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酒……”
那个他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的人, 敏锐捕捉到了声音，转过身来，宁酒站在刺目的太阳底下, 身躯四周全是光华。
宁酒奔向他, 朝他笑了笑。等他的时候，她在阳光下站了许久，脸庞绯红，笑容晕开时，就像含苞待放的桃花。
顾暮迟的眼神看了她几秒，然后被烫到了般, 迅速移开。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用手扇了扇风，抬头瞧了瞧他的鸭舌帽, 又黑又大的瞳仁里, 带了些困惑的情绪：“你拿个帽子, 需要十多分钟？”
顾暮迟的眼神没放在她身上，清清淡淡地嗯了声。宁酒一心只放在了游乐园的告白, 没太在意等了多久，她拽了拽他的袖子，连忙催促：“走吧，这会儿排队的人应该很多了。”
看着被她牵住的袖子, 他垂下了眸子，手插进口袋，紧紧捏着心愿卡的边角。
两人进入游乐园，先去玩了刺激的过山车, 宁酒手脚发软, 落地的一刹那, 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很多，等下告白，再急促的心跳肯定比不过玩过山车的惊悸。
今日不是来逛游乐园的，她的目的性很强，迫不及待地主动提议下一个项目：“我们去玩摩天轮吧。”
顾暮迟又低低嗯了声。
今天他比往常沉默许多，宁酒只当他兴致不高，这人从小自诩成熟，可能在他的观念里，游乐园是小孩子玩的，太幼稚了。
排队等摩天轮，宁酒很快将这茬事忘在后头。她仰望着庞大的圆形机器，抿紧了唇，默数着轮到她前的人数。
顾暮迟站在她后边，眼神怔怔地注视她的后脑勺，她随风飘荡的几缕长发，被吹到了他的胸膛。他抬起手，停在空中，试图触碰到眼前触手可及的发丝，过了许久，却蜷缩了下手指，倏地便放下了。
宁酒对此浑然不觉，摩天轮的座舱一般能坐下4到6人，为了提升观景体验，她已经提前跟他商量过，这次选择包舱。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指挥，踏进座舱，摩天轮缓缓往上升。
行到某个高处，倏忽停顿，宁酒心也跟着停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摸向右侧的单肩包。
顾暮迟全程看着她的表情和举止，他清晰地明白，她准备好了情书，准备好了告白，只要他说两个字，他就能把心上的人拥入怀中，只要他递出口袋里的心愿卡，他就能勇敢做一次主动者。
但他眼神漆黑，目光往下移，什么话也没说。
所有乘客上了摩天轮，机器终于启动，逐渐升向最高处。透过玻璃窗，窗外的蓝天渐渐拔高，宁酒的心也一点一点提高。
花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终于即将等到这一刻。听说在摩天轮最顶点告白，两人能永远在一起。
怀着这种隐秘的期待，宁酒的声线略微颤抖，抓紧了单肩包，开口：“我有事跟你说。”
顾暮迟回：“嗯。”
“再等几秒。”
她观察着离最高点还剩多少距离，唇微微张口，默默倒数计时。
……
三
二
一
座舱到达最顶点，微风从澄明的玻璃窗缝隙间吹来，瞬间扬起她的发丝。她红着一张脸，抬起头，用磕磕巴巴的语速，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话：
“顾暮迟，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喜欢你很久了。
从高二开始注意到你，看见你就忍不住心脏失控。
你从座位上站起来，影子罩住了我的身影，好像在被你拥抱。
每天过着枯燥的高中生活，却永远期待第二天能看见你。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宁酒的眼神亮闪闪，期待他的反应。
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会惊奇地抬起脸，表达出自己的不敢置信。即使他的情绪收敛些，也应当会反复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一切的发展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对面的男生听到这句话，波澜不惊地抬起眼，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那双往常漆黑清亮的瞳孔，沉黑一片，竟然看不出任何的涟漪。
宁酒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她不敢想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平淡，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说完后，忽然，她格外慌乱地回想起来，那段苦思脑想的小作文，一笔一画都写在了信纸上。
而情书还没送，顺序全错了。
在他淡漠的视线下，她手忙脚乱地拉开单肩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张粉色信封。可能话语太简洁了，他感受不到她的喜欢。宁酒伸出手，抱着渺小的希冀，像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忽略了他的冷淡。
那张信封带了丝颤颤，怀揣着少女最真挚的情感，送到了他眼前。
他微垂着眼，目光停留在信封上，两人紧密相连的名字。
他们从小就不曾分离。
彼此的生活交融，他的世界里有她，而她的世界里也有他，就像这两个互相倚靠的名字。
一小段沉寂。
宁酒看着他，他的指尖划过信封，一触即离。
他没接。
宁酒眼睁睁地看到他收回了手，听到他的声音轻轻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他拒绝了。
她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信封忽然从她的指间掉了下来。
“我没想到，今天你是抱着这种目的来找我。”顾暮迟还在说，不知道他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是觉得伤害她也无所谓，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我知道的话，大概不会来了。”
心脏的位置似乎空了一块，她紧抿着唇，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抽痛，被某种东西疯狂拉扯。
顾暮迟在看着她。
明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等待了很久的期待落了空，她该表现得大方点，但眼睛不受控制湿润了，一点点加深了酸涩的感觉。
她问：“为什么？”
顾暮迟手攥得死紧，用力到指骨发白，耳边从一开始，始终回放着宁仁永毫不留情的话语。
请你不要害了她。
请你不要害了她。
请你不要害了她！
他笑了下，静默了一会。
每分每秒都显得极为漫长，极为难熬，她固执地看着他，而他只是挑起眉：“还能为什么？”
“……”
他顿了下，随后略显轻佻地拖着音调：“不喜欢你啊。”-
无人知晓这段摩天轮，发生了多么心酸的故事。
工作人员按照顺序依次打开舱门，忽然里面跑出一个小姑娘，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了三十米开外。
工作人员楞在原地，往舱内一看，一个高大的男生静静坐在原位，他的侧脸鲜明，看着窗外的表情，像绝望到了极点。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神采飞扬意气昂扬，而他居然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里，看到了一种颓丧沉郁的眼神。
工作人员以为是错觉，眨了下眼，那少年已经从舱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纸，表情已然恢复平静，只是平静之下，略带一丝恍惚，走向了与小姑娘相同的方向。
宁酒从小就爱哭，但她只在那些能够包容她的人面前哭泣。这是一种求安慰的表现。
没有人在意的话，她没必要表现得天都快塌了，因为实际上，宁酒的天从未塌过。
然而此刻，她边走边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落。行人异样的目光投向她，她用袖子把脸擦干。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边走边哭的一段路，气忽然就喘不过来，心脏的那股疼痛便也更加尖锐起来。
旁边有小孩子尖叫，她抬起脸，向周围望了望，从泪眼模糊的世界里看到了许多欢笑的脸。
世界上唯一不能感同身受的事情，就是人的悲喜，她愈发感受到心脏冰冷，八月炽热的阳光，也无法温暖身躯。
像一只无头苍蝇，她到处乱跑，游乐园太大，她脑子混乱，始终没找到来时的大门口。最后她像只可怜的流浪猫，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
这地方人少，她微低着头，眼圈鼻子哭到发红，眼泪始终没能擦干净。
从种种他的表现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本来以为这一天，是他们心意相通的一天。
彼此间分享互相的喜欢，他一定会接受她的心意，牵住她的手，走下摩天轮。
她设想过数回告白后的场景，未曾料到最后，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太阳消失在厚实的黑云间，空气里的凉气和潮湿，渗透进了旧小区的每个角落。以往住在楼下的老人们，搬着凳子坐在太阳底下闲聊，这几天她们毫无踪影，连流浪猫狗的叫声也沉寂了。
宁酒的世界，开始不断下起了淅沥淅沥的小雨。
那天从游乐园回家，夕阳的余晖落在了屋顶，她一路走回家，走到了天黑，天空从灿烂的橙红色渐变成冷调的灰蓝色，似乎又在一眨眼间，又转变成了黯淡的黑色。
她的心情，如同此刻灰黑色的天空。走进家门，这会儿父母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乔母端菜到客厅时，看到了玄关处的宁酒，她抿紧了唇：“这么晚回家？去哪里了？”
面对父母的询问，宁酒若无其事地换了双拖鞋，低头掩饰了自己微红的眼睛，随口找了个借口：“我们在游乐园玩了半天，又去商场看电影了。”
乔母嗯了声，仔细打量她：“吃饭了没？”
“吃过了。”
她敷衍了一顿，回到房间，关上门，把自己藏进温暖的被窝里。身体的疲乏感，脚心的酸痛感，因为被褥的柔暖缓解了不少。没吃任何东西，她挨不住困意，沉沉进入了睡梦。
第二天起床，一股强烈的饥饿席卷而来，可能昨晚没装进食物的缘故，胃部刺挠刺挠的疼。
她打起精神，坐在餐桌上吃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又啃了三只包子和两个鸡蛋。
“吃慢点。”乔母起床早，差不多快吃完了，“你怎么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胃口比平时大了。”
“……”
胃部充实后，宁酒心情好多了，她还没忘记应付自家人：“食物就是力量，吃了才有精力准备明天搬家。”
“不用你亲自搬。”乔母失笑，“收拾好行礼，剩下的我们让搬家师傅帮忙。”
她点点头，听从了父母的嘱咐，回到房间慢慢将所有课本收进了储物间，把所有的衣物被子，生活用品打包好。光是她自己的东西，大约整理出了十个袋子。宁酒万万没想到自己东西这么多，不过转念想，自己在家里生活了十八年，东西多也是正常的。
累了两个小时后，出了一身的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如同堆砌陈旧的杂物，好像暂时扔进了角落里。
宁酒表面上看着挺正常了，又过了一天，到了家里搬家的日期。
运气不好，昨天还大晴天，万里无云，今天忽然转阴了，中午又变了脸，暴雨倾注而下，气势汹汹地冲刷了整座城市。
这种天气最不利于搬家，容易打湿家里重要的物品。父母打电话跟搬家公司商量，换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再搬。哪知道天空跟人作对，明天、后天仍旧下雨，松远市接连不断下了半个月的雨，搬家日期一再推迟。
乔母的老黄历也没了用处，又被扔进了旮旯角落。
大学快开学前，天气终于放了一次晴。趁天清气爽，地面干燥，父母跟搬家公司约好具体时间，托了三位师傅□□。
宁酒什么都不用干，乔母跟她讲过了新家的密码，也给了指纹锁的卡片，嘱咐她先去新家。
出于某种矛盾的心态，她没先走，决定跟着搬家车一起离开旧小区。
三口之家的东西多，这三位师傅力气大得惊人，效率也极高，不到半小时，就把所有东西，从楼梯三楼搬到了楼下的货车里。
搬家的动静挺大的，三位师傅话多，边搬边互相聊天，还跟宁酒父母聊起了家常，二楼的邻居从家门口探出头来，跟宁酒父母打招呼。
“今天搬家啊。”
“是啊，下了快半个月的雨，终于放晴了。”
……
窸窸窣窣的谈天声，从二楼传到三楼，对面的顾暮迟家，始终没传出任何动静。
宁酒站在楼道里，身后的房子空荡荡，身前的房子静悄悄，她不确定顾暮迟在不在家。
以前，他会在上午，跟卢飞宇这些朋友约好去体育馆一起打篮球，有时候也会跟余瀚引去打台球。
只要敲敲门，就能确定心中猜测，就能看到他。但她想起游乐园那一天，刻意遗忘的回忆再次从脑海深处浮上来，他冷淡的语气，轻佻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如同尖锐冰冷的刀尖划过她胸口。
盯着他门前的猫眼，宁酒始终没有勇气敲门告别。她的勇气已经用尽了，所以到最后，连告别的勇气也都消失殆尽。
8月28日，她不告而别-
离别，总是个经久不息的话题。
有些人，我们以为一辈子，永远不会分开，生活中永远都有他的身影，然而，现实注定只能成为匆匆过客。
宁酒起初真实感不强烈，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就像一开始，他突然从转角口跑出来，被她骑着一辆儿童自行车撞倒，从此给彼此的人生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她以为她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然而，别人想走的时候，是留不下的。
刚搬家的时候，她经常盯着他的微信头像，盼望他能主动发来一个消息：【你去哪里了？】
等到眼睛发酸发涩，也没能等到一个寻常的问候。
宁酒最初无法接受他疏远她的事实，多次路过金乌家园，站在小区门口呆望着熟悉的建筑。脑海常常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希望能像电视剧里演的剧情，他不经意间从小区里走出来，两人目光一遇，又是一段新故事的开端。
现实并非故事，她以怀念老地方的理由，试图假装无意间偶遇他。反复路过五次回旧小区，仍然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些渺茫的希冀，终于悄然熄灭。
空间的拉远，还有她的告白，使两人原本亲密的关系迅速降温。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主动跟她聊天，她发新的朋友圈，他也不再点赞，成为了朋友圈里一个沉默冷淡的人。
出于一种不甘的自尊，她没再凑上去贴他的冷脸，照样发自己的生活轨迹。跟钱佳杏和蒋舒喻的合照，捕捉到的美景，爱吃的美食，她以比从前高的频率，接二连三在朋友圈分享。
底下的同学们点赞接评论，热热闹闹地排了一排，嘻嘻哈哈地笑。
唯独少了一人。
她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生活，盼望有一天他能主动打破冰层。
可是，他没有。
宁酒起初犹豫，是不是该主动跟他说明，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其实两人还可以做朋友。
她害怕他不搭理自己，讨厌这样卑微的自己，所以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始终没点开他的聊天框。
就这样，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永远停留在游乐园告白的前一天。此后，他成为了她生活中再没交集的人。
当你对过去恋恋不舍，舍不得一段旧的关系，新的生活开启后，就会紧锣密鼓地使你卷入新的关系。
进入潭华大学，与四位来自天南地北的舍友结识，加入广播社团，参加学校组织公益项目，参加辩论赛……大学的生活匆匆忙忙地开展，她步伐坚定，朝着未来的道路向前走。
旧的关系渐行渐远，远到看不见，等到她某一天回首一望，猛然发现与那人的分别已经有些年了。
他的生活好吗？
他偶尔会不会想起她？
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
有时候，独自一个人，宁酒披着星辰从大学图书馆出来，抬头看着几颗星星，道路冷清无人，以前的回忆涌上心头，使那几颗星星都孤寂了几分。
迎风从超市走回寝室的路途，她收紧羽绒衣的衣服，路边有个男孩给他的女孩披衣服，她看到这一幕，竟然情不自禁停顿了脚步，投去了漫长的注视。当年高中操场，他也为她披上了温暖的外套，那股属于少年的清爽气息依然鲜明。
又或者，晚上其他三个舍友有课，她独自坐在宿舍看电影，明明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恐怖喜剧电影，她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
从小到大的习惯真的很难改变，她的身边一直以来有个大男孩陪着他，跟舍友去阶梯教室上课，她甚至无意识地喊身边的人，
暮暮，你带橡皮了吗？
暮暮，你的笔记借我看一看。
……
经过两三次，舍友忍不住问：“暮暮是谁啊？你以前的同学吗？”
她只得呐呐回复：“抱歉，我还以为在高中。”
舍友笑着打趣：“高中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啊。”
“嗯。”她怔怔地回。
已经两年了啊。
她没料想他们最后会分开，甚至长达两年之久。这种感觉，就像不小心被碎玻璃扎到的伤口，即使恢复痊愈了，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疤痕，碰到的时候，皮肤底下偶尔还会刺疼。
老师的讲课声回荡在宽阔的阶梯教室中，宁酒低着眼看课本，长时间发着呆，伤疤开始隐隐作疼。
也许，未来的很多年，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她好像，真的失去他了。
? 第四十二章
大一刚开学不久, 校园路边的树叶黄了，宁酒踩着铺满了落叶的石砖路。这条她每天必走的路，他可能也走过, 她驻足欣赏的小池塘, 他也曾停留。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碰到他。设想无数次，如果相遇，出口的第一句该说什么才好。
然而潭华大学实在太大了，东西两大校区，顾暮迟的计算机系在东校区，而宁酒的动画专业位于西校区, 总共10个食堂，光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就能走一个多小时。
宁酒从学长学姐那里了解到大学的宽广, 花了几天时间理清思绪, 认清到一个事实, 他们或许很难再次遇见了。
新的校园，新的朋友, 进入新的生活后，渐渐的，她接受了两人的分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始终是变化无常。
即使他们以前, 万分肯定两人不会分别，但到了十字路口，她只能平静地接受分别。
两人的关系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曾经的她万万想不到, 此时的她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
始终希望他的未来一切都好, 前途似锦, 可以永远骄傲，永远万丈光芒。
偶尔想起他，还是会难过，心脏抽了丝般的疼痛。
尽管不舍过去，生活仍旧要继续。
她认识了新的的朋友。黎夏是四个舍友中的一位，跟宁酒同专业，两人时常一起上下课，去食堂吃饭，在学校操场散步，军训时互相打气……
而其余两位舍友，属于计算机系。东校区寝室楼住满了人，学校把这两位计算机系的同学分配进了西校区的寝室楼。
四个人无法一起上下课，关系却依然和睦。偶尔吵架的时候，宁酒充当游说的人，在林凌雪和周轻请之间，缓解紧张的气氛。
大学生活充实而美好，渐渐的，她已经不再将偶遇顾暮迟当做一个希冀，她做过的无数次缓和关系的尝试，最后通通失败。过了两个月，她觉得保持原状就挺好，这时候他应该也有新的生活，她不愿意打扰他了。
就在她想通之后，没多久，她在西区的樱花食堂看到了顾暮迟的身影。
那时候她跟三位舍友上午没课，10点钟去了附近的食堂吃饭。正打完饭菜，排队准备刷卡付款，听到一声“顾暮迟”。
她的心脏缩了缩，抬眼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一个高大清晰的侧影，从最后排的座位上起身。
有段时间没见面，打扮依然熟悉，上半身穿着黑色休闲装，下半身工装裤，身形高高瘦瘦，深秋的衣服厚重，视觉上仍然显得单薄。
头发长了点，他没剪，遮盖住了额头和眉宇。
有个男同学喊了他名字，冲过去搭起他的肩。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笑，弧度不深不浅，站在原地跟他聊了几句，之后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向收餐盘区。
很远很远的一瞥，宁酒看不清他具体的眼神，像他那样冷淡的人，笑容几乎没什么温度。然而，她却从模糊的表情看到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愉快，可能是心底存着一些关于他的影像，发挥了填空白的作用，她想象出他慢慢的变化，越来越如鱼得水的交际水平。
人会成长。
冷漠的人，放开自己的心，也可以找到合拍的朋友。
不在乎任何人，也有可能寻到一个彼此在乎的人。
这一切与她无关了。
宁酒当做没看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挪开了双眼-
舍友们最终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清透的太阳光，暖烘烘地照在人的身上，洁净的窗外，白云几缕，漂浮在长空之上。
宁酒从取筷子处，拿了四双筷子和四个勺子过来，依次分给舍友。周轻请从她手里接过餐具，嘴巴便忍不住开启了话茬：“我真没想到，能在西校区看见咱们系的系草。”
林凌雪听到这话，附和道：“对啊，真奇怪，他住的寝室和上课的教室都不在我们西校区。”
谈到计算机的系草，两人十分了解他的样子。
黎夏不是他们系的，原本目光盯着食物，蠢蠢欲动，这会儿没忍住从餐盘前抬起头，略带好奇问：“谁呀？长什么样？”
周轻请和林凌雪对视了一眼，便一句接一句地解释：“顾暮迟。”
“你没见过吗？他在我们系挺有名的。”
黎夏筷子夹住一块红烧肉，边吃边想，随后想起来了：“好像听过名字，不记得哪里听到过。”
周轻请神情冷静，客观地阐述事实：“他挺厉害的，加入篮球社团，短短一个月时间，就从替补升到了正式球员，听说被教练相当看好，准备把他当主力选手培养。”
林凌雪相比她而言，语速快，显得兴奋多了：“听说他高中篮球水平超高，我们计算机系男生多，像他一样，又帅体育又好的男生，凤毛麟角。”
见两位室友夸起了一个没见过的男生，黎夏擦擦嘴，笑了，婴儿肥的脸颊处勾出两个小酒窝：“你们系的男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开始穿格子衫了，我实在很难想象系草能有多帅。”
“ 看过韩剧吗？”林凌雪饭也不吃了，无比认真地解释，“就跟剧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真的很高。”
“多高啊？”黎夏塞了一口饭，随口问。
林凌雪被问住了，噎了噎，她没量过，不知道啊。
宁酒安静地听她们闲聊，听到这问题，脱口而出：“185。”
三个舍友通通看向她，语气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估摸的。”宁酒低下头，眼睛里的光暗了暗。
舍友们很快收回了视线，没注意到宁酒细微的表情，相信了她的理由，继续有一搭没一搭，闲散地聊了起丽嘉来。
林凌雪一想起帅哥，感觉还能再干两碗饭：“穿件麻袋衣都好像从模特台上下来似的，我以后的男朋友，必须按这模子找。”
“那你干脆直接追他不就行了。”周轻请有些不解，“听说他还单身。”
林凌雪爆了一句粗口：“因为我有自知之明，这种高岭之花，我摘不下。”
黎夏鼓励道：“别怕雪雪，勇敢向前冲。”
林凌雪把自己碗里的肉夹了一块放她碗里：“谢谢夏夏，快吃。”
黎夏感动极了，努力干饭。
“你把他想得太理想化了。”周轻清听了她这一番不自信的话，略微失笑，“人都有缺点，顾暮迟也不例外。他的家境似乎不太好，闲暇时还在东校区的大超市做兼职。”
“那说明了他另一个优点，自力更生，上天不会亏待一个上进努力的人。”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好感，全世界的光环都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
林凌雪眼睛里，顾暮迟仿佛正在布灵布灵地发着光。
“你真喜欢上他了？”周轻清迟疑地问出声。
她在四人当中，永远是过分理智的一位，她觉得林凌雪希望不大，男生光长得帅，并不太可靠。有些人，表面上单身，背地里的鱼塘的鱼都快塞不下。
她有些担心地瞥了她一眼。
宁酒也看着她。
林凌雪被这两人看得坐立不安，情不自禁挠了挠脸：“当然啦，帅哥里我最喜欢他。”
“最？”
林凌雪数指头，绘声绘色道：“还有身材倍儿棒的体育系系草，一看就斯文败类的金融系系草，还有充满忧郁和才华的文学系系草……”
“……”-
舍友的博爱，让宁酒低头笑了笑，她的情绪变得复杂，从舍友们的口中，她看到了别人眼里的顾暮迟。优秀自律上进，不止她喜欢他，似乎连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
这让她想到很久以前，偶然间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枚蒙尘的珍珠。这枚珍珠以前黯淡无光，受人排斥和不喜，而等年纪渐长，他变得越来越出挑，越来越受欢迎了。
一个人被蒙尘久了，一经擦拭，立刻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初高中，他逐渐受到众多女生的追捧，到了大学，他一如既往众星捧月，成为众多女孩子们眼中的男神。
宁酒曾经拥有过这枚蒙尘的珍珠。只是后来，一晃眼高中毕业，各自通向未来的路途，她不小心丢失了他。
午后的广播响起阵阵音乐，三个室友在稍前方打打闹闹，宁酒略慢一步，在校园里缓步走着。一阵柔和清凉的秋风拂面而来，秋季盛开的桂花香，淡淡的拨动她的心绪。
他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她依然希望他过得越来越好。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永远是向上的姿态，如同太阳底下蓬勃燃烧的向日葵。
往后各自安好，奔赴前程-
宁酒大一只遇见过顾暮迟一回，其他时候再也没碰到过他了。
她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生活被学习和社交塞满，只有一次，闲暇之余刷微信，沉寂已久的【塑料兄妹情】突然提示了一条消息。
她瞄了一眼群名，高中跟顾暮迟群聊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她几乎是以忐忑的心情戳开了这条消息，直到瞥见具体的内容，她的心忽然落了下来，伴随着阵阵的失落感。
蒋舒喻分享了网游活动。
网游经常不定时举办活动，比如拍照分享到微信群或者朋友圈，用户就能获取活动礼包一份。
蒋舒喻玩的一款叫做【如意江湖】的RPG网游。
宁酒出于好奇心点进去，研究了一下可玩性，然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下载这款游戏。进入游戏，游戏界面人物一栏，她点了个系统默认的脸。
宁酒对角色颜值很敷衍，反而取名格外上心，苦思冥想了半小时，试了一遍又一遍，结果系统一遍又一遍提醒她重名。
她倒很耐心，撑着下巴想了想，手指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叶久久】
系统显示一栏绿色的提示：此名可用。
宁酒剥开了一颗橘子，汁水在嘴里炸开，她一边品尝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边聚精会神地观看游戏动画，认真地记住了关键剧情，观察角色的建模和景物转景，宁酒随手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自己的分析。
随后根据新手引导，一步一步升级。
黎夏从座位上转头，往常宁酒都要去图书馆自修，今天却是个例外。
正值寒冷的冬天，黎夏猜她怕冷，所以选择在宿舍学习。
殊不知，宁酒已经不经意间，被蒋舒喻带到了一个大坑中。
这游戏冷门且难度高，只有氪金玩家的游戏体验好，不花钱则毫无体验。
不知不觉玩了半小时，她还没从新手村出来，这会儿点的外卖已经送到了楼下，她正打算结束游戏，拍了张照片分享到了微信群，领了个礼包，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拿回外卖后，她低头一看，手机叮一声，提示了塑料兄妹情的群消息。
蒋舒喻：【你也去玩网游了？】
卢飞宇：【这游戏很坑的，别玩，陪兄弟们玩王者啊。】
他们对宁酒和顾暮迟之间的变化还一无所知，没等到宁酒的回复，蒋舒喻先跟卢飞宇聊了起来，很无语：【那游戏难道不坑？】
【哪坑了。】卢飞宇贱兮兮说，【是你太菜了。】
蒋舒喻：【……不知道昨天谁说带飞，结果打野1-11】
卢飞宇大概太尴尬，没回。
宁酒弯唇笑了笑，跟他们短暂聊了几句：【我随便玩玩。】
蒋舒喻似乎跟以前一样，一直捧着手机，回消息特别快：【有空加个好友。】
【我下次上线加吧。】
过了一会儿，宁酒结束了话题，下意识点开群资料。
他的头像没换，朋友圈依然显示【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似乎什么都没变化。
宁酒始终没拆开外卖包装，眸光黯淡了几分，黎夏在旁边看不过去了：“久久，饭快凉了。”
听到舍友的提醒，宁酒回过神，掩饰般的摸了摸鼻子：“这就吃了。”
过了三天，宁酒从图书馆出来。
讲授《透视学》的教授，布置的作业又多又难，她下课后跑到图书馆。等完成作业，天已渐渐暗下来。
陆续有学生从食堂出来，食堂空荡荡，寥寥数人坐在位置上嬉笑谈天。
她独自打完饭，一小口一小口，跟品尝珍馐美味似的慢吞吞地嚼着。食堂饭菜味道一般，宁酒不挑食，打了多少饭，就吃了多少饭。
从大门口走出去，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天已彻底黑暗，被冷风一吹，宁酒昏沉的头脑一瞬间清醒，突然想起来三天前的事。
还有个游戏没玩。
连续三天满课，她的神经蛮累了，睡觉时间还没到，也不困，她匆匆赶回宿舍，玩游戏准备放松一下。
登录游戏，角色站在熟悉的下线位置，百越派的门口。
一上线，系统叮叮叮发送了数个提示：
【您有活动礼包未打开】
【您有十位江湖人士申请添加好友】
……
她点开礼包，上面一堆名字五花八门的小东西，她看不太懂，没管，又点开好友申请，这次加的人比前几天多，一共显示了十个昵称。其余九个有名有姓，看着还挺有古代风，另外一个就不太一样了，昵称叫【倾慕】。
她突然想，真奇怪，她第一次取的名字“宁久久”有人抢占了，这么普通大众的一个词语，为什么竟然没被抢占？
出于好奇心，她戳开了他的资料，试图找到证据来解释这一个问题。戳开前，她觉得可能这人是个老玩家，游戏一公测就玩了。
系统却显示，他前两天刚创建的小号，等级居然还比她大十级。
宁酒暂时放下这个疑惑，从抽屉里拿出放了快五天的牛肉干，撕开包装准备吃，抬头一看，游戏里新加的某个好友发了条消息。
柳喻：【久久，你总算上线了。】
宁酒惊呆了，牛肉干没怎么嚼，就咽下了喉咙，差点噎住，她迅速回道：【你是谁？】
【我，蒋舒喻。】柳喻发了个做鬼脸的表情，【你就不能发散一下思维，我都带喻字了。】
宁酒哑了半晌，语气夹杂着一丝委屈：【游戏带喻的人，我这几天看到好几个了。】
蒋舒喻：【看来咱们分开三个月，你都快把我忘记了。[流泪]】
宁酒当真了：【没有没有。】
蒋舒喻发了个调皮的笑容。
宁酒这才意识到她在跟她开玩笑呢，她自顾自窘了半天，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叶久久是我？】
她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的游戏昵称啊，宁酒困惑地歪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蒋舒喻在另一端笑死，宁酒怎么回事，平时成绩这么好，记性应该不差，偏偏偶尔还会犯迷糊，越看越觉得可爱了。
宁酒的聊天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可见她内心多么波涛汹涌。
蒋舒喻故意吊着她几分钟，翘着二郎腿笑，在她紧追猛打的追问下，大发慈悲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你前几天拍照分享朋友圈，还记得吗？】
【记得……】
宁酒平时很少发分享信息，因为蒋舒喻也做了一次，这才起了从众心理，第一次下游戏到微信群里做分享。
蒋舒喻：【回头看看，你拍的那张照片。】
手机正在旁边充电，闻言，宁酒立即拔下电源线。
她拍的是自拍照，角色优越的建模显示在正中央的位置，背景是百越派宏伟的大门。照片一经放大，百越派镇守的灰白色雕像，与她的头顶上方相互重叠。
隐约可看见，【叶久久】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三章
宁酒当时分享了截图后急着下楼拿外卖, 确实没仔细看照片，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蒋舒喻的眼睛尖，看到她的昵称就没多此一举再问她加好友, 宁酒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随手点了个同意，她便躺列到了她的好友列表里。
蒋舒喻在做任务，过了会解释：【照片放大才能看清你名字。我当时抱着一个疑惑点开来，你到底捏了个咋样的脸。】
【……】
【结果仔细看了一番，居然是系统默认……】
宁酒抿唇笑了：【只是个休闲的游戏而已，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在这颜值上面。】
蒋舒喻想到另一个角度了：【不对, 是你脸漂亮，没必要在乎虚拟世界的颜值。】
宁酒：【系统默认也很好看呀，建模师很厉害, 我以后也想做出许多优秀的作品。】
蒋舒喻发出一声感慨：【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以后的职业来了, 大学才刚开始呢。】
在她的世界里, 大学离毕业还远着，她只顾及今天的课程, 对未来没太多的展望。
宁酒随口一说：【我玩游戏，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建模。】
蒋舒喻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学霸的世界她不懂。
因为两人都有任务做，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话题。这次上线，宁酒玩了半小时, 出了新手村，她暂时没事可做，正要关闭游戏。冷不丁一个好友消息跳出，她看到那个红点, 手指动了下鼠标。
宁酒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 游戏界面的红点必须全部消除。
一个叫倾慕的玩家打了个招呼：【一起组队打副本？】
陌生又熟悉的ID。
宁酒盯着这个昵称, 隐约记起，他是前几天新加的好友。
虽然挺希望在游戏里多认识几个网友，跟人一起下副本才有意思。可是，现在时间稍晚了，她每天差不多这个时间点要洗漱休息，只能抱歉地说：【下次吧，我准备下了。】
三秒后，倾慕回道：【嗯，什么时候上来？】
宁酒不太确定：【明天周六，晚上应该有空。】
倾慕嗯了一声：【我等你上线。】
随即干脆利落结束了对话。
她盯着对话框，心里起了一点异样的波动，这人挺自来熟，一上来就跟老朋友似的跟她约下回。
现在的游戏网友都这么热情了吗？
宁酒带着几分疑惑，再次点开了他的资料卡片。上次见他是11级，这次的等级就跟坐了火箭，一下子蹿到了30级。
她默默瞧了一眼自己，10级，表情默了默。
内心安慰自己说：不是我菜，是我玩的少。
将注意力从他的等级分到了其他地方，他的门派跟她一样属于百越派，两人算作同门师兄妹，职业略显不同。
他玩的是侠客，善打斗，在这游戏里属于正义联盟。
而她玩的是医师，中立职业，发展方向是休闲的路子，种植药草赚钱，也可以去玩副本，不过战斗力弱，通常走的奶妈路线。
宁酒跟他约好了。
第二天，上午的计划，跟舍友们去谭华市的市中心逛街。早上七点，宁酒从梦里的世界清醒，坐起身来，往周边望了望，室友们还在睡觉。窗帘紧闭，室内昏暗，她放轻手脚，慢慢顺着斜梯爬到床榻下方。
手机放在书桌前，她一看时间还早，就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书。八点，室友们陆陆续续下床，林凌雪离窗户近，刷地一下拉开了窗帘。光线瞬间涌入到房间里，宁酒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等室友们都醒了，这才放下书，到卫生间刷牙洗漱。
水流声哗啦啦响，宁酒快速洗完，回到座位上化妆。林凌雪从旁边经过，准备去卫生间，见她用眉笔和睫毛夹格外不流利，停下脚步说：“停停停，我看不下去了。你太浪费这张脸了。”
宁酒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化的少，不太会。”
“给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高超的化妆技术。”
以前高中时，因为需要化妆的机会并不多，宁酒的化妆技术很一般，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当有人愿意帮忙，便认命地把东西交到她手里。
林凌雪穿着睡衣，搬凳子到她的桌前。似乎对这方面格外有天赋，拿起美妆蛋，麻利地为她上了一层防晒霜和隔离。再用海绵均匀地为她扑粉底，期间凑近了看她：“哇，你睫毛好长，还向上翘着。”
宁酒眨了眨眼：“等下夹睫毛了吗？”
林凌雪直接上手揉了一把她的脸蛋，又软又弹，滑嫩非常。宁酒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随后慢一拍地红了脸。
林凌雪看她这么容易害羞，笑嘻嘻说：“这么翘，夹什么夹，刷个睫毛膏差不多了。”
旁边的周轻清都看不下去了，一脸嫌弃：“林凌雪，你够了，瞧你那样，像个爱占便宜的猥琐男。”
林凌雪正帮宁酒刷睫毛，闻言大怒，把睫毛刷塞进宁酒手里，站起身就跟周轻清大战十个回合。
宁酒拿着睫毛刷，对此见怪不怪了，这点小打小闹司空见惯，还到不了劝架的地步。因此她和黎夏继续做自己的事。
四个人收拾妥当，打车去谭华市的市中心逛了一圈。宁酒买了两件冬装和两件配套的阔腿裤，大概到中午，附近有家饭点，黎夏强烈推荐，几人又去吃了一顿饭。林凌雪玩上头了，不肯回寝室，她们又跑到附近的商场逛逛吃吃，看了部外国电影。
踩着寝室门禁的时间，四人顶着宿管阿姨的死亡凝视，热热闹闹地跑回了寝室。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
宁酒实在太累了，手机里的记录显示，一天足足走了10公里路，一万多步。
脚酸痛难忍，她冲了个澡，刷完牙洗完脸，又泡了个半个小时的脚，这才爬回到舒适的被窝中。
一钻入被窝，她的脑子就开始天马行空地乱飞。
一下子就飞到了昨晚的记忆，倾慕跟她约好今天一起组局打副本。
【我等你上线】
宁酒：……
她闭上眼睛，心里起了点愧疚心理。即使倾慕只是游戏网友，即使他昨天第一次找她聊天，即使他可能自己都没当回事，说不定早就把她忘了跟别人组队去了，宁酒仍然觉得良心难安。
她从小到大都没翘过约，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做。
所以，她格外艰难地又坐起身。被窝外的冷空气从脖颈处灌进来，她哆嗦了一下，包了个毯子爬下去。
黎夏的目光从手机移到她身上，略微诧异说：“久久你不睡了？”
宁酒吸了吸鼻子：“我玩一会儿游戏，你们要睡了吗？”
黎夏继续看手机：“明天周末，我还要玩一会手机。”
“来个通宵啊宝贝们。”林凌雪的嗓门从卫生间传来，打破了整个寝室的安静。
周轻清正在看课本，闻言，冷笑一声：“谁像你一样精力旺盛，你要是半夜吵醒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林凌雪嘀咕了一声，大概是争辩的话。洗澡的水声掩盖了她的争辩，寝室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宁酒摸了摸鼻子，裹紧了毯子，打开台灯和电脑。片刻后，[叶久久]从某个空旷的地方上线。
一上去，她立即打开好友列表，目的明确地找到一个聊天框，输入了几个字：【抱歉，今天跟舍友去外面玩了。】
还没发送，倾慕已经发来了一个消息。
【？】
一个大大的问号，理所当然的质问。瞬间，宁酒觉得自己像个坏人，抛弃了等待她的人，投入了桃李争妍的花花世界。
像个无情无义的，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她心底脑补了一番，被自己的想象给窘住了。
没多久，一个组队邀请跳出来。
【倾慕邀请您加入队伍】
宁酒马上点了个同意，把聊天框里表示歉意的话语发到了队伍。倾慕不知道在干嘛，过了一会说：【等我过来。】
过来？
宁酒想起来了，游戏里有个跟随队友的功能。
他过来要干嘛？
不会要揍她吧……
游戏里打打杀杀，稀疏平常，宁酒见惯了世界频道的恩怨情仇，忍不住怂了。她站在院子里，这个地方是她的家园，一个十分潦草的茅草屋。尽管很破很烂，至少是她的家，外人无法进入到茅草屋里面。
宁酒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屋子里避一避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
倾慕站在她三步之遥。
侠客职业，通常打扮飒气，身披黑色斗篷，腰间侧挂锋利的长剑。脸庞异常的优越，漆黑的眼睛沉沉，看着人的时候，就像现实的人盯着你。
顶着个大红名，红到滴血的程度。与脸极其相衬的凌厉气势，扑面而来。
宁酒不懂，他的名字和颜色为什么跟她不一样，此刻只感叹建模师的优秀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男角色，忍不住暗自佩服。
太牛逼了，真的。
她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审美在线的建模师。
就这么思绪飘忽了一下，倾慕又走近了一步。宁酒回过神，想起之前的约定，小心翼翼地问：“已经晚了，你跟别人组队了吗？”
这游戏，普通玩家每天最多打三次副本。
宁酒顺手又点开看了一下他的资料，副本限度0/3，一次也没打。
果然倾慕平静回答：【没玩。】
宁酒不知道回什么好，尴尬地后退了两步，她第一时间觉得倾慕可能因为她迟到计划被打乱，所以找不到新的队友了，她心脏紧绷，他下一句大概要骂自己了，她做好了承受横眉冷眼的准备。
却见下一刻。
他发了一个笑容，眼神执拗地盯着她不放：【我跟你约好了，不是吗？】
? 第四十四章
宁酒真的惊讶了, 一个陌生的网友，竟然执着等她上线，以至于还有一个半小时就0点了, 任务进度即将重置, 他连一次都没完成。
宁酒语气带着歉意：【是我的不对。昨晚我应该提醒你，我可能很迟回宿舍。】
倾慕站在她面前，除了身体停顿时，微微晃动的长袖，他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关系本就不熟，还没增进点友谊, 她就做出了一件令他不愉快的事。
友谊的船，大概快要翻船了。
她继续斟酌用词：【如果你接受，我愿意补偿你失去的副本奖励。】
倾慕显然另有打算：【不打副本？】
他似乎更喜欢打副本, 话题永远围绕在打副本这上面。
宁酒解释：【我们学校11点断网, 还剩半小时, 已经来不及了。】
倾慕不为所动：【明天打。】
宁酒顺从了他的选择，就这样跟他约好了下一次, 为了弥补之前犯的过失。
第二天准时上线，跟他组好队伍，她事先声明：【我以前没打过=。】
倾慕无所谓的语气：【没关系，你在旁边注意我血量。】
组队需要五个人, 他另外在世界喊了三个队员，一进队，三个队友连续发出了三个问号。
【？】
【？？】
【医师才15级？】
宁酒注视自己的头像，沉默了下, 她只玩了两次游戏, 每次研究生活系统, 药草怎么种，放药炉需要哪几味药草，市面上的药草的价格……等等一系列与等级毫无关联的事情，所以升级速度堪比蜗牛。与新区里同批建立角色玩家比起来，她落后了一大截。
以前没玩过游戏，以为过副本很简单，摸鱼也能轻松通过。但从另外三个队员的语气里看，等级低，似乎会严重拖后腿？
三个队友已经退了两个，还有一个叫做[古亚]的队员大约在纠结。因为倾慕已经50级了，比起其他队伍的等级平均值，倾慕的要稍高一点，这游戏等级至关重要，等级越高打副本的胜率越高，所以古亚迟迟做不出决定。
宁酒语气温吞：【要不要等我等级高了，再玩比较好？】
听到这句话，倾慕简单回了两字：【不用。】
古亚插了一句话：【确定？除非你再找两个等级高的玩家，才带得动她。】
倾慕：【等我。】
说罢，队伍频道陷入了静默。
倾慕不知道在干嘛，宁酒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想，他为什么非得带上她一起打副本呢？
难道系统默认的脸，魅力值这么大？
片刻后，另外两个人加入了队伍，宁酒收回思绪，抬头看向屏幕左侧，一个叫南陈，另一个叫修狗。
修狗上来就在队伍频道里吼：【老子睡回笼觉，就被你拉上线，太没人性了。】
南陈倒很平静地询问：【带妹？】
倾慕无视了他们俩，说了个字：【开。】
系统立即跳出提示：【是否进入逍遥秘境副本，请点是或否。】
宁酒点了个是。进入副本后，一座府邸的大门口映入眼帘，她的网速似乎比其他三人快，最先一个到达。倾慕第二个现身，往她旁边多走了两步，保持在三步之遥。南陈、修狗，古亚陆续出现，她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昵称，古亚和她都是白色的字，而倾慕和他认识的两个朋友是红名。
宁酒忍不住在队伍频道里问：【为什么你们三个人的名字是红色的？】
几秒后，倾慕耐心回复：【跟游戏里的恩怨有关。攻击其他玩家后，我们三人被系统判定为危险玩家。】
嗯……
原来还有这种玩法。
似乎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概没想到宁酒连这种基本概念都不懂，修狗略带惊讶的语气：【老三，你哪里找的新手妹妹，比萌新还新。】
【……】
修狗俨然跟他现实认识，继续贱兮兮地鬼话连篇：【大学里的漂亮妹子，不够你挑了吗？还专门跑到游戏里来撩妹，长啥样都不知道，你就不怕见光死？】
当着宁酒的面，一下子划开了彼此的界限。
倾慕，修狗和南陈互相熟悉，而宁酒和古亚都只是网友。
古亚全程当自己路人默不作声。
宁酒本就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尴尬感，看到他打的两行字，又冒出丝丝缕缕的冒犯感。好像说什么都插不进去嘴，如果回了，又被钉上了一个十分被动的身份，倾慕打算撩的妹。
她忽略了修狗莫名其妙的质疑，觉得，下次还是不要来打副本了。
念头刚出来，队伍频道冷不丁跳出一个系统消息。
修狗已被队长踢出队伍。
宁酒：【……】
南陈：【……】
古亚：【……】-
之后，倾慕和南陈在原地一动不动，迟迟不进入游戏地图。这让她忍不住猜测，他们应该待在同一个地方，讲不定修狗正为了这件事朝倾慕发火。
而事件的起因，又跟她有关。
倾慕终于动了下脚步，宁酒朝他问：【你们怎么了？没事吧？】
倾慕言简意赅：【没事。】
南陈的话比他多了，径直打开了话筒，言笑晏晏道：【小事而已，我们已经格外亲切地教训过他了。】
咬字着重放在亲切上，南陈的声调慢腾腾的，带着股焉儿坏的感觉。
宁酒：【……】
南陈咳嗽了声，继续道：【你别把修狗的话放心上，他这人嘴巴比脑子快，对你没什么恶意。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让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宁酒：【嗯……】
南陈又补充了句：【老三其实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闲着无聊喜欢带人一起玩游戏。】
看他解释得挺认真，宁酒信了，并诚恳回答：【我知道了，不会多想的。】
修狗的问题，她并不会迁怒到无关人的身上。而倾慕，她觉得这人还挺好的，愿意主动带她玩游戏，还帮助她避免了跟修狗相处的尴尬。至少当个游戏里的朋友，很不错。
继续接着过副本，宁酒愈发对这两人的性格更加了解了。
倾慕是个话少且冷淡的人，还有点小毒舌。
进入地图内部，几人七拐八弯地寻到了BOSS所在的大殿。南陈主动开话筒，邀请他一起：【老三说个声啊，让妹妹听听你的声音。】
倾慕刚拔出剑，闻言，干脆利落地劈到了数个小怪上，语气冷冰冰的：【你家亲戚不够多，乱认什么妹妹？】
南陈：【那不然我叫她什么好呢？】
【我有空去游戏策划那边，建议字体再放大一倍。】倾慕语气听不出情绪，【毕竟眼神不好使的人太多。】
南陈：【……】
宁酒简直乐了。
还有次打小怪，涌出的小怪和大BOSS，冲向了率先动手的南陈。与此同时，宁酒在他不远处，也成为了攻击目标之一。
南陈有意无意地腾出机会，选择了袖手旁观，刻意让倾慕来英雄救美。
宁酒的血量不断下降。倾慕对付纠缠上来的群怪，百忙之中边杀边朝她这边冲过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距离最近的古亚热心肠地动了动手，帮宁酒铲除了小怪。
宁酒觉得游戏里网友人都很好，扬唇打了两个字：【谢谢】
倾慕冷冷淡淡地站在一边，刀剑发出的剑鸣对着消失的尸体扑了个空，悠长地在大殿内回旋。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黒靴踩到了台阶上，剑抵住地面，宁酒转过头这一幕，也说了声：【……也谢谢你。】
【你客气什么？】慕收回剑，似笑非笑的语气，【又不是我杀的怪。】
【谢谢你的好意。】宁酒解释了句。
不论网上或现实，她常把礼貌性的话挂嘴边。
【既然我收下了你的感谢，】他耐人寻味地说，【下次，让我来救你。】
宁酒摸不着头脑，呃，还有下次啊。
她正要说自己会注意些，不用太麻烦你了，古亚突然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倾慕理所当然回了句：【嗯。】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道歉，还有人接受了这奇奇怪怪的歉意，宁酒摸不着头脑地发了个省略号：【……】
副本仍在紧张地进行中，相比较倾慕的从容冷静，宁酒经常冷不丁被扑脸的小怪吓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按键盘。她等级太低，为了弥补经验和实力不足的缺点，需要花更多的专注力来应对突发情况。她极其认真地为队友们回血。
倾慕和南陈的等级高，带着古亚和宁酒，以熟练而丰富的技巧快速通过了三次副本。
副本通过后，宁酒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看电脑眼睛挺干涩的，她揉了揉的眼睛，打开倾慕的对话框，打了个招呼：【我下了。】
对话框跳出一行字。
【什么时候上线？】
宁酒进入游戏的目的，并非单纯为了打发时间，还抱有观察和分析的意图。经过这两次的深入体验，她对游戏的了解琢磨出了个大概的架构，目标已经完成，她不必每天上线了。
她把这个想法跟倾慕讲明白，忐忑地说：【我也不是不玩了。】
倾慕迟迟不回，说不准是个什么情绪。
或许他觉得，花时间搞游戏里的社交，而对方享受过被带飞后的美妙体验，立马忘恩负义地打算跑路了。
代入他的角度看自己，她觉得自己很离谱，还很渣。
宁酒给自己留了条退路：【时间不定，偶尔会上来看看。】
半晌，倾慕不知道在干嘛，就在宁酒以为他的情绪过于不满，以至于懒得搭理她时，倾慕发了一句话：【嗯，等你上线。】
宁酒放松了下身体，退出游戏前，随口道：【嗯，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见面啦。
? 第四十五章
宁酒的下次见, 是在一年半后了。
从大一到大三，统共历经了两年的时间，好像一眨眼间, 就从初出茅庐的新生, 变作了新学弟学妹们的学姐。
期间，她加入了学校的广播社团，每个礼拜三和礼拜六，中午傍晚各两次，到学校的广播站播送新闻稿。
一到饭点，校园里隐蔽的音响, 传来了她字句清晰，干净轻软的声线，隔一段路便能听见。
自从进入社团, 第一次播音后, 学校的表白墙, 便出现了询问她名字的求助帖。
宁酒很少去浏览这些东西，当林凌雪兴奋地告诉她这件事, 她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应了声，好像这事跟她毫无关系。
她觉得对她的生活并没太大的影响。
然而事实上，还是存在一些轻微的影响。
增加了曝光度，认识到更多的同学, 之后，身边追求宁酒的男生也多了起来。
跟舍友去食堂，去超市的路上，等公交时……
时不时会冒出一个陌生的男生, 来向她表白。
有些嬉皮笑脸, 略显轻浮。
有些内敛, 紧张到不知所措。
……
上次就在食堂后门那边，收到了一个男生郑重其事的告白。应对这些小插曲，宁酒已经颇有经验，男生的局促和紧张她看在眼里，觉得这个男生的心意，跟其他抱着试一试反正不亏的男生不同，她接过了他的情书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温声对男生说：“林途，谢谢你喜欢我，但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男生失落地垂下了眸，他带着几分固执，鼓起勇气又问道：“不试试相处一下吗？”
她摇摇头：“你的热情交错人了。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生。”
话到这里，绝大部分的男生都懂得知难而退。
黎夏见到这场面，见多了，有次忍不住问宁酒：“就没有一个你看上的男生吗？”
这些男生里面，有不少好看的、优秀的学长，也有学校里知名度高的某些系草。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公交车站，头顶是粉蓝色的天空，宁酒听到她的话，脚跟抵在地面上，低声说：“以前碰到过很好的人，大概很难再能看得上别人了吧。”
黎夏再三追问，是哪位帅哥让你念念不忘。她咬了下唇，左顾言他转移了话题，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
近两年的时间，她专注在学业与社团活动上面。每天从早到晚，生活既充实又有趣，偶尔跟社团里的人出去聚餐，享受了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相比高中略显枯燥的生活，大学更加的自由和快乐。
学业不比高中轻松多少，课程安排紧凑，宁酒虽有绘画基础，但比不上积累深厚的艺术生，因此她在课外花更多的时间练习绘画基本功，钻研学习maya、blende等各种软件。教授上课反复强调，那些需要熟练掌握的东西，课后都要毫不懈怠地去练习。
所以如意江湖这款游戏，没多久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后来某一天，她在宿舍准备进行电脑制图，鼠标不小心点了一下如意江湖的图标。游戏界面出现的瞬间，她本来打算关闭右上角，突然半年前的一幕从脑海里浮现。
【嗯，等你上线。】
当时宁酒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两人不过是网友而已。陪倾慕玩游戏的人，不止她，还有现实里的朋友。她最多算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在她的认知里，比游戏更重要的，始终是现实生活。
然而，宁酒觉得既然她当时提了一句【偶尔上线】，那今天不妨成为偶尔的一天吧。就这样抱着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她点开了【我的服务器】一栏。
以前红色爆满的标志，已经变成了绿色。这代表了，区服务器的玩家数量大大减少了。
不知道倾慕有没有退游。进游戏前，宁酒并不确定他是否在线，隔着一根网线的网友，始终对彼此一无所知。
思绪短暂抽离了一会儿，过了一会，游戏跳出了色彩鲜艳的画面。角色站在河边的田地间，种植的药草还未收成，显示已经彻底枯萎了。时隔一年多，这一幕略微让她感慨了一下。
循着以前的记忆，她找了一下好友列表的位置，目光停留在了右下角。
统共二十多位的好友，没有一个在线。列表大片的灰色，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这些除了蒋舒喻之外，大部分只有几句话的交情，关系并不深厚。但所有人灰色的图像，仍旧给她带来了一丝冲击。
她关闭了列表，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了。
游戏的玩家换了一大批，已经跟从前不一样，没有陌生网友路过打招呼了，也没再发生拥堵出生点的恩怨情仇，游戏的热闹少了几分，宁酒的兴致多少低了许多，她动动鼠标，到处乱跑乱逛，路过的一些玩家，比她等级高了足足有一百多级。
她顶着15级的标志，最后回到了上线处的田地。
种下了一棵药草。
周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经过，她坐在地上打坐，准备回收完药草后就下线。
药草需要半小时的成熟时，宁酒利用这十五分钟，跑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脏衣服。晾好衣服后，重新回到电脑前。
这次多了一个人。
依然是那副侠客的打扮，一身黑色劲衣，干净利落又飒气满满。
一年半的时间，表面好像变化并不大，等级却从50级变作了满级150。
他站在她的对面，衣诀随风飘荡，隔着一株五光斑斓的药草，跟她对视。
宁酒被这一幕震惊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都做好了，原来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心理准备了。没料到，倾慕竟然还在玩这个游戏。
从没想过有一天面对网友，也会冒出一种类似重新见到老朋友的惊喜之情。
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两人还能在游戏里碰见，宁酒把这称之为偶然的缘分。
一天当中，有那么多的分分秒秒。
偶然的，她上线了。
偶然的，他正好也上线了。
宁酒立即发了个[开心]的表情。
倾慕却还跟以前一样，冷冷淡淡的，半年后再度碰面他没什么看到旧人。
宁酒见他不回，一时琢磨不透他，既然主动寻到她的位置我，为什么一言不发呢？她在电脑前，继续保持热情打招呼：【这段时间，你一直玩游戏吗？】
【嗯。】
倾慕总算回了，宁酒觉得自己的直觉有点出毛病了，竟然从一个字里听出了他的低落。
宁酒看着电脑屏幕：【真巧，我上线就看到你了。】
【确实巧。】他轻描淡写地应和了她一句。
宁酒莫名觉得这三个字分量很重，信息很大。又说不出个为什么，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开起了一个小玩笑：
【下次见面，可能游戏都倒闭了。】
下次还能不能见面，这谁都不确定，倾慕却万分肯定地说：【不会。】
宁酒表示不理解：【？】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两分钟后，他掩盖了自己惊涛骇浪的内心，只说了一句平静的话：
【我相信还有见面的机会。】-
宁酒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倾慕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在两人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里，显得有些奇怪了。
她有时候在某方面显得迟钝，把这话自动理解为，不管她玩不玩游戏，反正他要玩到游戏倒闭的一天。
宁酒笑了笑：【这游戏这么好玩呀，你都打算玩到天荒地老了。】
倾慕没接话：【下次还上来吗？】
对于他这次的询问，宁酒花了点时间，理清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回游戏。大三之后，课程数量比大一大二轻松了。她的真实想法是，第一次玩游戏才玩到15级，就退出了。这次回来，她必须冲到最顶级。
宁酒回答：【嗯，周末时间多的时候来。】
倾慕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这人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现实里大概也是这样一个生性冷淡的性格。
彼此间隔着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很陌生了。对话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交流。
正相对无言，宁酒在电脑前都忍不住喝了口水，给自己找点事做。
药草上方突然跳出【已成熟】三个字。
倾慕的动作比她快，动了下身子，微微靠近，把她成熟的药草给采摘了下来。
宁酒放下水杯，怔了怔。
类别为药草。其实那是一朵火红的花朵，正在他白皙的指尖熊熊盛放。宁酒看不懂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以为他要抢走这朵花，曾经游戏有些网友就喜欢偷别人家的药草。
他打量着手心的花，下一刻，却朝她伸出了手。
一个标准的送礼动作，宁酒恍然间似乎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现实男生赠花给女朋友，就跟这差不多。她被自己的联想给惊到了，幸好她没那么自恋，只当他心情好，替她采摘东西。
她随手接过了这瓣花。一小簇的火焰，仿佛滚烫炽热的心脏，从他的手中，以单方面特殊的意义，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谢谢你。】
宁酒没想太多，将花朵收进了包裹里。
10点40分。眼看时间不早了，她的手指又打出几个字，还没发送。倾慕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么下次见。】
隔着一小段近距离，宁酒删掉刚才打的字，进行寻常的道别：
【再见。】-
宁酒打了一次游戏，差不多到了断网的时间点。按照平常的习惯，进洗手间洗澡刷牙。大约十五分钟后，她从里面走出来，头发仍旧湿漉漉的，经过水汽蒸腾的滋润，皮肤比刚才更显得白嫩，薄薄的脸皮热出了一点红晕。
宁酒一边擦头发一边回想游戏里倾慕的言谈举止，没觉得异样，情不自禁暗暗感叹，他竟然还没忘掉她，一个只有二面之缘的网友。
差不多头发吹干了，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地面残留着点点滴滴的水，以及几根发丝，她又用拖把擦了一下地面，便动作敏捷地爬到了床上。
黎夏和周轻清已经躺到了床上玩手机。而林凌雪最后一个洗完澡，穿着睡衣就坐在椅子前，用吹风机吹头发。
吹风机鼓噪的声音越减越弱，宁酒的睡意渐渐袭来。可能白天发生了与平日三点一线的生活略微不同的事情，她夜有所梦，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梦境。
学校的操场附近，一个干净的篮球场。新刷了漆，线条清晰分明，阳光洒落到每个角落，所有的阴影荡然无余。
她沿着操场慢慢走了半圈，停留在篮球场的正前方。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三分投篮区，是曾经难以忘怀的人。
他略微扬着头，一直站在那。岿然不动的冷漠感被热风吹走，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似乎察觉到了她，回头时眼底落进了无数的星星，他朝她敞开了双手，毫无保留的笑。
宁酒看到这抹笑容，酸胀感一直蔓延到心底深处。
顾暮迟。
她声音轻轻，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风声呼啸而过，他大概等不及她主动，立刻飞奔过来，额角的发丝迎着热风往后飞。
没等她反应，忽而拥抱住了她。坚实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际，力道越收越紧，与平时的隐忍克制截然不同。
宁酒的眼睛堵住了。
他的声线就像带了羽毛，轻轻刮过她的耳膜。
“我一直在这里。”
宁酒头一撇。
梦里的她，十分清楚这只是个梦。
只有梦境，才能满足她曾经的期待。
梦通常是相反的。
现实他疏远了她，再也没回头，而此时他对她冷淡的反应视而不见，眼底写满了热情的爱意，完全跟他真实的性格不符合。
宁酒推了他一下。
他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她的力道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他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紧，眼睛微垂着，漆黑的脑袋慢慢低下来。
她眼睁睁的看到，颜色浅淡的唇渐渐靠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再近一些，两人的唇即将相碰。
这是她曾经期待过的一幅画面。
是她在摩天轮最顶点，幻想过的，足够让她怦然心动的事情。
然而此刻，她回想起他的拒绝话语，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抽痛。温暖的触感在吞噬她的理智，诱哄她接受这虚假的爱意。
她闭上眼睛，再次慢慢的伸出手，刚触到他胸膛，他流露出近乎伤心的情绪，而她视而不见，用了些力道，坚定地推开他，这个并不存在的幻影。
他的脚步往后退了，距离一点点拉开。
宁酒掉了滴眼泪，他向她张开了拥抱，像要把她拥入怀中，而人却被她推得越来越远，他的声音还在挣扎，近乎自言自语：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愿意放弃你。”
?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 林凌雪和周轻清早上有课，轻手轻脚起床洗脸。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宁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温暖的被窝, 裹住了身体全部, 她猛地想起梦境的某个同样被男人紧密包裹的画面。
近在咫尺的拥抱，他热烘烘的呼吸，时轻时重地喷到她的脸颊，即使清醒了，触感仍旧真实强烈。
宁酒发出一声哀叹，两人已经渐行渐远了, 竟然梦见他亲自己。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散发，从床榻坐了起来，脑袋放空, 双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看, 一个匪夷所思的春梦。
黎夏也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宁酒坐在床边愣神，瞬间慌了, 冷不防坐了起来：“这么早起床，我们早上有课！？”
宁酒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黎夏连续喊了她两三声，她才回神：“不是的, 我起来备课。”
黎夏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榻。
说完，宁酒掀开被子，穿着睡衣往下爬。桌前摊开的课本, 昨天看完后忘记合上了, 她打开台灯, 接着昨天的进度继续看。
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每个字都开始逐渐拉扯成梦境的模样。
宁酒长时间注视这一页，页面始终未曾翻过去。
卫生间簌簌流下的水流声，黎夏一时睡不着，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嘟哝声，轻轻软软地像一阵风刮过，转瞬即逝。
“……快忘了快忘了。”
“忘什么？”
宁酒从课本前抬头，声音细细地嘶了一声：“你听得到？”
黎夏自豪地抬起下巴：“我耳朵可灵了。”
宁酒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顾暮迟主动跟她划清了关系。
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原地。
怎么可能还主动跟她联系。
宁酒陷入了一股旋涡情绪，把自己拉扯到了困惑的边缘。这些情绪不断提示她，她想忘掉他，可又没能完全做到。尽管已经推开了他，可身体是诚实的，大脑仍然留恋曾经的他，幻想出了这一幕，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另一个，他坦荡地敞开自己，同样喜欢她的结局。
宁酒闷闷不乐，发出了略显模糊的声音：“夏夏，我问你一个问题。”
黎夏：“你问吧。”
“如果你有一个青梅竹马，你跟他告白了，但他不喜欢你。拒绝你后，还突然跟你不来往了，这到底出于什么心理？”
黎夏瞅了她一眼：“你有一个青梅竹马呀？”
宁酒：“……”
她隔空发射眼神里的羞恼，脚指头在绵软的拖鞋里缩起来，再三澄清：“我说如果，如果。”
黎夏哦了声，神情不变：“还能为什么，觉得做不成朋友了呗。”
宁酒始终没能想通一点，表情困惑：“两人的交情很好，彼此不仅是最好的朋友，同样视为生命中很珍贵的人。”
黎夏：“可能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他的感情没你那么深吧，你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只当你玩得好的，其中一个朋友。”
宁酒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遭受了不少打击：“真的吗？”
“我只是猜测，只言片语的也琢磨不透你们的关系。”黎夏低声发出安慰，“如果横亘在你们面前的，不止是单纯的感情，还有更多复杂的原因，这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
黎夏有模有样地分析：“他感情不够深，或是你俩中间有什么难以维持下去的原因。不管是哪个原因，说明了你跟他已经走到头了。”
宁酒低低了应了声。
黎夏：“中午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忘掉他。”
不知听了多久，林凌雪坐在椅子上化妆，突然抬头冒出一句：“忘掉旧的人，最好的办法是展开新的关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眼看事情扯到了她身上，两人开始互相交谈，学校哪位帅哥适合宁酒。
宁酒反应慢一拍地憋出一句：“我不是说青梅竹马是假设吗？”
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信你才怪-
中午约好在食堂三楼吃饭。
樱花食堂距离宿舍最近，周围种了一圈樱花树，春天的季节已经逝去，冬季正值最冷的时间，树枝光秃秃的，伸向了寒冷的天空。
宁酒怕冷，出门前裹了两件米色紧身毛衣，外边套了个烟云蓝的羽绒服。虽然穿得厚实，但她身形偏瘦，穿了挺多衣服 ，看着仍然纤细。
其余两位舍友清晨上完两节课，就回寝室睡了个回笼觉，睡到中午起来，先一步到食堂门口等待。
她们远距离看到，教学楼通往食堂的大道上，走来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把羽绒服的帽子套到了脑袋上，帽子边沿的白毛软乎乎的，走在太阳底下，衬得她脸愈发的白嫩绵软。
宁酒吸了一口冷气，情不自禁把帽子收紧，林凌雪飚出了高音，朝她喊：“这里这里。”
抬眼一看见她俩，宁酒从远远的位置，摇起了双手，边朝她俩招呼，边奔向了她们的方向。黎夏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久久你穿那么多衣服，咋能跑那么快。”
宁酒放慢了脚步，回头笑：“你最爱吃的拌米粉就快要卖完了。”
一听这话，黎夏的身体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会儿食堂过了人最多的时间点，一眼望去，空空荡荡。
宁酒最后一个坐下来，其余三个已经热热闹闹地讨论起了早晨未完的话题。
“广播社的播音员，跟宁酒同一天播音的男生，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她们突然提这个男生，宁酒似乎不太明白：“田向浩，他怎么了？”
黎夏：“他声音好听，性格温顺，跟你就挺相配。”
宁酒噎了一下，举起的筷子蹲在半空：“你们怎么还在讨论这个呀。”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小子看着是个大直男，竟然还不出手。”林凌雪颇为惋惜地瞅了宁酒一眼，“如果我是男的，早就倾倒在久久的裙子底下了。”
周轻清神色平静，发表了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语：“我瞧着你是垂涎她的美色已久了吧。”
宁酒：“……”
林凌雪斜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大直女。”
周轻清：“多多少少掺和了点水分。”
宁酒：“……”
两个人眼神四处冲撞，寒冷的空气里凭空增加了火星子的热度。宁酒两个人举着筷子，神色如常地吃饭。
宁酒吃饭最慢，结果因为林凌雪和周轻清两人不对付起来了，今天成了吃饭第二快的人。
耳边萦绕争吵声，她百无聊赖，低头玩手机，这时，林凌雪一声惊呼：“这不是顾暮迟吗？”
完全没预料到会听到他的名字，宁酒身体一僵。
林凌雪继续发出赞叹：“哇，今天又是有眼福的一天。”
宁酒的耳边嗡嗡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久久，快看看你10点钟的方向。”林凌雪邀请她一起看帅哥。
宁酒说不上是她的催促，或是内心某根弦被牵动的原因，她慢慢抬起头——
注视着今早梦境里出现的人。
距离上次食堂见面一年多了，顾暮迟跟当时比起来，出现了非常大的变化。
头发更短了，零碎的额发略微遮住眉毛，他微微仰着脑袋搁在椅子靠背上，喉结明显，他已经吃完了，对面的男生仍然弓着背在扒饭。
跟他一块的男生，跟上一次见到的不一样。
这一回，是余瀚引。
余瀚引成绩优异，同样位列年级前排，当年高中才敢和顾暮迟叫板。他高考发挥如常，毫不意外进入了潭华大学。顾暮迟跟他高中关系一般，到了大学，反倒日复一日走得越来越近了。
宁酒低下头。
如果是刚开学不久，仍怀揣着几分期待偶遇他，眼看着越来越疏远，她早已放弃这个念头，生活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她假装自己没看见他。
三名室友完全没发现宁酒的异样，话题转移到了顾暮迟上，他向来能吸引女生们的注意力。
周轻清略带纳闷：“这人为什么老跑到我们西校区来吃饭。”
“你管他。”林凌雪呛了她一句，“兴许人家就爱吃我们樱花食堂的饭。”
黎夏附和：“对呀，樱花食堂的饭真的好吃，其他食堂我都不爱去。”
话题越跑越偏，林凌雪再次将眼神投向了前方两个男生，不知心里冒出了什么想法，眼神忽而被点亮，“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等会要做一件事。”
三个人不解地看向她，林凌雪指了指顾暮迟：“替宁酒找个帅哥当男朋友。”
宁酒瞳孔都震了一下，林凌雪想一出是一出，视线在顾暮迟和宁酒之间来回转悠，宁酒连忙摆手：“不用了。”
林凌雪振振有词道：“你俩的颜值，不在一起天理难容。”
经过刚才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周轻清正处于凡是都要反驳一下她的阶段，淡淡说：“你当世界围着你转，你让谁在一起，他们就必须在一起。”
林凌雪懒得理她，心生一计：“没有我办不成的事。这就去帮宁酒要个微信！”
没等宁酒拽住她的胳膊，林凌雪踏着勇敢而自信的步伐，像一阵风，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向顾暮迟。
宁酒：“！！！”
啊啊啊，谁来阻止她。
? 第四十七章
“同学你好……”
林凌雪这辈子还没怵过谁, 从小她属于胆大心细的一挂，放网上的某个流行词，是个间断性的社交牛逼症。
顾暮迟低头玩手机, 她干脆利落地往他面前一站, 前半句话说完，他听到有人喊他，抬起脸，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她一眼。
五官近距离看，标准得像经过了精细的雕琢。帅是真他妈帅，就是眼神里的冷淡和距离感, 完全藏不住。
林凌雪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子就咽进了肚子里，微微怂了一秒。以前以新生的身份进入社团，没几分钟就能跟陌生男同学打好交道, 连他家几口人交过几个女朋友都打听清楚了, 从来觉得男生也就那么一回事。
就凭这些认知, 大一开始，她大大方方的, 不知道帮朋友要了多少次微信。
这是第一次，这个见惯大场面的人，忍不住紧张了一秒。
像天上的月亮似的。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男生冷淡的态度，能够逼退很多勇敢的女生。如果林凌雪为自己要微信, 那今天肯定会被他身上那股自带的冷淡给逼退，马上放弃这种一看就没不好接近的人。但她不是，她说了要给宁酒要微信了，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于是, 林凌雪发挥出了社牛的全部实力来, 随口胡诌：“我有个同学, 以前在‘挑战杯\''全国竞赛上看到你的获奖作品，对你设计的计算机编译程序非常感兴趣，可以加个好友了解一下吗？”
挑战杯，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这事当时在潭华掀起了不少热烈的讨论，别的系对计算机的专业概念模糊，嘴巴最多说一句牛逼。而计算机系的同学，因为课业知识与之相关，自己离这方面又很遥远，完全不敢想的事被别人做到了，忍不住陷入了对男神的崇拜当中。
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顾暮迟。包括校外那些专门投资大学生项目的公司。
这些公司每年都将目光聚焦于最终获奖的团队，跟他们进行创新创业资源对接，但把握住机会的学生屈指可数。
今年以顾暮迟为核心的团队把握住了。他们认识了谭华市本地的一位经济界的大佬。这位大佬跟顾暮迟商谈过几回，近期准备联合创建工作室，听说是搞游戏。
林凌雪是计算系的学生，借着对这些传闻的了解，从计算机相关方面下手，试图让他对宁酒感兴趣。追她的女生那么多，总不能一上来就说“你好，我有一位同学想认识你，可以吗？”
在林凌雪的认知经验里，那种话只对普通男生有效果。
抓住男生，得先拥有共同爱好，然后抓住他的兴致所在。
林凌雪暗自为自己出色的临时发挥鼓掌，胸有成竹地挺直了腰杆。而顾暮迟不为所动，只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眼神放在了桌板下方的手机上，拒绝起来倒还算有礼貌，语气淡淡：“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林凌雪噎了噎，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空手而归然后沦落到被周轻清嘲笑的下场了吗。
余瀚引早把饭扒完了，正满脸兴致地靠着椅子，端详林凌雪丰富多彩的表情，他打趣道：“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又不是非要谈恋爱。”
见有人给她助攻，林凌雪活了几秒：“嗯，同学间的交流而已，我朋友也很厉害的，她做的建模跟公司的游戏建模一样出色。”
顾暮迟仍然兴致不高，视线移到了余瀚引脸上，声线不紧不慢：“你嫌项目太轻松了？下次我跟徐南辰商量，把他干不完的活匀一些给你。”
火烧到了他身上，余瀚引：“……”
他只得爱莫能助地瞄了她一眼，晃了晃手机，意有所指：“那不然咱们加个微信？”
林凌雪抱着加他，就相当于间接加顾暮迟的想法，勉为其难地扫了一下他的二维码，然后看顾暮迟仍然爱答不理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朝他们点了下头，说了声打扰了。
风风火火跑回了原来的座位，没等室友们的追问，林凌雪坐下就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大喘一口气：“天呐，紧张死我了。”
“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紧张到说话都发颤？”黎夏惊奇地打量了她一下。
林凌雪赶紧摸了一下自己喉咙：“这么明显？”
三个室友同时点头。
林凌雪：“你们试试两帅哥同时跟你们聊天，就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
宁酒抿唇笑了下。
周轻清问：“结果如何？拿到联系方式了吗？”
“……”林凌雪左顾言他，“哎，这年头帅哥不好追，太冷淡了。”
周轻清点头：“哦，你失败了。”
“……”
接下来，周轻清用寡淡的语气，对她进行了一番从头到脚不加掩饰的嘲笑。林凌雪恼羞成怒，闹了几分钟，两人坐在座位上嬉笑怒骂。
这时，食堂没剩几人了。午后太阳高挂天空，窗外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斜了角度，投射到地面。
回收区堆满了学生们的餐盘。宁酒慢吞吞地跟在她们的后面，将剩余的骨头倒进桶内。室友们已经走到了下楼梯的门边上，正在等她。地面油腻，她转身时想跟上室友们的脚步，不慎脚滑了一下。
毫无防备的，一头撞进了身后男生的怀抱里。
额头贴住了一个温热且坚硬的触感，紧接着，男生身上丝丝缕缕的淡淡洗衣粉味道，横冲直撞地钻进了鼻腔内。
她浑身僵硬，还没发现撞到的人是谁，下意识就先说：“对不起。”
面前的男生似乎愣住了，浑身僵硬，她连忙退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顾暮迟微垂着眼，下颌线条收紧。隔了两年多的时光，两人一如初见。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他倚靠在椅子边，被桌沿挡住了衣服的样式。现在宁酒完全看清了，他穿的是一件球衣，编号为1，似乎中午从篮球场打完篮球，就直接来食堂吃了顿饭。
宁酒这一眼，似有若无捕捉到了他的生活日程。而这两年，是她完全涉及不到的领域。
他还拿着个餐盘，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胳膊处的袖口被油水沾湿。
宁酒表情呆滞，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谁也没想到，再见对方是这样料想不到的意外。就跟消磁的磁铁，原本渐行渐远如同平行线，再也无法交叉，毫无预兆的某一天，通过电容器充满了磁，又再度吸合相撞。
她盯着他脏了的袖口：“抱歉，是个意外。”
顾暮迟顺着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袖子上，抿了抿唇。一旁观察已久的林凌雪上前一步，用略显浮夸的语气说：“太冒失了你。还不快加微信赔一件给人家。”
智商正常的人，都听得出林凌雪的别有用心。
黎夏和周轻清捂脸，真想拉住她，让她快别说了，太刻意太社死了。
在三个人脸色各异的情况下，宁酒表情沉着平静，她跟林凌雪的想法一致，把他衣服弄脏了，那就微信转钱赔给他，两人的微信号还没删对方。她镇定地拿出手机问：“我赔给你，多少钱。”
三个舍友倒吸一口气，完全没想到宁酒竟然能面不红心不跳地主动要男生微信，这简直天方夜谭。
她们齐刷刷地盯住顾暮迟，想起林凌雪的碰壁，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顾暮迟轻飘飘地略过了旁边三人，看到刚才来搭讪的林凌雪，又看了看宁酒，眼眸含了些笑意。
顾暮迟：“不用。”
宁酒的手顿住。
他转回身，略微弯下腰，以同一高度直视她的眼睛：“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会跟你计较？”-
世界安静了。
突然的拉近，宁酒不太习惯。
他的反应，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两人彼此渐行渐远的生活中，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怀揣着满腔热情的人了。其中掺杂着诸多犹疑或者退却的复杂心理，使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她的动作，顾暮迟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的视线往下瞥，他的袖口和胸膛处都溅上了几滴油水，白色球衣狼狈不已。
宁酒挺不自在的，犹豫着问：“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好由我定论。”他语气稍微强势了些，“你跟我客气什么。”
宁酒：“……”
既然他真的不介意了，她干脆地点了点头直接往外走。
顾暮迟看出她想跑，追上去又变了副语气：“不然，下次你请我看个电影。”
“……不是算了嘛？”
他笑笑：“你还真不想负责啊？”-
宁酒心不在焉回到寝室，往常吃完饭，舍友们习惯上床躺一会午休。今天寝室格外热闹。
林凌雪嗓子音调都变了：“啊啊啊，你们认识啊。”
周轻清：“从实招来。”
“这消息太猛了。”黎夏睁大了眼睛，“你俩什么关系。”
舍友们一个个冲过来，紧追猛打逼问她。
“我靠，顾暮迟哎，计算机系的系草兼校草，你知道他在我们系多受欢迎吗？”
“真没想到，你瞒了我们这么久。”
宁酒的马尾快被她们的手摇散了，都跑了几根头发丝出来，她叹了口气说：“高中同学。”
林凌雪步步紧逼：“这种借口骗骗黎夏还差不多，我可不信。”
黎夏立刻表达不满：“什么叫骗骗我还差不多，我也不会信。”
黎夏的后半句话音量不大，迅速淹没在林凌雪的长篇大论中。
“久久你太不地道了。既然你们认识，还瞒得密不透风。以前我帮别的同学要微信，百分百成功，没失败过一次。今天头一回，我的百分百胜率被终结了呜呜。”
宁酒吃软不吃硬，她确实感到不好意思：“你跑太快了，我没抓住你。”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过来？”林凌雪很疑惑。
宁酒轻描淡写地说：“太久没见了。不知道打什么招呼好。”
接二连三的询问下，她始终固若金汤，用一层简单的同学关系掩饰。周轻清猜测他是她的青梅竹马，也被她再三否认。
她实在不愿意在这些情绪上受到影响，只能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经过食堂这一出，宁酒彻底没心思午睡了。
室友们终于冷静下来，陆陆续续上床休息，她帮她们拉起窗帘，大片的光线被挡在室外。屋子昏昏暗暗，宁酒独自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蓝光投射到她小巧精致的脸庞。
画了几分钟的草图，精神始终无法集中。她托着下巴，几根发丝垂落，遮掩住了她的眉眼。
这两年，幻想过再次碰面的情形。
她以为，自己能表现得更加冷静自若，态度坦然地跟他打招呼，仿佛事情已经过去了。
然而表面的波澜不惊，无法掩盖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天游乐园受到的打击，再度从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反复回想起他冷淡的眉眼，残忍的话语，回想起从他主动疏远后的态度，那股缓慢的疼痛，像钝刀一样割她的心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大概半小时后。她干脆放弃做无用功了，退出软件，用鼠标戳了戳如意江湖。
正巧倾慕也在线，她打开对话框，主动约他：【一起做个副本任务吗？】
倾慕没回，她也没怎么上心，慢悠悠打发时间，去田地种药草。
药草种了几十个，倾慕回复：【刚在搞项目，挂机了。】
前一年根据倾慕跟南陈的对话，宁酒猜测他跟她一样是大学生，根据现在回复的最新信息，他应该已经毕业工作了。
宁酒在电脑前点点头，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又打了一个字：【嗯。】
【我陪你打。】倾慕打字速度很快，【你先等会，我去洗个澡。】
大中午在公司洗澡吗？宁酒不太理解他的生活习惯，但转头一想，可能弄脏了衣服也说不定。
她说了声好，继续做每日任务。大概十分钟后，倾慕还没回来，微信叮一声。视线瞥过去，一条最新消息。
顾暮迟：【晚上看电影？顺便吃个饭？】
食堂的一幕从脑袋里浮上来，那时候太过混乱，仓皇之下答应了他的要求，宁酒有些后悔了。
可是答应了，总不能失约，她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排斥，淡淡说：【好的。】
顾暮迟比了个OK的表情。
过了十秒，她没忍住：【还要吃饭吗？】
当时说了只看电影的。
她觉得黑漆漆的环境，看个电影至少不用看对方的脸。如果灯火明亮的环境，她可能无法平静面对他。
顾暮迟语调依然很欠，带着挑衅的意味：【吃个饭而已，你怕了？】
【我才不怕。】
宁酒非常不甘心，脸颊鼓了鼓。
吃就吃，谁怕谁-
离晚上约定的时间，还剩五个小时，宁酒一边打副本，一边跟倾慕闲聊。
自从回游戏，他们已成为了游戏里要好的网友关系。现实生活互相极少提及，更像玩搭子。
至少在宁酒的角度，是这样的。
玩了几天了，宁酒的等级快速上升，已经能够在副本里自给自足。
她懂的东西并不多，只体验过生活系统。倾慕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个寻常的下午，他带她体验了赏金榜的玩法，逮捕了多个红名玩家。
接近六点，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
宁酒还没下线，在自家小池塘里悠悠闲闲钓鱼，倾慕站在岸边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宁酒收起鱼竿，回头问：【你刚刚干嘛去了？】
倾慕：【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宁酒：【有约会吗？】
【嗯。】
【你有女朋友了？】
宁酒心思聚焦在钓鱼系统上，又随意问了一句。
倾慕：【还没。】
宁酒：【……】
他回答的语气挺认真：【正在追。】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好平淡，超想写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了。
下本开奇幻，小师妹为何总占我便宜，男扮女装言情文。
? 第四十八章
宁酒哦了一声, 她对网友的感情生活兴致不高，本身就是个不爱八卦的人，何况面对的是隔着条网线的网友。
她继续钓鱼。
刚才还说准备出门的人, 站她旁边纹丝不动, 宁酒随口问：【你还在？】
【嗯。】
【不是说下线了吗？】
倾慕突然来了一句：【你不下？】
宁酒感到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说过现在就下了。
【暂时不下。】
离六点还剩15分钟，她决定再钓10分钟的鱼。跟顾暮迟约好了女寝门口见面，她下楼两分钟绰绰有余。
倾慕的语调闷闷不乐：【快晚上了，你等会不去吃饭吗？】
【来得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倾慕：【我问你，你跟男生出门打扮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 让宁酒怔楞了一下。
她没多想，只觉感觉到倾慕对那个喜欢的女生的重视，他可能在揣测女生的心理, 她斟酌用词回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约的人重要的话, 当然会打扮得漂漂亮亮。】
不重要，则相反。
这是她未尽的言外之意。
听到这番话, 下一刻，倾慕的人影唰得一下从原地消失。
宁酒莫名地眨了下眼，点开好友列表。
他的头像也黑了-
离六点快到了，宁酒关上电脑, 穿上简单干净的纯色羽绒服，宽松加厚加绒的阔腿裤。外面天冷，她披散着长至腰际的头发，用梳子梳了几下, 拿起包出门了。
走之前, 跟舍友们打了声招呼：“晚上有约, 不一起吃了。”
林凌雪早猜到她要约会，一把抱住她胳膊，表情惊讶：“你不化妆？”
这会儿天已渐渐暗下来，宁酒的视线掠过外面的天色，眼神清澈而无辜：“天都黑了，反正看不见。”
“看电影呢？”
“黑漆漆的，也看不到。”
“那吃饭呢！！”
宁酒想了想，抽出胳膊，朝她笑了笑：“我在他面前，不化妆的时间，比化妆的时间还长。”
她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素面朝天了。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寝室位于三楼，沿着宽阔的楼梯往下走。这个时间，正是许多女学生吃完饭回寝室的时间点。
陆续有人上楼。
宁酒经过她们的身旁，听到她们窃窃私语讨论：“楼下我们学校的校草哎，好像在等女朋友。”
“他女朋友谁？”
“不知道啊……”
宁酒：“……”
她立马想到了顾暮迟。
这人出场，永远成为方圆几十米开外的焦点，她立马走快了些。大门口，冷风从外面猛地吹来，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往外看去。
隔着两三道台阶，他那双清透好看的双眸，对上她的目光。
顾暮迟站在路灯底下，将插进裤兜里的手抽出。
她随意扫了一眼，他穿得比她还隆重，质感绝佳的黑色大衣，同样黑色的裤子，黑夜无边无际，掩在暗处的存在感依然很强。
跟平常穿得差不多，其他的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比起两年前的少年感，好像更有股更成熟的感觉了。
宁酒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她忍住这股油然而生的感觉，一声不吭地跟在他旁边。
两人间的氛围，尴尬不断蔓延。
谭华市的风比松远还大，尤其冬天，那风吹在人脸颊上，跟刀刮没区别。宁酒呼出一口气，缩了下脖颈，有些后悔没戴围巾。
她忘了背后还有个帽子，那帽子自己戴到了她头上。
宁酒恍然地摸了摸帽子边的毛，抬起眼，顾暮迟的手尚未收回。
他克制地蜷了下手，插进裤兜。路灯把他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他低下眉眼说：“你好像很冷。”
宁酒嗯了声，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隔了两年，一切都陌生了，面对他时，她好像失去了肆无忌惮的勇气。
顾暮迟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在路口时，车子一辆一辆开过。左右两边的道路看不见尽头，宁酒双眸出神，盯着脚底下的树影发呆，沉默也没有尽头。
她到底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冷淡？可能显得不大方了。
逃避？这样能发现她没有忘记他。
假装？她的演技真的能高超到躲过他的观察吗？
……
宁酒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苦恼地皱了下鼻子。
出租车还没来，街道愈发冷清。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两人，几步之遥，彼此却相隔遥远。
宁酒收回思绪，与此同时，他打破沉默：“林凌雪是你舍友？”
不明白他突然提起林凌雪的目的，宁酒不解地嗯了声。
顾暮迟大概笑了一下，风太大，她没听清，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装作随意看风景，视线瞥了瞥右侧。
黑峻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那眼神里的情绪过于明显了。
宁酒错开目光，双手在宽大的衣兜里缩紧。
他的语气里藏着难以掩盖的愉悦：“你不是有我微信，还让舍友特地来要？”
宁酒：“……我没来得及阻止她。”
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顾暮迟自顾自说：“你是不是想追我？”
一句问话，却问出了陈述句的意思来，好像他笃定她要追他。
从小到大，顾暮迟总在主导位置，不论要说的话，还是想做的事。她脾气太温顺，所以也就随波逐流，跟随着他的节奏来。
宁酒这会儿反倒生出了反抗的心，语气硬邦邦地说：“那倒没有。”
他偏头看她。
“我们随机挑选的男生。”她正视他黑峻峻的眼睛，那里的光比黑夜更暗沉，她一字一句说，“你刚好在那里罢了。”-
顾暮迟的心情明显差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很少流露出低落的情绪，此刻他却扯了下嘴角，刻意上扬了弧度，掩盖了自己的心理。而眼角的弧度微微下垂，冷淡又黯然，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发，弯腰进了出租车的后座，她在门外停顿。
车门未关，他长腿微缩，往里面挪了一点，腾出最右的座位。宁酒握住后座车门把，合上，打开前门，进了前座。
一系列动作，宁酒系好安全带，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他微微低着头，把帽子盖住脑袋，看不出神情，车窗外的路灯明明灭灭，一阵又一阵打在他利落分明的下颌角。
他下颌紧绷，始终没看她，微微侧脸看窗外。
宁酒收回视线，目光凝聚在前方车辆的尾灯，闪得人眼睛干涩。
为什么过了两年，他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再度拾起那份被他丢弃的发小关系。
当年她看不懂他，如今也依然不懂他。
心绪飞到了车子外，飞回了过去，黎夏的话像闪回的电影片段，闪到了她大脑里。
“可能他的感情没你那么深吧……”
宁酒垂下眼。
这时候，司机师傅打开了电台，一首流行歌缓缓从音箱里流淌出来。
“以后再遇见你再遇见你
请你先说好
我怕控制不住就会给你拥抱
打一个招呼也只是出于礼貌
……
最深的关系也可能是毒药
何必纠结过去多情的打扰。”
听着这首歌，她努力使理智回笼，不去关注顾暮迟，拿出手机分散注意力。除了车辆与地面的摩擦声外，只剩略带伤感的男声，车子仍然持续不断往前开。
宁酒百无聊赖地刷了会朋友圈，大概司机受不了这股默默无言的氛围，主动开了个话题。
“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
宁酒低低地否认了一句：“不是。”
不是那种关系。
司机鬓发斑白，眼睛专注地看向前方，劝解的话如同家常絮絮道来：“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小年轻能有什么大矛盾。”
宁酒摇了摇头。
他继续说：“等你们到我这把年纪就明白了，很多事没有过不去的坎，任何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
宁酒无力反驳，窘迫感从脚趾头升到头顶。她抬起头，正巧顾暮迟也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对视。
宁酒指望顾暮迟能说几句话解释一下，然而，他眼底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对司机的误认并没有过多的反驳。
“嗯，我明白了。谢谢。”
宁酒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她也不打算细想琢磨。
被人误认了其实也不是大事，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跟司机只是一面之缘，车内也没有同学听到，所以，就当一个小小的误会，一笑置之就行了。
于是，她也嗯了一下。
? 第四十九章
下车后, 两人站在路边。这条街灯火通明，大厦闪烁五彩斑斓的光，上班族尚未下班。
商场的荧幕正播放一则女明星的化妆品广告, 几秒间转换了画面。
有人从门口走出来, 也有人在门口笑闹不已。整个城市熙熙囔囔，亮如白昼。
不知什么时候起，细细的雪花从夜空飘落，被灯火的轨道照着，仿佛无数白色的小花。过于浪漫的夜晚，远处不少人群发出赞叹和惊呼, 拿出手机记录下雪的时刻。
宁酒把手揣进衣兜里，二话不说就往正门口走去。没走两步，一只手从后方拽住了帽子毛, 把帽子给拽了下来。
她回过头, 两三朵雪花正巧飘落到她的鼻尖。夜晚路灯与荧幕的光线交织, 她的五官小小的，渡着一层光, 肤感仿若透明。
顾暮迟盯着她鼻尖的雪花，手指动了动。宁酒注视着他，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停在脸的正上方。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硬地转换了角度, 又把帽子给她戴回去了。
男人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她被冻得通红的耳朵。那股热度像冰雪与火焰的交融，一触即散。
他解释道：“刚刚帽子没戴正。”
宁酒的手指忍不住收紧，眉眼间情绪却很淡, 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他扯了下嘴角：“不客气。”
接下来, 顾暮迟带她去了一家价格昂贵的餐厅。餐厅的布局恰当, 座位间隔较远，过道由屏风隔断了其他人的视线。
她默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听到顾暮迟说：“很久没见面了，这顿我请你。”
本来只是看个电影，他却带她来吃晚饭，而且还价格不菲。
宁酒看着他：“你做游戏这么快就有收入了？”
关于顾暮迟和同学组成团队创业的事，潭华大学传得人尽皆知，她早有耳闻。
顾暮迟帮她拉了下椅子：“先试做了个小游戏，还算受欢迎。”
对于这类游戏方面，宁酒这些年尝试体验过不少，但都蜻蜓点水般玩了几天，浅尝辄止，对市面上的游戏类型研究并不透彻。主要她以后期望从事的是建模或者动画方向的工作，偏技术型，花太多时间用来玩游戏，容易占据学习的时间。
宁酒对他做的游戏挺好奇：“什么小游戏？”
“……”
他刚坐下来，忍不住扬起唇角：“感兴趣啊？”
服务员正在烫茶杯，宁酒低着头看她动作，没搭理他。
顾暮迟懒懒靠在椅背上，不自觉转动手里的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的小松鼠》。”
宁酒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与此同时，服务员将两人茶杯烫完，站在一边问：“请问客人想吃什么？”
顾暮迟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发丝软趴趴地贴住她的侧脸，脸又小又软，跟以前的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的秀气可爱。
直到听到有人喊他，他才回过神：“我们还没商量好，等会喊你。”
服务员点点头先走了。
宁酒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握住手机，眼睛里看着桌上的菜单，心底冒出一股好奇，有空玩玩他做的游戏。
“你想点什么？”他眼皮撩起。
“宫保鸡丁，醋溜白菜。”
她随意点了两样，他的视线低垂，又继续看了会菜单，才把服务员喊来。除了她点的菜之外，又多加了三样：“葱爆羊肉，红烧排骨，黄焖鱼翅，油爆虾。再来两瓶热牛奶。”
这都是她爱吃的菜。
宁酒仍低头看着手机，神情略微恍惚。以前跟他出门去餐馆，她总爱点羊肉和排骨。爱吃羊肉的人少，很多人不习惯那股膻味，有其他同学在的时候，她经常避免点这类食物。但只有她和顾暮迟的时候，他即使口味挑剔，却为她点他不喜欢的食物。
他对她的口味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分开了两年，也没忘记。
热牛奶最先送到餐桌，手掌心一片温热，她拿起来喝了一口，那股热气顺着食道往下，驱散了从冷天里带来的寒凉感。
外面的雪仍在下，隔着一道玻璃，室内的冷气与室外的热意形成反差。
她的情绪就跟这温度似的，身处在这温暖的地方，快忘记了刚冒着大雪从外面进来时的寒凉，偶尔往外一撇，这才恍然发觉，寒冷的天气没有丝毫变化，让人无法忽视-
吃完晚饭后，又去看了一部电影。
这会儿正值饭后高峰期，许多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情侣或者女生偏多。顾暮迟站在滚动的显示屏前，微微仰起脸，突出的喉结愈发明显。他人高马大，穿搭干净利落，在这大厅内异常显眼。旁边人来人往，不少人将注意力投到了他的身上。
宁酒瞥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他微低头：“想看什么？”
宁酒略微思考了几分钟，选了一部恐怖电影。顾暮迟订完票，他向前台另外买了两份爆米花和可乐。
等候区坐满了人，他俩几乎没有空隙，坐到了一起。各自低着头一言不发玩手机，她偶尔调整姿势，不小心碰到他微微曲起的膝盖。
这陌生的温热感，让宁酒的大腿都忍不住绷紧了一下。
他两手搁在自己膝盖上方，弓腰，依旧闲散地注视屏幕，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身体多么僵硬却只有他自己明白。偶尔从手机前移开目光，向她投来轻淡的一瞥。
有了第一眼，接下来又来了两三个转头的注视。
宁酒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了，忍不住主动打破沉默：“你看我做什么？”
他笑了下，勾起嘴角：“怕你跑了，不肯负责。”
“……”
大概等了半小时，电影开始检票，观看这场恐怖电影的观众不多，大部分人都在等下一部的爱情片。
放映间，顾暮迟走在最前面，回头提醒她：“小心台阶。”
她平淡地嗯了一声，他像把她当小孩子一样，走个台阶都担心她摔跤。
电影放映，天花板的灯忽而关闭，整座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宁酒喝了一口可乐，略微放松下来。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电影里的剧情，可是身边男生的存在感太强，有时候她莫名其妙分散了注意力，忍不住瞥他一眼。
电影差不多进行到十分钟之后，宁酒集中了精神，慢慢的，完全将自己沉浸在电影里的剧情，忽略了身边男生的存在。
顾暮迟从开头到现在一直不太入神，单手撑下巴，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尽管她的轮廓模糊，他依然借着荧幕的光注视她。
仿佛她比电影更精彩。
而宁酒毫无所觉。
后来，顾暮迟往她这边俯下身，靠近了一点：“好看吗？”
她真的全神贯注地在看，电影音乐阴森可怕，主角面临巨大的危机，她为电影里的主角捏了一把冷汗。而右边有人突然靠过来，使她吓了一大跳，心脏失去控制般狂跳，立马受惊般的半站起来。
恰好，电影画面闪到明亮的一幕，照出了他清晰的轮廓，她才察觉出那个掩藏在黑暗中的人是顾暮迟。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她呐呐回答：“电影挺好看的。”
电影传来混乱的尖叫声，男生似乎不太明白她的反应，压低声音，混着电影声依然清晰明朗：“你怕什么？”
“我忘了。”她的声音还没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我忘了是你在我旁边。”
“……”
可能看荧幕的时间太长了，她的眼睛略微干涩，解释道：“室友们都害怕恐怖片，这两年我经常独自看电影。”
一个人看电影。
一个人坐高铁回家。
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在我身边。
男生沉默了半晌，影厅的空调温度不高，周围又冷又暗，他哑着嗓子：“是我不对。”
他为当年的疏远道歉。
为他放弃这段多年的关系而感到歉意。
宁酒意识到这点，并没有太大的开心。很多时候，失去的东西常常不会再回来，如果有一天突然回来，有些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惊喜。
得到失去的东西，应该开心的。
然而，她没有。
顾暮迟抬起手，试图抚摸她的脑袋，宁酒感觉到他的动作，脑子还没转动，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她一下子往反方向倾倒。
没料到她剧烈的排斥，他的手顿在半空，表情凝固。
荧幕仍在播放，观众发出倒吸声。
两人的周围形成另外一个世界，与其他人互相隔开。她坐在那儿，身体没有半分放松。
时间分分秒秒的走，一分钟被拉得无限漫长。电影处于高潮阶段，埋伏的钩子足够吸引人继续看下去。
然而，她失去了观看的兴致。
舌底的苦涩蔓延，她动了动手，重新拾起旁边的包。
他仍坐在座位上，脸色微白，一言不发，她低头轻轻说：“我累了，回去吧。”
好长时间，他只说了句：“好。”
? 第五十章
因为一场意外, 引发的相聚，在那天电影进行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地结束。
两人间的氛围并不是特别愉快, 顾暮迟大约也没了再见面的兴致了。
宁酒跟没事人一样, 继续三点一线生活，之后没再收到他的消息，也没再食堂偶遇他。
这天礼拜三，她上完课走向广播站，照旧跟田向浩交接播音工作。
田向浩没立刻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整理资料。
播音室大约有半个教室大小, 设备齐全，容纳两位播音主持绰绰有余。
田向浩跟她合作时间长，彼此默契, 宁酒知道他是播音专业的学生, 经常播完音后, 留在这里整理资料，等全部播音工作结束, 不妨碍学校新闻的播送，他在这里继续练习发音。
宁酒表情沉静自若，字字标准清晰地播音，最后几句进行收尾：“……向同学们分享一句《山月记》里的长句。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 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校园最后的青春时光, 坚信自己是块美玉加以雕琢, 是我们积极暗示自己的关键。认知是实现梦想的起点, 不论你觉得自己行不行，敢想就对了。”
“……各位同学们，我们下期再见。”
说完最后一句话，宁酒摘下耳麦，摁了关闭电源的按钮。
她准备走了，刚把水杯装进书包里，手机叮叮响起消息提示音。
黎夏：【久久，中午不一起吃了，我跟同学去音乐节玩了，顺便在那吃饭。】
这事前几天黎夏草草提过几句，但尚未确定时间。宁酒因为播音工作，没法及时赶上活动，所以就没加入，她语气淡淡：【嗯，玩得开心，多拍几张照片。】
黎夏很快回复：【好哒。】
已经中午12点了，宁酒早上吃了一个包子和一瓶豆浆，现在消化得差不多，肚子有些饿了。
她单背着书包，跟伏案学习的田向浩打招呼：“我先去吃饭了，你等会也快去吧，不然食堂要没菜了。”
田向浩性格偏闷，点点头又继续埋首。
宁酒书包斜斜挂在肩膀上，她走路速度快，书包底部擦过桌面，只听咔哒一声。
有东西掉地上了。
宁酒和田向浩顺着声音的来源，同时看向了地面。黑色外壳的手机，运气不好，恰好屏幕摔向地面。
宁酒傻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二十秒，田向浩把手机拿起来，她才醒悟过来，连忙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凑上前去观察屏幕的损坏情况。
右上角摔破，沿着四周扩散出蜿蜒的线条。这一看就明白，必须换屏幕了，还要检查下内部有没有损坏。
宁酒不好意思：“我赔你吧。这多少钱呀。”
“我也不清楚，需要问维修的人。”田向浩皱了下眉头，但看到宁酒歉疚的表情，那眉头稍稍松了松，“我吃完饭去手机维修店问问吧。”
宁酒觉得直接走不太好：“要不这顿饭我请你吃了，等会一起去维修店吧。”
田向浩没任何意见，他收拾收拾资料，就直接跟宁酒走了。
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带他上了樱花食堂的顶楼，这里是食堂最贵的小餐厅，跟外面餐厅的点菜方式差不多。
饭菜陆陆续续上来，有人从大门口走上来。那人走路极快，身后的男生连声大喊：“顾暮迟你赶去投胎啊，走那么快。”
还有另外一人怒声说：“我们不去三楼吗？”
顾暮迟充耳不闻，视线环顾一周，定格到宁酒的座位。她跟一个陌生男生有说有笑，漂亮的眼睛只看着那个男生，他绷直了嘴唇，抬脚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宁酒拾起的筷子微微僵住，还没将菜送进嘴，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宁酒：“你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在田向浩脸上来回扫，略微放松地靠到椅背上，微仰起下巴，目空一切的高傲姿态。
宁酒：“顾暮迟？”
他这才收回挑衅的视线，兴致盎然地朝向她，歪头笑：“拼桌。”
空座位一大片，拼桌？
宁酒对他的行为有些无言。
他的两名室友终于赶上来了，其中一个同样对他置之不理的行为表示了批判：“够了你，知道你狗，没想到打扰小情侣吃饭这事你都做的出来。”
显然，这名剪寸头的男生，误以为宁酒跟田向浩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顾暮迟冷冷扯了下唇：“知道你脑容量不足，看见对男女就以为是情侣。”
“那不然呢？”蒋修翻了个白眼，“孤男寡女跑这么贵的地方来吃饭，难不成来散心的啊。”
顾暮迟懒得搭理他：“行了，我没办法跟不同种类的生物沟通。”
蒋修气死。
旁边的徐南辰默默观察了下情形，宁酒看上去不太高兴，他略挑起眉，拍拍肩安慰了下蒋修。
行了，第一见顾暮迟憋屈，你忍忍他吧。
宁酒和田向浩都有些懵，彼此互看了一眼，田向浩盯着顾暮迟，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略感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问：“你是？”
顾暮迟的胳膊搁到了宁酒的椅背上方，正好形成一个半环抱的姿态，他扬起脸来，放大了眉眼的散漫和不羁：“青梅竹马。”
田向浩惊异地啊了一声。
顾暮迟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那种，明白吗？”
宁酒敛住眉，并不大愿意接他的话。他似乎无所谓，垂眼瞥她，然后神情自若地朝室友扔下一句：“坐啊。”
蒋修简直忍无可忍：“这四人座，我们五个人！”
顾暮迟不太放心上，音调懒倦：“那你去隔壁。”
“……”
蒋修转头对徐南辰控诉道：“我们等会把他踢出宿舍。”
徐南辰是顾暮迟团队的一员，工作室以顾暮迟为首，还有徐南辰、蒋修、林仲杰和余瀚引，他不得不提醒一句：“你确定要跟工作室的boss一刀两断？”
蒋修从大一进校，就是寝室里的老四。平时习惯了跟顾暮迟的打嘴仗，开开玩笑而已，哪能当真，这会儿他却故意磨磨蹭蹭地暗示他：“失去了我这一核心成员，对工作室是巨大的损失。”
顾暮迟正低下脖颈，好声好气跟宁酒搭话，但她不愿意理他，他只好抬起眼皮笑：“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对失去你，表示万分的遗憾。”
蒋修接不上话了：“……”他怒气冲冲，直接上手勾住顾暮迟脖颈，用了些力道，顾暮迟没太大的反应，就好像脖子前挂着的不是室友的手，而是一条围巾。
蒋修试图让他的表情失控，然而失败了。顾暮迟偏了偏头，泰然自若地对宁酒介绍道：“忘了介绍，这我两室友。”
宁酒忍不住提醒他：“这里只有四个座位，你跟室友们换一桌好了。”
她其实希望能分开吃饭。
蒋修感激地瞧了她一眼，附和：“是啊，你的小青梅都为我说话了。当个人吧。”
可能小青梅一词戳中了他，顾暮迟笑了一声，声音透着些许愉悦：“办法多的是，你找个椅子过来挤挤呗。”
既然顾暮迟非得跟人拼桌，这好像是最折中的办法了，蒋修耸了耸肩，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主动从隔壁搬过来一椅子，跟顾暮迟挤到了一块。
五个人围成一个圈。
宁酒看着这一幕，视线在顾暮迟和其他两名陌生的男生间转悠，完全不明白请同学吃饭，为什么忽然成了顾暮迟室友见面会了。
作者有话说：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来自山月记。
“不论你觉得自己行不行，敢想就对了”来自亨利福特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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