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死寂之都(十六)
这次行动即使只有这本‘隐秘复苏’也算是一场收获了……
张濛合住书页, 闭眼反刍自己之前的精神与想法,确定了并没有被这本书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影响, 才放下书本, 轻轻推醒了浅上白昭。
两人原地休息片刻,体力恢复完全,张濛立刻起身, 带着浅上白昭前往高一(3)班。
上楼的过程中依然游荡着不少鬼魂,张濛这次有意漏掉几个千面能解决的鬼由它解决,自己省点力气。千面做得不错, 就像仔细舔掉酸奶盖的小孩子一样将那些烦人的鬼清理得很干净。
两人一鬼来到高一(3)班的走廊边, 越是靠近这里,浅上白昭就越是露出近乡情更怯的旅人一般的复杂表情。
三楼的走廊上呈现着被烈火灼烧过之后无法洗去的焦黑痕迹, 地砖与墙面都被高温舔舐而灼烧出一个个细密的坑洞, 天花板的灯只残留下半边被熏黑的扭曲的玻璃罩,而原本的玻璃上则残留着鲜血干涸后的污渍、层叠的蛛网裂痕、缝隙中的黑灰与破损的玻璃碎渣。
朝内望去, 整个教室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在空司市的惨案发生之前, 这里曾经被彻底地清理过, 那些黏在一起的焦黑尸首消失不见, 被当作柴薪的桌椅柜子也一个不剩, 只有四壁糟糕的痕迹与淡淡的散不去的蛋白质臭味让人回忆这里发生过什么。
浅上白昭由于内心情感的软弱, 下意识拽住了张濛的衣袖,像因为不胜寒冷而主动靠近母亲皮毛取暖的小兽。
张濛的目光扫过这里,携着浅上白昭进入班级走动查看。她眉头越皱越紧, 浅上白昭的心也突突直跳, 以为这里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恐怖之物。但张濛带她离开教室之后, 却说:“这里没有半点阴气。”
鬼是由‘阴气’构成、支撑的。没有阴气就代表着这里不存在鬼。
“怎么会……”浅上白昭的手指收紧了, 她天真的有着某种‘鬼也曾是人类转换’的念头, 那么没有鬼的这里不就如同她曾经的同学们都‘彻底魂飞魄散’了吗?
“也许是由于井田月子的献祭,她们的灵魂被当作养料汲取了。同时也是这种特性的影响,高一(3)班成了一个不允许鬼出现的地点。”张濛推断道。
她之前在体育馆内,等待浅上白昭醒来之后便将自己在血肉办公室发现的情况、得到的线索告诉了她。
张濛不是那种会因为担忧同伴心理无法承受而善意隐瞒的人,与浅上白昭柔弱的外表相反,张濛认为她意志坚定——不是谁都能在恶鬼的诅咒折磨中持之以恒、绝不气馁地活下去的。
浅上白昭也一如张濛所料,在愧疚与悲伤的同时咽下了眼泪,仍旧跟随她来到高一(3)班。她扫视着这里,喃喃道:“会不会……井田老师真的‘解脱’了,但是变成了另一种我们不知道的形式,比如变成了一只厉鬼?”
“如果是那样,它是最有可能‘诅咒’你的。但倘若不能发现线索,我们也只能慢慢地清理空司市的鬼,希冀能撞大运,碰上那只诅咒你的鬼了。”
浅上白昭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实在很希望能真如两人预料的那样,但残酷的事实显然不会这样轻松写意。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我们就在高一(3)班休息。”张濛道,“虽然可能对你有点影响,但这里很明显是如同你房间那样的‘鬼不可接近之处’,在这里比在体育馆安全一点。我虽然并不太困,但也是人,也是需要睡觉的,希望你能理解。”
浅上白昭轻声道:“我理解…我没问题的。虽然曾经我恐惧于被同学们怨恨,但我依然想…陪陪他们,虽然他们已经不再了。”
“你感到‘恐惧’的时候是什么情况?那段时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吗?”张濛在意识到学校起不到什么作用时,便开始直接询问浅上白昭了,“仔细想一想,你在‘恐惧’之时说不准就是你被下了‘诅咒’之时。”
“我……我当时……很害怕,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想理解,整天浑浑噩噩,只有母亲一直陪伴着我。她甚至辞去了工作,只为让我更有安全感,能每天晚上真正地睡着。”
浅上白昭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然后有一天晚上,我的房间忽然被敲响了,我蒙住耳朵,母亲起身开门——她那时是陪着我一起睡觉的——接着,她消失了。”
“消失?”张濛微微挑眉。
“是的,消失……我已经不记得那是几月几号了,只记得是个无光的夜晚。母亲开门之后就没了动静,而我那时没有睁眼,没有说话,没有看也没有听。”
“我感觉片刻之后,有个冰冷的人体重新返回了被窝,我以为那是母亲,但我第二天起来时,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才意识到昨晚和我睡在一起的东西…不是母亲……”
张濛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作为安慰。听闻了她的话,一丝隐约的异样浮现在心头。张濛垂眼思索片刻,抓住了那种异样。
她问:“你父亲呢?”
浅上白昭声音低低的:“父亲早在一年前就出车祸死了,不然母亲怎么会出去工作来养活我呢?”
她说完这话,望见了张濛的表情。那无比严肃的目光与露出冰冷恍悟的神色,简直像是从她话语中明晰了隐藏的真相。浅上白昭小声道:“你怎么问起……爸爸了?”
“啊、因为我从一个名叫山本武的记者办公桌上,发现了他企图‘调查’你们家的事实。他到你们家时,声称是‘浅上爸爸’招待了他,并且给予了他大量金钱,让他打消了在报纸上披露‘你还活着’的信息。”
张濛一边说,一边将她顺手拿走的山本武的笔记本和装满了纸币的信封取出来。浅上白昭主动拿过了它们。她查看了一下笔记本,又翻了翻信封,将那些奇怪的纸币抽出来查看,脸上露出感到了脊背发寒的表情:
“信封里的钱……是冥币。”
“……这样啊。”
张濛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失误。
由于对于这个世界完全处于陌生状态,所以即使她看见了冥币也并没有认出,反倒觉得是某种大额的流通纸币——日本的钱总是大额的。
而这份错误,加上想要快点找到浅上白昭的紧迫,很明显……
让她忽略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 41、死寂之都(十七)
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张濛垂下眼睛, 露出思索神色。此时此刻,她的意识宛若奔腾的河流一般涌动起来, 将信息收揽、提取、筛选。
她想起了山本武对于‘浅上父亲’没有丝毫怀疑的描述, 想起了这份冥币蒙蔽了他让他以为是真钱的怪异,想起了在杀戮那只盘踞在报社的‘发丝鬼’时,眼球般的鬼就在山本武办公桌不远处。
张濛对于痕迹学没有太多研究, 只大概知道报社里的人都没逃掉,学校里的人也一样,这里仿佛是一瞬间爆发了巨大的灾祸, 让人连措手不及的时间都没有。
她得再回去一趟。
不过不是现在——张濛瞥了一眼身边找了地方躺平蜷缩的浅上白昭。她自己一路走来连续不断地高强度战斗, 即使肉|体不太疲倦,心理上也有些倦怠。决定了明天就去报社之后, 张濛靠着浅上白昭躺下了, 千面依然在周围守夜。
第三日。张濛于清晨苏醒,她摇醒浅上白昭, 两人分食了面包与清水, 检查了身体没有被鬼侵扰的现象, 很快收拾东西启程。
张濛同浅上白昭说明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后者点了点头, 听从了她的决策。
两人一鬼用了半小时清理掉这校园中的鬼影踪迹, 顺着大道往报社赶去。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地方,报社依然如往昔一般,只是踏入其中之后, 那种深邃的冷酷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露出一个大洞的坍塌的楼层、饼干渣一样破碎堆叠的僵尸, 以及阴沉沉的腐臭味道。
张濛携着浅上白昭将这处近乎废墟的报社大楼上上下下找了一遍, 大部分都是无用的资料和报纸, 仪器多坏掉了,只有少数保持良好。她们甚至找到了胸前挂着‘山本武’名字的工作牌的僵尸,一半身体都碎了,明显是被张濛化身黑色怪物时随手拍的。
报社里没有鬼盘踞,或许是因为之前她就已经杀死了‘发丝鬼’?但浅上白昭的家的一楼也是有千面存在的。
张濛思索片刻,对千面道:“你感觉之前的高一(3)班怎么样?”
“像个焚烧炉,让我不舒服。”千面想了想,老实回答道。
“那这里呢?”张濛问。
千面回忆着,迟疑道:“一楼和二楼还好,但三楼……有点像长着虫子的坑坑洼洼的奶酪,我不太想接近。”
浅上白昭眼神闪动,低声道:“三楼……学校的三楼,我家的三楼,报社的三楼……”
“都是三楼,也都让鬼感到‘不舒服’,从而‘不愿意靠近’。”张濛接道,“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她们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点猜测。
张濛默默从包里抽出之前从小报亭搜刮来的空司市地图,将其展开,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办公桌上,顺手抽了一支办公桌上笔筒里的签字笔。
她在地图上用签字笔将‘浅上家’、‘报社’、‘学校’画出了红圈,而后默默地看了这张地图一会儿……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张濛取出‘隐秘复苏’,快速翻页,将其翻至中后部分,露出书页上描绘而出的一副插图。
那是如同五角星般形状的插图。
张濛将报纸上的红圈勾连起来,对比插图,意识到那三个地点相连,变成了插图上角度与长度都一模一样的……一个角。
“这是早有预备的绸缪。”张濛盯着地图,沉声道,“某种‘存在’,用了一些方法,将特定的地方变成了‘不会被鬼打扰’的‘法阵’……那家伙,将法阵直接‘画’在了空司市!对方要将空司市变成‘法阵’!”
她迅速用红色签字笔在地图上依照插画勾勒出一根根鲜明线条,将插图完美复制在地图上,而后,把线条转折经过的地方,全部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那些地方分别是:图书馆、医院、钟楼、电影院、游戏城——这些建筑全部是高层建筑,每个都有‘第三层’!
一切的一切,在豁然之间恍悟洞开。
张濛的手指滑动,慢慢放在了‘浅上家’的位置,这里……是法阵的最中心。
“也许这本就是一个恶劣恶毒的阴谋,一个用整座城市描绘涂改的令人作呕的阴谋……”她喃喃道。
张濛垂下眼,去看‘隐秘复苏’中带着插画的这一页的内容。
‘将生命与血肉充当食量,就可以让自我本身成为神。但神也是有区分的。不充足的食量只是伪神,太充足的食粮则是毒。想要真正做到万无一失,就要一步一步前进。’
‘首先,脱离人类身份,解脱为真正意义上超越人类的存在;接着,继续献祭与吞噬,酿造灾祸,供养自己,成为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然后,从血肉的渴求变成了对灵魂的渴求,用阵法吸纳相当程度的灵魂,真正意义上蜕变为伪神。’
‘至于真神,那是无法形容,不可描述的。即使记录在纸上,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殆尽。倘若想要成为伪神,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操控……也会变得更有趣。’
‘谨慎呵护自己阵法的锚点,否则会发生不太妙的事情。咒语为……’
张濛展开后方,意识到后面的关键页数被撕掉了。
她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前可是仔细阅读过这本书的!
——但是,为什么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本书有页数被撕掉了?反倒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这本书太过邪性,仿佛不是一个被动的被他人接受知识的书,而是会主动‘追逐’别人,强迫他人接受知识,受到影响的书!
张濛的精神力可是超越了普通人极限的啊,她甚至有‘第六感’的天赋,但即使如此,张濛她也只是隐约发现了一点点不对劲,假若不是她意识到这三个地方有猫腻,又对插图有深刻印象……
恐怕她现在还在茫然地抓着宝藏,而不知道宝藏本身已经在她手心了。
怪不得这本书没有被井田月子带走。她虽然被书籍影响至深,但生物本能中求生的欲望让她不自觉地抛下了它吧。
张濛发现不对劲之后,再次翻阅‘隐秘复苏’,似乎是因为她已经‘看破’过一次的原因,这次她连着发现了四个地方被撕掉了纸页。
她总觉得这事和井田月子脱不了干系,并且是她在献祭了整个班级之后,变成非人存在时做下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 42、死寂之都(十八)
在她意识到这一切显然是一个囊括了整个空司市的法阵时, 混沌之海发声了。
【触发支线任务:‘屠神’】
【任务描述:你意识到井田月子在不正确的献祭之后已经转变为了非人,而它则因为不完全的献祭变得扭曲, 甚至于再次启动法阵, 将空司市布置为成神的阶梯,试图成就伪神。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提前发现了这一切, 现在是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杀死伪神,将空司市拯救,让亡魂在死后安息。】
【任务奖励:10000奖励点、黄金奖励点1个, 获得此世界‘门票’】
【未完成惩罚:扣除5000奖励点, 浅上白昭死亡,主线剧情失败】
【是否接受任务?】
“……”张濛面对混沌之海发布的任务, 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只需要安静等待九天过去, 让浅上白昭活过那段时间,她接下来怎么样与她无关。另一条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乃至于极有可能被杀戮死亡, 像个愚昧无知的疯子一样朝神发动攻击, 让‘伪神’井田月子……去死。
张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在童话世界的遭遇。这一幕与那一幕何等相似?只是在童话世界里时, 她为了求得更谨慎的存活, 拒绝了国王的招揽, 放弃了任务, 回归了‘混沌之海’,而这次呢?
“杀死‘伪神’……吗?”张濛喃喃道,她明确知晓这是多么残酷艰难的旅程。
下意识的, 渴望存活的张濛偏向于‘放弃’, 她放弃了一次, 难道不能放弃第二次?谨慎斟酌自己的性命才是活下来的根本, 她不是什么小说主角, 不可能拥有光环,如果一不小心,是真的会死的。
浅上白昭的命不比她的命珍贵。
张濛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想再死一次,她畏惧死亡,她想继续活下去。
但是……‘活下去’的办法也是不同的。
“如果我这次真的放弃了,那么下一次,我还会放弃,就算发现了支线任务,对于自己性命的保障和对于任务如何完成的恐惧会让我持续放弃。只要我继续再退下去,我就……不可能再前进了。我会在任务旅途中放弃自我,成为‘凯瑟琳’那样‘只要完成任务就好,其他的我不关心’的人。”
“但是,‘屠神’……我做得到吗?”
“现在的我,即使是这本‘隐秘复苏’的书籍都蒙骗过我,让我处于一种精神紧张的状态,井田月子杀光了空司市所有人,将这世界化为鬼蜮的‘神’,我能杀了祂吗?”
“我只经历了三次任务世界啊!强行说起来,我只不过是个‘新人’,一个新人要去屠神?我不是唐吉坷德,要做出愚蠢的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的沉默。空气宛若凝固。张濛凝视着手头书籍上的法阵,但她的视线是虚无的,交织在空气中,更像在发呆。
浅上白昭望见了张濛的迟滞,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井田老师,井田月子,这一定和她有关。老师她一定是做了无法挽回也无法宽恕的事情,而张濛在犹豫是否要破除这份绝望……吗?
她嘴唇动了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要求他人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私。浅上白昭已经欠张濛足够多的东西了,她的存活是为了自己。张濛即使答应了她要保护她,难道就非要对方为她赴死?张濛不是她的母亲,她没资格这么要求对方……
理智这样警告着浅上白昭,但少女咬紧了唇。情感在她耳边低语,不想死,不想死,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想死。为此她可以不要脸,可以抛下尊严,可以让自己像个祈求怜悯的可怜虫。
她抓住了张濛的手臂。
高挑的少女下意识回头看她,眼睫低垂,眸光中盛满了深深的沉郁。
浅上白昭抬头望她,恳求而绝望地低语道:“不要……放弃我,拜托了,求求你,不要放弃我……我,我,我不想死!”
“求你了,求你了!柠檬,你不是,不是之前告诉我,一定要让我活下去的吗?你将我的信念托起了,现在……可以不要放弃我吗?拜托了,拜托了,我真的,真的……”
“——不想死!”
张濛抿着唇,表情沉重地望着她。
“你作为局中人,也有资格知道真正的情况,那我就告诉你吧……”她将井田月子在城市之中勾勒法阵,试图成就‘伪神’的事情原原本本,不添一字地告诉了她。而后声音低沉道,“……你明白了吧?我们是不可能战胜对方的。这种情况下,吞噬了整座城市血肉的存在,是不可能战胜的。”
浅上白昭呆呆地望着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一言不发,只是眼睫颤抖,眸子里像要落下一场大雨。
张濛心有不忍,轻声道:“对不……”
那个‘起’字尚未说出,浅上白昭就打断了她,语气极快地道:“让我来吧。”
“……什么?”张濛怔了怔。
“让我来吧,我去做就好了!”浅上白昭的喘息声有些发颤,眼角泛出红晕,声音更在颤抖,显然因为恐惧而害怕到无法遏制自己了,“让我来做吧。我去做,我去杀了它!将井田老师杀死!”
“你在说什么?你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还被‘诅咒’了……”张濛低声道。
“那个炸弹,会冒白光的,你还有吗?给我吧,教教我怎么拉开拉环。我去把它的‘锚点’一个个毁了,然后用炸弹炸死它!我做得到的,我真的做得到的!”浅上白昭小声尖叫着,抓握张濛的手在发抖,但越来越用力,“我可以做到的!给我吧!”
“你冷静点,浅上白昭。”
“我很冷静……我的确是在认真地思考了。这是我严肃地沉思与考虑之后下定的决心。我想活下去的话就必须杀了它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况且……”浅上白昭眼中蒙蒙地笼罩着一层雾气,她咬紧牙关,哑声道,“井田月子……杀了我的朋友,杀了我的母亲,冒充我的父亲,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记忆,它……毁了我的一切。”
“除了我自己,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况且我无法解除诅咒,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已经不能再退缩了。之前我绝望地等死但你出现了,我看见了希望,杀死那些鬼……井田月子现在也是‘鬼’吧?它还没有变成‘神’!否则这些‘锚点’也不重要了。所以……”
“——我得杀了它!!!”
? 43、死寂之都(十九)
张濛望着眼前咬紧牙关强忍恐惧的浅上白昭,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她的意志。
她自己在思考‘离开’,那原因正是因为她有‘退路’, 她可以选择更为保守安全的选择而不必担心真正地受死。
但浅上白昭不一样。她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生命已经注定死亡,被夺走了所有的一切,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杀了井田月子要么自己死亡。在死前,她不惜于做出任何事情挽救本身,宣泄深刻的仇恨。
“不, 不对。我差点因为‘混沌之海’的仁慈而变得‘怯懦’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张濛倏忽察觉到了混沌之海‘仁慈’之下犹如深海的潜移默化的‘恶意’, “我很谨慎,这是正确的。但我不能‘怯懦’, 不能把怯懦当成谨慎!”
“我该做的是衡量敌我实力的差距, 然后将这差距弥补……‘混沌之海’不会发放必死的任务,事实上, 我的想法陷入了极端!我认为‘屠神’一定会死!”
“但是, 井田月子现在根本不是‘神’, 它将空司市勾勒锚点, 甚至不敢将‘隐秘复苏’取走占为己有, 只是撕下了几页纸……它压根没有我幻想中那么恐怖、强大、不可战胜!是我自己在怯懦!”
“呼……人究竟不是只会求生的野兽, 而是会用思维丈量选择的生命。”
“活着是最重要的,但绝不能将自己的斗志一点点磨灭!否则在混沌之海中,我就真成了混日子、浑浑噩噩在泥水里打滚的人了。五千积分并不难赚, 空司市到处都是鬼魂, 这两天的时间, 不断地清理之下, 我已经赚了将近三千积分, 就算这次任务失败,我也可以赚取五千积分,防止自己因为缺乏积分而被抹杀。”
“这次支线任务与其他任务不同,‘黄金奖励点’和‘门票’到底是什么,之前的止水都完全不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探究‘混沌之海’深层意义,更为了解自己身边环境的机会!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我不能为了可能的‘失败’鲁莽否定。”
“仔细想想,纵然我真的会失败,那又如何?我不会死就可以了。用一次机会来赌博‘黄金奖励点’与‘门票’,倘若成功了,我获得的东西将会比付出的更多!因而这次支线任务并不是什么烫手山芋,反而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
张濛深吸一口气,在冷静地思索与抉择中,确定了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领取任务是真正有利于她的选择。
在下定决心之后,她便对浅上白昭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至少我会和你一起解决那个所谓的‘神’。我会保护你,这是我的承诺,不会更改。”
——其实如果真到危难关头,在不是张濛死,就是浅上白昭死的情况下的话,张濛也不是那种为了承诺放弃生命的圣人,她照样会抛弃浅上白昭,以求自己的生存。
但既然现在她已经决定接受任务……那干嘛不说几句好听的话呢?
浅上白昭抿起嘴唇,点了点头。张濛从包内拿出三分之一符篆递交给她,让她小心拿着,不在危难关头不要使用;又将一枚‘圣水□□’给她,希望她能在万一张濛没来得及保护她的情况下保护好自己。
两人分配完毕,张濛深吸一口气,澎湃的黑雾笼罩住她全身,眨眼之间,张濛已经化作了一只浑身棘刺、狰狞庞大的黑色怪物。甲胄般的外骨骼紧紧地裹着她,张濛从胸口中迸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我们先离开这里。”千面收到了张濛的思维命令,一把拽住浅上白昭,拉着少女快速奔出了报社大门。
他们刚刚跑出去不远,脚底的地面就猛地震动了一下,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绵延的碎裂坍塌之声,大量灰尘喷涌而出,三楼的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部被砸得粉碎,鸡蛋大小的碎块像雨一样轰然落下,一栋高大的建筑物如同积木般崩裂了。
浓郁的灰尘很快被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扑灭’,坍塌的废墟之中,隐约呈现出令人不适的阴冷感,浑身缭绕着黑雾的怪物拨开碎石从废墟中爬出,黑雾消散,秀丽高挑的少女站在废墟上,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
张濛从包里摸出自己曾经买过的一瓶‘黑火’,这东西在混沌之海的介绍中为‘遇到火星就会剧烈燃烧蔓延’的物品,积分也不太贵,她买了一瓶。虽然不知道黑火能不能把这废墟点燃了,但至少试一试也无妨。
这世间许多阴气横流的玩意儿,不都有着惧怕‘阳光’与‘火焰’的特性吗?既然要尝试摧毁‘锚点’,自然不能只打碎了了事,起码也火烧水淹一下吧。
水淹有天上的小雨,那就试试火烧。
张濛将黑色的粉末均匀洒在废墟上,而后跳下平地,用手护着一根打火机,将火点向被小雨浸湿了的黑火粉末。
轰——!
巨大的烈焰冲天而起!张濛在火焰燎到自己的脸颊的前一秒猛然一个铁板桥仰面闪开飞天的火龙,翻身滚了一圈才站稳。
这还真是足够厉害的火焰啊……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黑火在小雨中肆无忌惮地蔓延着,眼前的场景简直如同梦幻。黑火灼烧的色泽是一种剔透的深蓝,在空气中摇曳时恍若舞蹈的仕女。
火焰灼烧着,张濛忽然听到了提示:
【你摧毁了‘伪神锚点’*1,获得1000奖励点】
……还真有用!
张濛微微眯起眼,看来火烧也是相当有意义的东西——她的思维忽然凝滞了,【第六感】拼命拉响警报,头顶之上,仿佛有一双眼睛带着极深的恶意冷冷俯瞰大地,俯瞰张濛。那目光穿透了她是肉|身,直达魂灵深处,让思维为之颤栗。
是、什么……!?张濛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脖颈一格一格上扬,如同缺乏润滑的机械摆臂。少女一双清澄的眼瞳直直映出了灰色的苍穹——
那凝固不歇的阴云之中,那高高在上的穹宇之上,一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是虚无的,但又是确凿存在的,如同风一般无形却有质。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深邃的细小的瞳孔竟然比张濛整个人还大上三、四倍,眼瞳之中充溢着海洋般浩瀚而冰冷的气息……
? 44、死寂之都(二十)
……那家伙、那只眼睛……
不, 那片阴云!
笼罩在空司市天空之上,一直淅淅沥沥下着让张濛感到清爽的小雨, 让空司市无法被太阳照耀, 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阴云……
——就是,井田月子!
浓稠的恶意携带者喃喃的低语如同幽魂般徘徊在她耳畔,张濛豁然捂住了耳朵, 指缝中渗出鲜血。
她头脑之中嗡嗡作响,隐约之下,张濛感到了某种东西支配了她的身躯, 那种东西并不让她感到恐惧, 反而像是自己的‘本能’一般。
她张开了嘴,在获得‘深渊的呼唤’时附加而来的知识此刻被张濛毫不犹豫地征用了。
无法辨认的音节从她口中流窜而出, 抵抗着自天穹而来的压力, 如同两个大力士正在用一根细线进行艰难的拉锯战。她闭上了眼,眼角渗出血泪。
轰!轰!轰!
绵绵小雨倏忽化作倾盆暴雨, 雨线如瀑, 兜头盖脸地拍打在地面上。
地面显出了肉眼可见的腐蚀痕迹, 熊熊燃烧的黑火在这样的烈焰下也只能彻底熄灭。
浅上白昭没有感到太多异样, 她只是望见了天上骤然增多的大雨。
雨水一瞬间将她彻底淋湿, 浅上白昭惊恐地发现, 她饮下‘生命之水’而获得的生命能量在飞速消退。
就仿佛…就仿佛……
这场雨,能够吸食她的生命一样!
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但眼下的情况是个有智力的人就知道已经出现了极其恐怖的情况——她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离开这里!
浅上白昭发狠地激活了身上贴着的、张濛给予她的那数张符篆。
淡白的光笼罩着她, 给予她一层防护般的屏障, 少女从蔓延到脚踝的积水中拔出双脚, 飞快奔向张濛的方向, 口中尖叫道:“帮忙啊千面——!”
千面比浅上白昭更为不堪,鬼对于阴气的敏锐感知让它一瞬间萎软在积水之中。
它五体投地巴不得跪倒在地的千面认出了这暴雨之中蕴含着的恐怖的阴气,这阴气如此熟悉又无处不在,让它瞬间明白这只露出了一丝真迹的家伙就是为浅上白昭下达了‘诅咒’的恶鬼!
此时此刻,千面很后悔……
如果它还有核心阴气,它必定会把阴气先给这位强大的鬼以求自己活命,但它却早已把命拴在了张濛的身上。
被这只鬼‘攻击’着的张濛此刻状态非常不妙,黑雾已经开始自发地将她包裹。
再不快点离开,张濛必死无疑!
它也必死无疑!
千面苦逼地强忍着恐惧,从背后抽出八条纤细尖锐的修长影足,一把勾住张濛没被黑雾笼罩的脚踝,将她死命拖过来。
浅上白昭一把拽住张濛的左臂,承担了她部分重量,千面一边疯狂逃命一边死死抓住了张濛带她离开,一人一鬼非常清楚现在的张濛是他们唯一的希。
——必须抓住她!再害怕再恐惧也不能放手!
“怎么办,去哪里!?这四周没有能‘躲雨’的建筑啊!!”千面嘶声道。
这周围的建筑一如它所说,已经被暴雨侵蚀得坑坑洼洼,顶部甚至破烂腐蚀露出了内里的房间,就算躲进去也毫无用处,这暴雨会摧毁一切。
浅上白昭在暴雨中已经睁不开眼。她一边挡着额头一边吼道:“去站台!!”
千面来不及多想,带着张濛与浅上白昭一道飞速逃跑,奔至路边孤零零的站台。
此时此刻,站台边正一如既往坚持不懈地停靠着一辆老旧破损的公交车……
“这也行!?”
千面服了,它一瞬间明白了浅上白昭的打算——进入这辆公交车!
虽然前有狼后有虎,但猛虎比残狼凶狠可怕得多,两权相害取其轻,浅上白昭感觉自己的脑子晕乎乎的,在看见公交车的一瞬间,她就有‘上车’的想法,这次没有张濛为她抵挡蛊惑,而她也不想抵挡。
浅上白昭拉着张濛就上了车!
千面狠狠将公车门关住,暴雨被隔绝在狭窄昏黄的环境之外。此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他们湿淋淋的站在车里,流到脚下的雨水却没有一滴弄湿了公车,仿佛那些雨水从不存在一般。
张濛不再被暴雨疯狂地抽打,她整个人很快从恍惚与晕眩中脱身,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血淋淋地停止了念诵。
两人一鬼湿淋淋地站在车里,公交车却停在原地,并未前进。
车内零零星星的鬼乘客用贪婪而畏怯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仿佛是一个热衷于肉食又害怕吃辣的美食爱好者看见了三块麻辣肥牛。
张濛望向浅上白昭。
在她眼中,浑身狼狈湿透了的少女变得陌生而异样,苍白的脸颊上长出一跳一跳纤细扭动的触须,眼睛多了一层冷血动物的瞬膜,嘴角朝耳根蔓延。
她知道这是自己念诵了深渊赐予的知识对抗井田月子招致的精神方面的后遗症,闭上眼猛地晃了晃脑袋,不再看浅上白昭,而是将注意力投向了周边的鬼乘客。
负能量虽然没有转化出铠甲保护她周身,但危急关头在她皮下滚动,保护了她的五脏六腑重要器官,让她在被井田月子“特殊关照”的暴雨殴打之后,只是断了一根肋骨、手脚有多处骨裂,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势。
这倒是在特殊情况下开发出了负能量的另一种更方便的用法……张濛自嘲。
眼下这些恶鬼没有扑过来啃食他们的魂灵毁灭他们的意志,原因仅仅是他们依然浑身是富含阴气的雨水。
倘若雨水蒸发,这些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撕碎他们吧。
与其如此,不如率先动手!
张濛此刻急需积分与阴气滋养己身,一伸手就抓住了一只鬼乘客的脖子,在对方的嘶吼中用另一只手握拳绕黑雾捶打向它的脑袋,连出数拳打碎了这只鬼。
系统慷慨地赠予积分,同时阴气入体,张濛感觉自己的虚弱感消失了一些。
她看向公交车里其他坐着的鬼魂,露出了冰冷嗜血的眼神。
? 45、死寂之都(二十一)
一分钟后。
张濛默默地坐在公交车座椅上, 她的身边除了浅上白昭和千面,已经没有了其他身影的存在。
司机是一团形态不定的水蒸气, 仿佛对张濛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毫不关心, 等张濛坐下之后,老旧的公交车发出零件碰撞摩擦的缺乏润滑的刺耳声音,暴雨之中, 这辆公交车宛若一条迟钝又衰老的鱼,纵然暴雨倾盆,也无法妨碍半点——它慢慢开了出去。
张濛浑身裹着一层黑雾形成的甲胄, 包括面孔在内, 全部笼罩在棘刺丰富的面甲下,因为这并非完全的实体, 甲胄表面荡漾着水雾般的气, 带着飘渺的味道。
黑雾甲胄紧紧裹束着她的身体,受伤的部位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伤口麻木热辣, 翻卷出血肉的部位虽然已经被匆匆包扎了, 但混沌之海出品的药膏抹在伤口上, 依然有清凉但如针扎般的痛感袭来。
张濛其实并不太愿意浪费‘负能量’, 但她倘若不坐在座位上, 这辆车就摆明了绝不会开;而坐上去之后,这把椅子就冒出了无数阴气的触须,试图扎进她的皮肉里, 从她体内吸取血肉与灵魂。
因此只能用这种方式暂时保持平衡了。
她不是没试过杀了司机, 但作为雾气的司机完全不被伤害……那感觉就如同它只是一个按照规则行事的程序, 无论对这程序辱骂还是殴打, 都只会惹火自己。
目前外面依然下着瓢泼大雨, 暴雨像有生命力那样抽打在公交车紧闭肮脏的玻璃上,推搡着破破烂烂的车身。倘若这时打开窗户,井田月子那浓郁到能将张濛吞吃入腹的可怕阴气就会再次击伤她吧。
因此,她决定利用这交通工具前往下一个‘锚点’所在处,把那里摧毁得稀烂。
她心里思忖着:“刚才我把鬼乘客清理了之后,目前的积分已经到了五千出头,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被抹杀了。而井田月子虽然变成了‘阴云’,却依然手段贫瘠,否则它大可以将一块区域精准地下暴雨来节省自己的阴气。但她显然不能那么做,所以才一直用绵密的雨丝笼罩整个空司市。这样既可以防止火灾出现毁了锚点,又可以随时监察这街道和大路上的情况。”
但随即张濛瞥了一眼左下方默默站着的浅上白昭,脑海中思绪翻腾:“井田月子成神的仪式必然与浅上白昭有关,她是特殊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否则井田月子大可以提前转化锚点,将自己强行催生成伪神,不需要再辛辛苦苦地用暴雨熄灭黑火。可见它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不过也对,这书里的仪式一般情况下都需要严格正确的步骤,否则它献祭高一(3)班时就不会情况转变为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况了。”
这时,公交车已经抵达了下一个站台——这辆公交车在不追逐生命时,是按照正常的顺序开车的。
张濛在脑海中展开地图,意识到这里是之前的学校,当即深吸一口气,握着手中仅剩小半的‘黑火’粉末从座位上站起身。
公交车豁然停止,两人一鬼从车中奔出。暴雨倾盆而下,拍打在张濛黑雾甲胄之上,只是溅起些许水花。张濛察觉到阴气对于铠甲的‘渗透’感,那是一种仿佛只要稍微松懈精神,携带着浓厚阴气的雨水就会从肉眼不可见的纤细罅隙强行浸入内里的侵略性,让人极端不适。
张濛命令千面变成了雨衣一样的东西,裹在作为普通人类的浅上白昭身上,替她阻挡任何挥洒而来的雨水,以此延长浅上白昭稀薄的生命力,让她不至于在暴雨中被阴气啃噬得生命消散而死。
至于千面,阴气对鬼来说是滋润之物,但千面恐惧于这份太过强烈足以撑爆它的滋润,张濛也担心井田月子在雨水中的阴气里做了什么手脚,便一直命令千面将不小心吸纳的阴气全部‘吐’出来,就像一个人一边被强行鼻饲,一边用嘴呕吐出食物一样。
虽然这有些不人道,但千面是鬼,张濛觉得这样就无所谓了。
两人一鬼飞快地冲上三楼,高一(3)班依然静悄悄的,暴雨形成水雾,朦朦胧胧地笼罩着一切。张濛在抵达高一(3)班时,没有看见那些烧焦的痕迹,残存的臭气,反而望见窗户洁净明澈,屋内灯光洒下,教室里竟然还坐着一群上课的孩子!
“是……我的同学们……”浅上白昭喃喃道,她颤抖的声音里盛满了难以遏制的悲伤,但随即她咬紧牙关道,“现在弄出这种幻觉有意义吗?井田老师,井田月子……是你杀了他们啊!”
张濛凑近窗口,坐在窗户边的几个学生看见了她,露出惊讶的表情,窃窃私语着。张濛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身上的棘刺甲胄,好奇她是甚么人。
还真够真实的……暴雨没办法解决这些于是弄成这样吗?
如果她将黑火抛进去他们就会被烧焦一般惨叫吧,就像重现了过去的景象。
张濛垂眼扫了捏紧了拳头的浅上白昭,她的脸庞在接触到了张濛的视线时便会生出细小的触手,后遗症还没消退。因此她看教室里的孩子时,发现他们都没有丝毫变异,便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拙劣的伪装。
但是浅上白昭再次目睹这凄惨的景象一定会内心痛苦不堪吧,井田月子的诅咒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是会加剧她的绝望。
怎么能让你得逞?
张濛轻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只表面凹凸不平的手|雷。她裹着黑雾的指尖触及细腻但冰冷的金属外壳,手腕翻转,这枚手|雷霎那间落在了教室中。
“那是什………”
教室内学生惊讶好奇的声音还没说完,一道炫目的白光便从这手|雷中爆发而出,像不灭的焰火般冲天而起!
张濛在丢出‘圣水手|雷’之后便一手抄起裹着千面牌雨衣的浅上白昭飞速后撤,暴雨一如之前那样想将白光‘扑灭’,但光是不能被水浇灭的!
那些教室中看似正常的孩子们脸上出现了无数烧灼的伤痕,白光比火焰更加凶猛,霎那间便将整个三楼照得通透无比,绚烂的光隔着老远还能看得清清楚楚。张濛在雨中放下浅上白昭,三楼的房间已经开始坍塌,混沌之海再次发出了提示:
【你摧毁了‘伪神锚点’*1,获得800奖励点。】
奖励点少了些,但证明了井田月子的实力也被削减了吧。张濛远远地望了一眼正在翻滚的天边的阴云,带着浅上白昭冲向最近的站台。
——第二个。
作者有话说:
? 46、死寂之都(二十二)
依靠这种以快打快、借势而为的方式, 张濛又扫清了井田月子在浅上家住宅的一处锚点,获得600积分。
阴云不散的天空之中雨水稀疏了起来, 但张濛非但没有感到放心, 反而愈发警惕——她不信井田月子是要放弃了,恰恰相反,这说明她很可能已经因为锚点被不断破坏, 恼羞成怒,临时修改了自己的策略。
——但现在,无论它要怎么做, 张濛都只能迎上去了!
裹挟着阴气的雨水像刚刚焐化的寒冰, 倘若不以任何保护措施就贸贸然将手指深入进去,恐怕没过多久这根手指就会像僵死的尸块一样从手掌上脱落。
浅上白昭虽然被千面一直保护着, 但暴雨之中蕴藏的寒冷之意仍旧透过厚实的鬼魂雨衣浸入肌理, 连骨头缝都渗出寒气,浑身冰冷彻骨瑟瑟发抖, 手脚也感到了麻木。
她哆哆嗦嗦跟着张濛抹除了自己家里的‘锚点’, 望着原本的屋子化作一片废 墟, 内心深处不知是悲伤还是放松, 情绪绞揉在一起, 复杂至极。
张濛手头已经没有了黑火, 圣水手|雷倒还剩下一颗。她强撑着用受伤的身躯压榨自己体内不断茁壮的‘负能量’,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自己稍一松懈, 井田月子就会趁虚而入。
在这种情况下, 她身上的压力是呈倍数增长的, 精神极度疲惫又要强行亢奋, 浑身肌肉在拼命叫嚣着倦怠酸痛。
公交车开到了电影院, 她下车之后直接往里面冲,一颗圣水手|雷下去,又一个锚点消失不见。耳畔传来混沌之海熟悉的声音:“你摧毁了‘伪神锚点’*1,获得400奖励点……”张濛没理睬这个声音,径直奔下楼去,深邃的裂痕仿佛是一只跟紧了她的小鸟,身后的建筑随着她前进的脚步一寸寸垮塌,在步履之后化作一片湿漉漉的废墟。
“不知道井田月子撕下的那几页‘隐秘复苏’中又记载了什么?难不成还有除了‘伪神’之外的方法?”张濛的心情更沉重了一点。她不知道井田月子这次干脆不阻拦她是有什么思量,但依旧高高地提起了心。
张濛的双脚重新踩踏在街道的大路上,刚刚被暴雨冲刷过一遍的街道有着浸没脚踝的浑浊积水,森森阴气在水中荡漾,像贪恋血肉挥之不散的附骨之蛆。
浅上白昭正站在路边,愣愣地一动不动,像是正在发呆。张濛裹在黑甲之中的脸上表情微微一滞,眼中多了几分忖度怀疑之色。她在意识之中勾连千面,询问道:“之前你有感觉到什么吗?有关浅上白昭的。”
“没有任何问题,主人,我一直老老实实地做一件雨衣。”千面立刻回答,“浅上白昭只是忽然站住了,然后凝视着倒塌的电影院,只是这样而已。”
张濛依然半信半疑,千面毕竟是鬼,没有张濛那样的‘天赋’,对于危险和怪异虽然也十分敏锐,但这份敏锐尚且不足以与井田月子那泼天般的浓厚阴气对抗,将它蒙蔽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更没做多余的事情,甚至于朝浅上白昭前进的步伐都没有任何犹豫迟滞,自然地靠近了身披千面牌雨衣的苍白少女。
但在她靠近到浅上白昭五步内之时,一种隐秘而森冷的危机感猝然生出。
张濛毫不犹豫地顺着自己下一步踏在地面上的力道狠狠踩下,脚底碎石崩裂,水珠飞溅,反作用力将张濛的身躯高高抛起,朝后躲闪。与此同时,张濛心念一动,下达命令,千面倏然从浅上白昭身上滑落飘开,如烟雾般窜出老远。
与此同时,脚底浑浊的水流像被无形的手搅动了,露出隐隐约约如章鱼如海蛇般的细长轮廓,仿佛这并非是水流而是有什么庞大的动物身形藏在其中。水流竖起的光滑的鳞片像光一样滑过了张濛刚才站立的位置,失去了千面保护的浅上白昭站在积水之中,小腿泛起青色,像被冻坏了似的。
“……井田月子?”张濛沉声道。
她直勾勾盯向浅上白昭,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剃刀,要割开少女的身躯看清其中隐藏的魂灵。‘浅上白昭’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莫名的亵渎感,依旧是原本的五官外表,却平白多出了一种非人的魔性的魅力,如同阳光般肆无忌惮朝周围宣泄,让张濛藏在黑甲下的皮肤生出细密的刺痛。
“你真是一只讨人厌的老鼠。”井田月子的用浅上白昭的声音说。她的声音咬字微微含混,却有种拉长了的琴弦般动人的质感,让听到她说话声音的张濛耳底发麻,“你打扰了我的休息,还破坏了我的后花园,简直是个罪无可赦的吸血虫。虽然让我恶心,但终究是个麻烦,我只好……主动拍死你。”
“那要看你能否做到了。”张濛沉声道。
敌人的话语压根无法在她心间激起丝毫波澜,唯一的一点忧虑是对于浅上白昭的担心。井田月子留着她果然有问题!这怪物不但要吸食浅上白昭的魂灵,竟然连肉身也想拿走?或许她在浅上白昭身上下的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某种更为致命的东西。
张濛说完这话,危机袭来,立刻往左边一闪,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突兀溅起水刺——感谢自己的‘天赋’,否则她恐怕已经死了两三次了!
一时之间,天穹阴云滚滚,雨水重新落入大地,像无数枚锋利细小的尖刺,激起薄雾蒙蒙。浅上白昭与张濛之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张濛心中默念道:三,二,一……
“呃——!”雾气的那边传来了忍痛的闷声叫喊。在这声音发出的一霎那,张濛双手化作的漆黑利爪如热刀切开奶酪般轻易切断水幕,身形如箭,笔直窜出,朝井田月子扑杀而去。
薄雾划破,皮肤表面溢出森冷阴气的井田月子正艰难地撕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想要剖开肚腹挖出什么,但又顾忌这具人类身体的脆弱易碎。
它察觉张濛杀来,不再犹豫,伸手一推,无数水珠脱离了地心引力,怪诞地在半空转了个弯,朝张濛笔直飞射而去,虽然没能伤到她,却也将她推开了几米。井田月子便趁机拔腿开跑,头顶暴雨如飞瀑,天好似破了个窟窿,雨水几欲淹没整座城市。
呼……三、二、一……张濛并不焦急,而是又默念三声,井田月子如同被无形的东西殴打中腹部,痛苦地跌倒在地,雨水将她彻底打湿,淋成了极为狼狈的模样。
她心中冷冷一笑,立时追扑过去,迅速拉近了距离。
张濛早已给浅上白昭喂下了数张符篆,这些东西在正常人体内只是一张张普通的纸,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一个鬼魂敢附身上去,符篆就会被刺激而一张张爆裂开来!那种纯正的正能量会从胃部开始渗透到浅上白昭的全身,对于附体的鬼魂来说,自然疼得要命。
她冷冷道:“你放过了浅上白昭,我自然也不会忽略她。既然附身在她身上了,你就给我……留下吧!”
作者有话说:
? 47、死寂之都(二十三)
张濛曾经亲手杀死‘丧尸’。
那腐败丑陋的面容、恶臭难忍的气味、古怪血肉的触感, 以及飞溅的、黏稠的血液,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纵然现在的张濛的情绪已经在‘深渊呼唤’的影响下, 渐渐淡薄许多, 对各种令人恐惧恶心的东西也没那么多害怕了,但她现在依然找到了某些激情昂扬的情绪。
——兴奋。
——她非常兴奋。
张濛的理性告诉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谨小慎微一些才对。
而她的感性则反复雀跃着能够杀戮,能够毁灭,能够与足以杀死自己的存在战斗。
张濛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狰狞如怪物的黑色面甲之下,她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隐隐带着一丝癫狂的兴奋。
这是属于张濛自己的情绪, 同样也是在她曾经生活之中隐藏着的, 她的本性。
张濛没有父母,也没有交心的朋友。
这就证明了她同样没有真正托付的后盾, 让她在生活中, 无论是为人处世, 还是交涉生活, 都处于一种小心谨慎的状态。
她很少感情用事, 因为事实不允许。
但谨慎小心并没有让她获得多少……十八岁, 她依然在十八岁被别人推下了天台,不得不坠楼而死。
不知道她死后其他人会怎么说她呢?大概会说‘因为高考压力而跳楼’吧,至于推搡她的人, 张濛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谁……她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只看到了那双普通的, 有点脏污的运动鞋。
鞋子反复踩踏着勾住天台边缘的手指。
很疼, 也很愤怒, 更不甘心,可她的确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无可逆转摆脱。
她那时并没有觉醒天赋‘第六感’,只是个感知敏锐些的普通人罢了。
然而,她再次在‘混沌之海’睁开了眼。获得了前进的资格,甚至能够前往不同的世界,见识各种奇妙的存在和不同的生活,获得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张濛于是在这一刻陡然明白了。
她虽然确凿自己必须活下去,却也同样是个会对残害敌人感到喜悦,会对艰苦战斗感到向往的……疯子。
当她将拖把棍狠狠捅入丧尸的眼窝,捣烂大脑,将它杀掉的时候;
当她心中蔓延着深刻的杀意,呼吸心跳一点不变地靠近国王的时候;
当她迫不及待甚至自然而然地杀死恶鬼,将它们吞噬的时候;
当她面对附身在浅上白昭身上的井田月子,面带狞笑地冲上去的时候。
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张濛张开双唇,挖掘出自己接受的‘知识’,几乎如同本能一般,将这‘知识’化作人咽喉构造无法发出的怪异声音。
之前,她第一次面对井田月子的暴雨时使用过,后遗症是让她目睹人类的面孔时,视觉会将对方异化为恐怖的怪物。
这一次,后遗症大概会更加严重吧,说不准连身边没有生命的死物,都会被她看成不可名状、无法形容的存在吧?
又或者有更深的某种‘后遗症’?
——这无所谓。
她已经有了失去那些的‘觉悟’,这份觉悟源自于她因持续的兴奋而颤栗的内心。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趁它附身在浅上白昭身上,拥有了可以触及的实体的情况下——
杀死它!
碾碎它!
吞噬它!
她的积分足够抵消任务失败带来的惩罚,因此她也就不会死去。
她的天赋能让她天然规避各种可能存在的攻击和危险,因此她也就很难受伤。
那么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后路早已存在,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杀。
“WAAAAURRRRR——!!!”
喉咙中发出战吼般的长啸,使用自己的一切对井田月子进行攻击。
仅存的理智让她在使用黑雾时,拳头只会在真正打到浅上白昭的肉|体时停滞,而利用这份力量的作用力,将负能量彻底打入对方的身体,直接攻击井田月子的魂灵。
对方格挡了吗?地方反击了吗?对方挣扎了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张濛畅快地宣泄着她的杀意,那几乎将一切摧毁殆尽的杀意。
脚下踩踏着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参差不齐;浑浊的雨水卷起惊涛骇浪,凶狠地拍打在地面与楼房上;垮塌的楼层和绵延不绝的暴雨在击打声中谱写出一曲死亡的赞歌。
张濛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躺在了积水之中,不远处是同样浸没在水中,状似昏迷不醒的浅上白昭。
她最后一点负能量都被榨得干干净净,身体像被车轮碾过一遍,骨头缝里都渗出疼痛与酸麻;在积水中浸泡着而寒冷至极的身体让肌肉麻木了。
她奋力蜷曲手指,忍着头脑中嗡嗡作响的轰鸣,好像刚刚熬了夜的考生,倦怠至极地在脑中呼唤。
“千面……”
意识的那一头传来了狂喜与庆幸,阴风刮过街道,卷起张濛,又绕了个圈儿,卷起了水中的浅上白昭。千面将她们放在了街道边干燥些的地方,张濛撑着身体爬起来,从千面带着的包里取出药品。
她摸了摸浅上白昭的脸颊,苍白滑腻,但好歹还有气。确认了井田月子那女人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张濛开始为她按压胸口。
“咳咳……”
按了几下,浅上白昭的嘴里就涌出一小股污水来,她咳嗽着艰难睁开双眼,睫毛粘连在一块儿,肤色惨白泛青,牙齿格格碰撞,声音沙哑道:“好冷……好疼……”
刚才被附了身,浑身不知过了几遍阴气,又和张濛打了一架。
纵然张濛顾忌着她的身体没有真正地捶打接触过她,但无论是跌倒在地还是挥拳跑动,这些事情都不是轻松的,不知有几处骨裂,又有几处擦伤撕扯,自然又冷又疼。
况且‘负能量’其实也不是什么对人体有益的东西,张濛能受得了,纯粹是因为她聆听了‘深渊的呼唤’,浅上白昭自然就不行了——但是好在她还活着。
张濛命令千面化作一件结实的衣服回到浅上白昭身上,为她取些暖意,自己则展开那些药品绷带,药片喂给浅上白昭,又给她包扎了伤口。接着才给自己吃药包扎。
做完这一切,张濛才查看了一下混沌之海的提示:
【你杀死了‘井田月子的分|身’,获得2000奖励点。】
作者有话说:
? 48、死寂之都(二十四)
分|身……?张濛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望了望天, 广袤无垠的琼空之上,之前几天的那连绵不断、厚重深沉的阴云已经稀薄许多, 不像之前那样肉眼可见的浓厚、翻滚不休。
原本她就知道井田月子不会傻愣愣看张濛把它致命的锚点一个个地毁了, 不过现在,它干脆附身在浅上白昭身上,和她狠狠打了一架, 让她的负能量占了优势,灭了一个分|身。不知道之后她有什么法子挡住她?
不过张濛这里也有些愁,因为她的圣水手|雷和黑火都没了。
但锚点还差两个没抹掉。
希望普通的火焰顶用吧……张濛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空司市的汽油质量不错, 烧起来的火能把锚点销毁了。
她一边思忖一边转头望向浅上白昭, 在她瞩目之下,浅上白昭的脸庞渐渐融化, 血肉从皮肤下涌了出来, 活着般微微蠕动……
张濛猛地转过脑袋,不再去看。
她转头时, 忽然望见长长的街道上铺满了灰色的东西, 那玩意颜色深沉, 在水下像一块陈旧滑腻的海怪皮肤, 让人见之欲呕。甚至于, 她身下还铺着那玩意!
张濛心中一惊, 问千面道:“地上铺着的是什么?”
“啊?”千面有点傻,“铺着的?水?”
“不是,那个, 灰色的, 上面还有令人厌恶的白色条纹的东西, 那是什么?井田月子留下的皮?”张濛微微厌恶道。
“皮……?这, 没有啊, 主人。”千面牌衣服有点莫名地动了下领口,“主人说的是地上的柏油和斑马线吗?”
柏油……斑马线……?
张濛愣了一下。她陡然意识到了,刚才令自己感到陌生与厌恶的东西正是普通的大路和斑马线……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忽然忘了那些东西是什么?还当成了井田月子的‘皮’?
难道,这就是此次的‘后遗症’?
正常的东西变成令自己厌恶的古怪恐怖的玩意,明明外表没有变化却还是叫不出那是什么,以及目睹人类的融化……张濛心里叹了口气。
千面裹着浅上白昭,让她得以站起。张濛知道自己不早点搞定井田月子,后面她肯定会搞出更麻烦的破事,吃了几颗药,在路边找了一辆自行车,载着浅上白昭往下一个锚点处赶去。
她现在负能量正在恢复,不能化作铠甲保护她不被公交鬼刺入阴气触须,干脆就不坐公交车了。井田月子的分|身被张濛宰了,目前它已经没空再下暴雨,甚至于现在,绵绵阴雨也不下了,正好方便赶路。
赶路到一半,张濛感到背后的浅上白昭微微一动,立刻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过了一会儿,浅上白昭才轻声回答。她低低咳嗽着,嗓音嘶哑,“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好累……”
张濛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径直将事情经过倒出来了。浅上白昭沉默片刻,喃喃道:“这样啊。”她的声音中有几分颤抖,不知心中究竟有什么想法。
最后,浅上白昭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嘛。”张濛感受着脸颊两边吹拂而过的风,风已经快要将她湿漉漉的衣服吹干,寒意让脸颊失去温度,耳廓也冷得发麻,身体各处的伤口也不断地宣泄着痛感,但她骑车的模样还是稳稳当当的,“马上就结束了。”
“嗯……”浅上白昭应了一声,气氛沉寂下去,没过多久,她忽然小声问道,“柠檬,假如我的存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呢?”
“你说这个是发现了什么吗?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井田月子能附身在你身上,这说明她可能发现了你的‘特殊’,对你做了什么手脚。”张濛问,心里有点惊讶,却并不多么意外,“但是别怕,等把‘锚点’清理掉,你的诅咒就消失了,到时候就能好好生活下去了吧。”
身后的浅上白昭没吭声,只是将双手慢慢地放在张濛腰侧,扶着她坐在后座上。
过了片刻,她才小声说:“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张濛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因为后遗症导致的多疑。
现在她就算转头去看浅上白昭也没用,因为在她眼里,浅上白昭只是一块融化的人形血肉,还在碰碰跳动,筋络遍布恶心至极,没有五官,她也看不出什么。
但同样的,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第六感没有给她预警,因而她还是愿意相信浅上白昭的。只是多讲了一句:“如果想到什么或者发现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她听见浅上白昭说:“好。”
两人一鬼沉默地前进。
张濛经过了‘被一根血管般修长却呈现出脑浆淡白色,身体粗壮有如蛇身,头顶却高耸地长着一只独眼的怪物’,‘身披巨大黑袍,袍子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个眼睛都黯淡得像黑宝石,却又没有瞳孔,冷冷俯瞰地面的巨人’,‘纤薄又冰冷的长方体,光滑无毛却又拥有怪诞而扭曲的花纹做修饰,花纹如同狰狞人面’等等景象——
也就是,‘路灯’、‘高楼’、‘广告牌’……之后,她总算可以不再欣赏身边无处不在让人痛苦难受的怪诞模样,借助汽油和打火机,将新‘锚点’一把火烧得精光。
这次她只获得了50奖励点。
“原来如此,在被我摧毁了四个‘锚点’,杀掉了一个‘分|身’之后,井田月子的确是没有任何办法再阻止我了。”
张濛从混沌之海给予的奖励已经可以看出,井田月子的局促和无能。之前那个分|身大概是她的杀手锏之类的吧,但依然无济于事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之中,阴云似乎已经消散了,也因此使得天色更黑——现在的时间正巧是夜晚9点。
混沌之海没告诉她已经彻底干掉了这只‘伪神’,因而张濛也没有多犹豫,继续赶往下个地点……直到她将自己地图上勾勒而出的‘锚点’一个个抹除,她才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的背景下,得到了混沌之海的提示:
【你阻止了‘伪神’的降临,将一个毒瘤般可怖的存在彻底消弭,使得此世人类得以存续,你获得了‘世界意识’的‘瞩目’。】
【你获得了10000奖励点。】
【你获得了‘门票’*1、黄金奖励点*1】
【你的任务完成度为:100%(完美无瑕)】
作者有话说:
? 49、死寂之都(二十五)
火光映照着张濛漆黑的瞳孔, 她低垂的眼帘被勾勒出橘色的浅光。
“千面,你看看浅上白昭身上还有‘诅咒’的痕迹吗?这次仔细点看。”
“是, 主人。”千面老老实实, 不敢丝毫违背。之前它可是刚刚保证了浅上白昭没事,谁料到转眼这少女就被井田月子附身,打脸啪啪响, 简直是千面的鬼生耻辱。好在给她耻辱的鬼已经消失了。
它化作一道烟,反复地缭绕在浅上白昭体内,少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几分紧张, 几分担忧,几分希望。十分钟后, 彻底将浅上白昭摸透了的千面重新化作一件衣服, 向张濛禀报道:“没有诅咒了,主人。”
“井田月子的确是诅咒你的东西, 不过你现在不用太担心了。”张濛道。
她骑着自行车, 慢慢蹬车到一辆轿车旁边, 忽然问道:“我还是要保护你九天的,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剩下六天, 你想好之后怎么生活了吗?如果你想离开空司市,那我开车载你去其他城市,那里或许没有这里的阴冷、颓靡与疯狂……”
张濛的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 她便忽然抬起头, 看向了天空。
阴云散去的天穹布满了稀疏的星子, 一轮浅淡的弯月挂在空中。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夜, 却突兀传来了某种轰鸣的噪音。
那是……螺旋桨的声音!
有一架直升机正在她们头顶飞翔!
“好吧, 看来不用问了。外面肯定是正常的世界。”
张濛用脚刹住车,默默地让千面离开浅上白昭,转移裹束到自己的背包上,变成一只黑色的背包。她凝望着直升机倏忽投下明亮的光柱。光芒直接打在她们二人身上,像是在刻意关掉灯的舞台上站着的唯一一个光柱里的明星。
“那些……是,是人类吗!?”
浅上白昭的声音在颤抖,甚至隐含哽咽,她张开双臂奋力挥舞起自己的双手,大喊道:
“有人吗?有人吗?救命!HELP!太好了……呜呜呜,我还以为这个世界除了我们都……太好了,太好了!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是警察吗?是政府吗?是自卫队吗?你们听见了吗?!”
她一边喊叫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开始哭泣,哽咽的声音让她很难将话语完整说出,但夹杂着嚎啕的声音足以让人明白她此刻内心的激动之情。
她的哭声在这个空荡荡的、寂静的鬼城里,传得很远,很远……
然而,直升机并未理会她们,而是始终在头顶盘旋,谨慎地没有做出任何决策,甚至于在盘旋了片刻后,便直接返回了。
这让浅上白昭很是失落。
张濛倒是无所谓,带着浅上白昭继续骑自行车往前走,慢悠悠地骑了几个小时,浅上白昭中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次,等她再次醒来时,意识到张濛自始至终在载着她前进,不由地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也来和你换一换吧?”她小心翼翼,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样下去你也太累了,你总也要休息休息的。”
张濛没拒绝她的好意,刹了车同浅上白昭换了个位置,变成了她在后座,而浅上白昭载着她。自行车再次开启。但浅上白昭在开始骑车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叫嚣着疼痛,疲乏酸软的肌肉几乎撑不住力量,她每踩一下车蹬都几乎耗尽了力气。
‘好累……但是之前张濛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处也有绷带,她更是保护了我,杀掉了坏蛋的主力,一定也受了很重的伤,但一直强撑着载我前进吧?’
浅上白昭不想一直依赖张濛,甚至把这种好意当作理所当然。她希望自己至少能为张濛做点什么,至少为她分担一点压力。
张濛自然是又累又困的,不过自始至终都没开口抱怨一声半句而已。她在后座摇摇晃晃着,心里生出一点疲乏。
此时此刻,黑蒙蒙的天际露出了一星淡白,像牛乳又似水雾,轻柔地挥洒铺陈开来。
紧跟着淡白的是金色的雾霭,灿烂辉煌的晨霭之中,慢慢升起了一轮大日。光芒刺目耀眼,恍若无数把利剑直插云霄,将背光的漆黑建筑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最终撕裂了混沌无边的黑夜,将光芒洒遍大地。
“是日出啊……”张濛感慨道。
比她心中情绪更加复杂的是浅上白昭。她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星期没有看见太阳了,此时此刻,被阳光照耀之下,皮肤竟然升腾起些微的刺痛,双眼也情不自禁地渗出泪花——她喃喃道:“是啊,是日出啊。”
在这轮温暖、宏大、耀眼而夺目的太阳照耀下,空司市的鬼魂一个接一个的在光中溃散,唯有那强大些的鬼小心翼翼蜷曲在太阳照射不到的安全之处。千面老老实实地缩在张濛怀里。张濛用一点负能量化作一个中空的漆黑的球体,千面就躲在里面。
阳光之下,万物平等。
头顶响起了轰鸣之声,直升机从远到近,再次慢慢飞来。这次它没有谨慎地离开,而是压低了飞机,螺旋桨卷起的空气漩涡像一阵狂风,激起了两位少女漆黑的长发,让她们的衣裳猎猎作响。
一架柔软的悬梯从舱门落下,垂在两人面前。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仪器响亮地道:“请两位幸存者登上直升机。我们是国民护卫队成员!再次重申,请登上直升机,你们安全了!”
“太好了……”浅上白昭几欲落泪,她停下自行车,率先将手搭在悬梯上。风吹起她散乱的额发,苍白的脸颊上显露出一丝晕红,她转头看向张濛,“快,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张濛道,她不等浅上白昭露出惊容,张口欲言,打断了她,“我只是答应你,会保护你九天而已。你既然找到了值得信赖的人,就该去安全的地方。我会在这里呆着的。”
“什……可,可这里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我们一起离开吧?我…我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外面上学,生活……”浅上白昭惊住了,她焦急道,“你还受了伤,我们应该去医院治疗啊,政府会给我们补贴,我们可以获得更好的未来!一起离开吧?一起走吧?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中已经蓄满了恳求,而张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 50、死寂之都(完)
这微笑让浅上白昭明白了她的意志。
“……我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她抿着嘴唇, 眼角发红,鼻尖酸涩。强忍着即将脱眶而出的泪水, 浅上白昭细声细气道, “你留下来的话,能做什么呢?”
“把这里的鬼之类的全部清理掉吧。”张濛道,她朝浅上白昭挥了挥手, 既然解决了最终目标,那其他的鬼也是活动的积分,不要白不要, “这里毕竟还不是真正‘干净’的, 还有许多潜藏着的危险和恶鬼吧?所以我来清理掉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义务……但是,果然是这样啊。这才是你……”浅上白昭喃喃道, 她的眼中盛满了金色的泪。那是泪水在朝阳照射下折射出的炫目光晕, “这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吗?你在杀掉了鬼之后, 我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吗?”
她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张濛的动机。
无论是保护她也好, 帮助她也好, 杀掉鬼也好, 与近乎‘伪神’的存在战斗也好……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张濛这样强大, 为什么她要这样拼命努力。
完全不理解, 但感激至极。
浅上白昭思来想去,为自己寻求答案,最终, 她想, 也只有一个可能了吧——
张濛是个高尚的人, 或许还是某种特殊的人才, 为了拯救陷于危险之中的人类, 为了毁灭可能伤害生命的存在。她之前说过,她拥有‘式神’千面……那么,她大概是那种,游离于正常世界的拯救者吧?
“这个,有点难说啊。”张濛想起了她即将回归,但也同时想起了她获得了这个世界的‘门票’,于是用一种温和的口吻道,“兴许我们未来还会再见,不过现在我还要继续前进,继续加油才行。”
她笑着说:“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看望你的。这可不是什么推诿喔。”
浅上白昭凝望着她,点了点头。
像是之前听到了她会保护自己的保证一般,像是在安静的沉思后获得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她一如既往地含泪笑了起来。
“——我相信你。”
三天的友谊,托付生命的信任;
不灭的精神,令人安心的依赖。
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我强大而温柔的朋友啊……
——张濛目送着浅上白昭登上飞机,她仿佛没有听见飞机上的几个人对她的大喊大叫,对她的劝解说服,转头离开了被光照耀着的大路,身形隐没入漆黑的阴影之中。
现在是她的时间。
将要杀死恶鬼,将要清理城市,将要如清道夫一般,将所有可能存在的积分全部扫空,就这样继续吧,继续战斗下去,直到九天结束,回归‘混沌之海’。
她的心情非常愉快。
……
浅上白昭登上了飞机。
她有点呆呆地望着张濛离开的身影,内心深处,一个女人的嗓音近乎耳语地对她道:“她杀死了我的本体,害得我只能用最后的手段,将自己的一片灵魂和你的融合在一起……真是把我逼得没办法了,那个疯子,太可恶了。但是,她没有发现我,是吧?”
“是又怎么样呢?现在的你已经没办法做出任何坏事了,顶多像个背后灵一样在我心里喃喃自语。”浅上白昭淡淡回道,“换而言之,我们已经彻底成为一体了,你就像我毫无用处的阑尾,像我手上突然生出的多余的第六指一样,我无法摆脱你了,而你也永远摆脱我。为了自己活着而做出这种事情,这样的存活对你来说或许很耻辱吧?井田月子。”
“呵呵……你为什么没有对她说出真相?告诉她,我和你融合了。为什么不说呢?你是害怕她连你一起杀了吗?如果是那种家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情呢。”井田月子在她耳边嘶嘶道,“你之前还在说‘相信她’,但事实不是这样吧?你果然还是在害怕那个强大的家伙吧。”
“唉……”浅上白昭轻轻叹了口气。
井田月子好像抓住了她内心的罅隙一般兴奋起来:“如果你羡慕她的力量,那我可以教……”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井田月子?”浅上白昭在心中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现在是我占据主导,而你想蛊惑我,那还早了几百年呢。”
“浅上白昭!你……!”
“难道不做人之后,你的智力也出了问题?”浅上白昭讥讽道,“你在给我下‘诅咒’之后就在我身体里留下了‘后门’吧,像黑客那样把我当作阻挡真正危险的‘肉机’,一个plan b。在你假如失败的时候救命——这还挺有脑子的,但是现在,你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彻底消失了。换而言之,就是一个人除了一只眼球之外其他部分全部被磨灭——”
“不告诉柠檬,只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劲了。我意识到她在和你战斗时念出某种不详的咒语,那或许是在‘隐秘复苏’里学到的吧?看你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有很深的副作用。但是如果告诉了她,她肯定会想办法帮我解决你的。但是她已经不可以再继续念咒了,否则她大概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在和柠檬一起战斗的生活中,我觉悟到了一个道理。”浅上白昭淡淡道,“当你不再是我的老师,而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时,我也就不必把你当作人来看了。也就是说,无论是什么残忍的办法,都已经可以施行了。”
“你在我的灵魂之中对吧?你现在几乎是类似于我‘不能截肢毁掉’的肢体一部分了。就像我的鼻子和嘴唇那样。”
“……你想做什么!?我是你的老师!我曾经那么照顾你!!……”
“我啊、很爱哭。也总是忍不住难过,非常感性。”浅上白昭在心中模拟出了一把尖利的刀子,刀刃对准了井田月子的那一部分。她能感到曾经的老师在为此颤栗发抖,甚至是恐惧不甘,“而你……毁了我的一切。”
“给我好好觉悟吧,我会每天在心中快乐地折磨着你!永远、永远、永远!”
“感谢上天,让你将最后的灵魂碎片缝合在我的身上,我会和你斗争,和你对抗,即使毁灭自己也在所不惜——!”
? 51、混沌之海
张濛在剩下的时间里, 尽可能快地处理着‘空司市’残余的恶鬼。
有‘第六感’作为保障,张濛从没有与其他试探着前往空司市的政府机关人员碰面, 但倘若他们当真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危险也会直接出手相助, 而后飘然离去。
她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又好似干脏活儿的清道夫,将整个城市打扫了一遍。
等到第九日的朝阳将光辉洒满大地, 张濛才迎来了混沌之海回归的提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归,身形消失在朦胧的雾霭之中。
……
再次睁眼时,张濛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一束光晕投下, 将她笼罩其中,暖融融的热流像母亲的手抚摸着婴儿一般抚摸着她, 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舒适的清爽。
【修复已完成, 扣除2000积分。】
张濛为扣除的积分啧啧感慨了一下,而后她看向周围景物, 确定了自己因为念诵深渊馈赠的知识而受到损伤、扭曲的意志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会再看什么都想起一大堆可怕诡异的事情了, 看来这积分扣得值。
混沌之海紧接着为她播放了张濛在灵异世界中做出的优秀、出色的行动——直面被附体的浅上白昭, 黑火摧毁了井田月子尝试成为‘伪神’的法阵锚点, 在阳光下目送含泪的浅上白昭登上直升机……
混沌之海刷出了张濛的积分获取情况。
【你的主线任务已完成……】
【你杀死了恶鬼……】
【你摧毁了锚点……】
【你的支线任务‘屠神’已完成……】
【你的修复扣除奖励点……】
【积分总计:20150】
【获取物品:装备‘千面’, 装备‘隐秘复苏’,PY-098世界‘门票’,黄金奖励点*1】
“这次还真是收获颇丰啊。”张濛感慨万千, “一下子奖励点翻了几番……果然是‘搏一搏, 单车变摩托’吗?”
她自己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 询问道:“‘混沌之海’, ‘门票’是什么?‘黄金奖励点’又是什么?”
混沌之海扣除了200奖励点,回答道:
【‘门票’为各个轮回者经历过的任务世界的‘邀请函’,持有门票便可以在每次任务结束后通过花费奖励点前往该世界,花费多少由该世界的层次高低决定。】
【‘黄金奖励点’由为任务世界作出重大贡献、挖掘出重要支线的轮回者获得,使用方法为:提升‘称号’等级,提升‘天赋’强度,提升‘装备’质量。】
张濛听完了混沌之海的解释,‘门票’的价值还算不错,因为张濛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显然在灵异世界有着极为强大的作用,以后说不准这个‘PY-098’世界就会成为她的刷积分经验点。而‘黄金奖励点’……这就让她震撼甚至惊愕了。
张濛目前并没有获得‘称号’,也不觉得自己那一堆低级装备有必要升级,但是‘天赋’……她立刻心动了。
现在她只是等级C的天赋就让她如此如鱼得水,再升级一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张濛没多少犹豫,立刻道:“使用‘黄金奖励点’,提升‘天赋’强度!”
一道光投在她身上,张濛感到脑海中有着酥酥麻麻的感觉,灵魂仿佛被洗涤了一遍,让她浑身轻飘飘的。等光芒过去,她打开了自己的面板,看向‘天赋’那一栏。
【天赋】
【第六感(等级:B-)】
【被动特效】
【你能在危险到来前嗅到恐怖的气息并加以规避。这是天然的优势,几乎相当于针对自己的预言!但是,能否躲避过危险取决于你的强弱,类似地震和火山爆发的话,安静等死就好,跑来跑去也挺费劲。】
【主动特效】
【你能在大量消耗精神能量的情况下,窥见命运长河无数脉络之中的一条,获得未来随机时间段3秒之内的真实画面。但是,此特效生成范围极广,并且只能窥探灾厄,而不能窥探其他。如果贸然去看比自己强大的存在的未来,反噬会让窥探命运的愚人明白这是何等作死之事。】
【备注:玩弄命运者,必被命运玩弄。】
“多了一个‘主动特效’……算是个看起来挺强,实际上操作却非常困难的技能吧,而且窥探命运这种事情总感觉很危险啊。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用到。”
张濛摇了摇头,但总得来说还算满意。至少这技能很强,而她如果能再获得几个‘黄金奖励点’,那就能继续升级天赋。
到时候如果有更厉害的强化方向,说不准还能真正做一个‘掐指一算,能晓天下事’的强者呢。现在B-级别的天赋就已经涉及到了‘规则’、‘命运’,不知道更高级别的天赋会有怎样的变化?
张濛看完了‘天赋’,转而扫了一眼自己的其他属性——她的目光倏忽凝滞在了自己的面板数值上,微微皱起了眉。
【属性】
力量23,敏捷21,体质21,感知25,精神26,魅力17
……记得在上次进入任务世界前,属性不是这样吧?张濛有点吃惊。她清楚的回忆起了两者之间的差异——力量高了3点,体质高了1点,精神力竟然也提升了1点!
这难道是和她一直受到‘深渊的呼唤’浸染,或者之前曾经使用过馈赠知识而增强了身体素质什么的吗?
但是……不到20的就不说了,这种属性20之后,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情况下还能增长1点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算了,既然增长了属性,也算是我获得了‘好处’吧……张濛晃晃脑袋,将纷乱的思绪丢开,关闭面板,开始认真地选择这次应当购买的东西。
首先,她在与鬼怪战斗中虽然占尽优势,但那只是因为负能量克制阴气,在其他世界不一定还能获得这种盛况,必须有更为全面的强化和保险。
而张濛目前的情况,她比较偏向于近战和潜行,因此需要让自己在技巧上不拖后腿,那些什么‘女子防身术’,‘阉|割版散打’对于战斗并不能起到多么好的作用,危难关头,张濛根本想不起来用技巧,纯粹就是乱挥王八拳而已。
【技能:初级格斗】
【描述:基础属性提升。将所有流派、发力技巧、攻击行动全部融合在一起,形成最简练、最精湛的格斗方式。由于轮回者拥有类似技能,可将‘女子防身术’与‘阉割版散打’技能融入此技能之中,减少奖励点花费。】
【价格:1000积分】
“确认购买‘初级格斗’。”
【技能:中级格斗】
【描述:基础属性提升。在熟悉了自己身体的同时,深入挖掘其中潜藏的生命能量,通过技巧强化、爆发、防御,施展出本身实力的150%力量,敏锐果决,不有丝毫迟滞。】
【价格:4000积分】
“确认购买‘中级格斗’。”
张濛本也想购买‘高级格斗’的,但高级格斗一下子上了8000积分,她还有其他东西想买,总不可能全部砸在这上面。因此遗憾地放弃了。
在确认购买之后,张濛感到自己的筋膜与肌肉骨骼一阵阵收缩又放松,血液如泵,冲刷血管的声音在耳中哗哗作响,好似体内有一条条大河。一种奇妙而深邃的生命力从四肢百骸中生出,最后如江河入海般汇聚入‘负能量’,给它增添了某些奥秘的恢复力,身体属性也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张濛干脆把略微落后的感知和精神也花积分堆高了点,看着舒服。
接下来,张濛询问了混沌之海下一个世界是什么世界,混沌之海收走了50积分,回答道:【下一个世界为:团队-东方中古。】
东方……中古……感觉是古代世界的样子?张濛给自己买了一套可以自由变换外形,有极佳的延展性,可自动清洁,同时又具备一定防御力的‘百变战衣’;技能卡‘基础剑术’,‘初级剑术’;五瓶稀释过的‘生命之水’;一些基础的药品;一把‘腰剑’,一把‘伞剑’,两把劲弩;以及最重要的——
一只可以伪装成刺青的‘储物空间’。
这些东西品质挺不错,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买完之后,张濛已经几乎被榨干了奖励点……她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放进化作了自己胸口一片白虎刺青的储物空间,顿时没有负担,一身轻松。
张濛在接下来休息的十天之内,尽可能地熟悉、适应着格斗与剑术,等十天一到,她果断地步入了混沌之海投下的光柱内……
作者有话说:
主角属性。
【玩家】柠檬233(张濛)
【属性】力量32,敏捷35,体质27,感知30,精神30,魅力17
【技能】人类学识(LV4),厨艺(LV6),中级格斗(LVMAX),中级剑术(LVMAX)
【天赋】第六感(B-)①危险感知,②预言灾厄
【装备】赛尔诺特之刃(E+),白色恋人(D),储物刺青(C+),千面(D),隐秘复苏(B+),基础药品*50(E),生命之水*5(C-),百变战衣(D-),腰剑‘锐眼’(D-),伞剑‘天阙’(D-)
*
? 52、踏破千军(一)
轻微的晕眩感, 张濛再次睁开双眼时,双足已经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她一睁眼就望见了自己身边由混沌之海分配的其他四个‘队友’。
他们是两男两女。
其中一个男性身穿简练紧身的黑色武术服饰, 面目轮廓深刻锐利, 在睁眼的第一时间就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第二位男性一头金色卷发,眼睛蔚蓝,肌肤白皙, 神色慵懒而温吞,身穿一件绣满了熠熠生辉的华丽星空纹路的长袍,察觉到张濛的打量, 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头前那位女性有一头干练的短发, 五官平淡,眼神却锋锐如鹰, 身材又颇为高挑修长, 有种饿狼般的野性;较远处的另一位女性则有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丽面容,身材姣好, 曲线完美, 黑发如瀑, 红唇似火, 具有一种奇妙的魔性魅力, 在望见她的一瞬间, 张濛竟然有种移不开眼神的动容。
但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种魅力绝对大有问题,并非是单纯的美丽可以形容的。
……简直像精准踩在了张濛的审美点上,又将她脑海中自己的形象无限拔高美化一般, 这无可抵挡的魅惑扑面而来——好在张濛是女性, 精神力颇高, 天赋‘第六感’又敲响了警钟, 这才让她及时回神。
是她的天赋?还是她的技能?张濛暗自警惕。她望向其他人:那野性的女人压根没有往红唇美女那里看一眼, 甚至于刻意微微旋着身子,让自己尽可能背对着对方;武术服与魔术师则正盯着女人发呆。
但这发呆并没有持续多久,武术服倏忽拔出了腰间短剑,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他眼中闪过淡金,脱离了痴迷状态,脸色难看地倒退半步,微微弓起脊背,显出强烈的警惕。而魔术师则上前一步,微笑着询问红唇女人的姓名。
“奴家名唤‘皎皎’。”红唇女人嫣然一笑,伸手轻轻划过魔术师的脸颊,涂着鲜红色的手指停在了他唇上,柔媚至极。
魔术师低头轻吻了一下皎皎的手指:“你如此美丽,真令我向往。”
他松开女人纤细白嫩的手,后退两步,朝众人躬身道:“我是弥赛诺,魔术师,擅长占星术与一些实用魔法,擅长方向是精神力,很荣幸与各位共同完成这世界的任务,愿光辉永远照耀在诸位肩头。”
……他看上去好像自始至终都并没有被魅惑一般。张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女人,率先道:“我是‘柠檬’,请多关照。”她并未说出自己的精确情况。
“周茹。和皎皎是队友。”野性女人道。
果然,她一开始就知道皎皎的情况,才会刻意不去看她,不主动靠近她……张濛的目光转向了‘武术服’。
后者神色冷峻,望向周茹,厉声道:“在自我介绍前,我希望两位能给出为什么对我发动精神攻击的事情。”
“真是对不起,是奴家的错呢。”周茹没吭声,皎皎吃吃笑道,“这是奴家的天赋,‘倾国倾城’,而且……是被动天赋。奴家自己也控制不了。这位好凶的小哥,不要生气了嘛。奴家给你陪个不是~”
她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地向武术服行了个古礼,姿态如风如柳,简直能叫人骨头都酥麻了。
张濛虽然同样中招,但脱离速度极快,心中对皎皎也生不出丝毫怨怼,大约武术服也一样;他沉默几秒,移开视线,沉声道:“算了……我叫‘卫道’。”
五人互相介绍完毕,‘混沌之海’便及时地发布了任务。
【主线任务:王之麾下】
【描述:在战火纷飞的乱世,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有如剧烈的火焰飞溅四射,不仅会烧灼土地,更会摧毁人民。选择一位君王,在一年内,辅佐王统一三国!】
【成功奖励:50000积分】
【失败惩罚:扣除25000积分】
“一年……没想到这次任务竟然时间这么长吗?看来是个长线任务啊。”弥赛诺饶有兴致地说,“我还从未辅佐一位王统一国度,真是有趣啊。”
“难度很高。”周茹评价道。
她望向张濛等人,郑重开口:“我认为这次任务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如果大家没意见,我可以用‘临时契约’,让我们成为队友。这份契约对我和皎皎同样有效。”
“怎么能让两位美丽的女士破费呢?”弥赛诺道,“我这里也有一份‘临时队友契约’,在知道这次任务是‘团队任务’时就购买了。如果不介意,用我这个吧。”
他摊开掌心,一张卷轴突兀出现,周遭围拢着浅淡的金色粒子——张濛见过这种卷轴,这正是曾经止水与她签订契约时用过的东西。而这种出现方式……弥赛诺也拥有‘储物空间’之类的东西啊。
说来她完全没有想过购买契约,难道潜意识中默认了自己会如同孤狼般行动吗?
“那么,各位的意见是…?”虽然已经拿出了卷轴,但弥赛诺并没有直接将其展开,而是温文尔雅地询问其他人的看法。周茹眼间对方如此主动,干脆也省下队友契约,任他使用了。
“我无所谓。”张濛道。
卫道皱眉盯着悬浮在弥赛诺掌心的契约卷轴,低声道:“我没问题,但在此之前,让我先侦测一下各位的‘邪恶度’。”
周茹锐利的眼神钉在卫道脸上,后者直接而冷静地与她对视。
在这略微显得有些僵硬的时刻,弥赛诺微笑道:“当然可以。我知道你,卫道先生。你有‘除魔卫道’的称号吧?作为‘圣武士’,对邪恶不能容忍非常正常。”
“只是……‘混沌之海’在团队任务中分配队友,基本是按照阵营分配的,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善’阵营,即使可能不符合你的预期,也希望你能冷静地契约……毕竟,这个世界并不容易通过。”
这话显然是对他的介绍,让在场其他人了解卫道,不要产生太大争端。周茹收回了目光,神色若有所思,似乎意识到卫道是谁了,张濛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
卫道瞥了弥赛诺一眼:“你认识我?”
“我认识‘除魔卫道’。毕竟卫道先生是个强者。”弥赛诺笑着轻轻捧了他一下。
“现在开始吧。”卫道明亮的眼睛率先望向了周茹,他的声音倏忽产生了犹如站立在深谷大喊而产生回音的层叠质感:
“‘侦测邪恶’——!”
作者有话说:
先和宝贝们说下雷点惹。这篇主角是男人,因为主角要上战场惹,虽然女将军也可以但是太麻烦惹,主角只是轮回者,来做任务的,呆不长,不会做其他事情。依然没CP。然后就是这篇比较长,写得比较慢,比较详实细致,不太像快穿……如果你们要跳过我也能理解……(大声抽泣并用狗狗眼盯——)
? 53、踏破千军(二)
卫道喜欢自己的人类血统。
因此他并没有购买任何可能改变血统的强化, 而是选择了一种‘职业’就职。
——‘圣武士’。
擅长战斗,擅长治疗, 擅长防护。总体而言是个强大而全面的职业, 但同样令人震撼摇头的是它的制约性。
卫道不可违背内心的声音,不可做出违心的恶事,不可对邪恶赞同, 不可对恶行旁观,否则将瞬间失去‘圣武士’的所有力量。
制约条件太过严苛,因而选择这个职业的人, 不管他们有着怎样的观念, 他们的内心都必须无比强大,意志无比坚定, 甚至可以说是‘执拗’、‘偏执’的。
卫道在生前是个警|察。
缉|毒|警|察。
他对于人的恶看得太透了, 在人为死亡之后,卫道的‘天赋’也同样激发而出。
其名为——‘伐恶’。
等级评定B+, 其效果异常简单:
「当你击杀恶行之人时, 你会如同饥渴的狼一般吞噬对方的力量, 将之化作自己前进的阶梯与向上的链条。」
圣武士职业是最适合卫道的, 他经历了五个任务世界, 一直以来, 因为自己的信条,难以获得高昂的积分,但却比自己的‘队友’都强……强得多。
甚至于, 因为信念的坚韧、杀戮恶人极多, 连混沌之海都认同了他的坚不可摧, 给予了他‘除魔卫道’的特殊称号。
仅仅度过五个世界, 就拥有如此强力的手段、如此极端的意志, 这对于卫道大约是件好事,但对于他的队友则不然。
团队任务之中,‘混沌之海’为了方便轮回者搭配,粗暴地将‘善’、‘恶’、‘中立’当作划分队友的标准。也就是说,无论是‘中立善良’、‘混沌善良’还是‘守序善良’,基本都会往一个地方丢。
这也造成了,邪恶阵营的轮回者会遇见更加尔虞我诈,疯狂扭曲的‘队友’,内讧之下,存活率极低;其他阵营的队友,基本上也能遇见和自己比较合拍的队友,不会担心有谁格外过分地发癫。
但卫道的极端在‘善’阵营中也算声名远扬——他曾经因为混沌之海为他分配的一位‘混沌善’队友杀戮过无辜的平民,对令人不齿的事情推波助澜,因而在‘侦测邪恶’之后,毫不犹豫地拔剑杀了对方。
混沌之海对于轮回者相互击杀,抱以着排斥的态度,杀死团队任务中队友的人,会强制扣除目前全部身家之和的二分之一,如果积分不够扣,那就因为负积分抹杀。
所以……卫道在那次任务之中,几乎是血本无归,没能给自己任何强化,反而不得不将一些保命道具卖掉,换取活命的积分。
但他压根没有丝毫悔意,甚至压根不会对这种事情避而不谈。
这也是他声名远扬的原因之一。
弥赛诺并未戳破他的这份‘极端’,但同样在卫道使用技能时,选择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自己手腕上的装备。
没有人能像卫道那样宣称心中无愧,在各个世界游走,目睹各个不同的人,遭遇许许多多难以忘怀之事,即使心中怀揣善意,也有可能因为各种有意无意的意外而不慎做出恶事。
这其实是无法选择的情况。
……但若要因为无心之失而死去,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绚烂的金光如波浪般扫过在场众人的身躯,张濛体内的‘负能量’轻微一动,她心中显出一丝极淡的厌恶。
这单纯是负能量和正能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招致的生理性厌恶。
卫道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淡淡金色,让他双瞳犹如剔透溢彩的琉璃一般熠熠生光,同时透露出宛若苍龙睁目的厚重威严。
他双目扫过在场四人。
看周茹、皎皎时,他表情不变;看弥赛诺时,卫道微微皱了下眉。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张濛——
“……什……?”
双目微微瞪大,手指下意识攥紧刀柄,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绚烂辉煌的金色,浓郁欲滴,绚烂辉煌,甚至于遮蔽了她本人的面目,让五官变得模糊——那是无数人的感激与崇拜,那是一整个世界的嘉勉与褒奖!
这个人、这个人!
她曾经——拯救了一个世界?
卫道闭了闭眼,淡淡金芒从他瞳孔中褪去,残留深黑。
他曾经目睹过浑身血光湛然的恶人、青光闪闪的贤人、橙光熹微的圣人、蓝光汩汩的哲人……但他从未见过这样浑身金灿灿,让人虹膜都在发痛的家伙,这是什么?
是‘圣人’?还是‘救世者’?
……无论是什么,都值得他抱以最为崇高的敬意。这份拯救了万万人的功德,足以被卫道瞩目敬佩。
他阖目又睁眼,对弥赛诺淡淡道:“我看完了,没有意见,开始契约吧。”
后者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挑开系紧卷轴的红丝线,冥冥之中,一种神秘而隐晦的气息环绕着五人,直到众人心间浮现出一丝隐秘的联系,卷轴才化作虚无,契约成功。
既然已经是队友,那么在之前不方便说出的自己的信息,现在就已经可以说出了。
周茹擅长体术刀法,天赋为‘野性的呼唤’,可以将非人的‘野兽’作为自己的眼睛与手足,甚至可以控制百兽。
皎皎的魅力属性高达21点,这种程度的魅力已经称得上超越人类了,又有天赋加成,即使她只是第二次任务,不过是个纯然的新手,其他属性也非常低下,但只要有这张脸,想必她只要不遇到张濛在灵异世界里的情况,一定无往不利。
卫道则是全面型高手,单论属性、实力,他在众人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因为性格原因,怎么分配还有待商榷。
张濛介绍自己也没有藏着掖着——队友契约不允许这点——她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情况,表示自己非常擅长灵异方面,同样对近战颇有见地,总体而言类似于战士与刺客之间,偶尔还能担任一下神棍。
“那么,我们先准备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的具体大背景吧。”
弥赛诺微笑道,“虽然这次任务是按照贡献度分配奖励点的,但应该互相帮助的时候,希望大家也不要吝啬。这里暂时没什么人烟……可以麻烦一下周茹小姐控制一只鸟雀去周围飞一圈吗?”
作者有话说:
? 54、踏破千军(三)
张濛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弥赛诺。
这家伙自始至终都在有意无意地强化自己的形象, 深刻自己的地位,让他处于一种主动的、支配的、领袖一般的位置。
简直像是担忧食物被夺走而强行显露出华丽羽毛来震慑鸟群的雄鸟。
既可笑, 又自傲。
——但这又何妨呢?
张濛的智慧和领导力并不足以让她成为担任团队策划的‘队长’。周茹与皎皎是队友, 她们之间的联系比其他人更紧密,因而强争夺‘队长’位置也不太可能。
至于卫道……在张濛看来,那家伙只是个情商低下, 如同茅厕里的石头一般死硬愚蠢、不知变通的愣头青;掌握团队这种事情,估计连想都没想过。
弥赛诺这家伙想做‘队长’,就让他来好了。只要他做不到, 这位置自然而然地会落在其他人头上——‘临时契约’可从不会指定谁做领导者。
周茹大概与她一般想法。
她听闻弥赛诺温和的命令, 嘴上不说什么,目光转向不远处一株嶙峋枯瘦、苍白凋零的老树。树上停着一只羽毛黯淡不起眼的鸟雀, 正在啄食枝桠顶端细小的果粒。
当周茹将延伸凝聚在它身上时, 鸟雀倏忽僵硬了一下,而后振翅朝五人这边飞来。
“我已经操控了它, 之后它便是我的‘眼睛’。”周茹道, 鸟雀在她头顶盘旋两圈, 啾啾喳喳地飞远了。
周茹锐利的眼神凝在半空之中, 慢慢变得虚化, 像是发呆。张濛知道她正在使用鸟雀的视野观察周围。没多久, 周茹便道:
“朝东走两千米处,有一群车队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驶来,旗号为‘恒’, 侍卫人数不多, 车辙很深, 似乎运送的东西较沉重;朝西边大约七千米处, 有一座城池矗立。”
她的声音停顿一下, 像在观察着什么。
“……城池名为‘燕’,城墙较为低矮,这个世界个人的武力大概并不出众;里面的人大多是男性,平民之中,女人非常稀少,基本全部是中年老年的女性,没有年轻女人;打扮更为华贵的女人全部戴着帷幕,遮盖了脸庞,这个世界的女人身份较低。”
“门口有士兵把守,进出门需要交付钱财,不需要使用文书;钱币的样式很古朴,是一种半月形状、篆刻着‘燕’字的铜币,价值大约为一枚铜币可以购买十枚蛋……”
伴随着周茹平静的陈述,众人心中随之勾勒出了此世基本的情况,即使不能以偏概全,也能有所了解,不会两眼一抹黑。
张濛倒是从周茹的话语之中觑见了她严密的逻辑——周茹不光是单纯陈述,她在后方也是加上了自己的思考、判断,并且她的评价并没有任何漏洞。
周茹说了片刻,让众人大致了解,虚化的眼神很快恢复锐利,对其他人道:“看来想要融入这个世界,我们必须改变本身的外貌。弥赛诺的金发碧眼,还有我们三个年轻女性,在这里都显得很不正常。”
“我可以使用幻化法术,改变我们的外表。不过倘若碰见同样对法术精通的人,恐怕会露馅。”弥赛诺沉思道。
周茹没有吭声,皎皎则嫣然一笑,素手轻托,从自己腰间一只锦囊中取出了两粒药丸,步履轻盈地行至张濛面前。
“请服用——”她笑靥如花道。
张濛低头看了眼那素白掌心之中安静躺着的药片,伸手捻起一片。
【道具:变性药片】
【等级:E-】
【特效:使人类吞服下一片之后从本身性别转换为相反性别。再服下一片,则返回原本性别。转变不会导致实力变化。】
【备注:安能辨我是雌雄?】
张濛有点意外,她这才意识到眼前两人在任务之前做了多少准备工作,竟然连这点都想到了,真可谓是心细如发。
有了‘临时队友契约’,她也不怕皎皎两人故意坑害自己,问道:
“这东西多少积分?我会还给你们的。”
“嘻嘻,哪里需要这般客套?快吃吧。彼时若奴家需要你,绝不有丝毫犹豫!”
人家说到这个地步,张濛也不矫情,将药片干吞入腹。霎时之间,她感到自己身上一阵灼热火辣,好似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汗水涔涔而下,骨骼开始抽长,皮肉开始鼓胀,仿佛能听见一节一节拔高的声音。
张濛开始不断地冒汗、拔高,五官变得愈发深刻,喉咙上凸起喉结……
一分钟后,张濛骤然感到身体一阵轻松。她抬起双手,望见宽大修长的男性手掌,指节分明,青筋显著。她的视线同样拔高了许多,现在再看弥赛诺、卫道两人,竟然足以俯瞰他们,竟是转为了一个英俊阳刚、强壮高大的男性,只眉眼间存着些许稚气,显出尚未成年的真相。
‘百变战衣’在张濛的心念中化为一件男性服饰,又在周茹的指点下将衣服细节改装,成了颇有古风、袖口紧窄、下摆较短的侍卫一般的服饰。
“看来只有我需要头疼了。”
身穿魔法袍、金发碧眼的弥赛诺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无奈。他默默念诵一句咒语,发眼化作深黑,白皙的皮肤也转为淡黄,虽然依旧高鼻深目,却也不是特别惹人瞩目了。
周茹和皎皎暂时没有服下药片,皎皎对张濛吃吃笑道:“郎君甚是英武,真教奴家心驰神荡。”
皎皎柔若无骨的双臂攀上张濛的左臂,柔柔地依偎在她——现在是‘他’了——身边,好似柔弱无依的菟丝花。
“奴家有一言,还望诸君静听。”皎皎嬉笑,媚态横生,众人都不去看她,但也露出倾听神色,“我等何不扮作离家投奔亲戚的队伍,先去‘燕’地悄悄大体情况,了解哪个国家正在征战,哪个国家实力最强,先有一处居所,而后再谈其他。”
皎皎言谈举止虽然美不可挡,但说句实话,张濛总觉得她言行举止颇有古风……难不成‘混沌之海’并非是在一个时代、一个世界选择‘轮回者’,而是在诸天万界、不同时间选择的?
这倒也很符合混沌之海的格调……
在她思索之间,众人已经达成协议,做好决定,确定了要怎么行动——众人装作遇到了劫匪的投亲富贵人家,皎皎是家中大小姐,周茹是她的侍女,张濛、卫道、弥赛诺是她的护卫兼侍从。
“稍等,”弥赛诺听完绸缪之后,不禁开口道,“我可以换个身份吗?”
作者有话说:
前面进度有点慢,大家不要怪人家,总要把情况全讲清楚才行鸭。
? 55、踏破千军(四)
“换个身份?”周茹反问了一句, 语气中带有些许冷意,“谈谈你的想法。”
“我之前曾经说过……我擅长‘占星’。”弥赛诺彬彬有礼地道, “而在中古世界, ‘占星’也相当于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吧?我听说有一种职业名为‘国师’,那便是负责占星之人,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侍卫, 我又要如何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来帮助大家呢?”
不得不说,这家伙讲得还挺有道理。
张濛瞥了一眼弥赛诺。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获得了占卜灾厄的预知能力,她倒是对弥赛诺的想法表达赞成态度——倘若他真能被某位王看中, 那么五人之后的一切行动将获得巨大的帮助, 到时候是辅佐对方抑或寻求其他更有王者气度的‘王’,就是另一回事了。
周茹思索片刻, 微微点头:“那么、你就做一个性格孤僻古怪, 但是因为曾经用占卜之术救出了小姐,所以地位较高的野道士吧——假如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道士’……”
几人小声详谈了具体情况, 皎皎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轿, 往地上轻轻一掷, 木轿迎风涨大, 眨眼间化作一顶虽然并无任何昭示身份的花纹图样, 却足以从材料质地看出珍贵价值的精美车轿。
周茹同样有所准备, 她默默掏出一枚精灵球砸在地上,伴随着尘土飞扬,一匹浑身雪白无半点杂色的高大骏马出现在原地, 周茹手动替它戴上了鞍骥, 皎皎钻进了车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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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挥洒着‘恒’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这面旗帜黑底红边, 夹以绚烂的火焰纹饰, 周遭蛇尾般的轮廓在空中猎猎飞舞, 好不威风——这面旗帜代表着一种力量,一种权势,足以令寻常贼寇闻风而逃。这面旗帜庇护的不仅仅是性命,同样也是在这世道上难能可贵的‘尊严’。
夏侯舀是一个黑发束起,郃下短须,眉眼细长,蝉衣直裾的中年男人。他今年三十有余,妻儿健全,识字通文,祖上甚至能与公卿搭上些许血脉关联;侍卫之中,六成都是他畜养的家奴武士,乃是此次商队不折不扣的头目与领袖。
此时正值隆夏,午后天气燥热,日头酷烈,商队前进了一天,未曾停歇半刻,此时转入荒野,周遭皆是茫茫然一片草丘土壑,令人望之生厌。
夏侯舀自然不需要同那些卑贱之人一道,在外头风吹日晒。此刻他正衣衫整洁地坐在轿辇之内,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放香茗两盏,对面同样跪坐着一名长衫如雪的青年,他面目清隽,神色宁静恬淡,一袭平民白衣,却有一种天塌不惊的气度,正是夏侯舀的客卿李柳。
“李先生,此番燕国欲与褫国交好,达成盟契之约,公子恒心中甚是忧虑,唯恐竹篮打水,不知先生有何指教?”夏侯舀声音谦恭地询问年轻人。
李柳微微一笑:“公子恒前有兄弟辅佐,后有妻妾相助,左顾右盼之间,纵使豺狼虎豹垂涎,也足以跃过难关。褫国为与燕国联盟,派遣公主珺前往燕国,正是为了与国君的儿子结为姻亲。可惜公子恒已有妻妾,只得白白看公子珏、公子琛谁能抱得佳人。”
“公子恒谦虚谨慎,宽仁待下,友爱兄弟,自然不会对此事有所龌龊?只是燕褫两国联盟,慜国又怎会眼睁睁看着?照我看……”夏侯舀话未说完,只听得外头传来骚乱之声,登时眉头一皱,向李柳告罪,而后掀开幕帘,朝身边心腹问道:“何事如此喧嚣?”
“回夏侯先生,前方有一恶汉挡住了我等去路……”心腹犹豫道,话正说到,忽然‘啊!’地惊呼一声,“怎……怎么可能!?”
夏侯舀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苍茫茫的大地之上,有一名男子身穿黑色筒袖的紧窄服饰,正自双手抱在一株枯瘦嶙峋、干瘪粗大的树身之上。
伴随一声怒喝,老树颤颤巍巍,枝桠抖动不休,那男子从半蹲到直身,周遭灰尘飞舞,土块崩散,竟是硬生生将那老树从深深扎根的荒野之中倒拔了出来!
“好,好啊!好一个倒拔老树的伟男子!”夏侯舀见状,被那人的强力与英武折服,竟然下意识开口叫好,“他便是你们说的拦路之人?”
这话已不必心腹回答,因为倒拔老树的男子竟然双臂一挥,将一棵根茎虬连盘绕的老树生生丢掷到路上,正挡在车队之前,阻碍之意不予言表。
他这一掷之力,不知多么可怕强劲,那份精准的眼力与手法,也足以让任何武人为之俯首称道。这般英勇威武、难以描摹的人才,难道会如之前碰见的那些面黄肌瘦的小贼一般吗?自然不会!夏侯舀生出些许爱才之心,心道:“若我引荐了他做公子恒的客卿,不知该会被他如何褒奖?”
他立时踏出车内,站在车辕之上,大声道:“壮士不知姓甚名谁,何地来人?寻我等有何见教?还请上前一叙!”
那人也不怕他使诈,大步朝夏侯舀之处走来。
侍卫不禁为他让出一条大道,等他走到近前,夏侯舀更是吃惊,这才方知为何侍卫都如此畏惧此人——他竟然是个身高八尺、相貌英俊、伟岸健硕的男人。尤其身材之高大,站在侍卫之中,露出头颅肩颈,好似鹤立鸡群,更兼气度凛然,倒拔老树,虽然他身无兵刃,却如同一把绝世宝刀,叫人不敢直视。
夏侯舀心里有点打鼓,生怕此人一时义愤将他生撕,却见这人停在几步之外,朝他双手合拢,做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回道:“在下宁濛,方才有所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只是我等遭遇盗匪,急需帮助,才鲁莽做事,吸引阁下关注,希望阁下勿要怪罪。”
见他勇武至极,却又言辞文雅,说话井井有条,夏侯舀更是心生好感,和煦道:“怎会怪罪?还请壮士起身,若需水粮,我自会双手奉上。”
“我等只盼能跟着商队,进入燕地而已,至于水粮,不敢奢求。”那人道。
夏侯舀越看他越是爱才,这人如此有礼,说话顺耳至极,又力能扛鼎,无论怎么看去都不是心怀叵测之人。他自恃公子恒麾下,心中无惧,笑道:“当然可以,我这便叫车队关照。”
那人再次拜谢,离开车队,转进一只矮小土丘之后。
不多时,夏侯舀便望见一辆精致典雅的车轿缓缓开出,驾车白马神骏非常,车夫同样是一名身材高大,冷峻沉默的男子,可他却不像车夫,后背上两把武器裹着细布。而车轿旁边,则是一名五官深邃,身穿长衫的男子侍候。
夏侯舀望见这般情境,顿时微眯双目,思忖这是何地公卿家眷、贵胄之后。
自称‘宁濛’之人等了片刻,车轿于商队边停住。
侍卫们切切谈论着木料的昂贵、白马的稀罕、宁濛的勇武之时,夏侯舀心知这是主人要向自己道谢了,于是自如地整理了一下衣角鬓边,从容恭候。
帘幕被一名身材修长高挑、肌肤细腻、眉眼野性的女子撩开,那女子并未佩戴帷幕,让夏侯舀略微诧异,同时不由地警惕鄙夷。这莫非就是此间主人?做那倒拔老树壮士的主人实在可惜了他!正当他这般思忖之时,女子伸出手去,似是要接应什么——帘幕再次被揭开了。
这次揭开它的是一只冰肌玉骨、完美无瑕的女子的手。
——夏侯舀一下子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 56、踏破千军(五)
周围窃窃私语的侍卫们像被陡然抡了一记闷棍, 皆是闭口不言,瞠目相望;空气霎时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那五片花瓣也似的淡红指甲, 葱根般纤细洁白的玉指,柔软娇嫩的手心透着浅浅的粉。
一位身材窈窕、举手投足间文雅高贵的女子撩开帘幕,搭上那野性女子伸出的手, 慢条斯理地从车轿上走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她浑身罩一件深青长裙,头戴一顶不透半点模样的帷幕, 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纤纤素手, 众人只能瞧见她线条优美的洁白腕子上悬着一枚玉色极好的镯子。但仅仅如此,便让众人心驰神荡, 魂牵梦萦, 不禁幻想帷幕内该是何等绝色姿容。那定是足以令国家倾覆、朝野动荡、人人疯狂的倾世美人的风采!
“小女子多谢这位先生相助,实是感激不尽……”
头戴帷幕的绝色美人似是并未察觉周围人灼热的目光, 姿态优雅地向夏侯舀颔首示意。这礼仪太过简洁, 也太过理所当然, 若夏侯舀在未曾目睹此人之前, 定会感到恼怒吧。然而, 此时此刻, 他整颗心都随着她一举一动牵引,听那一声感谢,只觉满心皆是受宠若惊, 忙道:
“这是本……我……该做的。”
他那令人称道的灵活口舌竟然在这女子面前变得笨拙不堪了。
女子说完这句话, 便在身侧人的相助下重新回到车轿之中, 她单单只是现身、露出一双手、点头道谢, 就让这一群人神思恍惚, 几欲如梦临凡仙姑。夏侯舀比他们好不了多少,但起码有自己的判断之力,勉强将目光从那车轿的帘幕上移开,他心中恍然道:“怪不得方才倒拔老树的壮士肯为那小姐鞍前马后,这般美人,谁能抵挡得了?”一时之间,他几乎对那陪在女人身边的四人心生嫉妒之意了。
倒拔老树的男子望了众人一眼,一声不吭,前去路中,伸手抱住老树,将其又重新抬起,硬生生插|回曾经拔树之处。声音惊动呆滞的众人,夏侯舀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那位女子修长的手依然时隐时现,他回到自己的轿辇之中,一只灰扑扑不起眼的鸟雀停在了轿辇顶部;自称‘宁濛’的男人也朝后方走去,与车轿其他人汇合,沉默地跟随前进。
轿辇之中的李柳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默默不语,望见夏侯舀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地微微笑道:“不知究竟是何等大事,才会叫夏侯先生这般神思不属。”
夏侯舀心知这是李柳在提醒他,不由地苦笑一声,将方才情况完完全全与他讲明了,这时才感慨道:“世间竟有那般绝世美人,真不知她芳名为何?”说话间,却见李柳若有所思,微微蹙眉,问道:“李先生,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并无,只是……那几人竟敢拦下公子恒的商队,若非极有背景,浑然不惧,便是从不知晓,对这‘恒’字旗两眼一抹黑。”李柳笑道,“方才夏侯先生所说的那位小姐,若真如你所说那般美貌,不知是否敌得过褫国第一美人,当今送来与燕国缔结姻亲的公主珺呢?”
夏侯舀从他话中嗅到些许异样气息,但未曾搭话,只是又想起了那一双赛玉欺雪的柔荑,纤细修长,令人不禁流连忘返。
车队后方,刚才还倒拔老树的壮士张濛同正在赶车驾马的卫道对视了一眼,后者将刚刚从车轿内部拿出的一张细小纸条若无其事地甩手丢过去。张濛状似无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口,实则是将纸条纳入掌中。
他低头悄悄一瞥,只见这藉由鸟雀传递至周茹又被写在纸条上的,正是方才所见的那位中年男人与另一位男子的谈话,其上有些‘夏侯先生’、‘李先生’、‘公子恒’等名字,又仔细地写了两人的对话内容。
看来这车队的主人还是个厉害人物啊……张濛随手往后一递,又把纸条递给了身后的弥赛诺,等他看完,则是用一丝细微的火苗将纸条舔为灰烬。
看来这次他们装模作样地还算成功。不,应该是成功过头了。想想刚才众人被只露出一双手的皎皎迷城那样,那个时候如果她说让他们去死都会有人照做吧?也就是张濛他们几个的精神力远超常人,所以才能抵挡住强烈可怕的魅惑。
指不定皎皎还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段‘绝世美人’的传说……
张濛随随便便地想着。
他之前为了引起车队的注意,做了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其实可以用肉|体做到这点的除了她还有卫道,但那家伙一听是为了震慑和欺骗他人,直接拒绝了,一副‘虽然我不会阻止你们行动,但这种破事最好别拉上我,再见!’的模样,因而只好让张濛出手。不过这么一来也有好处,假若有人认为张濛是这里面最强的人,引开她而对其他四人下手的话,就会发现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车夫’掏出了刀……
张濛也不是没来由的装〇,根本意义还是试探。
从这些人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大约从未见过张濛这般的猛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很可能并没有什么‘超凡能力’、‘仙人武侠’,只是纯粹的普通世界。
他们这五个‘非人类’在使用冷兵器为主的中古世界,可以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张濛甚至不禁开始畅想,假若她真要上战场打仗以扶持某个国君,是不是最后还能捞个所谓的‘将军’的当当?这也不是不可能嘛!
而这次事件也让弥赛诺之前苦心营造的‘自己是队长’的氛围彻底消失了——这也没办法,谁让此次行动几乎全部是周茹与皎皎策划的呢?弥赛诺这个外国人对东方文化的了解实在比不上她们,因而重要地位被不动声色的拿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他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在意,反而自得其乐地跟着车轿走——不会因为内讧搞出麻烦最好。
作者有话说:
? 57、踏破千军(六)
一路平安无事, 张濛等人依靠车队的关系顺顺利利地进入了燕国。
变性为男人的张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座国都的内部——仅仅单凭周茹口述,她无法意识到更多线索, 但通过自己的感官, 倒是能察觉到这里贫困的‘繁华’,换而言之就是由于生产力水平不足导致即使这里显得颇为热闹,人群摩肩接踵, 也同样显露出了材料的贫瘠、食物的稀缺和商人的稀少。
人们身上穿着粗麻布衣,简陋而贫贱,多以黑色、灰色、深赭色为主, 在腰间束以宽带, 且竟然大多是不穿裤子的,更类似于一种挂链般的服饰, 一不留神很可能就露出什么。看来此处的‘裤子’风气尚未传入, 张濛身上这件衣裳在其他人眼中可能就是一种独特的‘胡服’吧。若非他长得完全是东方人的模样,那些避让着车队, 甚至不敢用眼睛打量他们的老百姓也许会更加害怕。
更让人吃惊的是, 他们大多数比女性时的张濛矮——要知道张濛本身就身材高挑, 有一米七五, 是纯粹的模特御姐身材, 作为男性更是蹿高了十五厘米, 直奔一米九往上。国都内几乎所有人都知到张濛的胸口而已,这甚至不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情况——因为车队内的侍卫、服饰华贵的夏侯舀全部比他矮,且其中最高的也比他矮一个头。
弥赛诺虽然同样没有张濛高大, 但也是一米八往上, 卫道坐在车辕上, 倒是不大显眼, 只他们两人, 简直鹤立鸡群,加上那匹比寻常骏马等更为神骏的雪白马匹,让他们愈发显眼,简直比前头的车队更吸引人注意力。
张濛此刻也知道他们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周茹凭借鸟雀的视野,并不能准确估算出大致情况,因而她的阐述就下意识与自己的逻辑相照应,张濛周茹他们也一样,潜意识中把这个世界同曾经经历的任务世界划了等号,殊不知‘有超凡能力存在’和‘没有超凡能力存在’的基层人民完全不同,即使是燕国的城墙也寒酸地让人摇头,张濛目测了一下,自己用尽全力可以把城墙撞出个窟窿,垫着脚在墙上蹬两下就能轻松翻过去——城墙只有四米高,还是土夯的。
这可是一个‘国家’的城墙,而非一个‘城镇’的!
他们五人来到这个世界还真就要上演‘无双’了呗?这不是高级大号回到新手村屠杀小朋友吗?张濛实在是……太喜欢了!
入了燕国,车队也该同五人分别。夏侯舀亲自过来,声音温和亲切地谆谆询问皎皎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不解的;把其他人全然视为无物。张濛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笑。他知道这家伙最开始可是有招揽他的意思的,结果望见绝世美人,立刻把他这个‘绝世猛人’丢在一旁了。
皎皎未曾踏出车轿,藉口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夏侯舀也不狐疑,连忙关心了她几句,任由周茹从车内踏出,同他讲话商谈。
两人从吃穿聊到住地,又互相用金子交换了些本地货币,夏侯舀被周茹问得套出不少话来,对燕国的风俗有了许多了解。张濛三人便在旁边听着,但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夏侯舀话里话外都有种想要和他们强行搭上联系的感觉,周茹看上去也有点意动的模样——毕竟这家伙的主人是‘公子恒’,甚至能谈论他国的公主,怎么说都肯定地位不低,有助于几人接触国家上层。
话总有聊完的时候,夏侯舀最后客气了几句,忽而郑重问道:“不知你家主人可是已经缔结了姻亲?”
外子正是相公的意思,周茹抬眼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尚无。”
于是夏侯舀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颊上露出一丝欣喜之意,而后朝车轿方向一拱手,扬声道:“姑娘留步,在下这便告辞了。”
夏侯舀飒然离去,周茹派遣鸟雀随之跟上他;卫道默默驾马,五人根据方才夏侯舀话语中的指点,到了城内一间驿站之中暂做停留休息。
驿站看起来比寻常地方更为干净整洁些,建筑风格非常独特,具有古朴美感,只是周围人烟较多,显得有些吵闹。周茹矜矜业业的做她的侍女,戴着帷幕的皎皎从车轿中缓缓走出,周围人声再次寂静一片,直到皎皎缓缓走进驿站,那些人也痴痴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驿站并非是寻常人能住下的地方,但有了夏侯舀做担保,皎皎美色保证,里头的官员就爽快让他们登记入住了。皎皎在这里取的假名是‘周皎’,她与周茹住进驿站中一间空屋子内,张濛三人另住一间——张濛倒是不大在意,反正现在他是男人,该有的都有,也压根不会因为自己是女性思维就矫情不肯什么的。
入住之后,周茹来到他们屋子内,小声道:“现在皎皎是‘小姐’,一般情况下最好不要和我们在一起,所以由我负责交流情报。这些天估计就会出现有关我们的流言了,大致就是什么威武武将和绝色美人。有了名声,那些贵族就会关注,我之前想可以让皎皎跟一个地位极高的人,然后通过枕边风把我们安排在各个机要地方,但是之前那个夏侯不是与我们说了很久吗?我怀疑他想把皎皎或柠檬推荐到那个所谓的‘公子恒’那边。”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搭上了线,目前需要的就是安心等待?”卫道皱眉道,“这段时间我们什么都不做么?”
“那当然不行。”周茹道,“在他们来人之前,我们必须分开,不能是一个‘整体’,要让那些人觉得有机可乘。我的想法是,卫道你就做个容易被他人收买的人,弥赛诺则尽可能在这段时间去外头展现你的‘占卜’之术,最好让别人以为只有我和柠檬是与皎皎一条心的,这样我们能更有效地形成分配。”
“这想法不错,只是我们假若分开了,怎么互相联络?”弥赛诺道,“如果只是用你的‘动物’,我们一般也比较麻烦——你不可能随时随地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准备联络的状态吧?”
“虽然有点勉强,但我尽可能试试。我们可以选择一个规定的时间段进行联络,你们身边带着我的动物……虽然动物怎么传达也还需要费点事,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周茹道,“顺便一提,我给自己不用帷幕遮脸、经常来你们这边找了个原因——‘我已经结婚了,和柠檬是夫妻’。”
张濛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好吧,谁让他是这些人里惟一一个女人转变性别的男人呢?就这样吧。不过说起‘联络’这种事情,张濛想起了自己的装备之一,影鬼‘千面’。
“我也许可以做到远程联络。”张濛主动开口道,“我有一个签订了主仆契约的鬼,让它呆在需要联系的人身边,这样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过我只有一只鬼,你们谁需要的话还是商量一下比较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弥赛诺点点头,“我刚才想了想,如果要用动物传递信息,那么我们可以先决定几个比较常用的信息,确定一下简要的记录方式,这样更方便点。比如把‘身边有危险’视为一个横着划的‘一’,这样动物也能划出来,也能防止别人不慎发觉而看出端倪。”
几人又细细商议了许久,才敲定了接下来基本的办法。
周茹离开了房间,张濛望了眼外面天色,现在已到黄昏时候,晕光黯淡。外头全然没有什么‘万家灯火’的辉煌漂亮,街道上行走的人愈发稀疏,三三两两地回家去了,夜生活压根不存在。他有点肚饿,正准备去外头驿站拿点吃的来,就看见周茹又端着一叠大饼进来了。
她把饼子放在三人房间内的小桌上,有挑了三枚银针排开:“虽然大家估计都准备了食物药品,但在这里要生活一年,东西总不可能一直用不完,最好在平时就吃送来的食物。这个世界医药水平很低,担心下毒的用银针试一试立刻出来了。对了,这里晚上有宵禁,出去也记得小心点。”
张濛道:“周茹,干脆你先带着‘千面’吧,我们现在毕竟只分了两队。”
周茹点点头,张濛从储物刺青中取出‘千面’——它还保持着灵异世界纽扣的造型。千面一出现便立刻跳在地上,化为了亭亭美少年。张濛从意识中得知千面的印象一直是‘直接从灵异世界眨眼就到了这间屋子’,对混沌之海完全没有了解,心里生出了点猜测,但这时暂且放下,指了指周茹,下令道:
“跟着她,隐藏好自己,把情况随时告知。”
“是,主人。”千面朝张濛深深一礼,化作一只黑色的手镯套在了周茹手腕上。后者和张濛打了个招呼,再次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每章3000惹。
? 58、踏破千军(七)
空气清凉, 星月明媚,一夜无梦。
张濛次日苏醒时, 弥赛诺已经去问驿站官员求了一面白帆, 一张小桌,请张濛拿黑炭在白帆上写了几个字——“神机妙算”,就拿起这些玩意朝门外走去, 看样子是准备找个地方摆摊占卜了。
卫道默默地啃饼子,顺手递给张濛一张。后者接过放进嘴里咬下……味道真不怎么样,这个世界还没学会如何‘发酵’, 面食吃得让人异常难过, 还刮嗓子,咸涩中带着一点粮食的甜味, 单纯就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而非什么美味佳肴。张濛也不嫌弃,默默吃完了两张大饼——他意识到自己在转性别之后食量也变得大了许多, 只是实力仍然与女性时一样, 这就有点让人头疼了, 还是做女人好。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背景, 张濛真是不想做男人。虽然只是第一天, 但他已经受够了今天早上突兀起立的身体器官。
要早点适应……张濛默默安慰自己。他毕竟是个正面作战的人, 不是像周茹那样的辅助情报类成员,也不能像皎皎那样虽然孱弱却有强力改变现实的力量。如果他不当男人甚至上不了战场,而张濛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对自己女性的性别遮遮掩掩。
他不是花木兰, 这种事情是遮不住的。干脆直接就是男人, 方便又省事。换而言之, 其实性别对于攻略任务世界也有影响, 比如自己之前如果不是女人, 压根就无法成为侍女,也不能进入舞会,而是只能和止水一样在外头做苦兮兮的侍卫了。
张濛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多了点想法。以后或许可以根据性别改变事件也说不准……
他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享福的。张濛反复跟自己说了几遍,心态终于调整平稳,也吃完了手上的大饼,默默端起一碗水喝下,向卫道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独自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人要我二五仔。”卫道说出了昨天几人商议的决定,“我打算去刷马。我对于怎么清洗马匹还是有一招的,况且马太好了,万一出事也麻烦。”
“好吧,有问题就用鸟雀。”张濛点点头,卫道伸手一招,一只窗外被卫道控制了的鸟雀就叽叽喳喳地在枝头上跳跃两下,扑闪着翅膀跟随他离开了。
两人都走了,张濛默默把简陋的床铺收拾了一下,推门而出。正巧周茹也同样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冲他招招手。张濛抬步走去,对他低声道:“我昨晚让动物在这个地方尽可能地转了一圈,发现西边城墙边贴着一个告示,表示假若能将墙边立着的一根硕大竖木举起来抬到东门,就可以获得十金。如果是你说不准能做到。”
“但我现在是个贴身侍卫,离开你们可以么?”张濛微微皱眉,随即若有所思道,“你有什么借口让我离开吗?”
“那张告示是当朝一位‘公子珏’发布的。我之前试探过这里的官员,公子什么什么估计就是燕国之王的儿子,类似于王爷郡王。我们不能白等着公子恒主动来,你俩的名声宣传也要一段时间,所以需要去主动做些其他事情进入别人的视野。那个告示正好,我看了,圆木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抬起来的,就算三四个人一起上也没用,又贴在门口,行文通俗,老百姓早就知道这事,如果你能做到,那肯定比倒拔老树更广为人知……”
信息战就是情报战啊。张濛心中有些感慨,同样觉得轻松。这和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努力处理其他所有事情不一样,团队合作能带来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方便。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张濛道,“顺道一提,卫道去洗马了,弥赛诺去摆摊了。都带着你的‘眼睛’。”
“嗯,我知道了,昨晚忙了一宿,现在我先睡会儿,有事就用千面联系。”周茹点点头。她眼下有一片很淡的青色,之前张濛没有特意去瞧,还没发现,现在才意识到大概周茹是给自己上了点儿粉底遮住了疲色。
这种队友真的很赞啊。张濛内心感慨,拍了拍她肩膀:“我走了。”
张濛离开了驿站,走在路上时许许多多人都不禁去瞧他,谁让他太过高大呢,张濛已经习惯了。他按照周茹的指示朝西边城墙的方向前进,置身于喧闹的街道上,身边时不时有食物香气传来,张濛也暗自观察记住了街道的排列,各个巷口的位置,以及某些需要关注的店铺在什么地方。
或许是因为外貌原因,张濛经过的地方的人都不禁压低了声音,甚至有胆怯的人屏息小心地远离了他。张濛目不斜视地朝前行进,直到身后忽然传出几句窃窃私语。
“这个人,倒拔老树,勇不可挡……”
“他欲往何处去?跟上看看……”
张濛垂下眼睫。他灵敏的听力确定了之前那几句切切的低语,看来是之前知道他“丰功伟绩”的侍卫?还是听说过这事的其他人?虽然是谁都不重要,但眼下情景至少证明了他的确有了‘被关注’的价值。
他虽然心里笃定自己必然会举起圆木,送到东门,但为了漂漂亮亮,完美无缺的送完,他也同样必须保证自己一直能保持体力。这就有点难了——气喘如牛的送去和一滴汗也不流的送去还是有差别的。
张濛将意识探入刺青储物空间之内,将一瓶生命之水的瓶塞拔掉,这样他即使双手都在忙碌,也可以用嘴叼住瓶口,将生命之水喝下一点再放回去,随时保持充沛体力。
燕国西墙边距离此处较远,张濛走了大约半小时才堪堪抵达,此地多有士兵驻扎,一片辽旷的空地边,几队士兵正在巡逻。
张濛刚刚踏入周边地界,一个兵卒长模样的人便停住步伐,身边士兵警惕地举起矛戈,对准张濛方向,他则大喝道:“兀那小子!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我乃周家小姐护卫柠檬,听闻此处有圆木一棵,将其送入东面便能获十金,故而来此,想要一试究竟!”张濛高声道。
她自然不会直接把自己的本名暴露而出——这对于轮回者是必须小心谨慎的东西,而昵称听起来既可以是一种水果又可以是一个名字,非常方便,就看其他人怎么想了。
“你想试?”那兵卒长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张濛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相貌堂堂,颇有英雄之气,故而软了口气,“那便来试试吧!但你若做不到,我们这些人还得把圆木搬回来,届时你不但没有十金可拿,还要反给我们一贯钱做劳烦的报酬。”
“可以!”张濛从怀中掏出一贯钱,给他们看了看。还好周茹在用金子和夏侯舀交换本地货币之后,将这些钱分发给了五人,否则他还真有点头疼,“可以去了么?”
兵卒长挥了挥手,士兵们将矛戈收回,让开了一条路。张濛坦然自若地朝前走去,直到门边,伸手抱起那根粗|大圆木,猛一用力,登时将它高高举起,扛在左肩上。
“若他做得到,岂不是被公子珏看中,一飞冲天了。”
“他当真举起来了!这汉子好大的力气!不知能否送到东门?若凭借双腿前进,怕不是要走半个时辰。”
“举起来又如何?之前有人亦是举起了它,但没走几步就倒了!那些人还是燕国著名的大力士,传说七八岁就能持刀杀人,还不是一败涂地?这外乡人又如何能做到?”
“说那么多作甚?好好看着!”
周围士兵窃窃私语,不禁将目光往这边投来,眼神中有好奇也有嘲弄。周围百姓更是见了热闹,悄悄地围聚在一块儿,似是想要跟着张濛一起前进,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张濛扛着圆木,一步一个脚印,步履稳定地朝前行进,好似压根没有背负这般沉重的圆木似的,令人啧啧称奇。
他周围拢着一些士兵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瞧好事的。张濛巴不得人再多一些,好让他能在成功之后,声名更加煊赫!
她默默朝前走着,有士兵为他领路。扛着圆木前进是一件苦差事,同样是件颇为无聊的事情,但对于张濛能走到什么地方的好奇心驱使着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关注他。张濛起初压根不觉得疲累,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肩膀才慢慢酸痛起来。他强行抑制着自己肩背挺拔、昂然前进的动作不变形,继续前进。
四十分钟后,张濛的后背已经沁出了淡淡汗渍,肩膀酸痛肿胀,难以忍受。她仍然可以大跨步前进,圆木依旧没有半点摇晃,身边围拢的人早已不再出声,他们情不自禁地屏息闭口,用专注的目光盯着张濛,不知为何,这些人心中早已没了嘲弄想法,甚至隐约期盼着他能真正做到这一伟事。
围观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他们不用工作的么……张濛有点头疼,他本想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喝一口生命之水恢复体力,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盯着自己,压根做不到啊。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
正在他腹诽吐槽之时,意识内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作者有话说:
? 59、踏破千军(八)
“张蒙, 你做得很好,你托举圆木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驿站, 不少地方都开了赌盘, 我顺便赌你赢了,加油。”
张蒙静默片刻:“……赚的钱分我一半。”
“没问题。对了,你举圆木不用特别在乎形象, 就算狼狈一点也无所谓。人是一种共情动物,如果你艰难险阻仍然决不放弃,最后成功的话, 其他人也会为此欢呼雀跃。”
周茹这话实在有点多管闲事、交浅言深的味道, 但张蒙知道她说得没错。他也不是性格桀骜的杠精人士,在意识中回道:“好。”
两人的联系掐断了, 张蒙打消了使用‘生命之水’的想法, 默默扛着圆木继续前进。
他的手掌已经被摩擦得发红发肿,肩膀挤压的地方酸胀火辣, 痛得人头皮发麻。不过好歹张蒙也是能正面弑神的凶人, 这点儿疼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皱皱眉就过去了。
等张蒙望见了东墙夯实的城墙与高耸的大门时, 他意识到自己胜利在望了。
跟随着他、围拢着他的其他人也同样发出一阵略微激动的骚动, 有个肤色黝黑的汉子对张蒙小声道:“加把劲儿!就快了!”
张蒙承了他的好意, 朝他慢慢点了下头。此时汗水已经从他鬓角滑落,让他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来似的,颇有些狼狈不堪。正在他打算一鼓作气地赶到东门时, 东墙边巡视的兵卒们忽而一阵骚乱——
“公子珏来了!见过公子珏!”
公子珏?张蒙扛着圆木心里吃惊, 往过瞥了一眼。
只见人群分出一条大道, 几个服饰典雅, 深衣直裾的年轻人骑马而来, 为首那个头戴玉冠,眉眼清秀端正,衣服上隐隐显出些精致的绣纹,胯|下马儿也精神焕发、神骏非常。余下些人大约是他的护卫,腰上挂着长剑与弯刀。
公子珏挥了挥手,混不在意地叫其他向他弯腰行礼的百姓士兵退下。他勒马停在街边,利落地下了马,默默将目光投向张蒙。
看他好像没有直接过来的意思,张蒙也不理睬他,扛着圆木走到东墙底下,伸手一抬、一按,硕大圆木登时落在地上,激起灰尘无数,沉重的木料撞击地面时,仿若能感到一丝震动。
“呼……”张蒙汗如雨下,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甩甩脑袋,汗珠从发丝上跌进土里。
正在他扭动着肩颈时,公子珏拉拽缰绳,牵着马儿朝他走去。
到他头前几步时,公子珏松开缰绳,任由侍从接过,两手并拢,神色庄重,朝张蒙微微鞠躬,手指并过眉心,而后放下,姿态说不出的写意风流。只是与张蒙靠近了时显出一米七出头之人对一米九往上之人时矮了许多的尴尬……
他郑重道:“敢为这位壮士姓甚名谁?”
“在下柠檬。”张蒙同样双手合十,朝他深深一躬。感谢周茹的叮嘱,也感谢这个古老而贫乏的世界里尚未出现‘跪’姿。虽然真要那样他也会照做,但朝人下跪无论如何都有些让他心情不爽。
“宁壮士!”公子珏神色温和,“方才左右同吾道,有人将圆木抬起,搬到东墙,吾听闻之后,当即前来,果真如此。我曾听闻壮士乃是周家小姐的侍卫,力能拔树,威武雄壮,现下看来,这话还是贬低了壮士啊!”
他说话这样客气,又显而易见地捧了他,张蒙也算看出他想要将自己纳入麾下、见才心喜的想法,于是顺水推舟地谦虚了几句。
张蒙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也看过不少电视剧,面对公子珏心里毫无波动。而在古时候,懂礼通字的人又太少——本以为张蒙只是个莽夫的公子珏倏忽发现他竟也谈吐文雅、文质彬彬、不卑不亢,心中爱才更甚,直把张蒙当作了文武双全的奇才。
他一时之间,便有些迫不及待,昂然道:
“宁壮士这般大才,何不效劳军中,为燕王分忧?但凭壮士之勇,可谓冠绝三军!届时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岂不妙哉?”
就等你这句呢。张蒙心想,脸上挂了诚恳笑意:“多谢公子珏赞誉,但……在下幼时幸得周老先生相救,才能活到而今。眼下周老先生逝世,周小姐身无可依,吾妻周氏也同在她身侧为婢,于情于理,在下也不能弃小姐于不顾……此次搬木,只为银钱而已。公子珏厚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他说罢,再行一礼。公子珏眉头微皱,神色微僵,抿唇呼气,口中却仍是道:“宁壮士忠义,吾岂会怪罪?”
你脸上可不是那么说的……张蒙腹诽。年轻人就是没耐性,被拒绝了一下立刻不高兴了,好在他没表现得太明显。
“既然壮士志不在此,吾也不勉强。此为十金,拿去罢。”公子珏摆了摆手,身后侍从从怀中取出沉甸甸的十根金条。因为冶炼技术不过关,这金条长得并不规整,只是粗粗的做出巴掌长手指粗的模样来,颜色也颇为黯淡,却的确是十根足金。
张蒙接过十金,低声道谢,又道:“这段时间承蒙众位士兵百姓为在下带路,不知可否将这十金中的五金换做汁水瓜果,送予在场众人?”
“金子是你的,吾无妨。”公子珏淡淡道,朝他扬起嘴角,“若他日宁壮士改了主意,可来吾府上讨个位置做。走吧!”
他一声令下,翻上马背,其他人等也随之驾马离去,匆匆忙忙,很快不见了踪影。
张蒙直起腰背,将五金购置他物,分予众人。在场之人不过为看热闹,却不想竟然白获了许多瓜果汁水,自然眉开眼笑。
方才喝令张蒙的兵卒长拿了他的东西,便有心提点他,低声道:“你这蠢汉,怎地这样同公子珏说话?你那主人有甚么好,你可知你丢了怎样的尊荣么?哼!公子珏是为燕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方才他本欲叫你做个小将,你拒绝之后,纵使再去王府,也不过能做个客卿而已了!真是木心石脑!”
张蒙大声道:“多谢这位尊下提点。只是为人一生,若不能尽忠职守,瞧见一点好处便背弃恩人,更逞论做出一番事业?周家待我恩重如山,而今正值危难时刻,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将其弃之不顾?”
“唉,你这人当真愚不可及。”兵卒长轻哼一声,不再多说,只是目光之中多出几分敬意——当今并不推崇臣子始一而终,但如此忠诚之人又会有哪个心眼清明之人嘲弄?
不但兵卒长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在周围听了对话的他人也是感慨万千,对张蒙不住地微笑点头。
其中有个老态龙钟、肤色红润的老者,手提瓜果,面带微笑,轻轻抚须,仔细盯着张蒙许久,才转身离去。
张蒙告别了众人,拿着剩下五金先去了自己之前看见的衣裳店里,裁了一匹光滑些的好料子做了身衣裳,而后又进入首饰店,买了些不很昂贵的精美簪子耳环手镯,最后更是买了些胭脂水粉。
只这些就已经让他花去了三金,剩下两斤张蒙不打算动,放入怀中——其实是丢进了刺青储物空间里,顺便他还把开了瓶塞的生命之水又盖回去了——接着便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颇为热闹,张蒙‘搬木’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许多人不再看他害怕躲闪,而是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好奇。这年头的人也没什么娱乐,张蒙今日的举措已经称得上能谈论一年的八卦逸闻了。
张蒙带着一堆东西回到驿站,周茹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便露出一点笑影。她虽然模样并不多么美丽,但眉眼间强势的野性气质也实在惹人注目。大约这种气质的女人在现在的任务世界里不大受欢迎吧?但张蒙倒是看她久了就觉得很顺眼了。
“你做得很不错,比我想象中更好。”周茹迎上来后,低声道,“公子珏是否来了?他向你抛橄榄枝了么?”
“等会儿再细说。”张蒙道,顺便将怀中的这些东西捧给了她,“这些是你的。”
“……我的?”周茹愣了下。
“是啊。”张蒙揶揄道,“你不是我的‘妻子’么?我给你买东西当然正常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伸出手去,亲密地揽住了周茹肩膀,带着她朝里走去。周茹知道,这是张蒙在用并不惹人尴尬的隐晦吐槽控诉她擅自将张蒙变成自己“夫君”的不满,接过了物品,低声道:“下回再有什么决定我会和你讲的,上次也是我太独断了。”
“你的想法都挺好的,主意也不错,多和队友交流交流不是更好么?我可不会误会你什么,只是在奉承你罢了,‘娘子’。”张蒙低声道,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周茹讶然摇头:“好,那多谢你了。反正有个美女变成的帅哥给我买东西,我得意还来不及。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恐怕还不会将咱俩的关系设定成那样……放心,我会用你买的东西的,为了体现咱们‘夫妻情深’。”
“哈哈,那就最好。”张蒙笑了。
? 60、踏破千军(九)
公子恒今年二十有余, 身材修长,面目俊雅, 一袭锦衣华服, 腰缠白玉佩戴,发髻整齐,簪以雕花玉饰, 风度翩翩,颇为瞩目。
他正自坐在檐牙雕琢的湖心亭内,手持一把剑穗慢慢抚摸, 遥遥相望园中清粼粼的一池碧波, 眸光深远,神色若有所思。
虽然今日天光甚好, 柔风轻拂, 乔木林柏间暗香隐隐,池内游鱼摇曳, 水上荷花亭亭, 身侧有美貌婢子服侍, 面前小几上摆着一盘白生生、甜糯糯、精心烹制的软糕, 公子恒的注意力却全不在美景、美食、美人上, 反倒眉心微微蹙起, 神色略有凝重。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个短打长脸的侍从,凑至公子恒身边, 低声道:“公子, ‘钓叟’前来拜会, 现下已至厅内。”
“钓叟来了?”公子恒神色微微一怔。
这‘钓叟’本名不知, 据闻是个隐居深山的策士, 公子恒十八岁时外出猎虎,不慎跌落山坳,昏厥过去,醒来时察觉自己已被一白发老者所救,那人便是‘钓叟’。
为报答救命之恩,又因察觉钓叟谋略深远,眼界极宽,胸有丘壑,公子恒便求钓叟出山,愿为钓叟养老。钓叟虽在他苦求之下勉强答应,却不肯如其他客卿一般入住府内,而是自己在城中寻了个热闹之处住下,只道是‘为王求真’而已。
因为混迹红尘,钓叟消息极为灵通,对百姓生活,国家政策都有自己一套想法。公子恒受他帮助良多,知道钓叟若无大事必不会前来的,便立刻从容起身,步履飞快地离开湖心亭,前往大厅之中会见钓叟。
公子恒一入大厅,便躬身一礼,道:“钓叟前来,弟子实是心中雀跃。”
——他自然并非是钓叟弟子,但脸皮极厚,看钓叟未曾亲口直白否认,便厚颜自称,对待钓叟更是体贴殷勤,礼仪周全。
“公子多礼。今日老夫前来,正是为了恭喜公子啊!”钓叟话一出口就叫公子恒吃了一惊。只见他眉眼舒展,笑容盈盈,红润的皮肤更是显得那双眼睛毫无老态。
可公子恒听了这话并未喜形于色,只是坐在桌边,叹道:“哪有甚么喜事?钓叟莫要愚弄弟子。昨日深夜,弟子方才知晓褫国公主珺惨死野外……当时大路不远处,正有一群侍卫尸身,七零八落地到处都是,皆佩戴褫国皇室令牌。据说当时大约是有一群强人从山丘两侧冲下,二话不说便把护送公主的队伍冲散,屠得一干二净,其中甚至有被箭矢射穿而死的!公主珺带着几个亲卫匆忙逃跑,跑了不到五里,也被追上,干脆枭首,残杀殆尽……唉!”
他怒气之中夹带一丝沉重。
须知□□乃是诛国最为紧要的战争利器,而知晓褫国出发方位、时间、路途准确位置的,在燕国内只有燕王、他、公子珏、公子闵、公子琛、大司马付岩而已!
若不是他兄弟朝臣所做,那也同样可能是褫国出了问题,更为糟糕的情况则是两国联姻之事已被慜国知晓,他们刻意来驱人杀了公主!
“可怜那公主珺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褫王第一美人,竟然死得这般干脆可怜。那些强人没抛下一具尸体,皆是默默收走了,甚至不肯就地敛埋,让人无处寻找。”公子恒长叹道,“现下不知燕国那处如何交代,不知父王那里如何言说,吾心中焦灼,如何能喜!”
钓叟微微一笑:“公子恒莫要慌乱,老夫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请钓叟指教。”公子恒一改方才神色凄苦、哀叹连连的模样,转而目光直直向前,凝视钓叟,双手放于膝上,正襟危坐,脚跟紧贴大腿,变得专注且谦恭。
“今日我在街上,看见一位勇士,名为‘宁孟’,将公子珏发布的告示揭下,抬起那颗世所罕见的巨大圆木,从西墙徒步走到东墙。公子珏也为之勇壮而现身相邀,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臂膀。”钓叟并未直接言说,而是先提了一句今日早上发生的震撼事件。
好在公子恒早已习惯了钓叟的说话方式,并不急迫,随之询问道:“那想来此人已被三弟收入囊中了?”
“非也,此人声称自己曾为现在主人的父亲所救,为了报答恩情,他拒绝了公子珏。”
公子恒这下才来了兴致,神色微微讶然,笑道:“吾那王弟素来心高气傲,纵使这次为了颜面不当面发作,心里定是极为不忿的。宁孟……这名字吾从夏侯舀口中听过,据说此人有倒拔老树之力,是百年难遇的猛将苗子。吾本欲快些与他接触,谁料到突然得知公主珺之事,因此才没能前去。只是没料到,此人锥立囊中,注定是要发光的啊。”
说到此处,他略微一顿,问道:
“但……这与解吾难处之事有何关联?吾不明也,请钓叟赐教。”
“公子既然知晓此人勇武,又可否知晓他忠诚之人乃是一名绝色丽人?”钓叟反问道,“此女从他国而来,根基浅薄,天姿国色,未曾婚配,又有这样勇武之人相护,这岂非是天底下最为凑巧之事?”
公子恒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但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电光,蓦然明白了什么,登时面上微微色变,瞳孔缩小,手指蜷曲收紧,嘶声道:
“钓叟之意,莫不是……以伪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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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这也行?”
燕国驿站,二楼小屋,周茹双目眼神虚化盯着半空,神色好似发呆,又好似专注到顾不了周围情况。她静默良久,嘴里忽然蹦出一句匪夷所思的现代粗口。
张濛一直盘腿坐在她身侧发呆,听了周茹开口,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
周茹摆了摆手,示意还没结束,张濛便不再吭声,继续发呆。
其实说穿了,张濛也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情况了——大约是周茹派遣跟随夏侯舀的侦查鸟雀立了大功,发现了什么重要情报。
一直以来,周茹都没放弃搭上公子恒这条线,虽然也算备选,但必须牢牢握在掌心。因此在夏侯舀面见公子恒之后,鸟雀立刻抛弃了夏侯舀这枚棋子,跟上了公子恒,昂然站在公子恒的府邸高树的树梢边,尽情倾听探寻公子恒的所有秘密想法。
于是它将公子恒与钓叟说出的话全听得清清楚楚了。
张濛又等待了片刻,周茹才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向张濛道:“公子恒听了一个叫钓叟的客卿献策,决定以伪谤真,把皎皎当成褫国公主珺,让她代为结盟结亲。”
“……啊?”张濛呆住了,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几秒才道,“这些‘古人’的胆子比我想象中更大啊。”
“他们很快就会派人上门,和皎皎联系。说不准还会同时查探皎皎的真实身份。不过没关系,这个任务世界有三个国家,身份证明又尚未出来,基本靠着令牌和口音揣测。有混沌之海帮忙,我们的口音说话绝对没有丝毫破绽,而他们也不可能像在一统区域的皇帝那样只手遮天,只能接受我们的说法。”
周茹冷静的说。她只是最初为了公子恒的权势侦查对方,但现在这群脑洞大开胆大包天的家伙反来给了周茹他们一个更好的借口——‘褫国联姻来使’,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收下,再加以利用?
褫国公主珺的身份可比无名富户周皎小姐有用也强大得多!在这个世界,身份有时候甚至代表了更加深刻的东西!
“我们要认下这个身份,踏入燕国顶层。虽然认下之后大概会有更多麻烦吧,但我们作为轮回者,怕的恰好不是‘又麻烦’,而是‘什么麻烦都没有’。这件事来得太好了,但也有点过于巧合,让人怀疑。虽然这个世界大概率没有超凡能力,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至少回来之后让弥赛诺占卜一下,是不是人为操控的,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说这是单纯的‘幸运’和‘巧合’了。”
周茹短暂说完之后,立刻站起身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穿上张濛给她买来的衣服——衣服很合身,钗环的花纹与材质也很符合周茹的气质,她穿上之后,立刻显出一种古典气息。周茹一边慢慢地上胭脂水粉,一边整理自己的发型,沉声道:
“现在我去告诉皎皎这件事,你刚刚搬木回来,洗个澡上上药搞得干净一点吧。距离其他两个人回来还有一个时辰,这期间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千面’联系。”
‘千面联系’……还真把千面当成电话筒了。张濛觉得有点想笑,但也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也是。”
周茹打理好自己,立刻离开了房间,留下张濛一人。他也叫驿站打杂的小哥给他烧了水,那小哥看见他时立刻认出了张濛便是那位‘搬木拔树’的好汉,连送水的小费也不肯收下,直说为君服务是自己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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