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奚言端起放凉的银鱼水羹一口喝完,快速跳过了这段不太合适的对话,大体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许泽南听完以后点了点头。


    只是安排VIP床位而已,举手之劳的小事。


    这事儿说完了,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是两个人七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虽然许泽南事先便知道奚言约他出来吃饭的目的并不是要和他叙旧,更谈不上约会,只是想找他帮忙。


    但他其实已经卑微到,只要她愿意搭理他,跟他说句话,带不带刺儿的都行这种地步,她能愿意找他帮忙,他都是欢心的,积极的。


    他最害怕的其实是,她当他是完全的陌生人——


    但她其实也不可能当他是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因为他是她两个孩子的爸爸。


    在他和她重逢后,在他和两个孩子遇见后,就意味着交集时时刻刻可能会发生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收敛情绪,问:“你父亲住院了,母亲留院照看。你要上班,那孩子谁来照顾?”


    “所以才让你帮我找个住家阿姨啊。”奚言说:“这附近的本地阿姨退休工资可观,替人看孩子也就是图个消遣时间,她们一听到我有两个孩子都不太愿意了。”


    虽然泡泡和小繁都是很听话的孩子,但别人并不怎么相信她说的,尽管她愿意付双倍的工资。


    要么就是住远一点的在江城打工的外地阿姨,倒是对她开的工资挺满意的,可是远一点的阿姨人家又不想住家。


    “我下班晚,人家阿姨下班也晚。不住家的话,她们回家就要更晚了,安全问题很难得到保障。”


    总之,就是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奚言说这几天都是她早上早点送孩子过去幼儿园的,下午放学的时候,母亲从医院去接了回家,等到她下班回家以后,母亲再做了饭菜拎去医院。


    “不是长久之计。”他插一句。


    奚言如实道,她这个工作,也没办法一趟一趟跑家政公司,一个一个面试住家阿姨就更不现实了。


    许泽南点了点头,长指搭在餐桌上,敲了敲。


    然后,他开口:“我帮你找保姆是没问题,但保姆会打孩子。”


    奚言漂亮的眉眼变了变,不太确定地说:“毕竟是极少部分吧?”


    就算是极少部分,她其实也怕再遇到那样的事情。


    那还是在她月子期间,哥哥为了让她安心休息,尽管是在月子中心,还是给她另外找了一个月嫂。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月嫂其实是第一次当月嫂,还是用的古早的育儿方法,捂得两个孩子一身湿疹,有些破损的皮肤甚至发生了溃烂,治疗周期长达整整两个月。


    她当时崩溃极了,痛哭到短暂性失明。


    或许,她当时的产后抑郁便是由那时而起。


    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找过月嫂/育儿嫂,都是她自己学习科学的婴幼儿护理知识,科学育儿的。


    好在父母都是退休的教师,可以帮她照顾小繁和泡泡。


    奚言想起过去,仍觉得心有余悸。


    “我不会打孩子。”


    她听见许泽南清沉的声线。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语气也偏轻,却给人一种力量感,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她也确实相信他不会打孩子。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奚言就听说校草人很高冷,说话的语气、冷漠的眼神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


    但他没这么对待过她。


    他看她的时候都是眼里带着笑的,也没有大声吵过她,更别说对她动手了。就连最后分手的时候,他也只是用力地扼着她的手腕,垂下眼放低姿态求她别走。


    她又听见他说:“我也不会跟你抢孩子。”


    奚言心虚:“这个不好说吧。”


    想起赵秘书对她的评价,许泽南怎么都觉得不客观。


    他什么时候跟她讲得通过道理?


    许泽南抿了抿唇:“你是个讲道理的语文老师吗?”


    “当然是啊。”她杏仁般的双眸眨了眨,无辜清纯。


    “那你能听我说完?”


    “哦。”


    许泽南精准抓取了奚言这些年对孩子的父亲缺失的遗憾心理,针针见血。


    他说孩子们不是没有爸爸,只因为她不想要他们有他这个爸爸,是因为她的自私。


    奚言眉心一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话重了?”他恍了恍神,问。


    “你说呢?”


    他果然抿直了唇线,放缓声音。


    “那我跟你道歉。”


    奚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许泽南继续讲道理。


    他强调爸爸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他甚至引用和推荐了相关的文献研究给她。


    但他不知道,奚言怀孕期间准备了那一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孩子九个月的时候,她重返校园,攻读了教育心理学的硕士学位。


    所以,她怎么会不明白,父亲的角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乃至一生中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尤其是男孩子。


    就像泡泡一样,奚言总担心他太过于懂事了。


    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他从小就不会和妹妹去争抢玩具,一周岁以后就没有再哭过了,两岁多的时候,他走路被别的大哥哥撞倒在水泥砂浆路面上,脑袋上磕了一个大包。


    白皙秀气的小脸上,伤口和砂石在额角触目惊心。


    儿科医生用酒精擦拭消毒的时候,奚言哭得稀里哗啦,泡泡却是一声没吭。


    他甚至抬起手臂,在她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抚。


    喜怒哀乐的情绪掩在心底,他表露出来的总是面无表情。


    奚言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有父亲的陪伴,他是不是也能够像他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一样,娇气一些。


    学会撒娇,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只学会了坚强。


    如果说以前是没办法,她不知道许泽南有没有自己的家庭,不知道他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他不知道孩子存在的情况下,她不会主动去让他承担起一个父亲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那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但现在——


    重逢以后,她得知他一直单身,没有家庭,也没有女友。


    他现在诚意满满地想要参与进来孩子的成长,不止是起到住家阿姨的作用,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进行陪伴和教育,并且他许诺和保证绝不会和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承诺只是想做个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陪伴。


    她如果继续反对,那的确是她自私了。


    即使只是为了孩子,她也应该同意和欢迎。


    “但我们之间,就只是孩子爸爸和妈妈的关系,这一点你要明确。”奚言最终说。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奚言不知道他这声“嗯”里饱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突然想到班级里有重组家庭的学生改了三次姓,随生父姓,随母姓,最后随继父姓。


    奚言最后试探性地提一句。


    “你以后不会要求孩子改跟你姓吧?”


    气氛似乎变得轻松起来,他“嘶”了一声。


    “你要是愿意,我跟你姓,也不是不行。”


    奚言:“……我才不愿意。”


    这顿饭,两个人其实都没怎么吃。


    春桃餐厅紧挨着星芒小学,午休铃声响起,许泽南主动说:“你回学校吧。”


    就像当年,他一遍一遍地目送着她回学校。


    显然,奚言也被他这句话拉入了倒带的回忆。


    她深呼一口气,丢下句话,快速离开餐厅。


    “大班三点五十放学,你别迟到了。”-


    幼儿园三点五十放学,但许泽南第一次去幼儿园接孩子怕迟到,三点刚过就到了星星幼儿园门口。


    拥堵的交通比星芒小学上学放学还夸张。


    他花了半小时也还没停好车。


    接连有幼儿园的小朋友牵着家长的手出来,他有些分不清楚奚言所说的三点五十放学是最后离校时间还是最早离校时间。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奚言刚好帮父亲搬好病房。VIP院区的独立病房是个两室一厅的套间,空调冰箱洗衣机,连厨房用品都有,可以直接在医院里做饭炖汤。


    便于家属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


    营养师甚至会免费出具合理而营养的饮食搭配。


    奚言对他的高效率帮忙多少是有些感激的,接听电话的时候先向他表达了谢意。


    许泽南问她为什么才三点钟就有小朋友陆续出来了?她说的三点五十是不是最后的离园时间?


    奚言只好又给他解释,三点是小班放学,三点半是中班放学,泡泡和小繁大班了,所以是三点五十接。


    “车停哪儿?”许泽南又问。


    奚言给他指了一下上回陈老师告诉她的地方。


    许泽南抿抿唇,表示没听懂。


    “你是路痴吗?”奚言气不打一处来。


    就叫他去接个孩子,有这么难?


    “是啊。”许泽南理所当然:“你不是知道的吗?”


    奚言想起过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走过的那些弯路:“这都几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还很有理:“我有司机,怎么会有长进?”


    奚言:“……那你司机呢?”


    他又开始扯他的歪理,他说接孩子带司机,孩子认错了爸爸怎么办?


    奚言更无语了:“……你随便停吧。”


    许泽南最后也没随便停,找了个的车司机,塞了点钱,带他去停了个车。


    走回来的时候,刚好三点五十。


    但他又被维持幼儿园放学秩序的老师拦了下来。


    奚言再接到了许泽南电话的时候,明显不像刚才那么友好和有耐心:“你又怎么了?”


    “你没给我家校联络卡。”


    奚言:“……”


    哦,她也很少接孩子,忘了也正常。


    最后,还是奚言给陈老师打了个电话,陈老师把两个孩子给送出了幼儿园。


    许泽南看到小繁和泡泡,向他们招了招手。


    陈老师这才松开手:“奚续沉,奚续咛,跟你们的爸爸回家哦。”


    小繁喜欢陈老师,也信任陈老师。


    她向陈老师解释:“陈老师,那不是我爸爸呀。”


    陈老师又重新牵上两个孩子的手,一时警惕起来。


    可是刚才孩子妈妈打电话过来是说孩子爸爸来接的呀,而且,这……分明长得很像啊。


    陈老师一时没了主意,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许泽南:“……”


    最后还是泡泡对陈老师说的:“陈老师,我和妹妹跟他走就行了。”


    小繁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陈老师,我们认识他的,他是一个正在追求我妈妈的叔叔。”


    小繁想了想又说:“要是顺利的话,可能很快他就会成为我们的新爸爸了。”


    陈老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许泽南:“……”


    面子里子都没有。


    等接了孩子,许泽南看到别的父母和孩子手牵手有点羡慕。


    “他们都牵着手呢。”走在马路外侧的他挠挠眼睑,指了指别人:“要不要和爸爸牵手?”


    作者有话说:


    答疑评论区:


    1、哥哥:我没忘记哥哥,哥哥现在正在开山中……


    2、哥哥为什么不能解决独立病房的事儿。


    我在上一章有提到这一句啦,有钱不一定能办急事儿。


    一来隔天就要手术,事情确实急;二来,哥哥非江城人,对江城的人脉资源探得不深;想找关系肯定是能找到的,关键还是事情比较急;三来,哥哥现在还不知道奚父做手术的事情,因为哥哥在开山中……


    3、女主不是豪门,但也不差钱,去父留子的结果是能承受的;


    4、关于“你要多硬”这里,男主不是故意的,只是顺着女主的“关系硬不硬”反问的,意思是你要“多硬的关系”啊,只是说完,两个人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5、女主染发:我没写她染发,她就是那种天生的自然黄的头发,小繁也是,可能是我用词不太精准。


    作者逻辑一般,智商普通,写的东西经不住推敲,大家睡前或醒来图个乐看就行,真的不必太在意细节。^o^


    这章作话有点打扰大家了,前100名2分评发红包。^_^


    第22章


    泡泡双手插进兜里:“不用了。”


    小繁宝宝双手背于身后,眨眨漂亮的眼睛:“不用啦,叔叔。我们是大班的哥哥姐姐了呀,自己走路会注意安全的。”


    不知何时,她去掉了替身二字,叔叔唤得脆生生。


    许泽南也没再提。


    默默走在了两个孩子右侧靠近马路的一边。


    小繁宝宝走在最里边的红砖路上,一蹦一跳,垂在胸前的白色卡通连帽围脖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夕阳的余晖洒向苍穹,手边是尚未肯同自己亲近的两个孩子,许泽南眼里仍出现一抹半隐的笑意。


    归来半生幸福,大抵说的就是此刻的感受-


    回到家,泡泡在低矮的儿童洗手台前洗手。


    小繁先往许泽南手心里摁了一泵儿童泡泡洗手液:“放学回到家要先洗手哦,叔叔。”


    许泽南搓着手背:“行。”


    小繁纠正他,说:“不对不对。”


    她教他用幼儿园洗手七步法洗手,温水顺着他的手背向下,淋过根根分明的长指,将泡泡液冲洗干净。


    等许泽南和小繁洗完手,泡泡已经钻进了儿童房。


    他坐在地上,面前摊着散开的乐高积木件,一手握着摁实的阿波罗土星五号底座,一手拎着图纸,神情专注。


    许泽南斜靠在白色门框上,有点羡慕。


    阿波罗土星五号,他也想玩。


    “泡泡。”他弹弹门框,想要加入:“需要帮忙吗?”


    泡泡头也不抬:“你帮妹妹吧。”


    许泽南和和小繁宝宝四目相对。


    她刚撕开了星黛露的包装,愣了愣,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来呀,叔叔,来帮小繁宝宝一起呀。”


    “”许泽南一步跨过来,也和两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长腿盘成打坐的模样:“你不会?”


    “会呀。”小繁宝宝拎着图纸展了开:“可我看不懂图纸呀。”


    许泽南没忍住嘴角扯起个上扬的弧度,声线不自觉地缓了几分:“那算什么会?”


    “我会拼成我会的形状呀,我还会搭城堡。”


    许泽南嗓音勾了勾:“小繁宝宝还挺厉害。”


    见他从她手上接过紫色的星黛露包装,小繁宝宝松开手:“而且叔叔,乐高是属于亲子游戏,一起玩会促进家长和孩子之间的感情。”


    许泽南的视线集中在图纸上,没什么具体用意地回答:“这么说,你承认我是你的家长了?”


    “那你得要努力呀。”小繁歪着脑袋说:“想当我们的家长,光说不做可不行。”


    按照图纸将星黛露的底部拼接好,许泽南凉白纤长的手指指腹已被磨得泛红。


    他收了手准备休息一会儿,眼皮一抬才发现小繁宝宝躬下身,垂下来跟腿平齐的脑袋自下往上看向他:“叔叔,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帅哎。”


    许泽南垂下眼迎上她的目光,嗤笑一声:“这个角度你能看出来我帅?”


    “能呀。”小繁:“妈妈说,帅哥是能经得起任何死亡角度考验的,我刚才看你的那个角度,就属于其中一种死亡角度。”


    “……”许泽南好笑道:“那依你看,我排第几帅?”


    “第……”小繁翻起手指数起来:“舅舅,哥哥,外公,钱叔叔,钱小阳……昆虫学家叔叔,叔叔你第七帅吧。”


    许泽南笑了:“你这排名客观吗?”


    连赵秘书都排在他前面呢。


    “客观呀。”小繁:“昆虫学家会捉虫子,你不会呀!”


    许泽南抿抿唇:“当我没问。”-


    许泽南拼完半个星黛露,白色的鞋袜,紫色的身体已具雏形,他垂眼看着手里的半成品,再看看目不斜视看向他的女儿,眼神难免柔和几分,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就是可可爱爱。


    奚言打了电话来破坏了眼前这一幕父慈女孝。


    奚言问他有没有给孩子们做饭吃?许泽南这才愣了愣,想起来,奚言是叮嘱过的。


    “现在做还来得及?”


    冰箱里有清洗干净的方便菜,高大的身影像黑白单片一样投射在厨房的白色墙壁上。白炽灯光线浓暗不匀,他低头在案板上切菜。


    小繁宝宝从厨柜里扯出条女士围裙,笑得灿烂。


    胡萝卜块切成了大小不一的形状。


    葱是葱,蒜是蒜。


    能吃就行吧?他这样说服自己。


    胡萝卜没入卤水牛肉,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以为是奚言打来的,他因此秒接,下一秒听到了赵秘书刻意压低的声音:“老板,就差您没上线了。”


    “我炒菜呢。”他皱起眉:“上什么线?”


    “会议,老板。”赵秘书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软件开发部门的项目评审会议。”


    许泽南翻动两下木铲:“我有这个会?”


    不等赵觉回复,他又想起来,他有。


    手上的水珠在腰间的围裙上横树擦两下,他又翻了翻锅铲:“我马上上线,手机参会。”


    会议到了他发言的阶段,许泽南抬手取消了静音模式,对会议做指导讲话,他插着蓝牙耳机讲话不觉得有什么,但电话那头参会的集团会议室各管理人员听得很费劲。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道:“老板,您那边背景好像有点吵。”


    许泽南仰头看着,默了默:“我关下油烟机。”


    众人:“”


    关掉吸油烟机的时候,他同时也关掉了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耳边一下子静了下来。


    许泽南站在厨房间里推开一小扇窗,窗外月色漏进来,他倚着料理台参加线上会议作会议指导讲话。


    料理台的高度堪堪遮住他腿部的线条。


    等他从厨房间出来的时候,泡泡还在拼他的阿波罗五号,嘴上衔着块小熊饼干,时不时拱起手啃上一口。


    小繁宝宝嘴翘到可以挂上酱油壶了。


    许泽南心虚地咳了咳。


    小繁逐渐呆滞的目光挪到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道:“叔叔,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许泽南想起那锅放凉的卤味牛肉和刚丢进去的形状大小不一的胡萝卜块,提议道:“我们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小繁宝宝原本是打坐的姿态,这会儿直接往后一仰,躺在地垫上:“那叔叔你叫外卖吧。小繁宝宝饿得没有能量了,走不动路了啊。 ”


    许泽南难免心生几分愧对:“那吃什么才能补充小繁宝宝的能量?”


    “吃批萨。”


    半个小时后,披萨吃上了。


    许泽南尝试收买人心:“今晚的事能不能不告诉妈妈?”


    “什么事呀?叔叔。”小繁宝宝眨眼。


    “……”


    许泽南揉揉女儿的脑袋,似乎有明白,为何人们常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了。


    吃完饭,他又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乐高,泡泡看图纸慢,阿波罗土星五号不过才完成了五分之一,他的星黛露已经全部完成。


    小繁宝宝高兴极了:“哥哥,你好慢呀。”


    泡泡低头不搭理。


    小繁也不在意,拍着手又递给他一个雪莉玫:“叔叔,我们继续吧。”


    “下次。”看着堆在墙角的其它六个宝,许泽南抿抿唇:“你该睡觉了。”


    等两个孩子睡了,他坐在客厅办了一会儿公,直到奚言下班回来。


    他合上电脑,皱皱眉:“小学老师每天都要到这么晚?”


    奚言伸了伸腰,回他:“不是,这几天事儿都赶一块儿去了。”


    许泽南点头:“你父亲什么时候手术?”


    “明天早上。”说到这事儿,奚言顺便交待他,因为父亲的手术,她明天早上会很早出门,去医院陪护。


    希望他明天早上能早点来送一下孩子。


    “手术需要我在?”他问。


    奚言想也不想,拒绝得干脆。


    “不要。”


    许泽南垂了垂眼,取下衣架上的大衣拎在手里:“行,那你早点休息。”


    另一只手也没空着,拎走了厨房垃圾。


    冬天的夜凉如冰,风吹得人皮肤生疼,那样骄傲的男人没入夜色,走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背影略躬,衣着单薄,月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灯会陪着他走完很长一段路,很长一段时间-


    早上五点,许泽南就到了。


    没能和奚言碰上面,锅里的清煮白粥“突突”冒着泡,煮蛋器自动断了电。


    许泽南脱掉大衣,抱胸靠在沙发上浅浅眯了一会儿,听到小繁宝宝揉着眼睛用带了睡腔的奶调对她说:“叔叔,你能帮小繁宝宝梳辫子吗?”


    “可以。”


    不就是扎辫子吗?用发绳绑住一把握紧的头发,再绕上几圈不就行了?许泽南觉得这并不难。


    小繁宝宝听了果然很开心,她的眼睛弯成小月牙:“那你能帮小繁宝宝梳泡泡辫吗?”


    许泽南偏头看了眼正坐在卡通造型的小矮几上抬腿把袜子往脚上穿的儿子,有些不确定:“把头发梳成他那个样子?”


    剪成他那个样子可能会简单一点。


    “泡泡辫不是泡泡哥哥的辫子啦,是一种很好看的辫子,要不叔叔你还是上网搜一下看看吧。”


    按照小繁宝宝的指示看完视频后,许泽南手握着梳子在小繁的脑袋上停顿许久,无从下手。


    一学就会,一梳就废。


    他偏身看向穿好袜子的泡泡,他对上泡泡的视线。


    泡泡摊手:“别看我,我也不会。”


    许泽南:“……”


    小繁沉默了一会儿:“那叔叔你还是帮我扎个马尾吧。”


    最简单的马尾辫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许泽南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勉强给小繁梳了个歪歪的马尾。


    还有两撮头发没梳得上去,垂在耳后孤单又显眼。


    他从小繁宝宝撅起的嘴大致推断女儿是不满意的。


    等到放学的时候——


    许泽南今天有了经验,早早地接到了孩子。


    中间也没出什么小插曲。


    小繁宝宝顶着他早上给她梳的头发,好像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咬着块奶酪棒,在后排座椅上晃着腿说:“叔叔,你怎么天天都来接我们呀?你都不要上班吗?你是不是失业了呀?”


    “有没有可能我也挺忙的?”许泽南方向感不强,去目的地全靠导航:“来接你们放学是我推掉了其他的工作安排?”


    小繁把钱小阳爸爸来幼儿园接钱小阳差点被老板开除的事情给许泽南宣传了一遍,又说妈妈上班也不能经常来接他们。


    她因此得出结论:“上班的家长是不能在这个点来幼儿园接孩子的。”


    黑色的劳斯莱斯安装了安全增高坐垫,它因此沦落为接送孩子的上下学的专车。


    平缓驶入高架,许泽南随口和女儿搭话:“但我可以。”


    “那你不会被老板骂吗?”


    “小繁宝宝可能不知道。”许泽南笑得自然:“我们老板人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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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车子驶往江城帝苑,却在拐入小区之前,车头调转了方向。因为许泽南又接到了奚言的电话,她的语调有些急切:“许泽南,千万别带孩子去我家。”


    “发生什么事了?”他敛敛神,并不希望自己被排除在她的麻烦之外。


    “我妈回去了。”说:“你千万别和她碰上。”


    命令式的口吻,毫无商量的余地。


    许泽南明白她的意思,她允许他和孩子们接触,但还是把他排除在她和她父母的世界之外。


    他没有多言,只是问:“你父亲手术顺利吗?”


    顺利的。


    奚言说,多亏了他和蒋院长这层关系,白天手术的时候蒋院长一直在病房外跟他们待在一起,从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给她们解释了什么是下肢血栓,血栓的形成的机理,手术风险以及术后护理。


    蒋院长热心又耐心,缓解了守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的焦虑和煎熬程度,尤其是缓解了她母亲的寝食难安。


    顺利就好。


    “嗯。”许泽南敲着蓝牙耳机,试探道:“不回你家,那带孩子去我家?”


    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指望奚言会同意。哪知奚言停了停,同意了:“可以,但你别只顾着工作,要保证孩子的安全。”


    “知道。”


    “按时让孩子吃饭。”


    许泽南耐着性子:“……我知道。”


    江城帝苑是在城市的偏东方向,许泽南平时要么住公司,要么住在公司的反方向,极端的僻静西郊区。


    而母亲和外甥住的别墅就更远了。


    考虑到奚言的要求不过是让他和她回家拿东西的母亲交错开,等会儿他还是要带孩子回去的。


    他将心比心,没有什么是比晚上呆在自己的空间更让人有安全感的了,所以还是想能够早点儿把孩子送回去。如果是这样的话,离得最近的是则安科技。


    许泽南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征求两个孩子的意见,他问他们要不要去他的公司玩。


    “哇。”小繁有些新奇:“叔叔,你们老板还允许带小孩进公司吗?”


    许泽南想了想,他也没不允许员工带小孩进公司,公司规章制度上没有这一条,但好像他也没在公司看到过有谁把孩子带到公司去。


    带不带是他们的事儿,反正他没有不同意。没写在制度里的事儿,那就不能算他违规。


    “可以带啊。”他说:“为什么不能带?”


    小繁接起刚才的话题:“哇,叔叔你们公司的老板,人真的好好啊。比钱叔叔公司的老板人好多了呀。”


    许泽南挺了挺肩身,感觉自己硬朗又结实-


    则安科技园。


    车辆通过人工智能识别车辆系统,驶向总部大楼。


    车子停在大楼下面的停车场,许泽南熄了火,松开安全带,偏身看向后座的两个孩子,他比没有孩子之前多了不少耐心,温吞着不厌其烦地重复:“衣服拉链拉上,帽子和围巾捂严实。”


    小繁宝宝乖乖照做。


    雾霾蓝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上,她捧起羽绒服上的帽子覆盖到脑袋上,腰间挂个毛绒绒的白色小包,脚蹬着雪地靴,看起来又乖又可爱又呆萌。


    窗外不远处的空场地上,几个训练有素的无人机驾驶员正在操作无人机。


    上百架无人机整齐划一地从落地到盘旋而上,在空中表演,旋转飞跃,像南飞的群雁一样,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又变换成其它造型,壮观极了,精彩绝伦。


    泡泡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处吸引去了。


    一双像极了他的雾眼眨也不眨:“哇哦,酷。”


    许泽南说的话,因此一个字也没有钻到他的耳朵里去,雾霾蓝色的膨松羽绒服拉链大敞开,灰色的小脚裤下,一双板鞋鞋带松散开。


    棒球帽捏在手里。


    “泡泡。”许泽南抿抿唇,重复:“如果你把衣服穿好,等会儿,我让那些无人机听你的指挥表演。”


    哗一下。


    羽绒服拉链拉上,棒球帽罩在脑袋上,泡泡抬起脚系紧鞋带,动作迅速极了。


    许泽南弯了弯唇。


    儿子、儿子也挺可爱。


    而且好像很好拿捏。


    许泽南推开车门,从驾驶室下来。


    他绕过车身,拉开后排座位的舱门。


    因为车身较高,他下意识地伸了手,脑中未产生抱的想法,但身体先于大脑作出了抱他们下车的动作。


    哪知,小繁腰一弯从他抬起的手臂下钻了出来,利落的跳下车。泡泡自己从车身另一侧推开车门出来了。


    许泽南抿直唇线,收回自己的手。


    本打算直接带两个孩子去检阅无人机驾驶员的训练成果,也间接地展示一下他作为父亲的魅力。


    小繁却缩着手,说:“叔叔,我好冷呀,我可不可以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呀?”


    当然可以。


    许泽南步子顿住,问泡泡:“你冷不冷?”


    泡泡不予回应,视线始终跟随着无人机在空中的行驶轨迹,眼中的迫切与渴望毫无保留。


    恰好看到秘书室一员邓秘书迎面走来,邓秘书航空航天大学飞行专业毕业,预备的飞行员好苗子,却因为克服不了恐飞的症状,来给他当秘书来了。


    许泽南抬抬下巴,问儿子:“泡泡可以跟他去么?”


    “飞行员。”听他介绍完邓秘书的背景,泡泡愣愣的:“好酷。”


    许泽南:“……”


    他刚刚其实是不是该介绍邓秘书为修飞机的?


    或者惧飞的飞行员?


    更为合适一些?


    他忍不住又问儿子:“飞行器设计与制造专业本科毕业,计算机系统研发和应用硕士毕业,现在的研究方向是无人机系统软件架构设计及开发,我酷不酷?”


    泡泡掀起眼,面无表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泽南抬手捏了捏耳垂:“……”


    履次碰壁-


    泡泡跟很酷的恐飞飞行员邓秘书看无人机表演秀去了,许泽南领着小繁乘专用电梯上到52层。


    一进办公室,小繁就掀下帽子,坐在真皮沙发上。


    提前接到消息的赵秘书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两条又肥胖又长的蚕。


    白胖胖的虫子养在透明玻璃器皿中,一块桑叶铺在底层,它一会儿扭动身躯,一会儿又把有限的身体撑长,许泽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难受。这个赵秘书总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达是什么意思??


    但没想到小繁很喜欢。


    女儿不但喜欢西瓜虫,她还喜欢蚕,叫西瓜虫,西瓜虫宝宝,叫蚕,蚕宝宝。


    许泽南头有些疼,女儿过段时间不会就叫赵秘书赵宝宝了吧?


    她不会和赵秘书一样要去学昆虫治理吧??


    讨好小繁成功,赵觉看着拿桑叶逗弄蚕宝宝的小繁宝宝,面露喜色:“小繁宝宝,你将来要不要像叔叔一样去研究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呀?”


    小繁宝宝乐得咯吱咯吱的:“好呀,好呀。”


    小繁宝宝刚回答完,赵觉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接受到了老板不善的眼神。


    所幸,一个职业素养牛掰的秘书,他有的是办法让老板转移注意力:“老板,既然您回公司了,等会儿的手机参会是否改为会议室参会。”


    等会儿有一场高层月度经营会议,原本他是说手机参会的,但眼前似乎会议室参会也不是不行。


    一般这种例行会议,只是正常汇报,时间不会拖得很久,速战速决就行。


    “可以。”许泽南看向女儿的眼神柔和许多:“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让赵秘书陪你一会儿?”


    他不愿意自称叔叔,但又感觉在员工面前被孩子否认是爸爸挺丢脸的,干脆省略了主语。


    用了你和我来代替。


    但显然,小繁宝宝并不买帐。


    “叔叔,你去忙吧。小繁宝宝自己玩就行。”


    许泽南:“……”


    小繁正揭开玻璃盖板,想到什么,她捏起一只蚕宝宝,猛一转身举高到他面前:“叔叔,蚕宝宝好可爱。”


    许泽南一片头晕目眩。


    他不懂,奚言没有喜欢虫子的癖好,他更是避之不及,女儿到底是哪里来的昆虫启蒙老师?


    他有些违心地回答:“也挺、挺可爱吧。”


    小繁宝宝果然满意地“嗯”一声,算作是对他眼光的认可。


    女儿拽着赵秘书西装下摆往外走,小靴子一蹦一跳,可爱极了。


    遗憾没能陪在两个孩子身边成长的同时,许泽南听到他们在聊家里的西瓜虫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他现在只盼着那些西瓜虫早日团灭。


    “小繁宝宝,西瓜虫照顾得怎么样了?”


    “很好呀。”小繁:“我按照叔叔你的吩咐,烂白菜叶铺在土壤上面,提供给它们阴暗潮湿的生长环境,它们经常在土里钻来钻去,一个都没有死呢。”


    许泽南想起那些健康活泼的西瓜虫:“……”


    “昆虫学家叔叔,这个蚕宝宝要怎么养呀?”小繁紧接着又问:“它们什么时候可以变成美丽的蝴蝶?”


    许泽南皱着眉头出声:“不许再聊虫子。”


    赵觉听见了,扭过头,下意识地问:“聊虫子会扣工资吗?老板?”


    许泽南自认为不是个克扣员工工资的无良老板:“那倒也不至于。”


    作者有话说:


    赵觉:哦,那没事了。


    第24章


    小繁拎着装有两条蚕宝宝的容器和她眼里的昆虫学家叔叔赵秘书到秘书办玩了一会儿。


    看见一群身高腿长、男模特一般的秘书,她长睫毛忽闪忽闪,眼睛亮晶晶:“哇,叔叔你们都长得好帅呀。”


    一碗水端平,不偏也不倚。


    不等那群男秘书们害羞,她又大大方方地说:“我妈妈肯定想和你们一起上班。”


    两个孩子来之前,赵秘书已经在办公室透露过他们的身份了。这会儿老板开会去了,会议室离秘书处隔了一层楼呢。老板不在,大家就都比较放松。


    嗯,就比较八卦。


    没听说过老板英年早婚,加上赵秘书之前介绍孩子妈妈的时候介绍得模棱两可的,这会儿小姑娘在这儿提到她妈妈,一个男秘书带头问道:“你妈妈是”


    话还没说完,小繁就指着隔壁的老板办公室:“我妈妈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叔叔想追求的人呐。”


    此话一说,童言无忌吧。


    秘书们听懂了潜台词,你看看我我看你,抿住嘴笑,却也不敢笑得明目张胆。


    赵觉白他们一眼:“想什么呢?”


    “老板亲闺女,亲的,亲生的。”他有些恨铁不成钢:“长这么像你们都看不出来,就你们这个眼神,难怪当不了首席秘书。”


    难怪要靠他一个人撑起整个秘书办的智商上限。


    众秘书:“……”


    小繁在秘书办公室玩了一会儿,男秘书们纷纷献宝似的拿出了他们的家当,牛奶零食、限量手办


    甚至连手冲咖啡和陈年普洱都翻出来了……


    但小姑娘都只是摇摇头,礼貌客气而又疏离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除了赵秘书手里的两条蚕宝宝,整个秘书处实在是——没有一个她感兴趣的玩具。


    待了一会儿以后,小繁就觉得没劲了,赵秘书想了想便又提出带她到处参观一下。这果然又重新勾起了小繁的兴趣:“好呀,好呀。”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保持着半米宽的距离。


    两人乘专用电梯下楼,电梯刚下到50层,参观的第一处是离总裁办最近的软件开发部,也是老板最关注的焦点部门。


    小繁对软件开发部没什么兴趣,但她在赵秘书和别人讲话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钱叔叔。”


    小繁追着他的背影往前跑,步伐轻盈飘逸,低帮雪地靴在地上轻松碾过,如踏雪的飞燕,身形灵活。


    钱瓦尔刚结束月度经营会,从51层的集团会议室下到50层软件开发部,回到办公室。


    今天老板心情不错,各中心部门负责人按步就班地汇报工作,他一次都没有打断他们。会议最后,他没有进行总结讲话,也没有提工作要求,拎了西装外套,长腿就往外抬。


    孙秘书主持了会议:“那各位总裁,就散会吧。”


    ……


    钱瓦尔似乎是听到谁脆生生地叫唤他一声,以为是出了幻觉,便也没太在意。


    “钱叔叔。”小繁又叫他一声:“你在这里上班呀?”


    钱瓦尔这才转过身,看清了眼前的小姑娘,他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觉得如沐春风。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眼睛弯起,向她招了招手:“小繁,过来。”


    小繁一蹦一跳地过来,他在她面前蹲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叔叔带我来的。”小繁转转脑袋,看向身后,才发现昆虫学家叔叔没有跟上来。


    算了,等她和钱叔叔讲完话,再去找他吧。


    钱瓦尔听明白了,小繁她叔叔也在则安上班,把她带公司来了。大概,小繁趁她叔叔不注意,偷偷跑出来贪玩了。


    想起什么,他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繁要小心点,别被我们老板看到了,会给你叔叔添麻烦的。”


    “为什么呀?”小繁一脸无辜:“我听钱小阳说,钱叔叔你们老板可凶可凶啦,不让钱叔叔你请假去幼儿园接小孩。可是,带我来的那个叔叔,他又说你们老板人可好啦,小繁也很糊涂,那你们老板他到底是好不好啊?”


    老板好不好?


    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老板标准霸道总裁,强势、不苟言笑,对工作质量要求极高,不允许一点儿瑕疵。惩罚力度,KPI考核很严苛,每个人都在高压下往死里卷,就连他这种peace and love的爱好者,也被迫加入了卷王大军。


    然而——


    老板又很不吝啬奖励。


    员工超低折扣购房、员工持股计划、高比例补充医疗保险、企业年金,巨多的项目奖励政策,甚至包含了父母赡养计划、子女教育扶持、家庭医生服务……


    说得直白点儿,你为则安创造价值的一天,则安就会回馈于你的家庭一天。


    也是这样的企业文化和老板格局,包含钱瓦尔在内的每一位则安将士、则安兄弟,他们愿意为则安的科技事业奋斗一生。


    钱瓦尔没回答小繁的问题,而是抬手拎了拎她垂落在耳后的一缕棕色偏微金的软发,温和地笑笑:“小繁今天的辫子不是妈妈帮你梳的?”


    小繁果然耷下脸,嘟着嘴说:“笨叔叔帮我梳的。”


    钱瓦尔走出办公室,向女下属借了梳子和化妆镜,见自家上司后面跟着的小姑娘着实惹人喜爱,几个女同事还凑凑齐一盒小皮筋和不同的漂亮发卡。


    谢过女下属,钱瓦尔对小繁说:“叔叔帮你重新梳一下。”


    她们打趣他:“钱总,您还会给小朋友梳辫子吗?需不需要要我们帮忙呀?”


    “不用了。”钱瓦尔笑笑:“我想自己给小繁梳。”


    先用梳子将头发从中间分成两股,左右两边各取中间线,从前向后倒三股编发,发尾翻折,夹上漂亮的太阳花小发卡。


    小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很惊喜:“哇,钱叔叔,你还会梳辫子呀?”


    “对啊。”钱瓦尔推推她面前的化妆镜,笑了笑:“叔叔以前,就有一个女儿。”


    “那你女儿呢?”小繁仰头看着他。


    钱瓦尔的手僵住,笑容也逐渐凝固在嘴角。过了一会儿,他才自然地避开这个话题:“你叔叔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吧。待会儿,你叔叔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不用你送呀,钱叔叔。”小繁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摸了摸新的发型,又指指楼上:“他就在楼上呀,小繁自己认识的。”


    楼上


    钱瓦尔收起女下属那儿借来的化妆包,忍不住笑了:“看小繁迷路了吧,楼上可都是会议室。”


    “找不到叔叔了吧?”


    小繁嘴角一抿:“这是几层?”


    “50层。”


    “哦”,小繁松口气,“带我来的叔叔的办公室在52层啦,就是钱叔叔你楼上的楼上啦。”


    楼上的楼上??


    那……那不就是老板办公室?


    他可不认为秘书处的哪个秘书有这个胆量,敢把孩子带到老板眼皮底下。


    钱瓦尔眼观鼻鼻观心,还是不太能接受。


    “你刚才说”,他确认,“你这个辫子是52楼的那个叔叔给你扎的?”


    “对呀,钱叔叔。”小繁一脸纯真:“我本来想让他帮我梳一个和妈妈一样的泡泡辫,但是他有点笨呀,只会梳马尾辫。他说这是她第一次给女孩子梳头发,希望我不要嫌弃。”


    “我其实是有点嫌弃啦。”她停了停,又说:“我希望他能像钱叔叔你这样心灵手巧。”


    心灵手巧。


    钱瓦尔看着自己刚才还算得意的作品,不过才过了两分钟,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下一秒。


    小繁手腕上佩戴的电话手表铃声响了起来。


    伴随响起的是小猪佩奇的声音。


    【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这是我的妈妈】


    【这是我的爸爸】


    【我是佩奇】


    随着小繁摁下接听键,佩奇的声音不见了,钱瓦尔听到老板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走了,回家了。”


    “你会开完了吗?”小繁问:“叔叔。”


    “开完了。”


    小繁挂断电话,和钱瓦尔挥手:“钱叔叔,我要回家了呀,再见。”


    “那个,小繁。”钱瓦尔默了默,开口:“要不我还是帮你把我编的这个辫子给你拆了吧?”


    “不要,小繁喜欢。”-


    小繁从软件开发部总裁办公室一出来,就看到四处在找她,急得西装都脱掉了的,捏着纸巾一角擦汗的昆虫学家叔叔。


    赵觉看到小繁,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心口拍了拍:“我的小祖宗哎。”


    要是把小繁弄丢了,一百个他也没办法向老板交代啊。


    小繁又晃晃电话手表:“我不会走丢的呀。”


    “这里有定位,妈妈和叔叔都可以找到我的呀。”


    她说着还给赵觉演示了一下电话手表,赵觉也觉得新奇:“科技真好。”


    两个人边说边笑到52层老板办公室。


    许泽南一眼就看到女儿的发型变了。


    不得不说,这两个小辫子添在脑后,比他花了二十分钟梳的那个凌散的马尾好看多了,特别是那两个像荷包蛋一样的发卡更是添了几分俏皮活泼。


    可爱。


    “你这头发是?”


    他期待着她说出是哪个好心的女员工给她编的辫子,他好让赵秘书去落实一些回报。


    小繁宝宝大抵是遗传了她妈妈的急性子吧,她挺了挺胸,小手握成空拳头抵在腰间:“是钱叔叔给我梳的呀,很好看吧?”


    一听是个男的,许泽南皱了皱眉:“哪个钱叔叔?”


    “我的好朋友钱小阳的爸爸呀。”小繁:“钱叔叔可厉害了啦,他不仅会给小女孩梳头发,他还会研发无人机呢。”


    这个钱叔叔,他有印象。


    印象还比较深刻,因为,这男的在女儿心里帅气程度排第四,比他足足高了三个名次。


    赵觉小声提醒老板,他刚刚看到小繁是从软件开发部钱总裁的办公室出来的。就不知道这个钱叔叔是不是指的是钱总裁?


    许泽南点头,眉心舒展开,他有数了。


    “研发无人机?”


    “这我不也会?”


    “别争强好胜啦。”小繁把脑袋凑到他面前,小声咯咯笑道:“会研发无人机有什么用呀?我又不喜欢无人机,叔叔你不会给女孩子扎好看的辫子呀!”


    父女二人这会儿要出去接泡泡,准备回家。


    许泽南手里拎着装了蚕宝宝的玻璃盒子,走到办公室门外,突然回头交代一句:“赵秘书,帮我找个一对一私教。”


    沉迷于看“父慈女孝”热闹场面,却突然被cue到的赵觉一时没反应过来:“老板,您找一对一私教是要学什么?”


    许泽南没好气道:“美容美发。”


    作者有话说:


    赵秘书:钱总裁,危。


    ——


    【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这是我的妈妈】


    【这是我的爸爸】


    【我是佩奇】


    第25章


    为了响应奚言的号召,带孩子少在或者不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少吃或者不吃外卖,许泽南带孩子去了趟大型生鲜超市。


    两个孩子走在前面,从赵秘书那里得来的两条蚕宝宝丢在车里,所以小繁空着手,泡泡手里则握着个飞机合金模型,那是邓秘书母校百年校庆回馈给莘莘学子的纪念品。


    因为接受了邓秘书的礼物,泡泡把随身携带的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合金宇航员人偶送给了邓秘书做交换。


    许泽南推着购物车跟在两个孩子身后。


    生鲜区的导购向他们推荐了澳洲和牛眼肉M7,法国银鳕鱼块,荷兰卡地亚彩椒,西班牙什锦蔬菜……


    许泽南数数菜品,三素两荤一汤,符合奚言对健康饮食的搭配要求。


    想到奚言最近那么辛苦,学校医院两头跑,他又买了只草饲走地鸡。


    转而一想,严昫好像在哪座山上散养了些真正意义上的走地鸡。他于是边推着购物车等导购员称重,边给严昫转了笔钱。


    要处理好的。


    他这样给严昫留言。


    因为他不会处理。


    严昫收了款,很快回复。


    严昫:【什么不会处理?你就是不敢。】


    严昫:【杀鸡杀鱼你敢什么?】


    许泽南指腹摁住对话框从右往左侧滑动,面无表情地删除严昫横在微信列表里的对话框,然后没有更多表情的将手机收回大衣口袋里。


    称好重量的整鸡投进购物车,许泽南想了想,他又摸出手机,回复了严昫一句。


    许泽南:【儆猴。】


    杀鸡杀鱼你敢什么?


    ——儆猴。


    仿佛是感受到了越南工厂的召唤。


    严昫果然没敢再小人得志,承诺隔天会给他送过来。


    买完菜,许泽南带孩子去了进口零食区。


    “要不要吃零食?”他问。


    泡泡酷酷地说,不用了。


    小繁附和哥哥,也说不用了,叔叔。


    许泽南沉默半晌,用商量的口吻提议:“那给妈妈买点?”


    泡泡点头:“你知道妈妈喜欢吃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


    奶枣、奶糕、奶豆腐……


    奶酪、奶砖、奶包子……


    所有一切高浓度的奶制品。


    不过,除了奶制品,许泽南又拿了许多别的零食往购物车里放,大人吃的,孩子吃的,应有尽有。


    小繁看见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就开心得失去了自制力,一大一小疯狂清扫货架中。


    泡泡看不下去了:“你们是要把超市搬回家吗?”


    父女二人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看到巧克力和糖果,小繁又忍不住征求哥哥的意见,说:“哥哥,小繁想吃糖。”


    泡泡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然后叹了口气,一步往前,他先挪到彩虹糖所在的货架,伸手抓了一把,他手不大,但手指长,这一把大概捞了有五六袋。


    他数了数又放回去两袋。


    巧克力也是如此。


    许泽南不明白儿子这么做的目的,只当是他零花钱有限,但又不想低头花他的钱,所以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妹妹少买一点。


    许泽南将孩子的行为看在眼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受伤,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真正的被接纳。


    趁两个孩子走在前面的时候,他把那几排糖果和巧克力的不同种类和品牌,直接成盒成盒地拿了。


    结帐的时候,泡泡没坚持用他的电话手表。


    但看到了他的杰作之后,泡泡掀了掀眼皮:“你会被妈妈骂的。”


    把购物车里的所有东西放进车后备箱,许泽南的手下意识地一顿,他问:“她为什么要骂我?”


    泡泡没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被骂,但建议他把他搬回来的货架,不是,商品,全部放到储物间里去。


    泡泡木着脸,说:“妈妈不常去储物间。”


    “降低你被骂的可能性。”


    许泽南照着他的话做。


    许泽南按照食谱做了饭菜,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手生,但至少银鳕鱼剥掉外面那层煎焦了的鱼皮后,里面的肉质鲜嫩锁汁。


    M7和牛虽然火候把握得一般,但眼肉本身就偏松软,无功无过,总体还是好吃的。


    蔬菜的一些小瑕疵在于他怕不熟,多烧了一会儿,所以颜色才会没那么翠绿鲜艳,但软烂其实更适合小朋友的牙口吧。


    汤,汤他会烧的,有经验。


    西红柿烫掉表皮,因为奚言不爱吃西红柿的皮。


    清水煮沸,去了皮的西红柿切成块丢进去,鸡蛋打散,沿着沸水滚上一圈,最后再加上葱花和盐就行了。


    许泽南刚解开围裙,小繁就吸着鼻子进来。


    “叔叔,原来你会做饭呀!”


    许泽南忍不住骄傲了:“简单。”


    小繁主动要帮忙端菜,大概是心生惭愧,坐在沙发上看宇宙诞生探索节目的泡泡也关掉了电视,跟了进厨房来。


    怕烫着他们,许泽献只让他们拿了竹筷和碗垫去餐厅。


    三个人在餐桌上吃饭,小繁吃了口鳕鱼,杏眼弯起,伸出拇指点了个赞:“叔叔,棒棒哒。”


    许泽南就心甘情愿地继续当这个煮夫:“明天想吃什么?”


    他再去临时抱佛脚。


    小繁和泡泡不算是难带的孩子,晩饭后带他们在小区里散散步,活动一圈,消化消化晚饭。


    回来后,他们在儿童房里玩玩具。


    他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借了奚言的书房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开会或审批文件。


    买回来的迪士尼七宝乐高拼图才完成了两个,泡泡完成了阿波罗土星五号,小心翼翼地举着放在书房的展示架上,经过沉浸在工作中的他身边时,更放轻了步子。


    泡泡穿个室内拖鞋又不慌不忙地走到儿童房,帮妹妹拆开艾莎公主的乐高,针对不同的形状配件进行分类。


    许泽南忙完工作,加入孩子们。


    等到小繁宝宝掩嘴打呵欠时,他催促他们该去洗澡睡觉了。


    孩子们洗完澡睡觉。


    他才开始收拾厨房的垃圾袋,这些事虽然有好几年没干过了,但一旦重拾,他倒也干的顺手。


    当年两个人在出租屋的时候,奚言就没下楼扔过垃圾,她负责做饭,他就负责打扫卫生。


    他记得她说,两个人过日子是要相互搭配,相互配合的,谁也别想当甩手掌柜。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比如说,她生理期。


    他那天体验过了,生理期小腹疼痛等级是七级疼痛。


    她生理期时,她就会卷条被子缩在床上,什么也不干。他就必须要包揽所有的事情,任劳任怨。


    还要给她端茶倒水,切生姜煮红糖水,然后用掌心摁住她的小腹揉捏着,动作不能轻也不能重。


    轻了,她会生气,说他敷衍。


    重了,她也会发脾气,说他一点儿也不温柔体贴。她也会说伤害他的话,她说不喜欢他这种直球,喜欢那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只要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的那种男人。


    “你说的那种男人我没见过。”他一边伺候她,一边并不服气:“现在只有要你点拨的直球一个,还要不要了?”


    她就会气势弱下来,哼哼着:“那就……勉强凑合着用用吧。”


    这么想着,许泽南已将厨房的垃圾分类好。


    算算时间,他把她预留的饭菜温在蒸箱里。


    下一刻——


    他听到指纹锁被识别的声音。


    是奚言回来了。


    他直起腰身看向她。


    她穿着件蜜桃粉色的面包服,一根编在脑后的辫子,发尾扎了个小揪揪,可爱又俏皮。


    蜜桃色的衣服在昏黄的玄关灯下显得略暗,浮在防水材质布料表面的是一些荧光的水珠。


    他由此推断出外面下过雨。


    “饭菜给你留着了。”他拎起垃圾袋:“洗完澡再吃。”


    奚言低低应一声,气若游丝,极尽疲累。


    他因此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没忍住打量起她,发丝是湿的,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倒是有些呈具病态色。


    他猜测道:“大姨妈来了?”


    奚言随口应一声“嗯”,语气比重逢之后的每一次见他都要冷淡。


    “你现在还痛经吗?”


    奚言瞥他一眼。


    她的眼睛会说话,仿佛在说,你是白痴吗?


    你看不出来吗?


    奚言当他透明人似的不存在,脱了衣服挂起来,只单着件针织衫往房间里走。


    手握上冰凉的金属门托时,脑后响起他的声音:“要像以前那样帮你揉吗?”


    奚言愣在了原地。


    以前啊,以前很久了。


    她早就习惯了痛经的时候,用止疼片来代替他温热的掌心,用止疼片来代替他可大可小的力道。


    她记得他中指和无名指的指根有两个粗砺的茧,总是刮蹭着她的皮肤,痒痒的却不难受,是种让人心安的踏实力量。


    原来,她也曾在那样的力量下,安然入睡过。


    而不是靠布洛芬。


    “不用了,你回去吧。”


    布洛芬也没有什么不好。


    依赖着一种药,总好过依赖一个人-


    外面果然下了雨。


    雨水顺着黑色伞布簌簌而下。


    许泽南记得小区外面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他撑着伞过去,雨水急剧奔向他的裤腿。


    他又返回来一趟。


    怕把刚拖的地弄脏,他卷起西装裤的裤腿,走去厨房间,生姜切片,但切得厚薄不一。


    他的刀工就这样,他已经尽力了。


    蓝色的燃气火苗跃动,又被人轻轻拧灭。


    锅里的红糖姜茶煮得刚刚好。


    奚言洗完澡,出来厨房兑水喝。


    蒸箱上的指示灯提醒她,保温功能正在运行。


    她抬手打开。


    一碗米饭、一块剥掉皮的煎鳕鱼。


    一块牛排、一碗鸡汤里有两??根大鸡腿。


    三道时蔬菜、一碗清澈的西红柿鸡蛋汤。


    还有一碗撇干净姜片的红糖姜茶。!


    作者有话说:


    可怕,距离我的超长工作周开启,只剩一天休息了??


    为什么周一离周五那么远,而周五却离周一那么近?


    本章前50名2分评发红包吖。^o^


    第26章


    许泽南晨练后,接到了奚言的微信通知,今天早上不用他送孩子去上学。


    许泽南回了个“好”字,然后去洗澡。最近为了方便接送孩子,他都住在公司里面。


    许泽南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还没来得及开灯,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个不明物种——


    一个头颅。


    在他有限的视觉范围内,他看到一张没有血色的脸部,头发又黑又长。


    大浓妆,眼睛还反射出湖水一般蓝色的幽幽光芒。


    几乎是一瞬间,他在脑袋中识别出那不明物种是——鬼,女鬼。


    许泽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迅速转了个身,然后背对着门口喊:“赵秘书。”


    赵觉秒出现:“早上好啊,老板。”


    见老板办公室没开灯,他顺手替他开了灯。


    “我不好。”许泽南仍背对着赵秘书,他摇摇头,然后尽量使自己平静地说:“赵秘书,你右手边有个女鬼。”


    “啊?”


    赵觉有点委屈,有鬼,老板就喊他吗?


    他又不是钟馗,又不会捉鬼。


    许泽南又说:“麻烦你客客气气地请她走。”


    赵觉硬着头皮缓慢转过了脑袋,一股透心的凉意嗖嗖的从手臂皮肤里穿透出来。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学鬼叫:“芜~哦~哇~”


    直到看清楚了老板说的女鬼,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女鬼,老板。”赵觉把仿真头模捧在怀里,从老板身后绕到他面前,献宝似地举起来:“这是我给您买的专用全真头模啊,方便您学习编发用的。”


    许泽南又被这头发比脑袋还长的头模吓了一跳,忙抬手遮挡住视线。


    “不吓人的,老板。”赵觉耐心劝说:“发型师都用这个练习编头发。”


    许泽南这才将挡住视线的手稍稍挪开一些,但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对着这张脸,就没有想为她编发的想法。


    “就没有那种卡通的脸型?”他问:“看起来可爱一点的,有没有?”


    就像女儿那样的。


    “有也是有的。”赵觉为难地说:“但那种是儿童用来练习编发玩儿的。”


    老板自有老板的逻辑。


    “我练习了,也是给儿童编发的。”


    “那好吧。”


    一个小时后——


    赵觉又拎着四个儿童编发练习用的头模重新回到老板办公室。


    几个头模脸型都是一样的,但发色有所不同,彩虹混色,米黄色、棕色和金色,四种颜色。


    这回许泽南果然看着顺眼多了,他拿起梳子缓慢地沿着卡通头模的脑袋,自上而下地梳下去,边找手感边问:“私教找得怎么样了?”


    “明天就过来了。”


    赵觉毕恭毕敬,老板却好像有点心急。


    “他今天就不能来?”


    赵觉职业微笑:“今天他去辞职,明天才能过来入职。”


    许泽南也没有强求。


    他挥了挥手,让赵秘书先去忙。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又试了几次昨天给女儿扎的那个马尾辫。


    奇怪的是,他这回每一次都成功了。


    没有松松垮垮,也没有这里丢一绺,那里散一缕。


    他很快想明白了,不是因为他真是个笨拙的爸爸。而是因为他掌握不好手里的力道,怕用了力扯了女儿的头发,她会疼。


    许泽南想了一下,抬手往软件开发部拨了个电话:“上来一趟。”


    钱瓦尔以为是五分钟前刚提交的数据组出了差错,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倒也不能这么快吧?


    揣着不安敲响老板办公室门的钱瓦尔看见老板正在拿卡通头模练习编发。


    钱瓦尔心里更跼蹐了。


    这一切一定是他昨天手欠,拆了老板亲手给小繁编的马尾辫,自作主张地炫了个技所引发的局面。


    果然,老板不咸不淡地问他:“你很会给小孩梳头发?”


    钱瓦尔下意识地想否认,但昨天他不是已经炫过了吗?现在否认更像是在糊弄老板。


    钱瓦尔保守的回答:“会是会一点,但也没有很会。”


    紧接着——


    钱瓦尔就看见老板抬起眼,平平淡淡地启唇:“教我一下?”


    嗯?


    钱瓦尔惊住了,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老板叫他来,不是奚落他会扎两个头发就到处炫,而是叫他教他吗?


    “您是说,让我教您如何给小姑娘扎辫子吗?”他确认道。


    “不然?”许泽南不痛不痒地:“难道让你教我写代码?”


    钱瓦尔:“”


    他教。教还不行吗?


    咱这别提代码的事儿。


    “马尾?”钱瓦尔尝试建议老板。


    这是最简单的了。小繁扎马尾也比较精神。


    许泽南摇摇头:“那个我会。”


    钱瓦尔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忍不住想怼。


    您会是会,就是梳得不怎么好。


    “那您有没有具体想学的?”钱瓦尔问。


    许泽南思忖片刻:“泡泡辫,你会不会?”


    会的。


    一共有四个头模,钱瓦尔先在第一个头模上编了一个成品给老板看,问他是不是要这样的效果。


    许泽南手机里还保存了小繁给他找的那个视频,他点开对比了一下,确实是的,没错。


    他让钱瓦尔慢动作示范,手里抓把梳子,学得倒也认真。一个动作没看清,他会让钱瓦尔再重复一次,或者再慢一点。


    因为用了心去学,三四遍以后,他也就学会了。


    许泽南又问钱瓦尔,用什么样的力度给小孩梳头才不会弄疼她。


    他甚至还让钱瓦尔试着在他头上揪一揪,好让他感受一下力道,钱瓦尔没敢下去手。


    开玩笑,这跟在老虎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但钱瓦尔想到个更好的主意:“不如,您在我头上试试?”他头发长,勉强也能扎个小揪揪。


    可以让老板练练手。


    “也行。”


    许泽南说完,果然伸出了他修长的手指,他先浅浅揪了一下,似乎在试验钱瓦尔头发的韧性和脆劲。


    “不行。”钱瓦尔摇头:“老板,你用点力啊。”


    许泽南于是又加重了些力道。


    “还是不行,您再用点力。”


    等到许泽南放开老板包袱真用了力了,他又连“嘶”几声:“不行不行,老板您用太大力了。”


    “弄疼了,弄疼了。”


    送咖啡来的赵秘书站在老板办公室外面,就听到了这些污言秽语。


    一时进退两难。


    在听到——


    “对对对,就像刚才这样,这个力道正好,我不会感觉到疼。”


    老板怎么可以这样?奚老师就不追了吗?


    小繁和泡泡,两个孩子就不要了吗?


    赵觉终于忍不了,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老板,你还喝不喝咖啡了?”


    “喝啊。”许泽南给钱瓦尔扎头发的动作停住,莫名其妙地看向赵秘书:“你先放那儿。”


    他又吩咐他:“你再去给钱总裁也煮一杯。”


    看清老板动作的赵觉:“……你们这是在?”


    许泽南觑一眼赵秘书:“不然,我也给你编个辫子?”


    那可不能行。


    他就这点发量,经不住薅的。


    赵觉微微一笑:“老板,我去冲咖啡。”


    赵觉又手冲了杯咖啡送过来,他看见钱总裁脑后扎了个冲天炮。


    赵觉咧开嘴,没敢笑出声。


    许泽南和钱瓦尔边喝咖啡边聊,他问他:“你儿子是叫钱小阳?”


    “是。”


    许泽南点头:“你儿子跟我女儿一个班,我女儿当你儿子是好朋友。”


    这一点钱瓦尔倒是有些意外。


    因为小繁跟他介绍时用的是叔叔这个称呼。


    “您女儿是?”


    “奚续咛。”许泽南看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你昨天拆的是谁给我女儿编的辫子?”


    “是我编的。”


    老板声线清沉,钱瓦尔端咖啡的动作一顿。


    还没喝上咖啡呢,他就已经开始心悸了。


    秋后算帐,虽迟但到。


    虽然现在回忆两个孩子的长相确实是和老板有几分相似,但钱瓦尔是真没想到老板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可小繁说——”


    “说她爸爸去世了?”许泽南还挺认同:“我这么多年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是跟死的没什么分别。”


    这话也就老板本人敢讲,他可不敢说。


    钱瓦尔劝:“孩子还小,童言无忌。”


    许泽南突然认真:“这不是童言无忌。”


    这是一种警醒,警醒他永远是亏欠了他们的。


    但——


    只要他努力,总会有那么一天——


    两个孩子会接纳他。


    言言,她也会重新再爱上他的。


    他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但他会一直等下去,即使是一辈子。


    许泽南两指抵着腮:“你女儿是不是很喜欢你?”


    他想从钱瓦尔身上取取经。


    哪知——


    “不知道。”钱瓦尔眼神黯了一瞬,随后端着杯托苦笑:“也许她已经不记得我这个爸爸了吧。”


    离婚以后,前妻就没让他见过女儿。


    许泽南皱皱眉:“你现在是二婚?”


    “是。”


    “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二婚?”


    老板问得直白又干脆,钱瓦尔哪敢有所隐瞒。


    他大学一毕业就和女友结了婚生下了女儿。


    但那时候,两个人经济条件不好,他拼命地工作,拼命的加班,就想多赚点钱。


    可能是因为加班太多了吧,对老婆的关心就少了,两个人的争吵也就越来越多,因为柴米油盐,也因为奶粉尿不湿。


    后来——


    某天老婆来给加班的他送便当,却看见他和女同事一起在便利店吃饭。那个女同事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直接一张餐巾纸怼到了他嘴角,帮他擦了溅在嘴角的酱汁。


    钱瓦尔有了倾诉欲,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却被老板打断了:“你为什么要和女同事单独吃饭?”


    钱瓦尔:“……加班餐,也挺正常的吧?”


    “不正常。”许泽南:“我就没和奚言以外的女的单独吃过饭。”


    “你不单独和女同事吃饭,你前妻就不会误会你,她就不会跟你离婚。”


    钱瓦尔:“……奚言是?”


    “奚言就是我两个孩子的妈妈。”许泽南说:“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钱瓦尔不理解了:“听您这么描述,您没做任何让小繁妈妈误会的事情,那你们又是怎么分的手?”


    钱瓦尔抬眼看向老板,老板的脑袋低下去,最后干脆磕在手臂上,他的声音低沉清冽:“我不知道。”


    以前他总爱猜想奚言离开他的原因。


    想过是她看腻了他。


    想过是她喜新厌旧。


    也曾经亲眼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抱下车,那男人扶着她走进妇产医院,那男人也蹲下身给她系过鞋带。


    但现在——


    那些他以为他见过的恩爱,这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释。


    他还是没能找到当初奚言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


    钱瓦尔到办公室的时候,猛灌了一整杯水。


    随后,企业微信跳个不停。


    他点开一看。


    是老板通过企业微信给他连发了十个红包,并留言:【谢谢,这是学费。】


    第27章


    magic N4项目策划案从午休后开始过会。


    市场部总裁下辖各项目部总经理分别共享策划方案,包含老板及主要股东在内的集团高管与会聆听。


    会议场合严肃认真,容不下一丝差错。


    所有项目相关人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尤其是对主要汇报的人员而言,这更是一举成名的机会。策划案若是被决策层拍板通过了,从此他便在集团内有了姓名。而他如果是失败了,这几个月的努力即是付诸东流。


    所以,所有人都不敢懈怠。


    方案阐述得详尽仔细。


    会议进程十分缓慢。


    许泽南多次抬手看时间。


    三点钟,许泽南侧耳赵秘书,问台上展示PPT的到了第几个了,赵觉看了眼次序表,告诉他是第四个了。


    一共九个汇报者,还剩下五个。


    “催一下。”许泽南示意赵秘书。


    赵秘书的催促有点作用,但作用不大。


    到三点二十的时候,还有四个汇报者没展示完。


    许泽南又看了眼腕表,问身旁的参股股东:“一定要今天讲完?”


    参股股东是几个叔伯年纪的长辈。


    当年创业时,给过他不少经济支持,他征求他们的意见:“明天继续行不行?”


    “你有什么事儿先推一推吧。”其中一个长辈说:“你这个身份地位,要见什么人,让他等你几分钟有什么关系?”


    “这次见不着,推到下次又有什么关系?”


    许泽南耐着性子又坐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


    不知道是没准备好,还是准备得过于充分了。


    那人的策划非但没有收尾的意思,所讲的内容也已经不在重点上了。


    许泽南目光停在腕表上,就着面前的鹅颈麦克风,突然出声打断了汇报者:“给你五分钟,挑重点讲。”


    汇报者有点儿懵:“您要是不急的话……”


    他还能再讲起码五个小时。


    “急”,他答得干脆,“我要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与会人员:“?”


    那几个参股股东:“……”


    “算了,你们继续。”许泽南又说:“别管我,我手机参会。”


    他起身,长腿先迈出会议室。


    孙秘书继续主持会议-


    许泽南赶到幼儿园的时候,一分钟不早,一分钟也不晚,刚刚好,三点五十。


    星星幼儿园大班接送通道按时开启。


    他排在队伍的最后面,随着接送孩子的爷爷奶奶主力军、少许的年轻妈妈以及极个别像他一样的年轻爸爸缓慢的脚步往前挪着,他停在闸机前将家校联络卡摁在识别区,身高腿长,在一群爷爷奶奶中间尤为惹眼。


    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不间断。


    来幼儿园接孩子的爸爸本就是稀有品种,长成这样的就他一个,没被当成国宝围观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尽管许泽南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几万人面前做大型演讲,与国际国内政要谈笑风生,可此刻面对幼儿园小朋友和他们家长打量的目光,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滴,学生卡。”


    家校联络卡生效,闸门打开。


    他顺利进入星星幼儿园,在指定地点接到了挎着保温水壶的儿子和女儿。


    儿子的保温水壶是宇航员图案,女儿的保温水壶是粉色的,他记得那个动画片叫猪的一家。


    因为奚言家的门铃就是那个主题曲。


    猪爸爸猪妈妈。


    粉红猪小妹和猪弟弟。


    陈老师已经认识他了,但对他的称呼还是摸不太清楚。因此不像称呼别的小朋友家长那样,某某爸爸,某某妈妈,而是,说:“今天又是您来接孩子吗?”


    许泽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是。”


    把两个孩子交到他手里的时候,陈老师想了想,说:“孩子妈妈什么时候方便来一趟吗?”


    “老师有什么事对我说就可以。”


    陈老师掂量之后,说,这学期已经快进入尾声了。


    还有一学期,大班的小朋友就该升入小学了。


    统计大班有哪些小朋友在进行一些幼小衔接的课程学习时,奚续沉和奚续咛不在列。


    “也不是强制。”陈老师说:“但小学不比幼儿园,建议家长们还是可以适当进行一些引导。”


    “幼小衔接的课程包含哪些?”


    “这个就比较多了。”陈老师笑说。


    方方面面的。


    习惯啊、时间观念啊、一些思维模式的养成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也可以进行一些课程上的,比如汉语拼音,简单的汉字认读写、古诗词,二十以内的算术加减法的初步学习。


    不需要学得多好,但要培养小学生意识。


    “行。”他表示记住了。


    许泽南刚准备转身,就见女儿拉了拉他的衣角,杏眼撑圆:“叔叔,要跟陈老师说谢谢。”


    许泽南愣了愣:“……谢谢。”


    陈老师:“不客气啦。”


    和陈老师道过谢,许泽南接两个孩子回家。


    松柏常青的街道,粗壮的梧桐树枝条抽秃,两个孩子走在里侧,他走在外头。


    儿子喜静,手插兜里,肩背挺直。


    金属质感的银灰炫彩面料羽绒服,右边胸口拓上宇航员造型图案,脑袋上的蓝色线帽上尖下圆,没压住的耳朵尖冻得红红的,小鼻尖也冻得缩起来。


    女儿陪哥哥穿了同系列宇宙款羽绒服,但她口罩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好动,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让人看了有多少烦恼都遗忘掉。


    许泽南看向刚到他大腿处的女儿,眼睫垂下来和她说话:“我今天学会了泡泡辫,小繁宝宝想不想试一试?”


    小繁停下脚步:“叔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有戴帽子吗?”


    “为什么?”


    小繁轻轻拍了拍自己脑袋编好的头发,眨巴眼睛:“因为妈妈今天给我编的花苞丸子头很好看呀,小繁不想拆掉。”


    “……”。许泽南慢慢地转过身,视线落在站他身后的儿子身上,主意渐渐打到儿子身上:“那泡泡你……”


    泡泡的耳朵更红了,血色蔓延至耳尖,他抬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抗拒得明明白白:“我才不要做女生。”


    许泽南:“……”


    手有点痒。


    “我手艺还不错的。”许泽南突然就更想逗儿子了:“不会弄疼你的。”


    车门解锁,两个孩子自己拉开车,小繁先踩在脚踏上爬上去,泡泡拒绝上车:“你想让我做女生。”


    许泽南穿着短款的同色系羽绒服,拉链敞开。


    他陪泡泡站在车外,眉眼笑得弯弯。


    塞在裤袋里的手机会议仍在紧张进行中,可他并没有想起,还有人在等着他的最终拍板。


    他只知道小繁“咯咯咯咯”的笑声,如同春天早来的一阵暖风,吹散了这个白茫萧条的冬天的冷意。


    “上车吧,不逗你了。”他抿起唇,嘴角噙满笑意。


    “不让你做女生。”


    泡泡好不容易才上了车,却还是戒备地缩在后排角落里。


    小繁从百宝口袋里摸出两根果味的棒棒奶酪,低头剥开一颗递给他:“哥哥,来根棒棒奶酪压压惊吧。”


    “是冰雪奇缘的,艾莎公主哦。”


    泡泡头就摇得更厉害了。


    他似乎是害怕极了。


    小繁把哥哥避之不及的棒棒奶酪咬在嘴里,和前排开车的许泽南聊天:“不过,叔叔你是为了给小繁梳头发,才特意练习的泡泡辫吗?”


    “对。”许泽南大方承认:“特意练习的。”


    不然,还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花时间去练习小姑娘的花式编发。


    “叔叔,你对小孩还挺好的。”小繁把嘴巴里的棒棒奶酪取下来:“不过也不能因此在上班时间做与工作无关的事呀,这样你会被老板开除的。”


    车子拐入长巷道,天色乌青乌青的。


    他开了近光灯,车速降缓。


    隔着玻璃窗,街边的烤红薯摊贩在吆喝,冰糖炖雪梨冒着腾腾的热气。许泽南想到什么,问:“小繁宝宝眼中的老板是什么样子的?”


    小繁便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他的耳朵长在头顶上,他没有眉毛,眼睛非常圆,鼻子又大又宽,还有两根尖尖的獠牙。”


    “这是什么东西?”


    “吸血鬼鹿呀。”小繁笑起来:“也叫鹿面吸血鬼。”


    “不让钱叔叔请假的坏老板就应该长这样子的。”小繁反问他:“叔叔,我猜的对吗?”


    许泽南没说对,也没说错。


    他只是对着后视镜笑了一下:“那你看看我,像不像你说的那个吸血鬼鹿?”


    “你不像呀。”小繁才不怕他:“你没有獠牙,你最多就像个呆头鹿。”


    许泽南:“……”-


    到家以后,许泽南陪孩子们简单玩了一会儿,就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他长身贴近料理台的大理石面,长腿屈了一截,因为个子高,肩颈也微微驼下来。


    微白的灯光略暗,从头顶斜斜覆下来。


    他左手握着脱了皮的有机蔬菜,右手持刀。


    白衬衫西装裤,宽肩窄腰,颇为养眼。皮带上面围了条粉红猪小妹图案的半身围裙,与平时不同,这是小繁奖励他,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


    软软绵绵的小手隔着布料传来温热,像那滑不溜秋的橙味果冻在腰上翻了几个跟头。


    斜在料理台面上的手机,仍传来下午未尽会议中演说者的侃侃而谈。


    “那我就不打扰叔叔你工作了。”


    小繁跑出去。


    厨房里又静了下来,只有菜刀切断根茎的声音。


    以及——


    “我认为我们这个策划势在必行。”


    手机里传来这样的轻狂。


    许泽南在厨房里炒菜,不知道什么时候泡泡进来了。他站在他的身后,喊了一声:“喂。”


    他从没喊过他叔叔,所以,许泽南想,他大体是知道他身份的,但因为不熟,或者说,因为没感情,他叫不出口,也不愿意喊他一声爸爸。


    泡泡一手拎着两个卡通头模,就和许泽南今天在办公室里练习编发的四个头模一模一样,也是四个色的,可爱的娃娃脸型,并不让人心生抵触。


    泡泡并不怜香惜玉,揪住头模的头发,脑袋垂在下面,他面无表情地将这个四个头模往许泽南面前的料理台上一放,就和他正在开会的手机排成一排。


    泡泡酷酷地抬起下巴:“你要是真的很想给妹妹编头发,就先用这个练习吧。”


    “啧。”许泽南切菜的动作停住,他偏了偏头,看向儿子:“那你知道吗?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用这个练习编头发。”


    “所以。”他的眼神变得紧巴巴:“比起练习,我现在更想找个人实战。”


    三秒之内,泡泡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很快,许泽南听见“砰”一声,门被拍上的声音。


    据他良好的听力分辨,被关上的房间是在右边的。


    嗯,泡泡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第28章


    晚上,奚言回来的时候,许泽南特意多留下来待了一会儿,他和奚言转达了陈老师的话。


    其实是总算找到了可以和奚言沟通交流的话题点。


    奚言边吃饭边在想期末复习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点头:“那你教啊,汉语拼音你不会吗?20以内的加减法你难道不会吗?”


    也不是不会。


    就是想跟她好好说说话,拉近一下距离。


    和孩子要培养感情,和孩子妈妈自然也需要培养感情。


    许泽南被她这么一堵:“行,我教。”


    他甚至对自己使用了奚言式洗脑:“汉语拼音我不会吗?20以内的加减法我不会吗?”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奚言喝口许泽南炖的谷饲走地鸡蘑菇汤,抬眼看了看他:“许泽南,你应该对无人机很有研究吧?”


    许泽南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奚言夸他。


    他有些飘飘然,但在前女友面前还是尽力克制了一些:“我对无人机还是挺有研究的。”


    他没说自己是这方面的专家,也算是谦虚了,有所保留了。


    奚言对他是专家还是仅仅是挺有研究并没多少兴趣,她讲话有她讲话的循序渐进:“泡泡想去参加无人机训练营,我也稍微研究了一下,但不是很懂。”


    不等许泽南说出类似“我可以教你”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研究”这样温馨舒适的话来,奚言就接着道:“既然你对无人机这么有研究,那你抽空帮他选一个靠谱的训练营机构吧。”


    “……可以。”新手爸爸许泽南试图一碗水端平:“那我们的女儿呢?”


    奚言挑了口米饭:“钢琴、古筝、大小提琴……你多带她去艺术培训中心体验体验,看她喜欢哪个就学哪个。”


    奚言的主张是寓学于乐。


    所以,这些特长班也好,兴趣班也好,可以学,但一两个玩玩就好,不能成为孩子的一种精神负担。


    许泽南:“……行。”


    “还有,我快放寒假了,之前和小繁的幼儿园同学家长约好了要去自驾游,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房车帮我订一辆。”


    许泽南逐渐失去了聊天的兴致:“……知道了。”


    “兴趣班和房车的钱你记一记,回头我一起转给你。”


    许泽南是想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来,但他期待的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新手爸爸在摸索孩子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


    他一点儿也没有和她一起照顾孩子的机会。


    “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来做吗?”他没忍住,问。


    给孩子进行幼小衔接的辅导也好,选兴趣班也好,挑选房车也罢,甚至是亲子游,他本意其实都是想和她一起共同参与到这些事情上来。


    但,奚言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


    “怎么?”奚言眼尾凉凉地扫向他:“你不是说想参与到孩子的成长和教育上来吗?这才几天就嫌事儿多想罢工,继续当你的甩手掌柜了?”


    “没有。”许泽南抿抿唇:“我就是问问。”


    “随便问问。”他低低的:“你当我没问。”-


    隔日,赵觉把新来的造型师领到老板办公室的时候,顺道儿把昨天下午的magic N4项目策划案会议纪要摆在了老板桌上。


    许泽南随手翻了翻,对赵秘书以及整个秘书处的工作能力表示了认可。


    会议纪要详略得当,他想要的信息都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泽南跟着新来的造型师学习花式编发,学完了先在头模上练习,练习顺手了,就打电话到软件开发部喊钱瓦尔上来练练手。


    用习惯了的人还是好用的。


    学了几款适合儿童的花式编发以后,许泽南又让造型师教了他几款新潮的适合成年人的花式编发。


    “孩子的妈妈也爱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望向落地窗外,大片的阳光洒了进来,他眼里的雾色被光芒冲淡:“尽管她本来就已经很漂亮了。”


    他还叮嘱造型师保持进步,保持学习,保持更新。


    不过,自打奚言的父亲手术以后,她再也没要他早上去送过孩子,因此,学了这双好手艺,他倒是暂时也没能派上用场。


    但……有备无患吧-


    敲响春天第一道钟声的,是第五届全国青少年无人机大赛的开幕式。


    则安科技作为本次江城赛区的主办方之一,承担起了整个赛事的组织和策划职能。


    开幕仪式在即。


    星芒小学,科技馆与教学区是分隔开来的两个不同的功能区。全市中小学各校代表参赛队伍有续办理身份登记,通过安检,进入学校科技馆。


    教学区域读书声朗朗,教学工作并敢不搁置,只是临时调配了些副班主任去科技馆帮忙维持秩序。


    像奚言这样的教学主力是要留在教学区的。


    临近期末了,教学任务比较重。


    奚言在忙碌中抽空把有关中小学生心理健康研究课题方向的开题报告写好了,交给副校长秦亮。


    谷雨竹老师也在。


    见到奚言,她不知道为何要突然说起三班的学生。


    “奚老师,临近期末了,你班问题学生不少,你可要再抓一抓学习啊,不要到时候向家长交成绩单的时候,学校领导跟着你们脸上无光啊。”


    问题学生四个字,奚言又不爱听了。


    她放下开题报告,笑着回敬:“谷老师说的对,语数英各科的学习都要趁着复习阶段再拔一拔。语文我心里有些复习计划,但英语科目还是要拜托谷老师了,您作为英语教研组的组长,教学经验丰富。”


    她停了停,不紧不慢地回答:“在您的带领下,我有信心期末考试,我们班的英语成绩一定能再提高个五分。”


    这倒像是给谷雨竹定了个平均分提高五分的目标,还是当着秦校长的面。


    谷雨竹不犹得气势弱下去几分,却还得硬着撑起她的骄傲:“那是当然了。”


    交完开题报告,从副校长办公室出来。


    奚言感觉到心里有点儿堵,急需要甜食来救个命。


    她把手探进羽绒服外套的口袋,果然在里面翻出点小零食来。


    六个独立包装的奶包子。


    她有些新奇,女儿往她口袋里塞的小零食变了,以前是糖果和巧克力,今天居然变成了奶制品。


    当她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才该是女儿塞的。


    奚言垂眼看看手里的一把奶包子。


    那这个是谁塞在她口袋里的?


    儿子塞的?


    还是……?


    脑袋里好像是有了答案。


    幼稚鬼才会偷偷摸摸学小朋友。


    恰好碰到了徐寅飞老师,奚言把一把奶包子全部拍在了他手上:“徐老师支援科技馆赛事辛苦了,请你吃点零食。”


    徐寅飞想也不想,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咬。奶香在口中四溢,他拖住奚言扯了会儿闲:“明天是周六,开幕式你会带孩子来玩吗?”


    据徐老师介绍,科技馆里按照不同的比赛项目划分了不同的比赛区域,旋翼赛、固定翼赛和创意赛,各区域又划分了具体的细项分赛。


    开幕式结束后,细项分赛陆陆续续就开始展开了,应该非常热闹。


    如果奚言带孩子来的话,他可以给她几张不同细项分赛的门票。


    奚言说她可能没时间带孩子过来。


    明天是周六,她得去医院接父亲出院。


    但徐寅飞还是往她手里塞了几张门票。


    “去医院接完叔叔出院,再带孩子来。”-


    因为结束了开题报告。


    奚言难得下了个早班。


    因为父亲明天出院,医院里有护工和母亲照看着,奚言难得早早回了家。


    电梯厅里的鞋柜上多了双男士皮鞋,两双儿童机能鞋分别摆在两侧。


    奚言弯下腰取出自己的拖鞋换上,门推开一条窄缝,暖色调的灯光从室内漏了出来。


    像是守在门后一样,小繁一下子伸出脑袋,笑容满面可掬:“妈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那妈妈这么早回来,小繁宝宝欢迎吗?”


    “十分欢迎的呀。”


    紧接着她奶声奶气地唱起来:“我的好妈妈呀,下班回到家,劳动了一天,多么辛苦呀,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


    不等奚言和她一起唱,她及时止住歌声,伸出小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叔叔在给我们做晚饭了。”


    奚言抱了抱女儿,才意识到女儿刚才说了什么称呼。


    叔叔。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和许泽南同时出现在孩子们面前过。忙碌的工作和疲惫的生活状态,让她似乎是忘记了和孩子们解释许泽南的身份。


    奚言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往厨房看过去。身形挺拔的男人脱下西装,只单着一件白衬衫,女士围裙系在他窄瘦的腰间,倒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但——


    他一会儿便见了拙。


    油烟机开得超大声,煎鱼不知道要先开小火,橙色的火苗熊熊在锅底燃烧。


    仿佛待会儿要连鱼带骨一块儿给焚了。


    洗干净的鱼也不知道要用吸水纸先吸干,就那样湿漉漉的往沸腾的油锅里丢。


    人离料理台离得得有一米远,动作更是不知道要轻拿轻放。


    下一秒。


    奚言便眼睁睁地看到火苗猛地从锅底蹿到锅里,油点四处乱溅。


    厨房白痴手忙脚乱地去关火。


    火关掉了,但油锅里还在劈里啪啦。


    白痴搓了搓手手指,又将手背贴在唇边,轻轻吹了下。想也不用想,他被滚烫的热油烫到了手。


    然后白痴呆呆地望着锅里黑糊糊的的鱼,他和两只死鱼眼,大眼瞪小眼。


    奚言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她吃到的鱼,不管是银鳕鱼还是鲈鱼,但凡需要煎制的鱼肉,总是剥了皮的了。


    她以为时隔几年,钢铁直男如今变得细腻了起来,盛好米饭还贴心地帮她把鱼皮给剥落了。


    原来是——鱼煎焦了。


    奚言没忍住,推开厨房间的门,把白痴赶了出去:“许泽南,你连条鱼都烧不好,你能干什么?”


    许泽南理亏挠挠眼睑,勉强能为自己辩解一下:“今天这鱼体积有点大,跟我最近买的鱼都不一样。”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吧。”


    他说,人从不会到会不都有个过程吗?她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的。他借口还挺多,他说,况且他知道今天的鱼超出了他能正常掌控的范围,所以他买了好几条。


    多试试,总是能成功的。


    人就是不要怕失败。


    他看着闻讯而来,杵在厨房门口目瞪口呆的儿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泡泡,人不能怕失败,对吧?”


    泡泡眨了下眼睛:“哇哦,你好会讲歪理。”


    第29章


    被儿子这么无情一揭穿,许泽南也感觉到有点丢脸。


    他抬手覆在眼睑上,挡住自己半张脸,没被遮去的部位,奚言看到他嘴角翘起个明显的弧度,肩膀微微颤抖,耳垂是淡淡的粉色。


    奚言鼓了鼓腮帮子,无语地避了避视线,却也很难不注意到他白皙修长的双手,因为被沸腾的油点溅出几个红色的软泡。


    她不经大脑的问出口:“手没事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


    但覆水难收,她也只好转过身去,全然不管这渐渐变得发烫的室温里,正有什么火星子摩擦起了火,在壁炉里熊熊灼烧。


    四溢着暖意。


    许泽南挪开手,突然来劲了:“疼是疼。”


    他往料理台边一靠,腰臀抵着大理石,那腰劲窄紧实,臀周挺翘。他双手环着胸,目光满是赤诚地望着她:“但比起生孩子,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突然提到生孩子,让奚言一时间有些愣怔。一些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深呼吸后,卷起袖子,重新拎了件围裙往脖子上套,似是无意地低语:“你又没生过孩子。”


    可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就不会不予回应。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的雾气却是浓重的,他认真而郑重地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生孩子这种事情能由男人来承受。”


    奚言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里感受。


    她是能感受到他的诚意的,可这诚意就像丢入平静湖水里的砂石,它是带来了一些涟漪,但也只是带来了一些涟漪而已,终究翻不出什么惊涛骇浪来。


    湖面依旧会恢复平静。


    如果当初他能陪在她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做,或者他就只是个笨拙的爸爸,他们会像所有新手父母那样争吵,为了孩子为什么哭而争吵,为了谁才应该在寒冷的冬天,半夜披件衣服起床给孩子泡奶粉换尿布湿而争吵。


    那也总是能好过如今这些迟到的真诚的话语的,千言万语隔着岁月那都是空洞的,苍白无力的,抵不消他缺失掉的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


    哪怕那些陪伴其实更像是相互推卸,相互拌嘴,带着相互指责的,也好过,那漫漫长夜里和哭闹声抗衡的只有无止境的沉默和妥协。


    尽管这不怪他。


    但现在,就是由他来承受了缺席的代价,他是不被需要的,是很难重新被接纳的。


    奚言敛神,没就着他的话再聊下去,而是微微欠身交待儿子:“泡泡,去给爸爸拿一下烫伤膏吧。”


    泡泡乖乖地拿了烫伤膏过来,递到许泽南面前:“呐,给你。”


    奚言接管厨房,把许泽南请出去。


    许泽南站一旁往手背上不慌不忙地抹烫伤膏,又不紧不慢地问,他能不能不出去。他解释说,想在旁边看她煎鱼,他也可以学习一下。


    奚言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示范起了煎鱼的前期准备工作。


    鱼身抹盐、厨房纸巾吸掉多余的水分。


    油温烧至冒泡,她拧了小火,一手拎着鱼尾沿着珐琅煎锅锅壁将整条鱼滑入,一手拎着玻璃锅盖抵着锅口以及往上的位置。


    她边示范边说:“可以用锅盖抵住煎锅这样挡一下。”


    许泽南站一旁说记住了。


    奚言想了下,又说:“其实,你学不学都行。”


    奚言说,她爸爸明天就出院了,以后就不需要他来给两个孩子做饭了。


    许泽南自己擦烫伤药的动作顿了顿:“那我以后还能见孩子们吗?”


    还能再见你吗?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半句被他咽下去,他怕直球式的表达,怕过于激进的追求会弄巧成拙,引起她的反感。


    重逢后,他好像再也也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从前,十九岁的时候,他想要她做他的女朋友,那就表达出来。


    现在,二十九岁的时候,他多了很多顾虑,因为她当年那句“不喜欢直球”这段时间总是翻来覆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物极必反的道理,他明白。


    用来掩饰想见她的意图的,也就只能是想见孩子们了。想见孩子们是真,但……想见她也何尝不真呢?


    “可以见啊。”奚言说:“我是个讲道理的小学语文老师。”


    既然答应了他让他参与到孩子的成长和教育中,就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说,她父亲出院了,她渡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就会过河拆桥就把他赶得远远的。


    这是第一次四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长长的餐桌,爸爸妈妈坐在一侧。


    小繁和泡泡坐在另一侧。


    但这本该是温馨一刻的团圆饭饭桌上,并没有太多的热闹话题。


    泡泡本就是冷性子,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活络爸爸妈妈之间渐渐僵硬的氛围。


    小繁觉得叔叔想追妈妈,那得靠自己的努力,不能靠他们小孩子走捷径。


    她于是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哥哥,一会儿也看看叔叔。最后,她端起叔叔给她盛的汤,豪迈地一饮而尽。


    “小繁吃饱了。”她从餐椅上滑下来:“妈妈和叔叔慢慢吃。”


    泡泡也搁下了筷子,酷酷的,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餐厅。


    餐桌上就剩下并排坐的两个人。


    可能是这座位突然排得奇怪,许泽南默默端了碗挪到奚言对面去了。


    他吃饭不多,筷子戳着米饭,询问式的和奚言聊天:“明天你父亲出院,要我一起过去吗?”


    “不用了。”奚言先拒绝,随后才想起什么,说:“你明天不是有个开幕式吗?”


    第五届全国青少年无人机大赛明天正式拉开序幕,则安创始人是属于可去可不去的存在。


    许泽南确实也没打算去:“开幕式没必要我去。”


    奚言嘴快了一下:“我爸爸出院,也没必要你去啊。”


    许泽南拨着米饭的手一顿,头低着:“嗯。”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话说重了,奚言重新拾过话题:“你带孩子们去开幕式吧。”


    她这就站起来,准备去拿包:“徐老师今天给了我几张门票,我拿给你。”


    他抬起眼睫,长睫毛低低地刷在眼睑上,双眼皮的褶皱不深不浅,宽度恰到好处,他不带笑容地反问她:“我要票干什么?”


    是了,他一个主办方。


    他要票干什么。


    奚言收了腿,又默默坐下了。


    啃饭。


    此后,今晚这饭桌上便再没有人说话。


    不多会儿,许泽南觉得这顿饭似乎没有了吃下去的必要,他匆匆离去。临走之前,也将厨房里的垃圾袋打好结,一块儿拎走了。


    电梯厅里并不明亮的灯光将他的骄傲打碎,他的肩膀略躬,声音低沉:“明天早上我来接孩子。”-


    小繁洗完澡,头发半湿不干地耷在脑袋上,粉色的干发帽大大空空的在吸水。


    小小的人儿突然钻进书房,一把抱住正在备课的妈妈的腿,仰头撒娇:“妈妈好久都没有给小繁读过睡前绘本了。”


    “这段时间临睡觉之前,小繁想像妈妈那样邀请故事里的人物到我脑子里面来聚会,可是它们怎么也不听小繁的话。”


    “它们只听妈妈的话。”小繁嘟囔着:“妈妈今天晚上可以再给小繁读绘本吗?再把故事里的人物邀请到小繁的脑子里面聚会,好吗?小繁想和它们一起玩。”


    “当然可以了。”奚言放下手里的教案,一边给女儿擦头发,一边耐心地说:“爸爸在的时候,小繁也可以让爸爸给宝宝读绘本呀。”


    小繁陷入了纠结中:“可是妈妈你说,女孩子住的地方不能随便让男的进来呀?”


    “那个不是叔叔。”奚言有些好笑:“他是小繁宝宝的爸爸呀。道理是对的,但如果那个人是爸爸的话,没关系的。”


    “可是妈妈你现在还没有跟那个叔叔结婚呀,没结婚的话,他就不能算小繁的爸爸。”


    奚言:“?”


    说到叔叔的话,奚言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和孩子认真解释一下许泽南的身份。不要在孩子有限的认知内,她是个随随便便的妈妈,随便找了个男人就让孩子叫爸爸。


    “他真是小繁宝宝和泡泡哥哥的爸爸。”奚言思考了一下这个误会的起源:“还记得妈妈跟小繁宝宝说过,爸爸出国了的事情吗?”


    她用了最简单的说法:“他现在回国了。”


    在小繁有限的认知里,出国是爸爸去世的一种委婉说法。


    从她第一次明白爸爸这个词的含义以后,她就请教过很多人,大哥哥、大姐姐,叔叔阿姨,甚至幼儿园的老师。


    这些人都告诉她。


    如果妈妈形容爸爸是一个很好的形象,可问到妈妈爸爸去哪儿了这样的问题时,妈妈又会面带微笑的给出你爸爸出国了这样的回答时,那么,爸爸多半是去世了。


    因为妈妈的逻辑不攻自破。


    出国也是有电话的,爸爸出国怎么就一次电话也没有和小繁打过呢?出国也是有网络的,爸爸出国怎么就一次视频也没有和小繁开过呢?


    那些人还说,如果妈妈提起爸爸就面色一沉,痛骂这个男人没良心,数落他的很多不是,这种情况下,多半是爸爸和妈妈的婚姻破裂了,离婚了。


    小繁认真比较过妈妈提起爸爸时的表情和心情,面带微笑的,妈妈说爸爸是一个很棒的男人。妈妈甚至还愿意给小繁看过爸爸的照片,所以,小繁知道了她爸爸的情况是属于第一种。


    爸爸是真的去世了。


    小繁突然把脑袋仰得更高了,她认真地看向奚言:“那妈妈,你要怎么证明那个叔叔是我爸爸呢?”


    作者有话说:


    解释评论区:


    男女主感情线进展慢。


    虽然已经更新了28章,但是她才9w字吖,对于一本文来说,9w字还是个孩子呢。


    开个玩笑,男女主感情线已经开始在推进啦。我虽然是写得慢了点,但等他俩谈恋爱的时候,该写的我都会写,不会亏欠大家的。


    唉,我也承认我每章字数不算多,但我也有优点,比如我没断更,每天都有3k+的更新,是不是?


    最后认真的解释一下,主要三次元工作有点累,我码字的时速又很慢,是500字/小时,所以不断更(尽量)已经是我尽最大的努力啦。^o^


    这章作话又有点多了,前50个2分评给大家发红包哈^_^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


    第30章


    奚言:“……”


    这个证明的难度不亚于,你如何证明,你是你爸的女儿。


    奚言被问到哑口无言。


    吹风机调到最小档,温热的风吹着女儿柔软细腻的发丝。


    小繁趴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也没来得及等妈妈邀请故事里的人物到脑中聚会-


    周六早上,许泽南早早地来接孩子。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他昨晚上那点儿情绪已经自我消化吸收掉了。


    他穿了件白色羽绒服搭咖色毛呢西裤,里面的内搭是件高领黑色的羊绒毛衣,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


    羽绒服是短款,看上去腿就更长了,身高也更高了。


    不得不说,这身搭配直接戳中了颜狗奚言的心窝,她看得有些发愣。重逢以后,她见他时多半是一板一眼死硬派的西装和西装裤,再不然就是一些深色系的衣服,帅也是帅的,就是感觉有些故作成熟和稳重。


    他本来明明也不是成熟稳重的那一款。


    还是这样的他更帅气也更活力一些。


    还有小屁孩在旁边煽风点火。


    泡泡得知今天要去看无人机开幕式和比赛,一早上就兴奋地在家里转来转去,千挑万选把许泽南送他的magic N3给抱上了,加绒卫衣配小马甲,腰间挎着水壶出来,一出房间就看到了许泽南。


    泡泡腿不动了,睖睁地:“哇哦。”


    一声。


    小繁梳着好看的公主辫,她也挎着水壶出来,见了人学着哥哥“哇哦”一声,却又比哥哥更擅长表达:“叔叔,你今天真的是超级超级帅呀。”


    “谢谢。”得到了女儿的夸奖,许泽南不免有些得意。他拎了拎裤腿,然后在女儿面前蹲下身来,笑着问:“那我的排名上升了吗?”


    小繁眨了两下眼才明白他的话,她擦擦两边的衣袖:“上升了呀。”


    许泽南诱导着:“嗯,那我排第几了?”


    机灵的小繁才不会被他这一点儿皮相征服:“打败了昆虫学家叔叔啦。”


    “就前进了一名?”


    “不然咧。”小繁甜甜一笑:“循序渐进呀,叔叔。”


    “”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奚言,把目光投向泡泡。


    泡泡的眼睛像他爸爸,眼型圆润饱满,像长长的橄榄卧在眉峰下,双眼皮的褶痕自然蜿蜒至眼尾,瞳仁是淡淡的雾色。


    父子二人因此都有那种淡淡的忧郁气质。


    泡泡耸肩:“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奚言:“”


    向来不擅长表达的儿子,这会儿却眨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表达了对其他两个在帅不帅这个话题上无止境聊下去了的不满,他说——


    “泡泡迫不及待地想去看无人机比赛了。”


    奚言还是第一次听儿子说自己迫不及待干什么,虽算不上撒娇,但确实是他开始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这让奚言有些欣慰,她会为了儿子一点小小的变化而湿了眼眶,她开心地贴贴儿子的侧脸,安抚道:“好,去看比赛。”


    “让爸爸带泡泡去看比赛。”


    奚言把孩子交给许泽南的同时,还塞给他一个鼓囊囊的浅灰色手提包,肩带略长,可以挎在肩上的那种。


    许泽南伸手接过来,手臂往下一坠。


    他是真没想到这看起来不大的包居然能这么重,他问:“里面是什么?”


    好沉。


    他们搞代码的,久坐缺乏锻炼,就是虚弱。奚言抿直唇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然后才嫌弃的解释,包里面有很多孩子日常外出必须要带的东西。


    “比如?”


    比如,超大容量的保温水壶。


    许泽南眉心一跳:“超大容量是多大容量?”


    “1.75L。”


    出门一趟,挎1.75L的热水,还不连保温壶本身的重量。许泽南有点怀疑人生了,他往两个孩子身上多看了眼,然后看着奚言的脸色,反驳:“泡泡和小繁不是都背着水吗?”


    奚言嫌他烦,三连反问回怼:“他们不喝吗?你不要喝吗?到时候科技馆里学生和家长那么多,你去接水还要排队,不麻烦吗?”


    “”许泽南:“好,我带。”


    “除了1.75L的水,里面还有什么?”


    奚言就这么斜斜地看向他,许泽南点了点头:“我不问了。”


    这是许泽南第一次独自带两个孩子去人多的地方,保险起见,他带上了赵秘书。


    赵觉开了辆豪华商务车。


    三个人上了车,赵觉一眼就看到了老板手里拎着的包。


    他的反应和许泽南刚才的反应差不多:“老板,这包这么鼓,里面是什么?”


    许泽南面带微笑:“1.75L的热水。”


    1.75L咬音很重,做强调用。


    赵觉也笑了:“老板,那您怎么不干脆拎个饮水机出门呢?”


    许泽南觑他一眼,赵觉乖乖闭了嘴。


    不过,赵秘书倒是提醒了他。


    许泽南思考了一下,反正奚言也不在,他决定去繁从简,把一些不是非要带进去科技馆的东西放在车上,有需要的话,让赵秘书再出来拿就行了。


    他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两个收纳袋里面分别备了一套换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收纳袋外面贴着姓名贴:


    泡泡的。


    小繁的。


    除了换洗衣服以外,还有餐巾纸、手口湿纸巾、一次性马桶垫、消毒纸巾。


    在外就餐的便携餐具。


    零食点心,利乐包装的酸奶、牛奶。


    切块装盒的水果,香蕉、草莓、佳沛金果、凤梨和车厘子。


    儿童口罩。


    儿童防晒。


    许泽南捏了捏防晒霜的罐身,轻笑出声:“冬天也要防晒?”


    “虽然天气还是很冷,但已经立春了呀,叔叔。”小繁立刻接他话:“而且,就算是冬天也有紫外线的呀。”


    行。女孩子就是要精致一些。


    许泽南又看到小小的包里还摆着抑菌卡、安抚兔和贴纸书。


    他撕下抑菌卡的包装,分别往两个孩子脖子上各挂了一个,想了想,他又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一个。


    下车的时候,他又往赵秘书脖子上也挂了一个。


    “赵秘书,别被细菌污染了。”


    赵觉乐呵呵:“行,老板。”


    翻来翻去,好像一个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许泽南最后又把他扯出来的东西全部塞回手提包里,只是包看起来更鼓囊了,拉链怎么也拉不上。


    他啧了一声:“这么一个小小的手提包,奚言到底是怎么能塞进去这么多东西的?”


    “妈妈很厉害的呀。”提起妈妈,小繁露出崇拜的眼神:“妈妈很会收拾的呀,力气也是超大的,我们三个人一起出门,妈妈背着超重的包,我和哥哥走累了,妈妈还能再把我们抱起来。”


    “一边抱一个。”


    许泽南:“……”


    “叔叔,你可以吗?”


    许泽南:“要不,试试?”


    小繁想了想:“那还是不要了。”


    见许泽南抿了唇,在对包上的拉锁用力,小繁又问:“叔叔,你把它们全翻出来,还能再装进去吗?”


    许泽南:“”


    有点困难。


    最后,他把1.75L的大容量保温壶拎在手里,其它东西塞在包里。


    一行四人往科技馆的方向走去。


    快到入口安检处,赵觉突然想起来,说:“我对不起你,老板。”


    “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比赛期间,所有进入场馆内的游客不允许自备饮用水和零食。”


    许泽南看着身后从学校停车场到科技馆这条弯弯曲曲的道路,足足有两公里的路程:“你确实对不起我。”


    他面无表情,把手里的东西推出去:“那你送回车里吧。”-


    许泽南接走了孩子,奚言就开车往医院去了。


    到医院停好车,奚言直接上了楼。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父母正在跟蒋院长聊天,蒋院长穿着白大褂,低着脑袋,眉眼之间带笑,手里把玩着从胸前取下的钢笔。


    与许泽南那种呆木头程序员不同,这样长相的男人是浪荡不羁且难以驾驭的。


    奚言礼貌敲门,打断了三人之间的闲聊。


    见她进来,蒋澄朝她笑了笑,这笑意味深长。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蒋澄便抬腿离开了病房。


    默契的是,谁也没有提起许泽南这个人。


    蒋澄走到医院长廊里,奚言瞥了一眼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似乎除了医院,还在哪儿见过他。


    “你怎么还一直盯着人蒋院长看呢?”奚母蒋明艳拍一下女儿的肩打趣:“蒋院长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又继承家业管理这么大一家医院,但他能愿意对我们家泡泡和小繁好吗?”


    奚言:“……”


    不等女儿回答,蒋明艳又道:“男人都好个面子,谁愿意给你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当后爹啊?”


    奚言彻底无语了:“……您是我亲妈吗?”


    “我是我们家泡泡和小繁的亲外婆。”蒋明艳哼哼:“但凡想追求你的男人,他必须首先要对我们家泡泡和小繁好,要视他们如己出。”


    “没男人追求我。”奚言否认得干脆:“我和蒋院长第一次见面就是爸爸手术那天。”


    躺在病床上听她们母女二人聊天聊得津津有味的奚父突然腾一下坐起来:“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对啊。”


    “除了在医院,你们私底下就没有联系?”


    “当然没有了。”


    她每天要忙学生的事情,忙研究课题,忙备课、忙孩子,哪有时间和男人联系?


    “那他为什么每天来对我嘘寒问暖,一副谄媚的模样?”奚父撇撇嘴,一脸不解:“我还以为他是想做我女婿。”


    “所以,我刚才还主动加了他微信。”


    奚母蒋明艳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你对我说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个男的在照顾我们家泡泡和小繁,这个男人也不是蒋院长了?”


    “您是怎么能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儿去的?”奚言:“当然不是了啊。”


    陷入自我怀疑中的奚父。


    突然清明的奚母。


    二人异口同声。


    “那么,那个想给我们家泡泡和小繁当后爹的男的呢?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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