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卡特琳宫不同,圣巴巴拉宫所有人都很热情。
和冬是近年来唯一调来的新人,刚到城堡他们就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整个行宫加上她只有八个人,大家围着长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有时候问一些涉及隐私的问题,和冬不愿意回答,他们也不介意,聊到兴起,几个人甚至打开音乐随着乐声跳舞。
这种在卡特琳宫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场景,让和冬觉得十分新奇,她不自觉放下餐叉认真看,在他们过来拉她加入的时候,虽然摇头拒绝,但还是真切的感到一种由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由。
圣巴巴拉宫就像小朋友睡前读物里面描绘的童话世界。
虽然因为缺钱修缮行宫,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古堡原生态的潮湿、阴暗,给人一种下个拐角就会窜出来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巫婆的诡异感。
但幸好这里人少,负责人也乐意安排大家居住在条件好一点的房间,所以倒是没人因为住处困扰。
和冬被负责人分配到小阁楼,空间不大,放下床、书桌、衣柜就没什么地方了,但景色不错,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河流、堆放谷物的高塔,还有一望无际的稀树草原。
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日夜,用亲身体验来讲,这里除了比其他行星落后一点,比如没有机器人承担家务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做、锅炉房热水在晚间十二点就停止供应、要提前规划好洗浴时间外,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为难的地方。
负责准备所有人餐食的厨师说,圣巴巴拉宫很久以前被当作王室打猎场使用,每到社交季那群贵族都会在此活动,炫耀谁的猎物最多、最好,所以这里养了很多马和猎犬。
不过随着帝国疆域扩大,首都迁移,王室逐渐遗忘了这个地方,留守的仆人慢慢老去、建筑不断损坏,只等最后一个人消失,它就会带着往日的荣誉彻底湮灭在时间长河里。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早前留下的动物还是一如既往、荣宠不惊的繁衍生息。
“圣巴巴拉宫的马可是全帝国最好的!每年都有贵族拿着批文过来挑呢!”
厨师,一个膀大腰圆的普通男性,每到三餐时间铲子抡的虎虎生风,现在正一边炒菜,一边在冒着刺啦油烟的声响中探出头跟和冬聊天:“你这个姓氏听起来像亚洲那边的,你喜欢吃亚洲菜吗?我今天特意做了米粉。”
人类经历种族大融合、星际旅行后,只有一个广泛概念的帝国,姓氏、肤色等等无限趋同,根本没有判断生活习惯的价值。
不过和冬也接受他的好意,认真品尝他口中的米粉——一种用土豆淀粉做成的小炒,酸辣味儿,说不上好吃,不过口感独特,很有一种热带国家的风味,她对一直等待品评的厨师说:“我很喜欢,味道很不错。”
厨师对着天“耶”了一下,跟新人聊天的接力棒传到女仆手上,她穿着一个带蕾丝花边的围裙,头上银发显眼,犹豫半晌才对和冬说:“你能跟马夫一起放马吗?”
和冬听到这一句,下意识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在草原上自由奔跑的骏马,只听女仆道:“马夫太老了,上次放马摔断了一条腿,养了大半年才能动弹,我怎么也不放心再让他一个人出去。可他不干活也不行,圣巴巴拉宫没有多余的人,马儿又是王室的财产,丢一个死一个都要给内勤厅打报告,你来的刚刚好,有人陪他,我就能放心了。”
负责人刚进门听到这句,慌忙斥了一声女仆:“这位可是哨兵!内勤厅派她过来是守卫圣巴巴拉宫的,你从哪里学的习惯,怎么什么活都想往新人身上推?”
女仆犹自不解:“我从八岁开始就没离开过圣巴巴拉宫,什么哪里,一直都只有这里,咱们这里还需要人看吗?这点东西就算贼过来也要给你留一篮子胡萝卜……”
负责人尴尬的恨不得以头抢地,去瞧和冬脸色,生怕她觉得自己遭受羞辱撂挑子不干——要是这样,卡特琳宫对他的印象绝对大跳水。
但他没想到,和冬沉吟一下,真的点头同意了。
负责人本来还以为她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应承脸上抹不过去,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在屋里听到马的嘶鸣,迷迷糊糊爬到窗边,竟然真看到她跟随马夫带着干粮一起出发。
雪豹身形灵活的在马群中穿梭,时不时跳到马背上眺望远方风景,晨光倾洒在它短而整齐的毛发上,为其镀上一层金光,威风的不得了。
主宠两人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就连马夫在别人问起时也只说和冬的好:“我们一起出去我什么都不用做!”
这天傍晚负责人路过马厩竟然还看到和冬穿着胶鞋、撸起袖子给马洗澡,这是哨兵吗?这分明是一个沉迷种田游戏的农夫!
负责人一脸梦游的跟人打报告。
——和冬一切都好。
——她跟着马夫一起放马。
——中午吃的很多。
普琳查看完这些狗屁不通的报告,还没写回复就被母亲抓去跳舞。
宴会厅人影憧憧,乐声飘扬,普琳跟贵族家的哨兵跳完开场舞,照例拒绝下一支,这让有望步入公主丈夫人选的哨兵纷纷停步叹息,都说:“公主实在是太羞怯了,不过这也是向导天性,我们要体谅她。”
普琳刚挑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她的哥哥雅各布也跟过来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边。
他最近又迷上母亲请来活络气氛的舞娘,这会儿在舞娘跟人跳舞间隙往这边瞥的时候,适时做出低沉、失落又微带嫉妒的神态,逗得舞娘几次回顾,差一点踩上舞伴的鞋子。
但等舞娘转场稍稍远离,雅各布又故态复萌,低头检查着终端上其他美人的邀请,并在短短几秒钟决定要不要在追人的间隙,再来一段速食感情。
普琳早就清楚他的套路,并对他如此混乱的私生活感到厌烦,当即嫌恶道:“你真是闲的没事做。”
雅各布嗤道:“你懂什么?你这个到了结婚年纪还没跟人谈过恋爱的修女懂什么?”他带着一股指导迷途旅人的正义感道:“这是情趣,这是情侣在一起前必不可少的一环。”
见普琳蹙眉不解,雅各布好为人师的劲儿上来了:“我的好妹妹,你不会真以为跟我交往的人都是傻子吧?不不不,这些小宝贝一个个可都聪明着呢,她们总是知道跟谁在一起最快乐,知道谁对她们好。要不然她们怎么会舍弃那些大家口中不主动不拒绝的老实人,反而选择跟王子来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付出的足够多。”雅各布大言不惭道:“你用你那脑袋瓜子好好想一想,两个陌生人,从来没见过、一直都没交集,要在想发生什么故事可不就需要其中一方主动吗?”
“对方是女孩子,她们矜持、她们观察,在故事开始之初掌握着主动权,那我就在考察期拿出足够的诚意,用这种暂时的低头换来一段美好的感情,岂不是双赢?”
普琳不明白,她也不理解雅各布为什么将全部精力都投入爱情游戏里面,但她却因为他这番话不自觉想起和冬。
这是和冬离开的第十天,护卫队全体成员戴罪回宫值守,她参加舞会、履行公务,完美掩盖了那天调动巡逻队的连锁反应,甚至还顺藤摸瓜捏住自己表弟的小辫子,本来应该算成功的,但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却偏偏不受控制。
普琳真的对和冬的行为感到费解,她刚调到卡特琳宫的时候还在不满,为什么现在跑到圣巴巴拉宫竟然能够怡然自得的帮人放马?
她本以为和冬临时变道跑回老家是对这次任命的抗议,已经准备好怎么在和家派人过来说合的时候顺便抛出条件。
可真没想到,她在卡特琳宫等到的不是和冬的陈情书,而是圣巴巴拉宫负责人对其乐不思蜀的形容。
虽说一开始将人调走也有顺势而为、为其安全考虑的意思,艾伦在王室成员面前都挂上了号,处罚无论怎么样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他们极有可能拿新人顶缸,这时远远调走和冬,总比她最后被人诬陷强。
但一箭双雕中的另一只雕没中招,这让普琳不禁开始复盘反思自己的行动,她不想承认和冬脱离自己掌控,只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恰巧这时候雅各布吊儿郎当的过来,在她耳边说:“你要拿出点诚意懂不懂?我的诚意是为她的魅力神魂颠倒,送礼物陪吃饭浪费时间玩游戏看电影,并且把所有除她以外的感情关系都转到地下,套路虽然老,但奈何它管用啊。”
普琳从舞会出来回到寝宫,侍女帮她换衣服、放洗澡水,她却突然站起来按响了召唤铃。
侍女问道:“殿下,您还有公务没处理吗?”
普琳说不是,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去,直到亨瑞敲门进来,她脑子里还回想着雅各布那句话:“要拿出诚意懂不懂?”
追求伴侣的时候应该拿出一点耐心和诚意。
雅各布如愿跟舞娘出门约会前哼着不成调的歌:“要如春风,要如细雨,要让她看得到,要让她听的着。”
亨瑞刚进门,就听公主道:“帮我约和家人。”
普琳说:“我要跟他们见一面。”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