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一章
顾暮迟多点了几份菜, 上菜间,宁酒的牛奶喝完了,他十分熟稔地拾起牛奶瓶, 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宁酒本来打算自己来倒, 没来得及阻止,便客气地说:“谢谢。”
他扯了扯唇嗯了声,顺手拉开啤酒瓶的拉环。
蒋修来回打量,一脸不解:“你说你俩青梅竹马,这我看怎么就像刚认识一样。”
顾暮迟从没提起过这档子事,整天待一屋的人, 蒋修琢磨着他身边,怕是连只母蚊子都没出现过,哪突然冒出来的青梅。
别说顾暮迟了, 就看那扎高马尾的漂亮女生, 只顾吃饭, 极少把眼神抬起。蒋修看不透两人,总觉得不是那种特别暧昧的关系。
男女间, 稍微暧昧点的人,身体可能没到黏糊的境地,但眼神起码得黏糊。这两人偶尔对视一眼,一冷一热, 就跟冰火两重天似的。
更让蒋修大跌眼镜,冷的竟然是宁酒……
潭华大学漂亮女生不少,走哪里美女扎堆,各个打扮两眼, 各有特色。而宁酒的眼神虽冷淡, 但五官柔和毫无攻击性。给他的感觉, 干净又纯粹,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蒋修提起了兴致,话也多了起来:“我叫蒋修,你叫什么?”
宁酒回答:“宁酒。”
声音极为甜润,说话时唇线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
蒋修有点飘了,以为她对自己印象不错,又问:“哪个系的?”
宁酒:“动画专业。”
“你跟顾暮迟认识多少年了,他以前是不是有很多黑历史?”
“跟哥说说,你不大愿意搭理他,以前欺负过你吧。这人真是个狗东西。”
还没确定,蒋修已经给他盖章论罪了。
“你问题这么多?”顾暮迟拎着啤酒瓶,本来想自己喝,这会儿直接把啤酒塞进他手里,“喝你的,少说话。”
从蒋修眼神黏到宁酒脸上,顾暮迟就开始忍耐了。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尤其看到蒋修微倾身体,隔着他跟宁酒搭话,内心一股不可抵抗的嫉妒,越来越无法压制。
他跟宁酒说两句,她爱答不理。蒋修调查户口式的询问,她老老实实全答了。
顾暮迟咬了咬牙,想直接把啤酒直接倒蒋修头上,省得他到处发情。
没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危险,蒋修接过瓶子,反而受宠若惊:“哟呵,你还帮我拉易拉罐,这么贴心。”
顾暮迟表情淡淡看着他,冷笑一声,懒得反驳他。
蒋修还在说:“怎么着让我没座位,觉得亏欠我了?”
顾暮迟扯了下嘴角:“你觉得是就是。”
蒋修得意地扬起脖子,二话不说就喝了这难得一遇的贡品。
徐南辰若有所思地看着宁酒,全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而田向浩觉得十分坐立难安,他倒不是社恐,只是斜对面的男生老拿冷飕飕的眼神瞟他。
怪觉得害怕的。
他见都没见过他,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这位门神。
索性宁酒没让他太难受,她时不时跟他攀谈几句:“等会去哪家店?”
西校区开了两家手机维修店,竞争颇大,各有优势,北面的这家价格优惠,但听说曾经有修坏的黑历史,而南面这家价格偏高,大部分学生不爱光顾。
宁酒还在琢磨,顾暮迟冷不丁丢出一句:“你们想去哪?我跟你们一起。”
“……”宁酒不大愿意,“这事跟你无关。”
顾暮迟听了,一股郁气升到胸膛里,他有点气,但又不好把气撒到她的身上,于是继续冷冷地瞟了一眼田向浩。
仿佛这人是罪魁祸首,是离间两人的狐狸精。
莫名躺枪的田向浩大口扒拉饭菜,采取了躲避的态度。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赶紧吃完跟宁酒走,他抱着这种想法,以为宁酒肯定会拒绝顾暮迟跟随。
可是,宁酒不是那种强硬的人。
顾暮迟死皮赖脸非要凑上来,她一个力气不大的小个子总不能扛起他,随手扔进樱花食堂的池塘里,然后转头就跑吧。于是,她就随便他爱跟不跟了,学校那么大,他走哪都行。
等大家吃好饭,顾暮迟起身,毫不留恋地朝室友们甩了甩手:“晚上见。”
晚上见?
宁酒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才中午,你还要去哪里?”
他走楼梯时不忘回头看她:“你去哪,我就去哪。”
这人还赖上她了。
宁酒哦了一声:“我回女生宿舍。”
顾暮迟:“……”
看他这幅无语的表情,关于高中的熟悉感忽然间涌现出来,她忍不住笑了下,故意问道:“那你要来吗?”
“不敢。”他马上调整了表情,欠了吧唧道,“万一被当成色狼扔出来,我这清白就完全没了。”
宁酒瞥他:“你还有清白啊?”
闻言,他往她这边靠过来:“有没有,你不是最清楚?”
路上没几个人,道路宽阔,开卡车都行。
顾暮迟非得跟她挤一块,弓下腰,微微弯起唇,那张依然青春飞扬的脸,放大了看,隔了两年竟然没多大变化,浅浅笑起来时,眼尾上翘,那双漆黑明亮的瞳孔,仿佛将世间所有光华蕴藏。
让人回忆起,高中的某个喧嚣盛夏,操场跳跃的身影,冒着泡的可乐汽水,以及他穿着校服在梦里拥抱她的感觉。
宁酒心尖麻了一瞬,电流滋一声穿过身体。
她连忙移开视线。
视线回到前方,田向浩在前方疾步走,走路快到仿佛后面的顾暮迟追上去要揍他一样。
她哭笑不得,轻轻吐出一口气:“……”
一路走向维修店,宁酒一句话不跟他说,突如其来的情绪慢慢平息。
她给师傅付完款就走了。转头的方向是女生宿舍。
她朝向女寝走,他也朝向女寝走。
“……”
宁酒没管他,就看他打算到哪里放弃。
绕了两个弯,离门口大约十几米距离,远远能瞧见宿管阿姨镇守。
顾暮迟停住脚步:“真要回宿舍啊。”
话语里多多少少带了些明目昭彰的遗憾和失落。
宁酒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没走几步,胳膊被人拽住,她顺着这股力道,被迫转向后方,他很快松手,插进裤兜里,仿佛刚才拉住她的不是本人:“……”
“还有什么事吗?”
宁酒言语十分寡淡,好像面前的不是相处十几年的朋友,而是一个关系不熟的陌生人。
他视线微垂,内心有许多话想要流露,这两年他同样不好过,他有多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可是他觉得牵扯到她的父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提起,于是便说:“宁酒,这两年我从来没联系过你。你可以朝我发火,但别忽视我。”
宁酒:“我没忽视你,你跟我聊什么我都会回答。”
顾暮迟认真注视她的眼睛:“那你看着我。”
宁酒抬起眼看他,那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热意,明明寒凉的冬风吹散了太阳的温度,而他眼底是热的。让人无法忽视,他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
果然,下一句。
他说:“我想追你,还来得及吗?”
“……”
宁酒抬起眼,又仔细看了他一眼。
男人已经褪去了一丝青涩感,脸庞线条更加深沉,收敛了那股锋芒毕露的少年气,时常流露的冷感也收敛了许多。
他微微低头,眼神里充满了紧张的情绪。
比起曾经的克制和冷淡,他表露感情的方式更坦然了。
或者,这是他的成长。
这两年彼此错开的生活,他经历了许多她不了解的事情,认识了许多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可能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在挽留她。
骑着自行车的学生经过,悠长传来一声响铃。同时,一阵微风擦过,宁酒鬓角的发扬起。
如果是两年前,那个满怀着期待和暗恋的少女,如果是游乐园的那一天,她或许会为终于迎来他确定的回应而欣喜万分。哪怕是冷落后及时的挽回,哪怕渐行渐远的路途中,他回头拉住她。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不喜欢她的事实。只是没想到,他放弃了这段友情之上的关系。
她在两年前,已经接受他的放弃,接受了他曾说不会走散的诺言被他抛弃。
她的喜欢已经丢在了那些日复一日的难过中。
顾暮迟仍在等待她的回答。
他站在那,全神贯注地望着她,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仿佛拥有无限的时间,只为等到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这份迟来的喜欢,来得太慢,慢到这两年来胸口里的洞扩散得越来越大,即使经过填补,缺口依然无法令人无视。
她眼睫微垂,退后了一步:
“我已经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二章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 只一步,便如天堑遥不可及。
顾暮迟的眼神瞬间黯淡,犹如世间最美好的星星天空中消逝, 神色竟流露出几分伤心。
他在难过。
因为她的抗拒。
宁酒心揪了一下, 她假装镇定自若,假装云淡风轻般拒绝喜欢过的人,内心却无法真正的心如止水。
她没办法面对他了,撇开头往女寝门跑,顾暮迟几乎下意识地拽住她胳膊,像他这样从没低过头的人, 第一次语气里带了几分请求,“你心里真的没有我了?你先别走行不行?”
四面八方的惊奇的目光投向了二人,宁酒硬下心甩开了他, 匆匆跑向了楼梯。
顾暮迟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半只脚快踏进女宿舍楼, 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追上去的冲动,他的脸色苍白, 控制不住地朝门口喊了声:“宁酒!”
男生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整个楼道,她听到后,跑得更快了,仿佛洪水猛兽即将吞噬她。
寝室门口, 她顿住脚步,呼吸急促。
隔壁的门开了开,露出几只脑袋:“什么情况,我听到了一个男生的喊声?”
宁酒脑子仍然不在线, 她没吭声, 只掏出钥匙对着门锁捣鼓了半天, 连锁孔都没插进去就在那乱怼。
大约怼了一分钟,她放弃了,低头面对墙壁罚站,看着地面。两边的发丝软软的垂落,她怔怔发呆,混乱的思绪占据了脑海。
林凌雪打开门,准备去外面小超市补充点物资。差点撞到一个人,她唬了一大跳,还以为变态潜入女生宿舍,妄图撬门图谋不轨。拿起单肩包就要砸过去,幸好她眼神还行,聚焦了一秒,是宁酒,又急急收回了小香包。
林凌雪拉过宁酒,把她拽进屋:“干嘛呢?站门边发呆。”
宁酒回过神:“我的钥匙开不了门。”
“你看看你手里的钥匙。”林凌雪哭笑不得,“不是咱们寝室的。”
听到这话,宁酒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窘迫感铺天盖地袭来,“啊,是我家卧室的钥匙。”
林凌雪神经大条地朝她摆了摆手,也没仔细思索宁酒的异常。偶尔宁酒挺迟钝的,可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凌雪有时候比她更迟钝。
周轻清在图书馆学习,林凌雪出门购物去了,寝室里只剩下宁酒一个。
她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下情绪,差不多胸口里的震荡平息,她洗了把脸漱漱口,爬上床小睡了一会儿。
大概一个小时后。
从变幻多端的梦境里抽离出来,宁酒睁开眼睛,发现林凌雪还没回来。
不知道她干嘛去了,宁酒起床后觉得挺无聊的,下午没课,闲来无事安排一把游戏。
距离上次登游戏很多天了,宁酒一上线,成堆的系统消息跳入眼眶。
她强迫症犯了,一个一个点掉红点,点到最后,好友消息栏目有人发了新消息给她。
她习惯性点进去,是倾慕。
他说:【她不喜欢我了。】
这句话太过突然,太戳人心肺,一下子让她想起来中午顾暮迟对她的追求宣言,还有自己无情无义的拒绝。
她眼皮狠狠一跳,差点产生错觉,差点把倾慕当成了顾暮迟。
将无厘头的猜想晃出脑袋,宁酒喝了口水冷静一下。
不过巧合罢了,这年头谁还没失恋过。
他大概与他喜欢的女生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又没朋友可以倾诉,所以才跟作为网友的她吐露那些晦暗的情绪。
两人很少谈及现实的情况,从来没了解过对方的感□□,所以宁酒一时不理解前因后果,谨慎问:【你确定她喜欢过你吗?】
你确定。
她喜欢过你。
吗?
【……】
回应她的是倾慕的一阵沉默。
扎心。
宁酒翻看了下自己的询问,哪里有冒犯到人的地方吗?
她刚才做了个排除法,先排除掉最有可能发生的误会。比如女生毫无心思,而男生却自恋地以为她喜欢他,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但看倾慕的反应,似乎难以接受,她补充了句:【抱歉,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事。】
倾慕:【没事,是我突兀了。】
倾慕实在太有礼貌了,哪怕情绪不佳,仍然能对一个隔了不知多远的陌生人言语谦和。
宁酒玩游戏有段时间了,她曾经以为游戏里的网友都像他那么温柔,待人那么和气周到,跟现实里接触的老师和同学差不多。后来与其他玩家接触过,这才察觉到不同,不是这个游戏氛围好,而是倾慕人好。
他现实里大概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宁酒出于对他的好印象,便忍不住结合自身情况,分析道:【我曾经也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当一个女生放弃这段感情,中间一定发生了许多她受到伤害的事情。我认为,你可以尝试修补对她的伤害。如果修补不了,尽量放手让她走好了。】
【不行。】
宁酒纳闷:【不想修补?】
【不能放她走。】倾慕打字极快,隔着根网线都能看出他语气的强烈。
【……】
宁酒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按照他的说法,主动权此刻在女生手里,这段感情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
喜欢需要两个人互相成就,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同时间同程度的喜欢,哪怕程度不对等,哪怕某个人的喜欢早了些,可能结果就走向了遗憾的结局。
她不愿意打击他,闭上了嘴巴。
一段沉默后,倾慕主动开了个话题,不动声色地问起了她刚才提的一句。
【你喜欢的男生,为什么不喜欢了?】
宁酒对他没有任何防备,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她憋闷已久,无人可以诉说。比起跟熟悉的人讨论,她更愿意跟陌生网友交流。
因此,她想了想,粗略提了几句:【他曾经拒绝了我的告白,并且刻意疏远,放弃了我们长达十年的友谊。】
【……】对话正在输入中。
倾慕敲出这三个字,憋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别太伤心,可能他不是真的放弃。】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倾慕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回答:【也许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宁酒云里雾里听不懂,她叹了一口气:【他想重新追求我,但我做不到他一松口,就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过。】
【……】
谈及往事,不可避免的,当年他冷漠的态度从脑海里浮现,那股失落感再度卷土重来。
【我的心里始终有根刺,他当年明明拒绝我,为什么现在又喜欢我了?】
她期望同是男生的网友,来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莫名其妙的直觉,倾慕的回答,肯定是正确且有意义的。
【你能跟我谈谈,你对他的感觉吗?】
看到这句话,宁酒心想,也是,没头没尾的描述很难分析一个人,至少得根据事实判断,于是她回答:【他这人还挺会隐藏情绪的,很多心事藏在心里,谁也不说。偶尔做些亲密的举动,却经常说些气我的话。】
【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有时候觉得自己真不了解他。】
等待了许久,对面不知为何没了动静。宁酒也不急,从椅子边站起身活动了下,伸了个懒腰。
新消息跳出来。
她弯腰凑上去,一看就愣住。
倾慕:【可能发生了一些他不愿意告诉你的事。】
这话黎夏也猜到过,宁酒重新坐在座位上苦思冥想。
【你们俩的差距大吗?各个方面。】倾慕继续问。
宁酒老实回答:【他比我优秀多了,聪明又长得帅,老师对他赞不绝口,就连体育也非常不错。】
他慢慢的诱导她:【还有其他方面吗?】
宁酒总觉得他哪里都好,别的男生都比不过他,以前必须经过刻苦努力才能勉强追上他的步伐。
但经过倾慕的提醒,她又想起来了:【他家里有些特殊情况。】
倾慕根据这点进行了一番解答:
【也许这个男生太自卑了。】
【认为你值得更好的人。】
听到这些回答,宁酒完全无法将倾慕说描述的人,重合到顾暮迟身上。
她笑了笑,也是,倾慕完全不认识他。
他大概是胡乱猜测。
【他看上去并不自卑,甚至有些自负,态度高傲又冷淡。】宁酒觉得这话挺像吐槽,还好对面是不认识的人,顾暮迟不会知道,【他那么厉害,不可能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的。】
倾慕花了一点时间,打了很长的句子:
【人本来就不是单一的性格,有时候面对不同的人和情况,会出现截然不同的表现。
如果他具备强大的实力,通往前途坦荡的康庄大道上,常常为自己感到骄傲很正常。然而感情不一样,掺杂的因素多。如果他并不完美,存在一些或多或少的缺点,可能这些缺点恰好不为人所接受,那么庞大的阴影面前,所有光环黯然失色。】
庞大的阴影面前,所有光环黯然失色。
宁酒盯着这句话,反复咀嚼,内心掀起了阵阵涟漪。
【就连最耀眼的太阳,也无法照亮地球上的阴暗角落。】他一个字一个字敲出,【他的世界里存在阴影,使他成为不完美的人。而他相信只有当他成为完美无缺的人,才有资格站到你身边。】
顾暮迟觉得他没资格了。
所以,暂时退出了她的世界。
宁酒被这几句话戳动,但她内心仍旧难以相信。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倾慕对人的剖析挺深刻的,他身边就有这样的人似的。
宁酒有话直接问:【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
对心理剖析侃侃而谈,仿佛他认识顾暮迟一样,她耐心地等他的回答。
这会儿,他却不吭声了。
过了很长时间,就在宁酒以为他下线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因为我经历过。】
? 第五十三章
宁酒跟倾慕玩了一下午游戏, 聊了许多话,对倾慕的了解也愈来愈多。
她越发觉得这些对顾暮迟的分析,其实是倾慕站在自己角度, 对自己的剖析。
不知为何, 宁酒下意识排斥这类话题。
她始终无法接受,他会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在她的内心里,顾暮迟是多么完美而又强大的人,她不允许自己把他想象成脆弱的样子。
他如此优秀,应该永远高傲自负,他应该站在受人仰望的高处, 承载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崇拜与喜爱。
宁酒认为这段话描述的并非顾暮迟。
到了夜晚,她像往常一样洗完澡,把灯关了, 宿舍陷入黑暗, 室友们的床位闪烁手机的微光。
她躺在床上闭眼, 将大脑慢慢放空,试图进入平静的睡眠。
然而酝酿了半小时, 室友们陆续关手机睡觉了,她的睡意仍然迟迟不来。
在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白日刻意遗忘的思绪,又重回到了眼前,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一句话。
【也许他太自卑了。】
之后,宁酒半梦半醒,幻想出了一个奇怪的不现实的影像。
他站在一个黑暗的隧道口,前方是耀眼的光芒, 后方是破灭的黑暗, 只要踏出一步, 他就能触碰到那个渴望的世界。
然而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晦暗而艰涩,从未见过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她朝她伸出手,焦急地呼唤:“你快过来。”
他像听不到她的话,慢慢的低下头,手渐渐抓紧身边的东西。
“顾暮迟。”她大声喊他。
他朝她摇了摇头,最后转头前看了她一眼,眼神流露出强烈的不甘与不舍,可脚步仍然走向了与她截然相反的道路。
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他消失了。
宁酒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跳得非常快,身体像在冰窖里冻过,浑身上下发冷。
他确实消失过,消失了两年,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心里不好受,额头出的汗滚落到枕头,眼前一片黑暗,能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长大后她很少怕黑。现在没来由的产生了对黑暗的害怕,和顾暮迟身后的阴影一样,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枕头底下就是她的手机,她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熟悉的墙纸和图标,带来了一丝安全感和现实感。
仿佛能证明,刚才的一幕全是假象。
宁酒点开微信图标,对着顾暮迟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
时间已过11点,她不打算深夜打扰人,何况白天已划清了界限,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凭一场假象去招惹他。
所以,她只是看着他。
手指不断往上翻,回看之前的聊天记录,翻到两年前他最后的一句话,相差了两年,2017年和2019年。
简短的两个数字,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内心反复挣扎,一方面为他辩解,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而已,另一方面又不断暗示自己,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
就这样,内心从身体抽离出来,分化成两个角色,告诫她不要再重新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手指无意识点了点,她没发现自己点了什么东西,等回过神,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了。
两人的对话框中心,显示了一句触目惊心的提示。
【我拍了拍“M”】
“……”
宁酒一瞬间瞳孔放大,头皮发紧。
啊啊啊,她干了什么!!
身体的血液不断往上冲,冲刷她薄弱的心脏,宁酒被这句系统提示语给震住了。
过了几秒,她连忙长按这句话,试图挽回自己的过失。
以为可以像消息那样可以撤回,然而毫无反应。
她又返回到桌面,赶紧搜索【如何撤回我拍了拍某人】
网友很遗憾地告诉她,2分钟内确实可以撤回,2分钟后,爱莫能助。
宁酒:“……”
她已经不敢返回微信了,几乎想象得到,明天顾暮迟起床看到这消息,再看看时间0点02分,多多少少那表情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他会想些什么,更是预料之中了。
她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天刚放亮不久,宁酒上午有课,早晨六点起床,洗漱完就在桌前准备今天上课的课本。
她从书本堆里抽出两本专业课的课本和笔记本,卫生间断断续续传来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她全神贯注,将目光聚焦到上一节课的学习内容上面来,全程没有看手机。
冬天早晨的光线不大明亮,太阳似乎被云遮挡住了,宿舍里暗沉沉。
林凌雪和周轻清还很困,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面捣鼓自己的事情。
宁酒的位置靠窗,她抬起头,目光注视窗外的景象,今天要好好学习,争取一分一秒都不看手机了。
可能老天爷刻意安排,来给她增加意志力的挑战,手机忽然叮一声响。
她脊背一僵。
有人发消息过来了?
宁酒的眼神非常诚实地出卖了自己,瞅过去看了一眼,嗯,打卡APP提醒自己该喝一杯水了。
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气这APP发消息的时间太不合时宜。
她先将手机放进抽屉里,抬起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装满了保温杯,准备带到课堂里喝。
慢腾腾喝着水,手机忽而又是叮一声。
这消息没完没了,她拉开抽屉,决定把所有的消息提示全给关了。
这时,微信提示的一条信息,已经毫无遮掩地显示在亮起的屏幕上。
顾暮迟:【?】
她低头,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绝对会来质问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给他发消息。但面对他的攻势,哪怕仅仅一个问号,就已经使她头皮发麻了。
在他眼里,她一定特别奇怪。
明明说好了放下,本该保持距离,却又堂而皇之地企图接近他。
就像一个不断极限拉扯的海王,试图掌控池塘里的某条鱼。
一想到她的形象崩塌成这幅模样,宁酒就有点心虚了。
顾暮迟的语气意味不明:【半夜凌晨?找我?】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宁酒决定解释清楚:【不小心点到的。】
这个理由其实存在不少漏洞。果然针对这一点,顾暮迟紧追不舍:【不小心点开的对话框?】
宁酒正苦思冥想,应对大晚上奇思妙想所带来的后果,那边收敛住了盘根问底的问话,又发来一句短语音。
声音低低的,可能刚睡醒还有些沙哑,充满了商量的语气。
【我们再见一次,可以吗?】
宁酒还没回,他又补充了句:【就当老朋友见见面。】-
宁酒最后答应了。
她从没听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问询语气,还特地解释纯洁的动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应该做出一副施舍的态度,仿佛跟他见面是天大的恩赐般,让人又气又想笑。
变成处于被动方的模样,她竟然感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陌生。她觉得自己也有点毛病了,竟然怀念起了以前那个,恨不得捂上嘴巴让他再也说不上话的人。
可能时间跨越太大了,她的适应力弱,不太能接受人的太大变化吧。
那天,宁酒就这么被他一句话给搞得受不了了,面前仿佛出现了他微垂着眼,满是受伤的眼神。
她的负罪感太强,很难拒绝任何一个人诚恳的请求,于是答应了下一次的约会。
两人昨天才刚见面,下一次估计得等一礼拜了。
宁酒暂时不在这方面上心。
当天下午,她跟黎夏去阶梯教室上大课,教授站在讲台上方,讲得唾沫横飞。
她低头写笔记,不时抬头看黑板和多媒体,周围的同学同样认真。
大概半小时左右,课上了一半,顾暮迟发来一条消息:【礼拜天?】
她那会儿正全神贯注写笔记,看到这三个字,一脸懵,完全没联想到早上发生的事。
只简单打了两个字:【什么?】
【……】
顾暮迟发来一连串的省略号,内心仿佛充斥了无语和憋闷。
宁酒的神经一下子被这省略号调动起来了,她马上想起早上的约定,略感惊讶:【这么快?】
今天是礼拜四,离礼拜天只有两天。
顾暮迟:【那要不过一年再约?】
宁酒犹豫:【可以吗?】
顾暮迟也在上课,他真的被气笑了,喉结滚了一下,嘴边毫不克制地轻哼了一声。
安静的教室里特别明显,同学抬们起头看他,教授的目光也追随声音落到他脸上。
很明显,这位平时表现过于优异的同学,上课学会了分心,即便这位教授咳嗽了一下,他仍没抬起头,仿佛面前的手机比上课还重要。
现在的大学生啊。
教授摇摇头,直呼姓名:“顾暮迟同学,请到讲台上来,回答我刚刚问题的答案。”
顾暮迟收回目光,还没回宁酒,只能起身一路走上台。当着教授的面,他拾起粉笔,动作干脆利落,大有一种即使老子不听课也能写出标准答案的气势。
这种自命不凡的气势一出来,马上吸引了部分不听课同学的注意。
教授倍感欣慰。
在教授充满鼓励的眼神下,他有模有样地在抬起手,粉笔刚接触黑板,他就转头问:“老师,什么问题?”
“……”
万万没想到。
教授默了默:“你没听?”
顾暮迟点了点头:“嗯,没听。”
教授咬牙:“那你在做什么?”
顾暮迟笑了笑:“解决下半生的幸福。”
顿时,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连异常严肃的教授都忍俊不禁了,他摆摆手放了他一码,重新复述了一遍题目。
顾暮迟凝神思考几秒,站得笔直,抬起右手轻轻松松顺着黑板的最顶部往下写,写下了计算后的结果。
动作行云流水,解决思路流畅,尤其计算速度快到惊人,教授频频点头,他前些课确实认真听了,也确实做好了充足的复习。
这节课差不多过半了,顾暮迟重新回到座位,仰靠到椅背上,那股面对同学和教授的态度还未刻意收敛,连出口的话语都有些还没转换过来,带了些许的轻狂和肆意。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宁酒,别太得寸进尺。】
过了几秒,宁酒:【???】
顾暮迟看到自己发的话,心头都紧了一下,连忙点了个撤回。
宁酒:【我已经看到了。】
他马上慌了,立马手忙脚乱地挽回局面,努力镇定下来:【你听我解释,我刚上课分心被教授说了一顿,气急攻心了。】
怕这些话不够,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别在意,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 第五十四章
谁受得了一个原本态度高傲的人, 在自己面前变得那么小心翼翼?
宁酒看见他的这句话,忍不住联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她真的不习惯极了,选择相信了他的话:【我没在意。】
下一句话她吞回了肚子, 以前你说的更过分的话, 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顾暮迟的身体放松了些:【礼拜天有时间吗?】
重提了约会的日程,宁酒:【礼拜天晚上我们广播社团有个联谊,社长强调必须参加。】
顾暮迟:【跟篮球社?】
宁酒努力回忆,之前她并不关心跟哪个社团打的交道,所以囫囵吞枣听了听,这会儿终于努力回忆起来:【好像是。】
【我是篮球社的。】顾暮迟已经下课了, 一边走一边低头打字,好心情地笑了笑,【很巧。】
【确实挺巧。】宁酒建议, 【那要不我们联谊的时候见面?】
本来顾暮迟觉得联谊能提供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他心里别提有多乐了。
结果她来一句, 联谊见面?
巧妙取代了第二次约会。
好端端的二人世界,成了万般敷衍且无趣的群体聚会。
他一下子就不爽了, 但不敢表现太明显,只是不冷不热回了句:【你还来,跟我单独见次面,能要了你命?】
见他丝毫不肯妥协, 宁酒只得退让一步:【那么,礼拜一晚上?】
【定了?】顾暮迟发的问号特别多,大概也不确定她的态度。
过了片刻,她考虑了一会儿, 最终下了决定:【嗯。】-
礼拜六, 联谊还没开始, 宁酒去广播站播音。
她提前到达播音室,田向浩难得迟到了,平时他最先负责播音,今天到点还未出现。
她先等了几分钟,没等到暂时取代了他的顺序。
从单肩包里拿出编辑组发来的稿子,她平整摊开,调整话筒和耳麦,微低头,用独特的慢腔语调念出每个字。
宁酒挺喜欢播音,虽然专业跟这差了十万八千里,却是她的兴趣爱好之一。
她普通话清晰标准,又有江南地区的软糯感,讲稿过程情感渲染得十分到位。
那时候大一作为新生进社团,第一次负责播音,播音前总担心出错。
她加入社团前,并不具备任何相关的经历,非常运气地通过了入组申请,一收到消息无比惊喜。社长安排完人员轮流,她渐渐从惊喜中回过神,便陷入了一股紧张。
她能不能播音顺利?
怀着忐忑的心情,参与了第一次播音。幸好过程还算顺利,然而,那股紧张结束后并未消散,反而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通往食堂的路途,她忍不住细细回想播音过程中发生的每段小细节,思考哪里做得不够恰当需要改善。
直到有人给她发了条短信,校园号码,归属人未知,简单的几个字。
那人说:【你播的很好。】
学校里的校园号码,经常在各种资料里流传,如果被有心人关注,很容易获得她的号码。
宁酒受到陌生同学的表扬,心里乐开了花,像放烟花般彭彭炸开,整个世界充满了各种明亮的色彩。
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进入社团前就搜索了一堆播音教程和注意点,拿到编辑组的稿子后,还花了好几个晚上练习稿子的发音,终于收到了满意的成果,还获得了别人的赞美。
她很好。
这句话成为她以后坚持播音的动力。
相比两年多前的青涩,宁酒现在对播音流程更加熟练,发音也更加讲究气息和吐字归音。比不上专业的播音系同学,社团内的水平绰绰有余了。
她讲了大约十分钟稿子,播音中间过程,门被突然推开,田向浩终于匆匆赶过来了。
他动作轻轻地拉开椅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默默等待。
等宁酒播完音掐断开关时,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今天下课教授喊我去办公室,商量交换生事宜,所以迟到了几分钟。”
她摇摇头,觉得换个顺序而已,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没事,换你播了。”
一般替换播音员,中间惯常休息20分钟。
当然,学校里的音响仍然不停止,继续插播五首歌左右,或欢快或伤感,起到了放松氛围的作用。
宁酒没什么事了,准备收拾收拾,先约舍友去食堂吃顿饭。
她低着头打字,耳边传来男生犹豫的语气。
“我刚在学校池塘边看到一个人,是以前你请我吃饭碰到的人,叫顾暮迟对吧?”
没料到从他的口中听到了顾暮迟,宁酒略感讶异地抬头:“怎么了?你以前认识他?”
“说不上认识。”田向浩摇头,“偶尔在池塘边的座椅前碰到他,食堂那回我没认出来。”
宁酒:“他的宿舍和教学楼都在东校区,你竟然能常常碰到他?”
进入大学后,正式见面前,她偶遇他的次数只有一次,反倒跟他毫不相干的人,经常偶遇他?
“嗯,我播完音去樱花食堂吃饭,路过前边的池塘,在那看见他几回。”
“他在干嘛?”
“也没干什么,一个人坐长椅,安静地注视前方的水面。”田向浩回忆起这一幕,还有些感慨,“那种喜欢独自看风景的男生,我觉得不好打扰,特地绕开了。”
“……”
“后来次数多了,才打破了先前的印象。”田向浩说,“他的眼睛注视最频繁的地方,不是水面。”
宁酒被勾起了好奇心,试图猜测顾暮迟来西校区的目的,但怎么想都猜不出来,于是直接问:
“那是哪里?”
“旁边的广播音响。”
宁酒愣了一下。
“他好像在听你播音。”-
田向浩闲聊似的几句话,看似闲话家常般平平无奇,她的内心却掀起了阵阵波涛骇浪。
牵扯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心绪,过了很长时间,仍然泛着些许的涟漪。
这两年,他竟然一直关注自己。
很多大学生,极少花精力去琢磨广播里的内容,最多欣赏一下好听的歌曲。
计算机系的课不少,又要参与挑战杯竞赛,那么忙,他竟然日复一日抽出时间来,听她那些正正经经略显枯燥的新闻稿。
这让她难以想象。
她以为顾暮迟离开后,就彻底把她放下了。他的世界里,她已经属于无关人士,彼此没了联系的必要。
她知道他对其他人有多冷漠,也想象得出他对她的态度也应该差不离,他绝不会像她那样,一开始还在等一个时机试图修复关系。
理所当然对他的揣测里,她始终是独自承担失去彼此的人,那些夜里浮上来的黯淡情绪,唯有她独自品尝。
而他清清白白,结束时潇潇洒洒,开启了人生新的一段旅程。
她以为,他的内心里,尽管她停留了许多年,可注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在她的自以为之下,两年来,她断断续续耗费了那些曾经的勇敢,剩余的全是退缩的无力感。
她觉得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然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接二连三打破了她自以为的认知。
他突然的接近和追求,他一直听她播音,关注她热爱的兴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欢喜-
宁酒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面色平静地走出广播站,通往食堂。离春天愈来愈近,最近气温有所回升,她仍然裹了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米色的绒裤,远远看去像只绵软的兔子。
天冷,一楼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了三个服装各异的女生。
宁酒冲她们打了声招呼,四人一起浩浩荡荡去打饭了。
宁酒吃饭时没有聊天的习惯,经常低头认真地嚼米饭,边嚼边听舍友们互相闲谈八卦和电视剧。
今天跟平日相差无几,林凌雪满脸红光讨论最新出的电视剧,完全收不住嘴。就在她侃侃而谈,男二有多么帅多么吸引人女主眼睛就有多瞎,与此同时,宁酒插嘴问了一句不相关的内容:“校园号码怎么查?”
餐桌的气氛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宁酒也沉默了,开始怀疑她问的不是校园号码,而是要干什么坏事情提前通知了一下她们,所以她们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林凌雪直接爆了句粗口:“我靠,你看上谁了?”
周轻清:“查谁?”
黎夏:“那个顾暮迟,你不要了?”
宁酒差点被她们激动的反应给呛住,耳朵有点红,声音也弱了下来:“你们别开我玩笑啦。”
舍友们异口同声:“谁开你玩笑了,从实招来。”
事情到这里,宁酒还蛮后悔当着三个人问号码,可她确实不知道如何调查两年前鼓励她的号码归属人,她只能娓娓道来:“我两年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播音那天有人鼓励我。我想调查那人是谁。”
林凌雪饶有兴趣:“我认识学生会的人,可以帮你查一下。”
话音刚落,她还特别遗憾了提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跟顾暮迟有进展了呢。”
宁酒笑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通过微信,把那个校园号码发给了林凌雪。
很多同学仍旧保留老家的号码,然后申请了另一个校园号码。宁酒不太清楚顾暮迟的号码,她略感到紧张,好像在等待开启一个大礼包,里面到底藏了惊喜还是失望,只能等开启礼包那一刻才能明白。
宁酒等了一下午,消息迟迟不回。
林凌雪说:“我朋友下午满满的课,等明天有空再给你回话。”
宁酒觉得麻烦别人的事,不好催,尽管有些急切,仍然平静点点头:“好,替我谢谢她,下次聚会我请她喝奶茶。”
第二天,大家都没课。宁酒清晨先去了一趟图书馆,中午又跟黎夏去学校外面的餐馆吃了顿地锅鸡。大学外面的餐馆品种多样,这家地锅鸡店,口味最独特最好吃,所以一有空,她们就来这里光顾。
午后正是最热闹的时段,顾客陆陆续续进门,大多是潭华大学的学生。
没过多久,外面排起了长队。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对面黎夏的面容,两人一边笑一边聊起前几天的趣事,聊到兴头,手机震了下,带动桌面发颤。
是林凌雪。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放松的心绪一下子收紧了。
没等大脑多思考,她的手指已经点开了微信。
林凌雪:【号码找到了。】
林凌雪:【卧槽,顾暮迟?】
? 第五十五章
看到这些信息, 宁酒失了神。
简单的两句话,透露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是他,他发了那条短信。
第一次播音结束, 她怀疑自己的能力之际, 他从天而降鼓励自己。
此后,她从那句简单的话语获得了源源不断的能量,广播社团的工作并不难,难的是跟各方部门的沟通交际,每当她因为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失意和丧气,他的鼓励就会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显现出来, 告诉她,你播的很好。
然后,她便不断提醒, 她不差, 做好分内工作就行。
热热闹闹的餐馆, 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她心中某个隐秘的地方被触动。
那些所谓的放下, 挣扎的伪装,一下子因为这些信息被抛之脑后。
前几天,面对他姗姗来迟的追求,她心口不一地曾说她已经放下了他, 此刻,胸腔里的跳动直白又鲜明,昭示着某个再明显不过的信息。
她根本没放下。
她的心里还有他。
她以为自己能骗过顾暮迟,现在就连他自己也骗不过去了-
礼拜日, 到了联谊那天, 广播社团的微信群里跳出一条最新消息, 社长艾特全体成员:【各位同学们,咱们先去唱歌,四点钟心悦Ktv22号包厢见】
底下一排的【收到。】
收到这条消息时,宁酒还躺在床上午睡,半张脸埋在被窝底下,手机压到了枕头底下,一点声音没听见。
等她睡醒了,舍友们已经陆续起床。她穿好衣服,下床前,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本来还有一丝睡意,马上被消息提示给弄没了。
点进去一瞧,有两条,一条群消息。
另一条是顾暮迟。
他说:【三点半女寝楼下见。】
自从明白她还未放下,认识到了伪装再多,也解决不了两人实际面对的问题,宁酒花了蛮长时间消化。
直到此刻,还没消化结束。
宁酒犹豫问:【你要跟我一起走?】
顾暮迟:【嗯。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说不定还有社团里的朋友呢。】宁酒对他的毫不商量的强势给惊讶住了,她以为他的变化很大了,整的态度挺低,现在怎么看这句话跟以前没两样,【你篮球社没朋友吗?】
【……】他那边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猝不及防接到这电话,她手忙脚乱地坐直了些,按了接通。
屏幕瞬间跳出一张脸,他的骨相极佳,因此镜像表现出来的长相跟现实区别不大,轮廓有棱有角,鼻梁英挺特别突出,甚至他摆的视角和光线恰到好处,还多添了点氛围感出来。
搞得好像网友第一次面基。
宁酒这边相对比较潦草,刚起床发丝凌乱,还有几根从后方撩到前面,低头时,头发一股脑往前涌。
宿舍光线极差,她的背景怪阴森的。
“宁酒,你去做兼职了?”顾暮迟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弯,突然笑了声。
他的话没头没尾,宁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歪了歪脑袋,声音散漫:“挺好,兼职女鬼也是个特别的体验。”
“……”-
之后,顾暮迟半强迫似的,要跟她约好3点半楼下见面。
宁酒还没跟广播社其他人定下约定,索性由他去了,都十几年一起上学回家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跟顾暮迟打了个出租车,来到目的地,包厢内已围聚了十几人。五光十色的光从天花板上投射而来,红的蓝的紫的,人的轮廓模糊,只能大致辨认出区别。
气氛热烈,一对男女对唱情歌,社长跟女朋友一来一回,旁若无人对视,那眼神黑暗中几乎拉成了丝。
大半都是陌生人,以广播社和篮球社为分组,划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篮球社的同学,宁酒不熟,而广播社,大部分人打过交道,她环顾一圈,找准了合作两年的田向浩。
沙发椅坐满了人,他的旁边正好有个位置,因此,宁酒跟顾暮迟说了声:“我坐那了。”随后很自然地坐到了田向浩的旁边,顺便跟他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你也被社长拉过来了?”
田向浩苦笑:“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还专门私戳我,我不太好意思拒绝。”
两人聊了两三句的工夫,顾暮迟仍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一动不动。
包厢太吵,他压根没听见宁酒那句招呼,自顾自找了一圈空座,寻到了两个狭窄的挤挤也能坐的位置,正要转头迫不及待拉宁酒过去,哪知道一瞬间的工夫,人就原地消失了。
宁酒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广播社团成员扎堆的地方。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旁边是个熟脸,见过一面,好像叫田什么的男生。
顾暮迟的脸掩在昏暗的角落,天花板四周的闪光跳跃不定,正好一道红色闪光打在他脸上,他的唇蹦得很紧,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宁酒,好似不敢置信她竟然抛下了他。过了几秒,他咬了咬牙,把极其不爽的眼神投到了田向浩身上。
宁酒跟田向浩打完招呼,准备拿出手机刷会微博。见周围没动静,顾暮迟纹丝不动,便抬起头回看他,有些不解:“快坐呀。”
顾暮迟仰着头,重重哼了声,宁酒完全不晓得他想什么,又把头低了下去,他见宁酒不解释也不搭理他,胸口的醋劲儿翻滚得更厉害了。
正当顾暮迟要厚脸皮挤进两人之间,蒋修忽然从篮球社的朋友堆里冲过来。
他上来勾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脑袋都往左偏了偏。尽管姿势别扭,顾暮迟的眼神倒还看着宁酒和田向浩。
蒋修笑嘻嘻地把他拽到了篮球社的朋友那边,正好两个社团间的边缘位置,跟宁酒不算远,隔了也就两个人。
顾暮迟坐下来,表情缺乏。蒋修在旁边跟男同学们插科打诨,围绕着周围的女同学,交流起了大多男生们私下里的话题。
顾暮迟全程没参与,哪怕蒋修动不动就问他,试图把他拉进社团的中心,他也只是松散地垂着眼皮,手里转了转手机,一声不吭的样子,用疏离的神情表示他对这些话题没半点兴趣。
他游离于群体边缘,表情很淡,蒋修见惯了这幅冷脸,摆了摆手随他去。
场子大概持续了半小时,蒋修终于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细节了,他顺着顾暮迟的视线,目光定到了宁酒身上,蒋修问:“你老看你那青梅干嘛?”
顾暮迟:“不看她,看谁?”
这回答,仿佛世界上那么多优秀的人,全入不了他尊贵的眼睛。
只有宁酒,能让他纡尊降贵地多看两眼。
“广播社的美女那么多,多好的联谊机会,就没一个你看中眼?”
蒋修的眼神四处乱飞,寻找最漂亮的女生。顾暮迟爱答不理,两手撑在膝盖上方,懒得跟他费劲。
蒋修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头来,主要灯太暗,长相看不大清。视线转了转,再度从远处转向了宁酒的方向,她正跟旁边的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蒋修这会儿正无聊,忍不住奸笑道:“嘿嘿,那两人聊得多火热,你的小青梅眼看着就要飞了。”
在他的观念里,联谊就是专门用来脱单的场合,哪对男女话说多了,说明有情况了。
再清楚不过这家伙的死德性,顾暮迟冷笑两声:“管好你自己。”
蒋修很贱地摊了摊手:“我管我自己的嘴,但你管不了青梅看上谁。”
听了这句话,顾暮迟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蒋修继续作死:“这两人认识两年,日久生情恐怕已经看对眼了。”
谈到这里,顾暮迟的表情更冷了,一想到宁酒这几天再三排斥自己的行为,再加上蒋修这狗东西,生怕他太舒心惬意,非得来加把火,他的心底越来越没底。
两年的时间,对他和宁酒来说,太久了。
自他走后,她那么优秀的人,身边必然拥有不少选择。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身边的很多事。
宁酒搬走后,再也没回老小区,她不知道门口常去的那家饭馆,已经换了老板,口味大不相同了。
跟卢飞宇何冽他们还有联系,彼此见的面不超过五次,卢飞宇谈了一场恋爱又分手,何冽准备出国。
改变的不止这些人与事,连他都发觉到了自身性格的细微成长。他无法保证,也没有立场去请求,宁酒的喜欢始终如一。
顾暮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手心转动的手机停住,胸口似乎有个沉重的石头往下沉,沉不到底的那种。
而宁酒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刚才问起了田向浩交换生的事情,平时闷头做事的男生,竟然自己做主安排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决定。在她的眼里,她一直以为田向浩有点社恐,难以想象人生地不熟的,出国会经历什么,但他偏偏能主动迎接这份困难。
她佩服他的勇气。
宁酒一边闲聊一边喝了点酒,本来打算只喝一瓶啤酒解解渴,不知不觉话聊多了,酒也越喝越多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桌子已摆了两三个空瓶子。
歌换了不知几曲,房间热闹非凡。
有的同学在沉浸式唱歌,有的吃小零食,有的打起了纸牌,还有的大概喝上头了,跑到包厢中间炫起了舞。
参加广播社确实埋没了这位同学的天赋,他应该去舞蹈社。
宁酒头有些晕,四面八方的声音重叠交错,传进醉酒的人耳朵里,显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很少喝那么多的酒,上次还是高中那次试探顾暮迟的聚会。距离已经三年了,她对醉酒的感觉不习惯,起身便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会儿。
周围太闹,没人注意到她。
除了某个人。
顾暮迟撩懒懒起眼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举动。
她低着头,独自站在沙发椅边,头顶的灯旋转不停,她忍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压制住了这股不适。
座位有些尴尬,位于角落边沿,走到门口还需要经过一排人。宁酒的身体微微发热,大脑飘飘然仿佛要飞到天花板,已经顾不及那种迎接所有人视线,还得忍住不小心碰到男生们膝盖的窘迫感了。
宁酒没走两步,天旋地转——
左边座位坐着田向浩,他正在看大屏幕里的mv,宁酒忽然朝着他倒过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接她。
天时地利人和,放到任何一个故事里,那都是一段感情非常完美的起点。
就在这时,这种机会被人毫不留情掐灭了。
顾暮迟早发现了她这种欲倒不倒的苗头,甚至觉得她偏偏好巧不巧在田向浩前面跌倒,心思太明显。他说时迟那时快,身体前倾,没顾及内心咕噜噜翻腾的强烈酸意,顷刻间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他的方向一拽。
男人的劲道大,稍稍一用力,便把一个瘫软的女生给拽了过去。发生的瞬间极快,仿佛慢一点,他就怕事情没挽回的余地了。
坐在田向浩和顾暮迟之间的两个男生,眨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漂亮女生就被顾暮迟抱在了怀里。
他们瞬间倒抽了口气,瞪大了双眼,齐齐转头看他。!!!
顾暮迟仍然不松手。
当着众多朋友的面,他镇定自若又不容拒绝地端坐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手却将宁酒的脑袋摁在了他的胸口,而她毫无抵抗的力气,脑袋毛茸茸地靠着他的胸膛,无意识间坐到了他的大腿。
动静不小,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离得近的人都静音了。
离得远的,还在进行激情对唱。
一间包厢,两个世界,形成了一种极强烈的反差。
周围某个女生小声爆了句粗口:“救命,我失恋了。”
声音还挺明显,但大家都在看着顾暮迟和宁酒,没人注意这句真情实感的哀叹。
沙发椅边,两人如一座孤岛。
宁酒缓了好久,男人大腿的热度从衣料间传递而来,偶尔几个轻微动作,黑色的冲锋衣便发出一阵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近在迟尺,这些细微的动静证明彼此有多亲近。
她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的情况,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如坐针毡。
黑暗中的感官不断放大。包厢内有人抽烟,味道不好闻,他身上的味道像浑浊空气里的清新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不太浓烈,大概是洗衣粉的味道。
宁酒坐得不自在,忍不住动了动,他的双手随之紧扣在自己的腰间,明明已经阻止了她摔倒,却仍旧不松手。
宁酒的脸颊迅速爬上红晕,心跳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剧烈。脸颊贴住的地方,恰好是他冲锋衣里面的毛衣,质感有些柔软,她贴住了他锁骨下方的位置,心脏怦然心动。
完全不受控制。
时间过了很久,其实才过了一分钟。
当她迟钝地挪了一下脸,房间里鸦雀无声,唯一的动静只剩下电视里的女声。所有连同本在活跃气氛的人都在看他们,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宁酒顿时羞红了脸,手抵住他的胸口,虽然腿有些发软,但仍旧坚持挣扎站起身。
意识到她的抗拒,顾暮迟的手臂微微僵住,脑海又情不自禁闪回她刚刚对田向浩的笑容,笑得那么好看,生怕人不知道她有多吸引人。还故意倒向田向浩,怎么,平地也能摔跤。
你从日本动画里穿过来的?
内心许多腹诽,他没透露半分情绪,微垂着头,视线由上而下看着她。
这会儿宁酒朝着房间看,方向原因,视线所朝位置不经意间还恰好是田向浩那边。
顾暮迟气得眼珠都红了,笑了一声:“对他有意思啊?”
宁酒没吭声,挣扎的力气已经用完了,耳边鼓乐仍在伴奏,也不太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顾暮迟情不自禁收紧了胳膊。他的身体越来越贴紧,她几乎要镶嵌到了他怀抱里,黑暗里彼此看不清神情,顾暮迟的喉咙重重滚了一下,舍不得就此松手。看到她对其他男生笑,心脏就跟在柠檬水里浸泡过似的,又酸又涩。
胸口有某种东西想要冲出来,强烈的冲动也跟着涌上来,冲破了所有难言的桎梏,和千万种克制的理由,那份隐藏多年的爱终于无法再沉寂下去了。
“我以前从不敢告诉你一个事实。”他低低喃语,“现在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
“你知道吗?”他贴住她的耳畔,“我很喜欢你,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听到这句话,宁酒呼吸都停了。
“别喜欢别人。”他的嗓音继续压低,已经哑得不像话,
“可以只喜欢我吗?”
? 第五十六章
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到耳廓边, 宁酒的大脑容量似乎缩小了,这些信息量太大,她无法冷静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前几天, 他表态想要追求她, 她隐约隐约明白他的确喜欢自己,尽管两年前他拒绝她的告白。
他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让人难以确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连追求也只是默默地行动,各种找机会跟她见面,从不张扬表明他的目的。
两年间, 她等了太久了,而今终于听到他确切地告白,他喜欢她,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
宁酒真的懵了。
事情的发展方向, 对于一个喝醉酒的人来说, 有些过于复杂。
她需要时间,好好捋捋清楚, 又或者等聚会结束,两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谈一谈。
顾暮迟仍在注视她,他的表情看着大概有些紧张, 肌肉紧绷没放松过。
宁酒的醉意还未彻底缓解,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表现她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再谈。”-
聚会仍在进行, 大家看了会热闹, 便又继续回过头, 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声音都压低了,好像在交流八卦。
校园男神的感情生活,没人会不感兴趣。
宁酒管不了别人谈论什么,她恍恍惚惚先去了趟卫生间,洗了五分钟的脸,大脑才稍稍冷静一些。
明亮的灯从上方倾泻下来,从宽大的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脸仍留有微热,用冰凉的手拍了拍,水滴从下巴处流淌下来。
她磨磨蹭蹭地拿出纸巾,擦干净,努力收拾好情绪,走向了包厢。
推开门的一刹那,各种声音一齐涌进耳朵。
整个包厢的人尽收眼底,她的视线最先移到了顾暮迟那边。
他看上去极其正常,姿势从她离开后没变过,头微低,下颌的轮廓在闪动的灯光下,利落分明,浑身散发着与联谊格格不入的淡漠。
手中多了一样东西,白酒。
宁酒怔怔看着这一幕,他仰起脖颈,周围人起哄,他的喉咙不停滚动,往下灌高纯度的白酒。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这个众人眼里骄傲又强大的少年,仿佛哪里□□了壁,只能靠酒精来发泄内心的负面情绪。
周围人毕竟是大学生,再玩得开也不会太过分,他们面面相觑,觉得喝太多了。
起哄的声音渐停,他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着,仿佛嘴里辛辣的白酒不是白酒,而是宣泄的解药,能让他为之疯狂。
顾暮迟从小是标准的优等生,自律严谨,生活习惯良好,最爱喝的是可乐和汽水,从不接触高度酒和烟草。即使身边不少男生撺掇他,尝试这些属于男生圈子的喜好。
他仍然坚持自控的行为。
而这时,他打破了那些她自知的习惯,他上了瘾中了毒,酒瓶的酒水越来越少,指腹将酒杯抓得很紧。
周围人没有阻止。
然而宁酒受不了,血液一个劲往头上冲,她跨了几大步冲过去,硬生生把他的酒杯给夺走了。
顾暮迟喝了大半瓶了,按照他的酒量,喝不了这么多,酒意已经迅速袭上大脑。
眼神聚焦到宁酒身上,他眼里落进了星光,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的不高兴,忘记了最初喝酒是因为宁酒那番无动于衷的话语。
他用那种从未有过的柔和语调,说了两个字:
“久久。”
宁酒身体颤了下。
回忆拉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他曾嫌弃地告诉自己,喊叠名太腻歪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喊出口。
然而此刻,因为强烈的酒意,他真实的内心完全暴露了出来,完全没压抑想做的事和想说的话。
他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小名。
像把这些年的分量,全一次性喊完。
久久。
他的久久。
内心汹涌的情绪,一阵一阵拍打她此刻柔软的心脏。
她强忍住这股颤栗,视线环顾一圈:“我们先回去了。”
他还没说什么,已经失去了清醒,没了说话的力气。各位同学的呆呆注视这一幕,她抓住他的手腕,支撑他半个身子的体重,将他一路搀扶到了门口。
过了五分钟,出租车准时到达街边。
宁酒力气太小,顾暮迟穿了黑色冲锋衣,身材遮得密实,可一眼看去,确实是个高高瘦瘦实则肌肉分量不低的男人。
他太重了,她拽了半天没拽动。
师傅见她无能为力,便帮了她一把,两人合力一起把他塞进车后排。
宁酒连忙道谢:“谢谢师傅。”
“不用谢。”司机师傅坐回驾驶位,往后看了眼,“你们去哪里?”
去潭华大学,嘴边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她突然顿住了,现在的时间超过了11点门禁。
宁酒转口说:“去附近的连锁酒店。”-
向前台定了两个大床房,宁酒带他到房间。
一路费了不少体力,冬春交接之际,大冷天的,额头甚至还渗出了汗水。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床沿,准备缓口气帮他脱掉鞋,再把他摆放端正。
酒店隔音不错,安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落地窗外,城市灯火辉煌,广告的大屏幕占据了最中心的视野,夺目耀眼的光亮使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宁酒的身体渐渐放松。
顾暮迟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回头看了一眼,忙碌过后,所有暂时撇开的思绪重新回到了大脑、
他刚刚袒露心意,紧紧拥抱她,触感那么真实又强烈。
虽然由于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他放弃了这段感情,然而最终,离开两年的人,又再次回到了她的世界。
他就在她身边,彼此相距不到二十公分。
宁酒注视他熟悉的眉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弯起唇,忍不住笑了笑。
顾暮迟昏醉的时候不太安分,大概觉得热,不时用手扯外套的拉链,微微皱眉,宁酒帮他把冲锋衣脱下来,他的眉头丝毫没放松。
仿佛有什么事耿耿于心。
宁酒将冲锋衣挂好,他从喝酒之后,就开始表现出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情绪,像受到了伤害。
当时没细想他前后的转变,现在她突然醒悟了。
一般人多的时候,疲于应付场面,很多事情潦草从脑中过一遍,不作细想。独自呆在安静的房间里,总会思考得更加深入些。
她终于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连接起来,她对他告白的回应是,我们回去再谈。
当时反应可能太冷淡了,如果立场相反,她听到顾暮迟说了这句话,一定下意识认为对方在逃避和排斥。
所以误会理所必然产生。
看他昏醉不醒,暂时没办法解释清楚,她太累,准备一次性解决他,回另一间房睡觉。
刚才把他丢床上的动作太潦草,他的脑袋落到了枕头下方,如果一晚上保持这种姿势,等明天,脖颈酸痛无法避免。
宿醉已经够难受了,宁酒希望他起床后能舒服一些,便起身,试图将枕头塞进他后脑勺。
她努力了半天没成功,顾暮迟不大愿意配合她,头发死死地贴住床单,仿佛有人要谋害他或者玷污他的清白,心防使他的身体完全没有放松。
过了两分钟,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枕头塞进去了,他的头发也被薅成了凌乱的稻草状。
她感到一丝抱歉,但不多,移开眼睛假装不是她干的。
顾暮迟仍在昏睡,走之前,宁酒慢慢支撑起上半身,游移不定的视线不可避免定到了他的碎发。
她抿了下唇,视线再往下偏一点,是他紧闭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最后是薄薄的双唇。
酒店氛围暧昧,她移开视线,手指将他的碎发整理了一下,拨到了额头的两边。
她小声告别:“我回去啦。”
尽管他听不到。
宁酒从他的碎发间收回手,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公分。
他的眼神黑沉沉,轻微动了一下,定焦到她近在迟尺的手指。
这个姿势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宁酒慌忙低头解释:“我没做什么。”
跟想象中的盘问不同,他尚未清醒过来,双眸涣散地看向前方,瞳孔略显无神。
下一刻,他把她拽到了床上。
翻身,扣住她双手,身体倾轧,动作连贯到像演练了几百遍。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男人温热的身体从上往下压住,宁酒头皮发麻了,脸蹭地一下红了,全身热到爆炸,连忙紧张地喊了一声顾暮迟。
顾暮迟像听不到,他压低了身体,重重地压下来。刚刚打量过他的唇瓣,这会儿,宁酒收获了严重的后果。
那薄而软的唇,精准捕捉到了她躲避的唇。
碾压,反复□□,他的学习本领太强,拥有无师自通的能力,从最初的唇与唇相碰和摩擦,到尝试叩开她的唇和牙齿,才不到几分钟就愈发熟练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完全收敛不住从骨子里发出的强硬。
他的身体又热又硬。
她试图用手推开,那点力气就跟蚍蜉撼动大树,不自量力。挣扎了好一会,他的呼吸反而更喘了,清晰响彻整座房间。
她听了更热得厉害,连同脚趾都勾了起来,不小心碰到他略坚硬的小腿骨。
落地窗外的广告屏幕,隐隐约约给他的侧脸渡上了一层白光。他的唇加重了力道,与她的舌尖互相勾缠,像要把她一口一口吞下。
慢慢的,她的身体越来越软,挣扎得越来越小了。
他的理智还未回来,可她没有半分害怕。反而那副属于男人的躯体,毫无保留包裹住她,密密实实没有一丝缝隙,她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顾暮迟额头的碎发垂落,硬硬地戳着她柔嫩的脸颊,呼出滚烫的气息,断断续续伴随接吻的节奏,喷到了她此刻极度敏感的肌肤。全身没有一处不酥麻,她强忍惊人的陌生的感觉,动作轻轻地拨开他的发丝,轻声喊了声“暮暮。”
这一声,如同某个神奇的开关,一打开后,事情开始变化了。
无尽的迷雾,他触摸到了喜欢之人,这像一个梦境,他所做出的举止愈发肆意。然而梦境里的她喊了下名字,他听到了,尽管再失落,也慢慢减轻了力道。
还不舍得彻底松开,他用左脸颊贴了一下她的右脸颊。
那么小心翼翼而又温柔的触感,和刚才的疯狂强势截然不同。
他轻声说:“我喜欢你,久久。”
宁酒应了声:“我知道了。”
他又提了一遍:“我喜欢你。”
宁酒回:“我也是。”
他像没听到,瞳孔呈现无光的沉黑,反反复复地跟她说:“我喜欢你。”
深刻的,这辈子无法遗忘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七章
顾暮迟以前从未袒露过自己的心意, 那些压抑多年的炽热的情感,深深埋藏了很多年。而今因为醉酒,他便史无前例, 一股脑地把告白给弥补了回来。
宁酒眼眶渐渐热起来, 听着这些表达滚烫爱意的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的若有所失和空洞,渐渐被他的话语填满。
这两年始终隐隐作痛的伤疤,似乎消失不见了。
她曾经以为他已经不在乎她了。
其实他还在,他还在意她。
一份月亮送给星星的情书,跨越了漫长的星河, 终于送达到了她手心。一封不够,又投递了第二封,第三封……
她打开仔细看, 原来她喜欢的少年, 从年少时就已爱上了自己。
被他沉重的身体压着, 心情却要飘到了天上去。这股美妙的情绪无法阻挡,她盯着天花板的格子, 弯起唇笑了。
顾暮迟的呼吸喷到了她脸颊。甜丝丝的气味在酒店房间里漂浮,维持了许久,房间内像做棉花糖的机器内部,又热又甜, 专门生产能让人回味无穷的感受。
她一遍一遍回应,他无尽无止的告白。
多年前的高中,两人互相小心翼翼遮掩心意,他不仅仅是她的竹马, 她喜欢的人。他曾是她的灯塔, 迷茫的初高中生活, 为她指出了前进的道路,也让她找寻到了学习的目标和动力。
这一刻,彼此的肌肤紧贴,前所未有的亲密。她相信,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他对她的爱意,都将成为她生活最明亮的指路灯。
他们会越来越好。
一夜悠悠晃过,天光大亮。
昨晚窗帘没拉,耀眼的太阳光从东方升起,倾泻到洁白的大床。
按照宁酒的生物钟,差不多再过半小时,她才会渐渐清醒。由于光亮的影响,她昏昏沉沉睁开眼,起初还以为自己睡在宿舍的床上,作了个踢被子的举动。
被子没踢到,脚趾踢到了一个坚实的东西。
她吃了一惊,连忙睁开眼睛,一张极其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浴在晨光之下,眉眼漆黑锋利,轮廓棱角分明。
昨晚火热的回忆,瞬间拉进了脑海里。
呆呆看着他,她的心脏几乎从胸口跳跃出来,比心跳更明显的是,身体的酸痛感。
明明昨晚没做什么,她却尝到了半身不遂的感觉。
她坐起身,深吸气缓了一段时间,慢慢活动胳膊,被他压了许久的麻木感渐渐散去。期间,顾暮迟也醒了,他受不了窗外那股明亮的光,缓慢睁开了双眼,头痛欲裂,阳光毫不留情刺住他瞳孔内,他的眼睛也有些难受了。
他把手盖在眼睛上,过了一会放下手,眼睛撩开的同时,眼皮的皱褶也叠成了两道,薄薄的双眼皮拉扯出了倦怠感。
一大早,顾暮迟的心情相当不美妙。
宁酒正在考虑等会先直接出去,还是在这里跟他摊牌。抽气声响起,她立即回头。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时间有些过于漫长。
宁酒的眼神比较复杂,从害羞,再到一种“你终于醒了”的若无其事,情绪变化多端,脑子里在想很多东西。
而顾暮迟的眼神,完全是惊吓了。
他真的被吓到了,怔楞了许久。他大概没想到床上还多了一个人,这人经常出现在他的梦境,如今竟然跑到了现实的枕边,他慌乱地往外翻,身体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宁酒一脸懵,昨晚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清醒之后,极有可能流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按照他冷清的性子,他最多问几句便可能恢复往日的理智和从容。
而不是现在这样。
表情震惊,好像看到了世界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过了许久,顾暮迟双手支起上半身,窗外的晨光洒落了一身。他已经顾不及身体的不适和头痛了,仰起过于优越的五官,视线从她凌乱的发丝,一路往下。
她刚起床,还没整理好衣服,保留着昨晚被他肆意过后的痕迹,而且痕迹不浅。嘴唇破了皮,比往常嫣红,露出微微敞开的胸襟以及压成无数皱痕的毛衣。
顾暮迟的脸慢慢变了。
偏偏宁酒反应慢了好几拍,过了几秒,才发现他绷紧了下颌,目光直勾勾的,注视她凌乱的衣服。
她的脸又红扑扑了,手忙脚乱把衣服整理好,羞涩低头时,那股红晕往耳际弥散开。
误会更深。
顾暮迟由于没了昨晚的记忆,所以全凭想象脑补。各种违反道德法律的画面轮番轰炸,他的思维是混乱的,头昏脑涨,往日的冷静和从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宁酒咬了咬下唇,打破了沉默:“你还好吗?”
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顾暮迟头已经低下来,变成了一个做错事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男孩,声音因为宿醉,低沉了好几度,像被砂砾磨过般沙沙作响:
“对不起。”
宁酒不明白他道歉的理由。
他又懊恼地揪了一下自己凌乱蓬松的头发,再度抬起头时,声音无比坚定:“我会对你负责的。”
“……”
宁酒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这边出场的戏份,已经放映到完结了-
房间里只有两人,他恢复了清醒,却误会两人发生了某种无法描述的事。
宁酒结结巴巴回:“你误会了。”
“不用替我解释。”顾暮迟打断她的话,“是我的错。”
宁酒仍在努力澄清:“昨晚你喝醉酒了……”
“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顾暮迟自顾自地说。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又持续各说各的几句话,宁酒认认真真喊他的名字:“顾暮迟。”
闻言,他神色一顿。
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跟他解释清楚。
“不是你想的那样。”宁酒尽量简洁地阐明,“昨晚我支撑你走到了酒店,你意识不清,拽住我不肯放我离开——”
他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喉咙滚动。
“其实我们没有,没有——”
那几个暧昧的字眼,迟迟从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努力寻找一个委婉些的词语。
顾暮迟走近床边,略微弯腰,保持悉听尊便的姿态,面不改色地补充了她的下半句:
“没上床?”
没上床。
上床。
床。!!!
为什么,他能把这三个字,说得那么自然又坦荡。
这三个字在大脑里反复回荡,宁酒到底是个腼腆的女孩子,略微沉不住气。
“对。”她憋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没做这种事。”
他点点头,眼皮微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总之表情波动极少,看不出情绪。
宁酒第一次和男人上酒店,还躺了一晚上,尽管什么都没发生,但两人之间的变化跨越太大了。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用平常的态度面对他了,所以,干脆一声不吭。
顾暮迟站那半天没动,身形刚好挡住外面的阳光,落下颀长的影子,遮住她整个身体。他跟宁酒不太一样,虽也是第一次,脸皮多多少少比宁酒厚一些,很快接受了这番解释。
此时他思索的全是记忆消失前,在聚会里发生的事。
从她跌倒,到他拽住她手腕。
从他情不自禁的告白,到她冷淡的回应。
这一幕幕跟电影画面似的,轮番滚动。
从前往后推到现在,他的脸色渐渐又沉了下来。
哦。
喜欢别的男生,还带他上酒店。
还帮他脱了外套。
顾暮迟冷淡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浑身不得劲了:“你不是喜欢别人吗?还愿意亲自带我上酒店?”
“喜欢”、“亲自”这两个词语咬字很重。
宁酒啊了一声,顺着他的话道:“总不能不管你吧。”
等下。
她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她喜欢别人,有吗?
顾暮迟脸更冷了,宁酒这话跟无声承认了没区别。
他的语气跟吃了一整个柠檬似的:“这两年你从哪里学来的,一次性钓两条鱼,跟他有说有笑,平时没见你话这么多。一个多小时都不理我,现在又抛下喜欢的人跟我上酒店,我也是个男人,你真觉得我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喝醉酒,万一控制不住自己,你不怕我做些让你后悔的事?”
说实在。
第一次听顾暮迟不带喘气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还蛮新奇的,睁大了眼看他。
“宁酒。”他一个字一个字咬字喊她,“那人比不上我,你再怎么找,也得找个跟我差不多的吧。”
顾暮迟的语速很快,连成串地蹦出来,她花了点时间整理清楚,终于明白了他误以为她喜欢田向浩。
宁酒忍不住笑:“不是他,是另一个啦。”
他的脸僵住,难以置信地说:“还有第三个!”
宁酒:“……”
冷静理智曾是众人给顾暮迟的标签之一。其实他就是对任何人任何事不上心,既然不上心,自然很难失去理智。这会儿他已经保持不了这些情绪了,他气得都笑了两声,眼神在崩溃的边缘来回波动,又一次性讲了许多话,宁酒完全打断不了。
“你真行啊,你太行了,什么时候有了收集男人的癖好,当收集邮票啊?一个不够,还来两个,两个不够,又来三个,你鱼塘都扩建到太平洋去了,再多钓几条鱼,太平洋都挤不下了。”
一长句话结束的空隙。
宁酒有理有据地反驳:“谁说我钓鱼了!再说,太平洋的鱼都成千上万了。”
顾暮迟完全把她前半句话当成了狡辩,注意力放到了后半句,太平洋的鱼成千上万。
约等于,她反驳自己的鱼塘足够大,塞得下很多男人。
足够装下太平洋。
他哦了一声:“你还想钓谁?”
直勾勾地盯住她,戾气相当重,仿佛知道是谁后,要把那男人给解决了。
宁酒噗嗤笑了声,笑出了眉眼弯弯,她觉得此时此刻的顾暮迟太让她喜欢了。从昨晚开始,彼此喜欢的认知,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勇气,这个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把扑过去,将整颗脑袋塞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让人毫无防备,顾暮迟的身体从上到下都僵住。
“是你呀。”宁酒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他的胸口,“鱼塘里只有你一个。”-
外面天气很好,上班高峰期,车辆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逐渐增加,听到这句话,顾暮迟的理智又涨回来了。
他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车水马龙,又恢复了那股从容不迫,朝着宁酒仰起头冷淡地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一下子又惜字如金,刚刚成堆成堆的吐槽就像错觉。
宁酒松开手,他也没管她。
她退出了他的怀抱,他的眼皮稍稍动了下,抿了下唇又松开。
宁酒期待地看着他,他自顾自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宁酒的心怦怦跳。
拿手机要干嘛?
准备记录一些关键时刻的视频了吗?
比如要求她成为他的女朋友之类的话?
她期待地站直了些,保持姿态的完美,然后,他下一句话,
“你饿了吗?点个外卖?”
“……”
这个回答,万万没想到,宁酒低垂着头,嘴角都抽了下。
男人果然变化多端。
外卖员敲门送来了外卖,宁酒解开塑料袋子,脑子里瞬间冒出这句话。
还特别出其不意。
多么合适的时机,互相点名各自的心意,确定关系,结果就用来吃早饭了。
顾暮迟给两人各点了一份早餐,他点的炒面,而宁酒点了份汤面。坐到餐桌上,顾暮迟拆开包装筷子的塑料袋,宁酒接过早饭,半天没动,她有话想说,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低头拆开另一幅,不紧不慢地吃起了面条,那淡定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了,他还能保持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内心的丝毫波动。仿佛方才失控的男人,并非他本人。
宁酒只好把话吞进了肚子,继续小口小口,吃着汤面。她吃一口抬一次头,吃一口又抬一次头,总觉得那些话突然中断,怪憋屈的。
地方就这么点大,桌子也不是宽阔到要请人宴席那么夸张,宁酒这点小动作,早就被顾暮迟发现了。
他抬起眼,笑了下:“连吃饭都必须看着我?”
宁酒:“……”
他点点头,算起了回头账:“宁酒,这些日子你怎么忍得住,喜欢我还不肯松口,非逼我急死,你才高兴。”
“你很急?”宁酒的关注点歪了。
他表情缺乏:“偶尔。”
宁酒笑了声,点点头重复了遍:“嗯嗯,偶尔。”
顾暮迟:“……”
早餐解决得差不多了,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把餐盒扔进了垃圾桶,宁酒刚准备去洗个手。
砰砰砰。
有人敲门了。
宁酒站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里,跑去开门。一个外卖员手里拎了个塑料袋,急急忙忙递到她手中,没等宁酒说声谢谢,又风风火火消失在门外。
她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不透明的白色,里面装的药品。
“你买药做什么?”宁酒转头问他。
顾暮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取走她手里的红霉素软膏和棉签,眼神定到了她的唇瓣。
意识到他看的地方,宁酒领悟过来了,他昨晚不小心咬破了。她的表情不自在起来:“那么小的伤口,很快就好了。”
顾暮迟没听她的话,从密封包装袋里取出一根棉签,将软膏挤了挤,棉签往上一刮。沾了药膏的棉签越靠越近,他的脑袋也靠得越来越近。
宁酒只好仰起头。
像被一阵轻风拂过,唇瓣传来凉飕飕的触感。他动作极其轻柔地擦了擦,语调不自觉低了几度:“我昨晚还做了什么?”
从他刚清醒那会儿,莫名其妙说要对她负责,她已经明白了。这家伙把昨晚说的话,做的事全忘干净了。
一个很好反击的机会。
宁酒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心理,睁大了眼说:“你说''以后我再欺负宁酒,我就是狗。''”
这话一听就能听出来,不像他的风格,他有时候确实不当人,他自己也了解。
承认他狗,对他来说不难。
保证自己不欺负宁酒,对他来说很难。
顾暮迟冷笑一声:“我就当没听到。昨晚的事也当没发生。”
看她挺轻松的表情,他觉得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语气也格外放松。
宁酒眨了眨眼:“可你说了喜欢我,然后我也说了喜欢你。”
冷不丁,往平静的湖面投掷一颗惊人的巨石,某男人的整个心湖都开始天崩地坼般的飞溅。
顾暮迟顿住:“当我没说。”
“……?”
似乎担心被误会,他又态度严谨地补充了一句:“我是指“当没听到也没发生”,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哦豁,这章暮暮的心情跌宕起伏啊。
? 第五十八章
涂完药后, 宁酒抽出时间,去洗手间洗了洗手。镜子明亮清澈,倒映的人笑意快溢出眼眶了。
她嘟了嘟唇, 镜像里的她也嘟了嘟唇, 她小声自言自语“这算在一起了吗”,镜像里的人没有重复,反而倚在门口的某人,冷不丁冒出声音:“我听到了。”
被这道声音惊住,她回头,顾暮迟大喇喇地站在洗手间边, 宁酒忍不住恼羞成怒:“我关好门了,你又突然打开,万一我上厕所……”
“我承认昨晚的行为很禽兽。”顾暮迟滚了下喉咙, “但我还没变态到看你上厕所。”
宁酒不知道该反驳他上一句, 还是该质疑他下一句, 索性,他又淡淡解释了一句:“你忘关门了。”
“……”原来是她自己没注意, 她慢吞吞说了声抱歉,又转过头用一次性的洗脸巾擦干水珠。
顾暮迟在背后盯了她半天。
宁酒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他没躲, 依然认真而专注看着,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刚才质疑我俩没在一起。”顾暮迟慢腾腾地挑了下眉,“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这话哪里过分了,明明他故意撇开话题, 去点了个外卖, 话题也随之戛然而止, 宁酒腹诽。
“都睡一张床了。”他捏住自己的指骨,刻意放慢了语速,“还亲了我——”
“不是——”
顾暮迟继续发挥自己颠倒黑白的本领:“怎么,你不打算负责了?”
宁酒:“……”
这人就不能老老实实,按照正常恋爱的节奏走啊。
她实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顾暮迟慢条斯理地靠在门沿上,扬起下巴等她的回答。
这种死皮赖脸的画面还是第一次,可能男人确实年纪越大,脸皮愈来愈厚了。
宁酒咬了下唇,干脆也将脸皮置之度外了。
“那我现在,”她红着一张脸,慢吞吞道,“还来得及,对你负责吗?”
顾暮迟听了,唇瓣的笑意完全止不住了,他低低道:“来得及。”
从她刚刚扑到她怀里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忍耐,这会儿,再也忍耐不住了,大长腿跨了一步,手绕到她后背,她还没反映过来之际,他已经把她摁到了宽阔的怀抱。
动作突如其来,她的神色一顿,手足无措,男人清冽的气息萦绕,呼吸忍不住放轻了些。
而他低下头,渐渐靠近,封锁住了她微微开阖的唇瓣。
宁酒闭上眼睛。
一开始很有分寸的克制,浅尝辄止,后来他逐渐收敛不住内心的渴望,气息浓烈纠缠,分不清谁的呼吸声更热更急促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她纤细的腰身,愈发长驱直入。
镜子安静地倒映着这一幕,时间仿若静止。
经过了很多年很多年,从彼此懵懂不知的青涩年纪,到朝气蓬勃的青春年华。
这样令人满足的时刻。
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因为,这一辈子就是你了。
也只能是你-
宁酒回到宿舍,已经是中午了。
从酒店出来后,顾暮迟还打算带她出去玩,可她下午有课,必须第一节课前赶回宿舍。于是,两人就到酒店附近吃了顿午饭,他颇意犹未尽地送她回学校,目送她消失在女寝门口。
12点左右,通常来说,这个点舍友们都吃好饭,准备午睡了。
宁酒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见到的并非窗门紧闭,反而她们一个一个正襟危坐。听到开门声,又一个一个从电脑前、书本前、零食前抬起头,然后异口同声道:“好啊,你总算回来了。”
啪嗒一声,钥匙掉地上了。
宁酒过于惊愕,没来得及捡起来,舍友们纷纷咧开了嘴巴,冲上来穷追猛打,敲问她昨晚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
宁酒神情无辜:“哪来的野男人,我昨晚社团联谊呀。”
林凌雪眼神怀疑:“真的?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
黎夏叹了一口气:“我差点以为你被坏男人给拐跑了。”
周轻清:“不会那个野男人,是顾暮迟?”
眼看着话题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延伸了,宁酒赶紧打住:“今天下午还有课呢。”
林凌雪:“我们计算机没课。”
大家都不太好糊弄,宁酒憋了憋,视线在自己桌上搜查了一圈,昨天买的牛肉粒还没吃完,她锁定目标,用小零食糊弄糊弄舍友们的嘴巴。
昨晚彻夜未归,就这一晚,顾暮迟跟她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并非不愿意说,而是担心舍友们误解。
误会他是个轻浮的男人,一晚上就用了某种放浪不羁的手段搞定她。
另外找个合适的时机吧。
离第一节课还剩一小时,宁酒抽出课本,窗帘已被拉拢,光线顷刻间消退。她摁亮台灯,今天不想午睡,便打开电脑,24寸屏幕反光,隐约可看见一张秀气的脸庞,流露出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笑意。
男朋友。
她默念这个词语,感觉新奇又复杂。
他是她的男朋友了。
像做梦,快乐的情绪漂浮半空,她最先感受到内心充盈的满足感,然而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潜藏的某个角落,莫名又有些不踏实。
电脑亮了几分钟息屏,她又摇晃几下鼠标,压下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屏幕重新亮起,她点开如意江湖的图标。
这游戏最近玩的时间不长,宁酒太高兴了,估摸午睡也睡不着,打算上课前玩会游戏打发时间。
倾慕在线。
她点开他的消息框,跟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在一起了。】
倾慕曾帮助她,分析感情上的问题,所以,有头才有尾,她的快乐无限增长,希望能传递给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倾慕:【恭喜。】
宁酒弯唇笑了下,他又回道:【我和她也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宁酒微微愣住,思绪拉回到之前的对话,在她的印象里,倾慕曾谈论,他喜欢的女生并不喜欢他。
宁酒发了个问号:【咦?】
倾慕的解释很有耐心:【原来她还喜欢我,只是嘴巴硬不肯承认。】
宁酒盯着这句话,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思有被戳中,如果不是隔了一根网线,她还以为讲她呢。
【我女朋友啊,】倾慕又发来一句话,拖长了语调,【她全身都软,嘴巴最硬。心里特别喜欢我,还主动抱住我,很粘人。】
看到这句话,宁酒觉得怪怪的,他继续:【我的便宜被她占去了,清白没了,她不负责都不行。】
忽视内心的不对劲,她发了个省略号,然后问:【如果她真的不负责呢?】
对面没了动静,过了片刻,倾慕冷冷回复:【那她就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了。】
【……】-
游戏没玩太长时间,她关了电脑,1点钟左右,跟黎夏骑自行车去教学楼。学校占地面积大,动画专业的教学楼位于东侧一隅,去教学楼的路途,必须穿过操场,池塘、图书馆等标志性建筑。
车辆拥挤,部分学生骑车穿梭校园的大道,转眼超过了宁酒和黎夏,微风将头发往后拂动,两人像只慢吞吞的蜗牛,不紧不慢地骑着。
下午第一节课,大阶梯教室进行,等她们到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半人。
宁酒跟黎夏来到了偏后方的位置,她们翻开书本,还没到上课时间,教授习惯踩点到达,学生们习以为常,彼此谈天说地,叽叽喳喳的声音传遍整座教室。
宁酒垂着眼,先翻看了一边上节课的内容。
斜后方一短发女生正在跟朋友谈论论坛上的八卦:“你晓得伐。咱们学校的校草昨晚抱了一个女生。”
从喧闹的人声中,听到这句话,宁酒翻页的手顿住。
她的朋友兴趣盎然:“顾暮迟?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论坛还有图,你看看。”短发女生的手机挪了过去。
照片稍显模糊,明显位于ktv这种光线不足的地方,周围所有人都朝着中心望过去。
位于照片中心的男人,即使只能看到个轮廓,也能显出不普通,线条勾勒完美,远远看去长相出色身材挺拔。
他穿了件质感冷硬的冲锋衣,浑身透露出疏离淡漠感,让人不敢靠近。与他气质不符合的是,他的右手搂住了一个女孩子的腰身,左手也不闲着,捏住她的下巴,完全没把周围人放眼里,弓着背,唇瓣贴住女孩的耳畔,不知道悄声说什么情话。
朋友瞄了一眼:“……这女孩子好娇小,整个就团在他怀里了。”
“可惜看不到脸,我真好奇长什么样,居然能拿下他这种绝无仅有的男生。”
朋友笑说:“太夸张了,咱们学校的男神不少吧。”
“你平时不逛论坛,没见过他,真的很绝。”
“有多绝?”
短发女生边搜帖子,嘴里也不闲着:“他可厉害了,不像一些绣花枕头只有脸脑子空空。拿下挑战杯竞赛你应该也听闻吧?后来还获胜了什么互联网+等等一系列牛逼的竞赛,咱们学校连续两年颁发了国家级奖学金给他了,眼红的人特多。光是学霸就算了,跑去创业做游戏,第一次做的小游戏,发布后三个月下载量超过10万。”
朋友听了没什么真实感:“这也太优秀了,是很遥远且可望不可即的人,一定很多女生喜欢。”
短发女生叹了一口气:“当然了,不过那些女生不敢靠近。”
“也对,这样的男人呢,让人没有安全感也很容易陷入自卑。”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这人对女生不为所动,态度冷淡,我怀疑他喜欢男人。大家都这么猜,所以不少人打退堂鼓了。”
“……”
听她们的讨论,宁酒也觉得没什么真实感。主要这两年,她极少参与他的生活,错失他许多人中重要的瞬间,平时也不爱关注校园八卦,所以连陌生人对他的了解,都比她多。
宁酒有些失落,周围稀里哗啦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她低着头没发现。直到黎夏用手肘戳了戳她,她不解抬头,目光忽而捕捉到了一个正走向后方座位的身影。
顶着一教室的注视,顾暮迟神情淡定,手里拎了个手机,另只手插兜,一步一步朝她靠近。众人惊愕地看着他,绕过大群人,他漫不经心的目光精准锁住了她,教室里的所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都看着他和宁酒。
如水溅进油锅,教室响起炸锅的议论声,与此同时,清晰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伴随脚步的节奏,扑通扑通狂响。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见他站定,对她右边的女生说:“同学,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位置吗?”
右边的女生完全来不及反应,任谁发现传闻中的校草,朝她这个方向走来,都很难保持冷静。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有力,慢悠悠地响起,
“我女朋友啊,非要跟我坐一块。”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九章
没等宁酒对这话, 发表出什么意见,右边女生率先涨红了脸,连头也不敢抬, 看也不敢看一眼, 忙起身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顾暮迟理所当然坐到了宁酒身边,还把她的课本挪了一半过来,低头翻了两页,装得像个本专业的学生。
宁酒按捺住内心的吐槽,默默打量了他一下。
昨晚穿的冲锋衣更换过,换成了深灰色的工装夹克外套, 里面搭了件白色高领毛衣,看着挺清爽干净。头发比中午见面更蓬松了,发尾稍稍沾了点水汽, 大概洗完澡, 头发差不多吹干就过来了。
宁酒发出了疑惑的询问:“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顾暮迟瞅了她一眼, 用一种正经的语气回道:“来上课。”
上课。
一个计算机系的同学,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动画专业上课?
“真的?”宁酒眨了眨眼, 满含期待问,“不是来陪我吗?”
男朋友特意来陪她,她已经确定他的小九九了,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
哪知道下一句。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要人陪。”顾暮迟支起下巴,假装诧异说,“我多才多艺,懂吗?“
听到这话, 宁酒的笑容瞬间收起来, 就知道他的嘴巴里吐不出象牙里来。
宁酒懒得跟他争辩, 他嘴巴挺硬,姑且就当他来蹭课了。
可能得不到她的回应,顾暮迟得寸进尺:“碰巧咱俩一个教室,既然都在一起了,顺便坐一起,也正常。”
宁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旧事重提:“你过来就过来呗,听听自己讲的话,我什么时候要求跟你坐一块了?”
刚刚他的理由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失忆了,跟他约好了转眼就忘。
顾暮迟哦了一声:“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这一分渴望。”
“?”宁酒睁大眼。
“我们得按照实际情况来说明。”他拿出手机放桌上,抽空看她,“你说对吗?”
“……”-
两人坐位子上,宁酒一脸无语,顾暮迟神态从容,好像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并非他说出口,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玩手机哪里不好玩,偏要到教室来玩。
她朝他手机看了一眼。
刚要吐槽的话瞬间咽下了肚子,因为从这页屏幕来看,他没在玩,正跟人交流游戏的运营情况。
在她这个还未进入社会的大学生眼里看来,用词陌生,不太看得明白。
宁酒收回目光,这时候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来,教授踩着铃声匆匆忙忙进门。
她把翻动过的书,翻到了原来的位置。
教授讲了几分钟课,拧开保温壶,喝了口水道:“大家先看十分钟的视频。”
当同学们全都关注多媒体之际,顾暮迟还在低头看手机,噼里啪啦敲打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显眼。
这回她的注意力不在他手机上,而是从手指,渐渐移到了他的侧脸。
注视的时间有些长了。感觉到她看着他,他停住手指。
宁酒连忙收回视线,假装看黑板。
他在看着她。
宁酒蛮紧张,表面不动声色,余光里却忍不住悄悄观察他。
他慢慢撩起眼皮:“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既然他主动跟她谈天,她便自然地回头看他:“什么呀?”
“我,”他指了指自己,“是你男朋友。”
心猛地跳了跳,宁酒小声回答:“我知道。”
“想看就光明正大看。”他懒懒地活动了下手指,倚靠到座椅上,“不要钱。”
“……”-
后来没管他,不管蹭课也好,陪伴也好,工作也好,任由他做自己的事。
顾暮迟大概不愿打扰她上课,没再出声了。
上课上到一半,宁酒忽然察觉到跟往常不同的地方。以前黎夏喜欢开小差,教授回头到黑板上写字,她爱跟她闲聊几句话,或者偷偷玩会儿手机。
现在这节课,她过分安静了。
安静到,宁酒差点以为旁边没这人。
她朝左边扫了一眼,黎夏还在,她低着头,手机放桌子底下,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打字,手指几乎敲出残影。
足以看出她的激动。
宁酒的好奇心快溢出来了,把头低下去,冷不丁开口:“你在跟谁聊天?”
耳边突然冒出个女声,黎夏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镇定地缓了缓心脏,用无辜的眼神看她:“跟小雪聊天。”
黎夏的眼神左躲右闪,经过宁酒这两年观察,她有事想隐瞒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此时此刻的样子。
她问的是聊天的话题,而她回答的是聊天的对象,明显刻意掩盖信息。
宁酒抿起唇,猜到了什么:“聊顾暮迟?”
舍友们对她的感情生活特别关心,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她很快就能猜出来。
“嗯……”
宁酒点点头,果然猜得没错。
“我太惊讶了,所以没忍住跟林凌雪提了一句。”黎夏的声音弱弱的,“哪晓得那家伙比我还激动,她说一定要好好盘问你一顿。”
宁酒失笑:“盘问?什么?”
黎夏:“你跟顾暮迟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奸情。”
“……”
奸情两字,狠狠震慑了宁酒的心灵,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珠,一下子睁大了。
黎夏赶紧解释:“她中午刚问过你,你说你没跟野男人鬼混,转眼你就跟顾暮迟谈恋爱了,她估计一肚子疑问。”
这几句话,黎夏声音压低,担心顾暮迟听见。
宁酒点了点头,考虑等下怎么安抚林凌雪,估计昨晚的事传遍了校园,林凌雪平时关注她的恋爱情况,总提学校哪个男生人品差,哪个男生花心,就怕宿舍的小白兔被大灰狼给叼走了。
然后,校园里宁酒跟顾暮迟的传言都传开了,林凌雪却最后一个知道。
她大概生闷气了。
宁酒的直觉非常准,林凌雪真的有点生气了,她一向想什么就说什么,没过多久,发来一堆短消息。
【宁酒!!】
【你中午糊弄我[委屈][发怒]。】
【找男朋友了干嘛瞒我。】
【我平时确实老爱挑咱们学校男生的毛病,但我没挑过顾暮迟毛病啊。】
宁酒解释:【我本想挑个更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林凌雪语气幽怨:【我上论坛了才看到,顾暮迟把我们宿舍的宿花给摘了,你知道我当时多么震惊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你没事吧?】宁酒第一时间关心她的安全问题。
林凌雪:【没事,你别转移话题。】
宁酒还真打算转移,诚恳地继续这个话题:【现在你知道啦。早知道晚知道其实并不重要,不管什么时候,我有开心的事,肯定会跟你们分享的。】
这话出自她的内心,她对朋友一向很好,乐于分享快乐,却极少倾倒负面情绪。
当你付出什么,就会收获什么,所以林凌雪真心把她当做朋友,非常在意她被人骗。
对面不吭声了。
林凌雪好哄,毛被顺捋平了,语气也慢慢恢复正常:【其实我来找你,也是想对你说些祝福。】
宁酒弯起唇。
没多久,她发来下半句话:【你的眼光真的很好,必须给我锁死,听到了吗!!】
宁酒的笑容越来越大,默默回了句:【听到啦。】-
下课了,三个人顺着人潮往宿舍里的方向走去,女寝和男寝的交叉路口,宁酒准备转弯,抬起手要跟顾暮迟告别。
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早,她下意识觉得应该各回各家了。
半空,手腕被他抓住,顾暮迟视线由上往下看着她:“先别急着回。”
宁酒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脸来,她这幅表情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浸过露水一样清润。
顾暮迟把手收紧:“男朋友带你去一个地方。”
见状,黎夏最先反应过来,她丢下一句“我先回宿舍了你们继续”就跑开了。
宁酒的手还被他拉着,男生的体温比女生热,她感觉手心发烫,不知是自己身体温度升高,还是他的温度传递到肌肤。
盯着他露出的一截清瘦手腕,她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俩确定身份后,第一次牵手。
以前小的时候,在游乐园他牵过一次,还有上学路上车开太快,他拉过她好几次手腕……
当时她没那份心思,以为是朋友间的关心,有时候甚至主动牵他的手往前跑。
可现在不一样了。
年龄不同。
身份不同。
心意也不同。
她有些难为情地动了下拇指,天气变燥热了,空气似乎十分稀薄,哪怕冬季还未完全离开。
顾暮迟若无其事用指腹扣住她手心,边拉住她往附近的东门走,边尝试般的十指交叉,他的手心干燥又温暖,慢慢的,完全包裹住她柔软的掌心。
期间两人都没说一个字。
空气里的寒冷被周围的暖流驱散,路边宽阔,人行道人烟稀少,沿着前方一直走,宁酒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放心。”顾暮迟眉眼轻抬,“不会拐走你。”
这话可信度极低,宁酒小声反驳:“那怎么越走人越少了呢。”
“你怕?”他笑了,微张开双臂,“那你抱我一下,我就不拐你了。”
明显开玩笑的语气。
宁酒往周边瞄了几眼,真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倒不是真的把他话当真,就是心里有跟弦莫名轻动了一下,觉得此时偷偷抱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他是她的男朋友。
就抱一下下好了。
顾暮迟了解宁酒,她容易害臊,尤其公共场合,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对她来说,几乎要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了。
所以,他随口说了下,漫不经心做了个动作,就准备放下手。
然而几秒时间,宁酒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突然往前走了半步,没等他的手彻底放下,脸埋进了他胸膛里,顾暮迟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哪里了,她的两只细白的手缓慢地塞进了他手臂底下,温热的呼吸,喷洒到了他敞开的夹克外套里。
一个很轻的拥抱,像羽毛般轻轻贴住。
顾暮迟的身体逐渐僵滞。
他的喉咙收紧。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风轻轻拉扯两人的外套。
宁酒抱了几秒,心尖上似有一人跳舞,耳根悄悄红了。
过了会,差不多要放开手。
那一刹那,顾暮迟的手臂比大脑更诚实,右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左手放到她纤细的腰窝,把她重新拥回了怀抱,他的语调有些沙哑:“真抱啊。”
胸口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嗯,她安静地靠着,柔软的发丝顺着风,有一下没一下撩到他的手背。
顾暮迟真受不了了,手背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微低头,消瘦的下巴抵住她的发旋,轻声说:“我得事先说明,我这人一向说话不算话,当初说不喜欢你是假的,刚才说不拐走你也是假的。”
“……”
“宁酒,我以后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作者有话说:
甜蜜日常。
? 第六十章
学校附近有家商业写字楼, 大学生投资创业,都爱选择这地方。一方面距离学校近,方便上课, 另一方面租金不贵, 最适合初期创业的工作室。顾暮迟跟余瀚引等人合作,在写字楼五楼租了间房子做办公区域。
宁酒很少经过这条路,现在被顾暮迟带到大门口,抬头望去,正面写字楼的外立面由单向透视玻璃组成,宁酒还没进门, 已经明白过来了。
他带她来参观他的公司。
电梯往上到五楼,左右两侧各有广告牌立在墙面,最顶部一列, 就是寒山工作室。
今天太阳被云挡住了, 楼道开着灯, 光线甚至比外面还亮堂。
宁酒跟随顾暮迟来到工作室,一推门, 视觉上看去布局很好,各个区块清晰分明,一进门是前台,待客的沙发和茶几。
简约屏风隔断了功能区, 办公区域人很少,只有四个人,余瀚引,还有顾暮迟的三位室友。
徐南辰和蒋修, 宁酒曾在食堂接触过。
至于另一位……
他的样子陌生, 皮肤黑, 脸颊长了几颗痘痘,看到顾暮迟牵着个女生进门,嘴巴微张,一下子合不拢了。其他三人跟宁酒打招呼,他突然嚎叫起来:“你们怎么都认识!这是谁?”
几人聊着天,徐南辰抽空瞥了他一眼:“林仲杰,动动脑筋吧你,不够明显?”
话音刚落,顾暮迟像炫耀般,当着这四个人的面,揽住宁酒的腰:“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宁酒。”
女朋友三个字,刻意加重。
林仲杰大叫:“什么啊,不是说好一起过光棍节吗?你为什么背叛我们,还找了个……”
还找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朋友……
林仲杰红眼病犯了。
顾暮迟乐了:“谁跟你说好了,你自己一厢情愿,别带上我。”
“前两年怎么不找?都快毕业了才找。”
林仲杰刚大一见面,对顾暮迟很看好,谁让这家伙的脸长得好,实力还逆天的强,他觉得这人身边必定围绕着不少女孩子,桃花运爆表的那种。事实正如他所预料,喜欢他的女孩子犹如过江之鲫。
林仲杰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他不仅羡慕他天生自带的光环,还替他觉得可惜。因为顾暮迟这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对女生特别冷淡,连看一眼都懒得多看。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时候林仲杰心情复杂,同时又感到欣慰,至少他们宿舍十分团结,快大四了没一个人谈过恋爱。
这么一想,心态平衡了不少。
结果,这天忽然说变就变了,甚至蓄完力,来了个超强攻击。
顾暮迟悠悠笑:“大三恋爱,总比某些人光棍到毕业强。”
一屋子的单身汉:“……”-
这房间除了客座、办公区,和储物间,还装了个独立的洗手池和卫生间。趁他们插科打诨的时间,宁酒去洗手池洗了个手。
一走进门,她惊住了,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淡淡的香薰萦绕,完全不像男生的洗手间。
他们还挺讲卫生。
再出来时,顾暮迟坐到了其中一把座椅上。他的神情专注,似乎她走了后,他就闭上了一双利嘴,正式开启了工作模式。桌下空间宽阔,腿大喇喇敞着,光线从头顶倾洒,侧脸的轮廓线条干脆利落,透着股精干人才的气场。
其他人低着头冥思苦想,而他好像完全不需要思考,修长的手指跳跃,一刻不停地敲打键盘。
注视了几十秒,宁酒淡抿了个笑,转而观察周围的环境。
工作室装修雅致且干净,并不大,只筹备了九个工位,其中一个与其他座椅侧面相对,是顾暮迟的位置。
由学生开创的工作室,虽明确了老板和员工身份,但彼此关系亲近。所以,顾暮迟习惯跟他们坐一块,方便一起研究游戏的制作设计和运营。
宁酒站到他身边:“我坐那里玩会手机?”
这里的空椅挺多,她用询问的语气问了一遍,手指指向了最靠窗的一把椅子,离顾暮迟有点远。
刚踏出步子,顾暮迟从电脑前抬起头,神情闲散,手却拽住她,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
没用多少力,对宁酒够用了,她完全预料不及,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大腿。
神情茫然,待触及到男人温热的长腿,又跟个弹簧似的,一下子弹了起来。
宁酒性子温吞,反应总慢一拍。刚刚这动作,像加速了好几倍。
顾暮迟惊讶地挑起眉:“反应挺快啊。”
宁酒羞恼回头:“你干嘛呀。”咬住下唇,薄薄的脸皮晕了点红。
三个围观的男人,看到这种场面,顿时坐不住了。
这秀恩爱秀到了工作室,天打雷劈。
徐南辰啧了声:“顾暮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眼神轻飘飘地往宁酒上瞄了眼,她看上去快冒烟了。
他忍不住打趣:“宁酒,这家伙平时装得像个人,其实压根不当人,你后悔还来得及。”
话里话外,一股不怀好意的坏劲。
没等宁酒开口,顾暮迟冷笑,斜睨了他一眼:“嫉妒了?”
徐南辰直视他的眼睛:“哪里看出来了?”
“每根头发丝都在叫嚣。”顾暮迟自顾自回答,“我懂,但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可喜欢我了,我们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拆散不了。”
“……”-
宁酒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她习惯了顾暮迟的嘴贱,而显然,他们几个男生受不了顾暮迟了。
他平常就挺欠揍,好好一帅哥,偏偏长了嘴。
几个人私底下常常寻思,大概是因为,上帝开了一扇门,就必须得把窗户关上。
人嘛,总有缺点。
他们跟顾暮迟打打闹闹相处了几年,要说争口气,太难了。
大部分人跟他对线,他轻轻松松一张嘴,就把人说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久心里琢磨好了争辩的说辞,为时已晚,顾暮迟已经懒得鸟人了。
舍友们心里苦啊。
没想到,他交了女朋友,生活更苦了。
余瀚引和林仲杰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敲击键盘,噼里啪啦恶狠狠地作响。
而蒋修白了他一眼,低声臭骂了句:“德行,别太得意。”
针对舍友们的回击。
“怎么骂都行。”顾暮迟不以为意,“我能理解,因为你们没有得意的资本。”
四个人:“……”
宁酒:“……”
实在没想到,她出现了一次,竟然成为了宿舍战火的导火线。宁酒的一双眼睛来回转悠,寻找缓解氛围的机会。
她不知道,这几人就这相处模式。要是顾暮迟变了,说实话,还真不习惯。
徐南辰记得,大一时,食堂偶遇宁酒后几天,顾暮迟人贼不对劲。话也少了,情绪更淡漠了,整个人低落到一眼看去就很明显,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不参与宿舍的夜谈……
那几天宿舍气压莫名其妙低了好几度。
非要对比的话,徐南辰还更想看到现在的顾暮迟,他觉得张扬的顾暮迟才是最好的他。
顾暮迟炫耀完毕,空气陷入死寂,众人神情各异,他没太在意,起身让出了位置。宁酒被摁到了座位上,他微微歪腰,观察到她的神情,手轻轻压了一下她头顶,贴住耳畔轻声说:“他们没当回事,真的。”
话毕,视线若有若无地环视了一圈,威胁意味十足。
所经之地,舍友们忍辱负重地点头:
“当然。”
“咱们大老爷们没这么小气。”
“迟哥真厉害,迟哥牛逼。”
林仲杰甚至还昧着良心夸起来了,别说宁酒嘴角抽了下,连顾暮迟都没眼看,他无语地笑了声,去搬了新的椅子过来。
宁酒的目光重新放到电脑,他没关。
一张黄昏的海景照,远景视角,女生伫立海岸交接处,水浪拍打她细瘦的脚踝,背影勾勒出纤细苗条的轮廓。
跟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网图比较,氛围感更强角度更专业。一眼看去,还以为他从哪位摄影大佬那里,偷了张图过来当背景。
然而,这张图片,宁酒再熟悉不过。
里边的人是她。
她怔怔看着这张图片。
回忆拉到两年多前,高中毕业旅行,他们四个人去了海边玩,拍摄了许多许多风格迥异的照片。
他竟然还保存着当桌面背景。
宁酒唇角笑意浮现,他总爱向别人炫耀她有多喜欢他,宁酒承认,她确实非常喜欢他。
从很多很多的细节,她发现其实他也一样,用更深刻更含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完全不输于自己。
她正被一个冷淡的男人,炽烈的喜欢着,偏爱着。
视线长时间停留,她稍微分散了心,注意到桌面的图标整理得挺整齐,数量不多,一个个按照颜色和功能性排列好了位置。目光轻轻掠过,蜻蜓点水般,落到了某个眼熟的图标上。
她微微一愣。
如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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