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死寂之都(七)
张濛继续询问, 印证了她之前思索的‘鬼是有其自身规则的’、‘符合规则或被主动袭击才能攻击’的情况……说来也有点有趣,这世界的鬼怪竟然会是遵守自己规则的类型, 倘若是这样的话, 那就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了:
人类并不是只有她张濛有脑子,倘若可以通过规则躲避,那么为什么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呢?或许他们只是离开了这个城市, 但怎么说都很奇怪,竟然没有一个活人还留下吗。
只是过了两周而已。
千面对此也完全不清楚,张濛没继续逼迫它, 只是了解到这家伙之前所说的‘地下室存在着佛珠’、‘三楼有危险’的情况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它试图引诱张濛前往地下室, 而实际上地下室似乎蜗居着某个相当强力的鬼,千面从未目睹过它的存在, 只能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隐约的山一样厚重的压迫力。
三楼则是真正的浅上白昭居住的地方——千面对三楼十分厌恶, 因为有某种‘气息’在庇护着那里,让鬼怪无法靠近。
“你确定她住在楼上吗?”张濛有点怀疑地问。
“即使不是她, 也不可能是其他鬼。这种感觉太让人不舒服了, 对我们来说, 简直像正在散发着臭气的粪坑, 没有哪个鬼会真正地主动跳进粪坑洗澡……”
张濛唔了一声, 招招手让千面原地待命。这家伙这么小心翼翼地用如此之恶心的比喻描述, 一看就是在耍不想上楼的小聪明。张濛虽然可以强迫它去,但目前她暂时不想让千面刚刚成为她的下属就立刻死去。
那太浪费了,至少多榨点利用价值吧。
千面开开心心地守在上楼的楼梯口, 张濛踩着轻柔如猫的脚步声缓缓前进。三楼是几乎全部是卧室, 只有走廊的尽头各有一间浴室, 地面上覆盖着浅薄的灰尘, 仔细辨认过去能发现娇小的足印。
足印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顶多在厕所与房间之间来来回回,顺着痕迹辨认便能轻而易举地意识到足印的主人正住在倒数第三个房间内。
倒数第三个房门是木制的,把手涂抹着一层光滑的铜,张濛尝试扭动把手但却察觉到了某种被阻隔的感觉,意识到这门从内锁住了。鬼是不需要锁门的,这里果然有人!
张濛本人并不太擅长诱劝,在敲了敲门之后便尽可能诚恳道:“请问是浅上白昭?我是柠檬,一个人类,如果你还活着,请你回答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空气中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她等了片刻,继续道:“我通过报社内的地址来到这里,你应该在里面吧,外面都是鬼怪,而我有杀死它们的能力,我希望你能出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依然无人应答。
张濛知道浅上白昭必然是在房间内的,也必然没有死去,否则她的任务早就失败了。她还算耐心,但这个城市到处是鬼的情况让张濛其实也有些焦急的。接下来还要有八天的时间,她实在没多久能保持安静。
张濛在门口劝了半个小时,里面一点儿声也没有。她顿时感到一丝恼怒夹杂着些许暴躁直冲脑门,但很快靠着深呼吸冷静了下来。也许浅上白昭是故意留下痕迹的,本人并不在这个房间内。张濛想。
她离开房门,去其他卧室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
其他卧室没有锁门,里面压根没有丝毫女孩的痕迹,张濛得到的唯一有点可能用处的东西就是在大概是白昭父母的房间内,发现了不少散落的现金、跌在地上的宝石项链、名贵手表和一张全家福。除此以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这里像是突兀遭遇了海啸的渔村,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便被巨浪吞没了。
“浅上白昭的确躲在我之前敲门的房间里,她为什么一声不吭?我没听见里面有呼吸声和心跳声。”
张濛心中有些沉重,她甚至想到了浅上白昭是不是在房间里被鬼掳走了。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可怕的情况,那张濛就的的确确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寻找那个女孩了。
为了自己的任务,必须找到浅上白昭!
“抱歉了……”
她走到之前的门前,木门一如往昔朝内锁着。张濛深吸一口气,运用自己学过搏击技巧中发力的方法,脚底踏紧地面,扭腰旋胯带动肩背肌肉传达至肩部,像一根捶开城门的巨木一般猛然撞向木门!
框!框!框!
木门在她不惜代价的撞击下很快扭曲、松垮、木刺凸出,咬合铁索的地方松动了,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呻|吟……最终,她将木门狠狠撞开,半扇木门耷拉在门轴边,半扇木门轰然倒地,激起大片的灰尘与响亮的噪音。
“呼……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只好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了。”
张濛踩着倒在地上的半扇木门进入房内,四面环顾。
这是一间布置优雅的女性房间,书桌上摆着台灯与教科书,窗户的窗帘紧紧拉在一起,让室内的光线趋于黯淡。左侧有一张单人床,被单与床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右侧则矗立着衣柜与书柜,层层叠叠的书籍摆放在一起。
单人床是直接连接地面的,其他地方也没有藏身的可能,那么,只有这里了——
张濛抬手抓住衣柜门,向两侧拉开。
伴随着某种纸张撕毁的清脆声音,她看见了正蜷缩在衣柜内,紧紧地抱着一个大布偶玩具,纤瘦的手腕上缠着佛珠,瑟瑟发抖着将脸埋进玩具内的少女。
她似乎一直躲藏在衣柜内,并且在衣柜门上张贴了黄色的符篆。这种符篆与张濛手持的外表颇有些差距,但想来效果差不多。
衣柜内有一股陈腐的气味,夹杂着些许腐败味道与巧克力的香气。张濛扫了一眼女孩脚边。她带着各种缝合伤口、开刀痕迹的小腿边躺着卷曲的包装纸,打开了一半的巧克力,一些半腐烂的面包和方便面。
……看来她这段时间就是靠这些活下去的吧。张濛心想。她对女孩之前一言不发,不回答她的行为消了气。
“你还好吗?浅上白昭。”张濛问。
女孩瑟瑟发抖着,一些细小的声音从她埋在玩具内的口边流淌而出,张濛微微皱眉,仔细聆听,只听见了令人不适的喃喃自语: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死了我会死的我死了我要去死了…”
? 32、死寂之都(八)
“白昭?浅上白昭?”
张濛微微眯起双眼, 谨慎而细致地打量她。
‘第六感’没有危险嗡鸣,她倏忽伸出一只手, 用纤细的指尖触碰瑟瑟发抖的少女的手臂。
但刚刚碰到她肌肤, 后者便猛然一颤,如羔羊般怯懦地缩紧了身子,一面瑟瑟发抖, 一边浑身冒汗,颈后的发丝黏在肌肤上,苍白而细瘦的身躯有种即将腐朽的味道渗透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她抽抽噎噎地哭泣着,脊背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张濛懒得听她嘀咕, 强行一手钳住了她下巴, 无根指头捏着她下颌往自己这边掰。
少女光滑的皮肤上满是泪渍滑过的痕迹,摸上去水溜溜的, 眼神有些空洞, 但蕴藏着深刻的恐惧与绝望, 干燥开裂的嘴唇被流下的眼泪滋润了, 但却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张濛望见她脸孔, 这张眉清目秀的脸与她之前在浅上夫妻卧室内看见的合影上的女孩一模一样。
——她就是浅上白昭!
总算是找到正主了, 真够不容易的啊。
张濛略微松了口气,现在她只需要保护她九天不死,顺道杀杀鬼怪, 刷刷积分, 而后便能心情愉快地回到‘混沌之海’。
至少两人也是要相处九天的, 她语气和缓了些, 伸手替她擦拭面颊上水淋淋的泪痕, 柔声道:“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来的。”
浅上白昭脸颊苍白,鼻尖通红,眼角肿着,下巴上残留着张濛刚刚强行掰扯的轻微指痕,她逆来顺受地慢慢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鬼……”
“对不起,我之前,之前,认错了……”
面对她细声细气的回应,张濛也稍微松了口气,她将手放在白昭的肩膀上,作为安慰。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我们至少要继续在一起生活九天,你可以问我。只要能够回答,我一定会回答的。”
“我没有问题……”浅上白昭低低地说,“你会陪着我吗?陪我九天?”
“当然。”张濛道,“只要我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我会保护你的。”
浅上白昭抬眼望了望她,眼神中盛满令人心碎的忧郁愁绪。
她显然并不相信张濛真能做到,只是没有去开口反驳罢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
“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吗?”张濛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有点好奇。你一直在说‘是你的错’,真的是因为觉得整个班级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而愧疚吗?”
浅上白昭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的眼中坠下了一滴一滴的泪水。
我在返回‘混沌之海’后,一定要给自己买个‘魅惑人类’之类的技能。张濛心想。
“……别哭了。你饿了吗,吃点面包吧。”张濛取出之前试探前面的面包,一张符篆垫着面包递过去,“这里还有张符篆,可以保护你,你也拿着吧。”
“谢谢…”白昭小声说。
她接过了面包与符篆,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张濛又从包里取出了矿泉水,替她拧开瓶盖,放在她手上。
白昭吃面包、喝水。她谨慎地吃到不饿了就停了嘴。
张濛无所谓道:“面包容易坏,你这几天多吃点也没事,身体最重要。”
“嗯…”她轻轻咬了下嘴唇。
“虽然逼问你不太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因为这个城市只有我们两个人类了。”张濛淡淡道。
她说完这句话,白昭的手指顿时颤抖了一下,眼中似乎愈发湿润了。
张濛暂时没有再次逼迫,而是对门口喊了一句:“千面!喂,快点过来!就算从粪坑里游泳也给我快点到这边来!”
白昭悄悄望了一眼张濛,似乎有些许好奇谁是千面,但又有些胆怯询问。
千面不敢磨蹭,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门口,日式美少年表情扭曲,那模样似乎是走入了房间就不禁是在粪坑里游泳,而是张嘴大口食用了……
它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主人,我来了……欸?”
千面忽而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坐在衣柜内的少女。
虽然它的表情没有显露出多少惊讶,但掌握着它思想的张濛知道,千面在看见白昭的一瞬间,显出了一丝惊慌恐惧。
而白昭表现得更不堪,在望见千面的一瞬间就张嘴,似乎是要失声尖叫。但却立刻在尖叫前,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浑身发抖,呜咽声从指缝中渗出。
“鬼,是鬼,是鬼……!”
“别怕,别怕。”张濛轻声宽慰白昭,“它是被我役使的使……嗯,‘式神’。不会伤害你的,它无法反抗我。”
她原本想说‘使魔’,但想起这似乎是在日式背景之下,‘式神’似乎更好让白昭理解。
在她轻声的宽慰下,白昭攥紧张濛的袖口衣角,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虽然依然不肯看向千面,但好歹不再啜泣。
张濛轻轻抚摸着白昭纤瘦的后背。
她后背上满是冷汗,牙齿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打战,身上发冷,并不是伪装的害怕。
在安慰她的同时,张濛在意识中沟通千面:“你刚才为什么怕她?她有什么问题?”
“不,怎么说呢……主人。她,她似乎是没问题,的确是人类。但是,但是她身上缠绕着一股‘诅咒’!”
千面的声音即使在意识之中,也呈现出一丝惊悚的颤抖。
“那种‘诅咒’的强度……明显是一位极其强大的鬼设下的!她被那位强者盯上了,怪不得没有其他鬼杀死她,怪不得她能活到现在——但是,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怎么说?”张濛眉头微皱。
“被下了‘诅咒’的人,就像一块生蛋糕,这份诅咒的发酵会产生大量恐惧,折磨人类的精神,换而言之,就是让蛋糕变得香甜美味。那位鬼一定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她被诅咒缠绕,终究是个人类,即使有佛珠压制阴气,她也撑不下去了。”
“八天!顶多八天!”
“她就会因为无法承受诅咒而彻底消亡。那时候,她的灵魂会脱离躯体,被那位下达了‘诅咒’的鬼收走……”
“看这种‘诅咒’的强度,对方太强了,根本没可能战胜的!一定会死啊!”
前面终于露出无法承受这份压力的表情,在意识之中,它凄惨而恐惧地喊叫,同时脚步轻轻往后撤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 33、死寂之都(九)
张濛的表情非常冷静。
她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 ‘混沌之海’下达的单人任务并不会这么轻松。
从她的新手任务就能了解到了,‘存活’、‘保护’之类任务的麻烦程度, 在一开始就会让人感到头疼。
不过这任务也并不困难。
倘若张濛有类似‘生命之水’的补充生命能量, 延续生命发展的物品,只要给白昭服用,就能将她的寿命延长, 强行让她存活九天,以此完成任务。
至于九天之后,浅上白昭是生是死, 是绝望是恐惧, 与任务者何干呢?
——非常凑巧的,张濛的确携带着类似的‘伤药’。
她自从接受了‘深渊的呼唤’之后, 身体被负能量改造, ‘正能量’的东西对她来说不再是可以愈合伤口的物品,而变成了一种伤害自我的毒药。
但‘生命能量’不同于正能量, 它是中性的, 即使是张濛使用, 也能完美治愈。
她的背包中并不缺少这样的伤药。
可是……
张濛并不想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完成任务, 度过这个任务世界。
‘必须在尽全力的努力之后, 确认了无法完成, 才能思考放弃’——这是张濛在那个拥有魔法的世界体悟到的,自己的信念。
因而,她将取巧的想法略过, 在意念中询问千面:“‘诅咒’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吧?”
“……有的。只要杀死那个下达诅咒的鬼, 这份阴气和怨恨就会彻底粉碎。”千面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与绝望的恳求, “主人, 我理智的、机敏的、聪慧的、有头脑的主人啊, 您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吧?”
“你预估一下,下诅咒的鬼和你相比怎么强大?”张濛没理睬它,径直道。
千面在这样的回答中知晓了张濛的意志,它几乎要流下绝望悲伤的眼泪,恨不得回到半小时前,把为了活命而自愿为奴的自己扇飞踢晕。
让你作死!让你作死!
千面咽下眼泪,苦着脸在心中道:“大约……是我的五倍左右?这可不是1+1=2的问题啊,主人。”
张濛切断了链接,没理会它苦口婆心的劝诫,只是温和地对白昭道:“今天开始我会和你住在一个屋子里,你的床可以借我睡一下吧?”
“可、可以。”白昭抱着膝盖,小声道,“但是,我…我不想出来……可以吗?”
“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负责保护你活下去,不会强迫你做一些没必要的琐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除非是攸关生命,其他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谢谢……”
考虑到今天她才和浅上白昭见面,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熟悉对方,毕竟还有八天时间,她大可以先拿半天与这个女孩建立暂时的信任,至少让她不再抵触张濛的靠近。
张濛让千面守在门口,她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床边慢慢看。
浅上白昭蜷缩在衣柜里,但没有主动关上衣柜门——就像一个夜晚有人陪的孩子会不自觉把脸转向那个人,而不是自己用被子蒙住脑袋一样,浅上白昭潜意识中对于张濛的陪伴有着些微的安心感。
张濛等自身‘负能量’恢复,就放下书本,起身去清理楼道里那只曾经偷窥过她的鬼。全盛时期的张濛化作一只恐怖狰狞的恶魔般高大的身影,将恶鬼轻松抹杀。
等她回到白昭身边时,已经吞了一丝楼梯里恶鬼的阴气,更强大了一点的同时,也消耗了许多‘负能量’。
张濛完全把浅上白昭的房间当作‘恢复点’了,在这里休息够了就出门打怪,打怪受损了就回来休息。
一下午下来,‘混沌之海’中她的积分噌噌噌地长,‘负能量’虽然没涨得这么快,但也通过杀戮鬼怪、吞噬它们的核心阴气,而缓慢坚定地壮大着己身。
来回反复几次,浅上白昭似乎也生出了一点点好奇。
在张濛将这栋楼层的所有鬼全部清理干净之时,外面的天色依然毫无变化,黯淡,却有丝丝缕缕光线,阴云密布,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但看看白昭房间内墙壁上挂着的电子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五分了。
没有黑夜究竟是好是坏?
张濛不太清楚。
“你要睡觉吗?我差不多也要休息一会儿了。我会让千面在门口守着。”
面对张濛关切的询问,白昭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嗯……嗯。”
她动了动身子,用一种僵硬的姿势半躺在柜子里,横杆上 悬挂的衣服垂下来,半遮着她的身躯,白昭抱紧怀里的布偶,一双眼睛透过布偶两耳之间看向张濛。
张濛收拾了一下床单,拉开被子,径自钻进去休息了。她手边放着她的背包,怀里还贴了两张符篆保险。
空气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浅上白昭忽然小声地问道:“你刚才…去什么地方了?”
“我出去了,既然要暂住在这里,就必须把那些鬼清理掉。这栋楼总共有七只鬼……已经全部杀了。”
张濛闭着眼,淡淡回道。声音轻柔。
她的回答似乎给了白昭极大的震撼,让少女闭口不言好一阵儿,才声音微颤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我不会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张濛没准确回答受伤与否,虽然她的确没有丝毫损伤,但这话纯粹就是暗示浅上白昭——她可以保护她:“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但那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你不能放松,所以我至少让你稍微有点安全感吧。”
白昭没有吭声,轻轻垂下眼睫。
她心中的慌乱与不安如同虫蚁啃噬着心脏,闭上眼睛就仿佛能感到背后又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凝视自己,连对自己的呼吸都感到憎恶,就算蜷缩着也依然浑身冰冷。
浅上白昭知道自己在被什么‘注视’着,那种感觉让人夙夜难眛,浑身颤栗。
‘有什么……在看着我。’
‘我肯定会被……杀掉的……’
浅上白昭这么想,紧紧地抱着怀中柔软的布偶,冰冷的手指陷入绒毛的外皮。
‘但是,这个女人,似乎……’
‘值得信赖……’
作者有话说:
? 34、死寂之都(十)
张濛一觉醒来, 第一时间查看墙壁上滴答作响的电子表,时间已经指向了早晨七点半。她精神充沛地起床, 扫了一眼衣柜, 蜷缩着的白昭依然别别扭扭地睡着,眼底藏着淡淡的青黑。
张濛在浴室里简单地清洁了一下,神清气爽地走向卧室。在即将进入时, 忽然对门口守了一夜的千面道:“晚上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主人。”千面道。神色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站在卧室前那副痛苦扭曲强忍‘臭味’的姿态,似乎已经麻木习惯了似的, 表情淡然如水。
“嗯。”张濛点点头, 踏入房间内。浅上白昭已经醒了,张濛望见她丝毫没有下地的意思, 给她倒了水, 掰开面包递过去。
她一边望着正在囫囵吞咽食物的少女,一边道:“浅上白昭, 我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可以先吃完饭。”
“?”浅上白昭望了她一眼, 漆黑的眼眸中神色疲倦。她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唇纹, 低声道, “没关系, 现在说吧, 我不会吃惊到把食物喷出来的……我已经没什么好吃惊的了。”
张濛顿了顿,道:“好吧。——你被一只厉鬼诅咒了,如果不解决那只鬼, 你只能再活几天, 然后因为生命力消散而死。”
“……噢。”浅上白昭沉默片刻, 将食物吃掉, 低声应了。
看她似乎不愿说什么的模样, 张濛又道:“我打算带你去寻找那只鬼的本体,然后杀了她,好让你活下来。”
浅上白昭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她忽地抬眼望了她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但脸颊依然苍白,神色依然冷漠,眼神依然充满倦意。
“有什么意义呢……”
她低低地开口了,一口咬下面包的一边,再辅佐清水吞咽下去。
“反正空司市都变成了现在这幅死沉沉的模样,我的父母也死了,我的朋友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有什么好挣扎的?”
浅上白昭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语气淡淡的,像谈论今天的天气。
“反正迟早要死罢了,有什么意义呢?……根本没意义。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就算你的目标是‘保护我’……但我这种人,其实根本没有被保护的价值,我只是个什么都做不到,但却侥幸活下来忍受痛苦的废物而已。”
她吃到半饱,静静地抹了把嘴。
“虽然很感谢你,但是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在这里呆着,直到死掉,对不起。”
本以为会遭到嘲笑或失望指责话语的浅上白昭,听见张濛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意思。”她道,“我只会在这里待九天,如果你真的想去死的话,喝下这个吧。起码可以多熬几天时间。”
张濛将一只细口的玻璃瓶取出,瓶中装着淡蓝色的液体。她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而出,让人口舌生津、精神一振。
“这是‘生命之水’,喝下它可以补充生命能量。你喝了吧。”
浅上白昭静默了,她伸出手去,尝试接过玻璃瓶,悬停在空中的指尖微微发抖。
为什么会发抖?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接过了液体,默默地喝下了‘生命之水’。一股清澈的暖流进入腹部,扩散到全身,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每个细胞都在尽情地欢呼。
浅上白昭愣了愣。
她感到折磨了自己很久很久的腿部的残留阵痛在这一刻消失了,那些丑陋的伤痕也慢慢发痒,拿指甲一碰就掉在地上,露出血痂后白嫩的崭新肌肤。
身后仿佛被怨毒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消失了,每个因蜷缩而酸痛的部位都像做了按摩,细致的舒适感让她几乎要完全放松。
……这是、什么?
浅上白昭像在深邃黑暗中踟躇前行的迷路旅人,孤单与绝望啃噬着她的心,而在她已经放弃前进时,黑暗中绽放出了光。
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光。
“你……”
浅上白昭像问张濛‘生命之水’为什么会这样好用,为什么她会这么舒服,这是不是什么珍贵的药品,为什么给她吃这个……但她陡然打了个寒颤。
之前那些温暖的感觉仿佛错觉般消散了,阴云重新笼罩着浅上白昭,寒冷的黑暗像粘腻的触手一般缠绕在她在四肢上,孤寂乍然回头,希望如梦幻般抽离。
……不。
不要,不要这样!
细微的疼痛涌了上来,浅上白昭的脊背泛出冷汗,有冰冷的呼吸在她颈后喷吐,怨毒的眼睛猩红充血,无情地瞪着她。
“……给我。”浅上白昭像只渴水的鱼儿一样剧烈喘息,她第一次伸出手,无力的手指竭力扯住张濛的衣袖,“给我、那个,那个绿色的‘生命之水’!我、我需要它!求你了,求你了,给我吧!”
有什么比一直忍受寒冷恐惧更可怕?
——在黑暗中,短暂的享受了温暖,而后又再次坠入无底的深渊。
自从被‘诅咒’,浅上白昭再也没有感受到那些正面的情绪,快乐的感觉,温暖安心的放松。她一直在恐惧,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警惕,一直在瑟瑟发抖。
“求你了……求你了!”
浅上白昭睁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眼中蓄满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求你了——!”
张濛没有挣脱她颤抖的手指,垂眼望向那张绝望的脸孔,心中并无怜悯,只有一丝叹息。她淡淡道:“那是我唯一的一瓶。”
浅上白昭怔住了。
“‘生命之水’的效果是修复你失去的生命能量……据我所知,你之前一直不肯离开衣柜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软得站都站不稳了吧?在这种情况下,我能理解你的恐惧。”
张濛反手握住她的手,她身材高挑,相貌秀美,被强化过的身体上有着匀称细致紧绷优美的肌肉线条,手掌灼热得像火。
混沌之海而来的任务者紧盯着苍白少女睫毛颤抖的瞪大了的黑色眼睛,声音冷酷而坚定,像一块铁的碰撞:“你要克服它。即使无法克服它,也要对抗它!你不能屈服于恐惧,否则真的完了。”
“这瓶‘生命之水’足够让你多活半个月,但是,你如果不祛除‘诅咒’,就依旧会这么虚弱下去……”
“你想活吗?告诉我你真正的心;你,真的想死吗?”
“——浅上白昭!”
? 35、死寂之都(十一)
“我……我……”
浅上白昭被眼前不复温柔, 忽然切齿怒吼的张濛惊住了。
她手指下意识回缩,想要像之前那些天一样, 双手捂住耳朵, 将脸埋进玩偶里,藏身在衣柜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的手被张濛抓住了。
“告诉我,浅上白昭!”张濛五指扣住她细瘦的手腕, “你喝下了‘生命之水’, 已经可以行走,可以跑步了。你已经不再虚弱不堪, 只等待时间流逝步向死亡了。”
“——告诉我!你真的想死吗?!”
“我……呜……”
浅上白昭无助地摇晃着腰带, 咬紧的嘴唇中渗出轻微的呜咽声。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手足不住地发颤。
“求、求你, 别, 别逼我——呜……我, 我好害怕, 求你了, 放过我吧!”
“你只需要动动你的嘴唇, 说‘是’或‘不是’。”张濛没有听她的,她的手指像铁一样禁锢着浅上白昭的手腕,眼神流露出深刻的复杂情绪。
“浅上白昭, 我告诉你, 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什么也感受不到的虚无, 像空气一样漂浮, 一点点溃散。无论你怎么呐喊怎么哭泣怎么绝望的哀求, 没有谁会怜悯你,你像个飘在空中的垃圾袋。”
倘若不是‘混沌之海’,张濛已经真正变成了垃圾袋,在虚无中磨灭消散。
但她现在还活着。
她死了,却还可以继续活着!
所以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尝试死亡的感觉了!她一定要活。就算咬牙切齿,就算艰难险阻,没人能阻止她活!
“你在我没来之前,每天都绝不放下手上的佛珠,绝不放弃吃东西,甚至会克服恐惧去浴室汲取必须的水资源。”
“就算你知道外面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死城,就算你知道你父母也已经消失不见,就算你知道你楼下就徘徊着一只吃人的恶鬼,你也一直在做!”
“而我来之后,我给你食物,给你水,杀死恶鬼,你全部看在眼里。我给你,你就吃;我给你,你就喝;你绝没有绝望地暴饮暴食,也不会故意挨饿!”
“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你在等死吗?难道因为你已经彻底绝望了吗?”
“恰恰相反,浅上白昭!”
“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对‘继续存活下去’这件事死心啊!”
“但你却宁可露出一副绝望自弃的模样,满口‘我想安静地死’,‘已经失去希望了’,说这种狗屁不通、无聊透顶的可笑废话来欺骗你自己的心……”
“浅上白昭,你这混蛋啊!”
“‘想要活下去’这件所有生命都拼命去做的最最正常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为它感到羞耻,为什么要拒绝承认,为什么要否定甚至自我厌弃,为什么!?”
“——现在,告诉我!浅上白昭!”
“你……真的想死吗!”
浅上白昭像被一把红热的尖刀刺穿了。
她嘴唇颤抖,吐不出半个字;眼中模糊,酸痛难忍;她像一只在巨浪中颠簸的小舟,黑色海水深不见底,而她只能无助地漂移。
“……我、我——”
她牙齿打颤,泪如雨下,不再挣扎着想要缩回自己的手,而是手指蜷曲,微微颤抖。
“我…我想……!”
她喘息着,最后,终于像面对着自己最为丑陋伤痕一般,边哭边喊叫道:
“我想、活下去啊——!!!”
“啊啊…呜啊啊…我、我如此自私…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即使到这个地步,我依然不能光荣地,去死…!对不起,丽子,对不起,阿武,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无法和你们团聚,我真的……”
“不想死啊啊——!”
全班同学在火焰中融化,凄惨至极地死去,只留下树边昏迷的浅上白昭;
父母发现了异样,急切地叮嘱她,在她脸上印下匆忙的亲吻,而后再没有回来;
街道上为了活命而逃跑尖叫的行人,被一个个恶鬼拖入漆黑的阴影。
而她,还活着,一直活着。
活着最痛苦。
活着最重要。
想要……继续……活着。
浅上白昭死死地抓住了张濛的手,她抬起脸张望着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终于在黑暗的荒原上望见了一条开辟出的大道。
“请求你,杀死那只恶鬼吧,让我继续活下去,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
“啊啊。那当然啦。”
张濛心中微微一叹,伸手轻柔地替她擦拭面颊上淋漓的水痕,这个自以为罪恶的少女终于喊出了她的心声,这让张濛感到一丝熟悉的、命运般的羁绊。
“——我会帮助你,杀死恶鬼,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我发誓。”
白昭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注定要去与那只将一缕阴气放在浅上白昭身上而折磨她的鬼,那么即使浅上家有多么安全,她们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千面负责为两人抗不重要的行李,张濛依然自己拿着符篆之类的珍稀物品,不是不信千面的忠诚,而是不信千面的实力……
两人一鬼匆匆离开了浅上家。
张濛始终站在街道的外侧,千面走在最后面,白昭站在内侧走,好庇护她不被伤害。
他们在路上行走时,低声谈论着有关‘诅咒’,有关那只‘恶鬼’的可能性。
“我觉得很大可能是你的同学,你的老师那边出现的恶鬼,但还有非常大的可能是其他路过的恶鬼做的,不过那就太宽泛了,我个人希望是前者而不是后者,至少前者有迹可循。”张濛低声道。
浅上白昭对她的猜测表达了赞同的意味:“我也…这么觉得。如果真的是同学,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浅上白昭声音低低的,说到最后,咬住了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道,“其实,我现在努力回忆之前的情况,我好像隐约想起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事情…”
“是什么?说说看。”
“是……有关井田老师的事情……”
? 36、死寂之都(十二)
井田老师?井田月子?那个丧心病狂故意烧死了一个教室的学生的人?
张濛略感诧异地微微挑起眉梢, 好奇道:“有关她?从头讲一讲?”
“嗯……好的。”浅上白昭道,“那就从我发现老师行动有些异常的时候讲起吧。”
“那时候我记得是……2月13日。天气非常阴冷, 呼出的空气都会凝结成雾, 我特意加了一件厚衣服才去学校。”
浅上白昭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双眼微微虚视,声音也带着一种沉寂压抑。
“但是我在路上跌了一跤, 膝盖磨破了,我到学校之后,就想先去医务室, 请老师帮我把伤口处理一下, 不然太疼了,也太显眼了, 我不喜欢自己太显眼……”
“我去医务室的时候, 忽然看见井田老师匆匆忙忙地跑上了楼。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老师怀里掉下了一本书, 我就想着, 先把书给老师送回去吧?于是我捡起了那本书, 朝楼上跑去。”
“那个时候, 老师已经没了影子。我跑上三楼, 听不见老师的脚步声, 也看不见老师在那里,只有一排紧闭的办公室门……我有点紧张,在走廊里前进, 希望找到老师。”
说到这里, 浅上白昭抿着嘴唇吞咽了一下, 这是她在恐惧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朝前走……接着, 看见一个办公室的门没有锁, 我探头看去,发现井田老师正准备穿上衣服,而她□□的后背上刻满了一种很……奇怪、很让人不舒服的……”
浅上白昭皱紧眉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般,选择了一个中性,形容意味很低的词语:“——符号。”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符号,只觉得看着她就感觉害怕。那些符号像是被纹上了老师的后背一样,仿佛在微微颤动……我下意识缩回脑袋,不敢吭声,等老师穿好衣服后好一会儿,才假装刚到,敲了敲门,给老师归还这本书。”
“老师看见这本书,一下子发狂了,猛地从我手里夺过。我猝不及防,感觉自己似乎在这途中不小心拽下了一点书页……”
“当时我真的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我下意识把那拽下来的一点握在手里了,我有点害怕被老师发现我弄坏了她的书,她肯定会生气的。”
“老师抢走书后,冷静了一点。她问我:‘你有没有看这本书的内容?’,我说‘没有。’老师看着我,过了一小会儿才对我说了声‘谢谢’,她说:‘这本书对我很重要。’然后告诉我快上课了。”
“我就……立刻离开了。在下楼的时候,我把那张纸片揉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再后来,就是你知道的了……我的同学们都,老师她也……”
“现在想想,我总觉得很可疑。”
张濛默默地听完了浅上白昭的陈述,思考片刻,严肃道:“很有可能。你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和纸条上有写什么吗?”
“看清了。因为印象很深刻,所以我现在还记得。”浅上白昭道,“那本书的封面不是日文,但我记住了形状,之后尝试查询了一下,似乎是‘隐秘复苏’的拉丁文。至于纸条,上面只有一个阿拉伯符号‘3’……”
张濛点了点头:“井田月子的嫌疑毫无疑问是最大的,我们下一站本就是学校。你继续思考回忆,如果想起什么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就立刻告诉我。”
“好。”浅上白昭点头答应。
两人埋头前进,途中遇到了几次公交车鬼。浅上白昭恍恍惚惚地就要上车,被张濛一手刀打晕抗在肩上后继续前进。
她们抵达学校之后,身体已经被淅淅沥沥的阴雨淋湿了。
在朦胧的阴冷雾气之中,残破而高高矗立的学校的建筑群,就像一只盘踞的恶兽,警务室的玻璃碎裂着,透过碎掉的部分超里看,还能望见保安桌子上蜿蜒的黑色血迹。
张濛将浅上白昭摇醒。
少女捂着额头有点迷迷糊糊地站稳在她身边,张濛让浅上白昭抓着她的手臂。
高挑少女手指上裹了一层稀薄的黑雾,伸手去推校园铁门,轻轻一拉就将大门的厚重锁子扯了下来,吱呀吱呀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校园中传递了很远很远……
浅上白昭小心翼翼地躲在张濛身后,紧张地抓着她手臂,握住那截手臂的手指冰冷滑腻,渗出冷汗。
“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比较流行的‘怪谈’?”张濛问。
“有……”浅上白昭回答,她的牙齿在寒冷和恐惧中战战碰撞。她伸手指向了一个东北方的高楼。
“比如那边……传说十年前有个叫瞳子女生,因为男友和闺蜜劈腿了,愤怒之下杀死了她们,然后跳楼自尽……每到情人节时,就会杀死午夜十二点,在楼下听见她呼唤声而抬头看见她的一对情侣。”
她又朝一个低矮些的西南角的建筑指了指:“那是体育馆,被瞳子杀死的情侣雅人和由美就被抛尸在里面,如果有人在晚上三点之后进入,惊动了他们,就会被里面男女的尖叫震碎耳膜和心脏……”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两个。学校建校的时间很短,选址也不在坟墓上,风评一直不错,所以也只有这两个。”
说到这里,她有点自嘲地笑道:“不过现在倘若还有人在,大概会把我们班也说成崭新的‘怪谈’吧……现在就无所谓了。”
她指了指东侧楼房的第二层,指了指西侧的第三层楼,又指了指北侧的第三层楼:
“那是高一(3)班;那是井田老师之前的办公室地点;那是井田老师之前抢书的地方。”
张濛默默记下位置,直接道:“现在去什么地方都差不多了,我个人认为先去办公室,而后再找抢书地点,最后再去班级。”
“嗯,我没意见……”
达成了共识之后,张濛带着浅上白昭往西侧建筑物走去。
她们一路上走得竟然还算顺利,没遇见可怕的恶鬼,也没发现什么难对付的敌方。
张濛就像个人形万能雷达显示器,【第六感】充分发挥作用,周遭十米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感知。
她们上楼之时,张濛感触微微一动。
一只铁青色、腐烂冰冷的手从两人脚下、楼梯的台阶之上突兀出现……
作者有话说:
? 37、死寂之都(十三)
枯手抓了个空。
被张濛状似无意的那么轻轻一扯, 浅上白昭就好像早有预料一般,白皙的脚踝与对方的指节差之毫厘地偏开……
张濛的足尖蒙了一层稀薄的黑雾, 她轻描淡写, 眼睛也没低垂一下地轻轻一踢。
枯手来不及缩回地面,径直撞在她脚尖,霎那如同暴晒在阳光下的冰雪一般, 嗤嗤融化,露出整齐的水泥台阶。
【你杀死了‘淹死鬼’,获得积分……】
这一番动作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浅上白昭连察觉都没察觉到, 只是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而后与张濛继续上楼。
两人抵达三楼, 楼梯边一张悬挂在上面的班级照片。
上面的每一张迥异的面孔忽然露出了类似的怪异扭曲的笑容, 裂开的嘴角直达耳根,眼珠子死死盯着两位少女的身影。
张濛伸手弹了一下指尖, 一团弹珠般的黑雾从她指尖弹出, 没入班级照片之内。
照片内的所有人顿时如蜡烛般融化, 每个人都歇斯底里无声无息地惨叫逃窜, 但最终照片上呈现出被撕碎又粘合的状态。
【你杀死了‘镜面鬼’, 获得积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浅上白昭看见张濛忽然朝她这边伸手, 有点紧张有点警惕地问。
后者温和地微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头发上沾了点灰尘……”
她伸出的手自然地为浅上白昭理了理耳侧的鬓发,半张残缺狰狞的女人脸从浅上白昭被撩开了一点的鬓发边显出,又在张濛将发丝撩到她耳后时消失不见。
【你杀死了‘附身鬼’, 获得积分……】
浅上白昭没料到身边的少女会做出这种事情, 对方比她更高挑些, 白昭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地微微有一点发热,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啊, 谢、谢谢……”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千面看麻木了,嘴角扯动抽搐,在心中感慨地想:
‘主人的力量控制越来越精湛了,现在杀死不同强度的鬼使用的力度也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真可怕……’
‘而且每击杀一只鬼,主人就会吸收那只鬼的核心阴气,越杀越强,越强越杀,这种变强的方法,简直和互相吞噬以获得力量的鬼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鬼都比我更强大,但昨天清理掉整栋楼的鬼的主人,已经变得更强了!所以杀死它们,就像切菜一样轻松。’
‘主人绝对不是人类!’
‘太好了!太厉害了!有这样的主人,我真是无比荣幸啊——!’
千面的想法自然无法逃脱张濛的瞩目。
然而对方的那种怪异的憧憬与敬仰却越来越强烈,在她不断地杀死鬼的过程中,几乎要酝酿成狂热的信仰。
张濛并不奇怪千面的想法,在它看来,张濛很强,所以它屈服于强者,将自己的性命挂在对方的手上,如果主人越强大,那就证明它之前的投降越正确,它越可以骄傲地声称它的主人无与伦比。
鬼和人的想法简直相差甚远。
看见同类惨死毫无怜悯,对强者的追求于对活人的渴望……
即使千面的能力让它能变得和人一样,拥有心跳呼吸,温度和实体,但它本质上依然是鬼,不会有人的道德观。
张濛忽略了千面,一路若无其事地清理着出现在她们身边的鬼,浅上白昭毫无意识地警惕着,全然不知自己身后已经被张濛洒了多少恶鬼的‘骨灰’……
两人来到办公室前,张濛率先将推门开一条小缝,朝里瞥了一眼,而后合住门扉,伸手将浅上白昭往后带了带。
“你就不用进来了。等我一会儿。”
“……好,好的!”
浅上白昭后退几步,千面默默靠近了一点少女,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张濛开门关门,身形如电,闪进这间办公室,而浅上白昭只能在她快速开合之间瞥见一点鲜红色。
她不知道里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也担心张濛会受伤甚至更加凄惨。
在紧张与恐惧中,她握紧自己纤细的双手,喃喃道:“这一路上没有任何鬼出现,太顺利了,难道那些家伙们是在这里做了陷阱吗?一定要没事啊。”
千面面无表情地想,这一路上出现的鬼数不胜数,只是你没发现。
张濛在刚刚打开门时,就发现办公室内已经变成了一个类似‘屠宰场’的区域。
第六感带来的警戒,高感知带来的预测,她望见了办公室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样的办公桌与上方的资料,决定自己冒险。
闪身入屋,四面墙壁包括脚底的地面都呈现出鲜红色凹凸不平宛若内脏内壁的质感,鲜红色的表面看上去黏糊糊的,泛着湿漉漉的粘腻光泽。
各种粗|大丑陋的血管交错着生长在表面,仔细望去,甚至有种这个屋子正在‘搏动呼吸’的错觉。
“这真够恶心的。”张濛有些厌恶地眯起眼,简单地扫了一眼周围,朝前踏步。
脚底传来了踩在柔软柔韧的活物体内一般的感触,带着轻微的‘噗叽’声。
踩下去的地方微微凹陷下去,松开脚之后又会回弹,换一个心理承受力软弱一点的人,可能此时已经被恶心得动弹不得了。
张濛踩着肉|壁前往办公桌边缘,拉开抽屉,抽屉边长着锯齿一样纤细雪白的牙齿,高挑秀美的少女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本看上去有些怪异的笔记本。
她抽到一半时受到了阻碍,因为笔记本的头部连接着一条湿漉漉的厚实舌头。
谁能知道纸页为什么能和舌头连接起来?张濛将自己的食指当作一把纤细的利刃,黑雾缠绕而上,她的手指从左到右一划,将那根舌头的连接部位割断了。
大量浓稠的黑血从断面涌出,浸透了笔记本,张濛无情地将其从抽屉里抽出,在那根舌头似乎因为疼痛而甩来甩去时,将抽屉一把合上,关住了血液与舌头。
她将书夹在腋下,又翻了翻这里其他的地方,但办公室内部似乎已经被异化了,那些书本柜子纸张衣服金属,都变成了器官一样的东西,除了她手上的笔记本还算完整。
张濛将笔记本重新放在眼前,封面上的字被系统翻译了过来,其名为:
——‘隐秘复苏’。
作者有话说:
? 38、死寂之都(十四)
抱着警惕心, 张濛笼统快速地翻了翻书,书页摸上去有种奇怪的细腻质感, 像抚摸一张女人的皮肤。
她哗啦啦翻了数页, 很快指尖一顿,停在其中一页,目光朝下望去, 清楚看见了一张残缺了一角的纸页。
这玩意儿大概就是浅上白昭口中井田月子曾经持有的书了……
张濛确认了失去的一角正是某种东西的剂量——她简单地看了下这页写着什么,系统将蝌蚪一样的拉丁文翻译成张濛能读懂的语言:
‘……倘若想要得到伟大存在的瞩目,就必须使用祭品, 让伟大存在意识到献祭者的存在, 否则,人类是不会低头看蚂蚁的。’
‘祭品使用十二到十八岁之间的少男少女为最佳, 在配合正确咒语的念诵下, 让祭品在绝望与恐惧中赴死,在强烈的感情中, 镌刻了「圣痕」的献祭者饮下「歃血」药剂, 获得真正的解脱。’
‘歃血药剂制作方法:研磨成粉末的珍珠5g, 捣碎的章鱼牙齿10g, , 体重二十分之一的浓盐水, 黄金5g……’
‘念诵咒语为:伟大而神秘的主宰,阳世与阴间的王,慷慨而仁慈的神, 您的仆人向您宣告己身的忠诚, 将血肉与灵魂献祭, 愿您赐予卑微的仆从服侍在您足下的资格, 以求彻底的解脱, 登上神的天国!’
‘念诵……遍咒语,即可获得解脱。’
张濛看见上方咒语描述要求念诵几遍时,那个数字被撕去的一角遮掩住了。
她浏览的速度很快,书上的文字被翻译成汉语,因此,即使她看得懂,却也无法真正地将咒语念出:她依然是不懂拉丁文的。
但纵使这样,在用双眼注视着这本书的字符时,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一直盘踞在心间,某种诡异的变化——譬如一只手在你脑子上摸来摸去,探求内心隐秘,勾起心中欲|望的感觉始终让张濛极不舒服。
但也仅仅是不舒服而已。
要说真把她蛊惑了,那倒没有;深渊的呼唤对张濛的影响让她的承受力大大提高,更逞论目前张濛的精神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往非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或许是因为浅上白昭不小心撕下了书页的一角,让井田月子没能确切念几次咒语,因而献祭才会搞出了一群恶鬼,将‘空司市’变成了一片鬼蜮死地……”
张濛想。这样的猜测是相当有真实性的,但她并不会因此对浅上白昭产生一丝一毫的厌恶或谴责——这压根就是井田月子这试图杀死一个班级的学生献祭的人渣的错,要怪罪,那也是她负全责!
她甚至猜测,现在办公室里这种所有物品都被异化成了器官一样东西的情况,正是这本怪诞的书在鬼蜮中的影响。
否则为什么这里没有半点鬼影,反而像是怪物的腹腔?
总感觉这书太过危险了,一股浓浓的‘深渊’气息,那种扭曲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干嘛啊!难不成她和‘深渊’有缘吗!
……不过话也不能说死,总感觉如果真是召唤了深渊的什么东西,或者祈求了深渊了什么‘恩赐’,空司市应该比现在更惨,那些鬼也不会是被她天克了。
总之,这书还是在她看过之后立刻毁了的好。张濛尝试撕下书页的一角,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失败了。
张濛的力量虽然没有超越人类极限,但也是一个一流的专业举重运动员的水准了,她轻轻的撕时撕不开,用力撕时书页也像坚韧的牛皮一般无法摧残……
浅上白昭是怎么撕下来的?
是她在说谎,还是她本身就是特殊的,因此才能撕下书页,跳楼不死,被恶鬼盯上,成为空司市唯一的幸存者?
张濛比较偏向后者。
她手指缠绕上一点黑雾,再次上手撕扯,这次倒能撕下来了,撕扯的部分露出烧焦一样的痕迹,散发出淡淡的蛋白质臭味。
既然能撕掉,张濛也就不再太过在意了。她将‘隐秘复苏’装进包里,转而掏出一枚参杂着‘圣水’的手|雷……
为了攻略灵异世界,她真的很努力,甚至把这种可以伤害到自己的手|雷也买了几个,抱着实在不行就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凶猛想法。
张濛将另一只抽屉拉开,抽屉底部长着一只血丝爆裂外凸的眼球,依然在滴溜溜转着。她拉开手|雷拉环,一把塞进抽屉里,眼球下意识与冒烟的手|雷对视,张濛合住抽屉,转头就跑。
在她强行扯开粘合的大门,又强行把大门拉住之后,张濛一把抱起浅上白昭,在少女小小的惊呼中飞速远离此地。
“轰——!!”
她们跑了没多久,身后传来巨大响亮的爆炸声,白光从血肉办公室的门缝中飙射而出,伴随着坍塌和嘶鸣的声音,三楼的承重柱崩裂了,整栋楼开始摇摇欲坠。
“呜哇,发生了什么!?”
浅上白昭在猝不及防下被张濛抱起来开始飞奔逃跑,又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下意识搂紧了张濛的脖颈……她身高一米六,在一米七五的张濛怀里并不局促。
张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脚踏在地面上,在踩踏凹陷了水泥地面的同时飞身而起,借助反作用力跳出三楼的栏杆,朝楼下坠落而去。
大量的黑雾聚集在她的脚下,张濛轻盈地落在地上,浅上白昭没感到一点震动。
她被张濛带着继续朝前奔跑,而后,两人身后的楼房像被拍碎的积木一样垮塌,灰尘扬起,遮天蔽日;几只阴气森森的恶鬼从灰尘中飞离,四处逃窜,但几个呼吸间就被‘圣水手|雷’辐射而出的光芒变成了空气…
耳边不断传来积分奖励的提示,包括一条让她比较在意的提示:
【你摧毁了‘噩梦卵|巢’,杀死了孕育中的怨蜮,获得200积分】
张濛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她获得的积分和她买这只手|雷花掉的积分,叹了口气:亏了,才换回三分之二,亏了三分之一。
不过能干掉危险的玩意儿也行。
张濛将浅上白昭放下,少女有些震撼地望着曾经还是教师办公地点的废墟,意识到这是身边这个秀丽的少女所做的事情之后,浅上白昭的心里隐约多了些安全感。
‘她很神秘,也很厉害,很强大……’
‘那种生命之水,现在能将房子炸毁的爆破,还有一直以来都没遇到鬼……’
‘太好了,有她在的话,我一定能活下去吧……?’
? 39、死寂之都(十五)
“我已经找到你之前说的那本书了, 这东西感觉不好,里面全是拉丁文, 你不会拉丁文吧?我也完全不懂, 所以这书没办法帮我们,我们得继续。”
张濛朝前走了两步,忽然站住了。
“怎么了?”浅上白昭小步跟上, 有点茫然地看向张濛。
后者抬起手腕查看手表——这是她从浅上家的抽屉里拿出来,顺手戴在手上确认时间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
她们是早上出发的,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天了, 如果时间允许, 张濛想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让浅上白昭歇下来。她不同于自己这样体力充沛精神奕奕,如果太过疲惫, 浅上白昭身上的‘诅咒’会更加活跃。
如果刚开始张濛只是为了任务才打算帮助她, 现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已经真心实意想要救她了。
张濛对生存的渴求和她太像了, 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更何况……浅上白昭本就是个性格柔顺的女孩, 也比较冷静, 不会不合时宜的尖叫, 不会头脑发昏, 更是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 而她本身肯定也有着某种‘特殊性’…张濛对这个队友的感官还算不错。
“…没什么。走吧,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张濛短促道。
她望向其他几栋楼房。晦暗的天色为本就黯淡的楼房表面涂上一层阴森色彩。但张濛本人对此并不太害怕,也许是因为她的‘第六感’并没有发出多么危险的警告吧。
虽然她的‘天赋’在混沌之海的评价不高, 但张濛却对第六感相当满意, 这天赋完美契合了她自身, 却又不会喧宾夺主, 让张濛依靠天赋而荒废了实力。
两人继续前往那个井田月子曾经抢书的地方, 一路上楼,张濛又不动声色地杀了好几只鬼,填补了之前‘圣水□□’的亏损。她们把三楼搜了一遍,但没发现什么异样。井田月子在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清理得很干净。
她们无功而返,张濛的‘负能量’虽然可以从杀死鬼怪中增长汲取,但始终是入不敷出,坚持了一段时间也见底了。张濛打算先歇一会儿,再继续探索校园,两人一鬼盯上了体育馆。
张濛手持符篆,正欲率先踏入,看看情况如何,身后一直默不作声跟着的千面忽然自我推荐道:“主人,我为您侦查情况吧!”
“…嗯?”张濛有点吃惊,回头望它一眼,那张精心捏出来的美少年面孔充满了斗志与激情,眼睛亮闪闪的。她看了眼千面的思想——‘希望能在主人身边有点用处,这样就不会被当作储备粮吃掉了,主人也会更加器重我,说不定会赐予我更强的力量…’
还真是朴素的思想。张濛心里吐槽,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她到底是独行惯了,甚至有点忽略了千面这个仆从,把它当作提行李的脚夫。可千面实际上是个实力还算可以的鬼,八条影子蛛腿,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在体育馆这种阴影多的密闭空间里,发挥效果恐怕更好。如果千面解决了问题,她就可以省点符篆,早点恢复‘负能量’了。
“去吧,千面,为我探寻敌人的弱点,掌握体育馆里的情报。”张濛道,“假若你能杀了里面的东西,那就更好。”
千面庄重地朝她俯身鞠躬,一只手放在胸口,像是从哪个杂志上学来的礼仪。它的身形陡然化作一阵虚无的阴气,风一般顺着门隙刮入黑洞洞的体育馆内。
张濛等了片刻,一直关注着脑海中千面的思维,掌握它的情况,大体知道它发现了两只鬼,与对方战斗,最后将对方撕扯吞噬殆尽,吃进肚子里,显出有点撑着了的感觉。
【系统提示:玩家杀死了‘地缚鬼’*2,获得100积分】
张濛怔了一下。
…地缚鬼很明显是千面杀死的东西,但混沌之海直接给了她积分。难道属于她的东西杀死猎物,她本身也是可以获得积分的吗?…这就很有意思了。
看来千面的作用比她想象中更大点儿。
张濛确定千面听不见‘混沌之海’的系统提示音,否则它的思维早已波动。它没多久便飘出了体育馆,阴气钻进体育馆门口挂着的一把大锁上,锁头像被拉快了时间一般快速腐朽,长出绿斑,软化开裂,最终跌在地上,扬起一层单薄的尘土。
千面重新化作日式美少年,笔直地站在地上,彬彬有礼地拉开已经没有了阻碍的体育馆大门,做出优雅的‘请’的姿势,仿佛是一个颇有素养的管家。
“主人,浅上小姐,请进。”
浅上白昭吃惊地睁大眼睛,露出惊叹表情;张濛淡淡扫了千面一眼——这家伙为了做出让锁头腐朽这种装|逼事情,足足消耗了自身十分之一的阴气……
但好歹它也的确有点用处,省了符篆。张濛夸了它一句:“做得不错。”
喜悦、自豪、骄傲……种种情绪在千面思绪中回荡,张濛跨入体育馆,打扫出一片干净点的地方,将一些体育用具的垫子叠起来,让浅上白昭在上面休息一会儿。
“已经有好几个小时高强度的警惕和走路、奔跑了,你虽然喝下了‘生命之水’,身体素质强了许多,但今天依然消耗了不少体力,好好睡一会儿吧,我会陪着你的。”
浅上白昭点点头,她的确是累了,那种心理压力比精神压力更大。虽然现在的睡眠环境很恶劣,但至少比在柜子里好。少女躺在散发着霉味儿的垫子上睡着了,张濛拿出‘隐秘复苏’,打算趁这个时间把书看完。
虽然她不会拉丁文,但至少可以看看这本书里记载了多少所谓的‘咒语’…
时间飞逝。张濛看完了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她对这本书的评价是:完完全全的模糊主义。
‘隐秘复苏’虽然使用了现代精量的标准,但在那些咒术会导致怎样具体后果的情况上却描述得极为含混不清。虽然是用拉丁文书写的,但撰写者一定是现代人。书上没有编撰者的名字,不过从某些遣词造句上可以看出不是日本人,估计是西方那边的,也不知道井田月子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
不过,虽然里面记载了一部分关于如何‘解脱’、‘成长’、‘与神交谈’这类危险而无用的咒语,但还是有一部分咒语感觉不错……比如‘照明咒’、‘远距离通讯咒’之类的。
或许井田月子觉得这些咒语是没用的东西,但张濛这种大概率不会一直呆在方便的现代社会的任务者,对于这类咒语更为看重。
作者有话说:
? 40、死寂之都(十六)
这次行动即使只有这本‘隐秘复苏’也算是一场收获了……
张濛合住书页, 闭眼反刍自己之前的精神与想法,确定了并没有被这本书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影响, 才放下书本, 轻轻推醒了浅上白昭。
两人原地休息片刻,体力恢复完全,张濛立刻起身, 带着浅上白昭前往高一(3)班。
上楼的过程中依然游荡着不少鬼魂,张濛这次有意漏掉几个千面能解决的鬼由它解决,自己省点力气。千面做得不错, 就像仔细舔掉酸奶盖的小孩子一样将那些烦人的鬼清理得很干净。
两人一鬼来到高一(3)班的走廊边, 越是靠近这里,浅上白昭就越是露出近乡情更怯的旅人一般的复杂表情。
三楼的走廊上呈现着被烈火灼烧过之后无法洗去的焦黑痕迹, 地砖与墙面都被高温舔舐而灼烧出一个个细密的坑洞, 天花板的灯只残留下半边被熏黑的扭曲的玻璃罩,而原本的玻璃上则残留着鲜血干涸后的污渍、层叠的蛛网裂痕、缝隙中的黑灰与破损的玻璃碎渣。
朝内望去, 整个教室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在空司市的惨案发生之前, 这里曾经被彻底地清理过, 那些黏在一起的焦黑尸首消失不见, 被当作柴薪的桌椅柜子也一个不剩, 只有四壁糟糕的痕迹与淡淡的散不去的蛋白质臭味让人回忆这里发生过什么。
浅上白昭由于内心情感的软弱, 下意识拽住了张濛的衣袖,像因为不胜寒冷而主动靠近母亲皮毛取暖的小兽。
张濛的目光扫过这里,携着浅上白昭进入班级走动查看。她眉头越皱越紧, 浅上白昭的心也突突直跳, 以为这里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恐怖之物。但张濛带她离开教室之后, 却说:“这里没有半点阴气。”
鬼是由‘阴气’构成、支撑的。没有阴气就代表着这里不存在鬼。
“怎么会……”浅上白昭的手指收紧了, 她天真的有着某种‘鬼也曾是人类转换’的念头, 那么没有鬼的这里不就如同她曾经的同学们都‘彻底魂飞魄散’了吗?
“也许是由于井田月子的献祭,她们的灵魂被当作养料汲取了。同时也是这种特性的影响,高一(3)班成了一个不允许鬼出现的地点。”张濛推断道。
她之前在体育馆内,等待浅上白昭醒来之后便将自己在血肉办公室发现的情况、得到的线索告诉了她。
张濛不是那种会因为担忧同伴心理无法承受而善意隐瞒的人,与浅上白昭柔弱的外表相反,张濛认为她意志坚定——不是谁都能在恶鬼的诅咒折磨中持之以恒、绝不气馁地活下去的。
浅上白昭也一如张濛所料,在愧疚与悲伤的同时咽下了眼泪,仍旧跟随她来到高一(3)班。她扫视着这里,喃喃道:“会不会……井田老师真的‘解脱’了,但是变成了另一种我们不知道的形式,比如变成了一只厉鬼?”
“如果是那样,它是最有可能‘诅咒’你的。但倘若不能发现线索,我们也只能慢慢地清理空司市的鬼,希冀能撞大运,碰上那只诅咒你的鬼了。”
浅上白昭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实在很希望能真如两人预料的那样,但残酷的事实显然不会这样轻松写意。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我们就在高一(3)班休息。”张濛道,“虽然可能对你有点影响,但这里很明显是如同你房间那样的‘鬼不可接近之处’,在这里比在体育馆安全一点。我虽然并不太困,但也是人,也是需要睡觉的,希望你能理解。”
浅上白昭轻声道:“我理解…我没问题的。虽然曾经我恐惧于被同学们怨恨,但我依然想…陪陪他们,虽然他们已经不再了。”
“你感到‘恐惧’的时候是什么情况?那段时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吗?”张濛在意识到学校起不到什么作用时,便开始直接询问浅上白昭了,“仔细想一想,你在‘恐惧’之时说不准就是你被下了‘诅咒’之时。”
“我……我当时……很害怕,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想理解,整天浑浑噩噩,只有母亲一直陪伴着我。她甚至辞去了工作,只为让我更有安全感,能每天晚上真正地睡着。”
浅上白昭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然后有一天晚上,我的房间忽然被敲响了,我蒙住耳朵,母亲起身开门——她那时是陪着我一起睡觉的——接着,她消失了。”
“消失?”张濛微微挑眉。
“是的,消失……我已经不记得那是几月几号了,只记得是个无光的夜晚。母亲开门之后就没了动静,而我那时没有睁眼,没有说话,没有看也没有听。”
“我感觉片刻之后,有个冰冷的人体重新返回了被窝,我以为那是母亲,但我第二天起来时,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才意识到昨晚和我睡在一起的东西…不是母亲……”
张濛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作为安慰。听闻了她的话,一丝隐约的异样浮现在心头。张濛垂眼思索片刻,抓住了那种异样。
她问:“你父亲呢?”
浅上白昭声音低低的:“父亲早在一年前就出车祸死了,不然母亲怎么会出去工作来养活我呢?”
她说完这话,望见了张濛的表情。那无比严肃的目光与露出冰冷恍悟的神色,简直像是从她话语中明晰了隐藏的真相。浅上白昭小声道:“你怎么问起……爸爸了?”
“啊、因为我从一个名叫山本武的记者办公桌上,发现了他企图‘调查’你们家的事实。他到你们家时,声称是‘浅上爸爸’招待了他,并且给予了他大量金钱,让他打消了在报纸上披露‘你还活着’的信息。”
张濛一边说,一边将她顺手拿走的山本武的笔记本和装满了纸币的信封取出来。浅上白昭主动拿过了它们。她查看了一下笔记本,又翻了翻信封,将那些奇怪的纸币抽出来查看,脸上露出感到了脊背发寒的表情:
“信封里的钱……是冥币。”
“……这样啊。”
张濛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失误。
由于对于这个世界完全处于陌生状态,所以即使她看见了冥币也并没有认出,反倒觉得是某种大额的流通纸币——日本的钱总是大额的。
而这份错误,加上想要快点找到浅上白昭的紧迫,很明显……
让她忽略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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