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腹黑属性上线的小安总, 此刻打定了主意要搞垮一切妨碍钟晓音泡他……不,妨碍钟晓音美好生活的人。
彼时隔壁的化妆间里,钟晓音正给安妈妈做着妆发造型, 纯手工制作的皇后朝服, 上面的金色凤羽都是一根一根金线缝制的,尽显华丽端庄。
将最后一顶凤冠戴好,安妈妈满心欢喜,少女心满满地向窗前凭栏远眺的儿子招手。
“儿子,快给哀家请安。”
安誉认真打量了一番母亲的新造型,给了个相当满意的评价:
“您这么一穿, 您儿子显得瞬间没魅力了,我像是狸猫换太子换来的。”
“怎么着,这么想当太子啊?”
“不, 我是那只狸猫。”
安誉说话间, 瞥了一眼那只据说从酒吧街的垃圾箱附近捡来, 平日养在钟小楼里,此刻正懒洋洋地窝在化妆台前, 晒太阳的狸花猫。
原来小安总骨子里也不是个冰块,也是会开玩笑的啊!
彼时钟晓音一边思索,一边和赵珊珊一左一右,给安妈妈整理皇后朝服的衣摆。
安妈妈美滋滋地端详了一会镜中的自己, 又透过镜子,望见倚窗而立的安誉,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我年轻时在外面做生意,游山玩水, 自打和他爸离婚后, 就没怎么回来过, 想来想去,我这大半辈子对自己不差,但唯独有点对不起我这儿子。”
钟晓音直起身来,整理着凤冠上的红宝石色珠花,笑着接了下去:
“人这一辈子哪能人人都对得起,那活得多累,能够对得起自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实在对不起的人,就算了吧,没准儿上辈子付出得过了头呢。”
安妈妈居然在认真思量她这番话,半晌像是想得通透了一般,忽然笑了:
“你这想法太对我胃口了,人生在世就是个活在当下,谁又能真得做到人人都对得起呢!”
窗前的安誉,注意力仍旧落在外面,院子里的钟老爷子和梁子岩身上,因而没大留意这里的对话,只听见了个只言片语。
钟晓音在教唆他母后大人干啥?对不起他就算了吧?……
安妈妈的皇后造型做好,便由店里最资深的老摄影师,带去拍外景了。原本钟晓音该去亲自跟着,随时补妆整理造型的,毕竟是大客户,她店里的VIP标配是一个摄影师,外加两位妆发造型师。
不过安妈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了,让她在店里歇着,于是便只让摄影师和赵珊珊两个人跟着走了。
拎起裙摆跨出门槛的刹那,安妈妈特意向儿子使了个眼色。
小安总双手抱臂扭过了头,谁知道他这不靠谱的母上大人,是不是在特意为他和钟晓音单独相处,创造机会呢?
他都没想到的事儿,他怎么就有个这么周到的妈?
安妈妈穿着皇后朝服,在赵珊珊和摄影师的一左一右簇拥下,凤仪万千地从钟小楼走出时,钟老爷子和梁子岩竟也为这气度风华所摄,居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像是俩门神一般,杵在当地。
不过在那前几秒,他们都在讨论和钟晓音的婚礼的日程了。
安誉他听见了!
钟老爷子满心都是将要嫁女儿的喜悦,梁子岩除了连连点头称是外,什么也没说。
梁子岩是打从心眼里,想要跟钟晓音复合的,毕竟钟晓音抱上了小安总这只大腿,比安悦抱得还牢。
但并不代表他想和钟晓音结婚,他是个明星,还有女友粉呢。
“哟,什么时候来的?聊得还不错……”
钟晓音趴在栏杆上,向下瞄了一眼院子,她今天一大早就在忙,把自家老爷子放在院子里也没顾得上,梁子岩什么时候来的,她还真没注意。
“人家已经以未婚夫的身份,在跟你家老爷子谈婚礼了,而你没有一点参与感,心也真够大的。”
安誉说这句话吐槽她的时候,还带着一丝莫名酸溜溜的语气,即便他已经极力隐藏了,可她还是听出来了。
不过,她没戳破。
“那不是挺好么,让他们先筹备着,等我什么时候找着想结婚的人了,直接重做一批请帖,在八方来宾面前,把新郎一换。”
“……你不是心大,你是没有心。”
对此如意算盘,小安总难得给予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评价。
衣袋里的手机传来微微震动,安誉打开扫了一眼,是两条新的微信消息,来自于他那刚出门不久的母上大人。
“儿子,妈妈看得出你喜欢这个姑娘,你喜欢的,妈妈也喜欢。”
“但是人家好像有男朋友哦。”
安誉眉宇微蹙,难为了他这位亲娘,出去拍皇后写真,都不忘了他追姑娘的事,铁定是刚才听见钟老爷子的话了。
有男朋友怎么了?小安总坚忍笃定地给母亲发了一个字:
“抢。”
“咚”的一声,钟晓音将一叠厚厚的宣传海报放在桌子上。刚才安誉看微信消息时,她也没闲着,从抽屉里找来近一个季度,她店里各大套餐的男装写真,一股脑地全搬来了。
可算来了安誉这么个大客户,她不得趁机多宰两刀?
“安小誉同学,我还是有心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大,也并非没有心,她特意热情又细致地,给对方一张张介绍海报上的套餐。
“我昨天特意为你整理了各种古装男士套系,熬了大半个通宵呢,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今天预定的话,还可以和阿姨一起享受亲子套餐,半价优惠哦!”
安誉蹙了蹙眉,他就安静地看着她社牛综合征发作。
他都二十多了,还亲子套餐?
“我们店里的古装造型,都是我亲自设计的,不是简单的cosplay,整个南城,不,全国独一份,找不出撞衫的,一对一订制,满足您的一切野性消费!”
提起亲自设计的古装造型,钟晓音自豪感满满。
“你看你看,我们这有时下最流行的龙袍款式,以及堪比时装秀的顶奢披风,这是作为颜值天花板的绝美夜行衣,还有去年拿过奖的最潮战袍……”
她一张一张翻着海报上的造型,真情实意地讲解:
“无论什么样的古装身份,您都值得拥有,比如这套帝王汉服造型,叫做:朕的江山元宇宙!”
“还有下一个套系:冤种将军闯九州!
“这是:摆烂王爷小作精!”
“狂野剑仙上青楼!”
……
安誉看得嘴角抽搐。
他此刻特别想昭告天下,这位老板娘不知道是谁家的,他不认识!反正不是他家的……
钟晓音全情投入地翻着下一张:“还有这套,大内公公……额,公公就算了。”
她笑盈盈地抱着一叠宣传册,抬头对上小安总深邃而玩味般的神情,她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满含期待地问:财神爷,来一套?
安誉居然真的接过这一叠厚厚的海报,一张一张地翻看,也不知道是真的对古装写真感兴趣,还是哄着老板娘玩。
嗯……他不想当什么冤种将军,也不需要逛青楼,作精小王爷的人设不适合他,他也没有统领元宇宙那么大的野心。
忽然间,一张双人合影的情侣套系出现在眼前,是钟晓音和谷宇的合影。
海报上的谷宇穿着黑底暗纹的佩剑长袍,躺在秋日泛黄的落叶上,是个俊俏十足的少侠模样。钟晓音则一身大红色的飘逸长裙,怀抱古琴坐在身畔,轻如蝉翼的薄纱披帛,如瀑布般铺展开来。
“哎呀拿错了,这个不能打折,这是另外的套系!”
钟晓音一把将这张海报抢了过来,这个不能加在亲子套系里面。
她这些宣传海报上的模特,有一部分是顾客,拍摄后她亲自一张张挑选出来,征得对方的同意后,打印成海报挂在店里。不过也有些新品造型,在上架前便由她和店员们亲自展示。
她自己拍过单人写真,和赵珊珊拍过闺蜜套系,和谷宇拍过情侣套系,和其他员工也拍过各种各样的宣传照。
安誉盯着被她抢在手里的宣传照,深邃的眸子里忽明忽暗,故意浅笑着反问:
“不让看?”
他就是想看她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样子,他觉得可爱极了。
“……这是另外的价钱!”
钟晓音脑子飞快地转了两秒钟,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说得没错!情侣套餐不在他们聊的这个范围内,的确那是另外的价钱。
“我就要另外的价钱。”
安誉忽而双手撑着台面,收回半开玩笑的神情,凝视眼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星眸犹如灯火万千。
嗯?钟晓音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怎么看这男人都有点任性吃醋的意味,一点都不符合冷面小安总的人设!
的确,安誉今天一直在吃醋,吃梁子岩的醋,吃谷宇的醋。
“情侣套餐是要带姑娘一起来的。”她好心的提醒。
“有姑娘。”怼了三个字,对方毫不领情。
“这个……是要预约的。”
“没问题。”
“那……我们的套餐包括:4套服装造型,200张全底精修,三本共80张硬面相册,五个12寸玻璃水晶摆台……”
钟晓音游刃有余地介绍着服务项目,末了又诚意十足地加了句:
“客官还有什么要求?”
安誉抬眸望了一眼朝向店门外的橱窗,那里已经摆了十几张客户写真,不过还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他指了指。
“拍完打印一张最大的海报,挂在那。”
钟晓音偷瞄了一眼自己店铺的橱窗。
把安誉的情侣照,挂出去?这么招摇的吗?……
她思绪飞快地转了两秒,随即换上一如既往的甜甜笑容,扬眉称赞:
“那太好了,谢谢小安总亲自打广告!咱们关系都这么铁了,代言费我就不给你了啊。不过……海报多土啊,回头我给你和姑娘,一人做个人形立牌,金童玉女,往这店门口一站。”
她情真意切、声情并茂地阐述着她的宣传规划: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照料你的人形立牌,不让风吹着,不让太阳晒着,下雨了给你搬进去,天晴了我就坐门口守着你,每天开张跟你说早安,打烊跟你说晚安,我天天给你早晚一炉香,晨昏三叩首,祈祷安大财神保佑我生意兴隆,桃花遍地,招财进宝……”
“……”
安誉此刻特别想做微信表情包里那个单手扶额的动作。
合着他成了吉祥物了?
招财进宝就算了,桃花遍地是怎么回事?她想要哪朵桃花?
正思索间,钟晓音总算歇了口气,跟做年终业绩报告一样,表达完自己一定会好好对待安誉人形立牌的决心,忽然将话题回归到正轨,一字字正色问:
“安小誉同学,你要和谁拍情侣套餐?”
盯着她素衣淡妆,却清甜明媚的侧脸,安誉不容置疑地说了一个字:
“你。”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喜提新称号安大财神。
小安总:情侣套餐预定,宣传海报预定,人形立牌预定,老板娘也预定,通通预定!
? 第 25 章
当晚, 钟晓音和程荃煲电话粥。
临近年关,安誉的剧组加紧赶进度,连着几天都是通宵的大夜戏, 尽管眼见着春节前是杀青无望了, 但制片人余途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至少赶在正月十五前完工,让大家回去好好过个元宵节。
因而程荃近来格外忙碌,有好几天没来钟小楼了。
“荃荃,我觉着这剧本不对啊。”
夜深人静时,钟晓音坐在钟小楼的吊床上, 一个人慢悠悠地荡着,跟程荃有理有据的分析。
“我跟小安总,明明走的是心机女配和资方大佬路线, 可我感觉这剧情怎么有点偏离主线了呢?前几天他拍的那个青花大古董送我店里来了, 我没敢要, 给他送回去了,然后他国外回来的娘亲大人来我这儿拍写真, 再后来,他居然要跟我拍情侣装!……剧情不应该是这么个走向啊!”
钟晓音一条条、一桩桩地把事实摆在眼前,电话那一头的程大小姐,显然没抓住重点, 还显得格外兴奋。
“哇!见家长啦?这么劲爆的吗?!”
“嗯……昨天来我店里拍了最高端的套系,可是我根本没打算和小安总往这方面发展啊,当初跟梁子岩刚分手的时候,我是对小安总主动了点, 可没想到这就一路开挂, 八方来财, 生意兴隆,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
言罢,她顿了顿,叹息:
“可问题是,我只是想泡个小总裁而已,没想迎娶人家啊……”
“怎么着?不娶何撩!跑慢了吧?”
电话的另一头,程荃悠哉悠哉地打趣,而后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妞儿,你要随时改变作战方案,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剧本又不是不能改,你看我这刚才补妆的功夫,下一场马上要开拍了,导演还拿剧本过来,跟我说有两句台词要改呢。”
“可我这不仅仅是改台词,连人物情感主线都改了啊……”
钟晓音绝望地叹息,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哎,老司机失手了,我本来只想在感情线的辅路上,当个过客,怎么这眼看着就要奔上高速,一去不复返了呢?……虽然小安总也挺好的,可我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还着三千房贷,人家花着三亿的电影制作费。”
“听我说钟晓音同学,你按月还着三千房贷,和安誉分期付款三亿制作费,有什么区别吗?大家都是苦逼的尾款人。”
程荃向来不把有钱没钱,家世出身当回事,而且还一针见血:
“而且,你也觉着他不错是吧,方方面面都比梁子岩强多了。”
“那倒是……”
钟晓音不得不承认,安誉的确是个顶配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可问题是,我也没看见他身边还有别的女生,他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不都该是玩得挺乱么,现在显得只有我一个人在泡他,有点像在骗纯情少男的感觉,不,纯情霸总……
“钟晓音你就怂吧!”
程荃气急败坏地说出这句话,要不是助理来招呼她拍一下场戏,她都能立马打个车到钟小楼里,耳提面命地好好教导一番。
程大小姐对此十分恨铁不成钢。
不过,还没等程荃近期抽出空来去钟小楼,几天之后,钟晓音就去了趟剧组。
她现在不在这个剧组做化妆师了,但跟此前组里的许多同事,都相处得不错,她也隔三差五地去找他们玩耍。
她这次去剧组,是专程找谷宇,谷宇替代了梁子岩的角色之后,很多从前的戏需要补拍,这几天格外忙碌。
而钟晓音今天一早刚获知的消息,谷宇在几个月前,有一部送去帝都参赛的摄影作品,获奖了!
谷宇拍戏时不能使用手机,因而这天傍晚,钟晓音的店铺一打烊,就带着赵珊珊一块儿去剧组了,打算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谷宇。
南城钟小楼的老板娘名声在外,她一到剧组,身边便围拢了一大群曾经一起工作的伙伴,还群力群策着晚上一块撸串喝酒。
谷宇还有一场戏没收工,程荃也没见人影,她便和赵珊珊在一边等,闲来无事观望这湖光水色间,她忽然看见对面的岛屿湖心亭中,程荃一身鹅黄色宫装,惊艳四座,而此刻与程大小姐同坐在湖心亭里聊天的,居然是安誉的母上大人!
安妈妈来剧组探班了?还跟程荃聊得火热!她微微意外,尤其是她并没在附近看见安誉的身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安总不知道又上哪忙去了,把自家老妈扔在组里。
前几天还说她心大,哼,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心大。
拍完眼前的场次,导演乐颠颠地过来了,看上去相当满意。
“谷宇这孩子啊,天赋不错,特别有灵气。”
导演一上来就夸,钟晓音当然高兴,谷宇虽然没什么表演基础,但胜在勤奋好学又聪明,谁不喜欢这么一个小孩呢?
导演甚至建议让谷宇去找个表演学校,系统地学习一下,将来肯定能出成绩,毕竟年纪还小,现在也才到普通大学生的年龄阶段,正是学习的好时候。
钟晓音开始认真思量这件事。
不大一会工夫,谷宇换了衣服,卸了妆也过来了,他今天的拍摄已经全部收工,钟晓音和赵珊珊亲口告诉他,摄影作品获奖了的时候,看得出少年那双如这湖水般,明净澄澈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闪动。
等候晚上聚餐的工夫,谷宇坐在那古装造景的月亮门前,对她说:
“我还是喜欢摄影。”
“我跟剧组的摄像前辈,学了不少拍摄的技巧,或许以后我也可以拍电影。”
“和演员相比,我好像还是更想成为一个摄影师。”
“姐,过完年跟我一块去帝都领奖吧。”
钟晓音想了想,满心欣慰地歪着头凝思,不过,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已经有人将火锅烤串摆上了桌,来招呼他们了。
晚饭时分,安誉也来了,将他的宾利轿车停在湖畔码头。
小安总吃饭比较挑食,不吃火锅烤串小龙虾,便喝着余途递过来的烧酒,吃几口小菜,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喝闲聊。
钟晓音有时候觉得,安誉像是整个世界的主角,却又像是每个人生命里的旁观者,就这么惊艳地,在每一个人的世界中安静路过。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南方的水乡古镇,年味格外浓郁,热闹的码头聚餐也持续到午夜,天空飘起零星小雪。
钟晓音如果没记错,这是今年以来南城的第一场雪。
地域的缘故,南城很少下雪,有时候好几年都见不着一片雪花,这剧组里也大多是南方的同事们,平日里甚少看见这飘雪景象,这会儿个个兴奋激动地玩闹去了。
谷宇和赵珊珊被年轻的同事们,拉着上了湖畔的大龙船,玩狼人杀去了。容逸和程荃两个人在一艘乌篷船头煮茶。
安妈妈则仍旧端庄优雅地在湖心亭坐着,赏雪赏月,身边的大制片人余途亲自陪着说话,那神情恭谨得,宛若伺候太皇太后。
钟晓音坐在岸边红漆柱子的长廊底下,捧了一小坛这南城独有的桂花酒,自顾自地饮着。
刚才聚餐的时候,她一直忙着跟人说笑玩闹,这会儿有些口渴了,这里的桂花酒清香甘冽,度数不高,甜丝丝的格外好喝,她没多大一会功夫,就将一小坛桂花酒当水喝完了。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原本也在长廊里,跟导演说话的安誉,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她身后,与她同样靠着那根红漆柱子,望向远方的湖上夜色出神。
旁边的地上,放着同样的一小坛桂花酒。
安誉平时喝惯了红酒,这里的烧酒果酒对他而言,甘甜有余而醇香不足,因而只喝了小半坛,就放在一旁没再动了。
“真是暴殄天物。”
钟晓音小声嘟囔了一句,从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中,伸出冻得哆哆嗦嗦的纤细指尖,勾走了安誉身边那个小酒坛,还不忘加上一句:
“给我了啊。”
捧起酒坛仰头就喝,她并不嫌弃是他喝过的。
“你这是要打虎还是上梁山?”
微微蹙起刘海掩映下的浓烈眉宇,安誉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喝酒的女生。
“大橘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打它?”
钟晓音放下酒坛,和他说话时没有扭头,只是用手背随手抹了一下唇畔的酒渍:
“再说了,人家在我们那边,可是一级国家保护动物,你以为是可以随便滑铲的啊?”
言罢她又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
“算了,你这个人估计连滑铲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晓音,你是觉得我有多没见过世面?”
安誉扭过头来,隔着那月夜冬雪下的红漆柱子,抬手就将她手里的酒坛,重新抢回来了,灌了一大口。
嗯?到底还是间接接吻了。
钟晓音没喝够,懒得跟他争,站起来又去码头的餐桌上拿了两瓶,这次她特意挑的白酒。
她一眼看中了的52度道光廿五!
她将一瓶道光廿五和两个玻璃杯,重重地放在安誉身旁的回廊上,还不忘调教着:
“这才叫做世面!我们大橘故乡的人们,都是喝这个的。”
“想当年我大表姐带着姐夫去见父母,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宴,我大姑和二姑,把我大姐夫喝进医院了!”
“我二表姐结婚的时候,婚礼上我三姑和小姑,把我那新郎官二姐夫,喝得当场躺地上不省人事!”
“还有,我三表姐订婚的时候,我85岁的奶奶,在家里的小炕头上,一个人把我三姐夫喝吐了……而我,是我们家排行最低,酒量最差的!”
安誉不由自主地揉着眉心,顿了顿,本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优秀心理素质,冷静发问:
“你家有多少位长辈?”
钟晓音斜倚着那古朴回廊的红漆柱子,悠然自在地捧着盛满了道光廿五的酒杯,歪着头想了想:
“我有四个姑姑,我爸排行倒数第二。”
安誉仰头灌下一大杯道光廿五,炽冽醇厚的酒意直往上冲,他努力压下胸中翻腾,平复了几分钟,他只想说上一句:钟老板,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钟老板请解释下,不娶何撩?
零点左右还有一章。
? 第 26 章
当然, 转身就走的想法,只在安誉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半点要付诸行动的意思。
午夜残月, 他倚着那红漆柱子, 回眸间看到夜空飘散的残雪,片片飞落在身旁女子挽起的发梢,像是蟾宫的落英缤纷。
“不过,前几年我跟大姑吵了一架,便再也没回过老家了。”
钟晓音小口轻啄着杯中的白酒,那涂了朱砂色的唇, 像是这冬景里盛开的一株寒梅。
夜里的空气更凉了,然而几杯酒下肚,安誉却觉得身体里微微发热, 他解开衬衫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放下酒杯, 扭过头来等着她说下去。
她与他之间,只隔着这么一根直径三十公分的廊柱。
“那时候我刚开店, 需要钱,就去找了我妈生前留给我的存折,上面有五十万。我妈过世的时候,我还没成年, 那时候我爸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家里的存折和密码都是他保管的,结果等我要用的时候,发现早就被提空了。”
想要喝一口52度的道光廿五, 润润嗓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边的白酒, 已经被安誉又换成了低度数的桂花酿,她也没在意,捧起来喝了一小口。
“后来我根据转账记录,追查到是韩云菲转走的,我问我爸怎么回事,他说忘了。”
“我大姑为他们俩说话,说哪怕韩云菲只跟了我爸一天,那也是我必须孝敬一辈子的妈,她用家里的钱,天经地义,毕竟她和我爸养了我这么多年。”
“韩云菲比我只大三个月,她跟我爸在一起时17岁,我也是17岁,我就不懂她养我什么了,真是笑话……”
桂花酒的味道不够烈,她只好捧着坛子咕咚咕咚地大口喝,喝了个水饱,不服气地把酒坛砰地一声放在长廊上。
“我大姑以前总说,我们家没孙子,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孙女,于是我一直觉得我地位还可以。后来才明白,姑姑们曾经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钟家孙女,而是因为我爸是钟家的儿子。”
“一旦我跟我爸的利益产生冲突了,那我还不如我爸的媳妇……反正在她们看来,我们家的女人,都得是为我爸而活的……”
话说了一半,忽然间手机铃响,钟晓音从毛呢大衣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会,看到手机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不过她认识,是她爸。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小声念叨了一句,接着对安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换上一副官方疏离的笑容,商务式满分地接起电话。
“爸,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了呀?把我妈从局子里捞出来了吗?”
安誉翻了个白眼,他就静静地看着她怼人式表演。
韩云菲倒卖古董那个事其实不算大,毕竟古董是假的,也用不着进局子,她故意这么问她家老爷子。
“我妈要来我这拍写真?没问题啊,不过我这订单都约到一个月之后了,连春节档都排满了……不过没关系,既然是我妈,我把明天的订单都取消了,也得给她拍……哎呀,免单我可要亏本了,您也知道我这是小本生意,每个月除了房租水电,都不剩什么吃饭钱,每天只能半夜菜市场收摊后,去捡点烂菜叶子吃……”
安誉一口酒下去,差一点咬到舌头。
“爸,您想啊,我大表姐是搞科研的,人家火箭都飞上天了;我二表姐是个人民教师,我三表姐是个医生。我大姑说,这都是为国争光的英雄,我二姑说,这是造福全人类的神仙,我三姑说,以后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要接受全国人民叩拜的!……您也知道,就我没什么出息,对地球没什么价值,对宇宙也没什么奉献,连养活自己都难,这要是免单了,我下个月生活费可都得管我大姑借了……”
安誉双手抱臂,那双忽明忽暗的双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在站在台阶上,为了暖和身子而蹦蹦跳跳打电话的人。
这份真情实感的哭穷,演得比他剧组的女演员还真!
“这样吧,毕竟那是我妈,我一分钱不收,外加送三套自选外景,以及当前最高配置的拍摄相机,还有专人专用的美甲、贴花、卸妆湿巾和粉扑。”
她的外景原本也是客人自选的,她的相机本来就是最高配置,还有她的美甲、贴花、湿巾和粉扑,要么也是一次性的。
“所以您就给个摄影师和化妆师的工钱,一共三万八,您看行么?”
不知道是天冷还是酒喝得有点多,安誉一个手抖,差一点碰翻身旁的道光廿五。
他带他家母上大人拍摄的那几身造型,是钟小楼里最高端奢华的套餐,也才一万二。
看来钟老爷子是成功被忽悠答应了,钟晓音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她家老爷子不是没钱,虽然如今生意落魄了,存款房产也被韩云菲榨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只能穿一身百十来块钱的行头了……
但给韩云菲那小妖精花个几万块钱,还是咬咬牙拿得出来的。
“这么看我干嘛?”
桂花酿的酒精度数虽然不高,但甜丝丝的,此前她一不留神就喝了不少,再混上道光廿五的白酒,此刻微醺的酒意开始朦朦胧胧地涌了上来。
她站在几级台阶上俯下身,对上斜倚着长廊的男人凝望而来的目光,在这月寒酒暖的雪夜里,有种别样的风情。
“我坑我爹,可没坑你啊!”
“你放心,阿姨那几套古装造型,绝对是我店里的顶配,化妆品都是国际一线大牌,头饰指甲贴花都是我自己手工做的,不是给韩云菲用的那种成本价两毛五的赠品。”
“今晚回去我就把店里的贵重物品都藏起来,毕竟我跟我爸说了,我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
安誉的目光轻轻地落在眼前人轻闪的羽睫,她眉眼如画,那双顾目流盼的眼眸,宛若这江南水乡的薄雾,一对清透淡雅的秀眉,又如这清辉雪夜间的墨痕。
她今天的发型与往日不同,如瀑的长发没有披散开来,而是看似随意地挽起,别了个精致的发夹,鬓边留了几缕零星碎发,平添了几分猜不透的慵懒与神秘。
他越来越好奇钟晓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轻轻一抬手,就把她头上那枚发夹给摘下来了,拿在眼前端详了几秒,冷笑。
“上个季度新出炉的单品,专柜价1988,你以为韩云菲是傻的么?”
这枚发夹是某家国际一线奢侈品牌,上个季度的主打产品,货真价实。赶巧儿了,那个品牌家族企业的二公子,跟他是从前一起留学的同学,关系一直不错,上个季度的新品发布会,邀他去参加了的。
钟晓音定定地望着此刻安誉手里拿着的,刚从她脑袋上撸下来的发夹:
完了,哭穷被拆穿了。
“安小誉!给我戴回去!”
她凶巴巴地一字字对他说,她明明也不常买奢侈品的,一共也没几个包包几件首饰,偶尔戴一下还被他看出来了。
真是火眼金睛。
“过来。”
安誉在长廊上坐着,轻轻一揽,钟晓音一个没站稳,就差点跌进了他怀里。
抬眸间,看着男人抬起修长的手指为她戴发夹时,她忽然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谁让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脸好看,手也好看。上天给了他一双仿佛弹钢琴的手,他却用来揪女生的发夹!
午夜过半,微雪将停,她重新在长廊上坐下,与他同样的姿势背靠着背,中间只隔了那么一根古朴的红漆柱子。
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但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这落地即融的冬雪里,无声地蔓延开了。
“安誉,我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安誉把白酒从她手边拿走了,她只好闷了一口桂花酿,幽幽开口。自己也不知道是借着微醺的酒意,说些醉话,还是不知不觉中也带了那么几分真心。
反正她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再说了,成年人偶尔说些醉话,又有什么关系?
没听到身后的回应,她也没回头去看柱子另一头的人,而是就这么仿佛自言自语般,轻轻地念叨着:
“可我就是个开店勉强养活自己的小老板娘,和你不一样。”
“老板和老板娘,没什么不一样。”
带着微微磁性的低沉男声,从那红漆柱子后面,就那么突如其来地传入耳畔。
钟晓音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
“我是这南城的,是属于这酒吧街的。”
“酒吧街是我的。”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传入耳畔时,钟晓音有点没听懂,她怀疑自己是喝多了,两种酒混在一块,后劲微微上来,她此刻脑袋有点懵,昏昏沉沉的。
恍然中她依稀想起,前些天似乎看到过关于南城酒吧街,地产招标以及融资合作这一类的信息,迷迷糊糊中她想,安誉不会是投资了整个酒吧街吧?
她不会又成了乙方落在他手里了吧?
酒意上来,她困倦极了,这些念头只是朦胧间在脑海一闪而过,几分钟后,她就靠着那红漆柱子,沉沉地睡去了。
月上中天,雪过初晴的夜色间,连空气也仿佛沁着清香,安誉侧身回过头来,凝视身后那明媚而安静的睡颜,若有所思。
第二天上午,阳光正好,钟晓音给安誉妈妈拍的那几套写真,新鲜出炉了。
五套店里最顶级的造型,500张全底精修,六大本精装相册,十张大幅精致挂毯,八个水晶摆台。
安誉驾车,载着坐在副驾驶的母亲,缓缓行驶在酒吧街的巷子里。上午的街道格外安静,除了几间早点铺子、咖啡馆和茶楼开了张,大部分的酒吧、夜店、餐馆还在休息。
看见钟小楼大门口早已挂上那写了“营业中”三个字的木招牌,安誉将车子停靠在路旁,转头向母亲说了句:
“一起去?”
安妈妈不疾不徐地解开安全带,去拿放在一旁的手包,随即又放了下来,面现为难之色:
“儿子啊,妈妈就不进去了吧……你说你这去见中意的姑娘,身边还总带着妈妈,这不好。再说了,妈妈心里也有点紧张,毕竟是见我儿子喜欢的女孩子……妈妈今天的妆太重了,显得一点儿都不慈祥。”
“那您在车里等我,我快去快回。”安誉向母亲说着话。
“不不,不用很快。”
母亲连连摇手,还指着街对面整个南城最大的商场:
“妈妈想去逛一会街,给我国外的老姐妹们寄点礼物,顺便啊,再买点东西过几天去看看你姥姥和姥爷。”
安妈妈说着打开车门,下车时还不忘又加了句:
“对了,妈妈后天的航班,去看你姥姥姥爷,等年后就直飞塞班群岛,找我的老姐妹们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你那大罐子记得什么时候再给人家送去。”
“什么大罐子?”安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你上次没送出去的那个。”
“那叫明宣德青花折枝花卉八方烛台。”安誉纠正。
“哎呀,妈妈不懂,这是陌生的领域,但不管是什么,你要是送不出去,妈妈可要在我的老姐妹群里笑话你了,追姑娘要用心追,她不收礼物没准是有其他顾及呢,或者人家要是不喜欢,你就换个其他礼物,要多思考,别像你爸一样……”
“妈,我知道了。”
安誉赶紧打断,目送着母亲过马路进了商场。
他最不愿意被说他像他爸了,他爸简直就是他人生的反面教材。
钟晓音悠闲地坐在钟小楼前台,将安誉母亲的写真集和各类摆件,一样一样展示给她面前这位重磅级大客户,从修图、到制作工艺,再到成片入册,可是她这些天和员工们加班加点完成的,质量杠杠的。
“小安总日理万机,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这点小事下次打个电话,我们可以配送上门的。”
“这月底交付的北宋朝服,还请老板娘亲自配送。”
安誉接过包装精美的相册礼盒,沉甸甸的。他委托她为下一部影视作品,设计的那几套古装订单,其中有一件北宋男士朝服,合同上签订的交付日期是这个月底。
钟晓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就是客气一下,还真叫她送货上门啊?她本来打算让赵珊珊跑个腿的……
不过,说起那件将要交工的古装,她的确已经做好了,只剩下细节尚需微调,已经可以试穿了。
“也不知道你下一部作品男主角定了没有,衣服是给谁穿的?不过我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看你的身材比例也不输男明星,要不然,安小誉同学,你一会儿替人试试?”
安誉淡淡看了她一眼,神情间该是默认了。钟晓音夸他身材样貌不输男明星,他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一言不发地跟着钟晓音上了二楼,那里除了两间影棚之外,大多是存放衣物道具,以及设计制作的工作区,衣帽间里整整齐齐挂了几十件衣服。
钟晓音刚把那套新鲜出炉的男装,从架子上取下,还没等拿给安誉,就听见楼下赵珊珊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
“姐,你在楼上吗?钟老先生和韩女士到了,说是有预约。”
钟晓音应了一声,她爸和韩云菲来了,于是她也不着急给安誉试衣服了,而是从容不迫地一把拽起那衣帽间里,那大红色的防尘布,直接就把安誉罩在了里面,还颇够意思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委屈你了,安小誉,等我一会,不要乱跑哦!”
言罢,她便跟着赵珊珊一前一后地下楼了,留下被藏在各色古装长袍,以及那遮天幕布之下的小安总,蹙紧了清俊好看的眉宇。
他这是被金窝藏娇了?
作者有话说:
钟老板:好看的男人当然要藏起来,可不能给别人瞎霍霍!
小年快乐哟宝宝们!~
? 第 27 章
钟晓音悠哉悠哉地下楼来, 到大堂的柜台后面坐下了,平时她这个老板娘都充当化妆师干活,不在前台接待客户的, 这个位置通常都是赵珊珊坐。
果然离着大老远, 她就看见自家老爷子和韩云菲,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有店员拿着笔记本电脑,给韩云菲介绍店里的写真套系。
钟老爷子依旧是一件灰不溜秋的大棉袄,戴一顶不男不女的八角帽,身边的韩云菲倒是全身上下闪亮亮的名牌, 为了今天来拍写真化妆,难得的素颜,只扎了个丸子头, 整个人显得青春时尚又洋气。
总之这两个人呆在一块, 怎么看也不像夫妻, 倒像是乡下进城务工的老父亲,以及在城里混成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闺女。
“珊珊, 韩女士的妆发造型你来做。”
钟晓音悠闲坐在大掌柜的位置,淡淡地笑着吩咐。
“啊?我?好……好的!没问题!”
赵珊珊有点难以置信,不过转瞬间便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她是一名助理化妆师,工作以打杂的时候居多, 以她的资历,原本不能够单独给客人做妆发的,今天钟晓音让她来独立完成,她开心极了。
于是钟晓音便继续在柜台后面坐着, 喝茶, 还顺便到几个化妆台前溜了一圈, 热情地询问了另外几位客人还有什么需要。
直到韩云菲选定了套餐,钟老爷子到前台来刷卡付款,一共三万八。
别看钟老爷子如今寒酸了,穿一身百八十块钱的衣服。但人家好歹以前是做生意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给小媳妇花个万八千块,还是有的,更何况这钱是直接刷给他闺女的。
钟晓音美滋滋地收了钱,便要转身上楼,身后刚坐在化妆台前的韩云菲,忽然大声问了句:
“听说你们这有一位叫谷宇的摄影师,他拍得好,我要他给我拍。”
钟晓音在楼梯上停步回头,微微笑着回答:
“谷师傅啊,他的档期都预约到春节后了,而且,他贵。”
谷宇今天既没有剧组的拍戏,在钟小楼的档期也没约出去,这会儿估计是在三层小阁楼自己的房间,玩相机或者打游戏呢。
谷宇是钟小楼的活招牌,韩云菲能够知道他的大名,并不稀奇。只不过,作为一名资历尚浅的年轻摄影师,谷宇的薪酬并不贵,他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为颜值。
谁不愿意帅气好看的小男生给自己拍照呢?
听说谷宇没在,韩云菲的脸垮了下来,有点不高兴,扭头看了看自家老头儿仍旧在沙发上坐着喝茶,没留意这边。
于是她从化妆台前起身,蹬蹬蹬地跟着钟晓音上了几步楼梯,双手抱臂,明明没什么底气,硬是努力凹出一份颐指气使的架势来,扬了扬眉:
“文化节上那个什么集团的小安总,你认识吧?微信给我,我和你爸爸有点生意上的合作要找他聊。”
“不好意思啊,他更贵。”
钟晓音继续报以官方商务式的微笑,而后便上楼去了。此时此刻,那位“更贵”的大总裁,就被她藏在二楼的衣帽间里。
“钟老板,把你的VIP金卡客户扔在储物间里,都不打算带出去见人,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
安誉把衣架上那一件大红色的嫁衣,以及一件藏青色的官袍,从自己的头上掀开,还小心地留意了别刮坏上面的丝线。
“你已经不是最尊贵的vip客户了,刚才韩云菲那一单,我家老爷子刷了三万八。”
钟晓音没有看他,而是喜笑颜开地说着话,同时将之前就准备给对方试穿的,那套订单上新鲜出炉北宋朝服,从整整齐齐的柜子里拿出来。
安誉配合地自己解开外套的纽扣,微微蹙眉:
“你这里最顶配的套餐,明码标价一万二,也不怕你家老爷子到消费者协会告你?”
钟晓音拿衣服的手僵住了,不能吧?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闺女坑她爹的钱,那能叫坑吗?
把小安总身上帅气有型的外套毫不温柔地扒了,钟晓音抖开手上的那套北宋朝服,就往他身上招呼。
“放心吧,我家老爷子没那么高的觉悟,多半不知道消费者协会的门朝哪开,不像你,一个订单还要求老板娘亲自配送,黄世仁!周扒皮!现在老板娘亲自给你试衣服,满意么?”
说话间,她将这套官袍给安誉穿上了,此刻正蹲下来整理腰带和下摆,时候接近晌午,有阳光从客厅的小轩窗外倾洒进来,照在她用鲨鱼夹随意挽起的发梢上,像是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安誉抬起手,忽然就想揉一揉她看起来手感超好的发丝。许是听进去了他昨晚的建议,她今天没戴那个价值1988的发夹。
他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中时,停住了,因为听见她在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说着话:
“袖口稍长了些,腰带的位置可以再靠上一点,我改一改年前给你送去。等你签了演员,把鞋子的尺码告诉我,你们拍戏一连好几个月,不像我们拍写真就一会儿,还是得穿双尺码合适的鞋……”
木质的楼梯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特意轻手轻脚地上楼来。钟晓音起身向楼梯口望去,果然一眼就看见韩云菲的身影,已经换上了墨绿色的襦裙,妆画了一半,发型还没做,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蹲在楼梯上看她。
她随手就拿起墙角那块写着“办公区请勿进入”的立牌,咚的一声杵在楼梯口了。
亏得她这木楼梯不怎么牢固,稍微一点动静都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韩云菲见藏身之处暴露了,也不着急,而是站起身来,理了理已经拆了的丸子头的发型,向着穿了古装的安誉嫣然一笑:
“小安总还记得我么?我们文化节上见过的。”
钟晓音瞥了一眼韩云菲,又扭头看了看安誉,大大方方地介绍:
“这是我妈。”
安誉穿着北宋朝服的古装,此刻居然神情端严、身形中正、规规矩矩地向韩云菲行礼了个官礼,还道了声:
“阿姨好。”
韩云菲整个一大写的震惊,连连摇手:“不不不,我不是……我,我……”
她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没准儿还比对方小着一两岁,居然被叫阿姨?!
“辈分不能乱。”
抬眸间,是小安总沉静而不容置疑的目光。
韩云菲觉得自己在男神面前的人设全毁了。
都怪钟晓音!
韩小仙女原本是很中意安誉的,虽然这个男人在文化节上指出她的东西是赝品,还报警说她非法倒卖违禁藏品。但对这位帅气又多金的年轻总裁,她仍旧好感十足,而今还指望着一番美好的相遇,结果,她成了阿姨。
她越想越气,深呼吸了好几口,勉强切换到一个落魄商人富太太的气质,努力保持着高贵优雅范儿:
“小安总既然是晓音的朋友,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们家也是做古董生意的。”
“不必了,我不是做这一行的。”安誉不卑不亢地回绝了。
钟晓音斜倚着楼梯口的扶手,浅浅地笑着扫了一眼韩云菲,悠悠开口:
“我爸没什么生意要做,你既然跟我爸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就别打别家男人的主意了。”
“钟晓音你什么意思?!”韩云菲气急了:
“我,我早晚会摆脱你们家的!”
言罢她似乎又觉得自己已婚的身份,在中意的男神面前十分不妥,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找补了一句,那神情跟被诱拐的少女如出一辙:
“小安总,不好意思啊,让您见笑了,我不是钟家的人,这是个误会……”
“怎么着,想离婚啊?那可不行,拿了我爸的全部家当,我还指望着你将来给老爷子养老送终呢……”
钟晓音最擅长怼人了,她就是个嘴炮,外加混不吝的性子,俗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你……我这就去找你爸爸!”
韩云菲气得转身就往楼下跑,钟晓音回过头时,发现就在刚才她专注怼人的工夫,安誉那个闲着没事吃瓜不嫌事大的家伙,居然用那条北宋朝服的腰带,将她和他捆在一块了,还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
“别闹。”
她低头就去解两个人腰间的带子,这位尊贵的VIP客户实在是没眼力见儿,没看见她在吵架办正事么?
不过他刚才配合她,管韩云菲叫的那声阿姨,她甚是满意。
好不容易将缠在两人身上的腰带解开,她反手就把安誉的两只手腕给捆在一起了,再闹?再闹她跟他玩捆绑!
她这边刚把某位大总裁的双手捆上,那边她家老爷子就跟着韩云菲上楼来了。
钟老爷子腿脚不利索,拄了根四角拐棍。不知道是听说韩云菲出了什么状况,总之一上楼来,不由分说举着拐棍就往钟晓音脑袋上招呼。
钟老爷子其人,如今多数时候,在闺女面前怂得厉害,毕竟他现在破产了,失去了经济大权。但是一涉及到他那位年轻漂亮小媳妇的事,就立马恢复年轻气盛时,奉行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准则。
这一拐棍下去,钟晓音还没来得及躲,安誉一个抬手便挡住了,奈何他双手手腕被捆在一起,行动不怎么灵便,这一挡下来,拐棍刚好砸在手腕间,疼得微微蹙了蹙眉。
此刻钟老爷子才看清了对面站着的是安誉,刚才还火冒三丈脾气爆发的人,这会儿秒怂了,瞬间恢复成乡下老大爷的模样,连连弯腰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言罢又转头看向闺女,厉声吼道:
“还不快向小安总道歉!”
钟晓音愣了愣,她给安誉道歉?您上来就不由分说给了人家一拐棍,关她什么事?!
她上前,不疾不徐地解开安誉被绑着的手腕,还特意轻笑着扭头向父亲解释:
“不好意思啊,爸,这是现在我们年轻人流行的新玩法。”
言罢,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云菲,钟家大小姐气魄十足地问了句:
“学会了吗?”
韩云菲气得话都不会说了。
钟老爷子带着小媳妇转身就下楼了,二层的小厅里,又只剩下钟晓音和安誉,刚才给他换衣服她没留意,此刻解开他手腕间绑着的腰带时,她再一次看见了,他右手手腕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旧伤疤。
她试探着,指尖轻触他手腕上微微透着沁凉的皮肤。
“还看?”
他的目光一瞬间就染上危险的气息,她赶紧收回手来。
“信不信,再看吻你。”
这份警告实在是让钟晓音无话可说,她本不想窥探他的隐私,但她还真就不信,他敢吻她。
但是,安誉这句话带着明显的深意,他与她之间,不再是简单的甲方与乙方的关系了,而是他要吻她的关系了,这剧本的走向怎么看都有点失控。
她正神思游离间,又听见他问:
“你刚才说,让韩阿姨别打别家男人的主意,这个‘别家’,是谁家的?”
“嗯……”钟晓音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来,是她家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句“韩阿姨”,怎么如今叫得这么顺口了?!
“还有,新玩法,请赐教。”
他说着扬了扬双手,那上面仍旧搭着半解开的腰带。
完了,她那么点调戏他的心思,被看透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今天学会了新玩法,用小本本记下来。
? 第 28 章
三天之后,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钟晓音亲自去给安誉送那套改好的北宋朝服。
人家尊贵的VIP客户,点名让她老板娘亲自配送, 行, 没问题!
寒冬腊月里,她把毛呢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将那花了近两个月精心设计的北宋朝服,装在钟小楼独家订制的礼盒里,去见小安总了。
这一次安誉给的地址,不是他住的酒店, 也不是他们分公司的写字楼,而是南城最豪华的一家大饭店。
她开着她那辆二手小白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饭店外面的停车场, 豪车林立, 即便小安总那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已经相当低调了, 停在当中仍旧十分耀眼,尤其是那连号的车牌, 简直是朴实又狂野的炫富。
她到前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天是安然集团分公司的年会,包了这家饭店最大的一个宴会厅,还邀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歌手献唱。
在宴会厅门口的沙发上, 坐着等安誉的时候,工作人员还贴心地送上了一杯暖暖的热茶。
她也没料到的是,才不过等候的几分钟里,居然还吃瓜看了一场八卦。
一个开着红色玛莎拉蒂的女人, 40几岁的年纪, 一身珠光宝气的时尚穿搭, 从车上下来时,还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气场两米八地直接进了饭店大堂,指名点姓找小安总。
钟晓音看了一会,觉得眼熟,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记起来,她认得这个女人:梁子岩所在公司“千程传媒”从前的女老板:黄千千。
只不过如今这位黄女士,已然退出了千程传媒,与这家公司没了半毛钱关系,而公司的股份则归属了安誉,以及他的顶流大明星好哥们——容逸。
钟晓音就这么一思索的功夫,回过神来时,已然看到这位黄女士,好歹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娱乐圈女老板,此刻却撒泼耍赖般地在前台闹腾,说小安总强取豪夺,夺走了她那家经纪公司。
没想到在投资圈里叱咤风云的小安总,还有这么一桩梁子呢,钟晓音美美地吃瓜。
不大一会工夫,安誉就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来接她的,还是来处理这一桩恩怨的。
许是年会的缘故,安誉今日难得地穿了西装,踩着从宴会厅一直铺到门口的红毯走出来时,仿佛自带万众瞩目的光。
只是在经过她身畔时,他随手就脱下西装外套丢给她了,还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身影,丢下了一句:
“也不嫌冷,冻死你算了。”
钟晓音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客气,将他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她确实冻得手脚都僵了,可这人怎么好话不会好好说呢?
眼见着安誉在黄千千面前站定,似乎连打量一眼都嫌麻烦,而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句话:
“公司是当年我爸出资创立的,所以我收回来了,不过我也不怎么感兴趣,就送朋友了。”
“你跟我爸没领结婚证,所以我不认,即使有结婚证,我也不认。”
雷厉风行的小安总,就这么两句话撂在这了,掷地有声,没得商量。
安誉处理事情,一向如此。
钟晓音明白了,敢情儿黄千千是安誉他爸的情人呗,还没能转正的那种。
不过看看人家小安总,对自家老爷子的女人,这叫一个干脆利落。她再看看自己,糊里糊涂地让韩云菲坑了不少钱。
于是钟晓音深切地意识到,安小誉这位同学,不简单!
只用了几分钟就打发走了黄千千,安誉转回身来时,接过那分量不轻的服装礼盒,打开自己宾利轿车的后备箱,仔仔细细放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忽然就抬眸问她:
“我公司的年会,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星辰皓月下,他望着她的目光,像是这月夜之下深邃的星河。
“你们的年会,我去不好吧?”
钟晓音确实今天只是来跑腿送衣服的,没打算参加其他的聚会。
“我缺个女伴。”
星月下穿西装倚着豪车的男人如实回答。
钟晓音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跟着安誉往宴会厅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她忽然间就反应过来,他是参加公司年会,又不是酒会,缺什么女伴啊?!
明明就是在忽悠她!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宴会厅两侧,她看见了身边这位小安总的巨幅海报,跟粉丝应援似的,夺目显眼地立在墙边。除了安誉之外,旁边还挂了另外几个男女的海报,清一色地穿着正装,想来都是公司高管。
不过,只有安誉的海报底下,还多了个人形立牌。
钟晓音由衷地赞赏着,这几乎铺满了整面墙的狂野宣传手段:
“嗯……像是你干出来的事。”
安誉驻足抬头,望了一眼墙上自己的海报,嫌弃地蹙眉:
“我会把自己P得亲妈都不认识?”
……
几位女同事从大堂里结伴出来,看见安誉,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礼貌鞠躬问好,等到擦肩而过一转身,立刻众星拱月般围住了安誉那面人形立牌,合影的合影,拥抱的拥抱。
“刚才居然偶遇了小安总啊!小安总真人比海报帅!”
“我刚才都没敢和他对视,早知道应该多看两眼的!”
“听说今晚光小安总一个人,就捐了300台最新款的iphone手机呢,其他几位总也捐了百十来部,这个中奖概率应该能抽到吧……”
钟晓音远远地看了一会,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想不到你这个周扒皮还挺受欢迎。”
“她们欢迎的不是我,我是的年会大奖。”
钟晓音仍旧向那边望了望,“等年会结束,人形立牌能搬回家吗?”
安誉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人形立牌,又看了看她,他真人就在这,她居然要把那玩意搬回家?!
钟晓音林林总总地数出他人形立牌的诸多好处:
“留着镇宅啊,招财啊,布个风水局啊,应该都挺好用的。”
安誉扳过她的双肩,迫使她将目光从那人形立牌上,移回到自己身上来,然后一字字地告诉她:
“真人可以带走,立牌不行,那个做得太丑了,影响我的形象。”
钟晓音笑了,想不到小安总也是个挺有偶像包袱的人啊。
宴会厅中央,音响环绕,钟晓音举目望去,十人一张的大圆桌摆了有百十来桌,喜气洋洋的氛围,舞台上正唱着歌的年轻男生,是当下娱乐圈中一位人气不错的新晋小明星。
安然集团产业诸多,南城仅仅一个分公司,都有近千人,这让钟晓音不得不在心中默默感叹,安誉不简单,一个公司年会,整得跟春晚似的。
于是她跟着安誉,来到最前排正中央那一桌,桌旁坐了七八个男人,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一看就是公司的核心高管,至少是总监以上级别的。
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她想应该是前几次去跟安誉签合同时,打过照面的。
见她来了,这一桌大经理大总监们,纷纷站起来打招呼,让服务员加椅子的加椅子,加菜的加菜,一看就是平日里跟安誉熟得玩笑开惯了的。
“钟老板!哎哟,久仰久仰了啊,小安总你也是,钟老板光临,这咋不提前说一声,兄弟们都没准备……”
“这回带来给你见见得了呗,咋还那么多要求呢,人家小安总什么时候身边带过女生。”
“是是是,小安总的女朋友……不不不,女性朋友啊,咱可是头一回见。”
……
钟晓音礼貌地一一问了好,在安誉旁边新加的椅子上就座。别看这一桌没什么正形的男人们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的,可都是人均身价至少几个亿的主。
“给这位女士加一份松茸排骨汤,再加一个你们这招牌的丝绒蛋糕。”
安誉淡淡地吩咐着,言罢忽然补充了句:“加两份,我也要一份。”
“嘿,这是玩情侣套餐么?”立马有桌上的老总们开始胡诌了。
钟晓音倒没觉着是什么情侣套餐,她单单是感觉安誉要了两份很不错,免得像是给自己搞特殊。
吃饭看节目的功夫,她环视四周,这里都是安然集团分公司的员工,没有看到安誉母亲的身影。
她悄悄地问:“这么热闹怎么不带阿姨来坐坐?”
“我妈啊,她去看我外公外婆了,等年后就从他们那直接飞塞班群岛了。”
安誉舀着面前小盅里的松茸排骨汤,对于自己一个人过年这件事,就像是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便饭。
关于小安总父母各玩各的,大过年的扔他一个人的处境,钟晓音深感同情。但同样就在此刻,她的内心抑制不住地,对安誉妈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程,由衷地赞赏。
她觉得好自由,好潇洒,好羡慕,好向往!
她也想过这样的人生!
几个当红明星的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眼见是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刚才钟晓音进大厅时就留意到了,舞台下方那一摞摞码得整整齐齐的盒子,是几百台最新款的iPhone手机、笔记本电脑、蓝牙耳机,以及一叠又一叠的万元红包。
她还特意粗略算了一下人数,能抽到手机、电脑、万元红包这等大奖的,应该在半数以上。
邻桌旁已经有各部门的高管们,开始窃窃私语:
“走出去抽根烟,你看这又到抽奖环节了,一会儿主持人又得点名叫咱上去。”
“快走快走,刚才你是没见着,上一轮李总被喊上去了,结果玩转盘抽奖抽嗨了,一激动没搂住,当场又砸了50万现金红包……”
“那还等个啥,快,赶紧的,来根烟,今天上台的,估计不撂个几十万下不来。”
钟晓音眼睁睁地看着,邻桌的两位高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之大吉了。看来以小安总为首的公司领导们,为了年底给大家发福利,是没少破费。
也有特别会来事儿的,见她是跟小安总一块来的,特意从那琳琅满目奖品当中,拿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一部佚?手机,一个蓝牙耳机,挑了最贵的几样,用一个礼品袋装了,提到这一桌来,当着小安总的面,送给了她。
“不不不不,这个我不能收……”
钟晓音赶紧站起来礼貌拒绝,她不是人家公司的员工,她就是一蹭饭的,这笔记本电脑、手机之类的礼品,少说也得上万块,其中一部分,还是人家各位领导自掏腰包给员工们买的,她不能拿。
她想了想,一眼就看见一众奖品当中,那如小山般堆放的毛绒玩具小老虎,那是安然集团的品牌吉祥物,五十公分左右,软萌可爱,威严又憨态可掬的大橘猫。
据说那是今晚的阳光普照奖,价格最便宜的末等奖。
她确实挺喜欢那只小老虎的。
当下她指了指舞台角落的那一堆吉祥物,向给她礼物的那位高管笑着说了句:
“我喜欢那只小老虎,我可以带走一只小老虎吗?”
高管立马殷勤去拿,身旁喝着松茸汤、吃着小蛋糕的年会主角,安小誉同学缓缓地站起身来,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特意小声地贴着她的耳畔:
“刚才还想要我的立牌呢,现在就喜欢小老虎了,变心真快。”
“……你不是不给我立牌么。”钟晓音撇了撇嘴。
安誉没再说话,而是将原本自己桌上的号码牌,随手就递给了她,而后主动走上了舞台。
她可以带走小老虎,但得是他送的才有意义!
钟晓音看看被塞进手里的那张号码牌,上面写了一个数字7,扭头又看了看此刻正走上舞台,接受全场欢呼的安誉。
“接下来小安总会抽取一位观众,亲自送上公司的吉祥物,请大家留意手上的号码牌!”
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喊话声下,全场的女生们开始欢呼,一时间氛围推向整个年会的最高潮。
虽然吉祥物不值钱,但小安总亲自送的,就不一样了。
抽奖道具是个三位数的转盘,钟晓音刚才闲着没事看节目时,特意数算了一下,这个宴会厅有92张桌子,每张桌子从0到9,共十个号码,转盘的前两位数刚好对应了桌号,而第三位数则对应了桌子上的号码牌。
万众瞩目下,所有人都期待着,小安总的第一位号码牌,会转到十位数字是哪个的桌号上。
安誉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白色转盘的外围,没有转动,而是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将数字0的位置对准了指针。
十位数字是0,全场疑惑,连主持人也没看懂小安总这是怎么个玩法。
个位数字安誉依然没有转,同样是手动将转盘中间那一圈的数字5,对在了指针的位置。
“05!桌号是05!”
“第5号桌!”
钟晓音看见了,她所在的这一张桌,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桌子中央立着一个大大的数字牌,上面写着05。
紧接着,安誉依旧没有拨动转盘的最内圈,而是认认真真地将那一圈的数字7,放在了指针的位置。
05桌的第7号,是此时此刻钟晓音攥在手里的,安誉上台前递给她的那张号码牌。
全场人都激动地站起来,想看小安总这么随意野性地转出来的号码,到底是谁。
安誉根本就没有在抽奖,而是定向地将他的礼物送了出去。
他从舞台上下来,亲手抱着那只软萌可爱的小老虎,递到钟晓音手里时,圆桌旁的高层们开始起哄:
“小安总,你这不行啊,这玩赖!”
安誉没有说话,他就是玩赖,就是任性,就是要把他的礼物,亲手送给想送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就是玩赖,咬我啊?
? 第 29 章
时值午夜, 年会过半,高管席上有人提议,让安誉上台唱歌, 邻桌的经理们也跟着开始起哄。
小安总在集团素来以生人勿近著称, 员工们也大多是只闻其名,即便远远地遇上了,也只有鞠躬问好的份儿,没人敢开玩笑。
而今年会上,见高管席上的大佬们玩开了,大家也试探着一桌一桌跟着闹腾起来, 不大一会工夫,全场都嚷着让小安总上台唱歌。
钟晓音抱着怀里的吉祥物,舀着面前的小蛋糕, 悠闲自在地看热闹。她今天已经十分克制了, 毕竟只是来蹭饭的, 否则以她钟老板气氛组组长的人设,分分钟能把小安总推上舞台。
而今她格外低调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本以为, 安誉会拒绝。
尽管开着南城唯一一辆宾利轿车的小安总,看上去一点也不低调,但在才艺展示这方面,他还是相当低调的, 至少不像是会随便答应上台唱歌的样子。
然而钟晓音没想到的是,众望所归的小安总,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和推脱,自己就走上了舞台, 甚至还随手拎起了墙角乐队里的吉他。
她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安誉了。
穿西装的年轻男人, 拎着吉他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 她甚至有点恍惚,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安誉唱的是一首老歌,是首情歌,当年火遍了大江南北,火了有十年了。
钟晓音如若没记错,这首歌的原唱,是梁子岩所在经纪公司千程传媒,同一批出道的一位练习生,只不过后来人家火了,梁子岩没火而已。
而今听安誉唱这首歌,她陈年往事的记忆,忽然就像是开闸的洪水般,一下子涌现开了。
她不是第一次听安誉唱这首歌!
在当年这首歌正式发布前,她就在千程传媒的练习室外,听到他练过!
尽管已经不是当初的年貌,但是安誉唱这首歌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她记起来了,在那并不宽敞的练习室里,她见过安誉,她听过那个时候的安誉,唱这首歌。
原来他是千程传媒的练习生,那个曾经从三楼窗子一跃而下的少年!她还给他包扎过伤口。
这首歌的原唱本该是他啊!
那年钟晓音读高中,借宿在她爸的司机家,跟同班同学梁子岩的关系不错,梁子岩从小长得好,也会唱歌跳舞,被千程传媒的星探看中,签约做了练习生。
每逢寒暑假,钟晓音不回老家,也没有固定住所,偶尔会去千程传媒的练习室里,看梁子岩训练。
也就是在那里,她见到了安誉,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只听说他是隔壁团队的练习生,不知道什么缘由,被公司接连停了好几次公演。
某个夏日炎炎的午后,她到练习室外面去给梁子岩送复习试卷,结果就看见这位隔壁团队的练习生,身上绑着一根麦克风线,从三楼总裁办公室的窗子里,飞身一跃而下,还把整个手臂都擦破了。
一定是没干好事!
她当时还好心地给他包扎了伤口,为此牺牲了自己一根最爱的白发带。
而今她回想起少年眉目间,依稀明澈如星辰般的模样,与此时此刻站在年会的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情歌的安誉,如出一辙。
果然是他!
完了,滤镜碎了。
当年偶然路过千程传媒的练习室时,她听到过他唱歌,当时觉得这个男生将来出道一定能火,后来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现今她明白了,千程传媒的老板,是安誉父亲的情人黄千千,也就是今天年会时,开玛莎拉蒂来宴会厅外面闹事的女人。
黄千千怎么可能让他出道呢?
果然后来,安誉去海外读书深造,回来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家族集团继承人,还顺手把千程传媒这家经纪公司,给一锅端了。
他没有成为一个明星,但是却成了诸多明星背后的资本。
此时此刻,钟晓音看着台上他唱歌的模样,觉得这样也很好,甚至更好。
一曲唱罢,依旧万众瞩目的年轻男人,于无数鲜花与掌声中走下舞台,没有人知道,如今坐拥百亿资产,万丈光芒之下,让无数男女明星俯首是瞻的小安总,在那遥远而模糊的少年岁月里,心底藏了一个什么样的舞台梦。
安誉回到座位,仰头灌下一杯红酒,绯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摇晃的样子,衬着天花板下暖色的灯光,映出他线条明朗而性感的喉结,带着醉人的魅力。
“原来是你啊。”
钟晓音抱着小老虎吉祥物,认真端详着面前的男人,昔日少年的眉眼已经长开,肩膀更宽了,五官也更清俊了,不再是曾经那个浮夸耍帅的小男生了。
只是他手腕间留下的旧伤疤,却再也没有消退。
少年没能再继续自己的梦想,因为那个夏天,他拍下了父亲出轨黄千千的证据,他的父母离了婚,而他也被黄千千在出道名单上,抹去了名字。
自此,他远赴海外,一去就是好些年。
而今他回来了,带着执掌百亿资产、搅动半个娱乐圈的实力,却再也没有什么年少的梦。唯有在那梦境中走过的,穿一袭白色连衣裙,戴着古风发饰的女孩,刻在心底深处,这么多年都没能抹去。
如今少年少女都长成了大人,在千奇百怪的人海里浮浮沉沉,唯有此时此刻,她抱着他送的那只小老虎吉祥物时,望向他的目光,依旧清澈明媚一如当年他人生中唯一的光芒。
“安小誉,以后它就叫安小喵吧,怎么样?毕竟是你送的。”
对上她抱着小老虎玩偶时,凝眸浅笑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回答了她一个字:
“好。”
“唉,你唱歌挺好听的……”
钟晓音说这句话时,带着叹息,她是真觉得安誉没能出道成为一个明星,有些可惜。
不过想想他现在,混得比明星好多了,于是她硬生生将后半句“为什么不再唱了呢”吞了回去。
而他似乎听懂了她言语中的惋惜,于这满眼浮华与喧闹声中,那工笔画般精致而性感的唇,忽然就向她靠近,略略带着红酒的微醺与低沉的嗓音,轻轻地附在她耳畔,一字字开口:
“你想听的话,我以后可以唱。”
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于他而言,是那样唾手可得。
难得的是眼前人望着他时,一见如故的目光。
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今天腊月二十八,明天安誉的公司就放假了,不过剧组仍在赶工。若说春节期间仍旧不舍昼夜的城市,大概也只有南城这座影视基地了。
好在剧组拍摄也临近尾声,制片人余途干劲儿十足地鼓舞大家,争取正月十五前杀青,让大家回家好好过个元宵节。
比起小安总这样的卷王来,余途已经算是个很贴心的领导了,即便剧组忙得连轴转,给一些戏份不重的小演员们,仍旧放了几天假回家过除夕,比如谷宇。
昨天谷宇回老家了,小孩儿回去前还不情不愿的。他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有一个哥哥在上大学,还有一个妹妹辍学了,剧组那边一放假,钟晓音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赵珊珊也放了假,整个钟小楼就只剩下了钟晓音一人。
临近年关,整条酒吧街都冷清了许多,即便是在这平日里最热闹的午夜,而今也萧条零落,行人无几。只有几间当地老板开的饭店和小酒馆,依旧高高挂着大红灯笼,宣告着这里过年不打烊。
钟老爷子这几天没在南城,据说是韩云菲有几个亲戚在附近的大城市,两口子过年走亲访友去了。韩云菲那边的亲戚,钟晓音不认识,印象中有几位哥哥,父母也还年轻。
她巴不得她家老爷子从韩家过完了年,就打道回府,可别再回南城来找她了。
她习惯了这南城的安谧清净,也习惯了这些年来一个人过年。
今夜年会结束,刚下了一场小雨的缘故,灯火阑珊的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带着独属于这南方小镇的湿冷与萧瑟。
她将米白色的毛呢大衣裹紧了些,抱着吉祥物安小喵,也没搭乘那辆南城唯一的宾利轿车,而是和车的主人,此刻就这样并肩漫步在这烟雨江南的水岸,谁都没有说话。
过往将来于她而言,都不及当下片刻的宁静,一如此时街对面那推着自行车的小贩,口中叫卖的糖葫芦。
“老板,来两串糖葫芦。”
看着那又大又圆的糖葫芦,她心情明媚极了,笑盈盈地打开微信就要扫码付款。抬眸间扭头瞥了一眼身边的安誉,忽而改口:
“一串吧。”
言罢,还小声吐槽了一句:“估计你也不吃。”
“谁说我不吃?”
身旁的男人微微蹙眉,她是从哪一点推断出他不吃糖葫芦?难不成他长得就像一副不吃糖葫芦的样子?
“两串。”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他今晚非吃给她看不可!
吹着南城冬景里清寒的夜风,美美地吃着糖葫芦,钟晓音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忽然笑了。
“笑什么?”
对方微微蹙起的俊朗眉宇,像是这古镇水乡月影里的一笔浓墨。
“想不到你穿着西装吃糖葫芦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像它。”
钟晓音说着指了指怀中抱着的安小喵。
安誉不说话,瞥了一眼那微微歪着头傻笑的安小喵,略略嫌弃。他发誓集团这个吉祥物,不是他设计的!
安小喵比他年纪还要大,是他家族里的父辈们订制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一个不吃小龙虾、不吃烤串、不吃火锅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吃糖葫芦,还以为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钟晓音埋头吃着手中的糖葫芦,还不忘低声碎碎念。
“那我是靠什么长大的?喝西北风么?”
安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清清亮亮的,侧过头看她。
她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哼起了歌,哼的是:
“我喝过你喝的西北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萧瑟的夜风卷起几枚将落未落的树叶,真的起风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毛呢风衣,有点冷。
他将敞着扣子的大衣外套随手一裹,就将她卷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不经意间靠上的温热身体,让她一时间有点恍惚,差一点没拿稳手中的糖葫芦。
她就这样裹着他的半件大衣,与他一路走回钟小楼,身旁的男人牢牢地用衣服圈着她,深邃而清亮的眸子中,那份缱绻再清楚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钟老板贵人多忘事,总算记起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了。
作者:今天刚好腊月二十八诶!文和现实居然统一了啊哈哈哈哈!
注:“我喝过你喝的西北风”那句歌词,来源于网络改编歌曲引用。
? 第 30 章
大年三十这天, 钟晓音一个人过。钟小楼里冷冷清清的,整条酒吧街也冷冷清清的,她习惯了, 近几年来每年的大年三十, 她都一个人过。
原本约了程荃来找她共度除夕,结果程大小姐一下午的拍摄,外加一通宵的大夜戏,连同着容逸等几位主演,都连轴转的加班。
这让钟晓音不得不再次吐槽了十八遍安誉,大年三十都不让演员休息, 可真是个卷王周扒皮。
过年期间她的钟小楼不打烊,虽然摄影师和化妆师都放了假,不能进行拍摄了, 但她照常接了几份订单, 预约了正月的档期。
大年三十这天, 她早早地起来,打扫院子, 前几天她已经彻底清扫了室内,整个钟小楼焕然一新。
临近中午时分,安誉来了,一个人走路来的, 没开车,来时手里提了个浅蓝色的精致包装盒,在这逢年过节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礼品氛围中,显得格外不俗。
大过年的来拜访钟老板, 总不能两手空空不是?
安誉来时, 钟晓音正站在院子里的木梯子顶端, 用鸡毛掸子打扫她那高高的木质晾衣架。过年了的缘故,即便一个人,她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米白色的卡通小熊卫衣,头发简简单单地挽起,扎了个惹眼的大红蝴蝶结。
她平日里很少这么打扮,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戴一下她那些从两块钱,到两千块钱价格不等、样式各异的浮夸少女心发夹。
于是安誉一进门,就看见戴着大红蝴蝶结、扛着鸡毛掸子站在梯子顶端的老板娘,屋檐上还卧着那只店员们养在这里的花狸猫。
“真应该给你置办个猫爬架。”
小安总悠悠开口,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对象,是钟晓音还是猫。
“甲方爸爸过年好!”
钟晓音转过身来,一个无比娴熟的抛物线,手上的鸡毛掸子便稳稳地竖直插向墙角的花盆。她还站在梯子上,扭头就喜气洋洋地给小安总比了个心。
毕竟人家作为她的合作甲方,大过年的还来看望她这等清冷小店的孤家寡人,她没什么可招待的,但吉祥话不要钱。
“反正流浪猫你养一只也是养,收留两只也不嫌多。”
安誉说话间,再次瞥了一眼此时已从屋檐上窜下来,张牙舞爪神似吉祥物安小喵的花狸猫。
“它不是流浪猫……”
钟晓音从梯子上爬下来,认真地强调。
这只小花狸猫是她一个店员小妹,在两年前一个同样寒冷的大冬天,在这酒吧街后面的垃圾桶旁边捡的,大家齐心合力养了两年了,怎么能还是流浪猫呢?
安誉凝神望着她难得较真儿的模样,似笑非笑地一字字补充:
“我是流浪猫。”
“……”钟晓音没词儿了。
行吧,大过年的,她就收留了他这只同样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将手里那浅蓝色的精致礼物盒递了上去:
“新年礼物,钟老板赏顿饺子吃。”
钟晓音低头看了看那精美的礼品盒,没有伸手去接。小安总能送人的新年礼物,就没便宜玩意儿。
问题是,他有礼物,可她没有饺子。
“饺子只有速冻的,你还要送我礼物么?”
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扫了一眼那海蓝色丝带装点的礼盒,又将目光落回眼前人身上。
“猜你也不会包饺子,没关系,我也不会。”
正午阳光下不苟言笑的男人眼中,难得闪现调侃的目光,如实道:
“本来我住的酒店里有很多吃的,不过都是别人送的礼盒,我没打开过,也不知道是什么,随便提过来显得很没诚意……我就想吃速冻饺子。”
一字字说完后半句话,他抬手将那精致的礼盒塞进她手里。
倾洒进冬日暖阳的小院石桌上,钟晓音将包装一点一点地拆开了,藏青色的天鹅绒饰品盒里,一枚水蓝色的银纹头饰,安静地躺在里面。
做工精巧,配色高雅,侧面的logo诠释着这是个国际一线高奢品牌。
钟晓音认得这个品牌,这家海外高奢品牌主做化妆品和包包,不常出头饰,仅有的那么几个款式,都是限量的订制款。她从前逛街的时候,看到过这家专柜里的样品,当时随口问了问,大几千块钱,还没有现货。
就算有她也不会买的!
昔日擦肩而过的饰品,而今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
“这个比较小众,方便你下次在老爷子面前卖惨。”
安誉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言罢又半是嫌弃地加了句:
“上次那个太大众化了,一眼就看出来。”
他指的是上次在剧组的雪夜下共饮,她接老爷子的电话,哭穷卖惨说天天市场捡烂菜叶时,头上带着的那个两千块钱的发夹。
安誉如今送来的这个,虽然品牌更小众了些,可价格更贵了,她家老爷子不认识,可总骗不过时尚小仙女韩云菲吧?
况且这品牌也没小众到哪里去……连她都认识,韩云菲不可能不认识啊!
她真不知道安誉送她这个,到底是让她卖惨的,还是让她炫富的。
盯着这高订制的限量款发夹,犹豫了一会,她将头上的大红蝴蝶结摘下来,将这发夹戴了上去,水蓝色的清浅装饰,映着她水墨般的浅淡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安小誉同学,谢谢你啊。”
她很少这么一本正经地向人道谢,可毕竟礼物她收下了。
她转头在手机外卖上点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总不能真的只请小安总吃速冻饺子吧?
小安总不是专程来吃速冻饺子的,小安总是来搬砖的。大年三十的下午,等候年夜饭的功夫,安小誉同学亲手帮她打扫了院子,修剪了枯枝,将衣架上几套晒好的汉服也收进衣帽间,还顺手擦了卫生间的镜子。
看着安誉做家务手到擒来,一点也不显生疏的样子,钟晓音十分满意,还不忘欠抽地调侃了句:
“你不会是在酒店闲着没事,把人家空调都拆了清洗的吧?”
安誉撇了撇嘴,不答话。他虽然不至于闲到拆空调,不过从小到大一个人生活居多,简单的家务还是做得挺顺手的。
下午年夜饭陆续送来了,钟晓音用她收藏的一套,平时员工聚餐才会用的大圆桌拼盘,将她的菜品一一盛装摆盘,摆了整整一大桌,十分养眼。
两个人的除夕夜,也要像点样子不是?
“给流浪猫准备的还挺丰盛。”
安誉看着琳琅满目一桌子的菜肴,记忆里,他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确切的说,是没怎么在家里吃过年夜饭,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的年节,无不在跟随家族长辈的走亲访友中渡过,成年以后更是一个人了。
“反正不止一只流浪猫……”
钟晓音随口说着话,瞄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窜上楼来的那只花狸猫。
她在下单前就已经把如意算盘打好了,今晚年三十之后,剩下的菜足够她吃一个礼拜:她准备初一吃烧鸡、初二吃排骨、初三吃糖醋鱼、初四吃红酒炖牛腩、初五吃酱肘子……安排得妥妥当当。
开饭前,安誉接了个视频电话,视频的另一端,同样是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安誉接电话时也没走开,甚至还将手机直接架在了桌上。
钟晓音瞄了一眼屏幕,尽管都是年夜饭,但唯一的不同是,人家视频里的餐桌墙壁房间,可是一等一的别墅豪宅,比她这古朴的江南小院强多了。
欧式大客厅的洛可可风格茶几前,一个穿着西装马甲,头发染得乌黑发亮的老头出现在镜头里。
说是老头,是由于钟晓音听见安誉管对方叫了一声“爸”,想必此刻镜头里的,该是赫赫有名的安然集团老安总——安泽淮。
但平心而论,镜头里男人的打扮,实在不能够称之为一个老头。
挺拔匀称的身材、笔挺的西装裤、白衬衫、小马甲、擦得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头发染得乌黑,做了定型,妥妥的就一中年时尚大叔,要说是安誉他哥都有人信。
钟晓音在心底叹了口气,安誉他爸,和自家老爷子,该是年纪相仿的一代人。看看人家这生活劲头儿,说是精神小伙儿也不为过。再看看她家老爷子,整个一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龙钟老人。
看来这精气神,还是相当重要的。
她听见安誉问他爸,今年除夕在谁家过。
“在你黄阿姨去年新买的别墅。”
安老爷子说着还特意将镜头对着窗外,来了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全景,不知道是国外还是国内的海滨度假小镇。
安誉不屑的神情在眉目间一闪而过,蹙眉接了句:
“哪个黄阿姨,不认识。”
“哎呀,你黄阿姨!怎么能不认识呢?你什么时候把千程传媒这公司还给人家?!”
对面的安老爷子急了,他儿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可怎么就记性不好呢?
钟晓音从桌旁走开,到橱柜上拿下两个高脚杯,以及一瓶客户很久以前送给她,她一直没舍得喝的高档红酒,扭头瞥了一眼装失忆的安小誉同学。
安老爷子口中的黄阿姨,不就黄千千吗?别说安誉了,她都认识!
“公司欠款了,要不年后让黄阿姨帮我换个款?”
钟晓音又从抽屉里拿了开瓶器,她就看着这位人前一本正经的小安总,人后胡说八道。
两个小孩子出现在视频里,一男一女,男孩大一点,看上去上中学了,俨然一个小帅哥,很有几分安誉年少时的模样,女孩则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来,叫哥哥。”
安老爷子拉着两个孩子,特意让跟安誉打招呼。
小安总丝毫不给面子地来了句:
“别,我是独生子,叫哥就不用了,也不跟我姓。”
作者有话说:
安怼怼即将上线:凡是打扰我和钟老板二人世界的,一律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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