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钟晓音一边拿了开瓶器准备开酒, 一边默默瞥了一眼安誉手机视频另一端的人,心中不由得思忖,合着安家三个孩子, 还不是一个姓啊!
安老爷子视频里又念叨了什么她没听清, 总之是吐槽大儿子不懂事、不会说话的意思,安誉也不在意,而是站起身,把钟晓音手里的红酒和开瓶器都接过去了,一边动手开酒,一边向视频里的老父亲嘱咐:
“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是哪个阿姨的孩子, 黄阿姨好心给你养着,你也别想着退休了,好好挣钱把人家的父母兄弟、子孙后代都打点好吧。不说了, 过年好啊, 照顾好自己。”
钟晓音眨了眨眼, 这信息量委实有点大,合着他们豪门人家的孩子, 都不知道是哪个妈?
不过她没打听,而是看着安誉挂了电话,专心开红酒。不得不说,他从她手里接过开瓶器, 熟练而认真开红酒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帅,与他在办公桌前,签着两个亿合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关于安老爷子有几个情妇, 以及安誉有几个弟妹, 钟晓音本着英雄不问出处的理念, 一点也不关心。
此时此刻,她看着对方亲自开瓶,并给她斟好的红酒,笑盈盈地举杯,那双明澈而清丽的大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了句:
“安小誉同学,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他举杯的手,像是王子轻挥着魔杖。而她头上戴着他送的发夹,在昏黄的落地灯下,映着高脚杯里的涟漪,像是散落在夜幕下的点点星光。
这一年的除夕夜,她与他两个人过。
酒足饭饱入夜后,钟晓音摇着二楼客厅窗前的吊床,喂花狸猫。近年来国内许多城市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过年总比小时候少了些氛围,不过,她习惯了。
钟小楼里没有电视机,没办法看春晚直播,她也已习惯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需要电视机,想看什么节目手机上一搜就有了。
于是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她坐在二层客厅的吊床,面朝临街的落地窗,将那吊床当秋千般晃啊晃,指着窗外灯红酒绿的街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身后逗猫的安誉讲解。
“斜对面那家茶楼是三年前开的,老板娘是个特别温柔的小姐姐,她家的招牌是雨前龙井,每年都会送我好几罐。旁边那家小酒馆据说开了有十年了吧,老板是个东北大叔,特别幽默,还会打架子鼓。东边那家烤串店前不久刚换了老板,是对小夫妻,改良了技术,现在他家的烤板筋超好吃……”
安誉顺着她的手指,凝神望向窗外的绚烂灯光,若有所思地出神。明明这外面的火树银花琳琅满目,可大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影,有种难以言说的冷清。
又有视频电话打进来了,他将花狸猫递给钟晓音,将电话接起。
“业务还挺繁忙……”钟晓音小声地说了句,接过狸花猫抱在怀里。
说实话安誉大年三十晚上,居然接到俩视频电话,她是十分意外的,她以为他是个冷血卷王的人设,除了工作以外,和家人朋友都没私交的那种。
没想到人家今晚接到了父亲电话,又接到朋友电话,人缘居然还不错。相比之下,她这个社交悍匪小能手、人气爆棚老板娘,显得格外凄凉。
安誉的视频电话另一边,像是个聚会,背景是个高档会所,一群年轻的富二代热热闹闹的样子。
“誉哥,在哪过年呢?朋友圈年夜饭挺丰盛啊!”
“这小子去南城就没回来,好几个月了,怕是把哥几个都忘了。”
“你说你每年过节都跟兄弟们聚,今年一声不响就开溜,不会是剧组里藏了哪个女明星吧?”
“女明星那还用得着藏吗?还遮遮掩掩的不让看?绝对有情况……”
视频里几个男生调侃着,的确都是和安誉关系不错的富二代朋友们,这些人的父母家人大多在海外经营生意,虽然人均坐拥百亿资产,但逢年过节也难得和家人团聚,便时而几个哥们凑一块。
钟晓音刚才看见安誉发的朋友圈了,一桌她点的年夜饭,她刚才刷到时还在奇怪,以平常安誉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习惯,今晚居然破天荒的发了她这一桌年夜饭?尽管只是整整齐齐的九宫格,没配文字,但也格外不像小安总的风格。
不过她没好意思问,反正这一桌年夜饭也不是她做的。
此刻面对朋友们的插科打诨,安誉只是冷冷清清地立在落地窗前,那灯影照不到的地方,淡淡地笑着反问:
“你们猜啊?”
嗯?小安总也会一反常态地开玩笑了?钟晓音的确是觉得,有情况。
面对朋友们的好奇八卦,安誉只是从容地将视频镜头,对准了窗外的街景,声线偏冷而带着磁性的嗓音,淡淡地在这暖色灯光的小屋角落响起。
“给你们看看我在的地方,斜对面那家茶楼是三年前开的,她家的招牌是雨前龙井。旁边那家小酒馆据说开了有十年了,老板是个东北大叔,特别幽默,还会打架子鼓。东边那家烤串店前不久刚换了老板,是对小夫妻……”
钟晓音向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不是刚才她给他讲的吗?学以致用还真快!
说实话她从未见过安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望着站在灯火阑珊处的男人,给远方的朋友们耐心讲解街景的样子,她忽然就像是开启新世界的大门般,仿佛一点一点地触及了,这才是安誉的世界。
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卷王总裁,不是那个安然集团继承人,也不是那个影视投资圈最年轻有为的黑马,而是有血有肉、有朋友、有哥们、会聚餐、会开玩笑的,正常人安誉。
伴随着朋友们一连串“你这街景不就是南城么”,以及“你肯定金屋藏娇了”的玩笑,安誉淡淡地结束了通话。
钟晓音十分不服气,到底是谁藏了谁?,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当下她揉着花狸猫的脑袋,扬眉强调:
“明明是我今天捡了只猫,还是只流浪猫。”
“那,你准备怎么养猫?”
下一秒她目光对上的,是来自流浪猫小安总的灵魂拷问。
她没回答,而是坐在吊床上轻轻悠荡着,陷入思考,她知道对方说的流浪猫,不是她手上这只。
原来小安总也是个会撩人的性子,不似外表那么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
她隔过花狸猫的肩膀,仔细端详着猫身后的男人。
她本想夸赞一句他的颜值,可是还没来得及夸,她手上的花狸猫就被他提住命运的后颈,轻轻巧巧地拎走了。
没有了猫咪的阻碍,她与他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够听见彼此呼吸的温度,在下一秒,他突如其来的吻,就覆上了她柔软而温热的唇畔。
虽是没有供暖的江南,但屋子里的空调热气很足,他将她压在吊床上,凝视她瞪大了的双眸里,茫然错愕的目光。
他的吻其实并不深,却带着与他冷厉性子截然不同的温柔、试探、浅尝辄止、意犹未尽。
她被他圈在臂弯与微微摇晃的吊床之间,有点茫然。
安誉居然吻她了?
曾经她只是想勾搭他一下,那种情愫来自于成年人的暧昧与浪漫间。只不过后来熟悉了,她又不忍心勾搭他了,毕竟她没有想过之后的下一步,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距离感十足的男人,居然真的上了套。
吊床旁的暖黄色落地灯,散发着昏沉暧昧的光晕,她茫然坐在吊床上,那双清丽明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出神。
脑海中有无数复杂的念头穿梭而过,吻就吻了,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算不了什么。
再说她自己也觉着对这个吻挺满意。
只是他没提前打招呼,又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让她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他的吻技,有点可惜。
她还在想着要不要挑起他的下巴,再逗逗他。店里的复古式钟声在零点轻轻地敲响,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的除夕夜,她居然拐了个男人当猫养。
接下来的几天,从初一到初五,她钟老板都在养猫,不,确切的说,是都在遛猫。
她还是没能吃上大年三十留下的一桌子剩菜,因为安誉带着她,在春节期间冷冷清清的酒吧街上吃吃喝喝,混了好几天了。
初一她和安誉去吃酒吧街东头那家大酒楼的小龙虾,初二去吃斜对面那家夫妻店的烤羊肉串,初三去吃全南城最地道的鱼火锅,初四去尝对面茶馆里的古法正宗小青柑,初五去东北大叔开的小酒馆里喝酒……
安誉不吃火锅和烧烤,也不吃小龙虾,就安静地看着她吃,还看得津津有味。
钟晓音起初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就习惯了,小安总错过了那么多的人间美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费力给他科普毛肚、皮皮虾、以及烤猪心管的美味,还不如她吃她的路边摊烤串,他喝他的意大利咖啡,两个人都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开心自在么。
初五之后,影视城陆陆续续恢复了繁荣,附近一带的媒体记者也回来复工了,于是在某家社交平台娱乐版块的犄角旮旯里,不知道是谁放出了这么一条视频新闻:
影视圈投资黑马小安总,携一女子现身于某家正宗川渝火锅店,经照片对比,该女子与曾坐在小安总宾利副驾的女子为同一人,疑似某剧组新晋小花。
钟晓音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又莫名其妙地成了新晋小花了。
关于小安总借着工作之便,在剧组泡女明星的传闻,再一次热度飙升。
并且还有人拍到,当天两人一同吃火锅时,钟晓音实在是吃得太辣了,她本不是个特别能吃辣的人,挑战自我中,辣得用手连连扇风。
安誉叫服务员上了杯温度适中的牛奶。
她仰起头,使劲地灌了几大口牛奶解辣,有点滴的牛奶渍,落在她涂了白桃色口红的唇畔,他拿起纸巾,隔着餐桌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液体,动作相当轻柔熟练。
视频底下分分钟热议如潮:
“这是潜了个女明星吗?资方大佬和女明星一般不是这么个相处模式吧?”
“这也不像跟情人或者炮友约会啊?”
“这明明是在处对象吧!”
作者有话说:
大年三十啦!
亲爱的宝宝们,除夕快乐!新春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平安顺意!财源滚滚!
感恩每一位小可爱的支持~
? 第 32 章
彼时正月初六, 钟晓音正带着安誉,在酒吧街那家最有名的茶馆里,喝了一壶暖融融的大红袍, 出来后踏着刚下过一场冬雨的青石板路, 悠闲散步。
年后南城陆续恢复了热闹,酒吧街上往来的行人多了,安誉的车没能找着车位,便让司机停得远了些。
钟晓音是在等红灯的时候,随手刷了一下手机,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和安誉前一天吃火锅的视频, 被发上了微博。
她差点一个手抖将手机掉进下水道里。
没想到安誉一个素人,也这么火啊!
她特意扭头端详了几眼身边的男人,不得不承认, 安誉清朗帅气的五官,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实在是长得太过惹眼,当年如果以练习生的身份出道, 妥妥的是个顶流胚子,确实有大火的潜质。
此刻她站在酒吧街的路口,一边等红灯一边欣赏身边的美男,随着信号灯的变化, 忽然间她隔过安誉的肩膀,一眼望见从街对面走来一大群人,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她家老爷子,以及韩云菲一家人!
昨天她就收到老爷子的微信了, 说是带韩云菲的父母, 大哥二哥全家, 一块来南城旅个游。
那意思是让她尽地主之谊招待下,不过,老爷子没好意思明说,她也没接这茬。
这不,今天就在酒吧街路口遇上了。
这两路人马的相遇,显得十分违和。尤其是被对面一整个家族簇拥着的三个老人:
穿着袖口露棉花的大棉袄、戴了顶八角帽的钟老爷子;以及身边穿时尚款情侣羊绒衫的中年夫妇,那是韩云菲的父母。
的确,韩云菲的父母看起来只是对中年夫妇,但钟老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能有二十岁左右。
韩云菲年少时家境不太好,成年后嫁了钟老爷子,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全家在南方的一线大都市买了别墅,生活好了,穿衣打扮也洋气时尚起来。
钟晓音想拽着安誉转身就走,她不只嫌弃她家老爷子,她还嫌弃韩家那一家子人,她承认这不孝顺不道德,但就是止不住的嫌弃。
结果老爷子非但没眼力见儿,还连名带姓地叫住了她:
“钟晓音!”
她停步驻足,待得她这位父亲大人,看清她身边并肩而行的男士,正是文化节上的小安总时,钟老爷子瞬间不言语了,怂得连一个声都没敢出。
倒是韩云菲的父母,热情大方地上来先和她打招呼:
“这不是晓音吗?哎呦,多少年没见啦,出落成大姑娘啦!这位是?……”
老人家说话间的目光望向安誉,毕竟安誉实在太过亮眼,即便今天只简单穿了件全黑的风衣,在这人来人往的酒吧街路口一站,那气质相貌看上去,也绝不是个普通人。
“外公外婆。”
钟晓音笑着打了个招呼,这对长辈前些年对她还不错,从前偶有一起过年的时候,还给她发过红包,因而她照旧尊了对方一句外公外婆。韩云菲是南方人,否则以钟家那边的习俗,是叫姥姥姥爷的。
尽管他们实际上的年纪,可能比钟家老爷子还小。
“这是我……”
对于安誉的身份,钟晓音还是犹豫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身边男人的目光,然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朋友。”
意料之中地,换来的是小安总的微微蹙眉。
朋友这个词,太过广泛,也太过微妙了。
钟晓音觉着自己介绍的也没错,他们的确是朋友,虽然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吻了她,可在她看来,那是个意外!成年人的世界里,本来就许许多多这样的意外,以至于这类意外,都显得格外正常。
难不成她要么把他升级成男朋友?要么跟他绝交?
韩家外婆笑得满脸慈祥,还连连感叹着:“真好,真好啊,一晃晓音都交朋友了,你们……快结婚了吧?”
结婚?!
钟晓音诧异,她说的朋友,就真的只是朋友的意思,原来上一辈人眼中的朋友,是男朋友啊!
还未等她说话,对面挽着母亲胳膊的韩云菲,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今天韩云菲穿了件浅蓝色带蕾丝的薄棉公主裙,趾高气扬的神情,特别像是幼儿园大班里的五岁小班长。
“妈,你别瞎说,我们晓音是有男朋友的,人家都处了好几年了,是个大明星呢!”
哦……不是眼前这位男士啊。
两位长辈眼见闹了个乌龙,连连尴尬地赔笑。
钟晓音一点儿也不介意,笑语嫣然地特意看向韩云菲,大方解释:
“韩阿姨您信息滞后了,大明星是上一个男朋友啦。”
韩云菲面色一下子变了,从前无论钟晓音对她直呼其名,还是叫妈,她都勉强能接受,可这韩阿姨是什么鬼?她有那么老吗?
“没分,没分……小两口年前吵架了。”钟老爷子连连插话找补。
家族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笑眯眯地紧跟着开劝,钟晓音看了一眼,不认识,但面熟,估计是韩云菲的哪个哥。
“年轻人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正常的,正常的……晓音,你这个年纪,可不能一吵架就闹分手了啊,那大明星多好啊,有钱,还能上电视。”
“哎呀,大哥,你别总过问人家晓音的事……”韩云菲撅着小嘴嗔怒着:
“人家跟大明星早就和好了,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说这句话时,韩小仙女特意抬眸,偷偷瞥了一眼安誉的神情。
钟晓音也不争论,目光流转的眉眼间,洋溢着大方得体的笑:
“嗯嗯,韩阿姨说的是,等我下一个分手了,我跟大明星就复合。”
言罢,她还特意笑盈盈地对视了一眼身边的某人,意料之中地,收到小安总冷冷瞪回来的目光。
下一个分手了?是指他安誉吗?
钟晓音心里从容极了,也畅快极了,逗逗身边的男人,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儿。
“快别闹了,晓音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呀!”
家族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开口了,钟晓音琢磨了一会,估摸着是自己的哪一位“舅妈”。
韩云菲轻轻拽了拽女人的衣袖,半笑不笑地翘着嘴角:“二嫂,你别催人家结婚了,人家现在傍上大老板了,没准儿看不上大明星了呢。”
“是啊,舅妈,最近认识了几个做投资的男生,我挑一挑。”
钟晓音逗安誉逗上瘾了,这边跟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瞎白话着,同时扬眉笑盈盈地望了安誉一眼。
忽然她觉得身后一紧,被身边这位做投资的小安总,用力揽住了腰。
安誉好生气!
她明明就是在故意挑逗他!
他小安总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还认识了几个做投资的男生,究竟是几个?!
钟老爷子立马向着韩云菲的哥嫂们,连连解释:
“马上,马上……年后就结婚。”
安誉的目光从钟老爷子脸上漠然扫过,而后以他小安总独有的冻死人的魄力,气场全开,掷地有声地说了句:
“叔叔在家等聘礼吧。”
这一回,轮到钟晓音瞪他了。
“就是就是,我看妹夫说得对,年后赶紧结婚吧,都这个岁数也别挑了。看看人家大明星……姓什么来着?小梁是吧?对你多好啊,你的店不是人家给你开的吗?人家身边女明星多得是,小心你一犹豫啊,马上被哪个女明星给抢走了。”
能管钟老爷子叫妹夫的男人,估摸着是韩云菲的另一位嫂子,钟晓音看了一眼,尽管依旧没对上号,当下也同样报以一个影后范儿十足的微笑:
“哎呀,您不知道,我这几年啊,混得特别惨,特别穷,特别需要钱,一间商铺可能满足不了我,我想要……整条酒吧街呢。”
“酒吧街是我的。”
话音刚落,身边响起来自小安总,不容置疑的冷冷强调。
钟晓音使劲儿掐了一下他胳膊,这还没喝酒,怎么就开始说疯话呢!对着一条酒吧街宣誓主权?那明明是她喝多了才干的事儿。
行吧行吧,是他的,整个南城都是他的,她不跟他争。
韩家人面面相觑,合着一群人在这秀优越感,半点儿也没看出来人家两位秀的是恩爱。
安誉说完那句话,转身就往路口走了,钟晓音跟了上去,还默契十足地上手,挽住了对方穿着帅气风衣的胳膊。
于是在韩家人众目睽睽的眼皮底下,两个人依偎着直奔路口那辆宾利去了,车旁还有穿西装戴手套的司机,礼仪满分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留下包括钟老爷子在内的韩家人,连红灯变绿了都没能回过神来的注目礼。
坐在宾利轿车的后排,钟晓音瞬间松开挽着身边男人的手,嘴角微微向下,小声地说了句:
“不好意思啊,我家亲戚都这样,让你见笑了。”
无论刚才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让小安总跟她见证了这么一群真实存在的奇葩,她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安誉若有所思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庞,过了好一会,也看不出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却问了一句看似完全不沾边的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的流浪猫名分?”
钟晓音愣了愣,流浪猫?是她店里养着的那只?还是此时此刻身边的这只?
似乎是思索了两秒钟,她扬眉浅笑地回答了一句:
“没名分,养着。”
“那,下车?”
小安总立马不乐意了,危险的警告全都写在脸上,说好的表情管理呢?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钟晓音双手连摇,露出一个表演力满分的笑容,刚才她隔过车窗用余光瞥见了,那群韩家亲戚们,都还没走远呢,她可不能在这当口被赶下车。
安誉深深吸了口气,让司机启动了车子,他此前从不相信什么一物降一物之类的鬼话,这世上能降得了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而今执掌百亿资产,谈笑间令大半个娱乐圈风起云涌的小安总,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栽在这女人手里了。
他怎么就混成了流浪猫了?他深切怀疑身边这位老板娘,根本就不是养猫的,她是个养鱼的!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说,你的鱼塘里究竟多少鱼?!
(当了三十章醋王,没能混进老板娘的鱼塘……)
大年初一啦,作者携小安总和钟老板,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好吃好喝好睡眠,健康快乐又有钱!
? 第 33 章
年后, 谷宇和赵珊珊回来了,春节期间钟晓音接了几个订单,开工之后又忙碌起来, 谷宇也抽空去了两天剧组, 拍完了他这个角色所有的戏份。
临近杀青,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在赶工期,毕竟年前总制片人余途撂下话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让大家回家过。
不负众望,大年初十这天, 作为男女主角的容逸和程荃,拍摄完最后一场对手戏,杀青了。
杀青宴设在南城最豪华的饭店, 还包了酒吧街上东北大叔开的那家小酒馆, 据说是小安总请客。
钟晓音也收到了邀约, 原本她不打算参加杀青宴的,她只是剧组里的一名化妆师而已, 更何况现在她也不在这剧组工作了。
但是人家余途,余大制片铁了心地要她去,都亲自来钟小楼找她了了,说是小安总特意邀请的。
再者程荃在片场也给她打了个电话, 说是让她杀青宴之后接谷宇回家,她刚想说谷宇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半夜自己回来也丢不了的。
在南城这小破地儿,骑自行车半小时一个来回, 就算她自己丢了, 谷宇都丢不了。
反正程大小姐也邀请她去玩, 估计是整个春节也没来得及见面,想她了。
她正犹豫间,那辆映入眼帘的宾利轿车,就已然从酒吧街尽头缓缓地开过来了,在钟小楼店门口停下。
后座的车窗向下移动,露出安誉带着墨镜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一如初见时,她站在他车窗外的那个微雨清晨。
这一次,是安誉先行开口说了两个字:
“上车?”
“不用了,我还要收拾一下,答应了一会儿跟余总一起过去。”
她笑盈盈地婉拒,今日杀青宴这么隆重的场合,她不打算搭他的车,更何况她还想换件衣服,化妆打扮一下,顺便把赵珊珊也带过去蹭个晚饭。
安誉没有强求,宾利轿车缓缓地开走了。
隆冬时节已过,南城这座水乡小镇的空气,也恢复了往日温柔,河畔的柳枝上零星发了新叶,嫩绿嫩绿的,彰显着早春将至。
钟晓音将披肩的长发简单挽起,戴了安誉新年送的那枚蓝色发夹,特意搭了套白色喇叭袖衬衫,以及水蓝色半身长裙。看上去素雅恬淡,又端庄大气。
杀青宴现场格外热闹,订了南城最大的饭店大堂,外加十几个包厢,不愧是小安总的手笔。
余途作为总制片人,十分地妥帖周到,亲自给钟晓音和赵珊珊,安排在了谷宇身边的位置,安顿好了才去忙着应酬。
钟晓音没看见安誉的身影,估计是不知道被拉进哪个包厢里喝酒去了,谷宇是新人,被各路导演前辈带着应酬,她以经纪人的身份,也陪着喝了几杯,便起身找程荃去了。
今天新戏杀青,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程大小姐似乎兴致不高,除了刚入席时跟主创们应酬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回包厢去了,一个人裹了件低调的黑羽绒服,躲在包厢的角落刷手机。
钟晓音进来的时候,看见对方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那张漂亮洋气的小脸半垮着,看起来沮丧极了。
“怎么了,妞?”钟晓音上前询问。
程大小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将头歪了歪,靠上了钟晓音的肩膀,翻开自己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滑了两下,递了过去。
钟晓音看见手机上的微博页面,是就在几十分钟前,刷上来的热搜。由于这部戏刚刚杀青,多位主演都上了热搜,就连梁子岩的话题也被顶了上来,毕竟几个月前,梁子岩疑似被剧组开除的传闻,至今也没个定论。
钟晓音知道梁子岩春节前回了帝都,而今被翻上热搜的话题,是有粉丝拍到就在大年初五这天晚上,梁子岩独自乘坐公司的商务车回家。
他租住的房子在四环内一个不错的小区,新楼盘、大户型,他住了有几年了。小区里富人多,来来往往豪车不断。
而就是这一晚,有粉丝拍到梁子岩乘坐的商务车进小区后,隔了十来分钟的功夫,另一辆轿车缓缓地开了进去,在梁子岩所住的单元门口停下,从后排下来背着高奢包包的短发女人,正是他经纪人安悦。
梁子岩学会藏人了?!
粉丝们炸了,虽然早就有梁子岩和他经纪人同住一个小区的传闻,但毕竟没有石锤,而且从前都是工作行程同进同出,而今,居然一前一后两辆车,还特意躲避镜头!
梁子岩给他经纪人单独租了辆车。
而且还有人拍到梁子岩先进了单元门,却没有上楼,而是在走廊里等安悦到了以后,两人才打打闹闹地进了电梯。
粉丝们不淡定了,若说从前还有人洗白青涩的少年问心无愧,坦坦荡荡,而今,不是那么回事了!
钟晓音看了几眼,将手机还给程荃,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梁子岩跟安悦复合了么。
估摸着有一部分因素,还是由于在南城那会儿她的捧杀,给了他自以为真能配得上小安总堂姐的错觉,才又去重新把安悦追到手的。
现今梁子岩已经伤害不了她什么了,她只不过想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曾经那个少年学会和粉丝打游击战了,智商终于不是三点三了。
包厢的门半开着,钟晓音这个角度,一眼就看到一群小演员围着容逸走过去了,容逸是当今娱乐圈一线当红小生,也是这部戏的男主角,走到哪里都众星拱月。
三言两语的喧闹中,她听得出,似乎外面的人都在恭喜容逸,签下了小安总的下一部戏男主,敢情儿是新戏定番位了。
原来安誉帮她试过的那套北宋男士朝服,是给容逸穿的,钟晓音默默点了点头,不错,她很满意。
不过容逸似乎同样兴致不高,在走廊一走一过的功夫,对于众人的恭维与祝福,只是礼貌地鞠躬道谢,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日里,吵吵闹闹小暖男的样子。
外面人群的只言片语飘进了包厢:
“容老师新戏女主定了吗?听说还是跟荃姐二搭?”
“嘘,别问了,这事儿啊,听说正麻烦着呢……”
“小道消息,本来几个制片导演都选中了程荃老师,但好像是听说资方的小安总,想用个什么亲戚家的堂姐。”
“所以荃姐这角色不稳了?”
“可不是么!不过,资方嘛,人家出钱,想捧谁捧谁,也没毛病。”
一行人说着话渐行渐远,钟晓音发了会呆,目光停留在仍旧显示着梁子岩和安悦的微博热搜上,她忽然就明白程荃何以今晚兴致不高了。
什么阿猫阿狗阿三儿的,都能来翘程荃的角色了?梁子岩这条大腿,敢情儿是真抱对了啊?!
资方的亲戚就能抢角色、抢资源、抢别人男朋友?有钱人都这么玩的么?
她得敲打敲打安誉了,虽然整件事如今和她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她不服气!
梁子岩劈腿的事,她如今心里已经放下了大半,毕竟安悦也算是帮她筛掉了渣男,总比婚后出轨强。
但是倘若安悦这个没半点拍戏经验的素人,仅凭着传闻中小安总堂姐的身份,抢了专业演员程荃的角色,那她钟老板可要搞事情了!
到时候小安总可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当然,她钟晓音也是讲方法、讲道理的体面人,毕竟,她现在可还算是安誉的乙方,好几笔古装订单在小安总手里攥着呢。
她挨着程荃,坐在包厢里的圆桌旁,撑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连桌上包括程荃的经纪团队、以及几位主创人员的举杯应酬,都没怎么留意。
宴席过半的时候,安誉进来了,清俊矜贵的年轻男人,穿着藏青色的西装衬衫,不知是否由于空调开得过足,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没有系,手里端着盛了红酒的高脚杯,衬衫的袖口绣着低调而雅致的深色图案。
见资方大佬来了,包厢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起身敬酒,而此刻端着酒杯心思难测的安誉,却只是象征性地将拿杯子沾了沾唇。
他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喝酒,他极少参与应酬,更少喝酒,就算喝,也是跟关系亲近的朋友们喝。
他一眼就看见了包厢里的钟晓音。
原本打算打个招呼就走的小安总,忽然就改了主意。
他没有拿着高脚杯的那只手,到近前撑着她身侧的桌沿,微微俯身,双清冽而深邃的眸子里,染上如这杯中殷红酒香般的神韵。
“能否请钟老板赏光一起走走?”
他说的不是请她干一杯,而是一起走走。
钟晓音就知道,这家伙不是请她喝酒的,铁定有点儿什么别的目的,没准儿是请她一块去其他包厢,帮他忽悠别人喝酒的!
谁让她这个社交悍匪、暖场能手、画饼女王、钟大忽悠,在南城一带远近闻名呢!
她气势十足地站起来了,正好她也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小安总的新戏女主角,究竟打算给谁,她非搞清楚不可。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误会了。
小安总:以权谋私那种事,一般都是富二代干的,不是我们富N代干的。
小安总:以及,就不能让老板娘当面问我?(这句话是吐槽作者的)
? 第 34 章
不过钟晓音在拿起高脚杯, 准备和安誉出包厢的前一秒,她又放下了,因为她看到自己袖口的衣带开了。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喇叭袖衬衫, 袖口是深蓝色的蝴蝶结绑带, 刚才屋子里热,她许是脱下毛呢外套放在椅背的时候,没注意把袖口的蝴蝶结绑带给蹭开了。
出门忽悠人喝酒,甭管是跟小安总一起,还是跟什么大佬大神妖魔鬼怪一块儿,她钟老板必须是精致美丽的小仙女!
只不过, 她的袖带着实不好系,一只手无法完成,此刻她只好歪着头, 用牙齿咬住衣带的一端, 配合着另一只手, 试图努力打成个蝴蝶结,不过试了试, 失败了。
她转头就想求助于程荃。
然而胳膊刚伸出去没一秒,就被身后的这位安小誉同学,一手带进了怀里。
安誉仿佛看小傻瓜一般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几眼, 而后也放下手里的高脚杯,双手一点一点地帮她把袖口的绑带系上了。
她试探着挣动了一下,想要缩回手来,被他微微用力的手腕给按了下来。
众目睽睽下, 他替她绑着手腕上的蝴蝶结, 那带子是她刚刚用牙齿咬过的, 上面还隐约染上了一点点口红的痕迹,朱砂色的。
钟晓音没说话,她心里有点别扭。
大年三十那天,他们都接吻了,虽然在她看来,那只是成年人在一个特定的氛围之下,意外的亲密动作而已,算不得什么。
可是在那之后,听说他有可能把新戏的女主角,给他的堂姐安悦,她心里仍旧十分不痛快。
尽管事实上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端着手里的高脚杯,她慢悠悠地跟着安誉出了包厢,应酬的路上,她盘算着,该怎么不着边际地套一套小安总的话。
安誉带她来的其他包厢,是各个部门的主创老师们,包括了编剧、导演、策划、平台方等等,安誉作为资方当中最年轻的晚辈,确实有必要给各位辛苦干活的老师们敬个酒,以示感谢。
热闹的酒桌上,已经有主创们开起玩笑:
“安誉,你小子今天穿得挺帅啊!像新郎官。”
“怎么着,你和老板娘官宣啦?给我们敬酒来了呗?”
“人家小安总都带女生来给大家见面了,那还有啥可问的,喝酒喝酒!”
总之,一杀青宴的庆功大会,被小安总整得像极了大型婚礼现场。
钟晓音也不介意,跟安誉混成众人眼里郎才女貌的一对,这不就是当初她认识他的初衷么?
跟大家碰了杯之后,她仰头就要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常年混剧组的老师们爱喝烈酒,不怎么喝得惯那些洋气又讲究的红酒,认为“没劲儿”,于是安誉也入乡随俗,出包厢时,让人给自己和钟晓音倒上了两杯飞天茅台。
特意选的是茅台系列当中,度数偏低的那种。
钟晓音将酒杯仰头举起时,身旁那只修长又有力的手指,将杯子从她的唇畔拿下来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心道安誉的胳膊可真长,明明站在她左边,胳膊却伸到她右边来拿走她的酒杯,把她一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43°的酒,也敢灌。”
吐槽了一句之后,安誉直接把杯子递给身后的服务员,换成白开水了。
钟晓音老大不愿意,43°的酒怎么了,在她的家乡,便是58度的五粮液,她也是酒到杯见底。
她是个实在人,敬酒哪有不干了的道理?
不过说实话,像这么一桌一桌的敬酒,她这种喝法估计早晚要躺地上。杯子里被换成了白开水,她反倒没什么兴致了,下一个包厢就跟着安誉低调的应酬,杯子微微沾唇,抿了一小口。
在各包厢和宴会大厅晃荡了一圈,认识了几位知名导演和编剧,回到原先和程荃一块呆着的包厢门口时,她靠着走廊那光洁明净的大理石墙面,仰头问安誉:
“你下一部戏,我还能当化妆师么?”
“服装师、化妆师、造型师都是你的,看上了哪个随便打扮。”
安誉答应得倒是爽快。
“谁都行?你也行?”
将杯子放上了托盘,她双手抱臂笑着调侃。
“……不行。”
在深思熟虑了两秒钟之后,安誉给出了一个拒绝的回答。
钟晓音撇了撇嘴,真不识逗。
安誉说不行,是经过了三思的,万一她钟老板一个心血来潮,把他打扮成她店里的什么“摆烂王爷小作精”、“狂野剑仙上青楼”……
原谅他,他害怕。
作为一个影视投资圈最年轻、最帅气、最有范儿的高颜值总裁,他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包袱在身上的。
“小心眼。”
钟晓音吐槽了一句,她看到有服务员用托盘端了几瓶小罐梅子酒,随手拿了一瓶,底气十足地笃定开口:
“我只想跟女主的妆,做女主一个人的化妆师。”
言外之意,女主你到底打算签谁?!
安誉斜倚着那半敞的包厢门框,如黑曜石般深邃而神秘的双眸,轻轻落在对方画了如远山青峦般的淡淡眉间。
她的心思,他越发猜不透了。
而他的心思,不用猜,他就那么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他跟商界同行们打心理战,玩手段,挖坑给竞争对手跳,当然也进过别人下的套。
唯有此时此刻,对眼前的女人,是他唯一主动的,想要猜测她的心思,想要再了解点什么,关于她钟晓音的,什么都行。
她只想做女主角的化妆师么?其实他可以给她更多的。
“我堂姐。”
听到这几个字从面前的男人口中,以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出来时,钟晓音的面色变了变,脸上的神情僵住了一小会儿。
“那以后你可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得罪化妆师了。”
言罢,她将手里抱着的那罐梅子酒打开,仰头就往嘴里灌。
清甜的酒香夹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后劲,她现在还不能跟安誉翻脸,毕竟她还有两笔古装设计的订单在他手里,还没交货也没结尾款。
安誉将她捧着的罐子拿下来了,他知道,她一笑,就要给他下套,她笑得越是明媚动人,他面前挖好的坑也就越深。
他从前得罪过化妆师么?好像没有。
他同样仰起头,将她剩下的半罐梅子酒一饮而尽,留下了一句“这酒后劲大”。
这酒的确后劲不小,以至于一向心智非凡的小安总没想明白,也不确定何以他说了新戏女主角是他的堂姐后,她的神情就不一样了。
钟晓音才不理这个茬,还向着站在包厢门口的服务员小姐姐又要了一坛,大大方方地跟新认识的朋友们喝酒闲聊,酒到杯干,十分爽快。
喝了一轮酒,她回到程荃旁边坐下,原先包厢里只有程荃郁郁寡欢,此刻她钟晓音也心情郁郁了。
能力卓群的小安总,人气爆棚的小安总,清冷自持的小安总,怎么能有那么一个翘别人资源、抢别人男朋友的堂姐呢?
而且对于那位堂姐,他小安总不但纵容,居然还捧着?
不过她转念一想,现下她和梁子岩早就分手了,梁子岩的现任女友是什么身份,要做什么事,跟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尽管她极力想帮程荃,但那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她有什么理由要求作为资方的安誉,把他自己的堂姐换掉,用回程荃呢?
她和安誉,不过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互相勾搭,她把成年人之间的这种勾搭,称之为片刻的浪漫,不一定哪天就分道扬镳了,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程荃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面前的红酒杯,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你说……如果一个人靠着资源与背景,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那么她的能力究竟还有没有人在意呢?”
她知道程荃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荃从来不缺戏拍,平日里送上门来的剧本一个接着一个,也不一定非要继续拍安誉的戏。只不过已经早就定下来的项目,忽然极有可能被资方的亲戚顶替,无论换了谁心里都不痛快。
程大小姐已经是业内出了名的好脾气体面人了,钟晓音想这要是换作了她,估计能跟小安总当场撕破脸。
杀青宴结束后,安誉和余途他们一伙人,还包了酒吧街上的小酒馆,毕竟剧组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不玩个通宵意犹未尽。
钟晓音今晚没多大兴致,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不过看着赵珊珊和谷宇俩小孩儿,满眼兴奋的模样,还是一起去了,赵珊珊还说要订个蛋糕,庆祝谷宇第一部戏杀青。
用赵珊珊的话说那就是:苟富贵,勿相忘!
小酒馆距离他们宴会的饭店很近,只隔了两条街,走路就到,她跟在人群的后面,溜溜达达地往酒吧街走,刚从宴会厅出来时,一眼瞥见了程荃和另外两三个年轻男女,站在门口说话。
那几个是程荃团队的经纪人、宣传和助理,她从前打过照面。
“荃儿姐,下午的热搜已经压下去了。”
“那就好,谢谢你们,要是再有类似的话题,都帮我撤下去。”
夜风里程荃淡淡地吩咐着,声音端严笃定,却一点也不盛气凌人。
“要我说啊,其实没必要,你荃儿姐这么多年的演技和作品在那摆着,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这事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瞒了这么多年,连最好的闺蜜也没告诉,就是不想带来后续的困扰。”
“行行行,我知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团队那位领头的经纪人大哥,很好说话的样子,见她坚持,也没再反驳。
钟晓音带着谷宇和赵珊珊,从身旁经过,没有上前打扰。程荃和她团队的交流,她无意间耳畔飘过了只言片语,她没在意。
似乎是程荃有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还上了热搜,不过很快就撤下来了。
即便是闺蜜,对方工作团队内部的事,钟晓音也从不过多打听,在她看来,大家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谁还没有点不为人知的黑历史呢?
不该知道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这也是她钟老板能在生意场上,一直保持好人缘,朋友大把的秘籍之一。
那晚在小酒馆,程荃喝多了。
程大小姐的酒量不怎么样,但酒品不错,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名门淑女,即便喝酒,也大大方方端庄优雅,喝多了不吵不闹,单手托腮独自坐在角落发呆。
当然,除了偶尔逗了几句谷宇。
程荃打心底看上了谷宇,钟晓音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过程荃一向很有分寸,从不开过分的玩笑。
不多时,安誉从外面进来了,众星拱月般围在四周的,还包括了余途,容逸那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哥们,从钟晓音所在的这一桌经过时,走路带风,气场两米八。
钟晓音从莫吉托中回过神来,这是她头一次见安誉进酒吧。在她看来,安誉这样不染人间烟火的矜贵公子,一看就是在高档会所里煮茶品红酒的,跟街头酒馆这种地方氛围不搭。
要不是因为对方的堂姐,可能成为新戏女主角的事,她心里还别扭着,否则她肯定要上拍着小安总的肩膀,调侃两句的。
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安誉那群人直奔吧台,还二话不说地拎起了立在角落里的吉他。
怎么着,小安总要献唱一首?
若非在安然集团的年会现场,她亲眼看见了安誉唱歌,知道了身价百亿的小安总,居然还屈尊到别人的经纪公司当过练习生,否则她还真想象不出安誉唱歌的样子。
此时此刻,这位合该在高档会所里,煮茶品酒的小安总,还真就坐在吧台前,原本驻唱歌手的位置,弹着吉他开了麦。
一首情歌,表白的歌。
面朝着的,正是钟晓音所在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不知道钟老板爱听什么,唱首恭喜发财吧。
(来自安大财神最好的表白。)
大年初五迎财神,祝每一位小可爱新年发大财!
? 第 35 章
安誉一首看似随意弹唱的民谣情歌, 如同炸开的烟花般,瞬间点燃了全场。
钟晓音觉得有点恍惚,穿着高奢风衣、开着宾利的安誉, 不吃小龙虾、不吃海底捞的安誉, 可同时,居然又是大年三十吃她速冻饺子的安誉,以及如今酒吧里弹吉他唱情歌的安誉。
她也分不清哪些是表面上的安誉,以及哪些才是骨子里的安誉。
若非心里仍旧存着那如鲠在喉的一份别扭,她其实是想发挥一下氛围担当的本领,带头上去给安誉送支花的。
吧台上那个金属大花瓶里, 插着十几支玫瑰花,虽然是塑料的道具,但暖场足够了。
从腊月二十八安然集团的年会, 到今天正月初十剧组杀青, 短短小半个月的功夫, 她听了安誉唱两次歌了。
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坐在吧台上弹唱的男人, 太好看了,太有魅力了,声线也太好听了,比什么大明星的演唱会都让人心动!
尤其是他隔过那吧台上的玫瑰花, 向她望过来的样子,那一眼的深情让人几乎觉得,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过来,向她表白。
错觉错觉!她觉着自己一定是被程荃灌多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 如若他真的向她表白, 她该回答些什么了。
是“除夕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 你不用放在心上”、还是“我们的家世背景相距太远,不是同一类人”……
亦或是“先把你堂姐抢我男朋友的事解决了再说”?
她和安誉之间,明明还有恩怨呢!一首情歌的功夫,她差点就忘了。
谁让他长得太让人心驰神往,果然美色误人!
包场的小酒馆里,氛围燃炸了天,外加上余途、容逸等等,一众大制片人和大明星们起哄,各人纷纷议论着,小安总的情歌,究竟是唱给哪一位美女。
甚至有人循着安誉抬眸间的目光,福尔摩斯探案般地,落在了钟晓音那一桌上。
只不过,安誉一首歌唱完的时候,钟晓音并没有在桌旁。
她接了个电话,小酒馆里环境嘈杂,于是她出去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像她这种开店做生意的,陌生电话极多,搞不好就错过了哪位大客户的订单,因而凡是看到陌生来电,她都会接听。
月上中天,小酒馆外的青石板路上,透着冬夜似水的清凉,钟晓音不由得将毛呢大衣裹紧了些,听到电话里一个喝得微醺的男声,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音音!音音……你还好吗?你别挂电话,别挂电话……我就是想,给你……拜个晚年……”
“梁子岩?!”别说对方是喝酒了,就算是喝农药了,她都能听出对方的声音。
“是我,音音,我怕你不接,所以……借了朋友电话打的……”
“有事吗?”
钟晓音的语气冷了下来,梁子岩的电话她没删,不是为了再联系,而是为了再看见这号码的来电时,干净利落地按下拒接的红圈圈。
梁子岩那边的环境同样很是嘈杂,吵吵嚷嚷的,像是很多人在聚会。
“我就是……听说你们剧组杀青了,大家都在南城庆祝,只有我回来了,我这心里,有点不好受……”
钟晓音深深吸了口气,她是凭着多大的耐心、气度和教养,才没有立即挂断他电话。
梁子岩说得没错,杀青了,大家都在开party庆祝,只有他一个人被剧组开除了,他当然心里不好受了!好受了才怪?
许是近来对这段感情,已然放下了大半,此时此刻的钟晓音,觉得电话另一头的这个男人,真垃圾!真普通!
梁子岩长得好看么?作为明星颜值的确是不差的,可好像也没比周围那些男同事、男同学好看到哪里。有才华么?拍个戏都能作死被剧组开除!对她有多好么?好像也没有多好过。
除却那一层明星光环,他就是普普通通一男的。
钟晓音暗暗叹了口气,就要挂电话,却听得那边对方又断断续续地,借着醉意开口:
“音音,那个……我跟安悦复合了,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和安悦在一起,真的就只是为了工作上她能提携我……”
找安悦是为了工作,合着现在又来找她,是为了爱情呗?
“得,打住!”
钟晓音赶紧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等你将来事业有成了,再回来提携提携我呗?”
“是是是,音音,我一定,一定!等我将来混出头了,我一定提携你……”
钟晓音气得想翻白眼,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
亏她看见微博粉丝拍的图里,他和安悦各自坐车分开走,一前一后地进小区。她还以为他智商有所提高,学会藏人了!
此刻看来,并没有,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智商只有三点三。
这就怪不得她继续捧杀他了。
她衷心盼望着,梁子岩和安悦这一对渣男白莲花锁死了,可千万别再闹分手,否则都对不起她浪费时间接他这种垃圾电话!
挂断电话返回小酒馆的时候,安誉已经唱完了歌,跟余途、容逸这些年轻男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吧台上那大束玫瑰花,一支一支地拿出来,学着古装剧里公子哥儿们的样子,对着那个花瓶玩投壶。
安誉没怎么参与,而是被簇拥在人群当中,将一只塑料玫瑰花,夹在修长并拢的中指和食指间,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神情微冷。
钟晓音远远地瞥了一眼,今晚的小安总,比起平日里严苛冷厉的样子,仿佛多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玩世不恭与疏狂。
总算有那么几分豪门公子哥儿的样子了。
她有点心动,甚至有些怀念大年三十他们接吻的那一晚。
但那并不代表她就会原谅他给他堂姐戏拍,毕竟那是抢过她男朋友的人。
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而是撇过头认真听谷宇说话,谷宇年前那个摄影作品拿了大奖,颁奖典礼在帝都举办,时间就在下个星期,刚才来酒吧街的路上,她已经给他和店里的其他摄影师,安排好调班了。
“姐,下周的颁奖典礼,你跟我一起去吧。”小孩儿望着她时,那双长睫毛的大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
“我不去,给你放假你自己去。”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谷宇都成年了,又不是没出过门,小孩儿一个人走南闯北很久了,她很放心。
“我是在钟小楼打工期间拿的奖,我想和你一起去。”
简单明了的心事,用最质朴的话说出来,谷宇用吸管轻轻搅拌着面前的橙汁,即便他成年了,也规规矩矩地没有喝酒。
“哪有领奖带着老板去的啊?”
钟晓音抿着面前的莫吉托,冬天是写真拍摄的淡季,又刚过了年的缘故,钟小楼里没什么生意,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跟谷宇跑一趟的打算。
“我没拿你当老板。”
小孩儿小声地辩解,“我带我姐去还不行啊?别的摄影师领奖,还有带着媳妇的呢!”
钟晓音一口莫吉托呛得直咳嗽,想抽他。
不过还没等她抬头,突然间嗖的一声,从吧台的方向,飞来一只塑料玫瑰花,不偏不倚地刚好插在她的莫吉托杯子里。
还有几滴溅出的酒水,落在了她脸上。
她傻眼了。
循着玫瑰花飞来的方向,她抬眸间,正对上安誉两道清冽的目光。
行了,她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塑料玫瑰花的确是安誉扔过来的,谁让她没听完他一首歌,就跑出去不知道接谁的电话!回来了也不多看他一眼,还跟谷宇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小安总心里十分不爽。
他原本就在跟余途和容逸他们几个玩投壶,一失手投她杯子里了不行吗?
犯法吗?有罪吗?
与平日里沉稳清冷的小安总,不大相符的挑衅目光,染上一抹危险的气息。
他急了他疯了,他又吃醋了。
他一场醋就吃到东方渐白。
第二天上午,程荃的航班回帝都,钟晓音去送机了。
程荃及其团队平日里常驻帝都,拍古装戏时才会来南城住上几个月,不过近年来随着事业上升,片约不断,反倒是在南城的时候居多。
钟晓音在机场出发大厅的VIP休息室门口,与她道别:
“过不了俩月,没准儿你新戏开机,咱们又能见着了。”
程荃点点头,似乎仍旧心绪不佳,她迟疑了一会,试探般地问:
“音音,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什么本事,我就是个废物,全靠着背后的资本才走到了今天,你会不会……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啊?”
“怎么会呢?你要是没本事,那这个娱乐圈的演员明星,就都是草包了。你拍了那么多戏都摆在那,你的演技有目共睹,哪怕你是世界首富的女儿,也不影响你也是个优秀的演员。”
钟晓音说的是实话,程荃是个靠实力出圈的女明星,尽管她也知道程荃的家境不错,是个富豪人家的大小姐,但程荃自己从未提过,也从未在娱乐圈炒作过什么,只是个低调拍戏的女演员。
程荃嘴角向下,微微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听进去了,在vip候机室的门口,她再一次拥抱了钟晓音,愁云不展了好几天的脸上,也终于绽放了一点笑容。
“妞儿,等我回来。”登机的广播响起,程荃转身离开的背影,依旧是那个端庄洋气,气场十足的优雅女王。
钟晓音开着自己的二手小白车,从机场回钟小楼的一路,怎么想都觉得今天的程荃,有点儿反常,话里话外透着些奇奇怪怪的意犹未尽。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手机响了,是赵珊珊打来的。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孙姨来了,说是签下一年的续租合同。”
“续租合同?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
钟晓音奇怪,这位孙姨是她钟小楼商铺的房东,她的租赁合同是两年一签,今年的确是到续签的年份了,不过该是夏天续签,眼下才刚刚过了春节。
“孙姨说有什么优惠,过几个月就没了……”
赵珊珊在电话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钟晓音大致听明白了,反正是她这位房东大姨,又开始找事儿了。
她房东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从她几年前刚来南城时就知道,不过好在这店铺一租两年,平日里这位大姨也不会来打扰她,也就只有收租子时,来变着法的涨价扯皮而已。
开车回到钟小楼,她果然就看见那位,穿得跟年代剧里下乡知青似的大姨,坐在大厅那张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嗑着瓜子跟赵珊珊聊天。
钟晓音可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位房东大姨,别看人家穿得土土的,在南城这一代,可有四五个店面出租呢,是个妥妥的包租婆。
复古的小方几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合同一份宣传单,合同是店面续租的,宣传单则是关于酒吧街地产扩建的招商引资。
“姑娘啊,不是我提前收租子,你看这政府新出了个什么地产融资计划,引进了一大批资方,来这酒吧街搞房地产,扩大商业街规模。你现在续租啊,房租我只给你涨百分之三十,等到七八月份那时候,这商业街一搞,周围房价一涨,那租金可就照着百分之五十涨了啊!”
钟晓音看了一会手里的宣传单,没说话。
因为她在那一批已入股资方的名单上,看到了排在第一的,安然集团的大名。
合着安誉这家伙投资了酒吧街呗?小安总成了这酒吧街的头一号大地主?!
完了……她喝多了的时候还放出过豪言壮语,说酒吧街是她的。
结果现在,酒吧街是安誉的了?!
这刚成了土财主就要涨房价?
妥妥的黄世仁!周扒皮!为富不仁!
钟晓音气得想骂人,这安然集团豪门大户的,薅羊毛专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薅,算什么英雄好汉?
敢情儿之前的浪漫与温存全都是假的,薅她羊毛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她将合同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拍,她不签了!
扬起明媚清丽的眉眼,她甜甜地笑着,将合同还给坐在太师椅的女人:
“孙姨,您看我年前刚进了一批布料,这合同里多出来的订金,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这样吧,您等到夏天咱正常续约的时候再来,没关系,到时候租金要是涨了,涨多少,我认。”
孙姨好说歹说地劝她借钱,劝她求助父母,劝她求助男朋友,劝了半天,最后拿着一纸空合同走了。
钟晓音将剩下的那张地产融资宣传单,看了又看,最后揉成一团,将安然集团四个字,面朝下地丢进垃圾桶。
商人果然都没有心。
她气得想找对面茶楼的小姐姐喝茶吐槽,结果还没等出门,就收到了来自罪魁祸首——小安总的微信,约她晚上在老地方见面。
她知道,所谓老地方,就是那条城郊码头的画舫。只是如今戏都杀青了,她不明白何以小安总还在那条画舫上呆着,也不知道是为了办公还是看风景。
行,她去!她这就去会一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安大财神!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酒吧街是打算买下来送给钟老板的。
? 第 36 章
钟晓音答应了安誉见面, 正好她手上有最后一套古装准备交货,是安誉下一部戏给女主角订制的宫装。
一想到这套衣服未来有可能会穿在安悦身上,她就像是不小心踩了毛毛虫一样难受, 恨不得赶紧交工, 从此和一切姓安的,都老死不相往来。
真是愧对了她熬了十几个通宵的加班赶工。
临出门前,她将衣服从二楼衣帽间的最上层取出来,当初她是照着程荃会签下一部戏,会穿这套衣服的心境,认认真真花费了许多心血设计制作的。
月牙白为底色的宫装, 配上海蓝云纹点缀的装饰,高贵大气又不失柔和端庄。
很衬程荃的气质。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衣服有可能穿在安悦那个白莲花的身上啊?
她将衣服打包好装进袋子, 按照约定时间晚上八点钟, 独自一人去城郊湖畔的画舫了。
临出门时, 还随手从门口的垃圾桶里,把那张揉成团的酒吧街地产融资宣传单, 给捡出来了。
这是安誉在她这里的最后一笔订单了,她如今也早已没了什么勾搭资方大佬,来气梁子岩的心思,只想着尽快人货两清。
此后她钟晓音, 继续做她的老板娘,他安小誉,继续做他的土财主,虽然她挺中意对方的, 但毕竟他们不是一路人。
湖畔隆冬的夜晚, 月色苍凉。安誉一如既往地坐在画舫船头, 那张复古的紫檀办公桌前。
他的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却没有开机办公,而是捏了几枚这南方冬天还带着绿叶的树枝,往茶杯里投壶玩。
钟晓音如今觉得,小安总当初的矜贵严肃、冷清自持人设,可能都是假的,要么是为了钓妹子,要么是为了装给他家安老爷子看。
她上了船,双手捧着那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安誉压根儿就没开机的笔记本电脑前。不管怎么说,这套衣服也是她的心血。
他一点一点地拆开了,月牙白色的宫装,贵气雅致又不失灵巧,还夹杂着一抹这南城月色般的温润。今天正月十一,再有几天,月就圆了。
他将衣服和头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
钟晓音在他对面坐下来,一如既往地打算自己泡杯茶喝,才发觉原本的茶杯早就被手欠的小安总当投壶玩,扔进去了好几枚树枝。
算了,不喝了。反正她也不是来喝茶的。
“有售后么?”
认真检查完服装的安誉,忽然公事公办地问了这么一句。
按照前几套交货的流程来看,安誉这个完美细节控,通常会当场挑出七七八八的问题,让她带回去修改,没有提意见而直接问售后的事,还是头一回。
“当然有了。”她优雅满分、气场满分地甜甜笑着,大忽悠钟老板上线了:
“这套衣服完工时,我是找程荃帮我试穿的,程荃身高168,体重……我就不跟你一个男生说了,总之程荃是身材标准的女明星,你知道的,她穿着合身的衣服,这业内大部分的女明星上身效果应该也不会差,不过呢……”
她依旧笑容明媚清甜,却话锋一转:
“万一你的新戏女主,签了个又矮又挫的女演员,那到头来还不是得改衣服尺寸么,所以售后当然是有的。”
安誉目光微微顿了顿,没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收起。
至于售后这件事,钟晓音回答得天衣无缝,售后是必须有的,与安誉到底用哪个女演员无关,而是由于,她订单合同里就这么签的。
她要说没有,那小安总不得分分钟抓她把柄啊?
看着安誉收起衣服,她将那张来时从垃圾桶里重新捡起来的,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宣传单,啪的一声拍在他桌前,那上面是关于酒吧街扩建招商,以及安然集团确认入股的公告。
“听说小安总不拍影视,改行投资地产了啊,今年我店里租金涨了至少30%呢。”
淡淡地在面前的宣传单上轻扫了一眼,安誉不说话,而是不疾不徐地从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拿出另一张海报来,并列摆在那张宣传单上面,还特意将文字冲着对方,摆得整整齐齐。
“你房东想坑你。”
听着安誉不带丝毫语气的话音落下,钟晓音才将目光投在那张对方新拿出的海报上。
那上面的确写着安然集团,携手其他十余家龙头企业,投资了酒吧街的地产及文化建设业务,不过从今年七月份起,在各大股东公司和政府的扶持下,将开展包括租金补贴等,一系列地产和文化鼓励性优惠活动。
合着她房东是想从她和政府那,各赚一笔钱,才迫不及待地要她提前续签合同呗?
得亏她没签。
她房东的确是想坑她,但那不代表小安总就是光明正义的。
“所以你没坑我呗?”
她冷笑着扬眉看向面前的男人,这亏得是她机智多留了个心眼,要不然不就把那续租合同签了么?
她小安总想要置身事外洗刷干净?没门!
对上面前男人那双忽明忽暗的深邃眸子,她钟晓音今天是来谈公事的,不是来约会玩浪漫的。
因而她来时没刻意梳洗打扮,只画了个淡妆,齐腰的长发柔柔顺顺地披在肩上,没扎辫子也没带发夹,在这月夜清辉的天幕下,显得整个人都温柔又甜美,一点也不符合她连怼带忽悠的性子。
安誉忽然就抬起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柔顺的长发弄乱,她的样子看起来柔软又诱惑,一点也不像这骨子里会炸毛的老板娘。
“等七月份融资流程走完,我想把钟小楼买下来……”
“你敢买试试?!”
钟晓音差一点就拍案而起了,他不仅成了酒吧街的土财主,还要买她的店成为她的房东?!简直是没天理了!
虽然她如今那位房东孙姨,不怎么好对付,但人家好歹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心眼再怎么多,也不如这动不动就投资好几个亿的小安总。
安誉要是真从孙姨手上买下那家商铺,她往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安誉刚刚那句话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其实小安总想说的是:把店买下来送你。
尽管安然集团对地产行业多有涉足,但那是家族长辈们的事,安誉仍旧是主做影视投资的。而今小安总一掷千金,投了南城酒吧街,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位老板娘,当初喝多了的一句疯话:
“酒吧街是我的。”
而今,酒吧街是小安总的了,小安总的,就是她的。
“要不,钟老板出资,我入股?”
思量了几秒钟,安誉那双清亮深邃的眸子里,染上如这湖上涟漪般闪动的月色,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钟晓音简简单单甩给他三个字:
“没!份!额!”
她就不服气了,钟小楼的店铺,要买也是她买,一旦让安誉抢占了先机,她这个乙方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说实话她的确有买下钟小楼那家店铺的打算,这几年她做生意也挣了点钱,虽然豪掷千金拿下酒吧街最热闹地段的商铺,对她而言还有点肉疼。
不过如若换一家附近的铺子,买下一间小一点的门面,她还是负担得起的,到时候用自己的商铺开店,再也用不着看房东的脸色了。
只不过,安誉这为富不仁的大财神,倘若想要跟她抢地盘,那她可得抢占先机!
毕竟论砸钱,她是远远砸不过安誉的。
她心中算盘打得正响,全然没留意到原本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站起来,踱到她的身边。
安誉宛若欣赏一副珍品画卷般,欣赏这眼前的月下美人,钟晓音一个没留意间,就被他撑着桌面与椅背,圈在了怀里。
安誉觉得,他家老板娘凝神思考的样子,格外好看,哪怕是打主意算计他的时候,也格外诱人。
他又想吻她了。
如若上次除夕夜他们的接吻,只是天时地利下的一场意外,可如今,月色正浓,冬景正盛,依然创造了一场他想要吻她的意外。
总之,遇上她的每一天,都是想要吻她的意外,这意外的次数多了,就成了日常了。
“酒吧街是我的……”
男人两片精致性感的薄唇在她耳畔,带着半是危险半是挑衅的气息,低低地说出这半句话时,钟晓音有一瞬间的恍惚,谁让他太好看了,太有魅力了,她差一点就要沦陷了。
但她钟老板是什么样的人物?!她见过太多好看的大明星、小鲜肉了!
尽管小安总作为她见过的好看男人当中,最好看的一个,但是,她绝不会被男色所惑!
一想到眼前这男人不但纵容自己的堂姐,抢了她的男朋友,如今还占有了她心心念念的酒吧街,她一瞬间就清醒地站起来了。
“安小誉,酒吧街归你了,我滚!”
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留下修长清俊的身影,孑然独立于船头。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方向,安誉蹙眉凝立了一会,他原本是想表达类似于“酒吧街是他的,她也是他的”这么个意思的。
他不是要她滚啊!
剧本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走向?!这不是小安总想要的结果!
钟晓音干净利落地滚了,从画舫的码头下来,一路上溜溜达达返回钟小楼的时候,还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歌。
怼了安大财神,她心情十分舒畅,似乎连日来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她就喜欢怼像安誉这样的,外表冷酷又严肃,骨子里任性又疏狂的男人。
闲来没事就怼一怼,别有成就感,别问她怼过火了怎么办,大不了跑呗。
作者有话说:
钟晓音:跟男神去购物啦。
闺蜜:是吗?买了什么呀?
钟晓音:买了条街。
……
? 第 37 章
两个工作日后, 钟晓音收到了由安然集团的官方账号,打过来的订单尾款,她有点意外。
尽管她的最后一笔订单交工了, 但安誉这次居然没让她进行任何修改, 就干净利落地付了尾款,作为一个不怎么好说话的甲方,难得的通情达理,让她出乎意料。
不管怎么说,安誉还是帮了她不少忙,她给对方发了条微信, 外加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尾款收到,谢谢甲方爸爸。”
没过几秒钟,对方回了一条:
“用语音说。”
嗯?钟晓音深吸了口气, 得寸进尺了啊!
安然集团作为百年家族企业, 投资涉足的行业何其多, 当了多少人的甲方,受了多少人的恭维, 想来他小安总,应该也不差她这个小个体户的一句甲方爸爸吧?
她清了清嗓子,用清甜可人的声音,给对方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
“小安总, 您看这款也结了,咱的合作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再这么叫,显得我多虚伪啊!要不, 咱换个称谓?以后我叫你……干爹?”
她就是不遂他的意!
安誉给她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此刻, 安誉正呆在他那五星级酒店配套的健身房里, 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拿了条白毛巾搭在肩膀。
冬日午后的暖阳,倾洒在他黑色的紧身衣上,衬着完美而匀称的肌肉线条。
安誉一向是个自律的人。
钟晓音正悠然浅笑着,盯着那一连串省略号,忽然就眼看着那下面又多了一行字:
“服装已经送回京了,过几天拍定妆照。”
她的目光定格在与安誉的微信聊天界面上,笑不出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本还想着,小安总这么痛快地给她结了款,她也打算好好地履行乙方的义务,随叫随到修改尺寸样式,完成售后服务。
他安誉闲着没事提什么定妆照啊!
她知道这些天安悦和梁子岩都在帝都,送回去拍定妆照,肯定是拿给安悦去了呗!
行吧,小安总的售后服务没了。
她把手机扔在前台,就打算忙店里的事儿去了,不料铃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又是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这里是钟小楼古装摄影。”她礼貌而官方地接起来了。
“音音?是音音吗?我是二舅妈。”
电话另一端,是个听起来还算年轻的女声,钟晓音楞了一下,二舅妈?
她什么时候冒出个二舅妈来?她的母亲是独女,她没有舅舅,怎么凭空就出来了个二舅妈?
思索了几秒钟,她想起来了,这个二舅妈,应该是大年初五那天,她和安誉在酒吧街的岔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遇上的韩云菲那一大家子。
当中的一个女人,是韩云菲的二嫂。
不过,她素来和这位二舅妈没什么交情往来,手机号估计都是她家老爷子给的,于是,她仍旧带着面对客户时,商务式的官方微笑,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问:
“请问您有什么事?”
“音音,我听说你在南城开了家古装摄影工作室,开得还不错。我和你二舅商量了一下,下个月我们回老家,打算也开一间!不过我们都没什么经验,急需你这样的专业人士,你看要不要咱合伙?一块把这一行发扬壮大起来!”
钟晓音听明白了,合伙?要钱来的呗?还急需她这样的专业人士,她认识这女人是谁啊?
当下她保持着如同AI机器人女声般,冷然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疾不徐地回答:
“合伙就不必了,我这一间铺子都忙不过来,没有多余的精力。”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顿了顿,似乎是在电话那一头,和什么人小声商量了几句,接着笑语嫣然地重新开口:
“音音啊,我和你二舅,还有大舅、外公外婆一家,在南城也玩了小半个月了,想着过几天就回去了……”
居然还没走啊……钟晓音在心底默默吐槽。
“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你店里详细聊聊?实在不行就借我们几套衣服,不,租,算租的,你看我跟你二舅这要是回去把店开起来了,这从哪找客户,哪找进货渠道,啥都不知道,门还没摸清呢……”
门还没摸清呢就想开店啊?
“舅妈,我这衣服都是自己设计制作,有版权的,不能对外租借呢,再说了,这租金也贵,不如菜市场买几匹布,自己缝几套来的划算。”
钟晓音底气十足地甜笑着回答,对方白嫖的意思很明显。她这钟小楼里的古装,大部分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客户穿上了自然随便拍照,但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别跟她套近乎了。
“你看舅妈这手艺,哪像是会缝衣服的人呐!这样吧,音音,你今晚在店里吗?我和你二舅今晚正好有空,想去你店里看看,咱一块吃个晚饭?”
“晚上我刚好约了人呢,今天店里客人多,等以后有机会我去您老家玩,请您和舅舅吃饭。”
拒绝韩家人,钟晓音一向硬气,从不讲什么面子功夫。没办法,这一家除了韩云菲的父母之外,其他人一概没什么成年人的自觉。
事实上,她的推断一点也没有错,还不到傍晚的功夫,两位没有一点儿成年人自觉的男女,就到钟小楼来了。
她传说中的二舅和舅妈。
“诶呀,音音,原来你的店在这儿啊,可让我一顿好找!”
那个也没比她大两岁,却口口声声自称她二舅的男人,一跨进大堂就自来熟地打招呼,身后跟着的那位二舅妈,举着手机就对着店里的衣服疯狂拍照。
“对不起,我们这不能拍照。”有店员立刻出来制止。
“不拍,不拍,我们就看看……”二舅妈嘴上说着不拍,举着的手机咔咔咔地连续抢拍个不停,赵珊珊上去就用手挡住了镜头。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来咨询吗?”
赵珊珊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个子也小,妆发造型技术也不算熟练,但心直口快能抗事儿,遇人遇鬼不含糊,十分得钟晓音欣赏,因而一直负责接待、咨询,以及收银之类的工作。
毕竟开店的,什么客人都能遇到。
钟晓音将那块超大的,刻了古风字体的打烊木招牌,抱在怀里笑盈盈地迎上去了。
“二舅,不好意思啊,我们打烊了。”
“这就打烊了啊?”那个自称二舅的男人,抬头望了望窗外还没落山的日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狐疑着:
“你这一天才开张几个小时啊?这能挣钱吗?”
钟晓音也不答他的话,而是将打烊的那块木招牌,照例高高地悬挂在大门口,而后倚着门框,回头望向仍旧在店员们的遮挡下,抢着拍照录视频的那位二舅妈:
“今晚约了人了,您二老改天再来?”
她今天打烊的时间确实早了些,这还没到傍晚,平时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傍晚之后才挂起打烊的招牌,但仍旧开门接单,有时客户有拍夜景的需求时,晚上还会加班。
今天,她连院子里平时入夜才会落锁的大门,都关起了半扇。
斜对面的那间茶楼,安誉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轩窗前喝茶,他这个位置稍微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钟小楼的院落间,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
而今那常开的大门关起了半扇,他还看见了两个些许眼熟的身影在门口徘徊,想了想,是正月初五那天,在酒吧街上遇见的韩家人。
小安总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
他拿出手机,从联系人中拨通了一个号码:
“调10名保安,酒吧街钟小楼,立刻。”
院子里正闹腾间,谷宇出外景回来了,挎着相机,身边还带着一位穿汉服的小姐姐。
谷宇今天连续好几单外景,忙得飞起,刚回来等客户换衣服的功夫,就看见韩家二舅夫妻俩,拒不配合地非要拍照。
今天外景客人多,所有摄影师都出去拍摄了,店里留下的几位化妆师,都是女孩子,因而谷宇上前去了,主动出面要求对方停止拍摄。
模样精致帅气的小孩儿,冷起脸来严肃工作的时候,还是十分硬气的。
谁知道韩家二舅妈,隔空就把手机往丈夫怀里一抛,随即死命抱住几个追出门口的店员。
“你拿着,快跑!”
她二舅还真就拿了手机,一溜烟地就往街上跑了。
钟晓音一脸错愕地愣在当地,城里人现在都玩这一出吗?
虽然店铺明确规定了禁止私自拍照,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么几张照片就跑啊,好像她一件衣服值好几百万似的,对不起他们真的高看她了!
谷宇和赶来的保安拔步便追,几个人在酒吧街的巷子里,把她二舅给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位没事儿就在这条街上巡视的保安队长大哥,一路小跑到了钟晓音门口。
“听说你们店有人闹事?”
赵珊珊连连点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原委一股脑说完了。最后保安盯着二舅夫妻两人,当场删除了照片,对方也没敢多言语,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钟晓音把打烊的牌子收了起来,笑盈盈地迎上,感谢几位保安大哥这么快就赶来,顺便请兄弟们进店喝杯茶。
她是做生意的,当地的保安、民警、政府等等,方方面面得打点好了才行。
对方的保安队长客气地连连摇手赔笑,还拿了张名片双手递给她:
“不用,不用,小安总打的电话,谁也不敢耽误,这一带都是我负责,以后有事就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随叫随到。”
原来是安誉的安排,钟晓音明白了,怪不得安保人员来这么快呢,她还想着她们也没来得及报案啊。
客客气气地将保安小哥们送走,她双手抱臂倚着门框思量的功夫,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茶楼里,坐着的安某人。
安誉穿了身很是有型的羊绒大衣,目光清清朗朗的,也在望向她这边。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壮士,谢了!”
还外加一个抱拳的表情,看得安誉微微蹙眉。
他怎么就从甲方爸爸,成了壮士了呢?
这还是钟晓音顾忌着他面子,没有当街大喊向他道谢,还优雅文静地隔着条街给他发信息。
这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她就当街大喊“客官有空店里坐坐,免费古装来一套”了。
“就两个字?”
彼时钟晓音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傍晚夕阳下,酒吧街巷子里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同时看见对面茶楼里男人发来的信息,明显不甚满意。
怎么就两个字了呢?她明明说了四个字,他说的两个字,指的是“壮士”,还是“谢了”?
她想了想,给他发了句完整的台词:
“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愿来世做牛做马。”
安誉沉默了,半天没回话。
钟晓音就继续坐在店门口望天,欣赏街景,欣赏行人,欣赏对面茶楼二层轩窗里的俊朗男人。
过了好一会,安誉给她甩过来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古装剧的动图,男主角英雄救美后,女主角的台词是:
“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愿以身相许。”
小安总的意思很明白,人家说的明明是以身相许,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做牛做马了。
钟晓音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微信,又仰头看了看茶楼里的男人,笑对着微信语音发了一句话:
“姑娘要是一眼看中了,想嫁,那就是以身相许,不想嫁,那就做牛做马呗。”
得,安誉明白了,就是没看上他,不想嫁呗。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做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 第 38 章
当晚, 夜雨婆娑,南城的冬天甚少下雪,却总是阴雨连绵, 青灰色的天空夹杂着山色空蒙的烟雨, 连带着酒吧街上的青石板路,都湿漉漉地能映出行人的倒影。
钟晓音没想到的是,一天之中居然再一次见着了安誉。
她的猫丢了。
说来也不是她的猫,只是店员们一块儿养在钟小楼的那只花狸猫,从酒吧街后面的路口捡的,养了两年了。
今天打烊时分, 她才发现猫不见了,店里店外怎么找也找不到,许是下午韩家二舅夫妻俩人来闹腾时, 猫吓着了跑走了。
于是大晚上钟小楼的人全员出马, 顶着越来越大的雨, 在这行人愈渐稀少的街前屋后,找猫。
那只花狸猫别看长得奶凶奶凶的, 动不动就朝人亮爪子,实际上特别胆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跑不见了。
此刻钟晓音草草地披了件大衣,披肩的长发随意用鲨鱼夹挽起, 撑了把不好看、但实用的那种全黑色的老爷伞,在这雨势渐密的酒吧街后头,和店里的小伙伴们分头找猫。
她找了三条街,翻了七八个垃圾桶, 她若没记错的话, 这猫是从这片街区的某个垃圾桶旁边捡的, 后来一有个什么惊吓刺激,它就跑回垃圾桶里,估计是仍旧把垃圾桶当成家。
在翻了第九个垃圾桶无果,还差一点栽进去之后,钟晓音秀眉紧蹙地站起身来,街头的转角有车灯闪过,暖黄色的光芒在夜色清透的雨帘下,格外熟悉又显眼。
南城唯一的那辆宾利,停在了她面前。
安誉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那只花狸猫,小家伙不知道刚才跑去哪了,全身湿漉漉、脏兮兮的,连带着小安总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上,还挂着两片沾了泥土的落叶。
“找它?”他把猫递到她面前。
钟晓音连连点头,伸手就将小脏猫接过来了,特意问了句:
“你在哪找到的?”
“后面那个路口的垃圾桶。”他如实告诉她。
哦!她记错垃圾桶了……
她抱着小花狸,匆匆道了谢后,便转身要走,想让她钟老板承认一连翻错了九个垃圾桶?
那不可能!
身后的男人定定地望着她,也没撑伞,而是倚着宾利的车门,忽然叹了句:
“这雨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
嗯?她停步驻足,这不是她当初想要蹭他车时的台词么?!
此时此刻,身后雨中带着些许磁性的好听男声,传来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上车。”
……
“这雨一点都不大。”
她顿了几秒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半是雨水、半是泥土的大衣和小脏猫,她将花狸猫和伞交到一手,伸出另一手到伞外,还特意摊开掌心感受了一番,结果被几颗巨大的雨滴砸得收回了手。
没关系,反正薛定谔的雨,她说大就大,说不大就不大。
她转身就走。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钟,忽然间,身后的男人无声地冲上来,从身后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修长的指尖轻触她侧脸被雨水打湿了的发丝,她的身形顿住了,手中的伞也掉了,幸而还没忘记抱紧怀中的花狸猫。
下一秒,她就被他抵在宾利的车前盖上,如这雨帘般的吻,细密地落下,不给她一丝犹豫的余地。
雨天的车,触感湿滑,为了不掉下去,她只好不由自主地腾出一只手来,勾住他的脖颈。
雨水在安誉棱角分明的脸颊与额角,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他的头发、外套和衬衫都湿了,连喉结都湿漉漉的,性感极了,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依稀可见。
这男人是专门送上门来诱惑她的吧?说实话怀里的花狸猫有点碍事,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将它放下,而是仍旧紧紧地抱着,试探着,回应男人的吻。
雨落了一夜。
雨后初晴,春意乍暖,正月十五的早上,钟晓音认真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画了个淡妆,穿了件浅紫色毛绒卫衣和牛仔裤,将齐腰的长发绑了跟辫子,垂在肩头。
踩着钟小楼里吱吱呀呀的木楼梯,她从二楼下来,将大门口挂着打烊两个字的木招牌收起,到前台的位置坐下,开门迎客。
今天她开业得早了点,赵珊珊那丫头还在赖床,她也有些困倦,坐在柜台后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怎么也没想明白,昨晚她怎么就又跟安誉吻了呢?
在那个色令智昏的雨夜里。
简直是见鬼了!她觉得安誉身上仿佛自带情蛊,是上天派来考验她意志力的。
上午九点钟的阳光,透过钟小楼的轩窗,倾洒在那复古样式的木质地板上。花狸猫难得稳重地蹲在化妆台前,昨晚回来时已给它洗过了澡,此刻看起来毛□□漂亮亮的,不是小脏猫了。
钟晓音百无聊赖地盯了一会手机,那上面和安誉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昨晚送她和猫回来后,他又折返到自己酒店时,说的那句“晚安”。
她轻轻叹了口气,安誉什么都好,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怎么就偏偏有个白莲花的堂姐呢?
她心浮气躁地将手机扣过去,不看它。
突如其来的连续震动响起,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她又将屏幕翻开了,一眼看见自己被莫名其妙拉进一个群,群里是好几个她不认识的微信号。
她起初还以为是酒吧街上各位老板的群,又有什么文创活动之类,结果定睛看了一会儿,她不但在群里看见了她家老爷子,还看见了韩云菲!
不多时,这群名就不知道被谁,改成了“韩家大院”。
韩家人的群,拉她进来做什么?她正要随手退掉,忽然间就被艾特了。
“@钟小楼古装,音音,想不到吧,我是你大舅,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钟晓音没搭理,惊喜个啥?意外个啥?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了神经病。
那个自称是她大舅的男人,紧接着在群里发了一大段58秒的语音,她懒得听,直接转文字了:
“音音啊,那个,我们过了正月十五,就结束旅行,准备回去了。这几天啊,我们也考察解了一下,听说你新处了个对象,挺好的,是开公司的。我和你大舅妈、二舅一家,还有你外公外婆,都衷心为你感到高兴,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
这人……有毛病吧?还没打听打听她跟安誉什么关系,就早生贵子了?
半分钟后,他大舅的第二段语音发来了:
“今天正好正月十五,我们想着咱一家人聚一聚,就到你那院子里吧,叫上你对象,大家认识认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钟晓音一脸懵逼,谁跟谁就一家人了?
她刚要回上一句“您误会了”,还没等发出去,就看见她家父亲大人,在群里发言了,是条简短的语音,她点开了。
钟老爷子:“对,对,院子里,院子里地方大。”
嗯?都看上她这院子了?意思是叫她摆上一桌请客呗?她就想知道,餐饮费、场地费、陪聊费他们给出么?!出她就请!
韩云菲紧跟着她家老爷子后面,发了段冠冕堂皇的文字,末了也特意艾特了她:
“是啊,上次文化节的事,确实我和你爸爸的藏品是仿品,是我们疏忽了,这次我和你爸爸会亲自出面,向小安总解释清楚,大家以后好往来,@钟小楼古装。”
这口气怎么跟她老板似的,说实话她毕业之后也打过两份工,她的直属上司和老板,都没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她忍着八百年修来的教养,才没在群里当即回复一句“谁跟你往来”。
她大舅那边的语音又发过来了,还跟自己妹妹一唱一和的:
“对,让那个什么小安总,安排一桌,面儿上下点功夫,就当是见家长了,成与不成就看他这一回表现了,嘿嘿……”
钟晓音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狗咬了,还是街边那种没人要的癞皮狗,得立即打狂犬疫苗。
她干净利落地在群里回复了三个字:
“我没空。”
对,她就是这么不给面子,他们自以为是谁啊?
群里还在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说什么今晚六点,不见不散,好像这事儿他们自己定了似的。
不过,钟晓音没再回复一个字,因为与此同时,安誉的消息发进来了。
安誉的信息简简单单,就一句话:
“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或者喝茶?”
看看人家小安总的邀约,这才叫有文化有素质的体面人!喝茶还是约饭,这不都得先问问她的意思么!
不过,她今晚不打算跟安誉约会,刚才她那一群二货亲戚们,说什么晚上要来她店里,给她和她对象一个惊喜,知道的是要搞突然袭击,不知道的还以为闹洞房呢!
她不打算让安誉跟韩家那些,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亲戚碰面,她跟小安总虽然约会也约过了,吻也吻过了,但也没熟到把未来以和过去,全都坦诚交付的地步。
于是她在和安誉的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
“今晚有客人拍摄,你不要来找我了。”
按下发送前,她想了想,觉着不妥,似乎让对方不要来找她,显得过于刻意。她想了想,又逐字删除,重新打上了一句简短的话:
“我今晚没空。”
她依旧没能按下发送,因为就在这当口,梁子岩的消息又发进来了。她今天可真忙碌!平时生意好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接二连三的信息。
她早把梁子岩的微信删了,不过似乎没什么用,梁子岩也早已经习惯于,用添加好友申请,来给她发简短的信息。
虽然也不是经常打扰她,但就跟韩家那群狗皮膏药一样,隔一段时间来恶心她一下,并且对方仍旧宛若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年,恶心人而不自知。
这次梁子岩给她发的一连几个好友申请,拼凑起来一句话的意思是:
“音音,小安总新戏的男女主服装是你设计的么?听说今晚要官宣。”
堂姐的女主要官宣了?穿着她设计的衣服?
钟晓音深深地呼吸,默背了一遍莫生气128字口诀。她没搭理梁子岩,而是转头就把已经输入在安誉对话框的那行字删了,再次重新打上两个字。
“没空。”
按下发送,完美!
那一刻她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什么韩家人,什么梁子岩,什么小安总,都别来招惹老娘,别的亲朋好友来她店里打八折,这几个人要是敢来,直接腿打折。
微信的另一端,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电脑前,正跟远在帝都的集团其他高层们,开着视频会议的安誉,不由得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凝思。
好冷淡的两个字。
昨晚他吻她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不满意啊?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所以,是对我的吻技不满意?那重来一次?
? 第 39 章
钟晓音无比烦躁, 刚才她放下手机时,又看见那个“韩家大院”的微信群里,那些她都对不上号的亲戚, 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晚上的大餐, 都开始点菜了。
神经病吧,一家人把她老爷子吃了个底朝天,现在又来吃她了?她惹不起,她躲还不行吗?
时值上午九点半,赵珊珊照例把钟小楼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来前台接她的班了, 她起身的时候,正看见谷宇从外面回来,带回大家的早餐。
“小宇, 你明晚的机票?”她叫住了问。
谷宇去帝都参加摄影作品的颁奖典礼, 她批了假的, 她没记错的话,他明天就走了。
“是啊, 姐,明晚八点半。”谷宇说着话,给大家分发包子豆浆油条。
“改两张今晚的,走工作室的账, 姐陪你去。”
钟晓音大口咬着油条,又猛灌了一口豆浆,含混不清地说着话。
“真的?姐?你答应陪我去了?”谷宇过于惊喜,以至于喝豆浆呛着了, 弯着腰连连咳嗽。
“吃完去收拾东西。”
钟晓音吩咐着, 而后又给其他店员们, 放了一个礼拜的假。反正如今是淡季,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没有预约订单,她想着不如放大家休息几天,不算年假,钱也照发。
她钟老板经常这么干。
店员们兴奋极了,乐得最欢的还属赵珊珊,她就是个小宅女,也没什么地方要出去玩,最大的愿望就是窝在店里,吃着外卖抱着手机刷着剧,那日子简直是美上了天。
钟晓音说干就干,吃完早餐就回卧室收拾了东西,她也没拿行李箱,而是轻衣简从,整理了一只小双肩包,反正她是去逃亡的,又不是真去旅游的,搞不好还要被她家老爷子追杀一路。
午后,她向赵珊珊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钟小楼的事,总之她老爷子和韩家人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开张。
反正她不差这几天生意,她家老爷子自掏腰包,请韩家人在南城住酒店,她就看看谁耗得过谁。
赵珊珊痛快地答应了,不用工作还能自己住个三层小楼,过上几天吃着外卖、刷着剧的悠哉日子,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小姑娘还打了包票,保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卖都从窗口接,韩家人要是敢来,她绝不开门直接报警。
赵珊珊虽然有时候给人化妆笨手笨脚,但鬼马精灵能抗事,店铺托管给她,钟晓音很放心。
她就不行,她一看见她家老爷子,就想躲得远远的。事到如今,她觉着自己带着谷宇离开南城,就跟那八国联军打进紫禁城,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逃出宫一样,还把一整个后宫的宠妃都给扔下了。
“那……姐,小安总要是来问,我怎么说啊?”最后赵珊珊小心翼翼地问。
钟晓音坐在一层半的木楼梯上想了一会,抬起头:
“照实说,就说我和谷宇回京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打点好钟小楼里的一切,下午四点钟,她的微信又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打开看了,是韩家人又在群里艾特她,说他们已经来酒吧街了,马上就到店里,问她酒席订好了没。
钟晓音心里骂了一句妈卖批,还真是突然袭击,这要依着她的性子,她不该走的,她该扛起个晾衣杆站在门口,把敢来她店里蹭饭的,一个个都打出去。
但是她心累,老娘不想陪玩了。
她随手打了个到机场的车,叫上谷宇。
“怎么了?怎么了?姐,他们来了么?”
谷宇拎了跟棒球杆,就要往门口走,小孩儿自打知道了要躲韩家人之后,满怀不甘,愤恨难平,一心想要打出去。
钟晓音不疾不徐地,把他手里的棒球杆拿下来,立在墙角,温柔耐心地谆谆教诲:
“第一,这是法治社会,打架是不对的。”
“第二,我们不是逃亡,是旅行。”
谷宇像是听进去了,回房间一把抓起自己的双肩包,甩在一侧肩膀,拉起钟晓音蹬蹬蹬地就要往外走。
有什么是比跟姐姐旅行更刺激的呢?
钟晓音从容不迫地先给出租车司机师傅打了电话,让对方把车停到院落后门,而后又关了店铺,拿起写有“歇业整顿”的那块大木牌,挂了出去。
这一回不是打烊,而是停业了。
做完这些事才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就远远地看见,韩家的大舅和二舅,大步流星地从远处走来了,身后还跟着手挽着手、犹如皇贵妃逛街般的两位舅妈,以及韩云菲,再后面是步履蹒跚的韩家二老和钟老爷子。
来得还真快。
“这边这边,你俩快走!”
赵珊珊匆忙地把钟晓音和谷宇,连同两人的行李,一股脑地推出后门了。
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车子刚启动的功夫,她就依稀听见了钟小楼前院的敲门声。
让韩家人扑了个空,她实在是太畅快了,连谷宇这平日里不爱说话的小朋友,坐在副驾驶上,都心情振奋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钟晓音也满心欢喜,她还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呢,什么老父亲,什么韩家人,什么小安总,让他们通通一边凉快去吧!她要带小狼狗到天涯海角浪去了。
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路上她不放心,还特意给先前那位负责她这片街区的保安队长,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要出趟远门,钟小楼停业几天,请对方帮忙多照看。
那保安队长一口一个“老板娘,放心吧”,殷勤恭谨地答应了,还承诺每天早中晚三趟巡逻。
挂下电话,她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暗暗叹了口气,人家保安大哥之所以对她这么殷勤,是仰仗于安誉的关系。而今她对安誉却一声不响,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不告而别了,似乎有些对不起小安总。
不过,对不起也就对不起了吧,人生在世对不起的人可太多了。
“韩家大院”的微信群里,又开始叮叮咚咚地敲她,不知道是那个自称她大舅还是二舅的男人,还嬉皮笑脸地发了句语音:
“音音啊,你店怎么关门了啊?怎么我们一要来你就歇业了啊?在哪呢?快让你对象来接客了!”
连她家一向不敢冒头的老爷子,都在群里打字问了一句:
“你在哪?为什么停业了?”
她云淡风轻地回复了几个字:“嗯,倒闭了。”
破旧的出租车在暮色渐落的公路上飞驰,她看着窗外仍旧葱郁的草木在眼前穿梭而过,内心毫无波澜。
韩家人在钟小楼门口围了半天,前脚刚走,后脚安誉就来了。
当时傍晚,不到六点,安誉原本是上午打算约钟晓音共进晚餐,结果没约到,晚上一个人从公司出来,独自开车回酒店时,不由自主地往酒吧街绕了那么一下。
知道她晚上有事,他也没打算下车打扰,结果一眼就看见钟小楼紧闭的大门前,那块“歇业整顿”的木招牌,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于是他下车去敲门了。
赵珊珊老大不乐意了,彼时她吃着刚送到的披萨炸鸡套餐,正准备打开一部追了两个星期的韩剧。
就在几分钟前,她从窗口撵走了姓韩的一大家子人,废了半天嗓子大喊了好几句:
“别敲啦!关门啦!老板不在家!”
结果不到一会儿工夫,又开始敲敲敲?!以为她是个打工的就不带急眼的么?!
趴在窗缝前看了一眼,安誉今天开会,难得穿了一身黑西装的身影,站在黄昏下的木门前,赵珊珊的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一路小跑着去开了门。
“请问,钟老板在家么?”
门外的男人站得笔直,即便诸多心急疑惑,问出这句话时,仍旧礼貌绅士,平平淡淡的,声音格外好听。
赵珊珊垂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着:
“我们老板她……今天的航班出门了,去帝都,特意交代要是您来了,跟您说一声,她要过几天才回来。”
钟晓音可不是这么好的脾气交代的,赵珊珊明明记得,她姐让她回答小安总时,原话说的是:
“回京了,和谷宇。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走的?一个人?”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是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神情。
“她刚走,和……谷宇。”
赵珊珊犹豫了好一会,虽然她姐交代了照实说,但她本来还是打算,小安总倘若不问,她就不说她姐是跟谁走的。毕竟小安总对她姐有意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没想到对方还是问了。
“知道了,谢谢你。”
道了谢后安誉转身,并没有走远,而是就站在钟小楼前的街边,拿出手机想给钟晓音打个电话。
钟晓音的乘坐的出租车,距离机场还有十几公里。
刚才她回完韩家群里的消息,拒接了包括她家老爷子在内的几个来电,望着窗外的夜景发了会呆,随手再次滑动手机屏幕时,就刷到微博首页上,多了这么一条官方消息,发布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安誉下一部新戏的男主角,官宣了。新作品的官方微博里,顶流小暖男容逸,穿着她亲自设计的那套北宋男朝服,拍摄了定妆照,确认了出演男主角。
容逸自己的微博也转发了这条消息。
钟晓音的目光停留在微博上,发了好几分钟呆,容逸的男一号都定了,传得沸沸扬扬出演女一号的小安总他堂姐,不官宣?
想到这,她又开始生气了。
她正打算再刷一会微博,看看有没有关于小安总他堂姐的消息,结果赶巧不巧的,安誉的电话打进来了。
她一怒之下按了拒接,亏她刚才还觉着为了自己的家事,不告而别有点对不起他,现在她一点也没有愧疚了。
什么牛鬼蛇神的,可都别再联系她了!
她越想越气,直接把手机按下了关机。
月上柳梢,赵珊珊在钟小楼里,继续一边吃她的披萨炸鸡,一边刷着剧。几分钟之后,她悄悄地探过身子往窗外望去,看见安誉仍旧没走,那清冷孑然的身影,仍旧站在紧闭的院落外,单手操纵着手机,不知道是在拨号还是发信息。
月光的映衬下,将他修长笔直的身影拉得更长了,与这热热闹闹的酒吧街有些违和,显得格外落寞孤寂。
安誉打了几个电话,没有打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就快步回到自己的车上。随着车子的启动,尾灯在灯火阑珊的店门前闪了几闪,消失在繁华喧嚣的车水马龙间。
窗前悄然观望的赵珊珊,立刻抓起手机,给钟晓音打电话,奈何对方关机了,她只好又拨通谷宇的号码。
“喂小宇,姐跟你在一起没?刚才小安总来了,我跟他说你们已经走了,他站了一会就突然开车跑了,开得可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去追你们了啊!你赶紧告诉姐一声!”
赵珊珊语速飞快地一口气说完,对面传来的是谷宇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大相符的冷静声音:
“好,我知道了。”
黑色的宾利轿车驶上暮色渐浓的高速公路,几乎要与这水墨画般浓妆淡抹的城郊夜色融为一体。
安誉独自开车,去往机场的方向。
钟晓音的电话没有打通,对方是关机的状态。她一声不响就走了,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他开始担心她的安全,同时又有点担心她就这样从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查一下今晚回京的航班。”
拨通王秘书的电话号码,安誉的声音在这冬末初春的冷冽夜色里,听不出太出明显的语气。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媳妇跑了!追!
? 第 40 章
“师傅, 麻烦开快点。”
钟晓音焦急地催促着司机,她刚才听谷宇和赵珊珊的电话里说,安誉极有可能追过来了。
她现在不想见安誉, 毕竟, 是她先不告而别。安誉不来找她还好,安誉这一来,如今怎么看都像是,她拿了小安总的一系列合作资源后,等人家戏一杀青,尾款一结, 她立马带着小鲜肉远走高飞了。
剧情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诡异走向?
明明是姓安的不作为,纵容自己堂姐插足别人的感情在先,原本是她占理的!此刻她居然有点心虚。
不过她宁可像现在这般, 当个撩完就跑的女海王, 她也不愿意让安誉看见, 她家姓韩的那一群亲戚。
“姑娘,几点的飞机啊?”司机师傅见她着急, 怕耽误她赶飞机,连油门也踩得大了些。
“我八点的飞机,不,七点四十。”
钟晓音说完当即改口, 她其实是八点半的飞机。
“七点四十啊,那绝对来得及,放心吧。”师傅松了口气。
钟晓音反而不放心了,只因她忽然想起来, 她和谷宇在机场, 大致需要逗留将近一个小时, 才到登机时间,倘若这一个小时当中,安誉来了,那就尴尬了。
不行,她一会到了机场,得找个去处!
七点钟刚过,出租车在候机大厅的门口停下,钟晓音扫码付款,拎上背包,拉着谷宇匆匆就跑,身后还跟着司机师傅一连串的喊声:
“小姑娘慢点,来得及!”
钟晓音仍旧一路飞奔到候机大厅。
“身份证。”
“哦,在这。”
她摊开掌心,接过谷宇的身份证,和自己的一块拿在手里,一路小跑到自助机前,飞快地打印登机牌,而后直奔安检口。
“姐,安誉要是赶来……”
“闭嘴,手机关掉。”
在钟晓音的要求下,谷宇乖乖地照做了,其实他一点都不担心安誉会追过来,甚至少年人的那点小心思里,还带着点隐隐的期待。
要是安誉敢来,他就敢站出来让对面的男人看看,钟晓音究竟是跟安誉走?还是跟他谷宇走?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他没敢说。
过了安检,钟晓音的心里落定了大半,她和谷宇都是轻装出行,一人一个双肩包,没有多余的行李,因而安检格外迅速。
“想吃什么?姐请你吃晚饭!”
徘徊在机场里各式各样的餐饮门前,钟晓音笑盈盈地问谷宇。
她甚至还想起她接老爷子来南城那天,也是在这机场里吃的晚饭,那次,还遇见了安誉和他的母亲。
“不用了吧,一会有飞机餐。”
谷宇很少在外面吃饭,年纪轻轻就会做几个拿手小菜,毕竟小时候穷过,饿过。
“飞机餐就那么一丢丢,吃不饱的。”
钟晓音连说带比划着,晚上八点半的飞机,她不确定有没有飞机餐,即使有,估计以男生的饭量,也吃不饱。
哎,出门带个小孩儿是真麻烦,要是只有她自己,她就全当减肥了。
两个人最终选了一家餐厅,钟晓音给谷宇点了份鸡锦牛肉套餐,她自己只喝了碗酸辣汤。
这回不是她要减肥,而是她吃不下。
一向到安誉,她就心情五味杂陈,有点生气,也有点心疼。
但她仍旧不打算,将今晚携小鲜肉不告而别的原由告诉他。
黑色的宾利轿车,缓缓驶入机场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钟晓音和谷宇搭乘的那趟航班,已经满员了,安誉随便输入了个目的地,随手给自己买了一班,起飞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后。
就这么孑然一身地进了机场,过了安检。
钟晓音和谷宇吃完了饭,也快到登机的时间了,她掐指一算,计划着到京后的日程:
“明天我们上午休息,下午可以到处逛逛,对了我们去游乐场吧,后天你的颁奖典礼,大后天我们去看摄影展,大大后天姐带你逛街买衣服去……”
她的进京一周游计划,刚说了一半,突然间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映入眼帘,全黑的羊绒大衣,高挑的身材,身边没带行李,也没有任何人同行,就那么孑然一身,突兀地出现在机场大厅里。
钟晓音吓得一把按住谷宇,一块蹲到了那家快餐店的围栏后。
“安誉?”谷宇凝眉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钟晓音赶紧打了个禁声的手势。
谷宇腾的一下站起来了,小孩儿生怕安誉看不见他,就差蹦起来招手,指着蹲在地上的钟晓音,告诉小安总她在这了。
钟晓音一把给拽下来了,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放飞自我的小孩儿,小间谍!
实在是不懂现在的年轻小男生们,心里一天到晚在想啥,她觉得早晚有一天,她得栽在他手上。
透过那餐厅围栏的间隙,她看见那清俊修长的男人身影走过去了,才站起身,理了理鬓边微微凌乱的发丝,没有去登机口排队。
安誉敢追着她到机场,她估计对方也已经知道,她的航班和登机口了。
她和谷宇就在快餐店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看着不远处登机口的乘客排起了长龙。
她不慌不忙地拢了拢披肩的长发,随手编了个辫子,又从背包的侧面口袋里,摸出个白色蝴蝶结绑了上去,跟她今天穿的这件米白色大衣还挺搭的。
韩家人提前到访,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她出门时兵荒马乱的,都没来得及好好化妆。
即使她在这场复杂的连环大戏中,被逼得落荒而逃,头发也还是要梳的,眉毛也还是要化的,她钟老板也还是要体面优雅的。
她忽然就气定神闲下来,等到登机口排队的人全都验完了票。再过一会,估计机场的大喇叭里,就要喊她和谷宇的名字了,她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谷宇的肩,小声嘱咐了句:
“正常走路,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停下来。”
谷宇点了点头。
钟晓音此刻看不到安誉的身影了,但她估摸着,从餐厅到登机口的这一小段路上,她在明,而他在暗。
她打定了主意,即使对方直接冲到面前质问她,她也绝不会留下。
她钟老板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她钟老板要去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南城郊外机场的新鲜空气,而后气场十足地走了出去。
这里距离登机口一百多米,她与谷宇并肩而行,目不斜视。
一步,两步,三步……她在心里默数到第158步的时候,听到斜后方一个熟悉而冷冽的男声。
“钟晓音。”
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冷冷清清的的磁性,刚好传入她的耳畔。
她没回头,甚至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将想要驻足回头的谷宇,也一把抓住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女人,绝情又心虚。
只要身后的男人不上来拦她,她就一门心思走到登机口。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从她听到安誉喊她的名字,到登机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此刻登机口已经没有了长龙,她带着谷宇一气呵成地顺利验票,登上廊桥,优雅得体,保持微笑。
她告诉自己千万别回头。
一旦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眼,她知道自己就走不成了。
谁让那个男人有毒呢?就像是一朵遗世独立的妖冶情蛊,疏狂而又任性地在她脑海中摇曳。
挥之不去。
所幸安誉没有追上来。
她在经济舱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看得出身旁的谷宇是第一次坐飞机,那双明澈清透、孩子气的目光亮闪闪地,事事都透着好奇,不过依照他的性子,也不肯开口去问。
这一点倒是跟从前的她挺像的,早在几年前,她好几位闺蜜都曾不约而同地说她,这叫什么来着?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好在她如今进步了,连面子也不要了。
随着舱门缓缓关闭,她心里落定了,再也没有她家老爷子、韩家人,以及安誉那家伙来打扰她了,她终于自由了。
她要抛却一切繁杂,好好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纯净空间。
由于谷宇是第一次坐飞机,她特意将舷窗的位置挑给了谷宇,此刻她坐在这一排中间的位置,隔着显得几分茫远的角度,望向窗外夜幕下,一望无际的停机坪。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像是与整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航班还没有开始出港排队,漂亮甜美的空乘小姐姐也还没有提示大家关闭手机,于是她将关了一个晚上的手机打开,那上面叮叮咚咚地跳了很多新消息。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她失踪了一般。
她不过是没请韩家人吃这一顿晚饭,如今连她远在老家的几位姑姑和表姐,都发来信息问她在哪。
她冷笑,从前她不做东的时候,也没见自己这么受关注啊。
划过了所有来自亲朋好友的“慰问”,只剩下一条明晃晃的信息映入眼帘,是她熟悉的龙猫卡通头像,今晚对方的微信消息,干干净净的只有一行字,是就在十分钟前发来的。
“能带我一起走么?”
来自安誉。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钟老板多带条鱼呗?路上吃,不要钱的。
今天立春!祝大家今年是心想事成的一年,健康平安的一年,如意吉祥的一年,扬眉吐气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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