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因为养病,和冬都没出医院,不过每天早晨起床都能看到新鲜的花朵——听护士说这是亨瑞特意嘱咐的,侍从官阁下真是一个好人。
和冬通过网络和终端上的联络人了解到那天发生的一切。
“艾伦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们还以为你回去了,谁知道巡逻队突然就冲进来,说是临时检查,几乎把地撅起来翻了一遍。”
布鲁斯心有余悸道:“红丝绒那些‘向导’都是被□□洗脑控制的普通人,他们通过非人手段刺激人的精神力,并将其伪装成向导牟利。”
“艾伦到昨天晚上为止还以为那些服务生是真正的向导,毕竟他们从来不会提供过界的服务,而且手法一流。他一直认为他们是想通过这种途径接触优质哨兵,为自己挑选伴侣,你说可不可笑,整日玩鹰的被鹰啄了眼……”
布鲁斯此时又浑然忘记自己当时毫不逊色于他们的表现。
就像网络上流传的那句俗语“再精明的哨兵也会在向导身上栽跟头”一样,向导真是哨兵一生之敌。
当然,红丝绒邪恶面纱被解开的同时,全员混迹这种场所的卡特琳宫护卫队又赢来了一次训斥。
批准他们这次团建活动的内勤厅极其不满,认为护卫队利用了工作人员的信任,给整个王室抹黑。
队长艾伦甚至被王后玛丽召到身边询问,——听说公主十分生气,命令侍从官将人全部赶出城堡,在治安警察未调查清楚前,任何人都不得返回。
布鲁斯正蹲在家里等候发落,不过按照前辈推测,他们大概率会就此丧失在卡特琳宫服务的机会,即将开创整个王室建筑群全体辞退护卫队的先河:“来这里的两个月,过的比我这辈子都惊心动魄。”
和冬这个鲁莽的倒霉蛋也在疗养结束后接到了亨瑞的通知。
首席侍从官面容严肃,看着这个好手好脚的哨兵,脑海中闪过公主捧着她的手微微蹙眉的样子,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对她说:“公主想见你。”
和冬因为这句话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她还记得公主站在观礼台上对自己展露出的笑意,当然,她也没忘记从周围人口中透露出的公主对此事的愤怒。
连一向万事不理的王后玛丽,都被惊动过问成年孩子的私事,任凭谁都会感到羞耻吧?
而她和冬,不仅参与此次聚会,还在聚会中受伤,——从她清醒开始,就没人过问当天的情况,这一现象也被和冬理解成卡特琳宫急于将此时掩盖,毕竟不追究就不会扩散。
没有人相信她那天遭遇了什么,和冬即使说那天遇到一个变态向导,他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是她对向导造成了伤害。
等待自己的大概率是一顿申斥。
和冬深吸一口气,几乎拿出自己在军事学院罚背守则的劲头,将公主可能问什么跟自己的回答全都默写背诵,力求被申斥时也能维持一点仪态,至少不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那也太丢人了。
她莫名对在公主面前露出此种丑态感到沮丧。
但她没想到两人见面时,普琳例行问好后,第一句竟然是问:“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和冬被打个措手不及,脸上短暂的露出一点惊讶,被人捕捉到,普琳笑了一下,示意她坐,她自己也坐下来,要侍女送上咖啡和方糖。
这种松弛的气氛说是谈话都有点太严厉了,和冬稍稍放松,挺直脊背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虽然不敢抬头肆无忌惮的观察普琳的脸,但也能顺着她的提问慢慢理顺思路回答。
普琳说:“你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们说你的精神图景崩塌范围很大——这样下去你根本没办法继续工作,你打算怎么办?”
和冬说这是因为战争创伤,她第一次提到自己在前线服役的经历,虽然在此时提及很不恰当,有点给军部抹黑的嫌疑,但她真的不希望普琳将自己视为流连红丝绒之地的败类。
普琳惊叹道:“上校,军部怎么把你调到这里,这也太屈才了。”
和冬听到夸奖短暂的开心过后,便是不受控制的感到羞耻,她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动物世界为了求偶、而不断抖落自己羽毛的孔雀。
——你在做什么,和冬?
她不太灵巧的转变话题,提了为自己治疗过的向导:“还是有人能够替我治疗的,我知道我现在有一点赖上人家的意思,但除了他我也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她苦笑一下,“我一直追问他编号是不是有点变态?变态到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或者说是那位向导本人授意他们如此,他不愿意再跟我有什么牵扯。”
精神治疗对向导的消耗极大,清理、重建精神图景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任务,那位向导作出如此决定和冬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人家也没帮她的义务。
但明明痊愈的希望就在眼前,却要跟它擦身而过,即使是她,也不可避免的感到失落。
普琳似乎察觉出她的低沉,声音透露出一点怜悯:“这么说来,除了他也没人能帮你了吧?”小可怜。
和冬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他不帮你怎么办,她终于抬头看了公主一眼,金发碧眼、面容白皙、嘴唇红润,这是一位在种族大融合后还少有能保有人种特征的美女。
——听说王室等贵族为了保证权力继承,一直追求纯血。
但美貌是公主身上最不起眼的部分,……和冬总觉得普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特质,可以轻易让人卸下防备,跟其友善交谈。
这大概是一种人格魅力。
和冬很感激她:“殿下,不必为我担心,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对我的精神图景很熟悉,虽然精神力等级不太高,治疗我是有一点吃力和辛苦,但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向她寻求帮助。”
“……您不用担心,她一定会帮我的。”
普琳的好心情骤然消散,哨兵对青梅竹马的向导毫不掩饰的信任,让她升起一股不满,原本将人握于掌中的微妙的得意,也被和冬这句话轻易打破。
前有米娅,后有青梅,哨兵的桃花运似乎一直很不错呢。
她轻柔道:“是吗?你们感情很好吗?”
和冬说是,“我之前休假,都是她帮我做精神疏导,虽然这也是她精神力练习的一部分,但她确实是一位很棒的治疗师。”
普琳握紧茶杯,冒着热气的浓郁的咖啡香气也不能安抚人的神经,反倒让她更加烦躁。
为了掩盖这一点,她拿起汤匙在杯子里轻轻搅拌,长久的仪态训练保证汤匙在这种时刻也不会触碰杯壁,从而发出任何一丝不雅的声响。
为和冬治疗造成的精神力损耗还没有完全恢复,书房案桌上堆积的亟待处理却又因为这次会面被她推迟的公务,或许也有点别的什么,让普琳再也不想掌控自己的情绪,冲动之下,脱口道:“你们会结合吗?”
这句话刚出口,看见和冬惊愕的表情,普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这句话里充斥着只有她才能明白的、浓郁的嫉妒。
不妙,很不妙。
但等看到和冬沉吟片刻准备张口,她又迅速打断,装模做样的看了一眼终端:“哦,还有新的访客,我认为这次跟你见面很愉快。”
普琳十分明确她不想听到任何一声忤逆自己心意的回答,她已经因为哨兵对另一个向导的夸赞感到恼火,要是继续下去,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
她喊了一声和冬的名字,然后站起身伸出手,在人短暂的握上来后,说:“跟你聊天很开心,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和冬在走前看了宫殿深处的普琳一眼,宫门高大、缓缓关闭,遮掩会客厅内的景象,公主正侧着头对侍从官说话。
她不自觉调动哨兵敏锐的感官收集信息,但很遗憾,因为间隔太远也或许是他们有所防备,直到走出大门前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听到公主跟亨瑞说:“我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亨瑞,”普琳闭上眼平复心情,等那阵撕扯心脏的激烈情绪过去,才重新开口道:“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一个‘麻烦’,她不能再待在卡特琳宫。”
亨瑞:“我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殿下,即使接下来要讲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要说,一个哨兵不值得你如此付出,你是帝国唯一的公主、国王的掌上明珠,任何人都应该匍匐在你的脚下,而不是如和冬一般不守规矩、困扰你的心神。”
不守规矩——为什么要遵循那些不能大笑、裙子必须盖过膝盖、不能涂指甲油的该死的规矩?
“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普琳抚摸着珐琅花瓶,这种柔和细腻的触感跟和冬掌心仍旧存在的茧子完全不同,珐琅花瓶精致细密脆弱无比,而和冬只消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她身体里蕴藏的澎湃的生命力。
她令人惊喜、令人头痛,也应该学会听话。
亨瑞听到公主说:“把她调到圣巴巴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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