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筇摇摇脑袋，想也不想嘟囔，“我拒绝。”
“……”A闭起嘴巴，默默撩了他一眼。
最近几年，A频繁出任务。
因为A个人能力过于突出，让各界高层倍感威胁。屡屡登上各大国际组织，和异国军方的暗杀名单。
游戏世界之外，多少人做梦都想杀死A，却迫于能力有限，找不到机会下手。
A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居然把脑袋送过去，主动给夙筇杀。
——并且惨遭拒绝。
“原因？”A眸色沉沉，直勾勾盯着他。
夙筇甩甩绷带，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攻击能力呀。你血条又太长了，杀起来肯定很费劲。”
夙筇用杀他一次的时间和精力，足够拿顺我者赢刷十几、甚至几十次经验了。
顺我者赢（骂骂咧咧）：你礼貌吗？！
行吧。
A生命中第一次因为太厉害，而遭到嫌弃。
世界最强兵人半晌没有开口，似乎受了严重的打击。
病房内，不断传来水分蒸发的‘嘶嘶’声，白蒙蒙雾气从敞开的大门飘出来。
远看云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近看房间冒烟，像个桑拿包间。
史莱姆怪物庞大的身躯，在炎炎烈火里挣扎翻滚，确保每个面受热均匀。
短短几分钟时间，那坨黏啦吧唧填满整间病房的半液体物质，从周围向中间，慢慢收缩、变干。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火焰全部熄灭，病房再次归于平静。
夙筇才谨慎地靠近，扒拉只剩一半的病房门框，探头探脑观察现场情况。
整个病房被烧得乌漆嘛黑，桌椅板凳变成灰烬，墙壁表层一块块斑驳脱落。
唯有摆在房间东南角的病床，还保持原来模样。
病床上裹着一层干巴巴的黑灰色薄膜，夙筇判断它是脱水之后的史莱姆干。
史莱姆薄膜正中间，躺着悄无声息的副本NPC。
夙筇伸出绷带手指，轻轻触摸薄膜边缘，没有任何反应。
S先生已经脱离史莱姆怪物的桎梏，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没有立刻苏醒。
A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准备走进病房。
“A，你顺便把外面的水杯拿进来。”夙筇提醒道，“史莱姆是客观存在物，它现在只是脱水，没有死亡。如果S先生恢复意识，要拉我们同归于尽，我们就向它泼水。”
夙筇知道自己打不过副本NPC，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好。”A把保温杯带进病房，重新审视夙筇，“你真的是1级NPC吗？”
夙筇：“对呀。我本来只有0级，带领玩家通过上个副本之后。等级增长了一点点。”
——所以说，夙筇现有等级，已经是增长之后的结果。
直觉告诉A，夙筇的情况非常不合理！
《IF》是个相对公平的游戏。
‘公平’体现在游戏里方方面面，诸多细节。
系统会挑选能力出众的玩家，给予优待同时，提升他们所在的副本难度。
比如A，被丢进地狱副本，然而积分涨得飞快。
系统筛选玩家时，会根据体力、智力、反应能力等等多个因素，综合考量，给玩家们评定等级。
对待NPC，多半也会采用同样的标准。
A换位思考，以系统标准衡量夙筇。虽然体力无限趋近于零，但反应能力和执行力，绝对是拔尖的。
再加上，夙筇的脑子聪明至极。
系统没有给他技能和道具，还搞了个这么不方便的身体。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开局死八百次。
再反观夙筇，平安无事活到现在。
还把系统造成的劣势，转化为自己的优势。
灵活运用绷带身体，把拟态披风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甚至在没有火源和道具的情况下，放火烧史莱姆怪物。
A有预感：假如夙筇不是白名NPC，他绝对比新手区副本NPC更难对付。
随随便便给夙筇一个攻击技能，天知道多少玩家，会死在他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系统给夙筇施加这么多限制？
亦或者，夙筇有什么过人本事，逼得系统必须针对他？
“A。”
夙筇软软的声音，瞬间唤回A思绪。
“嗯？”他用气音反问。
夙筇指指病床，“S先生还没有醒，我们要一直等下去吗？”
A抬起手腕，手指滑了两下，才打开操作面板，对准病床扫描S先生。
【NPC（红）】S先生
【等级】30
【技能】？？？？（检测目标生命特征微弱，无法显示。）
“他状态很差，一时半会醒不来。”
说完，A垂下胳膊，身体靠向墙壁，用力闭了闭眼。
玩家使用手环，会消耗相应体力。
正常状态下，消耗一丁点体力，不会对A的身体造成负担。
但是现在的A被史莱姆怪物侵蚀过，身体非常痛，体力值几乎见底。
他眼中事物逐渐变得涣散，久违的困倦席卷而来，意识变得越来越渐模……
“怎么办啊？副本有时间限制，我们总不能守着他醒来吧？”
夙筇陷入沉思，没有得到A的回答，自己先想出一个有些冒险的想法。
【系统：警告！警告！】
【系统：检测到NPC夙筇即将做出重大违规行为，请立刻停止。】
【系统：请立刻停止！！！】
夙筇硬生生从系统冷漠的机械音中，听出三个愤怒感叹号。
换作其他玩家或者NPC，大概会乖乖听话，收起危险的想法。
很不幸，系统这次遇见夙筇。
这串代码不是第一次收到违规提醒，根本不放在眼里。
系统真有本事，找程序员改代码啊！
夙筇没有在意警告，径直走出病床旁边。
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按住S先生额头两边。
然后将自己放空，集中全部精神。
【系统：接到指令，立刻对玩家夙筇实施脑干扰惩罚。】
【系统：惩罚失败，申请重新干扰。】
【系统：申请重新干扰。】
【系统：重新重度干扰。】
短短十秒钟时间，系统申请了四次对NPC脑干扰。
主系统下达终极干扰指令，分系统正要执行，却发现——
系统可检测范围内，夙筇的意识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病床旁边，只留下一团纯白绷带。
绷带失去内核支撑，软趴趴随意散落，了无生息。
“哇！”夙筇再次恢复意识，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未知空间。
“我只是随便试试，结果居然成功了。”
——这里是S先生的脑内世界。
夙筇游离的意识，顺利溜进S先生身体里。
过去几天，夙筇一直是裹在绷带中的游离意识，没有身体。
起初，夙筇以为系统偷懒，没有给代码准备身体。
直到夙筇打开道具商店，发现可以用五百万KPI，为自己兑换身体，才产生大胆的想法。
既然可以兑换，就代表夙筇有能力进入人类身体。
不过呢，夙筇之前遇到的身体，全部由其它独立意识操控。
夙筇区区一个低等级NPC，游离意识怎么可能打赢原生意识？
S先生不同。
他昏迷太久太久，原生意识非常薄弱，身体几乎变成一具空壳子。
此时此刻，S先生静静躺在那儿，好像主动勾引夙筇，邀请他入侵身体。
夙筇游离的意识，潜入S先生体内，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原生意识的排斥。
他毫无阻碍地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医院问诊室。
从窗外风景判断，S先生脑内世界的问诊室，绝对位于夙筇正在经历的副本医院。
区别在于，副本里是盛夏天。而脑内世界里，窗外正刮着瑟瑟秋风。
街边的柳树小了好几圈。
粗粗估算树木成长的速度，时间线至少在副本世界的四、五年以前。
正对面，坐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病人，胸口标牌写：主任医生。
夙筇被动低下头，看见一双属于少年的手，和局促并拢的双腿，整个人不按至极。
“难道是S先生的记忆吗？”夙筇轻声喃喃。
面前，主任医生随手翻翻病例，敷衍地问，“说说吧，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病？”
夙筇没有开口，耳边响起少年怯怯的声音。
“我坏掉了。”
夙筇明明呆在少年的身体里，真切感受到他即将崩溃的情绪。
却无法开口安慰少年，必须扮演一个旁观者。
什么都不能做，听少年自虐般自我剖析。
少年每说一句话，夙筇眼前会浮现与之相关的记忆。
“因为坏掉了，所以从小时候起，故意做别人讨厌的事情。”
少年拥有极高的学者天赋，从记事开始，对天文、物理、化学非常感兴趣。
五岁，他用自制望远镜，第一次观察到浩瀚星空。
父母学历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多次训斥少年‘把你的破烂扔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正常的小孩’。
“因为坏掉了，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
“老师把我放到最后一排，坐在垃圾桶旁边，座位永远散发臭味。”
少年开始上学，不像其他小孩那样会笑、会闹、会撒娇。
老师和同学们，听不懂他口中那些深奥的话，给少年贴上‘不讨喜’标签。
“爸爸妈妈吵架，都是我的错。”
“只要我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殴打，妈妈就不会讨厌爸爸。”
“可是，妈妈离开了这个家。”
“爸爸说，我把妈妈气走了，他要掐死我。”
夙筇听他的讲述，很想开口打断，告诉少年‘不是你的错’。
但是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无力的通过少年耳朵，继续听他独白。
“同学欺凌我，都是我的错。”
“老师说，因为我性格太独，太坏。”
“我必须改正，变成好孩子，好学生，得到他们喜爱。”
“被推下楼梯，被按进小便池，被反反复复侵犯。”
“每次每次每次，我都跟他们说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们还是讨厌我。”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夙筇暗暗唾弃：一切的一切，应该怪那些无能、龌龊，只敢将自己人生的不幸，发泄到弱者身上的人渣！
很可惜，事发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对少年说出这句话。
所以，少年才来到医院，坐在医生对面讲述。
“他们喜欢痛苦，我用他们喜欢的方式对待他们。”
“爸爸死掉了，同学死掉了，老师死掉了。”
“外面那条总是扑过来咬我的狗，也死掉了。”
“警察把我抓起来，让我在监狱里反思自己的罪行。”
“审判我的人，却说我没有罪。”
“我只是生病了。”
少年终于抬起头，看向主治医师，一脸虔诚。
“医生，你会治好我吧？”
夙筇借助少年的视线，终于看清楚医生背后的白墙上，几个偌大的字。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传进S先生的脑内世界。
【系统：接到指令，立刻对副本NPC执行脑干扰。】
“啊——！”夙筇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感受到来自这具身体的痛觉。
脑袋瓜针扎般疼痛，超出人类能够忍耐的范围。
毫不留情的，强行把夙筇逼出S先生身体。
“好痛呀。”重新回到绷带里，夙筇依然被恐惧所支配。
救命！
人类的痛觉太可怕了！
夙筇回想天灵盖被针扎，脑浆被搅拌的剧烈痛苦，突然发现建模敷衍还是有好处的。
现在就算送给他五百万KPI，夙筇也不想兑换身体了。
还是做代码毕竟轻松，毕竟代码没有痛觉嘛。
“夙筇？”
A听见夙筇的叫声，挣扎着摆脱半昏半睡的状态，努力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夙筇裹好自己的绷带，说话语气比平时更软。
——没什么事，只是被狗比系统虐待了。
夙筇回想离开前的最后一幕，抓紧A的手臂，兴冲冲说，“A，我知道医院的全称了！”
A：“医院叫什么？”
“安息精神病院！我在S先生回忆中看到了！”夙筇费劲吧啦搜寻，终于找到第一条线索，握住A的手指激动地收紧。
“安息……唔。”A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夙筇的绷带没有实感，只有微弱触碰感，按理来说不会造成任何疼痛。
A现在情况特殊，体表皮肤被腐蚀，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受不得一丁点触碰。
他几不可见皱了下眉，强忍身体的疼痛，故作平常地问，“你还有其它发现吗？”
“还有啊……等等，你的伤怎么回事？”夙筇听见闷哼，才发现A身上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
游戏世界中，玩家和NPC身体得到强化，生命力比进入游戏前，高出一大截。
并且，随着游戏等级提高，身体自愈能力也会随之增加。
A现在24级，虽然没办法跟‘砍掉了头也能按回去’的百级大佬比较。
但是像这种不伤及筋骨的皮外伤，他顶多二十分钟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从夙筇潜入S先生意识开始计算，到现在，少说半个小时。
A身上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还有继续扩散的迹象。
A同样注意到这个情况，淡淡说，“史莱姆怪物能困住副本NPC，肯定会对玩家造成高级伤害。”
高级伤害与普通皮外伤不同，正常情况很难自愈，必须进行有效时间才行。
偏偏医院副本对玩家有限制，只有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白天想打开系统商店，用积分买瓶药剂都不行。
“药剂！”夙筇反应过来，“精神病院也是医院，肯定有处理伤口的药剂！”
A凉凉提醒，“你是指那瓶紫色的？”
“……”夙筇想到泡过假牙，曾经进入自己身体的紫色药剂，顿时觉得一阵反胃。
“抱歉，开个玩笑。”A说，“安息精神病院的绝大部分药剂，被他们私底下替换成没有治疗效果的葡萄糖和酵母片。至于有效的药物，院长办公室有个家用医药箱，他从来不用医院的药。”
“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二层。院长不喜欢被打扰，二层除了治疗和接受惩罚时，其它时刻没有人出没。”
夙筇做出决定，“好，我们去院长室，帮你处理伤口。”
A盯着他看了会，认真地说，“谢谢，我又欠你一次。”
“没关系啦，引导你是我的职责。”
“你完全可以不履行职责。”
“对哦！”夙筇恍悟。
反正系统惩罚对代码无效，即使夙筇摆烂，系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冒着生命危险引导玩家，图什么？
“算了，管它呢。”夙筇将疑惑暂时抛之脑后，“我对你的副本有兴趣，所以我要引导你通关！”
A欲言又止，再次重复，“谢谢。”
夙筇虽然感觉有点古怪，还是收下A的道谢。
他们穿过二楼走廊，来到紧挨着电梯的院长室。
A拿出提前复刻的钥匙，轻车熟路打开锁，比进自己家门更容易。
夙筇：……
您为什么被各界暗杀，心里没点数吗？
院长室外观普通，是个平平无奇的办公室。里面摆设有办公桌、书柜、饮水机，和一台款式老旧的台式电脑。
夙筇眼巴巴盯着电脑，思考能不能用这台电脑登录《IN OFF》。
篡改后台程序，给自己原始代码插入关键词‘腹肌’。
【系统：警告！警告！】
【系统：检测到白名NPC夙筇……】
系统报出夙筇大名，声音戛然而止。
又过两秒钟，系统闭嘴，分分钟安静如鸡。
从它的沉默中，夙筇仿佛感受到无声的怨气：
——怎么又是你违规！
“算了。”夙筇难得听从系统警告，收起危险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被惩罚一次，怂了。
主要因为夙筇他……
不会编程。
即使夙筇能够接入系统服务器，顶多只能得到常识类信息，没办法翻出后台代码，更没有办法修改代码。
由此可知，对代码而言，程序员多重要啊！
也不知道《IF》招来的游戏玩家里面，有没有夙筇梦寐以求的程序员。
A之前潜入过院长办公室，清楚办公室内部的陈列和摆设，从书柜下层拿出医药箱，为自己处理伤口。
他没打算让夙筇帮忙，害怕小NPC把自己跟医用纱布搞混。
夙筇第一次解锁这个区域，好奇地左碰碰右摸摸，意外触发几条新提示，与医院内发生的非法交易有关。
早在夙筇进入副本之前，A已经处理了医院内的非法交易。
《IF》游戏过程中，系统全程实时监控，肯定知道这件事。
事情已经得到解决，系统还特意给出隐藏提示，证明它非常重要，可能与主线任务有关联。
提示内容又多又长，其中还有一篇新闻报道，标题为《安息精神病院惊天黑幕》。
夙筇仔细阅读提示和报道，仿佛突然开启上帝视角，通过记者笔下文字，详细又全面的了解真相。
安息精神病院规模小，地处偏僻，却一直是官方指定的精神类疾病鉴定医院。
据报道，许多达官显贵以及其子女，触犯法律之后不愿意服刑，只需要拿出一大笔钱‘疏通关系’，就会被送到安息医院接受精神检查。
无论他们原本的精神状况如何，经过精神病院鉴定，都会‘患上’三大免罪精神病之一。
顺理成章住进医院VIP病房，接受治疗。
“这个副本真奇怪。”
夙筇嘀咕。
“超自然的医生，超自然的病人，超自然的水，只有背景设定很真实。”
“这个样子，也能算现实副本吗？”
A：“算。”
“咦？”
“如果说，人类所谓的‘现实’，就是指精神病犯罪不需要付出代价，职能机构为了金钱包庇犯罪者，医生将利益摆在本职工作之上的话。”
“我反而认为，副本里的世界更加现实。”
“混沌的，污秽的，人类不加掩饰的本性，多么真实。”
“所以我才……”讨厌人类。
A话说到一半，堪堪打住。
“我说得这些，你应该无法理解吧？”
“嗯，但是我想理解。”夙筇回答，“我遇到的人类很有趣，我喜欢人类。”
A没有再说话。
夙筇认真读完后面几条提示，关于医院内非法倒卖药物，贩卖人体器官等等。
安息精神病院的黑色产业链，持续运行十几年时间，一直没有被曝光，反而越来越完善。
因为那些想要拿钱脱罪的上流人士，迫切需要安息精神病院。
他们根本没有精神病，当然不在意精神病患服用的药物，有没有效果。
对这群假病人来说，服用没有效果的安慰剂，更有利于身体健康。
至于真正的精神病患，院方巴不得他们病得更重，最好彻底发疯。
疯子最容易控制，更方便他们摘取活体器官。
事发之后，纵使他们想揭发真相，又有谁会相信精神病的话？
“他们太恶毒了。”夙筇搞不明白，“既然能想到这么周密的计划，为什么不用于帮助病人？”
A解释，“因为医院的医生太贪婪，想赚更多的钱。”
夙筇依然无法理解，“奇怪，明明他们成为医生的初衷，是治病救人。”
学医过程十分辛苦，他们都熬过来了。
却在穿上白大褂之后，忘记最初的理想。
夙筇只知道，自己选择成为白名NPC以后，便兢兢业业引导玩家们通关。
代码尚且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聪明如人类，难道搞不懂这个道理吗？
“假如所有人都能贯彻理想，初心也不会变成珍贵的东西……嘶。”A说话时，痛楚从皮肤表面，蔓延到肌肉，骨骼，身体内部，几乎超出他的忍耐范围。
“你怎么啦？”夙筇冲到A身边，见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好了。
体表伤口涂上药膏，并且做了简单包扎，可伤口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夙筇拉起他的手臂，发布薄薄一层皮肤下面，没有受伤的部位，血管同样变成青黑色。
他连忙扒开A的病号服，看见青黑色血管已经连成一片，铺成青黑色蛛网。
蛛网从身体各个末梢汇聚、蔓延，向中央逼近。
而这张网最终汇聚的终点，正是A的心脏！
“A，你的身体……”夙筇刚打算说话。
【系统：检测到玩家[空白ID]在现实副本[安息精神病院]中，遭受辐射伤害，常规方式无法治愈。】
【提示：玩家离开副本，副本伤害会消失。】
“辐射伤害？他一直呆在医院里，为什么会受到辐射伤？”夙筇提出质疑。
他是负责引导玩家的白名NPC，遇到重大危机之前，系统应该给出提醒。
“史莱姆。”A按住手臂，虚弱地说，“病房里的史莱姆怪物，体内有可能含有辐射反应物废料。”
由于史莱姆和副本NPC的危险性，远远强于一时半会死不了人的反应物废料，所以系统才没有特别提醒。
“……”夙筇顾不得找系统理论，迅速搜索关于辐射伤的资料。
不搜不知道，一搜索，夙筇心里凉了半截。
辐射损失不同于普通伤害，直接造成鲜血淋漓缺胳膊断腿。
辐射伤害直接作用于细胞，导致皮肤、造血功能、内脏，甚至大脑，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并且，现实社会的人类医学，无法治疗辐射损伤。
被辐射波及的人，当时安然无恙。然而，生命的倒计时已经敲响了。
该死的《IF》系统，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搞现实。
A只有离开安息精神病院副本，伤势才能痊愈。
狗比系统还做了点手脚，加快伤势蔓延速度。
只要A身上的蛛网，在心口处汇成一点，则代表生命走到尽头。
【系统：玩家[空白ID]剩余存活时长，两个小时，现在开启倒计时。】
‘叮咚——’
A头顶浮现一串透明数字。
【02：00：00】
眨个眼的功夫，数字变成【01：59：58】
夙筇和A同时悟了。
敢情是死亡倒计时啊。
“现在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还差两条线索，怎么办怎么办？”
A拿出副本试卷，平静地说，“随便写个答案，碰碰运气。”
“你住手啊！”夙筇阻止他，“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已经找到一条线索了，要是碰运气失败怎么办？”
A不以为然，“万一成功呢？”
夙筇：“那你先告诉我，副本里有多少人？”
“无限？”A语气充满怀疑。
夙筇又问，“副本的主题是什么？”
“喝水。”
“喝水？你认为副本会选择这种无聊的主题吗？”夙筇气笑了。
A感觉自己受伤太严重，已经出现幻觉了。
否则，他为什么从棉花糖的脸上，看到明晃晃的嫌弃。
“第二条线索是重症室，重症室肯定在医院里，但医院里没有重症室……肯定有什么办法才对。”
夙筇梳理进入副本之后，自己找到的、还有A告诉他的所有线索，企图找到破局的关键点。
A瞅瞅认真的棉花糖，帮他一起分析。
“我敢肯定，安息精神病院每个角落，我全部找过好几遍，没有见过重症室。至少，没有见过挂重症室的房间。”
夙筇：“你的意思是，它可能不叫重症室。”
A点头，“对。再加上它的位置不固定，我猜测，不是哪个地方叫重症室。而是达成了某种条件，就可以开启重症室。”
A提出假设，胸口的旧地图掉出来，仿佛具有生命力般，在他们面前缓缓铺开。
地图表面浮现一行文字。
【患者生命力微弱，现在带领患者进入重症室。】
重、症、室！
“原来如此。”夙筇秒懂，“开启重症室，至少需要两个条件。你刚才的分析，再加上一个病重的患者。”
只剩一口气的病重患者勉强笑笑，“我说过，赌运气。”
夙筇左手捧起旧地图，右手想把A拉出来，却使不上力气。
他太柔弱了。
果然，还是拥有人类的身体比较方便。
A一开始就没指望棉花糖，撑住墙壁缓缓起身。
“你的时间又少了五分钟，我们快点去重症室吧。”说话同时，夙筇来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手，感受到黏糊糊湿哒哒的触感。
夙筇受到惊吓，立刻缩回手！
他低头，看见熟悉的半液体生物，从钥匙孔锁眼一点点挤进来。
‘滴答——’
‘滴答——’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诡异声音，落到地面的液体越来越多。
夙筇本能地退后两步，看见粘稠的半液体落地后，又再次交融，变成一只手的形状。
A看向时钟，平静地说，“天黑了。”
每晚八点以后，系统解除对玩家的限制，同时也接触对拟态NPC的限制。
今天来到医院的病患络绎不绝，比前两天更多。
他们白天拼命喝水，喝到身体浮肿也不愿意停止。
夙筇黎明时才进入副本，只见到一个液态化的病人，所以并不知道——
异化人白天喝得水越多，晚上液态化的程度就越高。
比如他面前这个……
断手跳了两下，用手指模仿行走的动作，沿着门板向上爬，雀跃地爬到门把手位置。
然后握住门板，缓缓扭动。
空气里响起清晰的‘咔哒’声。
锁打开，门板被推开一条缝隙。
黏糊糊的脸顺着门缝流淌进来，贴着墙壁，用一只荷包蛋形状，却有两颗浑浊眼珠的眼睛，死死盯着夙筇。
夙筇是一串坚定唯物主义论的代码，不怕鬼怪，却被眼前的液体人吓得半死。
惊吓之余，他紧张地多看两眼，感觉‘它’有点眼熟，似乎不久之前在哪里见过。
液体人审视夙筇好一会儿，蠕动着把嘴挤出来，发出阴涔涔的笑声，“是你。”
“！！！”
液体人居然认识我！
“你白天已经死在二号治疗室了，为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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