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我来心疼他
管家送上来了水和点心, 章可溪便愈发觉得,她和纪北杨只是不得不来看望某个不太熟悉的亲戚,仅此而已。
管家前去通报纪家的主人, 没多大会儿,大厅外面传来了脚步走动的声音。
两位老人出现在章可溪的视线里, 神色肃穆的爷爷拄着拐杖, 看起来精神矍铄,不苟言笑, 而纪北杨的奶奶被护工搀扶着, 满头银发, 十分慈祥。
老纪总和老夫人在主人的位置上坐好之后,老纪总就开口说:“北杨, 回来就去歇着吧,晚上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那日在金鼎酒店你不辞而别,等明日你以你的名义去约杜堂酒业的王家,请他们到庄园里来坐坐,他家的小孙女你奶奶很是喜欢,这两日也总是念叨。”
纪老太太看了一眼老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表示。
见面不到五分钟,老纪总的一席话就令大厅里的气氛又压抑了一些, 章可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某个封建大家庭里, 这里的每个人、每件摆设都充斥着不容拒绝的冰冷和压抑。
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 犹如空气一般被忽略对待, 章可溪并不是觉得自己难堪, 而是因为她是纪北杨带回来的人,忽略她,从某个方面而言,正是忽略纪北杨。
他们不关心他,所以也不在乎他身旁的人是谁,和纪北杨又有什么关系。
章可溪下意识看了一眼纪北杨,从踏入纪家的庄园别墅以后,纪北杨的眼里便只有冷意,和平常沉默寡言不一样,他的神色中有种孤身陷入绝境无力挣扎的冷漠。
章可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她抓住纪北杨的手指轻轻晃了一下。
纪北杨扭头看她,章可溪冲他弯了弯唇,浅浅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力量,让深陷沼泽濒临窒息的他忽然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于是他便像挣扎的鱼儿一般,在淤泥沼泽里重新挣扎,试图抓住那一抹鲜活的生机。
纪北杨淡淡说:“纪总,凌润旗下有酒类项目融资,为了避嫌,最好与杜堂酒业减少往来。”
老纪总大概第一次听到纪北杨的直言拒绝,眉心出现一道川字沟壑,他撑着拐杖,说:“北杨,企业那一套东西,爷爷比你熟稔的多,我与老王只是叙旧罢了,不会影响半分企业运营。况且你奶奶也喜欢老王家的孙女,叫过来热闹热闹而已。”
纪北杨说:“如此,在我们离开以后,我会让管家以您的名义邀请他们。”
老纪总被噎了一下,对着自己的孙子一时无言以对,在他的记忆里,纪北杨永远都是沉默着游离于他们之外,老纪总当了纪家一辈子的掌权人,即便是妻子,能利用的时候也信手拈来,他不会温情,所以面对这个生了病的孩子,也永远居高临下远远望着。
若是一个健康的小孩,也许会承欢膝下,辗转撒娇,叫几声爷爷,便什么都有了。
可是生来便有自闭症谱系障碍的纪北杨缺乏情感,自我封闭,他不会撒娇,从不哭泣,也曾因出生为纪家带来一点亲情,但很快便变成了可有可无。
老纪总看着他,觉得他像挂了他亲自取的名字的陌生人,他们敌我相对,自己略输一筹,于是只好偃旗息鼓,投其所好,缓缓说:“这位姑娘是——?”
纪北杨说:“她的名字是章可溪,我的爱人。”
章可溪乖巧的说:“爷爷好,奶奶好。”
老纪总看了一眼妻子,纪奶奶便笑着说:“多好看的小姑娘呀,和我们北杨站在一起很般配。”
老纪总撑着拐杖站起来,说:“你们聊吧。”
然后便走出了客厅。
纪奶奶对护工说了几句话,护工点点头,去别的地方了,纪奶奶再转头看着纪北杨时,慈祥的眼睛浮现一些水痕,她用帕子擦了,说:“北杨,奶奶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终于有人能陪着你让你不孤单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就是现在闭上眼,也能含笑九泉。”
话说得很严重,但见她帕子上的湿痕,章可溪知道老人必定因为此事而难受了很久。
章可溪对纪奶奶说了一些调皮的话,哄得老人很高兴,过了一会儿,护工拿着什么东西来了,她给了纪奶奶,纪奶奶朝章可溪伸出手,说:“这是给你的,来拿着。”
章可溪看了一眼纪北杨,纪北杨微微颔首,章可溪接了过来,是一张崭新的银行卡,老人说:“密码是北杨的生日。”
“我不能收。”章可溪连忙摇头。
老人说:“姑娘,这是我给孙媳妇的,别推拒,拿着吧。”
章可溪红着脸接住那那张银行卡。
章可溪陪纪奶奶说话,纪北杨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婉莹才知道纪北杨竟带着章可溪进了纪家。
周婉莹扶着披肩,沉着脸,快步走向客厅,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纪奶奶的笑声,她脚步一顿,忽然换上一副温婉的笑脸,走进客厅。
“北杨,回来了。”周婉莹说。
纪奶奶说:“纪杭没在家?”
周婉莹说:“他工作忙,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纪奶奶说:“给纪杭打电话,说北杨回来了,让他中午回来吃饭。”
周婉莹的笑容僵了一下,说好。
纪奶奶握着章可溪的手,对周婉莹说:“来看看你儿媳妇。”
周婉莹随意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嗯,不错。”
章可溪故意甜甜的叫道:“阿姨好。”
周婉莹的额角神经质的一跳。
中午吃饭的时候,纪北杨的爸爸也没有出现,用过饭,管家带章可溪和纪北杨到客房里休息。
过了一会儿,管家前来告诉纪北杨,说老纪总有话对他说,现在在楼上的书房等他。
纪北杨看向章可溪,章可溪乖乖说:“我在这里等你。”
纪北杨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我们晚上不在这里住。”
章可溪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
纪北杨离开以后,章可溪在客房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里间有卧室,但既然他们不在这里过夜,还是不要弄乱的好,客厅的阳台是有一面是落地窗,章可溪走到窗边,撩开白色的轻纱窗帘,窗外延绵起伏的绿色草坪映入眼前。
纪家的这片草坪花了大价钱请人精心照顾,埋了四季常绿的草籽,一年到头都绿莹莹的,周婉莹很讨厌这片草坪,总觉得是映射了自己,奈何婆婆喜欢,她也不敢说什么。
纪杭在情妇那里吃了午饭才回来,刚踏进庄园没多远,就看见周婉莹披着宽大的羊毛披肩站在廊檐下,纪杭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周婉莹冷冷叫住他,说:“在贱人那里住的很舒服吧,不叫你回来,你是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纪杭迎着她走过去,说:“我不回来,很多原因在于你,但凡你像个妻子,我都不至于夜不归宿。”
周婉莹憋了一中午的火突然找到了爆发的地方,她尖酸刻薄的说:“我不像个妻子?那你像男人吗!哪个男人有你一样窝囊,头上被老爷子压着,底下靠儿子养着情妇,我真是眼瞎了才会嫁给你!”
纪杭讥笑道:“现在后悔了?当初是谁不知廉耻爬上我的床,仗着肚子里有了孩子以后哭天喊地的要嫁给我,结果没想到生了那么个东西。”
章可溪闻声而去,没料到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她走过转角,没躲没避,就这么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纪杭看见章可溪,眼睛亮了一下,说:“你是——”
周婉莹冷冷的说:“她就是你口中那个东西的女朋友。”
纪杭眼里出现一丝尴尬和慌张,说:“北杨是我儿子,我那是被你气的口不择言,懒的和你废话。”说完,脚步匆匆的走了,仿佛落荒而逃似的。
周婉莹盯着章可溪,说:“瞧见了吗,你费尽心思想进来的豪门就是这副样子。”
章可溪绷着脸,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有这样的家人,换谁都会不正常。”
周婉莹也被骂了进去,立刻眼里冒火,说:“如果他是个健康的孩子,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被人人奚落的下场,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圣母,如果你有这么个孩子,你也无法忍受他。”
章可溪说:“阿姨,他的病已经好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说出这种话,北杨心里会有多难过。”
“他根本听不懂。”
“他懂!”章可溪忍无可忍,她觉得她在这里多听纪家的人说一句话,她就要火冒三丈,“他是你的孩子,拜托你关心他一些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们说这些话有多伤人!”
周婉莹嘲讽的看着她,说:“章可溪,别自以为是了,你觉得你很了解北杨吗,你见过他犯病打人的时候有多恐怖吗,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女生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改变男人,呵,不过是年幼无知,痴心妄想!”
说完,她从眼底发红的章可溪身旁擦肩而过,在走过去的时候轻蔑的笑了一声。
章可溪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努力的深呼吸,她快窒息了,如果感情是刀,那么亲情一定是那把最锋利沉重尖锐的利刃,用力捅进心肺里,不会立刻死掉,而是一点点绝望,无助,日日夜夜,直到这辈子彻底闭上眼睛。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章可溪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就觉得有多难过了。
她回到客房里,怔怔的坐了很久,纪北杨一直没回来,章可溪的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她好想离开这里。
天色昏暗的时候,纪北杨终于回来了。
章可溪没有开灯,听出纪北杨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打开了房里的灯。
纪北杨靠在墙壁上,抬手遮住眼睛。
章可溪冲过去抱住他,说:“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纪北杨低声说好,抬手抱住了章可溪。
章可溪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说:“怎么了?胃又疼了吗?”
纪北杨没说话,抚摸着章可溪的头,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章可溪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仰头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要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北杨垂眸盯着她的眼,缓缓说:“我听到你和她的对话了。”
章可溪眼底出现一瞬间的无措,哑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纪北杨冷淡的说:“所以我去找了爷爷,和他谈了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纪北杨说:“以我个人名义收购纪家的公司,保证用最好的资源运营公司,唯一的条件是将纪杭和周婉莹踢出董事会。”
章可溪愣愣的说:“他同意吗?”
纪北杨说:“纪家的公司是爷爷的一辈子的心血,在他没有闭眼之前,绝不会允许看着公司就此没落。所以他很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现在纪杭和周婉莹应该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我们走吧,不必理会。”
章可溪用力抱了一下纪北杨,转身去沙发上拿手机和车钥匙。
纪北杨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可以任由他们伤害自己,但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章可溪。
他们趁夜色出门,穿过那片连绵的草坪,冬季的夜风吹拂矮草,他们刚走到车库,就看到夜色里有两个影子急匆匆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北杨!爸爸有话对你说!”
周婉莹厉声喊道:“纪北杨!”
纪北杨淡漠的瞥了一眼,说:“上车。”
章可溪点点头,开门进驾驶座,迅速发动车子,载着纪北杨开出了车库。
他们前脚刚走,纪杭和周婉莹也开车追了出来。
周婉莹坐在副驾上拼命的给纪北杨打电话,电话被接通了,周婉莹说:“北杨,你停车,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对妈妈有误解,你停车,我们谈谈好不好!”
纪杭开着车,急切的插话,“北杨,你要逼死爸爸吗!儿子,好儿子,你停车我们谈谈!”
纪北杨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里急促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意,这是二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听到纪杭和周婉莹用这般急切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纪北杨的沉默让周婉莹慌了神,说:“快点追上去,一定是那个贱人让他这么做的!不能让他们走,不然明天你我就乖乖从董事会滚出去吧!”
纪杭开着大灯,在刺目的灯光里喃喃说:“完了,完了,没用的,他们不会停车的。”
周婉莹眼底发红,表情有几分狰狞,她盯着前车的尾灯,忽然说:“撞上去!撞上去!!!”
纪北杨的手机里传出这三个字,就在章可溪扭头看纪北杨的时候,一声巨响伴随着前冲的惯性朝他们席卷而来!
惊慌发生在一瞬间,车子不受控制的斜着冲上了绿化带,然后一头撞上了一棵棕榈树,章可溪因为惯性,头磕在了方向盘上,油门轰隆隆的响,她慌张的动了动手和腿,发现除了额头有点痛之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她连忙去看纪北杨,纪北杨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北杨,北杨!不怕不怕,没事啊。不怕,我来帮你。”
章可溪踹开变形的车门,跳下来绕到车的另一边,她用力拽开副驾驶的车门,手忙脚乱的摸了摸纪北杨的手,然后又趴下来检查了他的腿和脚。
她没有摸到血,狂跳的心脏才勉强好受了一些。
她将纪北杨搀扶出来,然后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试图平静下来。
可是不行,刚刚被撞上来的感觉噩梦一般还残留在身体上,让章可溪时不时的颤栗恐惧,她没有办法冷静,她好怕。
章可溪眼里含泪去看纪北杨,却发现纪北杨的神色非常不对,他好像窒息一般捂住自己的喉咙,痛苦的试图蜷缩起来。
章可溪想起韩晋描述纪北杨病发时的情景,突然意识到和现在的纪北杨一模一样。
章可溪顾不上怕了,她抱住纪北杨,说:“没事了北杨,没事,不怕啊,没事了。”
他们开出去没多远的距离,所以这边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庄园里的人。
管家和司机最先赶过来,身后,护工搀扶着纪奶奶以及老爷子也出来了。
管家跑过去扶住纪北杨,熟练的将纪北杨的手抻开,用自己的胳膊夹住,防止他勒伤自己。
司机帮周婉莹和纪杭弄了出来,两个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周婉莹扶着车头,望着纪北杨,喃喃说:“北杨,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妈妈,你知道的,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章可溪忽然站起来跑向周婉莹,一把抓住她精心搭理的头发,恶狠狠的说:“不是故意?你TM的再说一遍你不是故意!!!你算什么妈,别侮辱了妈妈这个词!贱人,等着警察来抓你吧!”
周婉莹瞪大眼睛,“不要报警,别报警!”她大声嚷着,反手抓住章可溪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尖叫在黑夜里分外清晰。
纪老爷子拄着拐杖终于走到了这里,用拐杖狠狠敲在地上,说:“都给我住手!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都不嫌丢人吗!”
啪!
章可溪甩了周婉莹一巴掌,然后立刻退后几步,她气喘吁吁,眼睛发红,盯着赶来的纪老爷子,说:“爷爷,什么是丢人?你看不到他们做了什么吗!”
老爷子目光复杂,说:“这是纪家的家事,和你一个外人无关。”
章可溪愣怔,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仿佛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她泪如雨下,说:“外人不光是我,还有北杨吧。”
她环顾四周,哑声说:“没有话语权的奶奶、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的爷爷、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爸爸、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妈妈,你们可真是纪北杨的好长辈。”
章可溪闭了一下眼,眼泪滚滚而下,说:“你们不心疼他,我来心疼,你们不要,我带走了。”
她走回去搀扶起纪北杨,蹒跚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管家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立刻跑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一辆车越过众人,朝纪北杨和章可溪赶去。
司机接走了纪北杨和章可溪,汽车尾灯消失在黑夜里。
金色的路灯照出一地狼藉,纪老爷子望着远处那浓郁的墨色,感觉一阵眩晕袭来,他闭了闭眼,忽然往后倒去。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话语权的奶奶、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的爷爷、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爸爸、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妈妈,这就是纪北杨的家。
自我排解安慰下,本章随机发二十个红包吧,随机。
? 62、结婚好不好
“叔叔, 麻烦您给我们送到最近的医院。”章可溪扶着纪北杨,摸了一下他的头,纪北杨一身冷汗, 身体滚烫,像是发烧又像是受了惊吓。
司机连声说好。
纪北杨昏昏沉沉的握住章可溪的手腕, 缓缓睁开眼, 声线沙哑,“……不去医院, 章可溪, 我不想去。”
“章小姐, 您看这?”
纪北杨撑了一把坐起来,靠在座椅后背上, 外面夜色浓重,暗黄色的路灯断断续续照进车里, 纪北杨眉头紧锁, 勉强打起精神,说:“去酒店。”
他抬起手碰了碰章可溪脸上的泪痕,明明身体滚烫,可手指却冰凉,章可溪捧住他的手,主动把脸蹭过去,像小鹿般湿润着眼眸,说:“好, 不去医院, 我们去酒店。”
司机将他们送进附近一家比较高档的温泉酒店里, 章可溪要了最好的一间房, 搀扶着纪北杨走进了房间。
卧室的房间很大, 没开灯的时候能从落地窗看到天上寒星闪烁。
章可溪将纪北杨放到床上,抬手去开灯的时候被纪北杨制止了,章可溪听话的缩回了手,蹲在床边帮纪北杨脱了外套和皮鞋,然后再脱了自己有些脏污的外套,洗干净手,将酒店提供的杯子用纯净水冲刷一遍,在直饮机上接了温水端给纪北杨。
“喝点水,慢一点。”
纪北杨只喝了一点便痛苦的紧皱眉宇,章可溪扶他躺了回去,慌张的说:“需要药吗,吃点什么药会缓解你的症状?”
纪北杨拽了一下章可溪,将她抱进怀里,埋头在她颈项边哑声说:“没什么,别怕,章可溪。”
章可溪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他这句安慰中彻底崩塌,呜咽的搂着纪北杨,将脸埋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纪北杨,怎么能,怎么能,只是这样看一次,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纪北杨听着章可溪的哭声,以为她被车祸吓到了,低声哄她,“对不起,别哭,章可溪,不哭了。”
章可溪环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吻住了纪北杨。
她那么急切,那么慌张,心如刀割,仿佛拼命的想要确认这个男人如今还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辗转纠缠,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捧到他的面前,以此宣告自己热烈的感情、永远的真诚,和辛酸艰涩的心疼。
纪北杨逐渐夺回控制权,温柔的主导他们的亲密,窗外寒星朦胧,凛冬深夜,他们在黑暗里对视,章可溪抚摸纪北杨的脸庞,眼里带泪,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北杨,都可以的,我爱你。”
纪北杨不住的轻啄她的眉心唇角,他稍显笨拙和生涩,章可溪引导助他,甘之如饴,害怕畏惧都变得不值一提,便是疼痛也要无限贴近。
自闭症患者是渺渺银河里的寒星,孤独的存在着,纵然他不发光,也终于有一日会迎来属于他的宇航员。
风雨停歇,纪北杨低头直愣愣的望着章可溪,神色中有几分懊恼,章可溪笑着将他搂下来,安慰的吻他的唇角,“很棒的。”
纪北杨闷闷不乐:“噢。”
他躺了下来,将章可溪拉进怀里,抚了抚她因为运动而汗湿的鬓角,章可溪说:“你的头还痛吗?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又被纪北杨拉了回去,“头不痛了。”
章可溪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躺着,犹豫着,似乎想问什么。
纪北杨说:“今晚的车祸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你想听吗?”
章可溪点点头,纪北杨不善倾诉,但这一刻却很想对怀里这个彻底属于他的女孩说点什么,他在黑暗中回忆中,记忆如丝飞跃冰冷的童年。
“第一次是在八岁那年,我妈带我独自在一处靠海的景区居住游玩,有一日的下午,她忽然开车载着我到人迹罕至的路段,她看了我很久,然后将我放在驾驶座上,用安全带缠到我的脖子上”
干预效果良好,进行下一个治疗之前,何晋林建议纪家可以带纪北杨出门散散心,纪杭不情愿的挤出来时间,载着母子前去凉爽的海边,半路,周婉莹因看到了纪杭的暧昧短信,所以和他大吵一架,两人在路上分道扬镳,纪杭回了家,周婉莹带纪北杨去度假。
整个假期,周婉莹都阴沉着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八岁的纪北杨独自出门,在深夜徘徊,被人送到了警察局,警察无法与他沟通,排查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家长。
周婉莹冷着脸带纪北杨回了酒店,她给纪杭打电话,纪杭没有接,打到何晋林那里,何晋林听她哭诉许久,为她提供了一个建议。
第二日,周婉莹带纪北杨出门,在无人的路段,用安全带缠上了他的脖子,豪车的自动驾驶被启动,周婉莹握着钥匙,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人问起,这只会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偷开了父母的车发生的意外。
被安全带束缚的窒息感觉爬上纪北杨的身体,他还记得年幼的他渐渐惊恐,用力的拍打着车窗玻璃,他张开嘴,很久之后才一声声的叫着‘妈’。
妈,不要,妈,妈,妈
车子撞上了围栏,停了下来,纪北杨被路人救出来,他轻微擦伤,却险些被勒的窒息,周婉莹见他得救,哭着扑过来,将幼子抱进了怀里。
第一次不成功,往后的每一年,她都会趁无人之时试图制造车祸意外弄死这个给她带来羞辱的孩子,直到12岁那年,载着纪北杨的车子撞上崖壁,误伤了一个路人,警察介入调查,纪家为伤者出钱压了下来,周婉莹这才放弃了谋杀。
八岁那年,何医生告诉纪家,纪北杨恢复的很好。
八岁以后到十二岁那四年,他的病情却急转直下,并伴随多种并发症,会在治疗中忽然大吵大闹,或面露痛苦,或昏睡不醒。
老纪总燃起的希望被彻底浇灭,便彻底撒手不管,仍由他自生自灭。
触发纪北杨心魔的按键,不是开车,而是被妈妈亲手伤害,而是坐在主驾驶上时,他会不断回想起妈妈耐心仔细的将安全带缠在他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撞毁,一回又一回绝望无助。
“她怕我终有一日会说出来,于是向医生要了一些药,那几年,我服了药便会神志不清,久而久之便忘记了。”
纪北杨虽然忘了那些事,甚至不记得细节,可那些加之在他身上真实存在的伤害却永远记得,一但触发,便如临其境,痛苦再现,就如今晚。
章可溪听的心惊胆战,很久都不敢说话,蜷缩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臂,紧紧闭着眼。
“吓到你了?”纪北杨有些后悔。
章可溪仰起头,伸出光滑的手臂环住他,在他耳边辗转求爱,“再来一次好不好?”
如她所愿。
昨夜睡得很晚,但章可溪却很早就醒了,她穿着纪北杨宽大的白衬衫,光着两条白皙的腿,坐在床边,望着天空一点点明亮起来。
纪北杨闭着眼摸了个空,睁眼看见章可溪呆呆坐在床边,乌黑柔顺的头发搭在肩膀一侧,她好像和往常一样,但却又有种从肌肤里散发出来的又清澈又妩媚的气息。
纪北杨拿起被子从身后把她裹住,问:“不困吗?”
章可溪挺困的,但是睡不着,呆愣愣的说:“我应该去买避孕药但是好累,不想动。”
纪北杨愣了愣,俊脸微红,说:“我去买,你睡会儿。”
章可溪迟钝的哦了一声,缩进被子里躺下了,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无声催促着他。
纪北杨穿好衣服,出去了。
二十分钟左右,在章可溪昏昏欲睡的时候,纪北杨回来了,他拎着许多东西,有早餐也有药,把早餐先放在桌子上,去倒了温水端过来。
章可溪盘腿坐在床边,端着水杯,纪北杨单膝蹲在她面前,拆了药盒,药盒里只有一粒胶囊。
章可溪伸出手,纪北杨没给她,展开说明书,说:“药店说避孕药对身体不好,服了以后会有副作用,说明书上有,我念给你听。口服紧急避孕药后可能出现阴/道流血,若是出血量过度,就需要紧急妇科诊治。存在全身不适,头晕、头痛和恶心、呕吐,造成月经周期紊乱。由于副作用,每年不建议使用超过2次。”
纪北杨郑重其事的比了个‘耶’,用一年只能服用两次来突出它的副作用很严重。
章可溪看了看胶囊,慢吞吞说:“不吃药,怀孕了怎么办。”
纪北杨说:“你想过吗?”
章可溪摇摇头。
纪北杨默然,过了一会儿,说:“我们结婚好不好?不管有没有怀孕。”
章可溪的前男友提到结婚的时候,她觉得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有许多许多要顾忌,要考虑的繁琐事情。
可纪北杨说出来的时候,章可溪却觉得结婚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只要她同意,她和纪北杨就可以结婚,成为合法夫妻了。
章可溪笑着说好,纪北杨拿着胶囊,说:“不吃了吧。”
“嗯。”章可溪摸了摸小肚子,傻笑了一下,说:“虽然没想过,但是我会是好妈妈,你也会是个好爸爸。”
纪北杨也摸了一下,微笑起来。
最后,章可溪吃了几粒搭配避孕药卖给纪北杨的维生素片,她坐在床边吃早餐,从装药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看了看,“这个是——”
纪北杨给她倒水,回头看见小盒子,红晕突然从俊脸烧到了耳根,他像个犯错的小朋友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避孕套。”
章可溪颇有兴趣的研究了一下,“也是药店店员强行卖给你的吗?”
纪北杨红着脸,诚实的说:“我自己想要的。”
章可溪看着他好乖的样子,真想上手揉两把。
正欲动手,纪北杨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去外面阳台上接了电话。
电话是段鹏展打来的,告诉纪北杨,缉毒大队盯了贩毒组织好几年,有了纪北杨提供的资料,兴许这次能将贩毒制毒团伙一网打尽,他特意打电话告诉纪北杨,警方会竭尽全力完成这次收网行动,最大可能不用到纪北杨,警方有责任保护每一位公民的安全,让遵纪守法的公民远离伤害。
段鹏展说:“我不能说的太详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何晋林的已经被锁定了,只要他和制毒组织交易,我们会立刻抓人。”
纪北杨说:“段警官,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十发红包哟,想看小宝宝吗
? 63、好累的章可溪
纪北杨结束和段鹏展的通话, 回到卧房,章可溪吃完了早餐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困倦犯懒的问:“今天要做什么?”
纪北杨说:“你可以什么都不做。”
章可溪朝被子里缩了缩肩膀, “那你呢?”
“我陪你。”
章可溪看着纪北杨,咦了一声, 让他上前一点, 纪北杨单膝跪到床上,倾过身, 章可溪指着他颈侧一片红红的印子, 探究的说:“这是什么?啊!我弄得吗?”
纪北杨俊颜微红的点点头, 目光下瞥,章可溪穿着他的衬衫, V领下的肌肤细腻无暇雪峰粉蕊一览无余。
他长臂一伸,拿到床头柜上的小方盒, 心猿意马的靠近章可溪, 声线喑哑,“睡不着的话要试试吗?”
章可溪轻轻戳了戳他,笑眯眯的说:“好啊,不过我担心你的身体。”
纪北杨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章可溪,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结束以后,章可溪彻底睡着了,粉扑扑的脸埋在被子里,雪白的手臂搭在他的胸口。
纪北杨本想陪她睡一会儿, 但韩晋发来了消息, 问他有没有空参加一个会议。
纪北杨看了会议内容, 同意参会, 小心翼翼的挪开章可溪的手臂, 起身下床穿上衣裤,拿着手机来到了客厅。
临近年末,有许多项目涉及阶段性结尾,需要进行成果汇报,制定下一阶段的目标和计划,重新判断行业市场发展形势和调研报告,并且由于芳洲医疗项目戛然中断,部分资金流受损,纪北杨需要听会,及时与其他金融机构形成合作机制与信息沟通机制。
会议由于纪北杨参会,推迟了二十分钟,给了汇报人重新措辞和准备时间,时间到后,纪北杨准时切入了线上会议。
章可溪沉沉的睡了一觉,她记得她睡着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现在屋外还是天光大亮,她睡得有些迷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随手拿了件睡袍穿上,章可溪光着脚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纪北杨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章可溪走过去,从身后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眯着眼说:“我好饿,你在做什么?”
纪北杨突然将手机啪的一声反着放下了。
章可溪察觉有些不对,将眼睛睁大了一些,莫名的望着他。
接着,章可溪听到韩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说:“咳,纪董,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后续的工作我会传达风控部,咳,那这次会议就先暂时结束——”
章可溪的脸突然涨红,惊恐的抽回手,蹲到了沙发的背后,像一只怂了吧唧的鸵鸟,恨不得原地把自己埋进沙土里。
纪北杨瞧了眼尴尬的快要崩溃的章可溪,叫了韩晋的名字,让他先不要关闭线上会议室,接着,纪北杨将手机放好,手机屏幕里重新出现他的脸,另一个框里是坐满在经理却寂静无声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众人强压着满心激动和好奇,目不转睛的望着屏幕。
纪北杨说:“占用各位两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她的名字是章可溪。”
纪北杨拍了拍沙发,说:“打个招呼”。
章可溪没脸见人,从沙发后面探出一只手,白皙的小手左右晃了晃,算是打了个招呼。
韩晋带头说:“恭喜纪董。”
其他人跟着恭喜恭喜恭喜。
然后才挂断了视频会。
纪北杨站起来绕到沙发后面,单膝蹲下来伸出手,“起来吧?”
章可溪仰起头,臊红了脸,尴尬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开会。”
“没关系。”
章可溪可怜巴巴的说:“有关系啊,你觉得他们不认识我的可能性大不大,我以后还能去上班吗?”
她靠本事考进去的梦寐以求的公司唉。
纪北杨把她拉起来,说:“如果你想去,可以去。”
“会不会尴尬?”
纪北杨说:“不会,在自己家上班为什么要尴尬?”
章可溪:“……”
她年纪轻轻,就不用努力了?
酒店为他们准备了午餐,章可溪不想出门,于是让酒店将午饭送到了房间。
他们定的是最好的房间,附带许多服务,比如泰式蜂蜜推拿、女士热敷美容、全景恒温游泳池和露天牛奶温泉。
非工作日,所以酒店客人很少,服务员小姐姐礼貌又热情的为他们拿来酒店特色服务介绍卡片,强烈推荐他们去体验一下。
纪北杨望着狼吞虎咽的章可溪,为她念特色卡片上的项目介绍,说:“想去吗?”
章可溪撩了一下衣领,一闪而过的雪色肌肤上草莓色泽的痕迹一块一块的,她抿着奶油慕斯,将一丝黑发别到耳朵后面,说:“不想给别人看。”
纪北杨的喉结滚动一下,“……好。”
章可溪瞅他一眼,用叉子柄轻轻敲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红着脸说:“不要胡思乱想,我快散架了,好累,不能再来了。”
纪北杨闷闷,“……噢。”
章可溪斜眼瞅他,说:“你好像很不服气。”
纪北杨倾身过去,低声说:“没有让你动。”
章可溪的脸更红了一些,从蛋糕上扎起一颗大草莓塞进了纪北杨的嘴里。
吃过午餐,章可溪又懒洋洋的倒在沙发上,看了眼用手机处理工作的纪北杨,她本来以为他们下午要退房的,但是纪北杨却说他们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酒店房间很大,通风,向阳,每扇窗户外的风景都不同,章可溪的工作就是纪北杨,老板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更何况老板还是男朋友,章可溪何乐而不为。
纪北杨没有给她安排工作,由于章可溪因为某个运动,手脚很软,腰胯很酸,只想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纪北杨专注的坐在一旁处理工作,章可溪就窝在大大的沙发上看电视。
【姐妹,晚上一起吃饭吗,路老师去参加比赛了,没人陪我。】金渺渺给她发微信。
章可溪发了个定位给她,说:【我们在这里。】
【咦,没有住在纪家吗?】
章可溪发:【一言难尽。】
金渺渺说:【想吃瓜。】
章可溪发:【我把他妈妈给打了[/笑哭]】
金渺渺:【……[/厉害],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能把你逼成这样。】
章可溪无奈的说:[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一见面就和婆婆撕逼的。]
章可溪挑着给金渺渺说了事情的经过,关于车祸那段含糊带过了,只重点说了车祸以后纪家的奇葩反应,和让她心寒的那些话。
金渺渺对豪门恩怨再熟悉不过了,她一点就透,知道能将章可溪气的当场撕逼,一定是发生了很过分的事。
关于纪家的事,金渺渺后来刻意留意过,对周婉莹夫妇也有耳闻,于是对章可溪说:【你和纪北杨没受伤吧?需要帮助吗?】
【我们都没有受伤,谢谢。】
金渺渺说:【那就好。不必担心,纪家拿捏不住纪北杨,我听我爸爸说,纪北杨十六岁就独自居住,并且一手创办了凌润创投,我爸爸说虽然纪北杨从不出席公开场合,不接受任何采访和宴请,外界大都不知道这个人,但在风投圈里,很多人对纪北杨评价很高。】
章可溪知道她是宽慰自己,说了谢谢,又忍不住和她秀恩爱,说:【他向我求婚了。】
【纪北杨吗?他怎么说的呢?】金渺渺好奇死了,她和纪北杨吃了不下五次饭,纪北杨和她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每次见到纪北杨,总是冷冰冰的,根本想不到他会说什么情话。
章可溪打字:【他就说,和他结婚好不好。】
金渺渺说:【朴实无华,是你家老板会说的话,但是我还是很感动,那种网上发的求婚视频,男的说一大堆的肉麻的话,一看都是提前备好的,都是为了感动自己,一点都不真诚。】
纪北杨蹲在她面前,身披日光,眼神温柔的望着她,问她结婚好不好的时候,章可溪觉得那一瞬间比鲜花热烈,比钻石亘远,比所有精心准备的环节都要浪漫。
他一句肉麻的情话都没说,却让章可溪险些哭出来。
那颗星星终于落进了她的手里。
章可溪的头忽然被摸了摸,她抬眼,纪北杨说:“不舒服吗,我抱你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
原来他也不是在专心致志的工作,他会一边工作,一边看她,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就立刻走了过来。
章可溪点点头,纪北杨弯腰将她抱起来,章可溪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犹豫了一下,说:“你恨你的父母吗?”
北杨稳稳的走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说:“以前恨过的。”
“现在呢?”
纪北杨坐在床边,问她的脸颊,“已经不在乎了。”
他将章可溪按下去,手指探进被窝里。
章可溪呼吸不稳,喃喃说:“既然不在乎,以后不要让他们伤害你。”
纪北杨知道纪杭和周婉莹真的吓到了章可溪,歉意的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
纪家的公司是做传统行业出身的,上世纪也曾轰轰烈烈全国出名过,后来时代转型发展,互联网兴起,公司转型不成功,便被时代无情抛弃,堕落至今。
这一天,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他们的公司被收购了,而收购的人,正是老纪总的孙子,如今纪经理的儿子,那个知名的风投公司创始人,纪家名正言顺的皇太孙。
老员工互相传递消息询问真假,因为纪氏被收购合并是迟早的事,重要的是纪家最终会将公司卖给谁,那些员工人心惶惶,早已经看出老纪总日薄西山,而纪经理是烂泥扶不上墙,一无是处,如果有一天,纪氏落到纪杭的手里,那么公司和里面兢兢业业的员工没一个好下场。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老纪总不肯将公司交给年轻有为的孙子手里,非要扶持那个没用的阿斗。
他们哪里知道,纪北杨根本就看不上纪家的公司,如今以个人名义收购,也只是为了给纪杭和周婉莹一个教训。
纪北杨从前放任不管,冷漠对待,并非他无能为力,而是他厌恶接触纪家的一些而已。
章可溪说,不要让他们再伤害你,纪北杨知道,这场闹剧终于要有结局了。
纪氏公关和法律部在两天之内,给了纪北杨一份股东重组协议书,这个死气沉沉的公司终于狠下心来决心剜去跗骨之蛆,连带纪杭周婉莹在内的五名高层,被董事大会以绝对的股份压制将其彻底剔出局。
周婉莹和纪杭收到协议书,险些被气死,他们疯了的去找纪北杨,但是根本找不到踪迹,纪杭去求生病在床的老纪总,而周婉莹走投无路,只能去找何晋林。
令她感到惊慌的是何晋林找不到了。
在酒店住的第三天,纪北杨收到段鹏展的消息,告诉他,制毒窝点被成功端掉,缉毒大队抓到了二十多名嫌疑人,可惜的是一个名叫刀哥的小头目挟持何晋林从海上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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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韩晋死了吗
段鹏展说:“你之前提过让我们留意何晋林和国际医疗组织的动向, 经过多日调查,我们发现何晋林和其中一名叫奥文·戴维斯的医学教授有频繁通信,奥文在圈内臭名昭著, 据说进行过许多疯狂的人体医学实验,数次被人举报, ICPO也调查过很长时间, 但是碍于戴维斯家族的势力,一直也没有调查结果。”
段鹏展严肃的说:“他们近期频繁交往, 我们怀疑何晋林会为了得到戴维斯家族的庇护, 逃脱我国法律的制裁, 从而替他做一些违规实验,如果我们分析的没错, 现在你和小乖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所以康复协会我们已经派警察暗中埋伏了, 现在就剩下你。北杨, 你现在在哪里,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派出警员暗中保护你。”
纪北杨说他现在并不在市里,段鹏展明显松了一口气,说:“我们已经在全市开展搜查,各种离市通道以及港口都有人盯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缉拿归案,所以这几天尤其重要, 你能避则避。”
纪北杨明白段鹏展的意思, 说了好。
段鹏展交代完重要的事, 松了一口气, 喝了水润喉, 语气略显轻松的说:“缉毒大队盯这伙贩毒组织已经盯了三年了,他们全国流窜,手段狠厉,十分难啃,能拿下这个团伙,已经够振奋人心了,没想到这次能连制毒的窝点都一起打掉,这真是今年公安工作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闲谈几句,冲散刚刚紧张的气氛,挂断电话之前,段鹏展说:“务必保重,庆功宴上见。”
挂断电话,纪北杨的表情冷冽下来,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迈向胜利的最后一步绝不是那么好走的。
何晋林有胆触碰毒|品这条高压线,想必早已筹谋好了退路,以纪北杨对何晋林的了解,为了活命,他一定什么都舍得豁出去。
章可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住这么久,据她观察,纪北杨好像也没有在等什么人,或者有别的其他计划。
他们每天待在房间里,纪北杨除了开车,就是开会,这种甜蜜缠绵腻味的感觉让章可溪生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颓废和依赖,她时常想永远都这样就好了,又觉得不能这样放任自己。
纪北杨接电话的时候,章可溪去洗了个澡,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纪北杨推门进来,走到章可溪身后,拿走吹风机替她吹头发,吹了一会儿,纪北杨挑开了她的浴巾。
章可溪望着镜子里的两个人,纪北杨永远都衣装整齐,而自己却常常衣衫凌乱或赤身裸\体,这种鲜明的对比让章可溪的感官产生了强烈的刺激,浴巾落地,她的背靠向镜子,半湿的长发欲遮还掩。
章可溪脸颊泛起红晕,说:“我们还不能回家吗?”
“你想回去?”
“一直住在酒店里也不是办法。”章可溪眼眸湿润,犹豫着说,“北杨,你在等什么?”
纪北杨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他抬手抚去章可溪红润唇瓣旁噙的发丝,说:“我在等我的医生。”
章可溪疑惑不解:“什么意思,唔!”
纪北杨猝不及防进来,说:“我的医生做了犯法的事,警方正在追捕他,为了你我的安全,我们最好暂时不要回去。”
章可溪适应之后,皱起眉想了想,心紧缩起来,从纪北杨的只言片语里她听出来了一些意思,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犯法的医生很有可能会在逃亡中趁机对纪北杨造成伤害,所以他们趋利避害,才躲了起来。
即便被追捕逃亡,也要伤害纪北杨,章可溪想,如果不是为了向纪北杨报仇,那么就是对方认为纪北杨能对他的逃亡提供某种帮助,总之不管什么原因,章可溪都不安和惶恐起来。
纪北杨后悔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件事了,他重重加快速度,弄乱了章可溪的理智,让她没办法再思考什么。
*
韩晋感觉脸上有些湿,他舔了一下,有血也有雪,下雪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这么美好的夜晚,他竟然在这种地方,韩晋试图笑一下,但扯动了唇角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韩总,何必呢,如果纪北杨出事了,整个凌润创投就是你的了,据我了解,韩总虽然挂名总经理,但凌润的大部分股权都在纪北杨的手里。”何晋林说,“我没想为难你,我只想知道北杨在哪里。”
他身后的刀哥突然踹了一脚韩晋的腹部,阴冷的说:“我们时间不多了。”
韩晋的腹部一阵剧痛,估计是肋骨断了,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但风度依旧,笑着说:“你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是为难我,咳咳咳我也想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何晋林蹲下来,猛的抓住韩晋的领口,说:“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韩晋哧哧的笑下,吐了一口血沫,说:“我算他什么亲近的人,我和他又不搞基。”
一旁的刀哥突然按住韩晋的头,另一只手里举着一只黑漆漆的枪,枪管用力的戳在韩晋的头上,说:“妈的,老子现在就打死他,然后再打死你,一个两个的都糊弄老子是吧!”
何晋林瞥他一眼,冷冷说:“打死我们,你现在也活不了。”
刀哥表情狰狞的盯着何晋林,大口喘着气,他的兄弟们全被抓了,现在他们躲在何晋林位于郊区的秘密实验基地里,警察正在四处搜寻他们。
何晋林带他来到这里,说他们要找一个人,然后将那个人现场解剖直播给一个国外的医生,那个医生的家族就会动用家族势力保下他们,即便他们被抓住,国内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
何晋林神情疯狂,眼底透漏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冷眼盯着刀哥,说:“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们只剩这一条活路,你以为我们被警察抓住以后,判个三五年就能出来吗,制造毒/品罪,按剂量量刑,我们只有死刑。”
刀哥狠狠的喘气,最后答应了听何晋林行事,可是他们逃出来以后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何晋林早要人,最后不得已绑来了韩晋。
韩晋快被打死了,他蜷缩在地上,眼前一阵一阵泛晕,在剧痛中,他的神智反而清晰起来,他想到北杨对他说过的话,说以后再也不必去见何医生、想起北杨当时的神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北杨开始瞒着他做一些事了,出事的芳洲医疗,被警察追缉的何晋林、莫名其妙安排的女人、突然收购的纪氏公司……纪北杨做的这些韩晋竟然都不知道。
他曾经问过纪北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他。
纪北杨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韩晋眯着眼,雪下大了,好冷好冷,好孤独。
等章可溪再清醒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晚,地面泛着银光,山林里纷纷扬扬的下了这个冬天第一场大雪。
纪北杨站在窗户边,背影肃穆萧条。
章可溪感觉到什么,坐了起来,被子从胸口滑落。
听见声音,纪北杨转身走过来拿过毛毯披到章可溪身上,说:“韩晋的电话打不通。”
章可溪愣了一下,寒意忽然蹿上后背。
纪北杨低声说:“我父母威胁不了我,爷爷奶奶年纪太大,挟持的话会成为累赘。”
他碰了碰章可溪惶恐的眉眼,说:“最能威胁我的,被我带在身边了,现在就只剩下韩晋。”
章可溪的眼里一下子便积满眼泪,怔怔的望着纪北杨。
纪北杨说:“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是韩晋带给我的,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他对我很重要。”
章可溪闭上眼,眼泪瞬间滑落,她抓着被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我知道,我明白,你想让我怎么做?”
纪北杨用手指蹭去她的眼泪,说:“何晋林想要的人是我,所以必定会用韩晋的安危来威胁我,我要去见他。”
他停顿了一下,说:“你留在这里或者回你的老家都可以,我打电话叫了一个人来陪你,她的名字是温倩,她是保镖出身,身份可靠,有她保护你,我会放心。”
可以不去吗?我不想你去,能不能不去,我很害怕。她很想说这些话,可是她不敢说。
章可溪咬着牙,人是自私的,她也是,所以她的理智和情感正疯狂的拉扯,她不敢哭,不能崩溃,她害怕她说出来的话会让纪北杨寒心为难。
章可溪忍着眼泪开始穿衣服,纪北杨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和何晋林之间终究是要了断的,他治好了我,也无数次险些杀死我,为了这一刻,我策划了很多年,章可溪,如果没有你,万不得已之时我甚至宁愿选择和他同归于尽。”
章可溪的动作顿住,红着眼看他。
纪北杨拉起她的手,放到身后肩胛骨一处刚结疤的地方,和她抵着额头,说:“别担心,我做了万全准备,我离开以后会先和前两天和我通话的警察联系,之后才会去见何晋林,章可溪,我会回来的,我还要和你结婚,我们要一起生宝宝。”
章可溪扑进他怀里,哽咽说:“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
纪北杨摸摸她的头,“好。”
章可溪擦了擦眼泪,红着眼微笑,说:“还有时间吗?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倾身紧紧搂住他,说:“不戴套了。”
*
何晋林用一只无法上网的老式手机拨通了纪北杨的电话。
雪越下越大,近郊不远处的山林白皑皑的一片。
纪北杨接了电话,平静的说:“我还在想你准备什么时候打给我。”
何晋林说:“北杨,你是我的北杨吗?”
“你的?”纪北杨讥讽,“我什么时候是你的?”
何晋林望着雪,说:“好怀念从前那个听话的孩子。”
纪北杨漠然说:“听话?你的错觉罢了,何叔叔,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何晋林的眼神发狠,“果然是你,你怎么发现的!”
纪北杨没回答他,淡淡问:“韩晋死了吗?”
何晋林低头看了眼奄奄一息的韩晋,说:“他是你的朋友,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他。”
“让他接电话,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何晋林蹲下来,将手机放在韩晋耳边。
纪北杨一如往常的叫他的名字,“韩晋,害怕吗?”
韩晋呆滞的目光逐渐清醒,含着血笑道:“不害怕,就是有点伤心,以后坑人的事能不能带上我一起玩?”
纪北杨说好。
何晋林给了他一个地址,说:“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接你,如果你报警了,或者别的异常,我会立刻杀了韩晋,你要相信我,到了这种时候,能拉一个垫背都是值。”
挂断电话,半个小时后,纪北杨如约到了地方,那是近郊的一处城中村,村子面临拆迁,居住的人已经搬走的差不多了,临街的墙破破烂烂的,满地垃圾和杂物,整个村子黑影重重,犹如一片死城。
夜风卷着白雪,荒凉穿梭在空荡废弃的巷子里。
呜咽的悲鸣从破烂的窗户和坍塌的房间里传出。
纪北杨的脚步格外清晰的印在雪地里,他闲庭信步,风雪不动,走进犹如鬼城的村庄里。
台阶上放着一只袋子,纪北杨按照要求,站在黑暗中,将袋子罩在头上。
没过多久,一阵强烈的电击突然从后颈袭来,纪北杨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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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若我良善(捉虫)
章可溪穿好衣服, 坐在酒店里,从阳台上的落地窗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她没有开灯, 屋外的银装素裹映亮了窗前。
纪北杨离开的半个小时后,房间门铃响了, 章可溪飞快跑出去开门, “北杨!”
门外的人不是纪北杨,是一个短发干练的美女姐姐, 背着双肩包, 朝章可溪微微一笑, 说:“你好,我是温倩, 纪先生打电话叫我过来陪你。”
章可溪怔了一下,说:“你是住在26层的”
温倩点点头, “我的职业是近身保镖, 离委托人住的近些更容易开展工作。”
章可溪点点头,没说什么,请她进来。
关上门以后,章可溪打开灯,心不在焉的说:“请坐,我给你倒水。”
“我来吧。”温倩走过来接住了杯子,她倒了两杯水,往其中一杯里加了一个长条饮品类的东西, 然后将加过东西的水递给章可溪, 说:“维C, 你的脸色不太好, 可以喝一点。”
章可溪坐在单人沙发上捧着水杯说了谢谢, 但并没有饮用,她很难受喝不下去。
温倩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静静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章可溪突然问:“下着雪,路上不好走吧,外面的雪深吗,是不是很冷?”
温倩说是。
章可溪的眼里浮现担忧和不安,沉默的垂下头,盯着水杯里橙色的液体,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竭力让自己冷静,试图不要过分暴露情绪,但她实在笑不出来,伪装的也很失败,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压抑的情绪和无所适从的不安。
温倩打量了章可溪片刻,说:“纪先生做了周全的安排,你不要太过于担心。”
章可溪撩起眼眸,仿佛死水被投入了石子绽开一圈一圈涟漪,她微微有些急的问:“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温倩摇头,说:“我知道的部分大多与你相关”,她笑了一下,说:“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的吗?”
章可溪的眼睛睁大一些,温倩说:“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纪先生去参加家宴,在宴席上,他的母亲对他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话,纪先生怕周女士纠缠你,于是联系了我们公司。”
家宴章可溪想起来了,纪北杨从云瀚动物园被纪家的司机接走去参加家宴,然后晚上回来他心情很不好,章可溪还给他做了‘滚蛋面’。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纪北杨就已经知道他妈妈去见过自己了,怪不得那一日在纪家庄园前,章可溪说起见过他妈妈的时候,纪北杨的神色很平静。
他到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多少的事?那么忙,那么沉默,那么孤独的他,一定是爱极了章可溪,所以小心翼翼,想尽办法,去讨好、去保护、去照顾着她。
章可溪眼底有些发红,深吸一口气,忍下快要涌上眼眶的热意,说:“他——”
温倩说:“他对你很好,所以为了不让你伤心,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章可溪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安慰我。”
温倩摇头说不用客气。
章可溪低头喝了维C泡水,酸甜的液体驱散了喉咙的苦涩,她强打起精神,说:“现在要做什么?”
温倩说:“去睡觉,等天亮以后你想在景区转转或者待在房间里都可以。”
章可溪点点头,听从了她的意见。
*
纪北杨的胸口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猛地坐了起来,按着胸口剧烈的喘气,手腕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被扯动的声响,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醒了。”何晋林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的纪北杨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等候心脏的疼痛缓过去,低头看着被镣铐锁起来的双手,他发现自己躺在银色金属手术台上,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衬衣。
“感觉怎么样?头疼吗?那是我特意为你制作的电击器,能瞬间致人昏迷,又不会伤到你的身体机能。”何晋林穿着医生白大褂,站在手术台边温声说着,将刚刚给纪北杨注射过的针管丢到了一旁。
纪北杨哑声说:“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何晋林瞥了眼置物台上的东西,说:“一些让你清醒的药。”
纪北杨闭了闭眼,“韩晋在哪里?”
何晋林笑了一声,眼角挤出几道皱纹,他双手插在兜里,刻意让自己在这个时刻也游刃有余,掌控一切,语气故作和蔼的说:“你拿他当朋友,对除了自身以外的人有情感,从一方面来说,我对你的治疗是成功的,北杨,你应该感激我。”
纪北杨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说:“治好我的不是你,是陈彦教授,我从十六岁就开始接受陈教授的治疗。”
“不可能!”何晋林想也不想的否认,“你怎么可能认识陈彦,不可能。”
纪北杨说:“二十多年前,你还是学生的时候,陈教授就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儿童精神疾病的专家,他去给你上过课,给你的评分不算高,你没有天分,没有背景,也不算努力勤奋,是无数人里面最平庸的一类人。”
何晋林的体面被愤怒烧成了粉末,‘庸碌无能、平凡庸俗’是他这辈子深埋在骨血里绝不肯示人的耻辱,是他拼了命也绝不肯承认的痛点。
他这一辈子,为了让自己摆脱‘平庸’,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也绝不肯承认自己无能。
纪北杨轻而易举戳中了何晋林的死穴,淡定的看他脸色不停的变幻,“我向陈教授提起你的时候,他很长时间都想不起来,直到听说你的毕业院校,才说可能是曾经上过课的学生。”
何晋林的拳头重重捶在手术台上,发出一阵巨响,恶狠狠的说:“你怎么会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
“什么时候?”纪北杨说:“不记得了,大概是从你为了得到长期治疗我的资格,爬上周婉莹的床开始吧。”
何晋林的瞳孔一缩,他有些不敢相信纪北杨竟会知道他和周婉莹的事,他一直十分谨慎,和周婉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既不会惹人怀疑,又能让周婉莹信任依赖甚至依靠他。
何晋林的呼吸加快了速度,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尽在掌握’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他多年的处心积虑,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他以为他藏的很好,却实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何晋林不敢相信,这个他治疗了二十年的病患,他自以为能掌控的病患,其实早就默默将他的所作所为当成笑话来看。
“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你不可能——”
砰!何晋林浑身一抖,看向声音来源处。
刀哥用力踹在实验室的门上,吸引了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刀哥冷冷说:“我没时间听你们叙旧,何医生,开始你的手术。”
何晋林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纪北杨的几句话而险些焚烧了理智,他站了几秒,重新挂上笑容,将一只新手机架在手术台上,打开摄像头,接入了一个提供私密直播的APP,何晋林对着手机说:“奥文先生,就是他,我最完美的作品。”
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优雅的男声,用英文赞美了纪北杨,并邀请他与自己对话。
纪北杨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锁链,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奥文对何晋林说了请开始展示。
何晋林朝刀哥使了个眼色,对方无声无息的朝纪北杨身后走过来,何晋林摆弄着置物台上的手术刀具,随意拿起一个类似面罩的东西,对纪北杨说:“不要害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术。”
纪北杨低着头,问:“韩晋在哪里?”
何晋林拿着面罩缓缓靠近,“他在另一个房间,很安全,我不会动他的,只要你听话,来,将这个戴上。”
纪北杨冷漠着侧脸躲避,何晋林暗中使了个眼色,从背后接近的刀哥忽然伸出手臂勒向纪北杨的脖子。
就在刀哥伸手的一瞬间,纪北杨倏地往后一仰,躲开他的攻击,并抬腿重重踹向何晋林,何晋林闷哼一声后退三四步,抬眼看去。
刀哥大吼一声抬拳砸在纪北杨腹部,纪北杨挨了一拳却没闪躲,顺势拽住刀哥的手臂,将他向前一拉,迅速借用手腕上的锁链将刀哥的脖子锁在了链条和自己之间。
刀哥剧烈的喘气,太阳穴鼓起,奋力挣扎,纪北杨双手交错,猛地拽紧了锁链,锁链将刀哥的喉咙紧紧缠住,柔软的肉从链条缝隙里挤出,脖颈的软骨发出咯咯的声响,空气难以流通,刀哥像垂死挣扎的鱼,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失去了行动。
“纪北杨!”何晋林吃惊的看着身手利索的纪北杨,没料到他竟然有这般爆发力,何晋林知道纪北杨学过搏击,年幼的纪北杨因为频繁□□神类的药物,很容易生病,还是他给纪家的建议,让纪北杨参与一些运动类的体能活动,增加身体抵抗力。
但何晋林不知道,纪北杨接受的是正规的搏击课程,邀请的老师曾是亚太综合格斗的冠军,让纪北杨坚持训练的不是何晋林,而是八十多岁仍旧健朗的陈教授。
陈教授认为所有的精神类疾病首先最应该关注的是病人的身体健康,只有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才能装得下一个健康的灵魂。
“韩晋在哪里?”纪北杨单膝跪在手术台上,拖拽着奄奄一息的刀哥,他神色冷淡,眼底隐隐浮现凛然的戾气,他一字一字的说:“韩晋在哪里?”
“在另一个房间,我带他来见你。”说完,何晋林立刻跑了出去。
刀哥拼命的抠着脖子上的链条,脸色涨的通红,声嘶力竭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他会杀你我们合作”
“北杨小心!!!”“砰砰!”
门外突然响起韩晋的叫声,于此同时枪声突然在房间里炸开,纪北杨迅速躲进刀哥的身后,枪声响起的同时,刀哥浑身一震,一阵腥热的鲜血喷了出来,他抽搐几下,彻底瘫了下去,纪北杨冷着脸丢开了刀哥的尸体。
何晋林哈哈笑起来,说:“我的枪法还不错吧,放心我不会伤到你的。”
正在直播的手机里传来声音,奥文似笑非笑的用英文说他并不介意实验对象是尸体。
何晋林将韩晋扔到墙角,笑着说:“不不,不能这样,尸体的大脑远没有鲜活的人有趣,如果只要尸体,我何必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动手。”
韩晋的手脚被捆着,唇角带着干涸的血渍,他脸色不太好,唇瓣乌青发紫,看见纪北杨,忍疼喘着气,对何晋林说:“你想做什么可以在我身上实验,放了他,他是你一直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何晋林说:“我要你有什么用,只有北杨才能为我完成这项伟大的实验。2000年欧美国家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患病率在67万分之一,2012年疾病预防中心公布了近十年自闭症谱系障碍患病率的监测数据,每87个儿童中就有一名儿童患病,男孩患病率是女孩的五倍,2018年自闭症谱系障碍患病率是2.3%,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据,而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医疗结构,任何一个人找到彻底治愈自闭症的方法。”
韩晋冷冷说:“这和北杨有什么关系?”
何晋林说:“干预和治疗一个自闭症患儿需要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要付出很多努力和金钱才能完成,大多数家庭都承担不起费用,从而放弃治疗。经过我的研究发现,自闭症与大脑发育神经有关,如果能通过大脑切除手术,只用一场小小的手术就能让自闭症患者得到治愈,你知道这将是多么轰动伟大的事业吗!”
韩晋说:“要伟大你自己伟大去,别扯上北杨。”
何晋林踩着刀哥的尸体靠近手术台,重新捡起掉落的面罩,对着架在一旁的手机说:“奥文先生,久等了。”转头望着纪北杨,说:“陪我名留青史,将来医学史上会永远有你我的名字,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比一切财富都要珍贵。”
纪北杨抹掉手腕上锁链的血迹,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百叶窗的缝隙里渗出隐隐的天光,他双手被链条锁在手术台上,却依旧漫不经心,语气甚至颇为温柔,唇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说:“何叔叔,靠近些。”
地上的尸体脖颈上有一道紫红的勒痕,何晋林看着纪北杨唇角的笑容,觉得陌生骇然,他拿着面罩,习惯性的还把纪北杨当成那个好骗的孩子,但地上的尸体和纪北杨陌生的表情都让他心生惧意。
纪北杨看了眼百叶窗,天亮了,再过不久,这一切都会结束。
何晋林退了回去,注意到外面即将天亮,手机许久都没有声音,他知道如果不在警察找到这里之前,将奥文·戴维斯想要的东西给他,自己被逮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奥文·戴维斯是一只浮木,只有用力攀上去,借用戴维斯家族在国际上的势力庇佑自己,这一劫他才能逃过去。
而奥文想要的是一颗自闭症谱系障碍、且同时是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的大脑,世界上最著名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的大脑是爱因斯坦,脑神经科学家认为经过对人类大脑的持续研究,终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人脑的终极奥秘。
而阿斯伯格综合征以及高功能自闭症患者都拥有高超的智力,是最具有研究的对象之一。
何晋林盯着无法靠近的纪北杨看了几秒,很快就做好了决定,他取出一把手术刀,走到韩晋身旁,说:“北杨,韩先生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不忍心看着他因为你死掉吧。”
纪北杨沉默。
韩晋蜷缩在地上,咳了一声,吐掉一口发黑的血,恹恹说:“不用管我没事,死就死吧,以后每年清明记得给我多烧纸噗呃——!”
何晋林的手术刀没入了韩晋的腹部,只留下雪亮的刀柄,鲜血从银色刀柄上渗出,韩晋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太疼太冷了,他在一点点死去,要经历所有的痛苦。
何晋林站起来,走到一旁,用注射器吸入某种药液,然后将针管丢到手术台上,说:“把里面的药水进行肌肉注射,我就替他包扎。”
纪北杨望着韩晋,血水从他身下越渗越多。
何晋林说:“我的时间很多,我可以等,但是韩先生等不了的。”
倒在地上的韩晋突然大喊一声,“杀了我吧!”然后试图挣扎起来撞向墙壁,何晋林立刻踩住韩晋的腿,韩晋失血过多,在他的脚下浑身发抖,却无法挪动一分。
何晋林面露微笑,志在必得。
纪北杨默然片刻,利落的拿起针管,撩开袖子,将药水打进身体里。
“北杨,不”韩晋喃喃。
纪北杨扔掉空了的注射器,冷声说:“给他包扎。”
何晋林从柜子拿出止血药和绷带,喂韩晋服下了。
电脑里,显示定位系统的小红点正在拼命的闪烁,技术员正通过卫星定位芯片一点点缩小范围。
身穿便装的警员悄无声息的疏散着周围附近的群众,搜索着踪迹。
几条警犬四面散开,忙碌的从厚厚的雪层中寻找气息。
大雪染白了近郊的山林,掩盖了所有的脚印和痕迹,段鹏展接到上级的指令电话,要求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人质的下落。
严寒让搜索工作变得困难,段鹏举的眉梢和头发都白了,电话又响了,他肿胀发红的手指接了电话,一个纤细悦耳的声音轻轻说:“你好,我是章可溪,请问”
对方忽然哽咽,强行镇定下来,哽咽着说完了后面的话,“请问有没有纪北杨的消息?”
段鹏展望向白皑皑的远方,纪北杨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我想尽快结束,有一个女孩,我很喜欢。
段鹏展忍着所有的情绪,说:“可溪是吧,北杨的女朋友,你别担心,我们已经在附近了,很快就能定位到具体位置找到北杨。”
章可溪举着电话,说:“大概位置在哪里呢,我能不能,能不能”
她无声无息的流眼泪,知道对方会为难,却忍不住还是提了出来,她等的快死了,没办法再等下去。
段鹏举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许久之后,报出了一个地点,说:“如果你想来就来吧,穿厚一些,外面很冷。”
章可溪喜极而泣,连声说了谢谢,挂断电话之后和温倩收拾东西立刻离开了酒店。
药效通过血液很快流遍全身,纪北杨的手无意识的抖动起来。
韩晋吃了止血药,人清醒了一点,躺在地上,只剩下睁开眼的力气。
何晋林很满意纪北杨的合作,他将面罩递过去。
纪北杨垂眼看着面罩。
何晋林说:“吸入式麻醉,等你睡着了,我会帮你剃掉头发,从脑后这个位置切入,你放心,你的大脑我会悉心收好。”
他面露疯狂,指着手机说:“这里会记录下你的手术过程,你放心,你和我都会被载入史册,我会因重大研究成果而被释放,而你的大脑将会被永存。”
纪北杨垂眼看着面罩,想起那对双胞胎姐妹,一个死在手术台上,另一个大脑受损,终生成为植物人。
百叶窗外天光大亮,雪光和日光透进来,纪北杨不想死,不想闭上眼睛,他有想见的人,有想做的事,曾经打算同归于尽的念头早已化为虚有,他渴望和他的女孩生育孩子,他会去见她的家人,得到她父母的祝福,他想抱着章可溪入睡,在天亮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她。
他要和她牵着手从超市满载而归,听她说她最爱吃的零食,他们要去游乐园,住在最贵的城堡酒店里,他喜欢看她认真工作的侧脸,也喜欢听她撒娇耍赖的声音,他要陪她做所有她喜欢的事情,他想要永远、永远将她记在脑袋里。
面罩喷出淡淡的雾气,纪北杨侧头看着奄奄一息的韩晋。
何晋林戴上手术乳胶手套,志得意满,说:“你应该不想再看我对他做些什么吧。”
手机里传来奥文懒洋洋的声音,说他耐心有限,已经快要没有兴致了。
韩晋的唇角淌着血,满身血污,眼神中尽是哀求,不要,不要,拜托不要,不要啊北杨,他可以死,可以死,让他去死吧
纪北杨嘴唇动了动,再等等,再等等他闭上眼,躺了下去,将面罩按到脸上,冰凉的雾气涌进他的心肺。
他从来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出生时带着缺陷降临,在羞辱和憎恨中成长,渡过冷眼旁观的童年,在满满恶意的路上踽踽独行。
然后世界在十六岁的划下分水岭,他开始认识朋友的作用,遇到拯救他的教授,可以在与星协会的屋檐下种花,和非洲象渡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然后有一天,他在星光满天的草原夜色里带回了他的女孩。
如果他算得了良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纪北杨闭着眼眸,眼泪无声无息滑落,如果他算得了良善之人,就乞求上天,让他再赌一次,赌他有生之年再见到他的所爱。
纪北杨陷入了没有梦境的黑暗之中。
章可溪摔进雪地里,藏在雪里的枯枝划伤了她的手背,鲜红的血滴在雪上,犹如一朵一朵绽放的红梅。
温倩将她扶起来,摸了一下她冻得红肿的手,说:“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段警官会通知我们。”
章可溪摇摇头,用袖子按住伤口,哑声说:“继续吧,我会小心的。”
温倩只好扶着她在厚厚的雪地里,正当她们继续寻找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想起一片滴滴声,接着,警犬大声叫起来。
章可溪茫然环顾四周,看见许多人涌向一个方向,口中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生锈的大门被轰然撞开,无数人口中大喊着“警察,不要动!”
“命令你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抱头蹲下!”
“放弃挣扎,我们是人民警察,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释放人质!!!”
雪白的实验室里,日光灯晃动了下,何晋林手里的特制手工钻咣当落地,他被一拥而上的人按倒在地,脸贴在地上,他的眼珠拼命望着手术台上的人,鲜血顺着纪北杨的后脑蜿蜒流到白皙的脖颈上,再大颗大颗滴落到地上。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不甘心,不甘心啊。
章可溪冲进房间里,越人而出,看清手术室里的场景时,她腿脚一软,再也站不住了。
风雪卷进屋子,满屋的血从韩晋的身上,从纪北杨的身上,从不知名的尸体上,汇集成涓涓血河,风雪满屋,寂静无声。
纪北杨的身上盖着白色的布,带着呼吸机,他的头发被剃掉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侧耳后头皮被划到脖颈中央头颅往上的位置,章可溪几乎崩溃,试图抬手去碰他,一滴血从章可溪的手心滴到纪北杨的眉宇中间。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眉心的血像一抹不合时宜的艳色,在风雪交加的明亮午后,如同神明般惊心动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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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病危
抢救室外人来人往, 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神色匆匆,担架床的轮子卷着碎雪在地面压出长长两道湿漉漉的痕迹。
今天天气很冷,挂在走廊的圆形温度计指针指向在零下11度的位置, 医生和护士满手鲜血在走廊里大步飞奔,吵闹的怒斥声夹杂着隐隐低声哭泣的声音在空气里浮动。
“让开让开, 别挡路!”
“病人家属在哪里?谁是23号床的病人家属!”
“谁家的孩子丢了, 大人都跑哪里去了!”
“医生,你救救我媳妇, 我给你跪下了。”
“先松开我, 有病人送进来了!”
“快让开, 氧气瓶!纱布!止血药!准备手术!”
急救室的大门猛地关上,门楣上‘手术中’的灯牌亮了起来。
章可溪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 心肺剧烈的收缩,刺疼密密麻麻的卷了上来。
“章小姐?”温倩扶住她的手臂, 询问她是否需要看一下医生。
章可溪摆摆手, 声音嘶哑的说:“冷气呛到了,没事。”
段鹏展拿着几张材料和证明,大步走过来,章可溪看见他,立刻迎了上去。
段鹏展说:“和医生交代过了,你放心吧,脑科专家也已经赶到了医院,五分钟后会从抢救室转入手术室, 我让同事去联系北杨的家人到医院来, 有些东西需要家属签字。”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说:“你和北杨领证了吗?”
章可溪黯然摇摇头。
段鹏展说:“我知道了, 我们来通知他的家属。”
章可溪的眼底泛着红血丝, 低声说了谢谢。
在纪北杨被送进手术的半个小时候,医生下达第一张病危通知书,要求家属进行签字。
章可溪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生手里薄薄的纸张,觉得下一刻那张纸就会变成白色的蝴蝶振翅飞走了,她试图伸手抓住,就像抓住纪北杨一样用力,可当她还没有碰触到,人群便将她阻挡开来了。
“我儿子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纪杭大声嚷嚷着,“他前几天还好好的,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什么都不会签!”
段鹏展说:“纪先生,医院还在抢救北杨,请你不要大声喧哗,听医生把话说完!”
“你哪位啊?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说的纪北杨确定是我儿子吗?有什么能证明吗?”
段鹏展沉着脸,说:“纪先生请你配合,刚刚我已经向你出示过我的证件了。”
纪杭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放手,我又不是犯人,别这样抓着我。”
段鹏展说:“纪先生,你想要什么解释我们随后都会给你,请你先按照医生的要求在材料上签字!只有这样,医生才能继续进行手术治疗,你听懂了没!”
“别给我嚷嚷,我有权不相信你的话,现在就给我证明那里面的是我——”一声清脆的巴掌突然扇在纪杭的脸上,他的脸被打到一旁,愣了一下,立刻就要破口大骂。
章可溪红着眼,哑声说:“冷静了吗?我来证明,可以吗?”
纪杭看见她,瞬间来了气,“你算什么东西,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我——”
“我来签字。”一个年迈的声音说到,众人回头,看见护工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是纪北杨的奶奶。
医生眼疾手快将单子递给老人,老人签了字,问:“我孙儿他”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还在抢救中,您、您有些心理准备。”说完急忙回到了手术室里。
护工扶着纪奶奶坐在休息的塑胶椅子上,老人朝章可溪伸出手,“来。”
纪杭走过去说:“妈,这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她竟然敢打我。”
纪奶奶说:“打得好,打得好啊,是我没能耐,养出你这么个儿子,可怜我孙儿长辈健在却孤苦伶仃,你和婉莹,父不像父,母不像母,打你们又如何,她的巴掌扇在你脸上,你疼吗?可抵过你们对北杨做过的事更疼吗?”
纪杭不疼,就是觉得很没有面子,厌恶的看了眼章可溪,在老人面前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纪奶奶说:“婉莹在哪里?”
纪杭没好气的说:“不知道,打不通电话。”
纪奶奶便不想再和儿子说话了,抬手招来章可溪,眼底泛着泪花,说:“孩子,辛苦你了。”
章可溪神色麻木,没有什么反应,所有的力气和挣扎都被那张病危通知书带走了,她靠着墙壁上,慢慢坐到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蜷缩起来。
这是一场噩梦吧,怎么还不醒过来,那些吵闹的声音都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一句话都听不懂呢。
纪北杨,纪北杨,纪北杨,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
还是她在做一场庞大的噩梦,从她被孤零零撇在午夜的动物园开始做起,没有骑着大象来救她的王子,没有星幕低垂的草原牧区,没有结构对称的西邻公寓,没有梦寐以求的工作,什么都没有。
章可溪蜷缩着抱住自己,在黑暗浑身发抖,头疼欲裂,头好疼,好疼,他疼不疼?怕不怕?
纪北杨,纪北杨,纪北杨,那个抱她吻她和他做\爱的人,那个想要自己给他生宝宝的人,那个好不容易摆脱晦暗阴霾的人。
章可溪的眼泪滑满脸颊,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疾跑进来的金渺渺缓缓停下了脚步,她蹲下来,抱住地上的章可溪,哽咽的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章可溪不敢哭出声来,她怕失去理智,怕彻底崩溃,她还要清醒的在这里等着,要第一时间知道纪北杨的消息。
章可溪试图睁开眼,但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猛地一颤,便意识全无了。
金渺渺察觉不对,摸了一把章可溪,只觉得她额头滚烫,双手却冰凉,急声说:“她昏迷了,快点叫医生!”
听见动静,有医生跑了过来,说:“先送到病房里。”
章可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高烧引起惊厥,导致了昏迷,大夫给她进行降温处理,又打了退烧针,让人陪床看护,怕再次惊厥。
病房里的暖气开的足,金渺渺和温倩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一起帮章可溪脱下外套和鞋子,让她能睡的更舒服一点。
金渺渺去挂衣服的时候,听到章可溪的大衣口袋里发出震动,于是她将手机取了出来,里面有四五条未接来电,备注的是爸爸,金渺渺和温倩沟通了下,考虑是她的家人打来的,又打了很多次,怕她父母找她有什么事,于是接通了章可溪的电话。
“溪溪,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章父打了好一会儿,见电话终于通了,心里莫名的不安消散了。
金渺渺说:“叔叔您好,我是章可溪的朋友,我的名字是金渺渺,可溪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有需要,我帮您转达您的事情好吗?”
章父看了看手机号,又重新放到耳边,说:“谢谢你,那我稍后再打过来吧。”
金渺渺看了眼病床上昏睡的章可溪,说:“叔叔,可溪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电话,我吃过您做的酱骨头,阿姨包的槐花包子也很好吃,可溪每次从家里回来总要带老家的糖炒栗子给我吃,我一直想去可溪的家里拜访你们,但是不凑巧总是没机会。您如果相信我,可以告诉我您的事情,我和她是朋友,她那么孝顺,如果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什么,一定会很难过的。”
章父听她说溪溪会给她吃他们做的东西,就知道她们应该确实关系不错,想了想,说:“是这样,有位姓周的女士到家里来了,说可溪带走了她的儿子,还打了她,对方一直不肯走……”
章父有些迟疑不定,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打人,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金渺渺听到“周女士”,眼底一冷,怪不得医院没见到周婉莹,难道她还不知道纪北杨出事了?
金渺渺说:“叔叔,你们要相信可溪,不要听那个女人胡说八道,等可溪——”
金渺渺停顿下来,想到什么,于是改口说:“叔叔,阿姨,你们把家里的地址发给我,然后稍等我一会儿,如果那个女人还闹事,直接报警就可以了,你们在家里不要和她纠缠,等我。”
挂了电话,金渺渺将手机给温倩,说:“如果可溪醒了,就告诉她周婉莹在她家闹事,但是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说完,金渺渺一边往病房外面走,一边打电话,说:“爸爸,把你的直升机和飞行员借给我。”
*
章可溪猛的醒了过来,先看见头顶的白炽灯灯管,又看到一旁的静脉注射药水,房间里没有人,窗外的天色暗了,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一阵晕眩袭来,章可溪闭了闭眼,缓过神后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走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里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按照指示牌的指示方向走去,她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甚至跑了起来,穿过长长的走廊,苍白着脸冲下楼梯,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章可溪终于跑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再转过一个拐角就能到了。
还差几步的距离,她的腿脚却突然软了,章可溪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踉跄着扶住墙,慢慢往前走,往前走,就快到了。
在转角的直角边上,章可溪听到纪奶奶的声音,然后医生语气低沉的回答了她。
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伤口严重感染……心肺功能下降……呼吸衰竭……还在抢救中……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章可溪死死捂住嘴唇,靠墙坐在了地上,她剧烈的颤抖起来,单薄的肩背承受不起这种痛楚,拼命的想缩成一团。
“溪溪?溪溪!”金渺渺带着章父跑了过来,看到了角落里无助的女孩。
章可溪茫然的抬头,喃喃:“爸爸你怎么……”
章父冲过去抱住他的女儿,“金小姐到咱家来了,那个周女士……算了不说她了,溪溪,你怎么了,你告诉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章可溪望着章父,浓烈的绝望和无助齐齐涌了上来,她有很多话想说,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着流眼泪,紧紧的抱住爸爸。
爸,我还没带他去见你们,没给他剥过老家街口的栗子,我想让他尝尝妈包的大白饺子,有好多好多的事,我都想和他去做,可是晚了吗,晚了吗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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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遗嘱
凌晨三点, 纪奶奶签了医院下达的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章可溪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
章父抱着女儿,跟着金渺渺,将章可溪送回了病房。
从金渺渺和段鹏展的口中, 章父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看向病床上输液的章可溪。觉得十分心疼。
金渺渺不知道的部分被段鹏展补充完整, 她神色沉重, 靠在路老师身上,低声说了句纪北杨不容易。
负责收集证据的警察来到医院, 告诉段鹏展, 他们在找到人质的地方, 搜到了将近100g的SWJ,一种从麻醉剂中提炼的成分, 是合成这次贩毒团伙售卖的一种新型毒/品的重要成分之一。
何晋林的制作毒/品罪名是逃脱不了了,警员还说, 何晋林暂时被关押在拘留所里, 和之前抓住的毒贩一起接受审判,何晋林估计是疯了,逢人哀求,说自己的研究还没写完,等他完成论文,他的发现能推动全世界自闭症研究史迈向一个明亮的未来,他会成为自闭症研究史上的伟人,造福全人类。
他哀求警察, 说反正纪北杨也活不了了, 把纪北杨的大脑贡献出来, 让他完成自己的研究吧。
这话气的段鹏展破口大骂, 挥手让同事赶紧走人。
医院连下两张病危通知书, 守在医院的大家人心惶惶,纪奶奶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精神渐渐被时间耗尽,看着越发苍老。
纪杭出去抽烟,回来以后见老母亲一大把了还固执的坐在那里,于是说:“妈,你先回去等吧,有消息了我告诉您。”
纪奶奶面露悲色,说:“我要留在这里,替纪家送他最后一程。”
纪杭嘴唇动了动,被老太太凄婉的神色感染,也感到一丝痛心,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这些年不管不顾,却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纪杭的痛心没持续多久,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来电是周婉莹,纪杭快步走到外面接电话,站在凌晨的寒风里和周婉莹在电话里埋怨咒骂起来。
互骂了一会儿,周婉莹忽然提了一句什么,纪杭停住了口,回头望了眼深夜仍旧明亮的急诊大楼,捂住嘴唇,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女人现在倒是聪明了,如果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但这事还要先咨询下律师,我来问,你别乱说出去,不然被传了出去,你我脸上都无光。”
周婉莹冷笑几声,说:“要问就赶紧问,我现在就赶往医院,别给我弄什么花样,北杨也是我的孩子。”
纪杭不屑的挂了电话,又摸了一根烟出来,望着天上的星星吞云吐雾,想到这些年北杨在金融圈里的名声,纪杭夹着烟的手激动的颤抖起来。
从前即便他不故意打听,但也会偶尔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纪北杨的名字,凌润创投被多次收录在《胡润全球独角兽活跃投资机构百强榜》中,作为一个成长史只有十余年的投资公司而言,凌润创投旗下的投资组合就多达二百个公司,运作的项目不仅广泛,而且火热,时下几个新兴的互联网项目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凌润创投的资金运作。
纪杭狠狠的大抽了几口烟,眼里有几分痛快,就在前几天,他还为了被纪北杨踢出董事会的事情而恼怒,甚至生出了一种要去恳求纪北杨的想法,而现在,他不仅能拿回原来的股份,连那个纪北杨的公司也会是他的了。
凌润创投背后代表的资产,纪杭只是想想,就觉得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纪杭拿出手机,给纪家常用的律师打了个电话,隐晦的提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
律师跟过老纪总一段时间,现在也不再年轻了,有自己的事务所,凌晨四五点接到电话被吵醒,也没什么脾气,耐心的听完纪杭的话,说:“纪先生,有个情况你可能不清楚,我现在去找你吧。”
纪杭说好,给他报了地址。
律师挂了电话,站起来穿衣服,妻子他去哪里,叫了他好几声律师才反应过来。
妻子担忧的说让他找别人去吧,年纪大了,别折腾。
律师穿好衣服,恍惚了片刻,说:“我没事,只不过感到有些心痛,一个很好的孩子可能出事了。”
*
直到清晨快五点,章可溪才输完液,护士撤掉了她手背的针头,疼痛让章可溪眉头皱了一下,但仍旧没醒。
见天亮了,温倩让章父去吃点饭,她在这里守着。
章父觉得麻烦别人家的小姑娘很不好意思,温倩说照顾章小姐本来就是她的职责。
章父还没弄懂女儿这个冬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站起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顺便捎个早餐,温小姐吃什么?”
温小姐说什么都可以,章父就走了出去。
医院附近有一家很大的早餐店,现在太早,人不多,热气腾腾的包子往外冒着热气。
章父吃了一点东西,又要了几杯粥和鸡蛋饼,正准备结账的时候,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他在抢救室门外有过一面之缘,听到别人叫他纪先生,章父猜测此人就是女儿男朋友的爸爸。
纪杭说:“李律师麻烦你了,这么早还让你跑一趟。”
章父低头站在一边往袋子里装咸菜,听到了纪杭的话。
李律师摆手,神色沉重的说:“纪总现在情况如何?”
纪杭顿了一下,他也算‘总’,但有纪北杨的场合,不论他本人在不在,‘纪总’永远指的都是纪北杨。
纪杭皱着眉故作痛苦的叹口气,说:“目前还在抢救,但医院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我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我这个父亲的真的太失责了。”
李律师安慰了几句,纪杭眼里含着泪,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孩子没有任何担忧顾虑,安安静静的离开。”
李律师早些年在纪家公司任职,后来开了律师事务所,主打金融方面的纠纷案件,平常接触的公司老板比较多,对纪家也有耳闻,谁都知道纪北杨年轻有为,聪明过人,也谁都知道他老子不学无术,坐吃山空。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有这样的老子,大概也足够的心寒。
直到纪杭的意思,李律师说:“关于纪总的遗产分配,我这里有一份资料,纪先生看完再说吧。”
章父默默将带给温倩和女儿的早餐装好,拎着离开了早餐店。
章可溪还没有醒,虚弱的缩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被子里,唇瓣烧的干裂。
看看女儿的病容,再看看那个当爸的,章父一阵难言的心疼。
孩子还在抢救,当父亲就开始盘算起儿子的遗产了。
章父不知道那个在抢救的男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知道女儿一定是非常喜欢。
早上六点多,章可溪终于退烧了,她昏昏沉沉的想坐起来,被章父按住了。
章可溪的眼睛红肿,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嘴唇颤了颤,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湿了枕头,“……他”
章父知道她想说什么,“还在抢救,医生都还没放弃,溪溪你也不能放弃。”
章可溪闭上眼睛,紧缩抽疼的心脏喘过了气,她有多害怕,多害怕自己苏醒以后会得到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消息,她拼命的想清醒,她想第一时间得到纪北杨的消息。
章可溪擦掉眼泪,哑声说:“我想去手术室外等他。”
“好,吃点东西,爸爸陪你去。”
章可溪勉强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去了,章父用他的大羽绒服将章可溪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蹲在地上给她穿上鞋,仔细掩好裤脚,扶着章可溪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下来的时候,金渺渺和路则宇已经在手术室门口了。
看见章可溪,金渺渺快步走过来,说:“好点了吗?”
章可溪苍白着脸,点点头。
金渺渺扭头对一个中年男人说:“李律师,她就是章可溪。”
李律师正要走过去,纪杭和刚到的周婉莹伸手拦住了他,表情有几分难堪,似乎不想他过去。
李律师礼貌的冲两个人点点头,绕开他们两个,走到章可溪面前。
章可溪茫然的看着他。
李律师说:“章小姐你好,我是律师,我姓李,半个月前纪总将这份资料交给了我。”
李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来递给章可溪,继续说:“这是纪总亲笔手书的《遗嘱继承声明书》,将名下所有资产赠送给章小姐。”
《声明书》上,纪北杨俊逸的字体写着——我在此立遗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作如下处理:
我自愿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遗留给章可溪女士,包括收入、储蓄、证券、不动产、股份,后附具体财产明细。
本遗嘱为最终遗嘱,如我身后发现有其他遗嘱或者遗嘱草稿,一律视为无效。
本遗嘱制作一式三份,一份由我本人收执,一份在我身故后由律师交委托执行人收执,一份由公证处保存。
立遗嘱人:纪北杨
章可溪怔怔的看着声明书,盯着最后的三个字,握着纸张的手剧烈颤抖,声明书哗哗作响,仿佛寒冬冷夜破碎的冰层,冰冷的海水汹涌上来,淹没了章可溪。
周婉莹说:“不可能,我不相信,一定是她诱骗我儿子写的!”
纪杭说:“对啊,李律师,我希望你们慎重。”
章可溪快要窒息了,遗嘱声明书似乎有千斤重担,她握不住那薄薄的纸,几欲摔倒。
李律师说:“章小姐,请你收下。”
章可溪突然有了力气,将声明书塞回律师的怀里,急切的说:“我不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遗嘱,纪北杨还在手术室,为什么给我这个。”
李律师说:“对于纪总发生的事我深感遗憾,但是这些是——”
章可溪捂住耳朵,摇头,“你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在等他出来,我在等他!!!我会照顾好他的,他会康复的,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走,你快走,不要给我,不要!!!”
她疯了一样的摇头,缓缓瘫坐在地上。
周婉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推开别人,对李律师说:“如果她不接受的话,是不是——”
李律师冷着脸,说:“会全部捐赠给红十字会。”
章可溪蹲在地上,死死的捂住耳朵,章父竟一时将女儿拉不起来。
金渺渺蹲下来抱住她,说:“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可溪你不能不要,这是纪北杨想给你的,他太爱你了,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你,这是他的心意,你怎么能拒绝。”
章可溪满脸眼泪,金渺渺也是,她哽咽着用手指帮章可溪擦泪,说:“他想让你过的像个公主一样,永远不用为钱奔波。若是他不得不离开,他的钱就是唯一能陪伴你的东西,他多怕你的钱不够,怕你为了钱辛苦,怕你为了钱局促难堪,他想让你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一个快乐的章可溪。”
章可溪哭的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嘶哑着颤抖,“……我知道,可是我好怕……我怕我拿了这张纸,北杨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远处,亮了一天一夜的“手术中”灯牌忽然灭了,紧接着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扶着另一个年长的医生走了出来。
年长的医生说:“谁是纪北杨的家属?”
章可溪被金渺渺搀扶起来,慌忙踉跄的跑了过去。
医生说:“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病人的伤口感染被控制住了,心肺功能也在慢慢恢复,目前已经转入了icu进行观察。”
章可溪的耳朵仿佛失聪了,好久以后她才听明白医生的话,狂喜涌上章可溪,她不停的弯腰鞠躬说谢谢。
医生说:“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两次出现心脏骤停但都在电除颤后成功恢复心跳,是他的求生意志让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也应该谢谢他自己。”
谢谢,谢谢,谢谢,章可溪感觉一阵眩晕,她扶住章父,靠在他怀里,放肆的哭了起来。
等章可溪恢复情绪以后,得到医生的允许,章可溪进入到icu室外走廊里,通过厚厚的隔离窗望向里面的人。
纪北杨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各种用途的大型医疗器械围着他的病床边,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心电图绿色的电子线条正有规律的描绘峰谷。
章可溪虚弱的笑了笑,用视线描摹他的眉眼,喃喃说:“……我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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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醒了啊(捉虫)
金渺渺代替章可溪去慰问了韩晋, 韩晋在手术室待了三个小时,昨天下午出手术室,直接转进了普通病房, 他的肋骨断了两根,主要是外伤和失血过多。
得知纪北杨的情况不太好, 他一直不敢睡熟, 隔一会儿醒了就要问问情况,护士建议他多休息, 但韩晋就是睡不着。
和其他人不一样, 韩晋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纪北杨出事的, 纪北杨的伤口从颅后的位置被切开,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头皮涌了出来, 接着,何晋林拿出了手工钻, 吸入式麻醉还没有完全起作用的时候何晋林就动了手, 纪北杨闭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发颤,额角青筋绷起,脸色像纸一样惨白,然后没多久,他就没了动静。
韩晋惊恐到了极致,他这辈子从来都没这么恐惧过,他的北杨, 他从小到大悉心照顾, 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的朋友, 就这么在他眼底下被伤害,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只能这么看着。
他的朋友,虽然生来就有缺陷,却很善良,会救助动物,也会对落难的人伸出援助,他忍耐所有的不公和责备,艰难隐忍的长大成人,难道就因为他安静听话,所有要被人这般暗算折磨吗。
韩晋终于知道为什么北杨抗拒治疗了,他抗拒的不是治疗,而是这个被纪家强行按在他身上的医生,他抗拒的是无法理解他,忽略他的痛楚,漠不关心的家人。
可即便这样,他仍旧听话的去复诊了这么多年。
韩晋也知道纪北杨为什么瞒着他了,因为北杨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让他不必和自己一起去承担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不用陷入什么阴谋暗算。
十六岁那年,纪北杨误伤韩晋,看着摔在地上头破血流的少年,纪北杨内心满是惶恐不安和黯然绝望,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心翼翼的吃药和治疗,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那一年,韩晋住在医院里,不知道弄伤他的纪北杨独自离开家,漫无目的的来到南洲大桥上,拿着一把小刀,看胳膊上的血水一点点流进海水里,汹涌的波浪翻滚着,似乎能带走一切,也包括不被任何人喜欢的他。
金渺渺告诉韩晋,纪北杨被抢救回来了,现在住在ICU里隔离观察,得知这个消息,韩晋终于闭上眼,睡了一个好觉,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六岁的时候,他教会了纪北杨开赛车,他们在赛车场里驰骋追逐,无比自由,肾上腺素狂飙,痛快刺激,无拘无束。
章可溪两天退不下来的高烧今天吃了一次药体温就恢复正常了,医生说她是悲恸过度,现在男朋友没事了,她也就跟着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章父就在一旁听着,章可溪脸红红的,怪不好意思的。
章父摸摸她的脑袋,说:“中午想吃什么?”
章可溪和爸爸在外面吃了番茄酸菜鱼米饭,下午两点的时候,ICU室护士交接换班,平常ICU室外走廊也是上锁的,只有换班换药的时间,病人家属可以进到走廊里面,但也不能进ICU,只能站在走廊外面通过门上的玻璃窗看望病人。
章可溪要赶在这个时间段去看望纪北杨。
在ICU室外走廊里看望病人也要穿一次性无菌服和戴口罩,章可溪换了衣服,跟着护士往里走,来到写了纪北杨名字的门外。
早上的时候她发着烧,神志不清,眼睛也哭肿了,现在消了肿,才觉得看的更清楚了。
短短三日,纪北杨消瘦的厉害,他本就白皙,如今躺在冷冷的白炽灯下,愈发苍白病态。
不过即便这样,纪北杨依旧很好看,章可溪觉得被剃光头发的纪北杨很像她追过的动漫里美艳冷傲的西域高僧,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
探望时间到了,章可溪恋恋不舍的出去,走廊的门外面,章父一如她进去的时候等在外面,看见爸爸,章可溪酸涩的心一下子被治愈了,她知道爸爸是怕她会难过,所以才一直陪她这么久,并且也从没责备过她为了外人这么伤心。
探视的时间只有早上和中午,下午时间还长,章可溪带着章父回了西邻公寓,她搬过来以后,父母还没来过。
章可溪回去以后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章父站在落地窗边俯瞰这座繁华的城市。
“爸。”
章父扭头,说:“先把头发擦干。”
章可溪乖乖去吹了头发,简单的绑了一下,章父打量着这间全开放式装修精美的公寓,说:“租给你房子的那个朋友就是纪先生吧?”
章可溪点点头。
章父说:“有件事之前没和你说清楚,你先坐,那位周女士,就是你男朋友的妈妈那一日到我们家里来,说你打伤了她,还哄骗她的儿子敌对父母,并且提到,你和你前男友张浩分手以后,为了摆脱前男友和纪先生在一起,想办法把张浩弄进了监狱。”
章可溪瞪圆了眼睛,说:“无稽之谈,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
章父说:“你别着急,病才刚好,我和你妈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爸爸说说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事。”
章可溪理直气壮正要解释,想到了什么,又理不直气不壮了,她喏喏的说:“爸……我的确打她了,我扇了她一巴掌,咳,也扇了北杨他爸。”
章父:“……”
章可溪连忙解释了一下她动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怂怂的说:“爸,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
章父无奈,说:“不怪你,在医院的时候他父母的所作所为我也看到了,”又叹口气,说:“竟然有这种父母。”
章可溪小鸡啄米的点头,“对啊对啊。”
章父瞥她一眼,说:“打人终究是不好的。”
章可溪:“我改我改。”
她一个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被别人说爱打人,她也很烦的。
章可溪又给章父解释了张浩的事,着重说了张浩开着她的车和任优优一起把她撇在野生动物园,又被纪北杨救了的经历,没敢提张浩后来在车里对她施暴的事。
章父听了以后,觉得这才像事情的真实情况,他相信他女儿的品德,绝非周婉莹口中那样。
况且,警察局又不是他家的,如果张浩没对女儿做错事,警察又怎么会逮捕他。
章可溪说:“不知道周婉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我和张浩的事。”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章可溪的疑惑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她想到了一个很久都没见过的人,任优优。
章可溪没给爸爸提这个人,说:“爸,我送你回去吧,我妈和我弟在家我不放心。我开车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来。”
章父点点头,打算晚上回去,不过没让章可溪去送,自己坐火车走了。
第二天章可溪来医院,见到了纪奶奶,纪奶奶给章可溪了一份文件,里面是凌润创投的股份转让声明,受益人写的是章可溪的名字。
“这是北杨孝顺我们的,但我们却没做好当长辈的责任让他受了这么大的罪,现在我们把这些送给你,谢谢你照顾他。”
章可溪没要,让老人收下,说:“这是他的孝心,我不能要。”
章可溪坚决不收,纪奶奶搂了一下章可溪,红着眼说辛苦她了,以后他们会让纪杭和周婉莹不要再打扰他们的。
章可溪和护工送纪奶奶走出医院,老人上车时,她说:“等北杨好了,我带他来见您。”
纪奶奶愣怔一下,挥手让她回去吧。
老人坐在车上,望着章可溪站在路边告别的样子,忽然老泪纵横,她虽然疼爱孙儿,却永远畏于丈夫之下,以至于在该给予晚辈关怀的时候永远缺席,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媳妇对孙儿的欺辱厌恶,却从没敢出声制止,就在这一刻,她有多后悔,在小孙儿被妈妈推出门外大声责备的时候没有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纪北杨在ICU住的第三天,章可溪早上去探望的时候,护士姐姐说病人刚刚醒了一会儿。
章可溪激动坏了,踮脚趴在病房的玻璃窗上盯着看了半天。
不过她运气不好,直到离开的时候纪北杨还在昏睡中。
章可溪失落的去了韩晋的病房。
韩晋的父母都在国外,很久都不回国了,他女朋友换的很勤,没一个感情深厚的,最近交的那个在他没回微信以后直接单方面宣布了分手。
一个身价不菲,年轻有为,聪明英俊的堂堂总裁,竟然没有女人趁机献殷勤,可把韩晋郁闷死了,患难见真情,可见没一个女的对他有真情。
章可溪见她可怜,就让温倩去照顾他了,温倩和纪北杨签的有合同,现在合同没到期,章可溪也没什么事不用她保护,就问她能不能换一个工作内容。
温倩无所谓,反正雇主的话她照办即可。
章可溪煲了汤带给韩晋,韩晋感动的热泪盈眶,说:“多给我做几次吧,做一次少一次。”
章可溪说:“什么意思?”
韩晋控诉道:“北杨不让我吃你做的饭!”
章可溪:“……”
韩晋喝了一大口汤,说:“是不是很过分!他简直是个女友控!”
章可溪眨眨眼,若有所思道:“既然他不愿意,那我就不做给你啦,我不想他不高兴。”
韩晋:“……”
韩晋:“别逼我说你是男友控。”
章可溪笑眯眯道:“我们这是双向奔赴。”
韩晋说:“谁不是呢,我和我前女友也是,她说分手,我立刻就答应了。”
温倩说:“这叫双向逃跑。”
章可溪和温倩对视一眼,哈哈哈笑起来。
下午章可溪按时按点的去ICU看望纪北杨,刚走到玻璃窗前,突然发现纪北杨似乎睁着眼,正静静的望着屋顶。
章可溪一下子跳了起来,重症监护室的门很厚,并且不允许敲打,防止影响病人,章可溪像个小猴子一样急得抓耳挠腮。
似有所感,男人终于侧过了头。
纪北杨看到一个身穿一次性蓝色防护服,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的护士,和每天为他抽血化验、测量体温、静推药物的护士们没有什么不同。
小护士在窗户外手舞足蹈,最后她双手并在一起比划了一个什么,举在玻璃窗上给他看。
纪北杨没那么清醒,反应也有些迟钝,怔怔望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是章可溪。
章可溪。
直到此刻,纪北杨才有种自己活过来的感觉,他回到了人间,回到了章可溪的身边。
第二日,章可溪早上来的时候纪北杨没有醒着,下午又来的时候,看见换药的护士在离开之前返回到纪北杨的床上,低声将他叫醒了。
纪北杨缓缓睁开眼,侧头望向窗外,章可溪隔着双层圆形玻璃窗用力挥手,接着她低头拿出一张纸靠近玻璃,纸上大大的写了一个字:“想”
章可溪拿着一摞纸,一个字一个字的给纪北杨展示。
想、你、爱、你、等、你
纪北杨露出淡淡的笑容。
由于颅内感染,炎性渗出,纪北杨频繁出现发热,头晕,恶心的症状,他清醒的时间不长,但是每次章可溪探望的时候,他会让护士提前叫醒他。
章可溪是ICU里去的最按时最多次的病人家属,每次她去的时候都拿着一摞纸和笔,隔着玻璃窗,把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写给纪北杨看。
这天,章可溪和纪北杨刚用纸笔说了几个字,一旁就露出个韩晋的脑袋,第二天,两个脑袋旁多了金渺渺的脑袋和路老师的脑袋,第三天四个脑袋旁又多了徐氏集团徐南桑和妻子乔竹的脑袋。
脑袋以加2的次数递增,在脑袋们满满的占据了ICU的玻璃窗,再也挤不下的时候,纪北杨终于从ICU里转到了VIP特护病房。
作者有话说:
一醒来就看见六张脸贴在窗户上,眼巴巴的瞅着他。
纪北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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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溪溪我爱你(捉虫)
VIP特护病房在几天前就被韩晋找人给收拾了一遍, 他坐在轮椅上指点江山,把病房装饰的温馨舒服,添了许多家具家电, 还把沙发和病房床垫给换成了高档舒服的乳胶垫,床单被罩全部换新, 然后用紫光灯消杀以后才重新放进病房。
韩晋还贴心的在里间病房里安置了一张小床, 小床也弄了软绵绵的床垫,旁边还放了个粉蓝相间的小小床头柜, 床头柜上摆着一盏乳白罩小灯, 灯下有一捧新鲜的雏菊。
章可溪提前去看了vip特护病房, 感到十分震惊,问:“医院允许你这样弄?”
韩晋说:“我们走了以后房间里的东西都不会带走, 他们医院没花一分钱,vip病房升级成vvvip病房,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允许?”
章可溪无言以对, 去找护士学习护理了。
韩晋让温倩给章可溪准备了一些女性用品,洗面奶护肤品睡衣之类的,要挑国际大牌的产品,价位不用考虑,只要最好的。
温倩答应了,韩晋想了想又小声说,验孕棒,避孕套, 卫生巾也要准备上, 用不上就算了, 万一用上了, 总不能让那二位临时去买吧。
温倩说:“看不出你这么细心。”
他们都是成年人, 该懂得都懂,并不觉得羞耻难堪。
不过温倩是觉得她照顾了韩晋几天,对韩晋的评价就是花花公子,但和纨绔子弟有一点不同的时候,韩晋处理感情很花心随意,在做事上却非常严谨周全靠谱。
韩晋笑的像个狐狸,说:“这算什么细心,要不你试试当我女朋友,我不仅细心耐心,而且很有爱心。”
温倩懒懒瞥他一眼,说:“我有暴力倾向,你不抗揍。”
韩晋:“……”
医生告诉章可溪,由于伤口位置在头上,前期又没有经过严格的消毒,造成病人头皮内侧伤口感染,虽然现在感染被遏止住了,但保守估计在后期用药量减少以后,病人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具体表现是什么,还需要持续观察。
最常见的脑部手术后遗症有脑积水、失语、昏迷、偏瘫和癫痫,与大脑有关的疾病,从来没有小问题。
章可溪轻松了几天的心情被突然打回深渊,她脸色苍白的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神色恍惚。
医生离开办公室,留她一个人冷静。
章可溪目无焦距的垂着头,片刻后抽噎了一下。
科室护士看见医生走出来,八卦的凑上去问:“怎么样?什么反应?听说还没结婚呢。”
医生是中年男人,说:“备受打击。”
另一个护士说:“年纪轻轻,男朋友突然出了这种事,难以接受也可以理解。”
八卦的护士说:“听说男方很有钱吧,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以,而且病人真的很帅,除了在网上,现实中没见过这么抗打的颜值,换我我也可以,瘫痪的我也要。”
中年男医生看了八卦的护士一眼,冷淡的说:“丽丽,病人只是有可能会有后遗症,并不是一定会有,不要随意猜测,让家属听了不好。而且什么瘫痪你也要,你听听说的是什么话,你天天上网,你这样的言论就叫‘下头’。”
叫丽丽的护士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医生说:“不要拿病人的疾病开玩笑。”
丽丽抿住嘴:“我知道了,刘医生。”
纪北杨转入特护病房以后,仍需要有护士24小时进行监护,唯一的区别就是家属可以进入陪同照顾。
在医生和护工完成病人转移工作,纪北杨进入特护病房的两个小时以后,章可溪终于被允许进入病房探望病人了。
依旧要穿无菌服,章可溪已经可以换的很熟练了,她将身体包裹在蓝色纤维连体衣里,戴上医用口罩,用免洗洗手液将手洗干净,然后戴上橡胶手套和防护镜,谨慎的做完所有消毒流程,才跟着进入了病房。
鲜花被拿了出去,整个房间用紫光灯全屋消杀,纪北杨躺在雪白的床褥之间,身上连接着监测设备和治疗设备。
章可溪能认出来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呼吸机、还有好几个认不出来用途的。
她谨慎的避开仪器,防止自己误碰,来到床边,轻轻握住了纪北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从前和章可溪牵手时微凉干燥,力度刚好。
章可溪捧着他的手,望着苍白手背上布着针孔的淤青心中一阵难耐的心疼。
不能哭不能哭,弄脏了防护服的话她还要出去换新的。
章可溪隔着口罩亲了亲纪北杨的手,总算是能碰到了,她应该要高兴的。
章可溪让自己高兴,再高兴一点,可是想着早上医生的话,章可溪还是难受的哽咽。
她不知道为什么,希望纪北杨健康平安就这么难,命运能不能偏爱纪北杨一点,对他好一点。
被章可溪捧着的手渐渐有了动静,缓缓握住她的手,章可溪抬眼,看见纪北杨静静的看着她。
“我……”
章可溪刚想说话,眼泪瞬间低落下来,护目镜被眼泪弄花了,她泪眼朦胧的说:“等我一下。”
章可溪飞快跑了出去,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然后又急匆匆跑了进来,她怕纪北杨又睡着了。
幸运的是,纪北杨也在等她。
章可溪握住他的手,笑着说:“终于可以进来一直陪着你了。”
纪北杨用的是面罩式吸氧机,不方便说话,于是抬手打算摘下来,但是被章可溪制止了。
章可溪按住他的手,说:“你别动,听我说。”
纪北杨听话的放下手,等着她说话。
章可溪说:“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情隐瞒我,我一定要生气的,什么让我放心,全都是糊弄我的,我特别特别生气,你知道吗?”
纪北杨无措的望着她,又乖又怂的听章可溪教育批评。
章可溪说:“这位同志,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命都没了怎么搞革/命,你心里有事情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分析,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还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
章可溪小他五岁,训起他来一点都不输气势,十分有当太太的样子。
纪北杨面罩下的唇瓣微微抿住,看起来很委屈似的。
章可溪一见他这副样子,肚子里滔滔不绝的怒意一下子就被堵住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鼓鼓的瞪着纪北杨。
对视片刻,章可溪软了下来,捧着纪北杨的手,隔着口罩贴在脸上,低声说:“你在抢救的时候,我连在手术单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她脸上的悲伤让纪北杨心里紧缩,他再次要摘掉氧气面罩,章可溪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等你能下地的时候,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纪北杨愣了一下,在面罩里无声启唇,他说的是好。
穿着无菌服,章可溪就可以一直待在特护病房里,vip病房外面是客厅,另一侧还有一个房间,章可溪在另外的房间里吃了晚饭,洗漱以后,等护士给纪北杨换上新的静脉注射药水以后,然后走了进来。
她的小床也全面消毒过,章可溪睡觉的时候也要这样防护齐全。
纪北杨趁她铺床的时候摘了氧气面罩,哑声说:“到外面去吧。”
他不想让章可溪休息的不舒服。
章可溪皱眉走过来给他戴好,说:“不要,我陪你。”
纪北杨本来就拿她没办法,现在躺在这里不能动,拿她更没有办法。
章可溪坐在床边,说:“困了吗?睡吧。”
纪北杨摘掉面罩,说,“不困。”
章可溪对他总是摘下面罩的行为不满,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说:“韩晋让人准备了一些东西,不仅有我用的护肤品,还有你用的东西。”
纪北杨拿着面罩不肯戴,想和她说话,声音哑哑的,说:“什么?”
章可溪用两根手指在空气里画个小小的正方形。
纪北杨愣了愣。
章可溪说:“他是不是想太多了,你觉得你现在能用嘛?”
纪北杨眨眼。
章可溪坏心的说:“你说话呀,你觉得你现在能不能用的上呀?”
纪北杨把面罩重新压在脸上,表示自己是病人需要吸氧,请不要让他说话。
章可溪在口罩里闷闷的哈哈大笑。
长时间穿无菌服,章可溪的脸上被勒出红肿的印子,不过没关系,反正她进来以后还会穿无菌服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纪北杨也看不到。
章可溪可以把手机给装在无菌袋里带进病房,不过她一直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从来不玩,纪北杨睡着的时候,她就看着他,纪北杨醒了以后,她就陪他说话,逗的纪北杨满脸发红,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清晨,医生巡房结束,章可溪撑着脸颊,笑着说:“早上好小卤蛋,啊不,清水小白蛋。”
纪北杨:“……”
纪北杨知道她在笑话自己的光头,摘掉氧气面罩,闷闷说:“很难看吗?”
章可溪凑过去轻轻摸摸他的额头,说:“不难看啊,特别好看。”
“那你叫我……”
章可溪说:“我们关系这么好,当然要互相起昵称啊,这样才显得亲密。”
纪北杨:“……噢”
他打量了一下穿着臃肿无菌服的章可溪,认真说:“大狗熊。”
“……”,章可溪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纪北杨躺在病床上,试探的叫:“大狗熊?”
章可溪凶巴巴的瞪圆眼睛,说:“你怎么能给女孩子起这么难听的昵称,你真的没有起昵称的天分,算了,你以后都不要给我起昵称了。”
“噢……对不起。”虽然纪北杨觉得小白蛋也很难听,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章可溪的批评,并且莫名其妙失去了起昵称的资格。
纪北杨叫她的名字,“章可溪……”
章可溪还在纠结大狗熊呢,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花季少女,到底哪里和大狗熊沾边。
章可溪气鼓鼓的说:“干什么,不让你叫昵称,你就连名带姓的叫我,故意显得我们不熟是不是?”
可是以前他就是这样叫的。
纪北杨觉得章可溪气鼓鼓的样子真的很像吃不到蜂蜜所以生气的大狗熊,但他不敢说出来,虚心求教说:“我叫什么好呢?”
章可溪说:“朋友叫可溪,我家人叫我溪溪。”
纪北杨温柔的叫:“溪溪。”
章可溪鼓鼓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她俯身站在床边,凝视纪北杨的眉眼,说:“再叫一声。”
纪北杨说:“溪溪,我爱你。”
章可溪的胸腔满是暖意,护目镜里的眼睛弯弯的,说:“我也爱你。”
停顿了一下,说:“小白蛋。”
纪北杨:“……”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一个新的坑《纨绔阵线联盟》,有兴趣可以收藏。
文案:
大老板带着公司高层浩浩荡荡走进商务大厦,办公室里小职员们兢兢战战鸦雀无声。
大老板眉头一皱,小职员们抠地遁走。
大老板眼风一扫,小职员们抖上三抖。
作为老实打工人的一员,江茶本本分分的当着小职员,却因为前男友是大老板的好朋友,在大老板面前成功刷了眼缘。
江茶和男友吵架,大老板被迫替朋友给她送东西道歉。
汀茶和男友分手,大老板被迫当知心大哥,冷着脸给她科普情侣之间吵架的概率。
男友变成前男友,大老板烦躁的给江茶介绍了另一个好朋友。
大老板:我三个最好的朋友都变成你的前男友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江茶小心翼翼:有没有可能我不想谈恋爱?
大老板:没有这个可能。
江茶唯唯诺诺指指他:要不你和我试试吧。
歌词:
她总是留下电话号码,
从不肯让我送她回家,
听说你也曾经爱上过她,
曾经也同样无法自拔。
总想给小职员介绍对象的大老板 X 不想谈恋爱只想单身死宅的社恐小职员
排雷:
1、三个前男友全是逗比。
2、兄弟之间不撕逼、女主和前男友们不撕逼
3、争取欢乐和逗比
————没有收到过红包的小可爱可以在评论里举爪,前十发十个,想要红包的挑十个。
? 70、我教你
纪北杨的恢复情况比医生预估的要好一些, 感染没有进一步扩散,伤口也在逐渐恢复,在特护病房里24小时监测了一周以后, 医院就撤了特护级别。
大家终于可以随时来探望他了。
韩晋前几天出院了,再来的时候, 是拎着公文包来的, 里面放的是公司重大项目议案资料,需要纪北杨亲自签字过目。
韩晋加班加点将他权限以内的事务都处理了, 剩的都是非常重要, 必须由董事长决策的文件。
病床升高一些, 纪北杨靠在床头,接过文件, 翻看起来,他似乎想起什么, 抬头说:“韩晋带了零食, 你去看看吧。”
章可溪馋了好久,又不想撇下纪北杨自己去超市,所以韩晋来的时候,纪北杨就让他买了许多章可溪爱吃的。
章可溪点点头,高兴的出去了。
纪北杨等她离开,淡淡对韩晋说:“到公司去取我的签名章吧。”
韩晋没明白他的意思,财务部的确保管的有一枚纪北杨授权的董事长签名章,以供非正常上班时间备用, 但董事长签名章使用的次数很少, 纪北杨工作勤勉, 需要他过目的东西, 都会经由韩晋到他手里, 他亲自批阅签字。
纪北杨说:“给我笔。”
韩晋疑惑不解,但还是取出签字笔递给他。
纪北杨握住笔,起先还正常,但很快他的手就剧烈颤抖起来,纪北杨皱眉,在纸上试了一下,但他的手就像不是他的了一样,无法控制。
纪北杨黯然的松开笔。
不止是握笔,除此之外,他的手还会突然痉挛,不自觉的颤抖,无法完成精细运动。
韩晋哑然,半晌说:“医生怎么说?是这次造成的,还是基础病影响?”
纪北杨自幼精细运动发展的就不太好,能握住笔,但是无法使用筷子完成这种对手指协调性要求很高的运动,他用笔也偏向手腕发力,带动指尖移动的方式。
纪北杨的基础病本就属于有明确神经生物学异常为基础,以社交障碍为核心的发育行为疾病,而精细运动又与神经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医生也无法准确说出是这次事故的后遗症造成的,还是他的基础病自闭症引起的。
纪北杨简单说了医生的诊断,韩晋说:“要不要请其他医院的专家看看?国外的也可以,我去联系,专家会诊,总要有解决办法。”
纪北杨握了握拳头,垂眼望着自己的手,说:“不想折腾了。”
韩晋想到纪北杨这些年吃过的药和接受过的治疗,大概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说:“等你身体痊愈了,我们再考虑。”
纪北杨点点头。
韩晋看着他,觉得听话的纪北杨很可爱了。
纪北杨闷闷说:“不要告诉章可溪。”
“她还不知道?”韩晋说,“行吧,不过她迟早会发现吧,你在担心什么?”
纪北杨没回答他。
韩晋觉得沮丧的纪北杨更加的可爱,忍不住调侃,“怕她介意?嫌弃你?”
纪北杨抬眸,漆黑的眸子凛冽的扫过韩晋,冷着脸下达驱逐令,“把我的签名章带过来,下次见你,希望你已经处理完了积压的公文。”
纪北杨冷傲的坐在床上,一副不近人情冷酷严苛的霸道总裁模样,韩晋摸摸鼻子,刚刚的可爱一定是他的幻觉。
韩晋走出里间病房,看见章可溪坐在外面的客厅里,茶几上放着他买来的一大兜零食,零食都没有拆开,也不知道她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章可溪站起来,“我送你。”
她跟着韩晋走到病房外面,等电梯的时候,韩晋打量着她的神色,说:“不高兴?”
他想了想,说:“你早就发现了?”
章可溪心不在焉的说:“发现什么?”
韩晋说:“北杨的手。”
章可溪皱眉说:“他不是让你不要告诉我了。”
韩晋:“……”坏人都是他。
章可溪说:“他掩饰的很好,每次发作的时候都藏在被子里,其实我不是流于表面的人吧,他好像总不相信我。”
韩晋说:“你误会了,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你可以当面问他,有时候坦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章可溪直视韩晋,说:“真的吗?”
韩晋笑的狡黠,“试试就知道了。”
章可溪点点头,电梯上来了,叮的一声开门,韩晋进了电梯,兴致勃勃说:“试完告诉我结果,就送到这里吧。”
章可溪瞥他,转动脚步,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时候快速说:“嗯,我就说韩晋告诉我你的手有问题……”
韩晋的表情瞬间很好看,随即电梯门就关闭了。
章可溪大步回到病房里,纪北杨说:“韩晋走了?零食好吃吗?”
章可溪出去拿了一包巧克力饼干进来,捏着一块举在手里,她故意离的有些远,需要纪北杨伸手才能拿到,但他的手藏在被子里,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动。
章可溪将饼干凑近,递到他的唇边,纪北杨眨眨眼,缓缓启唇咬住。
章可溪说:“这样不就可以了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纪北杨知道自己暴露了,一定是韩晋那个混蛋,他把手拿了出来,双手摊开给章可溪看。
他的手不着力悬空的时候,会抖的更加明显。
章可溪放下饼干,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说:“比起医生告诉我的后遗症而言,你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只不过握不住东西而已,又不妨碍什么,不能握笔就打字,不能打字就用语音转文字,用不了筷子我们用叉子,拿不起杯子,我们用吸管喝水,你不能做的,我都可以替你去做,我可以喂你吃东西,连套套都可以帮你撕开,你到底介意什么呢?”
纪北杨听到倒数第二句话的时候,脸飞快烧了起来,含羞问:“可以给戴吗?”
章可溪:“……”
感情她说了这么多,纪北杨就听到了一句。
“可以吗?”纪北杨不死心,掐着章可溪腰将她抱上床,他做不了精细运动,力气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溪溪,可以吗?”
章可溪靠在他怀里,红着脸说:“可以,但是我不会。”
纪北杨眼眸黑亮,“我教你。”
纪北杨住院的第三个星期,陈教授来了。
陈彦比纪北杨的爷爷还要年长一些,虽然坐在轮椅里,但人看起来精神很好,见了纪北杨,还有力气发脾气,把纪北杨训的像只把头埋在沙土里的鹌鹑,一声都不敢吭。
陈教授从来没对纪北杨生气过,这次从段鹏展口中得知此事,直接气病了,在床上休养了三四天,精神刚好一点就立刻让护工推他来了。
陈教授一阵气没上来,咳嗽起来,纪北杨连忙要起身帮他,陈彦手一挥拒绝了,哑声让他坐着别动。
陈教授显然很生气,等喘匀气息以后又要继续训他,纪北杨求救般的对一旁垂手站着的章可溪说:“溪溪,你帮我哄哄教授吧。”
章可溪正在心里想,骂的真好,再多骂他几句,不过这位老先生是谁啊……
陈教授这才看见旁边的章可溪,惊喜道:“可溪,你就是可溪,你比北杨手机里更漂亮。”
章可溪不好意思的笑笑。
陈教授越看越满意,把训斥北杨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住的对章可溪说一些纪北杨的好话,生怕她不要似的。
章可溪活泼开朗,很会讨老人欢喜,陈教授一直在和章可溪说话,把纪北杨都给忘了,直到段鹏展来了,陈教授才意犹未尽的说:“下次有机会让北杨带你去我家玩。”
章可溪点点头,见他们有话要说,就出去准备洗点水果。
段鹏展是专门和陈教授一起来的,有件事需要告诉他们二位,是关于何晋林的。
何晋林制毒的罪是板上钉钉不会变得,根据制毒的剂量,死刑跑不掉。但是他在看守所里不停的往上写信,声称自己有重大发现,不能被判死刑,法院看了何晋林的信,无法判断他所谓的自闭症谱系障碍重大发现是真是假,所以向高一级法院报请,要联合国家卫生医疗组织和行业专家对他的论文和研究数据进行审查。
段鹏展是来邀请陈教授加入审查小组的,并要把这件事亲口告诉纪北杨,毕竟如果何晋林真的有重大发现,是对他的量刑有影响的,纪北杨是受害人之一,理应对此事知情,并且段鹏展怕他因为此事,对政法机关产生不满。
陈教授说:“小北,你的意见呢?”
纪北杨说:“我接受对何晋林的研究发现进行审查。”
段鹏展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在意纪北杨的反应,他怕他失望,段鹏展太清楚为了让何晋林伏法,纪北杨付出了什么。
*
在距离新年还有十来天的时候,纪北杨终于可以出院了,他的头发长出来了,但是不长,遮不住缝合的伤疤,章可溪给他戴了一顶黑色渔夫帽,深蓝牛仔衬衣外叠穿米色羽绒服外套,又让他斜背一只鲜艳的链条相机包,配一双黑白经典条纹板鞋。
韩晋去接他们时看见纪北杨,忍不住说:“明星机场街拍IOOK,北杨可以原地出道了。”
纪北杨经常穿正装,很少有这种风格,他无可无不可,任由章可溪兴致勃勃的打扮自己。
章可溪看着潮流休闲风格的纪北杨,违心的说:“这才不是明星穿搭,就是随便穿的而已。”
他们走出住院部,往停车场方向去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边叫着‘哥哥’一边跑过来,站在旁边就是一顿狂拍。
章可溪赶紧张开胳膊拦住,说:“不是明星,抱歉不要拍摄。”
章可溪拉着纪北杨赶紧上了车。
路过女孩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说:“出门带着经纪人和助理,还说不是明星,快点拍几张,发网上问问是谁家哥哥。”
韩晋在前面开车,憋笑说:“还说不是明星穿搭,都被别人叫哥哥了。”
章可溪说:“闭嘴,开车吧助理。”
“助理明明是你。”
“是你是你是你!”,章可溪搂住纪北杨的胳膊,“你说刚刚的小孩说谁是助理。”
纪北杨摸摸她的头,似笑非笑,“总之不是我。”
章可溪:“”
学坏了!
公寓有保洁定期清洁,所以屋子里也没有灰尘,纪北杨坐在沙发上看着章可溪忙来忙去的处理食材打算做饭,韩晋抱着电脑准备稍后给纪北杨汇报阶段性工作。
纪北杨有些口渴,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倒水。
啪嚓!玻璃杯掉到了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音一下子惊动了各自忙碌两个人。
章可溪连忙跑过去,说:“烫到了吗,喝水怎么不叫我。”
韩晋收拾玻璃碎片,蹲在地上用抽纸擦拭水渍。
纪北杨看了看不受控制抖动的手,眼神暗了暗。
韩晋收拾好地面,走过来说:“我没有告诉你,前段时间我联系了一个国内神经领域比较好的专家,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去面诊。”
纪北杨看了眼章可溪,章可溪端着重新倒满水的杯子递到他唇边,说:“你做决定,我无所谓的。”
于是,趁着还没过年,纪北杨和章可溪飞到南方去见了韩晋说的专家,经过一系列脑部方面的检查,又参考纪北杨的病史,医生判断纪北杨的不自觉手抖属于神经异常放电导致支配肌肉的神经损伤而出现的现象,可以考虑针灸治疗,配合中药和西药来调理。
章可溪正认真听着,忽然听到纪北杨问了句,“如果想要孩子,服用的药物会影响吗?”
章可溪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什么想要孩子,提前和她说一声让她有点心理准备啊。
纪北杨表情严肃,医生说:“个别药品成分中含有激素,不适合备孕期间服用,如果不愿意服药,可以先进行中医理疗,我给你一个康复视频,回家也可以跟着视频按摩穴位和关节,平常多做一些精细动作,比如串珠、分离米粒等。”
关于针灸上面,医生很大方的给了章可溪和纪北杨一套他们研究院自创的关于神经恢复的中医著作,让他们可以在当地找个老中医按上面的方法施诊。
专家没有藏着掖着的行为让章可溪大有好感,对方解释说,其实很多病患是不相信中医的,会选择比较出名的康复机构进行机器康复,专家说虽然他是学的西医,但家中往上三代都是中医世家,他不厌其烦的为患者推荐中医理疗和西药与机械康复,其实存了希望中医发扬光大的想法。
在距离春节还剩十天的时候,章可溪带纪北杨回了她家。
章可溪开车,纪北杨坐在副驾上,有些紧张的问:“我买的东西够吗,会不会太少了?”
章可溪说:“这些都不是你要担心的,你只需要担心购物□□扔掉了没有,如果我妈看到你送的项链价值十二万,我妈会连你带我一起打出来。”
纪北杨:“”
纪北杨抿唇,委屈巴巴说:“我建议买那条二十四万的。”
章可溪:“”
章可溪想到什么,突然说:“你知道吗,你妈当初打算给我二十万让我离开你的。”
纪北杨说:“我的溪溪是无价之宝。”
章可溪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在方向盘上的胳膊晃了晃,“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北杨苦恼:“不浪漫吗?”
章可溪唔了一声,开下高速,说:“换个地方说会更浪漫。”
“哪里呢?”
章可溪笑的狡黠。
纪北杨知道自己可以教她那件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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