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江逾白瞳孔骤缩, 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当年我父亲杀害我母亲是在场所有警员亲眼目睹的,案子后续的证据也并不存在任何疑点,侦破非常迅速。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询问当年我父亲那个案子的疑点的呢?”
林革音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语气也有些激动:“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学生会是这样一个人。”
江逾白低头没有说话。
林革音的反应和两年前的她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语气激动地说案件肯定有疑点,江时维不会是这样的人。
看着眼前满头鹤发的老人激动的模样, 江逾白忍不住有些晃神。
她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看林革音这样子, 像是真心在为她的父亲感到难过,真心因为自己学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而伤怀。
“时维是我的学生, 虽然跟着我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相处之间是能够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如何的。”林革音拉着江逾白的手, 十分认真地说着, “他一直是个很老实,踏踏实实做学术的人,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也都很礼貌很和气。你说这样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会去拿刀杀人呢?!”
江逾白用没有被拉住的那只手在林革音手背上拍了拍, 轻轻叹了口气。
“林老, 您先别激动。我当年和您的想法一样,也不觉得我的父亲会动手杀人。更何况, 他和我母亲一直恩爱有加, 在我看来两人之间也并不存在什么矛盾, 没有理由对我母亲下手。”
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接着说道:“但是不管我们相不相信, 证据就摆在那里。当年我就是出警的警员之一, 我们都亲眼目睹了我父亲将刀刺进我母亲胸口,最后导致了我母亲死亡。”
林革音眼眶有些泛红,微微低下了头。
江逾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了痛苦与惋惜。
“怎么会这样呢?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啊?”
江逾白微微眯着眼,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老人。
她握住自己的手在轻微地发着抖,整个背部都勾了起来,像是被残忍的现实给刺激到了。
嗓音里也带着颤,含着哭腔,反应几乎和当年的江逾白如出一辙。
“时维……时维他在我手下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欣赏他。做事又踏实,对待学术方面的问题又严谨,人还特别老实,跟谁都相处得好好的。他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滚烫的眼泪砸在了江逾白的手背上。
她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抽了一张纸,递给面前的林革音,让她擦擦眼泪。
“林老,您也别太难过了。就像您跟我说的,我们得往前看。父亲他做错了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并不想再去回忆当年的情况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这次来,真的不是想要问您什么的,就是单纯想替父亲来看看您。”
林革音接过她递来的纸,将脸上的泪擦掉,抬起头看着江逾白,眼神里满满都是慈爱与疼惜。
“好好好,孩子,你说得对,应该要往前看。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身体还可以,家里儿孙也孝顺,过得挺好的,你放心吧。”
江逾白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了魏珉一眼,朝他递了个眼神。
魏珉在林革音看不见的角度小幅度摇了摇头。
刚刚江逾白在和林革音交谈的过程中,魏珉虽然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但视线已经将屋内可见范围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个结果倒也是在预料之中。
他们两个这趟来访也只是前来试探一下。
江逾白觉得,如果林革音和当年父亲的案子有关系的话,在不断的交谈中,或许她会露出些许破绽。
虽然知道能够得到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并不是特别的大,但现在的情况,那怕概率只有万分之一,她也得去尝试。
没有发现其实反而是应该有的正常情况。
在不知道要寻找什么线索的情况下,想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发现疑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就像如果告诉你要在房间里找一份文件,精准到了文件名,那么有方向地去搜索自然就相对轻松。而如果只是告诉你要去找一件东西,东西大小是什么,类别归于哪等等都不清楚,想要在一个很多东西的房间里找到所希望的那个目标的概率就要降低很多很多。
按正常来讲,他们作为刑警查案是以人证物证及死者尸检报告上得出来的线索为先,再根据这些去寻找突破点破案,很少也基本上不太能像他们现在这样凭借那一丁点的联系和直觉来侦破案件的。
可无论是江逾白还是魏珉,都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年前的案子已经被尘封,隔着那么长的时间,很多的证据线索都已经被岁月一并抹去了痕迹。
再加上他们现在腹背受敌,前有不知到底是谁,目的为何的幕后黑手,后有未曾查明的警队内鬼。也完全没有办法去在所有人面前将案件重启调查,只能以现在这样一种形式小心试探。
林革音叹了口气:“你们先坐,我去烧壶热水。”
说完她在江逾白手背上拍了拍,而后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江逾白的视线一直落在好像突然就佝偻了起来的背影上。
“你还怀疑?”
魏珉也顺着江逾白的目光看着厨房里的林革音,开口问道。
江逾白的眉头紧皱着,声音压得很低:“从她的表现来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能够联系上我父亲的案件和苏庭知那起案子的除了我这个人之外,就只有考古这一个线索了。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关键。”
他们来拜访林革音,除了因为江逾白在家里看到江时维和林革音的合照并对林革音产生怀疑以外,还因为他们昨晚得到了一个消息——
林革音曾经作为教授短暂地去过苏庭闲就读的大学交流。
“燕哥现在还在盯着苏庭闲那边的动向。”江逾白顿了顿,抬腕看了下手上的表,“希望这次能够抓住他。”
魏珉不置可否:“内鬼不揪出来的话,比较困难。”
江逾白叹了口气:“苏庭知案件的线索其实基本上都已经断了,知道凶手是谁,知道作案时间,作案手法也没有什么太大疑点。剩下的作案动机等等也只有抓住苏庭闲后通过审问他才能得到答案了。”
“做刑警这么多年,我们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巧合有,但不可能事事都能够撞上巧合,太多的问题事件重合在一起一定存在问题,背后也一定有想要掩盖的真相。”江逾白的语气一转,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着,“现在其实基本是可以确定当年的案件背后有隐情,但隐情究竟是什么我们却不知道。而想要通过苏庭知的案子去揭开是相对困难的,它的联系没有那么紧密。所以我们现在也只能是从两年前的旧案下手,通过一切蛛丝马迹去查。”
魏珉转头看了她一眼:“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是小白,我必须得提醒你,我们作为刑警,想要破案是对的,但所有的程序都得是法定程序。心里有偏向的怀疑对象可以,但在找出对方犯案的确凿证据之前,是不能够采取任何行动的。还有,别忘了非法取得的证据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江逾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也没有忘记。而且我们现在找到的证据还未必是能够直接指向凶手的直接证据,如果是个别的间接证据通常不能推断有罪,必须得有一系列能够相互证明的间接证据,且这些证据必须构成严密的逻辑体系。与此同时,还要求间接证据的收集以及间接证据和案情之间的关系一致。”
她转过头去,目光直视着魏珉,眼睛里的光和曾经穿着警服宣誓时一样。
“虽然我离开了警队两年,但这些该记住的,我一个都没忘。我们做刑警的,是要查清案件的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而不是随便冤枉一个与此无关的人,将案件草草盖过。”
魏珉看着她,有几秒没有说话,而后轻笑了一声。
虽然时间在往前走着,但当年对着国旗宣誓的小姑娘仍旧坚守着本心。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林革音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回到江逾白身边。
墙上挂着的时钟不断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屋内的温度也逐渐随着正午的靠近而升高。
江逾白内心暗自叹了口气,完全没有收获。
她准备收起话头,打算起身离开了。
在转头间,江逾白的目光无意识地瞥到了放在客厅电视机旁边玻璃柜中的照片——
那是一张林革音考古的工作图。
江逾白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就着那张照片随口说了一句:“感觉考古系的工作也挺枯燥辛苦的。不过可能也是一行有一行的热爱吧,老江同志就特别痴迷于这份工作。我之前还听我爸说,其实文物也都是有生命的,他们的存放对于环境还有一定的要求,在进入博物馆前也必须经过鉴定、定级。”
她本来只是因为看到了照片随口一提,想着随便说点什么就转个话题结束,说完就跟魏珉一起离开了。
却没想到,就是这随口一提的一句话,让江逾白注意到,林革音的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
第 22 章
但这份僵硬也仅仅只存在了一瞬, 林革音很快便恢复正常,低着头笑了笑,然后拉着江逾白的手, 和蔼地说着:“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艰辛与困难,只有进入到这个行业里面才能了解到。但其实只要你自己心里喜欢, 很多别人感觉很枯燥无味、难以想象的工作你也会觉得有意思的。”
江逾白对她刚才的反应有些起疑,但现在这个情况并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到底是她刚刚的哪句话引起了林革音的异样。她心里不断发散着思维, 回想着问题所在,表面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是这么个道理, 就像我们干刑侦的,看起来就很忙很累, 没时间是常态,要不然也不至于说当年我们家老江同志的生日我都没能赶回去。不过为人民服务嘛, 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林革音笑着点了点头, 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就像是家里的长辈见到小辈长大了,很欣慰。
“你是个好孩子, 相信你父亲也一定一直以你为傲。”
江逾白的视线一直落在林革音脸上, 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她的每个表情。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就像是江逾白的假象一样, 再没有露出过痕迹。
她刚才提到的话题是林革音的考古学工作,说这个工作感觉可能会有些枯燥辛苦, 顺嘴带了下她父亲当年的话。
既然林革音的异常反应是因为这句话, 那就说明这句话里有令她……忌惮的东西。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拜访林革音, 虽然因为江时维和林革音的合照以及林革音曾经出国到苏庭闲所在的大学进行交流这两点,让江逾白对林革音有所怀疑。
但到底联系有些牵强, 她其实本来对林革音的怀疑度并没有特别高, 可刚才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让江逾白心里那种感觉对方有问题的占比骤然倾斜。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往文物这个方向引。
“骄傲谈不上, 父亲其实都不太赞同我干刑警的,说女孩子干这行太危险了。他以前还希望我选择考古系,未来跟他一起去考古呢。奈何我没有这个兴趣,没办法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对了,林教授,我看那张照片像是您工作时的照片,有点好奇,经您手出土的文物会很多吗?”
林革音表情不变,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其实文物经谁手都是一样的。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的,它会带走很多很多的痕迹,也会让很多的东西无法再追寻。但文物是这一切的载体,它们用自己来承载千年的历史,把过去的故事告诉我们。所以,它们能够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带着当年的记忆就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并不在意到底是经谁手出土的。”
江逾白微微眯了眯眼,这句话她曾经在自己父亲的手札上看到过。
林革音将头转向电视机柜的方向,远远地看着那张照片。
“与其说是我们出土了这一件件不可估价的文物,不如说是它们选择了我们,借我们的手将千年前的故事与世人娓娓道来。”
看着面前林革音的状态,她知道自己再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江逾白笑了笑,朝着林革音点了点头,像是不经意地抬腕看了看手上的表,而后站起身。
“您说得对。啊,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您大半个上午。我们也还有些工作要忙,也不再占用您的时间了,我跟魏队就先走了。”
林革音跟着江逾白站了起来,微微张了张嘴:“啊?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饭吗?正好我早上出去买了点菜,要不吃个午饭再走吧?”
魏珉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江逾白身边,朝林革音颔了颔首。
“谢谢您,但我们确实是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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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坐北朝南,忽然起的南风迎面从阳台吹来,带起了一缕花白的发丝。
大门关上后,房屋内就没了声响。
林革音仍旧站在客厅的中央,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收了起来。
她微微低着头,光线在老花镜上反着,盖住了她的眼神。
原本和善的脸在没有表情的情况下有些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紧闭着的房间门突然打开。
林革音口中已经出去了的李言从里面走出来。
他推了推眼镜,走到林革音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大门的方向。
“他们走了?”
被声音惊动的林革音回过神,转过身面对着李言,但视线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走了。”
李言低了低头,表情不变:“他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林革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江逾白应该是着手开始查她父亲当年的案子了。”
李言:“查当年的案子?但是当年的案子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当时也没有提出什么疑点。”
林革音眯了眯眼:“她起疑心了。”
李言眉头往中间一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谁?魏珉?是因为去年魏怀古的事情吗?”
林革音摇了摇头:“魏珉最多是怀疑魏怀古的死有问题,并没有真正怀疑到我们身上。我说的,是江逾白。”
“江逾白?”李言顿了顿,似乎是在将名字与脸对应上,“就是上次在苑华小区里遇到的那个和魏珉走在一起的女警官?”
风过时带上了云,遮住了挂在天边的烈日,屋内的光瞬间暗淡了些下去,衬得林革音的脸色极沉。
“她可能猜到当年她父亲的案子背后有隐情了,并且通过一些仅有的线索找到了我这边。不过看她今天的样子,应该还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眼镜上似乎是落了什么东西碍着视线了,李言右手扶着眼镜腿,慢条斯理地将它取下来,左手牵起衬衫下摆的小块布料,在眼镜片上擦了擦。
他一边擦着眼镜,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虽然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但如果让她继续查下去可就未必了。”
李言的声音和长相极其匹配,不急不缓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好像是古时候的那种书生,自带了一股书卷气。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要不然您想个办法,让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查下去?”
林革音叹了口气:“本来还说想要留下她呢,但感觉她的性格跟她爸爸差不多,一样执着,一样认死理,让人有点头疼啊。”
李言:“像她这种,不是您所能把控得了的。”
林革音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倒是我想错了,不曾想他们家都是一个性子。”
李言笑了笑:“斩草不除根,好像不是您的风格啊?”
本就因为阳光被遮住而显得暗沉下来的房子,在两人的交谈间整个温度都好像还降下去了一些。
逐渐接近夏日的高温都无法抵挡这股令人心颤的寒意。
林革音也笑了,脸上的皱纹轻轻堆起,眉目慈爱。
“当年以为只要案子落幕了,这件事情就结束了。警队出警直接目睹凶手杀人,所有的证据链也都极其完整,看起来完全不存在疑点。谁能想到江逾白居然时隔两年,还想要将它从地底翻出来呢?”
李言将眼镜戴上,表情不变:“如果您没想到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该做好的准备都做好了,您的性子一贯如此,不做无用之事,同时也会尽最大可能给自己留好后路。”
林革音抬头看他:“狡兔尚且有三窟,我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做些准备?”
李言只是笑,没有答她这句话。
林革音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着他:“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能让你姓李,让你跟在我身边做事已经不错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李言低下头,眼睛被遮挡在反光的镜片下,看不清眼神,但能看见他的唇角朝上勾了勾,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您知道的,我对那些其实没有兴趣。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最后那句话很轻很轻,像是臣服,却又像是挑衅。
林革音听着他最后那句话,皱了皱眉,表情收了起来,冷哼了一声。
“没兴趣最好。”
李言像是没有感觉到林革音语气和态度的变化,仍旧是那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嘴角含笑,继续说着。
“虽然知道您可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您,要是再不动作任由江逾白查下去的,您前几十年所积攒的一切,不管是什么,都将付诸东流。我想您应该也不愿意看着自己汲汲营营一场空吧?”
林革音的脸色不太好,李言的话固然不好听,但他说的一切也都是事实,如果放任江逾白一直查下去,很难保证她不会翻出些什么东西来。
“那就只能改变原定的计划了。看江逾白的样子,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既然如此,就改变一下计划吧,东西我们可以自己有空慢慢找,但是她,不能留了。”
李言挑了挑眉,神情依旧和刚开始一样,没有丝毫变动,就好像刚刚挑起这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您自己决定就好,毕竟我只是个什么也算不上的小卒,刚刚的那一切,也不过是我随口提起的建议。我相信您有自己的打算,也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林革音的目光望向大门那边,像是想要透过那扇门,看到方才笑着跟她打招呼离开的姑娘。
她眼神很深,看不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
“江时维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李言独自站在客厅,半天没有动,视线落在厨房里的身影上,目光晦明变换着,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低下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随即,低低的轻笑声被穿堂而过的风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祝所有大可爱小可爱元宵节快乐!kk请大家吃汤圆!(端汤圆)
第 35 章
“魏哥, 你对林教授怎么看?”
屋门外,江逾白跟着魏珉一边往前走一边青轻声问道。
魏珉微微皱了皱眉:“所有的表现都没有任何问题,看起来就是一个专心于考古事业, 和蔼可亲没有架子的老教授。如果她不是自己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就只能说, 她深不可测。”
江逾白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还是闭上了嘴, 等着跟魏珉上了车再说。
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江逾白就扒着驾驶座和副座的座椅, 半个身子往前探了探,跟魏珉说道:“连你都只觉得她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 所有的表现都恰到好处,让人无法起疑, 就足以说明她的难测了。”
魏珉随手拿起手机, 给燕今棠发了个消息,然后头也不回地应着。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林教授本身就并没有问题。”
江逾白摇了摇头:“不, 她一定存在问题。首先, 从昨天得到的消息可以知道, 林革音前脚回国后没多久,苏庭闲后脚就跟上了, 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为什么苏庭闲早不回晚不回, 偏偏就在和林革音认识没多久之后回来了。别说是什么因为见到林革音就想起了曾经在国内的生活, 思念故土,所以决定回来了。这都是扯淡, 他出国的时候才五岁, 对国内的很多东西甚至都是一种没有印象的状态, 如果怀念的话他早就该回来了。更何况他还是中间突然放弃学业回来的,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魏珉不置可否,他之所以同意跟着江逾白一起来拜访林革音,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当然,更重要的是担心江逾白的安全问题。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江逾白接着说道:“其次,有个点你不清楚,刚刚林教授关于文物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我父亲的。”
魏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你父亲?江教授的?”
江逾白也不管魏珉能不能看到,径自点了点头。
“嗯,可能魏哥你和我父亲接触得不是特别多,不算特别了解。我父亲江时维是个把文物看得比自己身体、性命还要重的人,他对于他的工作几乎是一种痴迷的态度,经常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里面。我每次吐槽他不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他跟我说得都是‘文物都是有生命的,与其说是我们出土了这一件件不可估价的文物,不如说是这些文物选择了我们,它们借着我们的手带我们回到千年前的历史中去。’这句话我听过太多遍了,一定不会记错。”
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毕竟曾经和江逾白共事五年,天天听他没事抱怨抱怨家里的老江同志,多少也有些了解。
再加上偶尔江逾白的父母会没事溜溜弯走到警局附近,想要看看值班的女儿,他也曾经碰见过他们很多次,也曾经和他们站在马路边交谈过几句。
江时维戴着副眼镜,五官都不算特别出彩,但整体给人就是那种端正大气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说话也都是很温和,倒是真的看起来和林革音给人的感觉很像。
但经过几次交谈,魏珉也承认江逾白的抱怨真的都没有错。
江教授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是真的足够热爱,两人交谈的时候,不论什么话题,最后好像总是会拐到考古上,怎么拗都拗不过来。后来魏珉索性放弃了,直接跟江教授聊考古,就静静地听他讲一些考古时的趣事和发现。
魏珉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首先一点,江教授本身就是林教授的学生,这句话或许未必就是江教授自己原创的。当然,我这句话没有质疑江教授的意思,只是将这个可能性提出来。其次,就算这句话真的是江教授原创,而林教授用了,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江逾白再次摇了摇头:“这句话我父亲常说没有错,确实是有可能林教授听到之后觉得很对,所以用这句话来回答我。但是,刚刚林教授再之前说的那一段,是我在老江同志去世后在他的手札上看到的。我父亲的手札是从来不会给外人看的,甚至我都是在他去世后才看到里面的内容,并且手札里的内容只要不是他自己原创的他就会打上引号,标注出来是谁说的。而这句话写于我父母出事前三天,我可以肯定在那段时间里没有见到过林教授来家里。后面为了查案的时候,我也很认真核对了父亲出事前的行程,也并没有去到林教授那边。所以,问题就出现了,林教授是怎么知道我父亲这段死前记录在手札里的内容的?”
正好赶上红灯,魏珉踩下刹车,身体微微后靠,将整个人的力量都倚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红灯和着正午的阳光刺眼地落在车厢里。
案子不仅没破,还跟埋在地里的金线吊葫芦一样,一挖出来发现后面连了一串,越查越复杂。
魏珉心头有些烦躁,下意识就想从口袋里摸根烟来抽。
旁边的车打了两声喇叭,他才反应过来,驾驶时抽烟是违反交规的,又默默地把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在红灯即将倒数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魏珉突然出声——
“有没有可能,林教授在找你父亲留下的什么东西?”
这回轮到江逾白愣住了。
“找东西?可是我父亲一生也就只是个考古学家兼任了一下大学的老师,他也没有攒下什么资产,也没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啊。而且,我父亲要是刻意留下了东西,他觉得有用或者说很重要的话,一般在拿到的时候就会告诉我和我妈。我妈已经不在了,她那边什么情况肯定是不知道了。但是我这边,什么都没有。”
上方的信号灯由红转绿,魏珉重新将车子开了起来。
他一只手把在方向盘上,开口说道:“但是除了找东西以外,我确实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了。”
第二种为什么林革音会看到手札上内容的可能性。
只有她在找江时维留下的什么东西,才有可能会将手札笔记本都翻开,确认那个不是自己要的。
否则正常情况下,就算无意中捡到别人的手札、笔记什么的,也不会随意翻开来看,甚至记住了其中的内容。
江逾白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放到了嘴边,撑着下巴开始捋这一条线。
如果魏珉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就意味着林革音最起码和她父亲当年的案子是存在一定关系的。
江时维死后她在找东西,极有可能是在找能够给她带来威胁的东西。
可是,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她父亲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还有一点,在这件事情里,她母亲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被杀?她又知道些什么?
之前的疑问还没能解开,又多了许多的疑问。
江逾白感觉他们现在就像是行走在早晨的深山里,一层层的云雾将周围的一切都掩盖住,看不真切,也不知晓前路会走到哪个方向里。只能摸索着前进,能走一步算一步。
“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江逾白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先将所有的想法清空,查案不能也做不到一把抓,在真相完全查清之前,不能也不太可能能够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疑问都解决了。
虽然破案确实是存在着黄金侦破期,但现实中大部分的案子侦破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江逾白一般的习惯都是从一个疑点出发,在解决它的时候发现下一个线索,然后转进下一步,最后将案件侦破。
但这次属实出乎了她的预料,线索几乎没有确凿的,从假设推断出来的疑点一箩筐,还像是满天星,散得到处都是,找不到将它们捋顺串起来的那个关键思路。
江逾白叹了口气,靠回到后座的椅背上。
“我们现在得先抓住一个点进行侦破,不然就跟掉了一地的芝麻一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捡。”
魏珉从上方的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建议是什么?”
江逾白:“明面上当然还是继续先抓捕苏庭闲,他是苏庭知这个案件的关键,也是能够连接起两个案件的线索人物。而且关于苏庭知案件中的那些疑点,或许只有见到了苏庭闲本人,才能得到答案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同时,我们不能把所有的线都压在这个上面。按照这段时间对苏庭闲的了解,他是那种很谨慎,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所以在短时间内想要抓到他得以侦破整个案件背后的真相是比较困难的。所以在抓捕苏庭闲的同时,我们也得从我父亲的案子入手。我打算按照魏哥你的推测,去找找看林教授所想要寻找的东西。”
还有一句话,江逾白没有说。
她现在很怀疑是江时维知道了林革音的什么事情,什么不太符合她展现在大众面前形象的事情,他手里有一份能够威胁到林革音的东西,所以对方才会在她父亲死后不惜冒着一定的风险来找。
第 24 章
在话说完之后, 车厢内就陷入了沉寂。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分析出什么线索来,就索性先不说了,让思维先捋顺一下。
车不断往前开着, 路旁的树影在飞速后退着。
江逾白朝边上坐了些,整个人靠近车门, 手肘撑在控制窗户升降的位置上,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窗外的景出神。
就在这个时候, 手机来信的提示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魏珉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把卡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解开锁, 看了眼消息。
【今棠:回警局,有发现。】
魏珉微微眯了眯眼, 脚下踩油门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加速往警局的方向赶。
江逾白看着树影往后倒退的速度加快, 回过神来, 抬起头看向魏珉:“怎么了?突然加速。”
魏珉:“你燕哥刚发消息,说有发现。”
江逾白一下子坐直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打满了气, 眼睛都亮了起来。
“有发现?什么发现?是有关苏庭闲踪迹的还是有关两年前我父亲案子的?”
她的语速很快, 能明显感觉出内心的急切。
魏珉有些无奈, 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眼:“小白,我现在在开车, 没有办法通过手机去询问详情。你燕哥只说了有发现, 没有具体说发现是什么。”
他看到江逾白拿出手机, 想要找燕今棠询问具体情况,开口阻止了。
“我们现在已经在回警局的路上了。按我们现在的速度, ”魏珉看了眼表盘上显示的时速, “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警局门口了, 有什么问题当面问,有什么发现当面讲不是更好吗。”
江逾白将手机收了起来,恨不得自己能够直接飞回到警局。
好不容易驶入警局停车的位置,没等魏珉完全把车停好,江逾白就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蹿了出去。
“燕哥!”江逾白连门都来不及敲,就直接冲进了魏珉的办公室,“你有——”
话说一半她停住了,因为办公室内不仅只有她燕哥,那张木制的办公桌前还站了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小警员,个子匀长,整个人的感觉都有点像当年的江逾白。
她推开门的时候,燕今棠和那名小警员同时将目光转了过来,聚焦在她身上。
可能是最近连续几次都在抓捕苏庭知的时候扑了空,江逾白被警队内鬼的事情搞得有些紧张了。
她现在在警局里除了魏珉和燕今棠,谁都不是很敢相信,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和曾经的自己无比相似的小警员。
江逾白下意识地将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换了个说法。
“——没有看到我昨天放在桌上的那只钢笔?”
燕今棠抬手朝小警员比了个手势,让她先出去。
然后才看向江逾白:“你的钢笔昨天给你收在魏珉的抽屉里了,我现在拿给你。”
江逾白往里走,小警员往外走,两个人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江逾白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看了眼身旁笔挺的姑娘。
那个小警员并没有注意到江逾白的动作,只是在朝燕今棠点了点头后就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等她完全走出去,将门带上后,江逾白才走到燕今棠身边。
燕今棠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么戒备?”
江逾白抿了抿嘴:“不得不防。”
燕今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没有对她“落下的钢笔”多作什么评价,也知道她心急,将手边的资料递给她。
江逾白打开文件,里面是关于当年燕今棠所提到意外车祸身亡的那名法医的案件记录。
她一边扫视着文件,一边不经意地说着:“咱们警局什么时候招的刚刚那个小姑娘啊?好像之前都没见过她。”
魏珉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进来,正好听到江逾白这句话。
刑侦支队做文职的姑娘有,但是跟外勤的除了两年前的江逾白,就只有刚刚出去的那名小警员了。魏珉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谁,于是接嘴回答。
“前年你离开了警队,去年老魏牺牲了,再加上这两年有些调岗的、伤退的,警队的人手有些不足,所以就招了些人。你刚刚提到的小姑娘跟你是同个学校毕业的,当时张叔在招人的时候说她跟当年的你很想,就把她要到局里来了。”
他边说边走到两人身边,低头看了眼江逾白手上的文件,继续把刚才没有讲完的话说完:“她来也没有很久,可能就是今年年初?那段时间我和你燕哥去了趟别的省办点事,所以具体时间也不是很清楚。怎么?突然提起她?”
江逾白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突然觉得,如果跟她很像的话,或许在警局想要得到什么线索会比较容易……
燕今棠没有让她的思维继续发散下去,抬手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他们看文件,同时开口解释道:“这是我托人从交警那边拿到的,上面是一年多两年前我导师那起交通事故的详细报告以及最后的结果。从报告上来看感觉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看起来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江逾白和魏珉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并不完全了解交警相关的很多东西,但这份报告看起来很详细,从事故的起因经过到最后的处理结果都很详细,看不出什么问题。
“本来我拿到报告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的推断出现了差错。”燕今棠拿起魏珉放在办公桌的杯子喝了口,“但是那起车祸正好是我朋友处理的,他告诉了我一些没有被写进报告里的事。”
燕今棠的脸色认真了起来:“他告诉我,这起车祸看起来没有任何争议,就是一方没有遵守交规直接在那个路口进行左拐,另一方正常直行,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双方都在车祸中丧生了。但是在他看来有个点很奇怪,正常来讲,车辆在拐弯的时候多少都会减速,可是监控记录显示,肇事车辆不仅没有减速,还比原来的车速要快,径直朝着导师的车撞了过去。他说到这个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得跟我说,哪怕肇事车辆的速度再慢一点,可能都不会造成这起悲剧。”
听到这里,魏珉皱着眉抬起了头:“为什么这件事情没有写进报告里?这分明有可能就是冲着你导师那边去的啊?”
江逾白也从报告中抽回视线,看着燕今棠。
“没有用的。”燕今棠在两人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因为家属不追究。”
江逾白皱了皱眉:“家属不追究?”
燕今棠点了点头。
“我朋友告诉我,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情记进去是因为双方家属很快就处理方式达成了一致。他们毕竟不是搞刑侦这一块,也不会往刻意谋杀这个方向去想。而且我朋友说,根据行车记录,肇事车辆已经连续不断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了,所以疲劳驾驶不小心把油门踩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珉:“肇事车主是什么人?”
燕今棠将被子放回到桌上,半靠在办公桌旁:“看资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货车司机,跟我导师根本就搭不上关,如果不是我朋友提到对方不减速还提速这件事,光看双方的资料,我也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意外。”
江逾白的眉头越皱越紧:“所以当年才会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燕今棠点了点头:“别说当时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要不是现在这一连串过于巧合的时间线,以及一些可能都算不上什么的线索,我光看这起车祸也会觉得这只是意外。”
所有的事情没被发现藏有隐情的关键就在于各个板块都被打得太散了。
每件事单独拆开了看都不存在问题,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按照时间线将这些事件都罗列到一起就能发现,巧合太多了。
可偏偏问题就在于,正常情况来讲,这几起案件很难被联系到一起。
魏珉低着头,没有说话。
江逾白则直接将文件翻到后面,看这起车祸最后的处理结果。
“难道你朋友没有告诉法医的家属对方加速这个细节吗?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达成了协商,什么都不追究了?”
燕今棠站直身子,将目光投向窗外——
枝叶稀疏将光影投建筑的墙壁上,影影绰绰。
正午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吹进来,吹在他们心口上。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燕今棠的声音有些冷:“我有个怀疑,从江逾白父亲的案子到我导师再到魏局,最后是苏庭知的这个案子,背后其实是同一个组织在推动着这些,将所有的疑点都用‘意外’的手段来掩盖。”
魏珉、江逾白的表情几乎和燕今棠一样,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有些凝重。
江逾白:“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组织的势力范围空泡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了。”
魏珉点了点头:“他们可能有一个很完整的链条,成员覆盖到了各个领域的人,能够很完整地处理好这些事情。”
燕今棠表情不变,看着江逾白和魏珉。
“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的势力已经渗入到我们身边的各个角落里了。”
江逾白突然觉得浑身发寒。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直有一把看不到的狙击枪对准着她。虽然不清楚那把狙击枪在什么位置,为什么要瞄准她,但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危机——
自己一直在狙击范围之内,瞄准器从没有在自己的身上离开过。
而且,现在端着狙击枪的那只手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第 25 章
魏珉背靠着装着档案的柜子, 目光有些冷凝,视线聚焦在桌上那份已经合起来了的文件上。
“我现在有个猜测,可以将整件事情都串起来。”
燕今棠转过头:“说说看。”
魏珉:“这个猜测也是按照各个事件发生的时间线来的。首先是江逾白父亲的案子, 按照我们对江教授的了解,他是一个很温和且只专心学术的人, 杀人的可能性其实非常的小。然后结合着这一次苏庭知的案子,我怀疑江教授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东西, 被人——”
他话语停顿了一下,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江逾白, 见她没有什么很大反应才接着说道:“灭口了。然后找了一个人整容成江教授的模样,将或许知道内情的你母亲杀了。最后的处理结果就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样。”
江逾白心里一抖, 魏珉提出的假设就是她曾经无意间冒出来的想法,但当时没有更多的线索支撑, 她就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了。再后来, 因为一直在思考别的线索,就没有再将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翻出来。
现在被魏珉这么一点,再顺着目前手里掌握的信息往下想——
“这个案件的处理原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燕今棠的导师, 那位确认死刑执行情况的法医看出了整容这点,并且没有被他们买通。所以只好制造了一场意外, 让他死于车祸, 将所有的线索都埋下去。”
魏珉点了点头, 表情严肃。
“再接着往下就是我父亲的案子。就像我们之前推断的那样,老魏同志可能是发现了江教授的案子有不对的地方以及警方这边存在着内应, 所以他选择暗中调查。但可能是在哪个环节不小心暴露了, 被对方知道了他发现了问题。最后和那名法医一样, 被制造成在一起与这个案子无关的意外中身亡。”
春末正午的气温很高,屋内明明开着窗,江逾白却无端地感觉阴寒。
如果这么顺着想的话,她突然有个更可怕的猜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燕今棠就已经接着魏珉的话说下去了。
“最后是现在苏庭知的这个案子。如果单看这个案件,其实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死者身份知晓,犯罪嫌疑人知晓,犯案手法我也已经推出来了,这个等会跟你们说。按照正常程序来讲,现在就只剩将嫌疑人缉拿归案,然后通过审问他本人得知杀人动机了。”
江逾白暂时先把自己的猜想压了下去,接着他们的话把这段的思路捋顺。
“但是偏偏苏庭闲伪装成苏庭知的样子回来了。他利用警方从案发到知晓死者身份的这段时间差,以苏庭知的身份代替他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是用来干嘛的,不过肯定是有什么要完成的计划或任务。可能跟我们推测的一样,他可能是需要利用苏庭知的身份找什么——”
她说到这里,话顿住了。
不说出来捋一遍都没有发现,现在一说就发现了问题——
“他之所以利用苏庭知的身份有可能是想要接近我,从而找到什么东西?!而这件东西可能也就是林革音想要从我爸那里得到的?!”
魏珉看了她一眼:“我是这么想的,这么想的话逻辑是通的,是正好能够把所有的事情给串起来。但是如果这个想法是真的,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没有说下去,旁边的两人却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燕今棠曲起两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我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没有跟你们一起去拜访那位林老教授的人?”
由于燕今棠并没有跟着他们去找林革音,所以对于之前江逾白说的那些推论一概不知。
魏珉憋了好久,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概括着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
燕今棠听完后皱了皱眉:“确实是个大麻烦。要是所有的假设都成立的话,就说明这个组织的势力范围至少涉及到了警局、交警、监狱等,说难听点,我们查案的所有动向都可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江南春末夏初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天边就布上乌云,层层云翳压着,四周的光线瞬间就暗了下去。
窗外忽然作起了狂风,将枝叶刮得不断摇摆,狠狠地拍在一些附近建筑的窗户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是暴风雨前的征兆。
办公室内的光线也跟着外面的环境一起暗了下来,江逾白站的位置正好被树影遮挡了仅存的亮度,她站在黑暗中,声音很平静地开口。
“不仅如此,我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会不会像我父亲和苏庭知这样的存在不仅仅是他们两个?”
燕今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江逾白是什么意思后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你的意思是可能像江教授和苏庭知这种被人杀了后冒名顶替的存在还不是个例?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风稍微歇下去少许,江逾白的头发被吹到了脸上,有些挡住了视线,但她没有再管,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白皙的脸重新出现在光线里。
“为了引开视线。”
她这句话很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燕今棠和魏珉下意识地对视了一样,而后将目光落在江逾白身上。
魏珉换了个位置,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条腿曲着半坐在旁边一个不高的小柜子上。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代替的人不能代替着生活一辈子,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跟苏庭知和苏庭闲一样,正好有血缘关系,正好能够伪装成对方那么像。就算是苏庭闲伪装得很像了,也还是被你发现了。他们上哪去找到这么多心甘情愿伪装成别人身份生活的人。”
“他们不需要代替着生活一辈子。”
江逾白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只需要在那个被替代的人死亡的当天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然后以别的借口,例如要出差要出去打工什么的离开。再每隔一段时间给家里人或者是朋友之类的拍两张照片,证明自己还活着。最后,等时间稍微长点了,就可以直接失联再换回自己的身份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语气里一点起伏都没有。
“这样的话,一个人就可以悄然无痕地消失在人海里了。就算他的家人发现他失踪了不见了,去警局报案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失踪人口这么多。只要尸体处理好了,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魏珉和燕今棠头一次感受到心底发寒,如果江逾白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虽然最后结果可能都是报案,警局最后都会知道这个人失踪或死亡。
但有了中间那段时间的缓冲可能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在江逾白设定的这种情况下是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失踪,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失踪者的直系亲属才可以持本人身份证以及与失踪者的关系证明的文件才可以到当地派出所进行报案。只有经审查发现失踪者被侵害或是在失踪前与人有重大纠纷等情况的,公安机关才会以刑事案件立案进行侦察。否则人口走失警局也只能是立案帮助寻找。
可如果是发现被人杀害,那无论如何都会立为刑事案件进行侦察。
而且两者中间打时间差的同时留下了后手。
如果最后还是不幸有人发现被害人不是失踪,而是被杀害,那曾经出现过的伪装者也会让调查受到干扰。
江逾白看着魏珉和燕今棠,表情很认真,一字一句地接着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一个方法,很有可能到最后那些死者都没有被发现他们是经人杀害的。因为伪装这种事情只要在之前做些准备,顶替的时间只有一两天的话,是极有可能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发现的。”
魏珉夹着烟头,猛吸了一口,烟雾随着风很快散开。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查出来那些被顶替的人是谁。每年报失踪的人口基数太大了,我们不可能去一个一个卷宗翻。”
燕今棠的表情也有点沉重,江逾白这个脑洞开得不可谓不大,但是眼前就有两个例子摆在面前,又容不得他们不去怀疑。
江逾白再次轻轻摇了摇头:“我提出这点不是说要我们去卷宗里翻,就算翻出来了可能也不会有更多的发现。我父亲的案子和苏庭知的案子之所以和我假设的情况有些不一样,第一个是伪装成苏庭知的苏庭闲恐怕并没有配合计划,他并没有像我假设的那样将苏庭知的尸体处理了。”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第二个就是因为他们身边有作为刑警的我,再怎么说刑警的敏锐度是要高一些的,所以我父亲的案子没有代替着回来直接和我对上,而是选择了一个替死鬼以玉石俱焚的方式将所有的证据湮灭。而苏庭知这边则是选择了本身和苏庭知就有一定相似,且对他的事情有一定了解的苏庭闲。”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那忽然而过的光骤然将屋内照亮了一下,又很快灭了下去。
没过两秒,雷鸣声响。
窗外开始飘起了雨。
江逾白的神色在黑暗中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她的声音很稳,异常清晰。
“存在破绽的案子我们尚且没能抓住痕迹,更何况是我之前假设的那种情况。想要从中翻找出有关背后那只推手的线索,太难了。我们不翻详细卷宗,只通过失踪至今仍未找到的人口信息来确定,背后组织灭口的人是否具有共同点——”
“从事的职业和某个领域相关。”
第 25 章
明明刚过正午, 却因为窗外风雨大作,办公室内暗得和傍晚刚刚入夜时别无二致。
江逾白的声音落下后,屋内就没有了动静, 只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和不断打在窗檐上、枝叶上的雨声。
一切的猜想荒诞而真实。
最怕的就是他们推断的这一切都是现实……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气氛持续降低, 即将达到冰点的时候,门被突然推开。
一道穿着警服的身影急冲冲地闯进来。
江逾白的神经本来就有些紧张, 突然传来的动静,让她猝然回头——
“傅哥?!你怎么回来了?!”
被称为傅哥的人将门关上后, 顺手把办公室内的灯打开,朝着江逾白露出一个笑脸, 八颗牙在上方的灯光下白得发亮。
虽然他年纪和江逾白差不多,已经接近三十了, 但整个人阳光得一点都不像个沉稳的刑警, 反而像是隔壁大学里打着篮球,青春洋溢的学长。
魏珉抬起头看着进来的人:“傅星沉。”
傅星沉听到魏珉叫他,下意识把脑袋转过去, 对着他立正:“魏队!”
整个空间里沉闷的氛围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打开, 还是因为傅星沉的到来, 逐渐轻松了起来。
燕今棠看着傅星沉下意识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下,抬手在魏珉背上拍了一下。
“你别管他, 现在你不归他管, 不用听他的。”
傅星沉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那不行, 魏队永远是魏队。”
江逾白很久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因为见到傅星沉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笑着走到傅星沉身边:“傅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已经调到江东分局了吗?而且之前听局里其他人说你不是在筹备婚礼, 休年假去了吗?”
在离开警队之前, 江逾白在局里关系最好的就是傅星沉。
他们两个是同批招进来的实习警员, 然后又在一年后一同转正,归在魏珉手下,搭档办案。
傅星沉比江逾白大一岁,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一样,平时都照顾着她。
两个人一同办案,一同进步,彼此都是对方成长路上的一个见证人。
只是后来江逾白家里出了事,离开了警队,傅星沉也在她离开之后因为人手问题被调去了江东分局,现在也成了江东分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
两年来,这还是彼此第一次见到对方。
本来江逾白还想,时间过去了两年,如果她再见到傅星沉会不会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毕竟她和以前的差别不止一丁半点。
但傅星沉刚刚那一笑,让她有些恍惚,时间好像还是两年前,那道她以为的时间裂痕并不存在。
傅星沉稍微放松了一点,看着江逾白笑了笑:“这不是听说你们现在需要人手,别人又信不过,我就毛遂自荐过来搭把手吗。”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完全不将案件侦破的困难放在眼里。
江逾白:“那嫂子不会生气吗?你不是本来打算休年假筹备婚礼的吗?”
提及未婚妻,傅星沉的眼里都是温柔。
“她比较支持我的工作,说实话,我本来还纠结要不要过来的,是你嫂子说婚礼的事情她来忙就可以了,让我过来帮你们。”
看着眼前傅星沉满眼的幸福,江逾白真心替他感到开心,但在这份开心之余,她又有些落寞。
她和苏庭知就像是鱼和水,彼此陪伴对方走过困难的时光。说不清谁是水,谁是鱼,但一直相互依存着。
只是现在……
江逾白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都从脑海里抛出去,把注意力收回到案件上来。
“傅哥,那你刚才这样急匆匆地进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话说到这里,傅星沉的表情很快严肃起来。
“因为对于整个案件我不是特别清楚,所以我谈不上什么发现。也是这个原因,燕哥今天只交代我帮忙看监控,然后追踪那个苏庭闲的下落。我在监控里发现一个人,他的动作有些奇怪,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这个案件有关,就过来问一句。”
他这句话一说,办公室里剩下三个人都精神大振。
他们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忙了很久了,奈何因为警队存在的那个内鬼,迟迟抓不到苏庭闲。
这次他们避开了警队的其他人,仅他们四个,希望能够将苏庭闲缉拿归案,让案件有个突破性的进展。
傅星沉手里抱着个平板,将它放到桌上,然后点开了一个视频。
“这是我刚刚说的那段监控,我把它拷下来然后转到平板上了,应该没有别的人注意到我的举动。这段视频是今天上午的,在西苑街那边捕捉到了那个苏庭闲的身影。但是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在注意到这个监控之后立马转进了监控盲区。然后我跟着调取了一下那个口子后面的监控,没有他的踪迹了。”
视频上首先出现的是苏庭闲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带着帽子口罩,裹得较为严实。他本来就在接近监控盲区的地方,刚走一步就抬头往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迅速转移了位置。
傅星沉在几人看视频的时候边说道:“在这个街巷后面正好是个岔路口,往左是一个废弃的烂尾楼,往右是一个建筑工厂。因为不知道嫌疑人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无法判断他究竟往哪边走。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监控右下角这边这个人——”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视频里正好出现了刚才提到的人。
那人身材匀称,看起来瘦瘦高高,长得很儒雅,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走入到监控范围之后就静静得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苏庭知离开的方向上。
江逾白在视线触及到那个人的时候,眼睛就瞪大了。
“李言?!”
魏珉的表情也有些凝重,目光落在视频里李言的身上,微微眯起了眼。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傅星沉有些惊讶:“他也和这个案件有关吗?那看来我的发现没有错。”
他悬着手,指了指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李言。
“你们看,在苏庭闲离开那个地方后,这个李言的手指好像指了下左边——”
在江逾白的视线里,长相儒雅的青年不着痕迹地抬起手指朝左边指了下。他似乎非常清楚监控在哪个位置,在指完之后,抬头看了监控一眼。
那个目光像是透过屏幕直直地朝江逾白看来。
江逾白有种感觉,他好像知道他们会看到这段监控影像,在刻意给他们指苏庭闲的位置。
李言就像是料到了江逾白的想法,在确定自己的脸被监控捕捉到后,他朝着监控笑了笑。
而后低下了头,眼神被反光的镜片挡在后方。
在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李言就轻轻移了两步,和苏庭闲一样,消失在监控可以捕捉的范围之内了。
他在帮我们?可是为什么呢?如果按照之前的推测来看,李言应该和林革音是一起的,为什么会帮他们呢?
江逾白的眉头皱得死死的。
难道她之前的所有猜测是错的?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江逾白强迫自己将有些杂乱的思绪收回,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上。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听从魏珉的指令,在视频结束的同一时间,江逾白和傅星沉同时抬头朝魏珉看过去。
魏珉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整个天色还是阴沉地吓人。
他面色很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走吧,趁着现在还有苏庭闲的线索,看看能不能堵到他。”
**
雨水不停地打在车窗上,挡住了视线。
水滴溅在车外壳上发出的声音在车厢内回响。
透过前面雨刮器不断的运作,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前方废弃的烂尾楼。
大楼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眼前。
江逾白毫不犹豫拉开车门,直接冲进了雨里。
魏珉没能来得及出声拦住江逾白,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沉声对坐在后座的傅星沉说:“看着点她。”
傅星沉的手也搭上了车门,一边拉开往雨里走,一边应着魏珉:“是!”
风吹得雨一直斜着往下打,似乎每一滴都要尽可能的在没有遮挡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下车没多久,江逾白浑身就湿透了,深色的单衣贴在了身上,头发也粘在了脸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有些遮挡视线。
但江逾白的视野里只有就在眼前的废弃大楼,其他什么也没顾上。
因为和苏庭闲简单地交锋过,所以江逾白无比清楚这个对手有多难缠,抓捕他这件事危险性有多大。
她并不是一时冲动上了头,不等魏珉他们就直接擅自行动。
苏庭闲很聪明,反侦察能力很高,同时还对他们有极高的警惕心。
如果他真的在这里的话,于这样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他们是很难成功将苏庭闲抓住的。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冲进去,给对方一种她是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冲动上头的感觉,才有可能让苏庭闲放松些警惕,给他们包抄他提供机会。
不,或许也不需要这样一个错觉,她有预感,只要是她一个人,苏庭闲就会出来。
废弃的大楼内没有灯光,周围的一切都昏暗着。
风吹着雨从应该安装窗户的那个位置打进来。
江逾白脑袋朝周围转了转,身体微微弓着,手摸上了悄悄别在腰间的刀柄上。
走进大楼时,江逾白在门口留下了惯用的记号,示意魏珉和傅星沉换方向进入大楼,等苏庭闲出现之后再包抄他。
几乎是紧跟在江逾白脚步后的傅星沉看到了她留在门上的标记,原本想要从正门踏入烂尾楼的脚步顿住了,转而走到旁侧的窗户处,双手一撑,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从正门往里走的江逾白一边不断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手摸着刀柄,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等她走到第二层楼的时候,楼梯上方的光影突然一暗。
江逾白在暗下来的刹那猝然抬头——
一道颀长的身影就站在二三楼中间的楼梯的平台那,歪着脑袋看着她。
轻笑声和着外面的风雨声,在空荡的大楼内回响。
“江警官,好久不见啊。”
第 27 章
“江警官, 好久不见啊。”
江逾白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僵直了,下意识地将身体转向苏庭闲所在的方向,手悄悄握紧了刀柄。
苏庭闲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江逾白的动作, 悠哉游哉地踩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下走着。
“我以为你们来的动作会更快一点的。说实话, 我等了好久,太无聊了。”
江逾白立马警觉起来。
什么叫等了好久?难道这件事情是早就埋伏好的一个陷阱?
苏庭知的脚步越来越近, 江逾白一点点往后退着,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警官, 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把这些事情查得明明白白的呢?就假装我是苏庭知不好吗?就让那些陈年旧事过去不好吗?又何必因为这些让自己陷入险境呢?唉, 我其实真的不想跟你作对的,毕竟你真的, 很有意思。要是真的把你杀了, 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为什么非要翻那些陈年旧事?
因为不能真相被埋在地底,因为不能让应该得到惩罚的人逍遥法外,因为想要给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一个交代……
生活或许尚且可以得过且过, 但真相不可以, 哪怕隔世经年, 也要在能够做到的情况下将它带到所有人面前。
江逾白神色不变,只是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苏庭闲, 紧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
苏庭闲无所谓似的晃了晃脑袋。
“我知道, 你心里肯定在想,我又何必和眼前这个没有一点良知的人多说什么, 无非只能是白费口舌, 不如不说。”
四周都没有动静, 只能听见外边时不时响起的雷鸣。
偶尔一道闪电带来的亮光会瞬间将整个空间照亮,而后又迅速暗下去。
江逾白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摆裤沿砸在地上,留下一点一点的水渍。
苏庭闲抬手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但是上边说了,他们要改变计划了,让我把你的命拿走。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毕竟寄人篱下——”
话音还没落地,苏庭闲就箭步冲了过来,右手握拳直接朝着江逾白的位置直击过来。
江逾白左右腿迅速交错向后急退两步,险险躲开苏庭闲的拳。
突出的骨节蹭过江逾白的发丝,直击过来带起来的劲风从面部扫过。
江逾白没有再犹豫,迅速从腰间将刀刃拔出,反手朝着苏庭闲划去。
苏庭闲向后仰身避开,在江逾白的刀刃划到侧边的瞬间回身,借势扫出右腿,想要将她手上的利器踢落。
但江逾白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她将握着刀柄的手迅速往后一背,以和苏庭闲同样的姿势将右腿横扫而出。
“砰——”
两条腿在半空中相撞,发出闷响。
从小腿骨处传来的发麻感一路顺延而上,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麻。
两人都被对方的力道击退,各自向后撤了一步。
苏庭闲抬手在什么都没有的嘴角抹了一下,轻笑了一声。
“看不出来啊,江警官的格斗技能不赖啊!这力道,行啊!”
他嘴上说着,动作也并没有停下,趁着江逾白还没站稳就又冲了上来,仍旧是一拳勾出,似乎是想要报上次江逾白那一拳之仇。
因为身体结构与生理上固有的差别,女子与男子的力道到底是有所不同。
江逾白在格斗方面已经算是非常厉害的了,但是这样的两相碰撞,纯拼力气她肯定是敌不过苏庭闲的。对方在那一腿之后只是往后撤了一步,就迅速稳住了身形。但江逾白却不行,她的右腿这条都有些发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咳!”
苏庭闲的那一拳从左边袭来,江逾白避闪不及,她被强劲的力道打得侧偏过头,用力地咳了一声。
在被击打中的时候,她的牙齿磕在了肉上。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牙将嘴里的肉给咬破了,还是被那一拳打伤了,反正等江逾白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一股非常浓重的铁锈味。
有一小条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了下来。
苏庭闲虽然嘴里说着,上面给了任务,要杀了江逾白,动作却像是只猫在逗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老鼠。
他不急不慢地站在那里,等着江逾白重新站直。
“江警官,要不然你不要干刑警了吧,跟我们一起。能挣好多好多钱呢,最起码是你工资的十几倍了。你说你干刑警有什么好的呢?又辛苦又累,钱还那么少。真的,江警官,考虑一下吧。”
我们?
这两个字一出,基本就证实了江逾白的很多猜想,他们确实是有一个组织,且这个组织有着非常完整的链条。
如果联系到考古,再联系到赚很多钱……
“你们是干什么的?”江逾白站直身子,抬手抹掉自己嘴角的血,手背上顿时鲜红一片,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可是你都说了,上面给下来的命令是要你杀了我,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苏庭闲伸出食指,竖在身前轻轻摇了摇:“不不不,要杀你是因为你和我们在不同阵营,你一直在跟他们反着来,由于控制不住你,才会说干脆就除掉你。但如果你跟我们走到了同一个阵营里,那肯定就不一样了。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多一个助力,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干什么的,等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逾白的手暗暗握紧刀柄。
“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的工资待遇呢?最起码作为刑警,这些东西公开透明——”
话说到这里,江逾白迅速抽刀而出,右腿上前,左腿朝前大迈一步,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右手顺势将到带出,直冲苏庭闲面门而去。
刀刃在窗外的闪电中折了道光。
苏庭闲在看到江逾白动作的刹那就已经反应了过来,想要往后侧身。
但江逾白早就将这小段距离纳入计算之中,刀锋正好贴着苏庭闲的脸而过,在他左脸上留下一道划痕。
鲜血顺着那一道口子渗出来。
苏庭闲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一边抽身出手和江逾白缠斗,一边说着:“江警官,我好心给你建议,你怎么还一言不合就出手呢?对。我都差点忘了你现在都不算是刑警。而且,江警官,话都没说完就偷袭未免有些不太好吧?”
江逾白的刀刃不断地划破黑暗,时不时折射出一道光,昭示他们所在的方位。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两人打得有些不相上下,江逾白将苏庭闲的拳挡住,苏庭闲将江逾白的腿扫开。招招式式都没让对方落着好,两边都挂着彩。
激烈的打斗让两个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呼吸明显加重了起来。
又是一刀在脸上擦过。
苏庭闲避着江逾白下一步划来的利刃,抬手随意在脸上抹了一下,咬着牙。
“江逾白,原来你真的可以这么无情,对着我现在这么一张脸都能下得了狠手,还专门往脸上划。”
江逾白的手一顿。
是啊,那是苏庭知的模样,是护了她那么多年,将她当作生命里那束光的苏庭知,是她藏在心里很久的人。
在他们俩这种层次的打斗中,有一瞬间的晃神都是极为致命的。
苏庭闲抓住江逾白手顿住的刹那,迅速抬腿,想要将那把刀给踢出去。
“铛——”
短匕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逾白咬了咬牙,手握紧拳,跟苏庭闲赤手空拳肉搏了起来。
“现在想来,我哥也是够可怜的。”
苏庭闲架开江逾白横勾过来的拳,在近距离中直视着江逾白的眼睛。
忽然,他轻笑了一下:“说起来,江警官你想不想知道我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江逾白直觉他说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直接借着他格挡自己手的力道作支撑,左腿腾空而起,在借力弹起的同时,右腿也迅速跟着扫上,想要旋身接连两腿踢倒苏庭闲。
苏庭闲避开了第一腿,但紧跟而上的第二腿直击在他肩颈的位置。力道带着他往侧边连退两步。
两腿落地站稳后,江逾白冷冷地看着苏庭闲。
“你不配说他。”
接二连三地受伤,苏庭闲似乎也有些被激怒了,他冷笑了一声。
“对,我不配。那你呢?你就配了吗?来,让我告诉你苏庭知是怎么死的。”
外边的风雨仍旧疯狂地在人间肆意扫荡着,电闪雷鸣就像是要将所有的沉疴都炸出来。
江逾白满身是水,是伤,还有刚才打斗间摔在地上粘到的灰尘,头发也有些散乱了,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但她的目光就像是在雪原中踽踽独行的孤狼,坚毅而凌厉。
苏庭闲目光有些阴鸷:“其实苏庭知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他其实那天都已经注意到我的不对了。但是没想到,你送他的那个小荷包突然掉下来了,他最后居然是为了捡那个什么价值都没有的荷包丢了性命。你说,这到底可不可笑?”
江逾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表情痛苦。
她努力抑制着自己心头的痛和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悲伤。
江逾白知道苏庭闲这是在故意激怒她,让她露出破绽,她现在更应该要保持冷静。
但江逾白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没有感情、不懂感情的机器,那些浓烈的情绪又怎么可能能够以这种强硬的方式压制下去?
苏庭闲站在黑暗里,观察着江逾白的反应。
“他那么爱你,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你带给他的,除了伤害和灾难,还有什么呢?他还说你是他世界里的一束光,真是可笑至极。”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苏庭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毫无征兆地朝着江逾白发难。
或许是因为愤怒,江逾白的力量明显暴增,沉着脸架住苏庭知从上踢下的腿。
“我说了!你!不!配!提!他!”
伴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风雨,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在招招式式的来回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位置逼近了大楼的边缘……
作者有话说:
本周跟随榜单更新一万五千字,暂定周一和周三休,感谢各位老板的支持!
这章的打戏kk真的写得很带感,过于投入的结果就是kk在房间里自己模拟动作,然后……闪了腰……(捂脸)
第 25 章
废弃大楼的边缘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
最外圈并没有任何防护的东西, 且周围因为早年修筑留下的灰土都堆挤在那,混着雨水,让原本不容易打滑的水泥地也瞬间变得滑了起来。
江逾白为了躲开苏庭闲横扫过来的腿, 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中了一滩已经混得不知道成什么样了的灰土上。
脚下一滑, 重心立马向后倒了。
“砰——”
一声闷响,江逾白觉得自己的背脊在强烈的冲击下都快断了, 胸腔难受到控制不住呼吸。
她仰躺着摔到了地上,脑袋悬出了大楼。
浑身上下的伤仿佛在这一刻堆叠了起来, 痛感在四肢百骸涌动。
但脑袋上方响起的破风声让她顾不得这满身的伤,往侧旁一滚, 迅速翻身起来,抬手交叉着格挡住苏庭闲挥来的拳。
冲力硬生生将江逾白往后逼退几步。
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江逾白没有忍住, 侧头往旁边咳出一些。
苏庭闲歪了歪脑袋,抖了抖自己的右手。
“江警官,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对你还是有一定的怜悯之心的。我也不是很想亲手掐死你或者怎么样, 现在正好站在了大楼的边缘, 要不然,就来个刑警追捕嫌犯的时候意外坠楼身亡, 你觉得这个结局好不好?”
江逾白的胸口处剧烈地起伏着, 这一通打斗下来, 她浑身都是伤不说,体力也不剩多少了, 整个人几乎就是处在强弩之末的状态里。
她直视着眼前的苏庭闲:“我觉得还是刑警将手段残忍的嫌疑人缉拿归案比较适合作为结局。”
说完这句话, 她又忍着浑身的疼, 朝着苏庭闲横扫出一腿。
奈何苏庭闲早有防备,在她腿扫出的同时出手,以自身的力道抗住了她着一腿带来的力道,抓住了她的脚踝。
下一秒,苏庭闲手腕发力,抓着江逾白的脚踝往后一扯。
哪怕是在全盛状态下,这样一个姿势也未必能够成功脱身,更何况江逾白现在根本就提不起多少力气了。
又是狠狠一下砸在地面上。
江逾白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上方的劲风她感受到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躲开了。
江逾白闭上了眼,她恐怕看不到真相水落石出了……
苏庭知,对不起啊,我没能替你报仇。要是我来陪你,你是不是能原谅我呢……
千钧一发之际,魏珉赶到了。
他左腿撑地,右腿横扫,正中苏庭闲的腹部,将他踹得向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在进大楼的时候,魏珉和傅星沉一样,注意到了江逾白留下的记号,又注意了一下地上的痕迹,选择了和傅星沉同样的方式从大楼的另一边侧翻进去。
整栋大楼的建筑面积很大,还接连设计了好几个进出口,几个不同方向的楼梯,哪怕在灯火通明的环境里想要在这样一栋楼里找到人都比较困难,更何况现在因为外边的风雨,整栋大楼内黑得不成样子。
魏珉在进来的瞬间就感觉到不妙,他担心江逾白自己一个人遇上苏庭闲不好应付,而自己和傅星沉来不仅找到她的位置与她进行配合。
可事情已成定局,他本来想要撤回去,顺着江逾白身上落下的水印找到她。但再折身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大楼正门那一大片的位置全都被泼上了水。
燕今棠就站在大楼的正门口,扭头看着他,面色十分凝重。
“我们大意了,之前几次都是只有苏庭闲一个人的痕迹,我们就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匹孤狼。”
地面的水渍明显是人为,这意味着这栋大楼里除了苏庭闲还有一个同伙。
魏珉和燕今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两个方向奔出,搜寻着江逾白和苏庭闲的痕迹。
在寻找的时候,魏珉下意识地将脚步放轻,想要从打斗的声音里判断出江逾白和苏庭闲的位置。
怎奈天气十分不配合,不断打落的雨声,时不时的一道惊雷混淆着所有的声音。
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摸着黑在大楼里找江逾白的位置。
这一找,就耗去了不少的时间。
但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他赶上了。
苏庭闲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破了的嘴角,低下头,抬手用手背在脸上从左到右擦了一下。
而后他轻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魏珉。
“哟,原来你也来了,魏警官。哦不,或者说,我应该叫你一句,哥哥。”
魏珉脸色不变,声音很稳,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苏庭闲话里的挑衅。
“你想要怎么叫都可以。”
苏庭闲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刚刚被江逾白划破的伤。
“算了,我还是叫你魏警官吧,恐怕你也不是很想听我叫你哥哥。说起来,中间夹了个江警官,那你和我哥一定也是见过的吧?就像上次在江警官家里那样。”
燕今棠从另外一边的楼梯处跑上来,将靠在墙角急促喘气的江逾白扶起来。
江逾白用力咳了两下,闷着侧过头吐出一口血。
回过头后,江逾白的目光就一直死死地盯着苏庭闲。
魏珉活动了一下手腕,声音淡淡的:“见过,不止一次。”
“那你就不觉得他很可气吗?”苏庭闲往后仰了下脖子,“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过得那么好呢?”
魏珉将套在最外面的外套往旁边一扔。
“我并不觉得他可气。觉得过得不好的可能只有你,我对我的生活还挺满意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足。”
话说到这里,魏珉骤然出拳,直冲着苏庭闲的面门而去。
虽然刚才才和江逾白打了一场,苏庭闲却好像还有十分充足的体力,他的面上看不出疲色,在魏珉出拳的瞬间迎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空间大又没有任何的阻挡物,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空旷得所有声音都被放大了。
魏珉和苏庭闲拳拳腿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们不断地打着,退着,缠斗不休,力道和速度都要比刚才江逾白和苏庭闲的那场来得要激烈。
如果说方才江逾白和苏庭闲打起来能够势均力敌靠的全是她过人的反应力、敏捷度以及出色的格斗技巧,那魏珉和苏庭闲这场就完全是力量上的碰撞,一招一式的来回看起来也不相上下。
但怎么说刚刚江逾白拼尽全力勾出的拳、扫出的腿到底是在苏庭闲身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而魏珉又是全盛状态。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苏庭闲就很快落入下风。
魏珉乘势提腿,对着苏庭闲的胸口狠狠踢了过去。
强劲的力道逼得苏庭闲往后连滑几步,背脊直接撞在了墙上,在空间发出一声闷响。
魏珉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沉着脸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整容成苏庭知的样子?”
苏庭闲嘴角溢出一条细细的血,顺着下颌和脖子往下淌。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扬起个笑:“因为好玩啊。多好玩啊,看你们被骗得团团转,看你们费尽心思查验那具尸体的身份。嗯,这说明我把尸体破坏得还可以嘛,连你们都只能通过DNA技术才能知道那是苏庭知。只可惜,时间太短了,才半个月,我都还没有装够呢,就被你们发现了。”
江逾白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的燕今棠按住了。
“你身上至少有三处骨折,不要乱动。”燕今棠的表情很严肃,他的目光也一直注意着魏珉和苏庭闲的方向,“他是在用苏庭知故意激怒你们,你不会看不出来,冷静一点!”
有的时候,明知道是激将法,是故意在利用你最在乎的事情激怒你,却还是克制不住,还是宁愿跳进陷阱也要往上撞。
因为那是自己最在乎的人,是哪怕只要提及就会牵动神经的人。
江逾白嘴唇颤抖着,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眼眶憋得通红。
她低下头,闭上眼,脑袋无力地靠在墙上,再没有了动作,只余胸口还在不断地起伏着。
魏珉摇了摇头:“你不是。你的目的在江逾白,只有以苏庭知的身份才最好接近她,才能从她的嘴里套话。但是你没有想到她哪怕不当刑警了,敏锐度和警惕心仍然保持着。你们到底想从她那里找到什么?”
苏庭闲倚在墙边,他现在的伤势比起江逾白只重不轻。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边咳边笑:“魏警官,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为好。真的,我这个建议是真心的,毕竟能陪我玩这么久的也只有你们了,我挺不希望你们就这么被他们弄死了。毕竟,弄死几个像你们这样的警察,对他们来讲,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逾白猝然睁眼,抬起头和燕今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看来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作为刑侦支队的队长,魏珉已经将沉稳刻进了骨子里。
哪怕明知道关于自己父亲的死,面前这个人可能知道很多很多的内情,他仍旧没有妄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所以呢?你觉得我们会因为这个选择停下放你走,假装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苏庭闲歪了歪脑袋,身子已经有些站不直了,他将全身的力道几乎都靠在墙上:“你们还真是逗,命都没有了,所谓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魏珉上前,揪着他的领子,目光直视着他。
他的眼睛像是汪深潭,乍一看平静无波,实则里面有很多的漩涡,危险至极。
“真相很多时候,比你我的命重要得多!”
苏庭闲明明都已经被揪着领子了,还在笑。
他的状态看起来比靠在墙角的江逾白还要差。
“虽然我们都很恨你,但哪怕再想要弄死你,我们也不会和你一样,在这座废弃的大楼里杀了你。”魏珉的目光很沉,手往身后摸,准备拿出手铐铐住他,“我们的心里有必须要坚持的东西,这是我们和你们最大的不同。”
苏庭闲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借着魏珉手上的力道勉强立着,其实只要对方松手,他就会直接顺着墙滑落,坐到地上。
“魏警官,咳,其实我建议你们还是别这么墨守陈规了。你要是这次不杀了我,可能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楼的上层就炸起了一声枪响!
第 29 章
整个大楼没有任何装修, 甚至上层还没有完全修筑完成,非常的空旷。
枪声在墙壁上碰撞着,于整栋楼内回响。
江逾白突然身上一寒, 她转过头握住燕今棠的手,声音在不断地颤抖着。
“燕哥, 傅哥……傅哥呢?”
她的眼眶里瞬间就蓄满了泪,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往下淌。
墙边的魏珉和苏庭闲动作也同时顿住。
魏珉下意识地抬头朝着枪响的地方看去。
苏庭闲立马抓住这一瞬的空隙, 蓄满力气抬腿朝着魏珉一扫,从他的手中挣脱, 而后迅速朝着旁边的口子钻去,隐入黑暗中。
那一腿博的是命, 苏庭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魏珉扫退两步。
等魏珉想要追的时候, 苏庭闲已经隐入了黑暗之中。
燕今棠转过头, 朝着魏珉的方向:“听方位可以判断,枪声大概是在四楼我们左边一点的位置。”
魏珉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咬了咬牙, 将视线从苏庭闲消失的位置移开, 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朝楼上冲去。
江逾白脸上雨水和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混成了一团, 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看着燕今棠:“燕哥,你带我上去吧!”
**
四楼, 雨水从窗框的位置不断飘进来。
傅星沉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 抬着手指着她。
嘴唇张张合合, 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音已经不出来了, 口腔和腹部的血不断地往外涌。
“花……”
面前的姑娘沉着脸, 手握着枪。
“不要叫我花欲燃,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她不想有这么一个名字,也不想成为谁的替代品。
傅星沉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身体一点点往后倾倒。
“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占了满身的灰。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在警局里给人感觉很像江逾白的姑娘收起枪,像是怜悯似的看了倒在地上的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傅星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了,眼皮也越来越沉了,他想喊人,想告诉江逾白告诉魏珉,苏庭闲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还有同伙。他想要告诉他们,他已经知道之前那个让他们每次都扑空的警局内鬼是谁了……
但是他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太重了,连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傅星沉!”
魏珉跑上来,看到傅星沉躺倒在地上,身下的血不断地往外渗着。他的眼皮一直在挣扎着,但也一直在往下闭。
听到魏珉的大喊,傅星沉努力抬起眼,费力地将头一点点往那边转。
他张着嘴,想要再叫一声“魏队”,但张开嘴的瞬间,鲜血不断地往外涌,所有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魏珉冲过去扶住傅星沉,手摁在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上。
“傅星沉,醒一醒!我刚在上来的时候打了120!再撑一会!”
傅星沉的脑袋靠在魏珉的手肘处,目光涣散地看着他的脸。
“魏……队……花……”
他强撑着力气想要将自己刚刚看到的,经历的告诉魏珉,可是张开嘴,却没有办法将每个字说清楚,难以辨认。
魏珉用力捂紧傅星沉的伤口,想要替他止血。
“别废话,有什么话等会再说,等上了救护车,等没事了再说!”
傅星沉摇了摇头,勉强提起一口气:“不行……我不……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能不能……撑下去,咳!”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气不断地倒抽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用力咳嗽了一声,鲜血从嘴边溢出。
“这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气,用力抓住魏珉的手臂,原本涣散的目光也在瞬间聚焦,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
“你们一直在……一直在找……的内应……”
傅星沉努力提了一口气:“是花欲燃!”
这话说完,就像是支撑他的脊柱突然被抽走了。
傅星沉的眼睛逐渐往下阖,马上就要闭上了。
魏珉抱着傅星沉的手有些抖,他一只手扶着傅星沉,一只手抬起来在他的脸上拍了拍:“傅星沉!不能睡!再撑一会!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半躺在魏珉怀里的傅星沉已经只有往里倒抽的气了,整个人站在了鬼门关的边上,好像下一秒就会闭上眼睛,永远睡过去。
江逾白被燕今棠搀着上来的时候,正好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将这个空旷的空间照得骤亮,她看到傅星沉腹部一直往外渗着血,眼睛一点点闭上,面色白得和纸一样。
“傅哥!”
江逾白下意识大喊了一声。
她的眼泪糊住了视线,浑身的疼在这一瞬间提升到了顶峰。
江逾白朝着傅星沉跑过去,在踉跄中,狠狠地扑在了地上。
她颤抖着往傅星沉所在的方向爬,被燕今棠搀起来。
“傅哥!傅哥你别吓我!”
傅星沉即将合上的眼费力地睁开。
他想要抬手替江逾白擦一擦眼泪,但手很快就垂了下去。
他的目光又一次涣散起来。
四周全是黑的,像是进入了长夜……
傅星沉的意识逐渐游离,他在想,怎么这么黑啊?为什么一点光都没有?
他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闭,在最后剩余一点点缝隙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光。
傅星沉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那道光。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未婚妻,那个温柔而可爱的女孩子穿着婚纱出现在完全黑暗的视野中,笑着朝他伸出手。
怎么办啊?说好这个案子结束就回去和小姑娘办婚礼的,都拖了这么久了……
在窗外忽然平息下来的雨声中,傅星沉的眼睛一点点阖上。
江逾白的眼泪在顷刻间决了堤。
她真的接受不了又一个亲近的人离她而去。
在悲痛中,江逾白剧烈咳了起来。
她忍不住偏头咳出一口血,脑袋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痛感像是无数针尖在往里刺着。
下一秒,她终于撑不住了,身体微微一晃,往旁侧栽倒了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寂静,从雨中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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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某个狭小的空间内,苏庭闲靠在墙角,剧烈地喘着气。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
“嘟嘟嘟——”
响了好一会后,电话被接通了,温和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淡淡的调侃。
“位置。”
苏庭闲喘着气,摁着自己的胸口,压低了声音。
“废弃大楼,一楼,右边拐角处的一个小空间里。”
他靠在墙角,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地、渐渐地减弱下去,眼睛轻轻地阖上,集中全部精力注意着大楼内的动静。
没过多久,又轻又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高高瘦瘦的身影挡住光线,出现在他面前——
金丝边眼镜,笑得儒雅。
苏庭闲勾唇笑了笑:“李言,你怎么才来?”
李言抬手扶了扶眼镜,将苏庭闲的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上,用力一提将他撑起来:“你这不是还没死吗?也没算来迟。”
外边还在下着些小雨,但比江逾白他们来时已经小了许多了。
李言肩上挂着苏庭闲,搀着几乎快要昏过去的他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废弃大楼的后边是一片还没有完全开发的荒地,被雨水冲刷过后,全是泥泞。
李言还有闲心带了把伞,他一边打着伞,一边嫌弃地看了眼踩了满脚的泥。
“这一堆泥下来,车又得花力气好好清洗一遍了。”
苏庭闲整个人的状态已经非常不行了,要多虚弱有多虚弱,但他居然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起头,嗤笑了一声。
“你应该庆幸,你还有机会开着这么好的车去清洗。”
车就停在距离大楼后方几步远的位置上。
李言先是拉开副驾驶的门,将身上拖着的苏庭闲丢了进去,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回到驾驶室里,发动了车。
苏庭闲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
“我劝你最好动作稍微快点,难保魏珉不会追上来。”
李言轻笑了一下:“我着什么急,就算魏珉追上来又怎么样。他们的目标是你又不是我,到时候我只需要在半路上把你扔下,然后自己跑路就可以了。你猜他们是会捉你,还是放着你不管来抓我?”
听到这话苏庭闲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抬眼,和李言一样笑了笑。
“那你猜,我要是被他们抓住,会不会把你们干的那些事全盘托出?反正我要是被抓住,肯定就是死刑没跑。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拉你们下来垫背?你知道的,我是个疯子,做事从来不顾及什么的。”
李言开着车,目光都不带分给苏庭闲半点。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的姿态看上去极其随意,嘴角噙着笑。
“你说呗,你觉得,我在乎吗?就算你将所有的那些勾当全都说给警察听,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交易,我参与了哪个?退一万步讲,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我们都被抓了,我跟你,最后的结局也不一样。我最多只能算得上一个不出手阻止,放任事态发展的,旁观者。”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
苏庭闲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他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也不知道是在笑李言还是在笑自己:“你倒是聪明。”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李言转动着方向盘。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车灯照出来的光亮中,神色未动,但眼神里好像有种看不出来的情绪。
“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我倒真的还挺开心的。”
副驾驶上的苏庭闲闭着眼,声音有些哑。
他轻哼了一声:“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说是我们这边的人却又每次都不动声色搞些破坏,说是警方的卧底吧,你又确实阻碍着他们。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别人说我是个疯子,但我看你恐怕和我也差不多。”
对面一道车灯打了过来,照在了李言的眼镜上,镜片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将他的神态都遮在了后边。
苏庭闲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半天没有听到李言的回答。
他索性歪着脑袋准备睡过去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像是有些自嘲的轻笑。
“谁知道呢?可能我就只是想看到这池水搅得再浑一点吧。你说我是疯子,或许吧,但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反正我只想看到她亲手建筑起来的那条链崩塌,看着她汲汲营营一场空。”
在这个有些阴暗的暴雨天里,那辆车载着李言和苏庭闲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第 30 章
“唔哩——唔哩——”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街道的寂静, 刺入周遭的人耳中。
傅星沉和江逾白紧闭着眼躺在救护车内,面如纸色。
“快快快!前面的让一下!”
“推进三号手术室!”
“伤者的各项指标怎么样?”
“……”
医院内一片混乱,燕今棠和魏珉跟着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傅星沉和江逾白跑, 一人使一把力推着往手术室赶。
“轰——”
手术室的大门骤然关上,上方的红灯亮得刺眼。
一直绷着脸看起来沉着无比的魏珉突然往下一滑。
他抬手往旁边的墙上一撑, 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挪动了两步,魏珉有些艰难地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燕今棠回过头就看到魏珉坐在长椅上, 双臂抱着脑袋,撑在腿上, 似乎使想将自己整个人埋起来。
他走到魏珉身边,站在他面前, 伸手搭上他的背。
燕今棠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他:自己还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 魏珉抬起了头。
他那双有些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通红地望着面前的燕今棠,里面隐约还能看见些泪光。
燕今棠说不出来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魏珉这个样子了。
作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 魏珉一直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 他好像总是冷静的、沉稳的。
但其实他也是人, 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燕今棠半蹲下来,视线与坐在长椅上的魏珉相平。
他抬起手抱住魏珉, 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魏珉, 我和傅星沉、和江逾白一样, 是你的战友,你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担着, 我在这里。”
魏珉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淌了下来, 打在燕今棠的肩头, 滚烫的温度溅在他心口。
“我……要是,要是傅星沉和小白真的出事了……我该……”魏珉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哽咽着,“我该怎么……该怎么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傅星沉不隶属于城南分局,不是因公调过来协助破案,他本来应该在休年假,本来应该在和自己的未婚妻筹备婚礼,如果真的牺牲了,他该怎么给那个小姑娘一个交代……
燕今棠心口有些堵。
他作为法医,见过太多的非自然死亡。
但就是因为见过太多,就更能懂得面对生死时的那种感受。
“魏珉,你相信我,他们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
魏珉抬起头,对上燕今棠的双眸,那双眼底像是有光。
他抬起手,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下,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对,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像是在应和燕今棠,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让自己确信这个答案。
魏珉闭了闭眼,长呼了一口气。
而后抬起头,看着燕今棠:“刚刚傅星沉在失去意识前告诉我,前几次都让我们扑了个空的警局内应是花欲燃。”
燕今棠站起身坐到他身边:“花欲燃可能是这几次泄露线索的内鬼,但是她是今年年初才招进警局的,所以之前的事情不可能是她。这也就意味着,警局里的内应不止一个,而且如果连你父亲当年都没能找出来,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个内应很有可能在警局里已经蛰伏了很久,他的职级……可能不低。”
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
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们得去怀疑那些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前辈……
对于魏珉来说,局里那些有些资历的前辈不仅仅是前辈,还是小时候父亲没时间时带着自己玩,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
他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件事还得继续查下去。现在出了花欲燃这个事情,可以直接以此为由对局内进行清查了。”
整个案子侦办到现在,魏珉已经有些疲惫了。
这种疲惫不单是说持续的时间久,工作量大,更多的是来自于心理上的折磨。案子涉及到了太多太多他亲近的人,他不得不去重新面对至亲已经离世的事实,不得不去怀疑那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不得不去审视那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前辈……
燕今棠握住他的手,知道魏珉现在很难受,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先歇会,我替你看着。”
医院走廊上的计时器一分一秒地显示着时间。
手术室的灯依旧持续亮着,气氛仍旧焦灼着。
在这期间,傅星沉的未婚妻和家人也都赶来了。
他们没有大哭,没有大闹,没有责怪魏珉,只是站在手术室门口,眼眶通红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亮了起来,又在时间的流逝中暗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江逾白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
在打斗的过程中,她不知道有多少次重重地撞击在墙上,摔在地上,再加上苏庭闲落在她身上的拳,胸骨和肋骨都存在严重骨折,肺脏也有一定程度的受损。
不过好在,并不危及性命。
又过了几个小时,傅星沉所在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拉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满脸倦色地走了出来。
他朝着傅星沉的家属点了点头。
好在,子弹并没有击中傅星沉的要害,而是险险从旁边擦过,让医生成功从死神手里将他抢了回来。
魏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
江逾白在医院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魏珉返回警队主持清查工作,警局人员上上下下都进行了配合调查。
好在傅星沉的事情一出,大家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没有一个人有反对意见,认真地配合着查找警局的内应。
但让几人最为恼火的就在于无论怎么查,他们都并没有找到,就像是警局内除了刚招进来没多久的花欲燃之外,不存在第二个内应。
而江逾白这边,由于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就基本都是由燕今棠照顾着。
江逾白卧在病床上,也不能参与缉查的工作,就和魏珉通着电话,将从他那边所得到的所有线索进行整合分析。
与此同时,也没忘记问燕今棠之前提及,但没来得及说的犯案手法。
燕今棠看着她这么拼有些无奈,但他也清楚,时间不等人。
“首先,苏庭闲将苏庭知约到苑华小区。在到苑华小区见到苏庭闲时,苏庭知应该就感觉到了不对,因为苏庭闲整成了他的模样。但是苏庭知应该不会说在这个时候推门就走,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的反应肯定是进去询问苏庭闲这么做的目的。”
燕今棠顿了顿,看了眼江逾白的状态,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接着说道。
“具体的交谈过程肯定是只有苏庭知和苏庭闲知道了。我猜可能两人交谈的时间比较长,苏庭闲就给苏庭知倒了杯水。让他服用了少量的琥珀酸胆碱①,导致苏庭知肌无力,没有办法对他造成威胁和反抗。然后尸检发现,苏庭知的后脑颅骨有受到钝器击打的痕迹,可能是他想要逃跑,但是被苏庭闲用钝器击中了头部,倒在了地上。”
自在苏庭知家看到那些他留下的东西大哭了一场之后,江逾白就像是将自己关于苏庭知的情感封闭了起来一样。
她听着燕今棠的话,残忍地在自己心里一刀一刀划着,但表情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望着燕今棠,等他将所有的话说完。
“在苏庭知没有了反抗能力之后,苏庭闲用刀在他身上划了很多道伤口,割了他左手的动脉……让苏庭知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
燕今棠看着江逾白,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姑娘,有些心疼。
“苏庭知没有了生命体征后,苏庭闲就对现场开始进行了处理。他先是分,咳,对尸体进行了破坏,再将屋内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清楚干净。你之前奇怪于为什么屋内只有苏庭知的鞋印,其实也很好解答,因为在整个过程中,苏庭闲都是穿着苏庭知的鞋进行的操作。”
江逾白微微皱了皱眉。
“我记得现场的脚印是直接通往了门口,那也就意味着在处理完之后,苏庭闲是穿着苏庭知的鞋走了出去。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鞋又是怎么回到苏庭知的脚上的呢?”
燕今棠:“用鱼线。”
江逾白有些疑惑:“鱼线?”
燕今棠点了点头,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给她解释。
“苑华小区属于较为老旧的小区,当年的门几乎都是双扇的,里面是铁制完全闭合的门,外面的门则是上半部分有网格加网纱,苏庭闲就是利用了外门的这个特点用鱼线将鞋子放回去的。”
他给江逾白倒了一杯水,坐到了病床边。
“技侦已经查证过了,案发现场外门的纱网又被拆卸后重新安装的痕迹。苏庭闲在离开之前用鱼线从苏庭知的脚趾到脚踝处缠了一圈,不关里面的门,然后带着鱼线从外面的门网格那里穿过。等出门之后,再用鱼线穿过皮鞋的鞋带口位置,最后将鞋子从外门的网格里塞过去。门的网格高度以及与尸体之间的距离让鞋子可以顺着鱼线滑过去,又因为事先已经将鱼线在苏庭知的脚上缠好了,所以只要控制着抽动鱼线,就可以让鞋子穿到苏庭知脚上了。最后只需要将鱼线抽走,就可以让案发现场只有苏庭知的鞋印了。”
在很多案件中,借助凶手在现场所留下的鞋印就能够推断出凶手的身高体重等一系列的信息,苏庭闲的这一通布置虽然麻烦,却也因此拖延了警方的时间。
听完这一切,江逾白的眼中好像没有任何波澜,麻木地点了点头。
燕今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他还没想好措辞,所有的话就被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他有些歉疚地看了江逾白一眼,江逾白却只是笑了笑,抬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去忙自己的。
没过一会儿,燕今棠在走廊将电话挂断,收起手机,重新走回病房门口。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却在想要拧动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啜泣声。
那个哭声很压抑,像是不希望任何人听到。但浓烈的情绪却又无法抑制,从唇角溢出。
燕今棠搭着的手收了回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迷雾正在被一点点驱散,但疑云仍旧存在。
比如警队内蛰伏许久的内应是谁,那个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幕后黑手到底想要在江逾白身上找到什么……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够顺利结束。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个支持着kk的大可爱小可爱们!祝宝子们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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