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璃之所以改变心意加了林显联系方式, 是因为姑父。
到小城的第一天，唐璃带李默川去夜市拍摄vlog, 顺便解决晚餐。
夜色浓郁, 人影婆娑，她在靠近树下的路边手持自拍杆行走。李默川跟在斜后方拎着她的包，顺便给人发消息。当然, 唐璃根本不知道对面那人是谁。
她穿着乳白色毛衫，尽情享受小城独有的热闹与快乐, 有人驻足观看也不觉尴尬。她内心里有一份独有的回到家乡的踏实感受。
她有几年没回过家，便有几年没见过李默川, 早些年坐在她电动车后座小胖子弟弟如今同雨后春笋般节节拔高，样貌也更加俊朗。
唐璃拍好一段视频, 收起自拍杆。
李默川斜挎着包, 抬头询问：“姐, 你过年回来？”
唐璃气定神闲：“回来啊。”
李默川挠了挠脸：“姐姐, 我有件事……”
唐璃说：“说吧。”
李默川十五岁, 今年夏天初中毕业，目前在小城最好的高中上高一。他和唐璃一样替唐诗英和姑父省心, 似乎是把姐姐当成榜样, 初三一年成绩直线上升, 平稳升入高中。
那时唐诗英在视频中报给唐璃喜讯, 语气里满是骄傲。
可惜那会儿唐璃还没回国, 李默川一直想去帝都旅行, 如今她回来了，自然要答应他。
“行么姐。”
“怎么不行。”
那一晚唐璃带着李默川逛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 与以往不同的是, 从前骑车的是她, 李默川用他小小胖胖的手抓住她衣服，如今她坐在后座，指挥着弟弟去往她想去的目的地。
时光荏苒。
晚十一点，姑姑姑父关了店，和唐璃李默川前后脚回到家中。时隔几年，姑父的变化最大。
唐璃还没来得及开口，姑父上前拥住她，霎时红了眼眶。
唐璃被这温情打动，人显得有些窘迫，姑父松开她她便回了卧室擦干眼泪，她不想表现得过于矫情，可当她发现姑父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影，再看见他笑泪纵横的面容，忽然间失落。
姑父一如从前般慈爱：“我们璃璃长大了。”
方才忍住的泪水又要流淌。
自从前几年做过开颅手术，姑父就不能长时间劳作，好在这几年唐璃往家里打了不少钱让唐诗英多雇几个小工。
能为他们减轻负担是令唐璃幸福的事情。
唐璃吸了吸鼻子，瓮瓮道：“早都大了。”
姑父：“你姑姑说，你不想认识新朋友？”
冷不丁这句，唐璃便晓得唐诗英在闲聊中定是向姑父吐槽过她，也许不是吐槽，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于是她笑着说哪有啊，工作忙没时间多想。
姑父笑着说：“那就试试吧，做个朋友也好。”
唐璃走近厨房给姑父倒了杯水，面对窗台，满目夜色灯光，和帝都万家灯光截然不同，这是一种静谧的令人心安的生活，同时按部就班，无法容忍稀少状况。
她答应了姑父，在那个夜晚接收到林显的好友申请。
林显的朋友圈是开放的，呈现出的状态与常人印象中的格子衫黑框眼镜程序员形象不同，但无疑是大部分都市年轻人的方式。
吐槽加班吐槽人多，周末健身放松。有一张他前不久去爬香山的照片，在缆车上自拍，笑容阳光而健康。
她把手机搁在床边的柜面上，向后躺去仰望天花板，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起身拿出电脑。
半分钟后，电脑屏幕播放起她曾在香山之巅拍到的风景照，枫叶满山，红黄相间。
还有程绍堂，矗立在照片中间……
不过那会儿她太过羞赧，所以不敢拍他正面照，以至于他存在的少数照片中，大多都是背影和侧身。
他变了许多，又好似没变。唐璃无法言说，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曾透彻了解过他，只是确实依附过他，而那份依附在他们分手之后也继续维持着。
他是个慷慨的情人，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他们没有发生过比接吻更加过火的肢体接触，依旧没能忘记彼此。
这几年里，唐璃也不是没像今晚这般怀念过往。
月落日升，她就当是没有过——
再次见到周弥生是在帝都国际机场，唐璃刚下飞机，准备去拿行李箱，她本来只带了一个二十寸的箱子回家，无奈唐诗英在她返程之前为她购置太多东西，她只好换了大一号的行李箱，将原来那个给了李默川。
她买的是十一点起航的机票，中午一点抵达帝都。
立在尚且空无一物的黑色转盘前，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唐璃对这道声音有多陌生呢？她确认很久都不觉自己会认识这道声音的主人，直到她抬起头，墨镜的暗色遮挡住她的视线，她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周弥生。
周弥生亦是在她愣怔的表情中隐隐感到不快。
他用不甚在意的语气，试探性的目光询问唐璃——
“好巧啊唐小姐，你这是去哪儿了？”
“回趟家。”唐璃依旧站得笔直，又思忖一秒，这才缓缓摘下墨镜，“确实很巧。”
周弥生笑：“听说贵公司的项目由壹源接手，我说怎么等不到二次会面了，原来是另寻高就了。”
唐璃淡淡道：“您说笑了。”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送给周弥生，他们不在同一航班，却在相邻的两处取行李托运，而机场繁杂的工作需要大量人员忙动，唐璃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离开。
周弥生的阴阳怪气让她很不舒服，怪不得虞卿男总说他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唐璃有些庆幸最终的合作对象是壹源，而不是蓝本。
“那就祝唐小姐——马到成功。”
唐璃：“谢谢。”
输送机上开始出现行李箱，凑巧得话头几个是自己的，拿了便能走，不凑巧的等个十来分钟二十分钟都有可能。
唐璃目光浅浅移动，祈祷行李箱早点儿出现，她便能早点儿离周弥生远些。
可惜事与愿违，程绍堂出现在余光中时，她还半信半疑地想或许不是他，直到转过眸才确定。
巧合总出现在难以预料到的地方。
程绍堂和周弥生乘的是同一架飞机前往深市参加同一场活动，回帝都时好巧不巧座位相邻。
这巧合于谁而言，都是不怎么好接受的事实。
他们相隔一米，脚底踏着同一片天空，全程闭口不谈。
候场大厅，播报音随风而起。
灯光照亮地板，凝聚成璀璨的点，倒影中他肩宽腿长，大步流星朝向这里走来。
唐璃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距离扭伤手腕那天过去不久时间。她审视着那处的异样，而后冷漠地抽离视线。
她戴上墨镜，噤口不言。
行李箱在输送机口出现，唐璃向前迈了两步，等到行李箱转至面前时，一只手抢先于她拿下。
唐璃定睛一看，是左手。
“等了多久？”
唐璃沉默数秒，回答道：“没多久。”
程绍堂的目光未曾停留在周弥生身上一霎。
周弥生亦是。
他们之间的羁绊源远流长。早在十几年前，两人就因私人原因大打出手。他们曾共同举办一期校园活动，那活动对周弥生很重要，所以他格外重视。
那天气温很低，夜色席卷而来，周弥生还在为场地事情发愁，他独自一人来找老板数次，却被老板无情驳回诉求，原因不过就是资金有限。
身为活动管理人的周弥生对资金有着严格把控，他要做的就是和老板谈合作，把预算降低至接受范围内。
老板在与他交流过后，连门都没让他进去。他说价钱可以商量，他们是真心实意想租赁这个地方，可老板回他，早就有人将地方租下来，钱都收了合同也签过，无法应允他。
周弥生想，这事儿他不太好交代了。
是在知道租下场地的人是程绍堂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周围人的哄闹与嬉笑令他感到生理不适。
也许不止这一回，程绍堂的每一次风光大显，在他眼里都是隐瞒，是自以为是。
是他一步一步厌恶对方的催化剂。
那场活动举办结束的时候，他在学校附近网吧登陆贴吧，将程绍堂挥霍无度、玩弄女生感情等事曝光。
程绍堂家庭富裕，在他眼中是挥霍无度。同时有两位女同学追求程绍堂，在他眼中成为玩弄感情。
他主观上为程绍堂挂上许多莫须有罪名，发帖原因似乎是想让对方身败名裂。
周弥生想不到，那帖子很快就被删除得干干净净，而程绍堂的父亲通过查询ip 和监控录像，在帖子发出两天后寻到他头上。
程绍堂二话不说甩来一拳头，后来场面混乱，他和对方彻底扭打成一团。
周弥生至今都认为自己没错，包括后来得知温尔雅与程绍堂青梅竹马，设法将其追到手并结婚，再到隐约打听到唐璃是他前任……
看到唐璃静默之后，被程绍堂带走的身影，周弥生哂然一笑。
不是说前任么？
怎么搞得气氛还那么暧.昧。
唐璃对周弥生印象不算好，与其站在那儿和他一起等，还不如先和程绍堂一起离开，左右不过是走到停车场的时间。
程绍堂说：“你和周弥生挺熟？”
唐璃跟在他身侧，脚踩着干净至反光的地板砖，平声道：“不熟，吃过一顿饭而已。”
“离他远点——”
话音未落，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唐璃接来，林显问她是否平安降落。
她礼貌回应，并未太多交谈。
挂断电话，顺手将行李箱拿回，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朝向出租车停靠站方向走去。
程绍堂才不甘心做个透明人，他隐约感觉到不快，似笑非笑地问方才那通电话是谁？
唐璃勾唇：“相亲对象啊，还能谁？”
“什么玩意儿？”
“相亲对象。”唐璃推着行李箱，身高虽矮他大半头，但心情比他舒爽太多，“不然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三十多了不谈恋爱，谁见了不说一句你——有点儿问题。”
第62章 方糖
大约是在很多年以前, 当唐璃还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会窝在宿舍小床里和好友谈天说地, 也曾提及过心仪男生。
程立秋毫不掩饰又夸张地笑道, 有人把她的大哥猜成同.性.恋，只因他过于洁身自好，但她又说那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的, 唐璃亦知晓。
“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程绍堂眉眼半耷，看不见她的眉眼, 只好看向她嫣红的唇瓣，问她, “我谈没谈过你不清楚么？”
唐璃唇瓣翕动：“不清楚。”
她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微风拂动衣摆, 深色的墨镜上倒影着机场大楼。
程绍堂说：“好了。”他终止话题, 问她要去哪儿。
唐璃踱步向前, 停至出租车后门处, 瞧了瞧车窗, 司机打开后备箱。
她说当然回家啊，又不用你送。
程绍堂立在一旁, 身着昂贵的定制西装, 身型挺拔而直, 优越的脸庞吸引来不少目光。他与唐璃不过一两米的距离, 言语间也充满笑意, 可他却是能感觉到, 对方拒他于千里。
他极不情愿地为她放好行李箱，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唐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他笑了笑：“明天见啊程总。”
——
这场视察, 柯瑞准备得很充足。
徐松巍在办公室嗑瓜子, 美其名曰为公司搜罗新信息，实则美女直播看到飞起，唐璃推门而入时，他赶忙关闭页面窗口。
唐璃问道：“柯瑞呢？”
“在场景组。”徐松巍假装镇定道，“这么晚了还来？”
唐璃“嗯”了声，她从机场打车回家，收拾好行李洗了个澡直奔公司，如今窗外霓虹闪烁，天色已晚。
她正要退出门去，又忽然折返回来。徐松巍放在鼠标上的手一颤，挠了挠后脑勺：“还有啥事儿？”
“男姐呢？”
“不在啊。”
“哦。”唐璃拎着黑色挎包，另只手推开办公室的门，长腿迈了出去。
柯瑞主负责项目场景，和另外一位项目主管兢兢业业商讨游戏事宜。他这人工作十分认真，认真到唐璃都忍不住敬佩。
唐璃在他身后转悠了大半天，柯瑞才发现，她顺水推船地问道：“要不要吃饭，我请你啊。”
柯瑞当然没有拒绝，只是让唐璃又等了许久，等到徐松巍从办公室出来，一起去了b1层。
公司名叫tend，柯瑞起的，没什么特殊含义，位于帝都四环外一栋写字楼大厦十二层，写字楼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公司，人多势众，b1层是实惠又种类繁多的美食城。
柯瑞问唐璃，回家感觉怎么样？
“待得时间太少了。”唐璃摇摇头，吃了口牛肉锅贴，说没什么感觉。
“男姐也一样。”
“男姐回家了吗？”唐璃问。
“明天可能回不来。”柯瑞说，“她说尽量。”
柯瑞对公司事宜比他们三人都要上心，虞卿男主要负责谈业务，徐松巍在公司顶着人事主管职位，招了不少员工，鱼龙混杂，令柯瑞头痛不已。
唐璃占股最少，但重大事件她必定出席。三人从b1乘坐电梯上楼，至一楼门开，柯瑞抬脚欲出，问二人要不要一起去外面透透气。于是三人一同迈出大厦大门。
大厦前有一片儿小小空地，拐过弯儿去有一家大型超市，早高峰期人特别多，这会儿月明星稀，超市里倒也算空旷。
唐璃从货架上拿了瓶维他命水，柯瑞在柜台前要了盒烟，帮唐璃付了钱，三人就坐在大厦楼下聊天儿。
柯瑞压力很大，安安静静抽完一根烟，一抬头身旁俩人都看着他。
他笑着说：“我的心理素质太差了，总是想三想四，夜里也睡不好。”
柯瑞是南方人，他的口音一成不变，浓郁的地方特色，说普通话时很慢，又很认真。
唐璃说：“和我们同等级的游戏项目反响都还不错，我们主打消遣，轻松容易好上手，再不济也不会赔本的，不要太紧张了。”
徐松巍明显比他们都要放松许多，拍拍柯瑞肩膀：“是啊兄弟，你已经很棒了。”
柯瑞说：“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创业。”
唐璃自然而然道：“我第一次创业时如果像你这样居安思危就好了。”
她那时过于年轻，因为考虑不周也被网.暴过，头一次遇到这情况，心理防线坍塌，可比柯瑞现在这状态差远了。
徐松巍好奇，问她：“你第一次创业是做什么呢？”
“服装。”唐璃拿着拿瓶维他命水，乖乖巧巧坐着，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光，笑着说，“现在还做着，和我朋友一起。”
“厉害啊。”徐松巍赞叹不已，“你年纪轻轻的，太有远见。”
“有什么远见。”唐璃说，“凑巧罢了。”
凑巧拍了个微电影积攒了些名气，凑巧遇见程绍堂得到他的个人投资，虽然这份“投资”她至今未还。
唐璃不着边际地想，这男人还真是帮了她许多，多到如今都还在做他的乙方，但她凭本事吃饭，已经不会再有当年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毕竟——谁人会和前途过不去？
她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梦想。
柯瑞抽完那根烟，站在凉风里散去味道，三人前前后后走近大厦，自觉加班。
为了给壹源呈现出最好的视觉效果，柯瑞手把手盯着各部门主管，凌晨一点，唐璃被他和徐松巍赶出公司。
“明天还要见甲方呢，你是公司门面担当，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回去吧。”柯瑞说，“徐松巍说得对。”
公司有健身房和按摩室，这是大城市打工人放松标配，唐璃走后不久，柯瑞便去了按摩室，一觉睡了俩小时。
唐璃回家后收到林显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邀请她看电影吃饭。
她与林显约好时间，对方问她怎么还没睡？
唐璃回道：「加班啊。」
林显说好吧：「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是天下沦落人的共性便是同样劳累，同样为了应付家人互加联系方式，走流程般进行社交，同样在字里行间充满敷衍——
程绍堂在中午十一点准时抵达tend，他穿了身休闲装扮，人瘦而高，身后跟了不少员工，站在门口跟模特似的，引来不少目光。
唐璃本该去停车场接待他的，可这人来的太快，等她接收到消息，他都已经到门口了。
昨天半夜带着寒意的风卷来了雨，天明后城市道路潮湿，空气氤氲潮气，保洁阿姨拖了一遍又一遍的走廊，还是被人踩上去了脚印。
唐璃快步走到公司门口，笑意盈盈地赔罪，说自己接待不周，请程总不要介意。
声音又轻又柔，带有乙方一脉相承的客气。
她穿着白色针织上衣，浅蓝色长裙，裙边有流苏点缀，瓷白脚踝纤细而长，长而微卷的头发垂至身后胸前，颜色是热烈的红，衬得她脸颊脖颈更白，明晃晃的好看。
和昨日在机场的休闲打扮大相径庭。
她抬眸，对上他一双深邃而幽黑的眼睛。
程绍堂微一挑眉，慢条斯理道：“不怪你，带路吧。”
“好的程总。”唐璃一如既往，待他同别人没什么两样，“这边请。”
唯一一个上扬的唇角，她是给明助理的。
程绍堂扭头看明助理一眼，脸色忽沉。
整个过程进行的很顺利，顺利到柯瑞惴惴不安的心愈发安宁，直至最后讲解到眉飞色舞。
程绍堂虽话不多，却句句点题，涉及到专业问题，也能侃侃而谈。
柯瑞夸赞：“程总您的涉及面超出我的预料。”他竖着大拇指，“很厉害。”
程绍堂面无表情：“以前认识一人——是计算机专业，所以了解了点儿，也投了不少相关项目。”
柯瑞说：“真巧，唐璃原来也学过计算机，她也给我科普过很多专业知识，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唐璃的目光投递过去，恰巧程绍堂也意味不明地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交缠数秒，像窗外垂落的雨滴，落在屋檐中，潮湿溅得到处都是。
唐璃抿了抿唇，唇角浅生出淡淡的笑意，同他的眼神一样意味不明。
程绍堂也笑了笑，不过他这一笑，笑得是时过境迁，笑得是自己竟也对小姑娘的心意琢磨不透。
也许从来都没透彻过。
他不知道而已
虞卿男回来的特别不巧，早来一会儿便能赶上与壹源的会面，晚来一会儿壹源人都要走，她从徐松巍那里得知中午要和壹源程总一起吃饭，便思考自己要不要去。
去，显得不太好，毕竟她方才没在现场接待，吃饭时出现，倒像是个捡现成的。
不去，就错失了一次与程总交流的机会。
人脉是最重要的资源，虞卿男深知其理。
她进了tend，把伞收在门口，没去会议室，先去了卫生间，准备稍微整理下形象。
卫生间门口灯光炽亮，两道身影相对，声色缱绻。
“同质化严重，对比其他游戏，你能保证你们有什么特点突出？”程绍堂垂眸看她，表情恢复成曾经那般吊儿郎当。
唐璃深深蹙眉，好半晌才道：“你既然投资了这个项目，自然有它特别之处”
“这么相信我？”他看见她耳环勾到了一缕酒红色长发，探过身去靠近，慢悠悠道，“别动，勾到头发了。”
唐璃还真没动。
空气静止了很久，气息在颊边吹拂，逐渐靠近的眼眸一切都清晰可闻。
犹豫过吗？
唐璃也犹豫过，应该体面拒绝，但是心思都留在男人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中，最终没有开口。
时间来不及让她开口。
虞卿男在拐角处大叫：“卧槽！吓我一大跳！”
尚未触及到那缕长发的手指微动，而后收回，身体渐渐直立，两人默契地一同望向虞卿男。
虞卿男拍着胸口，使劲儿压下心里那抹惊吓，心中想法脱口而出——
“我以为你俩在亲嘴儿！”
唐璃缓慢眨了下眼，抬手捋了捋长发，悉数拢至耳后，面色平静地看着虞卿男，问她是不是要去卫生间。
虞卿男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笑说看见程总激动的，差点儿都忘了。
程绍堂对她没什么印象，亦没开口。正正经经的站在那儿，自上而下一派威严。
唐璃和他很是登对儿，这想法出现在脑海中，虞卿男也惊了。
虞卿男都准备走了，又忽然疑惑地询问唐璃：“你和程总——”
唐璃：“我和他怎么了？”
程绍堂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
虞卿男支支吾吾，浪里白条惯了后知后觉才想起这话不该问，可箭在弦上，势必要给个答复。
于是她便也有了老马失蹄的时候。
“你俩刚才真的好像在——”
唐璃适时开口：“男姐。”
虞卿男噤声。
程绍堂勾了勾嘴角，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语气欠欠的指使道：“唐璃，再带我去别处看看。”
唐璃嗯了声，望了他一眼。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旁人对他和她的误解，唇角还有隐隐笑意，转眸看她时的眼神一如即往的朦胧不清，好似在说——
慌什么，又不是没亲过？
第63章 方糖
和林显见面那天, 唐璃叫了秦钲，秦钲又带了李格尔。
车子在主干道行驶, 两旁的建筑缓慢倒退, 阳光掺杂着尘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经过第三个红灯时，秦钲忍不住吐槽道：“周末就是堵。”
唐璃坐在后排, 问他：“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
“那不着急。”唐璃说。
李格尔端坐在副驾驶，人很安静, 秦钲扭头看她，与她低语, 问她想什么呢，她说没什么。
秦钲笑笑, 手指在方向盘上翘翘, 人靠在驾驶座上, 问唐璃：“头一次相亲, 感觉怎么样？”
唐璃语调平平：“你应该等我相完再问我。”
秦钲倒是不气, 说着说着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你相亲这人我给你打听过了，家庭条件很不错, 父母在小城做生意, 人长得挺好, 上学时学习成绩挺好。”
很显然秦钲打听是打听了, 却没打听出什么劲爆消息, 中规中矩的评价, 一切都趋于不错。
城市街道拥挤不堪，而且异常繁华, 一个路口红灯不断, 车子开出几十米又被迫中断, 三人大眼瞪小眼，就好像把“无语”二字挂在脑门儿上。
程绍堂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唐璃的视线停在上方几秒，慢条斯理地滑动屏幕，接了。
清冷的声线在密闭车厢划开沉默——
“程总？”
程绍堂微一沉顿：“在哪儿？”
驾驶位和副驾驶的那两位，默契地听她怎么讲下一句——在她喊出程总的那刻，秦钲便敏锐察觉到对方的身份。
这感觉像是没才艺的小学生被文艺老师点名，受着全班同学的审视，架空在众人之上。
程绍堂来tend视察当天，曾约过她。
他坐在会议室边角的一侧，看她忙忙碌碌整理文件。
壹源的人都该走了。
他问她有没有时间，想请她吃个饭。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唐璃问他是私事还是公事。
她刚拒绝中午那个饭场，虽然她知道程绍堂有多么想与她单独相处。
程绍堂说：“那不都一样儿么？”
确实是一样的，因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唐璃都会拒绝他。
他问她周末有时间没？
唐璃说没有。
“这么忙？”
“嗯，约会。”
……
他当真对这话耿耿于怀，现下打电话来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很好。”她说。
“好。”他声音低到可怕，“那就祝你成功。”
“谢谢程总。”
挂断电话，唐璃顿感好气，靠在车窗前平复很久，但一想到他在电话里的傲慢态度与语气，刚刚稳定的情绪又再次被激怒。
“有病！”她狠狠吐槽，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李格尔问她：“怎么了璃璃？”
“没事。”她面无表情地回应，唇线抿得紧紧，过了会儿感觉自己对她这个态度似乎不好，于是沉了口气，说有个神经病。
“什么神经病啊？”秦钲笑呵呵道，“你那前男友吧？”
唐璃不说话。
“这么久了还联系呢？”秦钲道，“你怎么不给人一次机会？”
唐璃心道怎么现在说我不给人机会？当年你那风凉话说得可不少。
秦钲又说：“林显条件是不错，不过比起人家来可就差远了，这事儿你得考虑清楚。”
唐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莞尔一笑：“当年和他分手，还多亏了你。”
“关我什么事儿啊？！”秦钲俩手扶着方向盘，眉头骤然蹙紧，表情也凝重了去，半晌没说话，等车拐了弯儿，才忽然又道，“不会吧璃璃，真是——？”
李格尔沉默着，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不然呢？”唐璃端坐着，视线转向车窗外，依然拥挤，依然繁闹，她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对我不重要，还是觉得你的话不能影响我半分？”
秦钲目瞪口呆，开车全凭肌肉记忆。
李格尔问他怎么了，他低声说：“待会儿再告诉你。”
“无妨。”唐璃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但有些话就是要说开，还有当年替许沉吟隐瞒的秘密，她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呢？其实是她对不起钲钲，但她的语气令她看上去没有半分愧疚，甚至和曾经的程绍堂相似，压迫力十足。
她说：“我前男友，就是我现在的甲方，背景雄厚，身价了得，我那会儿就是个大学生，没钱没势——”
“璃璃。”秦钲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叹了口气，“我错了错了，你别说了。”
“没什么。”唐璃淡声道，“都过去很久了，说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李格尔听到唐璃语气里有种不为人知的低落，也可称作遗憾。她是很简单的女孩，因为工作和秦钲的原因，她难免要和唐璃过多接触。
可她知道唐璃不喜欢她，她也没有特别喜欢唐璃。她承认秦钲说唐璃很厉害，工作能力强，态度认真，她都很佩服。也许是经历太多，她除了在唐璃身上看到坚韧，还能感觉到淡淡的惆怅，那种气质很明显，只是秦钲总说她是多想了。
唐璃拍拍李格尔的肩膀，平声道：“我说他你会生气吗？”
她说秦钲。
李格尔摇头：“不会。”
唐璃笑了笑。
她就说秦钲这小子——眼光好。
看的电影是文艺片，和前任有关。唐璃吃着爆米花喝着奶茶，觉得大屏幕里的人特别没意思。可能是她自小缺乏艺术感，无法理解男女主角为何相爱还要分手，为何重逢还能错过。
然后她就在那片荧光中忽然想到程绍堂。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如果一直见不到他，或许也就忘记了。可是见到了，就会想起曾经那些若即若离的瞬间，况且他如今比以往要粘人得多。
电影结束，她问林显：“你觉得怎么样？”
林显太年轻了，和她一样年轻。
“还行吧。”他津津乐道，“挺遗憾的，总是错过也很戏剧化。”
她又问：“你有前任吗？”
“当然。”林显说，“她已经嫁人了。”
唐璃讶异：“这么早？她比你年龄大？”
“小一岁。”林显说，“二十三，今年五月结婚，给我发来婚礼邀请。”
“你去了？”
“没去。”他说，“太尴尬了不想去。”
唐璃：“确实尴尬。”
电影院外长廊尽头，秦钲和李格尔站在一起。唐璃又说：“我不想结婚，至少五年内都不会考虑。”
她的话直白不留余地，态度坦然。
林显笑笑：“能理解。”
有时候唐璃觉得自己太过冷漠，对生活缺少热情。但恍惚间又觉得，她的状态实则为年轻人的常态。
“我父母催得紧，他们想让我回小城，美其名曰继承家业，实际就是想让我早点结婚生孩子。”林显笑着说，“多俗气啊。”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视俗气为粪土。”
林显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她：“这话怎么说？”
唐璃虔诚道：“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爸妈不缺钱。”
林显嗤笑：“在帝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晚饭结束时，唐璃发了则动态。近日来行程颇满，身体疲乏，电影虽然不能令她感同身受，与林显的聊天却令她心情放松。
她说——今天心情很好。搭配一张电影配图。
她疲惫地倚在车窗边，姿态宛如安静孤傲又时刻防备着的猫儿，脸颊在路灯的映衬下白得好似透明。
秦钲和李格尔护送她回家，嘱咐她好好休息。
唐璃站在亮如白昼的道路边边儿，闪烁的车灯将她的衣摆染上通透的红，她忽然觉得李格尔人很不错，至少从来没对她表示过不满。
她冲人招招手，诚恳地说谢谢啊。
语气客气的，像是乙方对待甲方。
秦钲一语道破天机：“装什么装，赶紧回家。”
于是乎，唐璃踩着小高跟儿，拎着香奈儿手包，一步一步踏响深秋的夜色。
她那会儿很放松，还以为一晚都会如此放松，直到在自家楼下看见程绍堂。
唐璃很惊讶，问他什么时候来的？转而改口——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不重要。”他说。
秋风渐凉，枝桠交错，枯叶飘落。
程绍堂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
唇角边还遗落着喜色，看来，她是真的挺开心的。
“怎么不重要？”唐璃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好心情也被风吹散了。
程绍堂知道她的住处，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她。从前的他可能不会如此执着，但现在会。
“你来做什么？”她质问道，“有事情不能发信息吗？或者电话？一定要找到我家来吗？”
他低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用不着。”唐璃冷哧，“我们分手四.五年了，这几年没有你也一样好过。”
“唐璃。”他叫她名字，黑夜里眸色深沉落寞。
唐璃顿了一下，俨然被他这一声惊了一惊。
“分手是你说的，我从来没同意过。我去学校找你，你把项链还给我，我不收是因为那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自始至终我都没敷衍过你，把你的所有事都当成自己的事。”程绍堂呼出一口气，继续说，“当然，如果对你有所疏忽，是我工作太忙，我跟你道歉。”
“但是——我就是不懂，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又怎么说退就退了？就算要退也该说清楚。别让我猜，我猜不到，我从来就猜不到你的心思。”
“谁让你猜了？”
“你让我猜了。”
原来曾经不仅是她在揣测，他也在雾里看花。他父亲派人来劝退她，但凡唐璃有一丁点儿骨气，就不会也不该与他纠缠。
这些他真的不知道么？
他要她说，她说不出口。
算了吧，都过去了。
她不愿再计较。
但程绍堂却不依不挠。
唐璃忍无可忍，冷声询问：“程绍堂，你口口声声说忘不掉我，大半夜跑到我家楼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程绍堂抿嘴不言，静静地看着她。
唐璃说：“我们分手的这几年，你就真的没和别人好过么？”
作者有话说：
程狗：又是我挨骂的一天（瑟瑟发抖
第64章 方糖
程立秋是在两年前公布程绍堂结束单身的消息, 在此之前她们宿舍群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聊天，原本的四人宿舍只剩两人还在。
大三那年, 程立秋和唐璃一样前往国外留学。在东京寂静到肃穆的图书馆中, 唐璃接到程立秋的电话，问她最近还好吗？
她站在楼梯间，眺望气温虽冷但青春盎然的校园。
程立秋笑得轻松自在, 说自己初到美国，室友是一位性格豪放为人小气的越南姑娘, 入学第一天就带男生回宿舍睡觉，气得她跟人大吵一架, 忽然有点儿想念以前。
唐璃拿着手机凑在耳边，笑着说：“可以申请调宿舍吧？”
“不是那回事儿。”程立秋还是那股子京腔京调, 只道是想她了。
挂电话前, 小姑娘问她：“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唐璃微微一怔, 竟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
她笑了笑, 嗓音中带着一如既往对小姑娘的温柔, 说没有了，让她一个人生活, 要好好的。
又过了一年, 程立秋在群里说, 自己哥哥恋爱了。
宋紫玉在群里回复, 是你那个帅哥哥吗？
程立秋说是的, 就是他。
宋紫玉：「和谁？」
程立秋：「家里介绍的, 父亲是艺术家。」
唐璃躺在床上，目光定在手机屏幕上, 脸蛋被荧光照成瓷白色, 唯独那双眼睛深沉。她安安静静地将手机关机, 侧身把手掌垫在枕头之上，无声无息地进入梦乡。
……
谁也没有阻止谁奔向自由幸福的权利，唐璃也一样。但她要这份爱意自始至终，独一无二，她没有错。
程绍堂目光与她相接，谁也不肯避让。
他说没有过。
唐璃却冷哼一声。
这份质疑令他感到无法名状的难受。
“谁跟你说的？”他问，“或者你告诉我，你从哪里听来的？”
唐璃说再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程绍堂沉声道：“有。”
夜已经深了，温度是后知后觉的凉，唐璃站得笔直，在他更朝向她迈进一步时忽然开口：“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联系。”
程绍堂果然一下蹙了眉。
从前唐璃总觉得他不喜欢程立秋，是因为不想负那份不该是他的责任，再加小姑娘骄纵任性，也很自私。
不过她不认为程立秋会对她有坏心眼儿，她觉得小姑娘本性是好的。
程绍堂当着她的面儿拨通了程立秋的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小姑娘笑起来：“干嘛呀？”
“我问你——”程绍堂吸了口凉风，忽然不知该从何问起，他看了眼唐璃，缓慢开口询问程立秋，“你还记得唐璃么？”
程立秋说记得呀，怎么会忘。
唐璃双手插兜，只有长发被风吹散，她在灯光下对上他的眼睛。程绍堂亦在对视中质问程立秋：“你是不是跟她说，我谈对象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石头，重重的，又很荒谬。
“我没说。”
“真没说？”
“没说。”
唐璃的手指在兜里摩挲，她嗓子眼儿像含了一把散沙，硌得她生疼又说不出话。
她面无表情，依旧看着程绍堂。后者对着电话，放松了语气，轻声说：“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程立秋思考半晌，回复道：“我没明说。”
“没明说？”他问，“就是暗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程立秋！”
“大哥你是在质问我吗？”小姑娘气急，“我都没问你为什么要在我眼皮底下追唐璃！和唐璃谈恋爱！”
程立秋忽然提高音量，那音儿透过听筒都让人觉得尖锐无比。
程绍堂重重呼出一口气，随后默然。
唐璃亦默然。
是那个只有表情包符号的备注，还有莫名其妙被挂断的电话，是笔记本屏幕被暂停的顾彰导演电影，还有默契爬上香山的动态，是一闪而过的行李箱，还有一同沉默下去的低落情绪。
程立秋不傻，她很聪明。
她说：“我都没生你气，你反来质问我？”
程绍堂蹙眉：“你生什么气？”
程立秋大吼：“那你现在生什么气？！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不早就分了吗？”
“分了就能胡说八道了？”程绍堂手掌扶在腹部，他被气得胃疼，胸口闷了一团凉气，不上不下吊得他难受，“分了就不能再好了？还有分手这事儿我没点头，就他妈不算分！”
“你有本事去唐璃面前说。”
空气静的可怕，电话双方都静，静得好像能听到风声，但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很奇怪，唐璃不该在此时讲话的，她明明可以做这场闹剧的旁观者，可还是自作多情地叫了声程立秋的名字。
自作多情，至少她是这样认为。
然后，程立秋惊了一惊。
“璃璃，你和我哥在一起？”
时间漫长没有边际，程绍堂和她站在深夜里，她看着屏幕上程立秋三个字，而他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唐璃说：“是的。”
“国内现在几点了？晚上了。”程立秋推理道，“你们现在同居了吗？”
唐璃说：“没有。”
“和好了？”
“也没有。”
唐璃感觉有点儿晕。
她移开视线，不自在地说：“巧合而已。”
程立秋的态度和之前面对程绍堂时完全不同，她笑嘻嘻的，说那就好。
程绍堂喉结轻滚，双眉蹙起，沉默数秒，忽然挂断电话。
他沉默的时候，她也沉默着。
于是他开口，问唐璃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可她依然沉默着。
她似乎也在思考，或者是在回忆曾经被程立秋恶作剧后的心情与感受。她完全相信了程立秋，以至于现在觉得自己被耍了，有点儿傻，但其实，这场恶作剧本该就是一场虚无。
“感觉怎么样？”
“程绍堂。”唐璃抿了抿唇，低声说，“或者我该叫您程总，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也可以说是上下级关系，我不希望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关系。等做完这个游戏项目，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就像之前那几年，我认为很好。”
程绍堂说：“确实没打扰过你。”
那些越过海洋大陆的航班，穿破帝都与东京的长空。程绍堂安安静静地来过，心情宛若幼年时的茫然无措。
他听到自己用很低闷的声音告诉她：“但不代表我不想你。”
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重叠，又分向两端。冰凉的温度好似能将此刻封存，但风一吹，时间便散了，再聚起，重新向前推进。
手机触碰挎包，发出轰鸣。
唐璃从包里拿出震动的手机，视线未曾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她同林显交谈，轻言细语，态度温和，和与他说话时完全不同。
她立在灯光下，脸庞带有朦胧效果的艳美。
美好且疏离。
翻涌着的回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就像她口中所言，程绍堂抿唇不言，收回视线。
心脏却有种割裂的疼痛感。
你无法揣测自己有多喜欢她，除非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
况且他还没有看到——
就已经忍受不了——
第二天，虞卿男几乎是跑过来找唐璃，问她知不知道壹源要加大项目投资。
唐璃眨了眨眼睛，视频剪到一半，被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回复道：“不知道。”
她最近几天都待在公司里，时而去观察进度，时而跟着柯瑞开会，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可以光明正大摸鱼不被点名。
她一般会坐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四方桌上剪视频，这地儿能看见前台。
公司里的员工认识她的不多，只知道她身份不低，不会来打扰她。
自那晚起，程绍堂没再联系过她。
虞卿男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唐璃点击鼠标的手微微一顿：“我为什么要知道？”
虞卿男挪过去，表情立马转变成八卦者，虚张声势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和程总是老相识？”
唐璃空耳，把老相识听成老相好，反驳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
虞卿男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道：“我那天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了，你们以前不认识？”
唐璃心定，回答：“不认识。”
“程总看着人还挺好的，比周弥生好。”虞卿男啧啧道，“就周弥生背地里约你不成，撤掉二次会面来说，这人真是不可靠啊，可惜咱公司起步不久，要真是以后再合作，我还不敢拍板换了他！”
唐璃心说，这点儿她倒是和虞卿男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到中途话题又转到程绍堂身上。徐松巍端着杯咖啡经过，耳尖牙利的他风风火火加入群聊。
“程总慧眼识珠呗，认定咱们项目前途无量，所以加大投资，还能什么原因呢？你看上次他来公司，一点儿架子都没，那姿态，那气质，说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也不为过呐。”
唐璃笑道：“你对他评价这么高？”
“我跟你说——”徐松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我是真了解过壹源。”
徐松巍不是第一次创业，以前做过一个受众为大学生群体的app项目战绩颇丰，但后续因投资不到位以及同类型软件潮水般的涌起等原因而落寞。他提及过去很是唏嘘，又信誓旦旦放言，这次一定得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唐璃第一次听到徐松巍说起过往，诧异道：“那个软件我用过，原来你这么厉害。”
徐松巍感慨：“好汉不提当年勇了，重点在当下。”
三人聊得起劲儿，门口进来一位同城闪送，怀里抱着一束清新脱俗的浅色玫瑰。
虞卿男挑挑眉：“看那儿伙计们，咱们公司谁啊，还有这等艳福。”
徐松巍猜测是设计部小雪，那姑娘漂亮性格好，招人喜欢，好几个小伙子追求她。
前台人员同人沟通完，朝门里方向望了望，忽然对唐璃招手。
徐松巍扭头：“敢情是你。”
唐璃回过神，起身去前台签收花束，她猜测花束里面应该会有一张卡片，可她并未找到。
于是在她转身去往原处时，便同那二人一起猜了起来。
林显？唐璃摇头，猜测说：“不会吧？”
“什么不会？”虞卿男眸里满是好奇，“恋爱了？”
“没。”唐璃说，“最近相处了个相亲对象，但应该不是他。”
她和林显年龄相仿，三观契合。她同他说过五年内没有结婚打算，等于是推辞了这场相亲，变相询问他做朋友的意愿。她认为对方给予她的是肯定答案。
徐松巍嗅了嗅：“你还别说，这花闻着挺香的。”
虞卿男评价：“也挺好看的，不是直男审美。”
唐璃收到花，除了好奇无半分羞赧，她和虞卿男一样，都认为这浅色玫瑰很有感觉。
她将花束收了起来，放在桌子上，那一下午的工作都由它陪伴。
但是第二天，前台又来叫她。
唐璃觉得不可思议，也在这种不可思议和前台半艳羡半好奇的眼神中猜到了送她礼物的人。
她不信程绍堂经过那日后，竟会想出这法子来挽回她。
唐璃直接打了电话去，开口便道：“花是你送的？”
“是我送的。”
唐璃微怔：“冯天若？”
“是哥哥我啊唐璃妹妹。”他笑说，“花是我挑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唐璃确认了遍号码备注，是程绍堂无疑。她语气虚虚，问冯天若怎么会接电话。
即使关系再好，也不会将手机或是手机号码赠予。何况程绍堂也不是这样不设防的人。
冯天若道：“你是在关心他吗？”
唐璃有些不懂冯天若话里的意思，细品似乎能感觉到一丝一样，她斟酌道：“他怎么了吗？需要我关心吗？”
“还能怎么着——”冯天若叹了声，“住院了呗。”
“老胃病加重感冒，一不小心就倒下了，可怜他孤寡一人，还得我抛妻弃子来照顾他。”他蔫蔫道，“唐璃妹妹，你有时间没？”
“有时间来看看他不？”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怪立秋妹妹，她还小
程狗也就惨几章了……嗯
第65章 方糖
“严重吗？”唐璃问道。
“都住院了能不严重吗？”冯天若一本正经道, “他这胃病还是你俩分手那年得的，你走后他治疗了一段时间, 不过胃病——你也知道, 这东西不靠治，得靠养，他又不好好养。”
“不能请个营养师吗？”
“请了啊。”冯天若说, “年轻美女营养师，还是研究生呢, 他吃了几天觉得难吃，把人辞了。”
唐璃咕哝道：“那怪不得。”
“来看看他？”冯天若顿了顿, 又道，“你们最近不是有项目合作吗？就算是以合作伙伴身份来看看他, 也成。”
“当然。”他补充道, “你要是想以朋友、前任、现任的身份来看他, 那样更好。”
冯天若这话堵得唐璃半个字都讲不出口, 就像是她曾堵得程绍堂无言以对。
她抿了抿唇, 轻叹一口气，并未给他确切答复：“我工作还挺忙的, 不确定能不能抽出时间, 他在住院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打扰了。”
“那怎么能叫打扰呢？”冯天若说, “你这样想, 如果这会儿躺在医院里的人是你, 绍堂他会不去看你吗？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我就是说这么一件事儿。”
唐璃语塞。
冯天若继续道：“我这么跟你说吧, 绍堂他已经和他家里不来往了, 具体原因也不能说是单方面的, 其实跟你也有点儿关系，你看——这么说好像我在埋冤你，我可这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你来看看他，你得来看看他。”
唐璃抿紧了唇，原来他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冯天若叹息道：“那年你俩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不挽留，既然喜欢就别放手，搞得自己心里难受不值当，他跟我说，你太年轻了，他也可以跟你求婚，用一些所谓誓言的东西绑住你，可你的年龄真的太小了，他怕你未来后悔，丧失了更多选择性，也不该困在感情中，你那么要强，会在未来有一番作为。”
意思是，他想过结婚这件事？
是和她？
唐璃摇摇头：“他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那是跟别人。”冯天若说，“又不是跟你。”
“看不出来吧？”冯天若又问她，“他是这样的人。”
唐璃轻声：“嗯。”
就算分开了，她也依然用初次见面时的印象衡量程绍堂的心理。那其实不太公平，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连她自己心态都变了许多。
冯天若在她这声浅浅的气音中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或许有的东西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用对方法对症下药，很快能撬开缝隙。
只是程绍堂太在意唐璃的感受，才会在一次次对峙中选择尊重对方选择。
“可是……”唐璃的语气忽然有些茫然，想问他这合适吗？
“别可是了，来吧。”冯天若真心实意道，“你不知道这几年他飞了多少趟日本，你也不用怀疑他当初同意分手的原因，至于他家里人嘛，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你俩不合适，这玩意儿不是这么算的。”
他压低声音，沉沉道：“程伯父和李淑晴合适吗？不合适吧，不也过了那么多年？”
说完，冯天若又问：“你知道李淑晴是谁吗？”
唐璃说不知道，但她猜到了。
冯天若说：“对了，说起来她还跟你有点儿关系，她和你是老乡，当初和——”
冯天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恢复原来语气，接着那话往下讲：“不合适不是理由。”
唐璃察觉到不对，问道：“她怎么了？”
“程绍堂？”冯天若装傻道，“他想让你来。”
程绍堂第一次因为胃病住院时，陪在他身边的是冯天若。
冯天若和明助理将人送到医院，强制性给人做了胃镜，顺便做了小手术。程绍堂要求回家，他和明助理再一次将人留下住院，并将手术切除的东西送去做病理化验。
程绍堂坐在床上输液，心烦意乱地哧他，说这药没什么用，待在医院太憋闷。
他当时就问道，那你还疼不疼？
程绍堂不说话。
他便重复问他，还疼不疼？
冯天若这人虽贪玩爱闹，但人足够仗义。
程绍堂瘦了不少，阳光照在脸上映得肤色惨白，但这人又装逼得很，忙工作忙到废寝忘食。他看他这样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还跟我说，万一你有了别人他就死心了，可你也一直没有，他想追你，又怕你拒绝。”冯天若笑了声，别有意味道，“他还是挺了解你的。”
唐璃料想到分手后程绍堂或许会不甘心，但她想不到他会记她那么久，久到似乎非她不可的地步。
“有多了解？”她低声询问。
冯天若说：“料想到你会一直拒绝他，这还不够吗？”
“他说，你倔强倨傲，有无比坚定的内心，很有自己的主意，好像永远不会被现实打垮，所以他才更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这段感情。”冯天若顿了顿，问道，“难道只是因为程伯父派人找过你吗？”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席卷了唐璃的身体，心脏莫名收紧一瞬，她的手指覆在额头间，缓声道：“也不只是这样。”
冯天若：“那是怎么样？”
她却无言以对。
这则通话进行得够久，久到对面有人呼喊。冯天若此刻应当身在医院，因为唐璃听到那人喊的是患者家属。
这称呼她很熟悉，姑父曾经在海市住院。
唐璃默默挂断电话，目光落在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
她想起曾经站在广场中.央卖花时，身遭站着不苟言笑的程绍堂。还有氤氲细雨的海市街头，他牵着她的手越过斑马线。
回忆进行到最后，她终于起身，划开写字楼间透明玻璃大门，踩着高跟鞋离开——
程绍堂正倚在病床上，看着唐璃推门而入，后者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坐到病床对面的沙发上。
这个画面安静到令人匪夷所思，她并未整理好措辞与他交流。如果真如冯天若所言，她的到来会令他感到一丝喜悦，这便算做她的目的。
程绍堂的病房是单间，面积大约二十几平，干净得一尘不染，空旷到有些寂寥。
他们的对视从开始到现在，唐璃的脑袋里仿佛安了个计时器，从他的目光落在她这里开始倒计时，也许下一秒就会惊声尖叫。
终于，她抿了抿唇，依旧坐在沙发处，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问道：“你怎么样？”
声色出乎意料的柔和。
程绍堂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唐璃淡淡道：“胃病是老毛病了，一直没治好么？重感冒是那晚受凉了？快冬天了，气温变凉，以后要注意保暖。”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问得程绍堂愣怔半秒，忽而勾唇：“好。”
他沉默地想，她要他放手，可真若是他不在，她也会不适应。她骨子里的倔强不容她松口，但她也有同从前一样的纯真良善。
所以在她解释道自己是因为冯天若的电话，得知他身体不适，才以乙方身份来探望他时，他也只是颔首示意可以。
唐璃松了一口气，姿态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你看你要是不去找我，就不会受这冷风吹，说不定就不会来住院。”
程绍堂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说那哪能呢，是我活该。
唐璃被这一句活该堵到语塞，总觉得他这话别有意味，可又不知从何论起。
从前太远了，她有时不愿意想，尤其是在清醒的白日。
她只想眺望前方。
她抿唇不言。
程绍堂倚在病床前，看着她瓷白动人的脸庞。她从公司来，化了淡妆，二十三岁的年龄，明艳得像花儿，怎么看都是美的。
他同她闲聊，问她回国这么久，有没有遇到过粉丝。
唐璃说也有，但很少。
她回国之后视频更新量骤减，除了刚回来那会儿逛了逛帝都名胜古迹，可还没逛完便投进创业大军，时间更是像海绵里几欲干涸的水。
然后她又问他：“你看过我的视频？”
他说：“看过。”
所有能够窥探到她消息的东西，他都没放过。
这个下午很安静，唐璃并没有着急离开。他们像曾经同居过的某个闲暇日一样，一人占据房间一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互相交流互不打扰。
直到日落西山，光影透过窗台遗落房间地板，唐璃才缓慢起身，看着他在暮色中削瘦的脸颊，问他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你还来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唐璃笑说：“你想让我来？”
他还是没有回答。
那一瞬间唐璃有些恍惚，岁月荏苒，她好像在此刻的静默中看到曾经两人对话的场景，有人收放自如，有人瞻前顾后。
但是，位置不一样了。
唐璃缓慢退出房间，独自走在医院长廊间，日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
她的背影看起来纤瘦挺拔。
拐过墙角后，唐璃与前来探望程绍堂的温尔雅撞了个正着。
她也可以一本正经地同人言语，因为温尔雅的眼神明明那样讶异。可在思忖过后，唐璃依旧选择沉默，就像曾经那场车内车外的对视一样，她甚至准备低眸，侧身让路后离开。
“唐璃？”温尔雅牵着周子臣，骤然出声，“你来看绍堂？”
这一声来的毫无预料。
唐璃面色淡淡地转过眸，看着她。
她笑着，温和道：“我是温尔雅，程绍堂的好朋友。”
唐璃微微挑了挑眉。
温尔雅继续道：“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们见过的。”
第66章 方糖
唐璃说她好像记得。
温尔雅看着她, 忽然想到什么，唇瓣翕动：“你也是来看他的吗？”
她好似更惊讶了, 欲言又止的表情映在唐璃眼中, 便是别有用心。
但是唐璃猜错了。温尔雅的讶异只在于她会出现在这里，并无其他原因。
唐璃：“是的，我们现在是工作合作关系。”
温尔雅回道：“这也太巧了。”
她第一次对唐璃有印象是在那日雨天, 她记得很清楚，小姑娘穿着一身单薄长裙, 面前摆放着团团花簇，在人来人往中叫卖, 卖力且认真。
她问程绍堂那是谁呢？后者则有些嬉皮笑脸地问她，那小姑娘漂不漂亮。
自然是漂亮的, 漂亮到如此轻易俘获程绍堂的芳心。
她那会儿还没嫁给周弥生, 虽然周弥生也在同她释放好感, 但她想着与程绍堂联姻应当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她也不愿多想了, 只是料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唐璃。
而且她说，她现在与程绍堂是工作合作关系？
温尔雅盈盈笑道：“恭喜你。”
唐璃：“谢谢。”
周子臣被温尔雅牵着手, 面无表情的仰视着唐璃,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唐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才快速转移开视线。
他三岁半, 虽然对视时间不长, 但唐璃还是看清了小男孩的长相，结合了周弥生和温尔雅所有优点, 有着同父亲同样的轮廓与气质, 还有母亲好看的眉眼。
温尔雅动了动牵着周子臣的手, 让他喊唐璃阿姨。
他并未出声。
温尔雅冲唐璃笑笑，又道：“上次温聿误会你的事情，我听他说过了。”
对于周弥生在外的那一档子破事她本无心过问，旁人不知晓，他们冷战近两年，由于各方面原因，离婚并未成功。
已经死了心的人，她早已不好奇。
温聿不认识唐璃，但他说冯天若认识。
于是温尔雅询问了冯天若，才知晓被温聿冤枉的人是唐璃。
唐璃说没关系的。
这次换到温尔雅道谢。
唐璃走向电梯口，温尔雅在道别之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她觉得小姑娘变了许多，并不只是外貌。
周子臣终于出声，抬起头来问温尔雅：“妈妈，那是谁啊？”
温尔雅声音轻的，也就只有周子臣能听到了。
她说：“是程叔叔的朋友。”
周子臣又问：“也是你的朋友吗？”
温尔雅说：“是的，走吧。”
温尔雅曾经想让周子臣认程绍堂做干爸，程绍堂拒绝了。
他说自己连婚都没结呢，当不好爸爸，更何况是别人的儿子。
温尔雅知道他说的别人是周弥生，此事她的确考虑不周，若要让周弥生知道，大抵是要翻了天。
周弥生婚后很少回家，周子臣出生后他也保持着一月两到三次的回家次数。温尔雅觉得这样也好，她并不深爱着他，所以对他要求不高。
她感受不到周弥生对她的爱意，于是提出离婚，可她没想到，周弥生拒绝了。
无论是出自她身份背景的缘故，还是其他，周弥生都没有理由离婚，这对她很不利。
任何人都有走错路的可能，温尔雅深知自己与周弥生结婚此举大错特错，可现实给她上了更大枷锁，周弥生凭借温家势力风生水起，比当年能力更甚，况且有周子臣的存在，更是让她此生不得不和周弥生紧紧拴拷在一起。
程绍堂一见她，便问她不怕周弥生不让？
温尔雅冷哧：“我怕他做什么，你这话说的，我也太没胆量了。”
程绍堂倚着枕头笑，说：“我不是这意思。”又问她，“怎么把小孩子带到医院来。”
温尔雅嗯了声。
程绍堂道：“最好不要带小孩来医院。”
“他想来就来吧。”温尔雅回道，“不会待太久的。”
程绍堂没回她话了，对周子臣招招手：“小子，过来。”
周子臣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奶娃娃到现在，三年多了。这孩子和周弥生长得像，但却十分喜欢他某种程度上令他十分满意，也让周弥生背地里恨得他更加牙痒。
他问周子臣：“是不是想叔叔了？”
周子臣点了点头：“叔叔，你是生病了吗？”
程绍堂把手放在胃部，认真道：“胃病。”
“那你好好养病。”周子臣指了指他的肚子，说，“听医生护士的话。”
“好。”程绍堂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
温尔雅让周子臣去到沙发上自己玩，她则坐在病床不远处。也许是太好奇了，忍不住猜测，那猜测无凭无据，她下意识终止。
“我刚才在走廊，见到唐璃了。”
程绍堂侧过头看她，嗯了声：“她刚走。”
温尔雅瞪大眼睛：“什么情况？”
唐璃说他们如今是工作合作关系，可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变了许多。”温尔雅说，“比以前更漂亮了。”
程绍堂不由得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也变了，以前可没那么八卦。”
温尔雅塌下脸色，直接给人翻一白眼儿。
程绍堂笑笑，压低嗓音：“说说你吧，你和周弥生怎么样？”
温尔雅扭头看了眼正在沙发上玩耍的周子臣，幸好出门前带了他最喜欢的玩具。她转过眸来，看着程绍堂的脸，轻声道：“就那样儿。”她的声音莫名排斥，“不说这个了。”
她知道程绍堂的好心，但那又怎么样呢？成年人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买单，谁也不能替她承受婚姻里的悲哀，倘若再提及，她便更懊悔。
这种懊悔，除非她和周弥生离婚，否则会一直存在于她心中。
她说：“刚才唐璃说，你们现在有工作往来？”
程绍堂：“投资了个项目，她是负责人之一。”
“什么项目。”
“一款游戏。”程绍堂客观评价，“设计得还可以。”
温尔雅缓缓点头：“真是想不到……”
程绍堂却说：“想不到她会做游戏，还是想不到我会投资她的项目？”
温尔雅说：“都有。”
“这个项目一开始找的投资人不是我。”程绍堂看着她。
温尔雅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周弥生？”
她能想到周弥生，也有温聿的原因，如此一来，一切都说通了。
她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再多的话她都不想说，好似说一句都觉得烦。
温尔雅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程绍堂也懒得点破，他们都说周弥生在外的花边新闻，他多少听了些。
这场探视，温尔雅打探一次唐璃，程绍堂就再次用周弥生不着痕迹地堵回去。他的沉默只在唐璃那里显得无辜，旁人面前他总是这样不留情面。
约莫着过了半个多小时，温尔雅缓缓起身，指了指桌子上放的保温盒：“给你带的粥，趁热喝。”
程绍堂：“谢了。”
周子臣被温尔雅叫了去，临走前同程绍堂打招呼，孩子年龄虽小，但行事说话十分有样儿。
程绍堂想过，这孩子不管像谁都挺聪明，但如今看来还是像周弥生更多些。
这点儿说来好笑，他与周弥生水火不融，但周子臣却十分喜欢他。
他曾想着这事儿便笑，温尔雅问他笑什么，他便讲了，还问她周弥生会不会被气死。
温尔雅说，气死他倒好了。
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
周弥生无父有母，老家有个无业的姐姐，自从他出息后，便把母亲和姐姐一家安排在老家市里新买的大平层里，其余亲戚直接断了联系。
结婚这么多年，温尔雅只见过一次周母，还是在婚礼前夕，婚礼当天老人家并未出现。
其实她早该想到周弥生这人阴险，也为自己留了后手。可她才二十九岁，真不能守着这人过一辈子。
良好的教养让她并不能和他一样背弃婚姻法则，她忠贞不渝又年轻漂亮，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婚。
她带周子臣回家时天色已晚，因为明早要回温家一趟，所以她还未进家门便嘱咐着周子臣明天要早起，以及今晚要做的事情。
周子臣“欸”了一声，说爸爸回来了！
温尔雅顺着周子臣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他的车停放在那处，而楼上能俯瞰别墅前院的窗台前，周弥生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温尔雅进门，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精致美味佳肴捂在餐盘里摆着，她问阿姨要了碗燕窝，周子臣则跑到楼上去找爸爸。
不一会儿，父子俩的欢声笑语便传到她耳里。
温尔雅紧紧蹙着眉，舀了勺燕窝送进嘴里，周弥生拍了拍周子臣肩膀，而后走来餐桌前，居高临下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温尔雅看也没看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侧了侧眸，嗓音如同含了冰：“在周子臣面前，你确定要这样？”
温尔雅同样低声道：“到底是我的原因还是你的原因？”
她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和警惕，同样又充满蔑视和高贵。像他第一次见她时，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讥诮道：“不都一样么？”
温尔雅皱了皱眉头。
周弥生又道：“夫妻同体。”
即便温尔雅反感和周弥生以夫妻相称，夜深人静时也要在黑暗中与他对峙。
她觉得身体已经不像自己的了，她完全无法控制肢体。从他决定要她的那一刻起，她注定会经历一个哀哀欲绝的夜晚。
温尔雅大口大口呼入氧气，柔软细腻的床单在她纤细修长手指间揉成一团。
气息娇弱，她断断续续地同他说离婚。
周弥生稍一用力，她便泣不成声。他将人覆了完全，呼吸吹拂在她小巧精致的耳廓边儿——
“做梦？”
作者有话说：
万万想不到，本文的第一辆车，是周弥生开给温尔雅的……
第67章 方糖
唐璃和柯瑞、徐松巍来参加科技展览会, 虞卿男没时间，所以没来, 群里念叨几句, 大多是吐槽。
徐松巍指着科技新品，重重点评，头头是道。他是理工大学高材生, 虽说看着没那么稳重，可内里十分有墨水。唐璃和柯瑞就在他身侧, 被他口才完全折服。
他还是主张大俗即大雅，他说：“别看这东西高端, 实际它就是高端，受众人群只能是高经济群体, 我们的项目俗气大众, 谁都能玩儿, 也不费脑子, 影响力不比它小。”
柯瑞连连赞叹。
唐璃还准备出一期展览会vlog, 徐松巍和柯瑞主动要求入镜，那一期视频特别有意思, 唐璃被两人弄得笑场好几次。
十点, 展览会准时进行开幕式, 唐璃坐在造型简约流畅的座位上, 点开手机摄像录影。周弥生从画面左侧入场时, 她微微一怔, 而后收起手机。
台下人流涌动，台上的人无法一一辨别, 可台上万众瞩目, 坦然享受掌声雷动。
徐松巍低声吐槽：“怎么是他啊？”
柯瑞也道：“这不是我们之前那个——”
徐松巍拍拍他手, 示意他不要继续，然后扭过头来与唐璃对视一眼。
他们想法是一样的，都不怎么待见周弥生。
用虞卿男那话说——“老娘另觅佳人，彻底不伺候了。”可她也说过——“真要是再相见，我还不敢不给他面子。”
俩人叹息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又或是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
徐松巍和柯瑞不知道周弥生取消二次会面的真实原因，可唐璃是知晓的，她比他们不喜这人的原因更加具体。
这一刀挨的，着实够阴。
开幕式结束后，唐璃三人继续参观，而周弥生被人簇拥着，无暇顾及其他。
他的身价不允许他在人多的地方向下示好，他不会给任何人攀附的机会，即使从前的他无孔不入。
但唐璃实在想不到，她会在这里见到温聿。
唐璃淡然与之对视，并毫无痕迹地扭转过眼神，徐松巍凑在她身边，还没吐槽够周弥生，却突然被一双直至而来的鞋子打断。
展览会人多眼杂，不乏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拍照摄像，每当有新科技展示效果时，无论嘉宾还是记者都一股脑儿的往前挤。
温聿选择在这时候走到唐璃面前。
徐松巍噤口不言，看看温聿，再看看唐璃：“认识啊？”
唐璃只道：“不熟。”
温聿尴尬笑笑，让助理送上一张名片。
名片是徐松巍接的，短短几秒钟他的表情由不明所以变成大为震惊，然后主动伸出手去示好。
温聿长驱直入：“听说壹源投了你们项目，如果需要的话，后续做推广时我可以免费帮你们打广告。”
唐璃一怔：“真的？”
徐松巍和柯瑞对视，抿了抿唇，压下心里意外与窃喜。
温聿很年轻，今年二十五岁。他今天的装扮和那天在酒吧时完全不同，气质也不同。
他点头：“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唐璃看着他，唇角缓慢勾起，平声道：“我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你不用介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璃太明白在帝都创业人脉的重要性，她不知道温聿能力如何，但她知道温聿背后靠着的是整个温氏，她愿意结交这个朋友。
温聿走后，她才从徐松巍手中拿过那张名片，彼时俩人正簇拥着，兴冲冲地问她，怎么会认识他？
唐璃说，那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她并未将详细事件说给两人，两人也并未深问。等到了本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三人却一同乘车来了公司。
tend目前员工有四十多人，占地面积比不上壹源和蓝本，但当时租场地时四人一致认为要大，就像他们一心要把公司做强。
但又觉得，就算失败了也要尽力而为。
几个月过去了，公司员工来过走过，很多地方还没有人，显得空旷。
柯瑞回公司还要加班，徐松巍和唐璃公司事务少，所以进门时他还在询问二人回来有什么事情——
突如其来的一声炮响令他一个激灵，漫天闪片飞舞，折射出璀璨光点，一群人推着硕大蛋糕从写字楼间走出来，齐声呼喊：“祝柯总生日快乐！”
今天是柯瑞的生日，但他似乎是忘记了，或者是并未想过。
徐松巍抹了一指头奶油糊到他鼻头上，欢呼雀跃道：“生日快乐啊老柯！今天就别当工作狂了！”
柯瑞受宠若惊：“天呢，我真的没想到！”
人事除了定做了巨大蛋糕外，还贴心准备了全家桶、披萨、冷锅串串、寿司啤酒果汁和小零食，摆放在会客区域。
烛光闪烁，欢声笑语，唐璃坐在柯瑞旁边的位置，小口抿着蛋糕，看他端着一瓶啤酒大快朵颐，而后略显羞赧地发言。
柯瑞是个极其靠谱的伙伴，他的专业功底很强，审美在线，工作中有着极尽苛刻的认真。
徐松巍看似不靠谱，却十分有主意。
他们是一群执拗又厉害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闪闪发光。
而柯瑞发言的内容也离不开工作，游戏项目需要全速推进，争取在明年二月份试运营，在那之前柯瑞会非常忙碌，之后便要着重于推广和升级。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忙碌而有盼头儿。
林显发来消息时，唐璃在和同事聊天，等她看到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没回复，而是走到寂静地方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告诉他自己在公司聚餐。
林显开玩笑说：“你的公司聚餐，我能去吗？”
唐璃笑了笑。
通话静默几秒钟。
林显似乎也在这种静默中读懂了什么，随便说了几句，准备挂电话。
唐璃说：“下次吧，今天等你过来，大家都要散伙了。我记得你公司距离我这里不算近的。”
唐璃愿意广交好友，也愿意给别人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的机会。
电话挂断后，唐璃捋了捋长发，转身向聚餐处走去。徐松巍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笑着对她说自己可是听见了，她在和别人打电话，盲猜是个男人。
唐璃说可不是嘛，藏不住。
“真是？”徐松巍笑嘻嘻道，“男朋友？”
她说：“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
“不是吧。”徐松巍说，“你才多大啊，你家里人这么着急？”
“家长总是这样的。”唐璃耸耸肩，姿态特别随意放松，瓷白脸颊绽放出美妙绝伦的光，声音柔和而好听，“过年后我都二十四了。”
“真的很年轻啊。”徐松巍欲言又止，“你让我一个比你大六、七岁的，情何以堪。”
唐璃顿了一下，俨然对“年龄”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她问徐松巍：“你会有年龄焦虑吗？”
徐松巍摇头如拨浪鼓，“没有。”
三秒过后。
“其实是有的。”他叹了口气，说，“最近才感觉到，尤其看看自己，从学生到员工，再到老板，从面对老师到面对同事再到面对下属，我的年龄越来越来，他们年龄越来越小，能不感慨嘛？”
“岁月催人老。”他继续道，“估计跟你说这些你也不能懂，因为你确实还很年轻。”
唐璃倒是还好，不过她觉得一定有人会懂。
杨松巍：“年龄焦虑这事儿我最服男姐，别说三十，她估计二十岁就开始怕老了，她那架势，恨不得穿越回十八岁。”
唐璃笑得前仰后合：“太夸张了。”
那天晚上，唐璃第一次主动联系程绍堂，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夜静时分，程绍堂发来视频。他坐在酒店沙发上，背后有灯光投射，他拿手机的角度很是死亡，唐璃仰望着他高挺鼻梁，微不可察地蹙眉：“你怎么这么丑？”
正准备换姿势的男人动作一顿。
唐璃素净着脸，唇如点朱，长发悉数拢起露出光洁额头，显得年龄更小，更像从前，但又有些不一样。
程绍堂摆好手机，正襟危坐。
唐璃漫不经心道：“今天我去参观科技展览会，开场嘉宾是周弥生。”
程绍堂问是哪个科技展览会？
唐璃便告诉他是哪个。
原本定的开场嘉宾是他，可他有工作，便推辞了。
唐璃问：“你现在在哪儿？”
程绍堂：“南京。”
“你身体好了吗？”唐璃说，“就敢到处飞。”
程绍堂的视线落在屏幕中间的她，笑着说：“好了的。”
夜色朦胧，气氛和煦。
唐璃轻轻“啊”了声，扬起下巴：“没想到你……恢复能力还可以。”
程绍堂自然没听出她话外之音，打趣道：“你把我说得像耄耋老人。”
唐璃尴尬笑笑，心说虽然没有那么过分，但您如今也三十有二了不是？
趁着气氛正好，程绍堂顺势约她见面，他说自己明日回帝都，问她有没有时间，周末吃个饭，顺便聊一下项目进度。
唐璃问道：“那是去壹源，还是来tend？”
程绍堂说都不是。
唐璃警觉，知晓对面男人大抵又要使出追人那一套，可她不上套，直接拒绝了他：“我当你是朋友，不接受其他关系。”
“甲乙方都不是么？”
唐璃抿了抿唇：“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单独会面。”
程绍堂舌尖顶了顶侧脸，嗤笑一声：“你还真是——”
他就此打住，低声道：“你有别的事儿？”
“当然。”唐璃说，“我约了别人。”
“谁？”
“你不认识。”
“谁？”他不屈不挠。
唐璃索性坦白：“相亲对象。”
说完这句，她眼见着屏幕中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程狗：tnnd!
第68章 方糖
程绍堂半耷着眼, 问：“你知不知道周末是我生日？”
唐璃诧异：“最近那么多人过生日吗？”
程绍堂喉结轻滚，眉头轻皱：“还有谁？”
唐璃摇摇头：“没。”
她敏锐地感觉到程绍堂为此隐隐头痛, 窗子开了条缝隙, 窗幔迎风而起，天气已经很凉了。
程绍堂似乎有些委屈，说：“唐璃, 你从没为我过生日。”
唐璃曲起双膝，双手搭在上面, 垫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那好吧, 什么时候？”
他别过脸：“不乐意就算了。”
唐璃心说她并没有不乐意，可她下意识中抿紧了嘴唇, 不想去哄他。
挂断电话, 她走进浴室洗澡护肤。
十一月初, 冷风透过缝隙灌入, 漫长夜色始终灯光闪烁。她在关上窗户后看见他的消息。
程绍堂：「周六。」
唐璃回复道：「好的, 我知道了。」
周六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十二点刚过, 唐璃便接到了冯天若的电话, 问她：“在哪儿呢？”
唐璃说：“我在公司。”
冯天若：“tend是吧？”
唐璃说不是, 是在另一家公司。
冯天若边开车边同她讲话, 心情十分诧异, 问她一共几家公司？可不等她回答自己又反应过来了, 笑着打趣唐璃，才几年不见, 怎么这么牛.逼。
“你是要来接我？”唐璃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啊。”冯天若说, “今儿个不是绍堂生日嘛, 我带你嫂子过去接你。”
冯天若的老婆是一名大学老师，怀孕五个月。唐璃见到她后，先是颔首叫人，而后询问道：“嫂子今天也去吗？”
冯天若说：“我送她去上课。”
唐璃曾对冯天若这人的印象停留在不靠谱中，很久很久。没想到他老婆竟如此温婉，声音柔柔的，皮肤细腻白皙，戴一副银色细边框眼镜，笑着同她搭讪。
冯天若冲唐璃点下巴：“这就是绍堂那女朋友。”
“前女友。”唐璃淡声。
两人对视一笑，冯天若说：“对，前女友。”
送走了人，车上只剩冯天若和唐璃。
唐璃看向车窗外行驶向前的车辆，问冯天若去哪儿，又说这路好像不是他家的路。
冯天若笑道：“你说的是他哪儿的家？”
她怔怔地问：“他有几个家？”
冯天若似开玩笑道：“那可多了去了。”
光影一闪而过，车窗外高楼林立，唐璃在余光中看见熟悉的、带有标志性的建筑，她转过眸去，细细地看。
冯天若手搭在方向盘，车子直直向前开，轧过宽阔大道。
他问她来过这里么？
唐璃有一份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坦然。
她说：“程绍堂带我逛过。”
“他对这片儿熟。”冯天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在这片儿有个房子，最早些年的时候，一直住在这儿，中途忽然搬家了，有一次我去他家送东西，发现那地方真是小的可怜，我当时就说，你这是好日子过惯了，来这静修来了？”
唐璃独自静了几秒，感受车停车启，眼见车拐了弯儿。
她说出之前经常去往程绍堂独身公寓的地址，问冯天若：“是不是这个地方？”
冯天若“啊”了声：“就是那儿。”
唐璃忽然无奈笑笑，心说原来真是如此。
头顶是广袤无垠的天空，从道路初始到尽头，白云飘浮，背景是难得一见的湛蓝。
这里永远人潮涌动，可唐璃再次经过，却没有了当初那种震撼与畏惧。她好像融入这座城市了，她本该属于这里，因为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冯天若抬起下巴，拐进一所高档住宅区大门，说到了。
唐璃摁下车窗，清清亮亮的眼神落在干净安静的行车道旁，车子平稳开进地下停车场。她笑着和冯天若聊了一会儿。
到了停车位，冯天若忽然惊呼：“他今天还把位置空出来了。”
唐璃问他什么位置。
彼时冯天若已经将车子熄火，解下安全带。他打开车门，一脚踏下地面，随即整个人从车里下来，等唐璃站定，他才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身边一排豪车，说：“这些都是绍堂的。”
空气寂静。
唐璃的表情让冯天若自以为说错话，他问她：“你不知道？”
唐璃的视线扫过那一排豪车，除了一辆兰博基尼她认识外，其余她依旧叫不出名字。就连她曾经最熟悉的211都没在。
她在漫长回忆中摸索真相，她知道程绍堂曾为追她隐瞒身家。虽然她不知道用“追”来形容他曾经的行为是否恰当。
她知道他有钱，没想到他这样有钱。
冯天若笑道：“怎么了？”
唐璃摇头，低声道：“资.本家的后花园。”
冯天若放声大笑，在地下格外入耳。
“你这人太逗。”他说，“怪不得绍堂对你念念不忘。”
唐璃抿唇，心说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到了家里，唐璃才发现温尔雅和周子臣早都在了，三人凑在一起，好似是在教周子臣包饺子，案板面粉摆了一整张桌子，俨然像是一家三口。
这话不用唐璃开口，冯天若先出了声：“你们这跟一家三口似的，干嘛呢？”
三人应声抬眸。
冯天若冲唐璃点下巴：“喏，看看谁来了。”
唐璃递过手中礼盒：“送你的礼物。”她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我放在这里。”
她的态度冷淡，声音也清凉。向冯天若询问过洗手间的位置后，左右抬眸，缓慢走过去。
唐璃想过这房子价值不菲，进来后却只有一个感受。她很喜欢程绍堂房子的风格，简约大气，又处处透漏着昂贵气息。
程绍堂起先给她说，她从没陪他过一次生日。唐璃想起多年之前他坐在餐厅瞩目的钢琴前，为她弹奏琴曲。觉得自己是该给他还一次，于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副袖扣送他，她见过他西装革履的模样，挺拔俊秀。
透明水流顺着手腕蜿蜒向下，唐璃轻柔地洗了洗，起身抽纸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程绍堂。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笑了声：“来了？”
唐璃心说都站在你眼前了还问？
他只问了这一句，而后便眼神拉丝似的看着她，不避不让，原本还空旷的洗手间竟因他的靠近骤然变得狭仄。
这处的光线并不强烈，镜面倒映着两人并立的身影。唐璃转过脸看他，昏暗中越发硬朗，且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有种难以察觉的涌动。
唐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了半晌，程绍堂那股子京腔便上来了：“今儿个我生日，别耷拉脸成不？”
唐璃“嗯”了声：“生日快乐。”
程绍堂被堵了一下，也不气恼。说实在的，能在这里看见唐璃，他很开心。
于是他便笑了笑。
唐璃问道：“笑什么？”
程绍堂顺水推舟道：“谢谢你大驾光临，卖我个面儿。”
可唐璃也不知怎么的，又觉他这话见外了。
后来她问秦钲——要是你去给人过生日，那人却谢你给他面子，你怎么想？
秦钲答：这是多么好的一句话啊，又谦卑又真诚。
唐璃却觉得不尽然。
程绍堂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她回应，敏锐察觉到她此刻的高冷来源于哪儿。
他看着她，目光在昏暗光线中顺着她的眼睛向下，定在她嘴唇上。很奇怪，明明光线不好，可还是娇艳欲滴。
他压低了声音，好似接下来说的话有多么见不得人。
“我从小到大，和家里人关系都不太好。”他慢条斯理地说，“天若和尔雅，待我很好。”
唐璃抬着眸，欲言又止。
程绍堂：“和家人一样。”
他在解释，唐璃知道他意思。
程绍堂手不老实，却落了个空。
唐璃轻轻将手背到身后，说他们都结婚了，也都有孩子了，还来陪你过生日，当真难得。
她故意把话讲得不留情面，还突然说了句：“你穷得只剩钱了吧？”
程绍堂敛了神色，叹息说：“你这话说的。”
但唐璃不想和他掰扯这些，都过去了，没意思。她静静站着，没有开口的意思，却在对方出声前张了唇——
“你不是和周弥生——有过节么？”
她欲盖弥彰地看着他，一副提防却又忍不住了解更多的表情。
程绍堂挑了挑眉，心说小姑娘还真是长大了，越来就精明得真实，如今更是不加掩饰。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程绍堂忽地挺直身子，向后撤去，自觉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深深看她一眼：“你想知道什么？”
唐璃看着他，低声道：“我听别人说，周弥生作风不正。”
“你听谁说的？”
唐璃抿了抿唇，让他别管。
程绍堂下巴微抬，语气中略显痞气：“他这人原先不这样，现在不知怎么，兴许是飘了？”
“有钱就飘？”唐璃认真道，“那你不得翻了天了？”
他漫不经心道：“我什么样儿你不知道？”
唐璃回道：“我怎么知道？”
“当年你喝醉了酒诱.惑我我都无动于衷。”程绍堂看着她，目光从嫣红嘴唇继续下移，移到某处……
唐璃骤然打断：“程绍堂！”
他收回视线，微一挑眉：“嗯？”
“闭嘴吧你。”唐璃一字一句道。
……
从洗手间出来，唐璃莫名懊悔。
倒不是懊悔来给程绍堂过生日，又或者在他面前有意打探周弥生的消息。只是气恼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会和他在交流中落得下风。
明明每次都是他主动，明明她该占据上风。
无论如何，唐璃都决定，在今晚林显来电之前，她要和程绍堂少说话。
而程绍堂，立在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唇角始终吊着，下不去。
他也解释不清，明明自己不是这种人，为何一见到唐璃，就莫名……其妙想招惹她，惹到她恼怒了再去哄。
乐此不疲。
程绍堂抬手向镜子里的自己弹水，水珠炸裂，有种别样晶莹。
他嗤笑一声，所以唐璃始终不待见他。
可他却爱死她这高冷样儿。
第69章 方糖
唐璃摆不脱程绍堂, 她走到哪儿，这人便跟到哪儿。
冯天若接替程绍堂的位置, 围上围裙和温尔雅一起做饭, 周子臣坐在一边玩面团，无人管教也乐得自在。
冯天若冲唐璃笑道：“你就请等着吃吧，要不让绍堂带你转转, 他这房子除了大就是大，一个人住也不嫌空得慌。”说罢又道, “缺个当家的，女的。”
温尔雅睇他一眼, 冲人摇摇头。
唐璃到底有点儿不自在，尤其是感受到他们三人一同长大无比熟悉的氛围里, 每个人都柔和放松, 她却好像没有身份。
她讪讪道：“我自己去转。”
程绍堂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 他从卧室出来, 换了件白色衬衣, 衬得他整个人挺拔俊秀，肩宽腿长。
唐璃不由得多看几眼。
他姿态随意地从她身旁走过, 倒来一杯水饮下, 润了润喉咙与嘴唇, 又给唐璃倒了杯, 冲人挑眉, 示意她喝。又问她：“还生我气？”
冯天若笑嘻嘻地学他, 用肩膀蹭蹭温尔雅：“还生我气？”
温尔雅哭笑不得：“要给我赔礼道歉么？”
唐璃低垂下眸，顿感脸色发烫, 抬脚迈向另一方向。
程绍堂跟她跟得更紧, 边走边说刚看了她送的礼物, 很是喜欢，又说想穿件西装戴上那袖扣给她看看——
唐璃顺着长廊走进书房，满墙书柜，书本琳琅满目，面积几乎比得上曾经他们一同居住过的小房子。她沉浸在震惊中，声色淡漠地开口：“你是在追我么？”
程绍堂微微一怔：“怎么？”
唐璃：“我的意思是——你要重新追我一次？”
程绍堂静静地看着她。
唐璃其实很受不了他用这种眼神看她，要不然她曾经也不会轻易沦陷。
她转过眸去。
程绍堂说：“你这样想，也没毛病。”
算了，唐璃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随着程绍堂的脚步参观起他的房子，规规矩矩地站着走着，静默地看，不说一句话。
程绍堂也不打扰她，有一瞬间，他觉得那认真的模样和曾经坐在公寓小沙发前发呆的她重合。
……
这房子占地三百平，客厅和厨房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其余房间装修繁琐些，显得更为华贵。来之前，冯天若告诉唐璃今日项目是包饺子。唐璃还以为是在那小房子里进行。
程绍堂对她的影响无孔不入，她如今租住的房子，和曾经回忆里充斥着两人同居史的小房子大差不差。
走到卧室的时候，周子臣忽然跑进来：“程叔叔，我爸爸来接我和妈妈了。”
正在看窗外的唐璃一怔，转头看向程绍堂。
程绍堂问周子臣：“已经来了？”
周子臣点头：“爸爸说，让我和妈妈下楼。”
唐璃疑问道：“这么早就要走？”
周子臣看了一眼唐璃，因为不熟悉所以没有主动同她说话。
程绍堂牵着周子臣的手，说：“走吧，我送你们。”
温尔雅已经换好衣服，站在门口等周子臣。她见程绍堂要换鞋，诧异问他要做什么，得知他要送她们下楼，忙不迭推辞。
唐璃和冯天若在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俩人。
温尔雅欲言又止，唐璃猜测是因为程绍堂和周弥生关系不好，她忌惮后者。
程绍堂冷哧：“你怕什么？”
温尔雅瞪他。
“他还能吃我不成？”程绍堂说，“谁吃谁不一定呢？”
室外阳光明媚，微风徐徐。程绍堂把温尔雅母子两人送到小区大门，门外停车道停着两辆打着双闪的车。周弥生站在后面那辆车的车头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处。
程绍堂在距离他几米的位置顿下脚步，忽然拉住温尔雅小臂，侧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在周弥生看来，两人动作亲昵自然。
温尔雅对程绍堂点点头。
程绍堂转身离去之前，向周弥生睇来一个眼神。
当然，在后者的眼里，他眸里迸发出的那种无所畏惧又随性自然的东西就是挑衅。
周弥生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等温尔雅走进车门时，助理将周子臣接到前面停靠的车。
如此一来，母子二人分开，温尔雅只能上了后面周弥生所在的车。
她本想坐到后排，无奈车门无法打开，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坐上副驾驶，动作娴熟地扣紧安全带。
车内气氛低沉，载着周子臣的车开出去很久，周弥生都没有启动。
温尔雅对他一贯没有好脸色，这是她对待周弥生和旁人最明显也是最巨大的差异。
在她眼里，周弥生就是只老狐狸。
周弥生侧身，手臂抵在车窗旁，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透着挡风玻璃，目光沉沉地看向前。
她一直不肯和程绍堂断了联系，三番五次带周子臣见他。周弥生装作看不见，已经装累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
温尔雅平静道：“没说什么。”
程绍堂确实只说了四个字——记得吃饭，可这话过于无聊，温尔雅认为周弥生并不想听，或者说他听完之后会发出轻蔑的嘲笑，所以她不想说。
可不曾想，这番举动会激怒周弥生。
他把车开到近乎为狂飙的速度，在帝都闹市。
温尔雅死死攥住把手，问他是不是疯了？
周弥生面色沉沉，眸里似有散不掉的戾气，一言不发地向前开，直至十几分钟后，又骤然平静下来，将车停靠在路边。
温尔雅大声质问道：“你是想死吗？”
周弥生阴森地笑：“你要殉情么？”
温尔雅被他的眼神吓到，虽咬牙切齿，却抿唇不语。窗外车水马龙，一切喧嚣被隔绝在外，气氛压抑而难捱。
周弥生见她不敢出声，深知她害怕了。随即，他便松了松脸色，再开口语气有所缓和。
“放心。”他说，“我死也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儿子没妈。”
一开口便是你死我死，温尔雅打心底觉得晦气，但无疑的是，周弥生一旦放松，她紧揪着的心便也放松下来。
她怕周弥生，像怕自己父亲一样。
他又问一遍：“程绍堂跟你说什么了？”
温尔雅便又回一遍：“没说什么。”
周弥生蹙眉，表情冷峻：“我就问你，和他断绝关系，做得到么？”
“做不到。”
温尔雅和程绍堂是发小，关系不是旁人一句两句就能说散的，即使这人是她丈夫，也不可以。
周弥生自嘲般笑笑，嗓音里却像是含了冰片：“你上赶着他有用？他瞧得上你？”
温尔雅无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和异性没有纯洁关系，见个女人都想搞，枉作为人。”
周弥生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每天都在看些什么？”
温尔雅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脸颊涨红。受家庭影响，她是最为传统单纯的女性，上学时是学校里最听话的乖乖女，遵循父母意愿出国，工作中兢兢业业，就连婚姻她都希望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最好不过。
可她现在只想离婚。
周弥生随意道：“我懒得跟你解释。”
“那就不要解释好了。”她说，“直接离婚，除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
周弥生启动车子：“你去做梦吧。”
……
其实周弥生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
——当温尔雅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家楼下，望着从别墅大门飞奔出来的周子臣时，这样想到。
他足够爱孩子，不会在孩子面前争吵。
即便事务繁忙，也会将周子臣高高抱起，然后用算得上独此一份的温柔的语气告诉他：“在家听妈妈的话，爸爸去工作。”
她从周弥生手里接过周子臣。
周弥生还想交代些什么，却见温尔雅头也不回地向前去了。
只有周子臣，爱他同样爱她。抱着她的脖颈，与他挥舞双手。
“爸爸，我和妈妈等你回家哦！”
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来自家人温暖的时刻——
程绍堂只穿了件衬衣出门，在帝都十一月的天气，略显单薄。
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想，应该再套上一件西装，再换上小姑娘送他的袖扣，再合适不过。
他还在想，温尔雅和周弥生这一对夫妇，至今为止没离婚，还真是能凑活。不过能理解，有些事情当事人不明了，旁人却看得清。
温尔雅的父亲当初看中了周弥生的实力与毫无可依的背景，才同意女儿下嫁，若周弥生真是像他们一样，温父反倒不好拿捏。
温聿那人又是个不成熟的，温父要撒手，还需等很久。
他也曾劝过温尔雅，说孩子都有了，和周弥生好好过吧。
可温尔雅说什么，真是搞不懂，周弥生那么厌恶他，他却一直说周弥生好话。
程绍堂无奈，说一码归一码。
周弥生这人对外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人是好的。
程绍堂认为，周弥生是把温尔雅当自己人的。
周弥生性格阴险，仇富到极致，与之共事，需得提防，但他大学四年没交过女友，更别说滥.交。
但人总会变，这些年他和周弥生只在背地争斗，从未明里交锋。
温尔雅被周弥生在外的包三儿绯闻伤透了心，冯天若劝她想开，网络真真假假，不能信以为真。
温尔雅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看他，说不在乎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温尔雅怀着周子臣，情绪波动很大。
可即便如此，他和冯天若也没劝过人离婚，因为他们要比温尔雅本人清楚，与周弥生离婚根本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冯天若私下同他说，该不是因为周弥生嫉妒温尔雅和你的关系？所以才故意疏远她，别看尔雅在这儿哭诉，合着保不齐是人家夫妻情.趣，又或者冷战呢。
冯天若还说他不是也跟人冷战呢，冷战好几年了都，论起这个他最懂了。
他不言语，转眼又飞往东京。
春去秋来，时光如水。如今他再也不用去了。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程绍堂一路走得不紧不慢，脚步轻松。
唐璃将时间点儿拿捏的刚刚好，她前脚挎包走进电梯，程绍堂后脚哼着小曲儿走出电梯。
等他进门换鞋，再同冯天若交流几句，反应半晌——她已经快步流星，上了路边停靠的出租车。
程绍堂冷着脸，问冯天若就这么放唐璃走？
冯天若吊儿郎当的回：“人家相亲对象打来电话，我怎么好拦截人家？”
程绍堂气不过，盯着那一桌面粉水饺：“还包什么包。”
冯天若说：“别介啊，你这三十二大寿，可不得好好过？”他拿着擀面杖点点，纵声道，“我得给你许个愿，许你明年上位成功，别一个劲儿净在背地里喝陈醋。”
第70章 方糖
林显联系唐璃越来越频繁, 他总是在加班，下班很晚, 以至于唐璃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他的消息。
以及——
程绍堂的电话。
唐璃会在看到程绍堂电话后在tend工作群里询问项目进度, 在得到一切稳定推进的消息后，她请了几天假，继续外贸公司和拍摄视频的工作。
唐璃没有驾照, 出行大多打车或是地铁，她和林显相约积水潭, 一同坐地铁前往故.宫博物院。
倒车到帝都城建造时间最为久远的一号线，感受隧道深处刮来的凉风。唐璃举着自拍杆认认真真地看向前方地铁站点, 想确认一遍路线。
隧道尽头透着光，男人身影从朦胧不清到清晰, 依旧黑衣黑裤, 黑色鸭舌帽, 身材挺拔又吊儿郎当的, 让人看不出年龄。
唐璃蓦地一怔。
林显感觉到她的错愕, 手指划过背包的边带，侧着头问她：“怎么了？”
她却没和他讲话：“你怎么在这里？”
凉风拂过面上, 在这个非节假日依旧拥挤的地铁站口, 顿时让人感觉清透。程绍堂缓慢地侧过眸去, 眸光划过与唐璃站在一起的男生, 不动声色地收回, 随后唇瓣翕动：“不能？”
唐璃诧异地盯着他, 半分喜悦都无。她甚至有些惧怕，这人会在林显面前说什么话让人没了面子。
毕竟, 他一直都不好惹。
地铁由远及近, 行人默契更向后退一步。车停之后, 程绍堂率先进去，走到对面，站立，手高高抬起，搭在扶手上。
那天他和冯天若吃完饭，赴了另外几个朋友的约，在朋友酒吧，音乐婉转，灯光璀璨，酒到微醺他给人打了个电话，问她来不来？
不出意料地被拒绝。
可他之所以会打这通电话，是因为他忽然在那渗进人心的音乐中想起，他曾在南方的某个小镇上许诺过她，要带她来帝都——他朋友新开了家酒吧。
程绍堂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隔着几道人影，就算拥挤不堪，眼神也没被挤散。
唐璃收回余光中那抹关注，侧过头对林显低语，大概这趟旅途会多一个人，她问他是否介意。
林显看了看程绍堂，问唐璃：“是他么？”
唐璃嗯了声。
“不介意。”林显问道，“他是你朋友？”
“是……同事。”唐璃为程绍堂解释，“之前答应过拍视频会约他。”
林显说：“可以的。”
唐璃颔首，抿了抿唇，身遭人摩肩接踵，时不时蹭到她小臂，令她有种异样的燥感。
她站在包厢中.央，手指扶住纤细栏杆，目光定定地看着别处，却在下车前一站骤然转身，缓慢靠近程绍堂。
程绍堂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来找我？”
他这身打扮说是大学生都不违和，唐璃稍顿了下，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简短四个字，带了火.药般的味儿。
他抬眸定了一秒钟，再看向她，不情不愿“嗯”了声。
别扭。
唐璃对他说：“有人和你一起么？”
程绍堂舌尖轻抵后槽牙，冷哧一声：“没。”
他怀疑小姑娘存心气他，但他也有股子犯贱意味，上赶着让人气。这么想着，他忽然想笑。
唐璃见他阴晴不定，想着他是看林显不顺眼。她站直了些，看着他：“林显是我朋友，也是我老乡，你别故意找茬儿。”
程绍堂欲盖弥彰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不远处等待下车的男生，清爽的穿着，脸庞白白净净，年纪不大。
他收回视线：“我和他说一句话了？”
唐璃沉默数秒，点点头：“这样也好。”
地铁即将到站，唐璃不打算向前，她静静站在原地，准备一会儿眼疾手快，动作麻利些，快速下车。
头顶后方传来一声气音，音量不大，意味不明，似嘲讽，似吐槽。
当然，这是在她的眼中。
“还敢坐地铁？”
唐璃想要回击又要憋住，在公共场所与之争论，做法有失偏颇。
“在地铁被人扒过就不能再坐地铁了吗？”唐璃轻言细语，“没有这个道理。”
“照你这样说——”男人低垂下头，气息拂在她白皙娇嫩的后脖颈，“和我分手也能再和我谈。”
唐璃轻抿嘴唇，脖颈后皮肤的酥麻令她将任何话语都压下喉咙，车停靠站，她头也不回地涌入人流。
程绍堂心情再不好，看她这样儿，神色又恢复成痞里痞气的样子。林显在下车前转头看他，友好地提醒，却没得到他任何一个眼色。
关系好似成为三角尺，唐璃与林显交谈甚欢，林显想拉拢程绍堂一起。
可他不理林显，唐璃也不搭理他。
半小时后，几人领取门票，一同进入故.宫博物院。
程绍堂小时候来过这里一次，和他的母亲以及母亲好友，记忆稍稍模糊，他就记得那是个夏日炎炎的中午，母亲和好友聊天，拿着老式相机拍照，他则坐在推车上吃一块儿冰棍。
到现在他没再来过一次，但一踏入就有种熟悉感，隐隐约约的，脑海中像是在播放老电影。
唐璃安装好自拍杆，摆好拍摄视频的架势。她扭头看了一眼程绍堂，见他安安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前方巍峨建筑。
她账号中正更新的，是帝都名胜古迹系列。林显主动邀约，说自己没来过故.宫。
唐璃默默地想，程绍堂来过么？
一段视频拍摄结束，唐璃收起设备。林显走在她身旁，说：“你的朋友很不爱说话。”
唐璃嗯了声。
她不想和程绍堂并不熟悉的人讨论他，哪怕他就站在几米之外。
人是很复杂奇怪的生物，对于过于的恋人，有人要将其贬低到尘埃中泄愤，有人却不愿听旁人对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唐璃属于后者。
她笑着解开手机屏幕，点开视频递给林显：“帮我看看。”
林显凑过去，认真看完：“要不要再补拍一个视频，你会把它们都剪在一起？”
“对。”唐璃说，“取一部分，然后剪到一起。”
……
程绍堂是个外形优越、犹如人型标杆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周遭游客的目光。他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将视线定定地落在金碧辉煌、光明盛大墙体之前——纤瘦而年轻的女孩子身上。
唐璃和林显的“自然亲近”刺痛了他傲慢的眼睛。
在他长长提起一口气之后，他忽然想起冯天若先前同他说的那话。
冯天若说——你要是真想把人追回来，就不能再端着了。
程绍堂当时怎么说，他说他没端着。
冯天若哧他：“我说了得七、八遍了，不听拉倒。你和唐璃目前这种关系，你就不能过于‘尊重’她的意愿了，你再和以前那样，她就真要和相亲对象好了，我刚给你问了，二十四岁程序员，年轻、有共同语言，老家还是一地方的，人俩方便着呢。”
……
程绍堂舒出那口气，径直走向唐璃，从她手中拿过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我看看。”
唐璃被他这种反常姿态弄得不知所措，手指还搭在空中，沉默数秒，道：“你看你看。”
有丝不耐烦。
程绍堂眉梢吊起：“什么语气？”
唐璃：“就这个语气。”
林显倒是不以为意，从唐璃身边又凑到程绍堂身边，拍拍人肩膀：“你是帝都人啊？”
程绍堂看他一眼，小伙子笑得真诚，他问道：“怎么着？”
林显说一直没听见他说话，这么一听，京腔太足了。
程绍堂侧过头，冲着唐璃：“是么？”
唐璃敷衍道：“是是是。”
“你这又是什么态度？”程绍堂蹙眉。
唐璃从他手中抽出手机，轻轻压下帽檐，满不在乎地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就这个态度。”
临近十二月的帝都，气温逐渐降低。
三人继续向前走，来到休息处前，林显转头，看向唐璃，问她要不要喝水。
两人来之前带了一瓶水，瓶底已经见空了。
唐璃以为这种气温应当不会太热，但长时间的运动令水分流失。所以她冲林显点头。
林显又问程绍堂要不要水，唐璃替他回道：“他自己去。”
景区里面有饮水机，可以免费接水，旁边的休息室售卖矿泉水。
正午进入园区，距离当下，他们已经步行两个多小时。眼下随处可见原地小憩的游客，唐璃捋了捋长发，整理帽檐，漫不经心地对上男人视线。
程绍堂一小时前还在劝诫自己追人要耐心，转头看见唐璃，语气瞬间冷下来：“干什么？”
似乎是生了她的气，语气不善。
唐璃一怔，说：“没什么。”
程绍堂看着她：“有话就说。”
“好吧。”唐璃说，“是你自己跟来的，不是我要求的，别一天天板着脸，搞得好像大家都欠你，影响心情。”
“我——”
“你自己去拿杯子接热水。”唐璃指了指身后林显的位置，平静地说，“这个天气，喝凉水会胃痛。”
程绍堂将刚才的话憋了回去，双眉上扬。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在经过唐璃身侧时，掺杂着阳光溜进她的鼻腔，像清凉又纯洁无暇的雪，也有种令人放松，不可抵挡的高贵。
唐璃抬起头，望向他的背影。
她曾无数次望向他，但没有一次像今天。深切感受到来自于他内心——对她的占有欲，对情敌的抵触，以及犹犹豫豫、充满心思的动作和语气。
光线明媚，唐璃眯着眼睛收回视线，手指在清晰明亮的屏幕中间轻点数下，笑了笑。
心意太过明显了，她竟然没有反感。
也许程绍堂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曾拥有她最单纯热烈的喜欢。
现在想想，她好像也是。
作者有话说：
本章别名：三人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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