定的攻击目标。
简单来说，只要他们藏起来保持安静，其它液体怪物就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问题在于，眼前这位‘医生’。
医生明显注意到夙筇，并且非常憎恨他。
“A，现在怎么办啊？”夙筇捂住脸蛋，小小声问。
副本世界中，拟态NPC没有等级，也没有特殊技能。
他们拥有的战力值，主要靠副本NPC赐予。
夙筇之前经历的杆杆村副本，因为副本NPC李婷十分讨厌拟态NPC，没有额外赐予他们战斗力，而是将能力赐予河岸对面的上万怨灵。
再加上，李婷是副本一的NPC，等级比较低，约莫只有20级。哪怕她愿意把能力分出去，拟态NPC也不会得到太多加成。
安息精神病院副本的S先生不同，他比李婷等级高。
按照《IF》等级系统，等级高出一级，便具备碾压的优势，何况S比李婷高整整十级。
而且，看看S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拥有的能力，恐怕已经被副本世界吸干了，全部流向盘踞在医院内的拟态NPC。
“别怕。”A开口安抚夙筇，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气。
副本开启之后，怪物数量每天增加。随着时间推移，变异程度越来越高，战斗力也越来越强。
正常状态下，A完全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一晚上能杀几千上万只。
可他现在受伤了。
生命倒计时只剩下一个多小时，身体连站都站不稳，眼睛阵阵发昏，没有能力应付那么多怪物。
“它扑过来了！”夙筇又往A背后缩了缩，慌得要命。
准确来说，它不是‘扑过来’，而是‘奔流过来’。
愤怒医生将全部身体挤进院长室，之前断掉的手，和炸裂的眼珠，全部被身体粘回去。
液体所到之处，留下脏兮兮的，如蜗牛粘液般湿漉漉的痕迹。
夙筇简直不敢想象，那玩意如果自己爬过自己的身体……
恶心！
“夙筇。”A叫他。
“啊？”夙筇强忍害怕，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我在。”
“能帮我操控方向吗？”A失去血色的手，伸向腰链。
腰链解下来的瞬间，变成夙筇最开始见到的银色长剑。
剑身映着月光，锋刃似乎能劈开天地。
“我手有点抖，找不准方向。”
“可以倒是可以。”夙筇别的能力没有，绷带用来牵制指引，好用到堪称神器。
“但是你……没问题吗？”夙筇仰起脑袋，瞅瞅A头顶的倒计时。
他身体非常虚弱，强行使用技能，势必会加快死亡速度。
A完全不以为意，改由双手握住剑柄，轻描淡写地说，“一时半会死不了。”
夙筇无语。
——真氪命啊。
“它来了！”A提醒。
夙筇顾不得多想，立刻伸出一条绷带，缠住长剑和A的手，帮助他对准怪物的要害。
“你想死对吧？我知道你想死。”医生整个身体扒拉地板，飞快爬向夙筇，嘴里发出比白天更阴森的声音。
“我会满足你的，嘻嘻，嘻嘻，嘻嘻嘻。”
充满愚弄的笑声，回荡在院长室内，刺得人耳膜生疼。
“就是这个位置！”夙筇提醒。
“好。”A用力挥下长剑。
月色中，长剑重重砍向医生，不偏不倚落在他主躯干上方、头部下方，身体比较细的部位。
剑锋裹着凛冽的肃杀，将带有眼睛的那块身体斩断。
“啊——！！！”
医生触碰到夙筇之前，身体缩回去，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夙筇紧张地观察地面，小心翼翼确认，“它死了吗？”
“嗯，应该死了。”A杀过太多太多怪物，非常清楚它们的弱点，砍断脖子必死无疑。
“哇！”夙筇明明没有呼吸，却长长呼出一口气，“真可怕，幸好没弄脏我的绷带。”
夙筇像模像样拍拍胸口，再次看向A头顶的倒计时。
“你的存活时间，又少了五分钟，我们……”快点去重症室吧。
夙筇话说到一半，冷不丁被房间里第三道声音打断。
“嘻嘻，你说谁死了？”盘踞在地板上的怪物，‘脑袋’已经被砍下来，身体竟然又开始蠕动。
“好疼啊，好疼啊，你知道我有多疼吗？”他伸出一只‘手’，将有眼睛的那块身体碎片捞回来，缓缓按进自己肚子里。
“怎么会这样？！”夙筇大惊。
拟态NPC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除非，它根本没有死！
“嘻嘻，你猜我的脖子在哪里？在~哪~里~呢~”医生嘴里再次发出贱兮兮的笑，忒欠揍。
“我本来想满足你的愿望，把你弄死。”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嘻嘻。”
它将身体碎片按进肚子里，仿佛瞬间完成升级，流动速度变得更快。
粘稠污浊的液体，一股脑涌向夙筇。液体边缘伸出长长的触须，试图抓住夙筇的绷带。
“离我远点呀！”夙筇吓得飘起来，整只棉花糖跳到A的剑上，才勉勉强强躲过它。
怪物们液态化以后，身体失去骨骼支撑，只能贴着地面或墙壁移动。
只要夙筇站在高处，应该能躲过——
还没等夙筇庆幸，怪物医生探出的‘手’，突然开始无限延长，直勾勾逼近夙筇。
怪物医生与夙筇的距离迅速缩小，他快要被对方身上的恶臭熏晕了。
“它的变异程度增加了。”A适时挪开长剑，避免怪物医生接触夙筇，同时眉头皱得死紧。
怪物变异速度很快，仿佛永远没有上限。
院长室内区区一只，已经搞得他们精疲力竭，何况外面还有几千上万只。
按照砍一只浪费五分钟生命计算，A十分怀疑，自己有没有命进入重症室。
“糟糕。”
怪物医生攻击频率太高，夙筇狼狈躲避，连说话的余韵都没有。
他绝望地想：A全胜时期，实力究竟多么恐怖，才会让系统祭出如此高难度的副本。
“你害怕我，嘻嘻，你害怕我！”
怪物医生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故意伸出更多‘手’，逼得夙筇到处躲藏。
“放心，我不让你死，嘻嘻。”医生故意捉弄夙筇，嘴里说出恐怖至极的话，“我要让你活着，长久的活着，像我一样。”
医生看见夙筇干净纯白的身体，莫名觉得恼怒。
曾几何时，它也拥有纯白的外表。
是什么时候呢？
医生记忆缺失，只记得是很久很久之前。
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甚至更久。
现在的医生，只记得来到安息精神病院后，前辈们对他说。
——白色。
天生就应该染脏。
“我要弄脏你，然后把你变成像我一样的，污浊肮脏、散发恶臭的东西！”医生笑容更加猖狂，同时，整滩身体再次发生改变，似乎要重新站起来。
“我才不要！”夙筇极力抗拒这个结果，牵制长剑的绷带，下意识动起来，自发向怪物医生砍去。
霎时间，空气安静了。
怪物医生顿住，瞪大两颗破碎的眼珠，带着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身体缓缓倒塌。
接触到地面之前，它身体模模糊糊闪烁两下，彻底消失在副本里。
连同它留下的痕迹，同时消失无踪，院长室又恢复干净。
夙筇仔仔细细确认过每个角落，确定怪物不会再冒出来，才小心翼翼落回地面。
“抱歉呐，我擅自用了你的能力。”夙筇仰起脸，软软向A道歉，却惊讶地发现，“咦，你的倒计时没有少？”
A解释，“我刚才没有使用任何能力。”
身体没有任何消耗，倒计时当然不会减少。
所以。
怪物医生是被夙筇杀死的。
A低头，凝视系统给出的等级。
【NPC（白）】夙筇
【等级】1
心中的怀疑又加深几分。
——夙筇为什么只有一级？
夙筇惊魂未定，顾不上深入思考，耳边响起系统提示。
【系统：恭喜玩家A击败低级NPC，积分+200。】
【系统：恭喜夙筇击败低级NPC，积分+200。】
“又给我积分。”夙筇疑惑。
上次通关时，他顺便向系统反馈：我是NPC，给我玩家积分也没有用。
原本以为，主系统会立刻修复积分。
结果非但没修复，现在，夙筇在副本里杀‘人’，也像玩家一样能得到积分。
他要那么多玩家积分有用吗？
A问，“夙筇，低级NPC是什么？”
夙筇戳戳手环，回答道，“是基于副本NPC的能力，会主动攻击玩家、具备一定战斗力的NPC。通常情况，新手区副本不会出现低级NPC。”
夙筇收起手环，认认真真告诉他，“你果然被副本针对了。”
“这样。”A看向敞开的院长室大门，“我们暂时出不去了。”
“……”夙筇沉默。
他理解A的意思。
安息精神病院副本出现一只低级NPC，代表此副本达成出现条件，有可能还会出现其它低级NPC。
低级NPC虽然名称里带个‘低’，但拥有主动攻击玩家的意识。
从杀死它，获得积分比杀死普通NPC高十倍就能得出结论，它至少比拟态NPC强十倍。
A身负重伤，夙筇没有攻击力。
他们两个前往重症室途中，又遇到低级NPC，应该怎么处理？
A：“得想个办法，找到它们的弱点。”
“弱点呀。”夙筇搜索资料库，给出答案，“低级NPC最大的弱点，是它的上级。我们只要杀死S先生，低级NPC就会消失。”
A没说话，目光中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S先生比A高整整七级，就算没有受伤，A也很难杀死他。
否则，至于为通关发愁吗？
无论哪个副本，杀死副本NPC，都是通关的方式之一。
夙筇知道自己说了废话，干巴巴补充，“否则，就只能根据副本故事背景，推测NPC的弱点。”
“能推测出来？”
“嗯。”夙筇认真地点头，“安息精神病院属于现实副本，副本内发生的所有事，都有现实依据。”
“现实依据，包括外面那群怪物？”
“呃……”夙筇突然不太确定了。
流动的液态人类，现实中可能存在吗？
A尝试梳理线索，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疼痛，频频干扰他的思绪。
等等，疼痛。
“夙筇。”A语气严肃，“你还记得系统提示吗？我受得是辐射伤。”
“记得呀，辐射损失无法治愈，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副本。”夙筇使命感油然而生，郑重承诺，“我会想办法的！”
A：“重点不是这个。辐射损失除了无法治愈外，还会造成物种变异、畸形、甚至变成怪物。”
院内的医生和患者，经过几天变异之后，越来越像白天见到的史莱姆怪物。
既然怪物体内有辐射反应物，合理推测，液态怪物体内也有核反应物。
他们身体上一切变化，皆因为辐射导致细胞损失，生物体突变。
合理。
简直太合理了。
A和夙筇同时对‘现实副本’的定义，有了新的认知。
“既然他们是核反应物，你猜他们最怕什么？”
“爆炸！”
夙筇进入副本时，眼睁睁看见一个拟态NPC，在眼前炸成烟花。
对它们而言，爆炸代表死亡。
“A，我想到办法了！”夙筇声调提高几分，听起来更甜。
如果他有眼睛，现在肯定亮晶晶的。
A无端端有些遗憾。
可可爱爱的小NPC，可惜没有身体。
夙筇如果变成人类模样，肯定特别可爱吧。
“什么办法？”
“首先呢，你先把院长的电脑打开，然后……”
三分钟后，夙筇抬头挺肚，骄傲地飘出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外面，已经完全液态化的拟态NPC，充斥整个走廊。
它们黏黏糊糊扒拉地面、墙壁、窗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将本该干净整洁的医院，搞成散发恶臭的下水道。
夙筇一整个大嫌弃，全程飘在半空中，生怕沾到半点脏东西。
幸好，走廊里没有像怪物医生般，行动迅速而且会主动攻击他们的低级NPC。
A谨慎地避开地面上的液态怪物，平安穿过走廊，按照旧地图指引，来到楼梯口。
旧地图表面有个移动箭头，指引他们前进。
A停在楼梯口，箭头竖起来，示意他上楼。
“嘶。”夙筇发出害怕的声音。
走廊还算宽敞，即使有许多液态怪物出没，勉强能找出没有被污染的路。
楼梯不一样。
密密麻麻的液态怪物，聚集在狭窄拥堵的楼梯间，顺着台阶上上下下。
夙筇视线可见之处，每层台阶、楼梯扶手、墙壁，爬满了液体怪物。
他甚至听到滴滴答答的滴落声，高度较低的天花板上，几坨液态怪物缓缓蠕动，垂落，藕断丝连。
它们的身体落到其它怪物身上，出现轻度融合，被爬楼梯的怪物带着移动。
而另一半身体还黏在天花板上，中间拉长的部分，与其它液态怪物纠缠交错，形成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
即使夙筇把自己变成一条，也很难穿过中间的空隙，干干净净的走完27阶楼梯。
——上楼的楼梯分为两部分。
夙筇白天数了数，下半部分13截，上半部分14截。数字比较特别，夙筇暗暗记住，以为是什么有关浪漫的密码。
现在他懂了。
见鬼的浪漫哦！
1314的谐音比起一生一世，听起来更像一生一死才对！
爬下半截的时候还活着，到上半截已经死了。
“A。”夙筇拽拽A的衣服，“你觉得，我们的办法能有用吗？”
A：？
办法明明是夙筇想出来的，现在才来询问自己。
您刚才的自信去哪里了？
“我们没有退路，”A没有给出答案，从口袋里拿出长方形物体。
是他们在院长办公室找到的录音器。
“只能试试了。”A按下开关前，嘱咐道，“如果没有效果，你立刻躲回院长办公室。”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等级高，他们杀不了我。”A即使再虚弱，毕竟是排行榜第二，等级高达24的顶尖玩家。
夙筇隐隐担忧。
确实，普通NPC杀不死A，只能消磨一点生命值。
但副本内有那么多NPC，每个NPC消耗一点，迟早会把他磨死。
再加上，A受了严重的伤。
哪怕NPC无法伤害A，只要拖延两个小时，A就会死在副本里。
“我的判断肯定正确，所以，要成功啊。”夙筇暗暗为自己祈祷。
A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犹豫，按下录音器的播放键。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医院。
同时，A使用手环高级技能，开启全层投影。
整个楼梯间变成A的投影屏，场景变化，眼前仅剩一片倾颓的废墟。
‘轰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
这次，还伴随着浓雾，沙尘，蘑菇云。
拟态NPC看到这样的场景，灵魂深处萌生恐惧感，纷纷找个角落缩起来，生怕下一个爆炸的就是自己。
刚才还拥堵的楼梯，空出一条通道。
通道两边，液态怪物层层叠叠，互相挤成一坨，谁也不敢靠近中间‘爆炸’区域。
“我们成功啦？”夙筇大喜过望。
“对。”A夸奖，“你真的很厉害。”
“等会儿再夸我，快上楼吧！”夙筇看到A头顶的倒计时，只剩下九十多分钟，必须抓紧时间。
幸运的是，上楼过程没有受到阻挠。
旧地图指引他们来到三楼，箭头重新躺下，指向长长的走廊。
“又是三楼？”夙筇看到熟悉的住院部，产生某种不详的预感。
A左眼皮跳了下。
果然。
箭头指引他们来到A的病房外，停住。
“又是你的病房！”纵使夙筇情绪稳定，此刻也难免萌生出怨气。
第一条线索和第二条线索，触发地点都是这间病房。
早知道，应该一直呆在病房里等着。
他们辛辛苦苦折腾那么一大圈，还差点被怪物医生堵在院长室内，图什么呀？
夙筇嘟囔，“该不会第三条线索，也藏在这里吧？”
A仔细观察地图，提醒，“你仔细看，有点不一样。”
箭头确实停在病房外，却没有指向A的病房。
夙筇注意到异常，屏息凝神感受周围波动，立刻觉察到一丝丝诡异。
“A，你看窗户！”夙筇指向窗户，“只有这面窗户不会反光，也没有拟态NPC靠近。”
“确实。”A再次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前几天，他白天必须长时间呆在住院部，自以为搜索得足够彻底。
每逢夜幕降临，便前往其它楼层，没有仔细研究过窗户。
其实，他之前注意到窗户不反光，却没有仔细想。
副本里有太多怪异之处，不会反光的玻璃算什么？
此刻，旧地图箭头转个弯，指向那扇玻璃。
A和夙筇同时看过去。
白天，夙筇把头探出玻璃外，还利用这扇窗户收集阳光，点火烧烤史莱姆怪物。
夙筇非常确定，窗户那边属于安息精神病院之外，超出副本领域。
而现在，玻璃打开。
窗外出现另一间病房，格局与A原本的病房一模一样。
本应该被史莱姆包裹，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S先生，静静坐在病床边。
A准备进入病房，发现房间里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所有空间被叫不出名字的实验器械填满。
门口贴着一张红色警示牌：
[重症室]
[该患者病情严重，已经失去理智，极度危险，请勿靠近。]
S先生……准确来说，应该是S少年，无声无息静坐良久，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凝视桌面。
夙筇仗着身体方便，从缝隙里钻进去，来到S少年面前。
他知道S是副本NPC，却并不害怕。
S用手环扫描到S先生的资料，代表他才是系统认定的副本NPC。
按照规定，每个副本有且仅有一个主副本NPC。
就算S少年就是曾经的S先生，也没有操纵副本的能力。
而且，夙筇进入过S少年的记忆。
他触碰过S少年的记忆，知道他并不是‘失去理智’的危险疯批。
夙筇来到S少年面前，对方看见他纯白的身体，没有抬头。
“是医生吗？”S少年问。
夙筇没有回答。
S少年以为他默认，继续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你住院多久了？”
S少年思考片刻，迷茫地摇摇头，“两年？三年？我记不清楚。”
“太久了。”S木木地问，“医生，为什么没有治好我呢？”
夙筇清楚其中原因，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安息精神病院，本来就不是为了治好患者而存在的。
S无助的抱紧自己，轻声喃喃，“你们让我做得事情，我全部完成了，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语气猛得一沉，“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打算为我治病？”
“让你做得事情？”夙筇敏锐地反问，“什么事？”
S少年没有回答，扫视整个房间。
夙筇重新审视房间内的仪器，灵光一闪。
结合他之前得到的线索，安息精神病院会给犯罪者做精神鉴定，再声称‘嫌犯患有精神疾病无法为行为负责’以此逃避法律处罚。
能够使用这项特权的人，往往非富即贵。
但S少年家世平平无奇，平生没有贵人相助，凭什么进入安息精神病院？
答案显而易见。
有人需要他，需要他的能力。
S五岁时，在材料有限的情况下，独自观测星空。
小学时期，能读懂各种晦涩深奥的学术论文。
才上初中，已经有能力做出震惊世界的学术研究。
他社会关系薄弱，并且有罪在身，谁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S具备了所有可以利用的特质。
所以，幕后人士安排S进入安息精神病院，按照他们的需求，没日没夜做研究记数据。
至于S的研究成果，全部变成他人风风光光扬名学术界的资本。
“医生。”S少年再次呼唤他。
面色苍白的少年扬起头，向他发出求救讯号。
“我会听话，我想做正常人，救救我吧。”
说完，S顿了顿，语气再次降下来。
“再治不好，我就不需要你们了。”
以威胁的标准来说，S少年语气并不强烈。
夙筇却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被满嘴狂言妄语的人威胁，并不可怕。
反而是这种，永远安静，永远隐忍，心思难以捉摸的人，一旦爆发，后果难以预测。
“我愿意试试！”夙筇连忙稳住S少年情绪，“你先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S少年木然看他，“医生，你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
夙筇怎么可能知道！
霎时间，他脑子里划过系统给的第三条提示：病历本。
触发线索时，夙筇正站在门诊大厅，面前有许多持有病历本的患者。
夙筇以为，系统让他们调查患者病历，还默默吐槽：为什么要把病历本放在最后一条，并且提示要按顺序使用。
原来不是抢患者的病历啊！
夙筇可以预见，假如系统没有额外提示，他冲过去抢患者病例，只会得罪更多拟态NPC。
今晚来堵门的液态怪物，就不止医生了。
“我会告诉你的！”夙筇向他保证，“我现在就去找，找到就告诉你。”
S少年涣散的视线，稍微聚焦了一瞬。
“好。”他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放到桌上。
手里掉落奇怪的东西，有两个按键。
绿色按键画着笑脸，红色按键画着哭脸。
S少年说，“我等你。”
虽然夙筇没有完全掌握状况，但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断了什么事情。
“里面怎么样？”见夙筇过来，A立刻询问。
他没办法进入房间里，只能通过缝隙观察情况。S少年声音气若游丝，A很难听真切。
夙筇三言两语描述房间里的情况，总结道，“我们必须快点找到病例，在你倒计时结束之前，在他按下按键之前。”
“好，我知道门诊医生把病例放在哪里，我们下一楼。”
夙筇充满抗拒，“……又要下楼？”
A抬眼，平静地说，“难道你想呆在这里？”
液体怪物虽然不能接近S少年的房间，但它们已经感知到夙筇的存在，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奇形怪状的眼睛，望着夙筇身上纯白的绷带，馋得口水直流。
夙筇失去拟态披风，没办法伪装自己，被怪物们纠缠的视线，盯得瑟瑟发抖。
柔弱，可怜，还到处拉仇恨。
A没有听到夙筇的回答，兀自转身走向楼梯口。
然后——
衣袖传来微弱的拉扯感。
夙筇颤巍巍揪住他衣角，惨兮兮说，“我可是引导NPC，我决定跟你下楼。”
A轻笑。
究竟谁引导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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