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快感
◎【二更】“他就是用这些掠夺你。”◎
“云卿, 你们在一起了?”
段叙清震惊到难以置信,上前就要碰她,想要用力抓紧她, 然而姑娘却往后退了一步, 抬手挡在了他之前,“段叙清, 退婚的事你我都清楚……”
“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难道是我亲口跟你说我要退婚的吗?不是, 是我父母, 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可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 我们就不能同甘共苦?”
苏云卿被他一连串的指责压了下来, 指尖扎进掌心, 却忘了疼,“如果你要认为是我的错,那么, 对不起。”
苏云卿是那一湖水,平静又不为任何人而更改潮汐,段叙清那一拳头砸下去, 根本得不到反弹。
“因为程书聘比我有钱,比我有地位, 有权力, 所以你选择了他。”
段叙清把他心里最阴暗的想法一个劲发泄出来, “别忘了他就是用这些来掠夺你,云卿, 你变了。”
苏云卿贝齿紧咬下唇, 却浑身颤抖不止, “是, 我就是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不顾恩情,他让我住上最好的庄园,给我钱花,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对了,我把工作也辞了,一心一意当程太太。”
“云卿,你在说谎……”
苏云卿隐忍着喉咙涌起的酸楚,对他认真道:“别跟着我,我不想我先生误会。”
段叙清拔腿要跟上,却在转角处撞见了一道身影,步子蓦地一顿。
肖南双手叠在身前,朝苏云卿道:“苏小姐,我给您按电梯。”
段叙清刚要跟上,就被肖南一拦,苏云卿心头微紧,就见肖南问她:“苏小姐,这位先生是骚扰你吗?”
苏云卿抿了抿唇,淡声道:“他是你们老板的客人。”
她没说是不是骚扰,给了彼此最后的体面,电梯缓缓阖上,段叙清眼角发红,盯着她看,不信苏云卿就这么绝情。
可她就垂着眼睫,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既然是老板的客人,那就跟我来吧。”
肖南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朝他摆了摆手:“请。”
段叙清心里有抑郁不散的愤怒,他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朝程书聘抡一拳,可等到肖南把他带去刚才云卿出来的房间时,他瞳仁微微一怔,这道门,一直是开着的?
此时的程书聘坐在沙发上,外套搭在一边,解开两粒贝母纽扣的雪白衣领上沾了一抹红印,像是唇脂染到的,段叙清那一瞬间血气上涌:“程书聘,刚才我跟云卿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年轻人血气方刚,被发现后还要摆出一副正直的脸,如何也不肯从道德的制高点下来。
程书聘唇边浮起浅笑,眼底的冷却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段先生,不如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这次生意的合约,另一个是我现在就让你去追云卿,她若是来跟我说要跟你走,我就放开她。”
段叙清眉头紧拧,不相信地看向程书聘:“你不就是会拿钱逼人吗?云卿刚才也说了,她就是为了钱跟你在一起,你身边又怎么会有真心对你的人。”
程书聘指腹斜撑在额侧,像在看一头发疯的牛:“段叙清,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吗?”
段叙清瞳仁骤缩:“我不需要你的评判!”
程书聘站起身,他身上有苏云卿的味道,那是菡萏花的清澈湖水香,很独特的清幽,段叙清再熟悉不过,他此刻眼眶发红,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程书聘,他的拳头几乎能砸下去。
忽然,程书聘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段先生,你永远在找别人的问题,你怪你父母退婚,你怪我用钱夺她,你现在甚至怪云卿抛弃你。”
段叙清瞳仁猛然一睁,脖颈被人骤然掐紧,呼吸刹那停滞,耳廓充血。
“我知她跟你的订婚不过是父母安排的联姻,你倒把自己当成她的正宫,还以为她心里有你,不过,就算有,我也能亲手把你毁掉。”
程书聘的嗓音温和得不像在杀人,又或者,他杀人时就是这样,因为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段叙清的双手紧紧攀着他的大掌,企图给自己留有一丝喘息——
“砰!”
忽然,天旋地转一般,段叙清被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程书聘一个商人是哪里来的武力,他竟毫无反抗的间隙!
“咳咳咳!”
喉咙灌入冷风,刮过声带,刺得他发疼,程书聘就隔着衣领掐他,没有一点皮外伤,可段叙清的内伤已渗出血腥味,在舌腔里打转。
“所以她跟我联姻是为了利益,如今背弃我也是为了在你身上得到利益,程书聘,我告诉你吧,苏云卿她眼里只有她的绣坊她的艺术,你以为自己能比得过其他男人,掠夺让你很有快感是不是!”
程书聘半蹲下身看他,金边眼镜里是一双冷漠无情的眼,嗓音惋惜道:“真是个可怜虫,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里,寓园的人气都是程宴时闹出来的,所有人都围着他喂饭,这样不要,那样不要。
程书聘刚下车,管家就头大地打报告,他听了一路老太太和小少爷,忽然问了句:“我夫人呢?”
许伯愣了下,“夫人,夫人回来了,在房里啊。”
程书聘步子没有迈进屋,只说:“你们先进去。”
许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程书聘转身往花园深处走了进去,一时慌乱,忙让人上楼找夫人,却发现她并不在卧室。
菡萏池边,一道纤薄的身影抱着腿坐在阶梯上,因为腿长,曲起的膝盖过肩,能碰上她的下巴。
她就这样,看着空无一物的池水发呆。
“已经让人种了,来年就开花。”
忽然,身后落来道温和嗓音,在夜里涉水漾开,苏云卿没有回头,只说:“你回来啦。”
勉强的,委屈的,强装积极的语气。
程书聘坐到她身边,“怎么,你不开心啊。”
苏云卿曾跟他说过,她小时候最喜欢看荷,不论是开花的不开花的,她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几乎是她心静的慰藉。
“如果我是一朵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
说到这,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我能做到吗?”
程书聘笑,“你知道我当初看到你为了救你姐姐,坐在我车里哭着说嫁给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苏云卿眼眶忽然漫出酸涩,她憋了一天了,却在程书聘这句话说出口时被戳破了洞,有水滋滋地要淌出来,她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看他。
程书聘说:“如果当初你没有从我家离开,那么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你拼命护住的亲人。”
苏云卿眼睫微颤,抬眸看向他,在一切利益为先的理由里,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嫁给程书聘。
男人的大掌轻落在她头顶上,像一位兄长安抚她:“我也想尝尝,被你爱着的滋味。”
粉唇微微张开,那样最柔软的,温香的,令人流连忘返的滋味,程书聘的视线直直投入她的清瞳中,夜色昏暗,她看不真切,却已受不住地避开,唤他:“哥哥。”
程书聘唇边浮起浅笑,手却没有从她头顶收回,“难过是因为段叙清?”
苏云卿这次被他直截点破,就像一个背信弃义的坏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却为另一个男人伤神。
这时,程书聘从兜里拿出了一捆金线递给她。
苏云卿有些疑惑地看他,就听他道:“我听说,女生难过,就送金送包,我看这金线倒挺适合你。”
苏云卿难得被他逗笑,接过时,听他道:“段家的首饰金料确实做得不错,所以这次的招标我订了他们家。”
她牵开金线动作微微一顿,这是段家的金料。
“吧嗒”
忽然,金线断开,苏云卿眉心一凝,不相信地将两端扶起,一旁的程书聘拿出打火机,“来,哥哥给你接回来。”
火苗猝然亮起,映在程书聘棱角深邃的脸庞上,此刻他的眼神专注地替她将金线两端熔回去,就好像哥哥帮妹妹修补弄坏了的玩具,苏云卿看着他,想到他口中说的亲人,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
她其实并不爱哭,但是她在程书聘面前,已经掉过一次眼泪了。
现在是第二次。
男人转眸看她,他们就挨着坐在水池边,低声时头碰在一起,问她:“怎么哭了?”
他的话就像对一个在外受了天大委屈的妹妹说的,回到家后哥哥朝她张开了怀抱,说:“来,抱抱。”
苏云卿滑进了他的怀抱,那样暖,那样宽阔,那样可靠,如果是亲人的话,也无所谓,她可以哭。
“其实我也不只是因为段叙清。”
她嗓音呜咽着,委屈吧嗒,程书聘将她嵌在自己心里,说:“还想家人了?”
她点了点头,“嗯。”
程书聘的气息沉沉地在她耳边起伏:“我带你回苏溪住几天。”
其实她不是想苏溪,她只是有一瞬间在无依无靠中感到了孤独,她想很多人,但不一定要见,其实归根,还是她孤单。
因为过去的感情被剥离被撕碎,就像那根金线一样,突然就断了,她感到很难过,而哭是因为,程书聘帮她修的那一刻。
“谢谢你。”
程书聘感觉到怀里的姑娘渐渐放松的腰肢,这是一种依靠的信号,“金线还要接回去吗?”
苏云卿低声道:“不用了。”
这是她跟程书聘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提到段叙清,从前因为抵触他,所以总也怕他会迁怒段叙清,后来知道他要自己做妻子是为了继承权,现在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兄长。
就连她起身时,也会扶住她,说:“别动,你脚边有只蚂蚁,别踩到了。”
她掀起裙子抬脚看,重心不稳,程书聘扶着她,让她贴在自己怀里,说:“你等它经过。”
于是他们安静地看着石阶上的蚂蚁,苏云卿恍惚想起自己也曾在某天等段叙清来接她时数过蚂蚁,可如今那个笑她的少年,已将她打入为了钱而以色侍人的女人一列。
“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家吧。”
程书聘轻扶起她,苏云卿看他的脸,好像才第一次了解他,“你有一颗慈悲心。”
听到这话,程书聘略是惊愕,而后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我。”
苏云卿垂下手,他的大掌仍握着她的手腕,两人往屋子进去,她说:“我这么讲你不喜欢?”
她的眼睛里蕴荡着哭过后的水意,山色空濛,眼波流转,他的暗影将她笼罩,“希望以后这样的夜晚,你依然觉得我对你是仁慈的。”
第22章 学坏
◎【一更】“喂,你是不是在钓我?”◎
苏云卿这几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回寓园, 因为陈延受伤,她每天都跟程书聘出门和回家,虽然说不是他的助理, 但总免不了帮他处理一些公事, 譬如——
程书聘:“我想送件礼给一位长辈,选什么好?”
“男的还是女的?”
程书聘看了她一眼:“女的。”
“多大?”
“这个我怎么知道。”
苏云卿:“……”
她又问:“那你多大总知道吧。”
程书聘这回眉梢微挑, “大你五岁。”
苏云卿“噢”了声, “送的是生日礼物吗?”
“我生日在十二月四日。”
苏云卿:“……这个我没问你。”
程书聘唇边扯笑, 收了手里的文件,“那就一起去挑。”
苏云卿:“我今天还打算去看窗帘, 我之前约了一家, 还得听听你的意见。”
程书聘略点了点头, “就按照你喜欢的布置,我意见不重要,能遮光就行。”
苏云卿心里呵呵:“以前给人做设计的时候, 甲方也这么说,结果呢,诸多意见。”
程书聘“噢”了声, 清浅一笑:“那你一会看看我有没有意见。”
苏云卿在车上跟阿敏说了店家的地点,家居品牌位于市郊的大型家装商城, 就连停车场都是户外。
这会日渐西斜, 不冷不晒, 倒是有些风大,苏云卿今天穿的一身锻蓝色的秋装旗袍, 外套一件羊绒同色的短款斗篷, 风一吹, 旗袍的裙摆就被掀起, 虽然开衩的地方只到小腿,里面也穿了打底袜,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眉头皱皱,程书聘垂眸,见她不自在地挡住,像只风中无措的小猫咪。
“我来。”
他说。
苏云卿愣了下,抬手挽起耳边的头发,就见程书聘半蹲下身,风是从西边吹来的,他解了领带上的嵌红宝石领夹,将她旗袍开叉的最下沿夹住,如此风一吹来,那开叉就像被缝住,不会吹起。
“谢谢。”
从停车场到商城还有一段路,苏云卿步伐行走间,感觉小腿处总有硬物轻轻碰来。
“不舒服?”
这时,头顶有道问询落下,“我看你总是低着头。”
苏云卿摇了摇头,抬头看他:“你会不会觉得,其实这样穿很不方便?”
程书聘:“穿衣是一个人的自由,难道一个人为了迎合大众的普通,就应该放弃美的追求?”
苏云卿听到这番话,像是被触达内心,她甚至没跟别人说过:“其实我并不喜欢穿旗袍。”
程书聘的视线从她身上往下落,两人进了商场,她弯下腰将夹子摘下,递给了他,说:“从小,穿旗袍就被要求腰杆挺直,身段端庄,行动不得张扬放肆,那时候我也特别想跑啊跳啊,穿上裙子就玩不了了,后来有一次,我偷偷把旗袍剪坏,就说穿不了了。”
说到这,程书聘忽然勾唇笑了,苏云卿看他:“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
程书聘的手虚落在她身后,护着她往前走:“这件事你还记得?那你知道是谁给你剪坏的?”
苏云卿:“我太小了,是大人说的,每次我不听话就爱提。”
听到这话,程书聘眉眼微沉,随即又覆回温和的笑:“难怪说你心里只有绣坊和艺术。”
苏云卿当他是夸自己,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我去店里玩,看到有一些客人在挑衣服,店里的工人说给自己的小孩也做一身,有个女人就说,你们自己的小孩都不穿,我小孩怎么会穿。”
程书聘神色微顿,就见姑娘仰头朝他一笑:“后来我就穿旗袍去店里坐,每次都能卖好多。”
男人边走边低头听她说话:“原来程太太从小就是一只招财猫。”
苏云卿眼睛亮亮的,程书聘视线往她身后看,她也跟着往后,“怎么了?”
男人镜片下的眼睛笑意温润:“我在看招财猫正在摇的尾巴。”
苏云卿抬起手,学着店里招财猫的手,“难道不是这样摆吗?”
男人笑得叹了声气:“你要真是只猫就好了。”
苏云卿皱眉:“干嘛,我是个人你不满意吗?要我当畜生。”
程书聘笑了声,低低沉沉的,像真是被她逗笑了,“那我当畜生。”
两人边说边往店里进去,“那畜生先生,你来挑吧。”
店里琳琅满目的窗帘布艺,因为是用了羊毛混纺,质感极好,苏云卿看中了几款搭配,就见程书聘停在一面落地蕾丝窗帘前。
店员介绍:“这是一款意大利进口的提花蕾丝布,花色独一无二,既有纱的通透,又有布的质感。”
这时程书聘朝苏云卿看去,就见姑娘懵懂地看他:“你要是喜欢就买啊,反正都是刷你的卡。”
程书聘朝店员道:“我们先看看,有需要再找你。”
苏云卿见他把店员支走,声音压低道:“怎么了?”
程书聘也跟着低声:“你看这纱像什么。”
苏云卿歪头仔细端详,“像,桌布?”
程书聘拉起,朝她扬了扬下巴,苏云卿钻进去,“像被子?”
程书聘神色略微一沉,好似在想什么,“也有道理。”
苏云卿见他不答,皱眉道:“喂,你是不是在钓我?”
程书聘转而道:“你挑中了哪款?”
苏云卿指了一面奶茶色拼复古砖红色边的混羊绒窗帘,程书聘有一瞬间明白她为何突然来挑窗帘了。
“这个跟你在苏溪的卧室一样。”
苏云卿笑吟吟道:“好看吧。”
说完,忽然奇怪:“你不是才进去过一会吗,这都记得。”
难怪赚大钱,这洞察力真不一般。
程书聘:“那就订这个。”
苏云卿眨眨眼:“那你的蕾丝窗帘呢。”
看着一个高大猛男,品味居然喜欢蕾丝。
果然,有决断力的大老板直接说了句:“那就都装。”
“你还没说呢,这个像什么。”
她这个人好奇心重,有钻研精神,最讨厌别人钓她。
程书聘偏偏又是个中高手,掀起砖红色窗帘说:“毕竟是婚房,这两个颜色对调,红做主色,喜庆一些。”
苏云卿撇撇嘴:“看吧,果然意见颇多。”
程书聘:“不信,你自己钻进去看看。”
说着,他绅士地掀起窗帘,邀请她进去,苏云卿半信半疑,店里有落地镜,程书聘让开,让她拿着比在身上,就像一条钻红色的连衣裙,映得她面色红润,通透明艳。
确实好看。
“不过,我又不是来挑衣服。”
说完,忽然愣了下,又看向那镂空的提花蕾丝布,刚才程书聘也让她钻进去,该不会——
“你、畜生!”
程书聘没来由被她骂了句,一头雾水,但还是受着:“寓园里有很多个房间,这次干脆都换了,做双层,底层都用我挑的那个提花蕾丝布,另一层你挑。”
苏云卿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乱想,但他刚才分明就问她那蕾丝布像什么,不是被子不是桌布,那还能是什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见过女生穿它。”
程书聘眼里夸她聪明,“总算猜对了。”
苏云卿惊愕到难以置信,“想不到你、你喜好这么的、变态。”
程书聘眉心微凝,“这不是很正常吗,隆重一些,女孩子不都喜欢?”
“我看分明是你喜欢吧。”
苏云卿阴阳怪气的,程书聘这下倒有些疑虑:“你不喜欢?”
苏云卿清瞳睁睁,“你问我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假夫妻!”
程书聘:“我们协议的时候没说不做这项。”
“说了,怎么没说!”
她脸颊气鼓鼓的,抓着窗帘布挡在两人之间,“说了不同房,那就是默认不……总之,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程书聘见她面红耳赤的,头发丝炸着小毛儿,又听她那句“同房”,忽然明白了过来,眉梢微挑,还故意走到那面蕾丝窗帘前,苏云卿结巴道:“你要是有、有需求,你要不,自己想想办法……”
“这怎么行,我不做违法的事。”
他语气里携了丝笑,还当着她的面把销售叫过来,说:“安排人上门量尺,尽快做出来。”
苏云卿瞪了程书聘一眼,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径直往大门走,头也不回,俨然一对新婚夫妻为装修小家而吵了起来,然而刚走没几步,就让眼前巨大的落地广告屏引去目光。
商场的顶层是婚庆公司,巨幅广告里是新娘穿着婚纱巧笑倩兮的新婚照。
她脑子电光火石一般,似想到了什么,这时,身后传来程书聘的声音:“难道当初跟太太的协议里没有说明附赠婚纱照一张,所以现在还得加钱?”
她蓦地转过身,就看到程书聘双手环胸望着她笑的脸庞,一时间被自己的脑洞气得抠脚趾。
“对不起啊,我以为……”
“以为什么?”
苏云卿摇头,往外走。
“怎么,在报复性钓我?”
苏云卿不是不说,是开不了口,这也怪不得她多想,以前听说过圈子里有一些富婆姐姐会订全蕾丝旗袍,错落的镂空,非常的……尺度,而且出价极高,有钱人玩得花,她刚才以为程书聘也……
“去挑你送人的礼物吧。”
程书聘见她低着头,说:“你要是不高兴,那就不去了。”
“我没有不去。”
他眉梢微挑,狐狸的桃花眼里潋过笑,“那就是去拍婚纱照?”
苏云卿张了张唇,这回直接把自己带进沟里了,“我说的是,挑礼物。”
程书聘忽然弯腰,看她眼睛。苏云卿觉得拍照也没什么,于是开口,哪知程书聘也开口,于是两人的话一同落下——
“钓我。”
“好吧。”
话音一落,苏云卿愣了愣,该死的语音顺序。
程书聘笑了声,宽容道:“程太太,学坏了。”
“我没有!”
她据理力争。
“行,骂我畜生就畜生吧。”
“没有骂你。”
“店里都听见了。”
苏云卿气急败坏:“是我龌蹉好了吧,我以为你要用那布做衣服。”
“确实是做衣服,婚纱,怎么龌蹉了。”
“跟你说不通。”
程书聘:“你不说怎么通。”
“就是!”
苏云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旗袍,“就是做这样的啊。”
程书聘笑了:“这有什么。”
说完,语气一滞。
深眸朝她看了眼,凝眸道:“你做过?”
“没有!”
程书聘神色敛了敛,他向来善于克制平静,两人往停车场走了过去,此刻路灯亮起,明晃晃的黄色打在他们身上,一路沉默。
这样的安静连开车的阿敏也注意到了,于是小声问:“接下来是回寓园还是去国金?”
程书聘:“寓园。”
苏云卿:“国金。”
阿敏:“……那是?”
程书聘:“国金。”
苏云卿:“寓园。”
阿敏:“……”
苏云卿朝程书聘道:“你别说话!”
程书聘抬手做了道“请”。
苏云卿:“回家。”
就他们现在的默契,还去买什么礼物。
一直到回家吃完饭,气氛都异常诡异,就连闹脾气的程宴时也知道审时度势,等他们吃饱饭后,陈慕瑾:“太奶奶,叔叔和婶婶好像吵架了。”
陈慕瑾笑了笑:“不吵架才有怪。”
两人上了楼,一个往书房,一个往卧室,但是在苏云卿拧门的瞬间,程书聘忽然说了句:“我尊重艺术,正如我尊重你一样,这并不是龌蹉,程太太。”
苏云卿低着头,他一提这事她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喃声道:“谢谢。”
程书聘敛了敛眸,“或许做出来,你会发现它穿在身上其实很美,所以,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苏云卿:他好像我的灵感缪斯。
程书聘:想要老婆穿着它口口。
二更在今晚十二点~
感谢在2022-11-27 23:53:49~2022-11-28 18: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城旧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工具
◎【二更】“每个晚上都不好受吧。”◎
就在程书聘进书房时, 苏云卿忽然叫住了他。
“如果是送长辈,我有一副刚做好的双面绣,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
“求之不得。”
程书聘面带微笑:“谢谢。”
两人客气地道谢, 苏云卿点了下头, 说:“明天我从学校拿回来,晚安。”
“等下。”
他忽然提醒道:“睡觉之前, 记得扔东西。”
苏云卿含糊“嗯”了声, “知道了。”
说完拧门进屋, 这几天老太太被程宴时缠着精力不足,查房少了一些, 苏云卿跟程书聘也算是松了口气。
苏云卿洗好澡后, 一边擦着头发, 一边走到床头柜边,之前都是程书聘操作的,打开的那一盒就剩一个了, 她随手撕开包装,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柜子里还放了几盒, 顿时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视线朝四周扫了眼,似乎有些紧张的心虚, 悄咪咪打开了另一盒, 心里告诉自己:研究精神, 研究精神。
可当她把一大一小拎起来比对时,瞳孔陡然睁大, 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正当她抽着冷气, 一道声响突然划开, 安静的空气猛地陡起尘埃,苏云卿受惊般吓了跳,一转身,看到程书聘从阳台门进来。
四目相对,她浑身僵住,直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时,她觉得自己可以换个星球生活了。
“我,我……”
程书聘没等她想出一个挽尊的理由,直接过来把人牵到怀里,这时阳台的走廊传来声音,“云卿。”
苏云卿手里的东西被他拿走,程书聘单手插兜,侧身看向阳台外:“奶奶。”
陈慕瑾笑眼眯眯道:“我最近在家无聊,整理了一些老照片,刚好里面有你的,对了,还有你们的婚纱照,到时候得挑几幅挂在墙上。”
苏云卿惊魂未定,“知道了,奶奶。”
她走过去把照片接来,心道原来是奶奶跟他要的婚纱照。
等奶奶一走,房间一时陷入尴尬,苏云卿捏着相簿说:“其、其实这个点你在书房工作也挺正常的,咱们没必要演得这么刻意。”
程书聘把避孕套扔到垃圾桶里,气定神闲道:“太太说得对,下次我会先敲门。”
苏云卿:“……”
她缩在温莎椅里,白色长裙盖住脚背,似一个防备的姿态,等程书聘走后,苏云卿抬手抚额,人直接瘫在了椅背上-
第二天下午放学,苏云卿将锦鲤双面绣屏风桌件用礼盒包好,出于程书聘对学院资助的感谢,以及,他昨天的那句话,“你要不要试试”。
苏云卿一直以来学的都是传统锦绣工艺,但现在的市场环境逼着传统不破不立,也许从西方审美上师夷长技,未免就是忘掉老祖宗的规矩。
她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程书聘走下了车,从她手里接过礼盒袋,低头看,笑了:“外面还拿个塑料袋装着,挺结实。”
苏云卿说:“最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包装也一样,再说了,包太好,生怕不被人抢么。”
程书聘看她饱满的水蜜桃脸颊,同意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苏云卿刚坐进车里,就见程书聘拿了份文件递给她,下意识摆头道:“我都帮你送礼了,不欠人情,你还要我当你助理,不看。”
男人眸光朝她侧来,“不是让你干活。”
苏云卿疑惑地接住,打开一看,就听程书聘说了句:“之前跟你说过的,体检报告。”
苏云卿:???!
“倒也不必,如此当真。”
程书聘的目光隔着镜片看她,仿佛很轻,像探进来一样,“你可以不当真,我不可以不做。”
苏云卿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他一句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他就真的去体检了。
“所以没什么事吧?”
程书聘一副多些关心的表情:“很干净。”
两人客气地交谈,但毕竟不是真夫妻,也没什么话题,苏云卿说:“你要不要看看屏风?”
他又从善如流,说:“好。”
拿出塑料袋,里面其实是一个宋锦做的锦盒,光是盒面就能看出来内里礼物的价值,屏风摆件中间绣了一条浑身流光溢金的锦鲤,底布是几乎透明的绢纱,指尖转动屏风扇面,竟然一面是锦鲤的正身,另一面是背鳍,浮光跃金,宛若真的游走在屏风中。
“这是国礼的规格了。”
程书聘一句话直接将她抬上天:“难怪要用塑料袋包着,若是我,怎么舍得送人。”
苏云卿斜看他一眼,程书聘的嘴巴里就没说出过难听的话,自然觉得是奉承,半信半不信:“别那么小气。”
她话落下,程书聘竟然笑了声:“这次你看人准了。”
苏云卿觉得哪里准了,程书聘给她卡,给她钱的时候眼皮都不眨,好像给的是一张白纸一样,她忍不住道:“地上掉多少钱,你愿意花一秒钟去捡?”
程书聘:“还记得你那晚来酒店跟我借了多少钱吗?”
苏云卿点了点头,是她绣到手废都赚不来的价格。
程书聘云淡风轻道:“如果不是要替你把掉到地上的支票捡起来,我是不会弯腰的。”
苏云卿小拳头紧紧,可恶,又被他装到了:“那我跟你住那么久,怎么还没掉个几千上亿的支票下来,我一定弯腰去捡啊。”
程书聘眉梢微挑,看她的眼神里透着暗夜般的流光,“我想,快了。”
苏云卿笑哼了声:“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哦。”
程书聘笑,“捡到让你腰都直不起来,够吗?”
苏云卿忽然心里生了丝寒,程书聘不常开玩笑,但他一开玩笑就让人有一点害怕,像他这样的人做事从来是一丝不苟的严谨,就怕来真的,她盯着眼前的这份开玩笑得来的体检报告,这就是证明。
“等捡到再说吧。”
她声音低低的,有些怀疑。
程书聘说:“今晚去飨府吃饭,带你见个人。”
苏云卿的晚饭时间都被程书聘买断了,她就当自己是吃饭工具人,要么对着他吃,要么对着他的应酬对象吃。
往好的方面想,包餐了。
到了餐厅,对方订的是半开放的包厢,相对独立又有用餐的氛围,这里的光线不算明亮,有种琥珀琉璃灯照下来的朦胧感,像是生怕食客将菜品看得太清楚,就连苏云卿也是坐下来后,才看清对面女人的脸。
利落的齐耳根短发,五官与其说精致,不如说大气,比一般职场高管更有气场,白色休闲衬衣,身上只配了对钻石耳钉首饰,苏云卿听见程书聘喊她“小姨”。
女人面带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好,云卿。”
苏云卿看了程书聘一眼,原来他口中的“个人”,是他亲戚。
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好在侍应生过来倒红酒和点餐,苏云卿本想谦让地让他们点,结果程书聘来了句:“云卿点餐好吃。”
好吧,这是她的优点,那她不客气了。
这时只见张朝歌笑道:“动作挺快啊。”
程书聘:“比不过小姨离婚的速度快。”
苏云卿:“……”
张朝歌也不生气,点完餐后,苏云卿小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程书聘:“我陪你。”
苏云卿刚要摇头,就见张朝歌摆了摆手:“快去。”
苏云卿小声提醒:“礼物。”
程书聘见她紧张认真的小脸,生怕忘了,于是便把东西放到桌上。
苏云卿瞳孔睁圆,就在张朝歌疑惑的神色下,程书聘说了句:“国礼都这样,云卿给你绣的。”
说完,牵着她走了,苏云卿小声道:“刚才不是说好了直接拿出来吗,你还提着那个塑料袋。”
程书聘低头听她说话,走道上人来人往,还有端着托盘的送餐员,他把她护在一侧,解释道:“她刚离婚了,独居,你让她提个那么漂亮的锦盒回去,万一被抢了怎么办。”
他倒用上她那套说辞了,苏云卿无语,“我是在学校找不到包装袋随便拿的,我说什么你都信。”
因为通道狭小,他仍牵着她的手,就在拐角踩下台阶时,程书聘说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苏云卿忍不住笑了声:“谢谢老板信任。”
话音一落,斜刺里忽然投来一道目光,她下意识抬头望去,蓦然看见此刻正坐在卡座里的段叙清。
光线不甚明朗,四目相对时,段叙清已经站起了身,唤她:“云卿。”
苏云卿张了张唇,出于礼貌地回话,然而声音还未出口,就看见坐在段叙清对面的人回过了头,是个长头发的女生。
苏云卿这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指尖处感觉到男人宽阔的温度,他包裹着她,像是某种暗示。
“好巧。”
她仍旧平静地回他。
丝毫没有看见前未婚夫已另寻新欢的难受,苏云卿跟他认识了三年,不会认为这位从未谋面的女生是他的妹妹之类的误会。
段叙清的眉头拧起,视线紧逼向程书聘,唇边扯了道冷嘲:“程书聘,难怪别人都说你是狐狸,会耍手段。”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女郎问他:“你们是朋友?”
此刻程书聘感觉到苏云卿的指尖在发抖,很轻,她其实是个不善表露情感的人,她的眼睛干净,但因为太清了,反让人捉不住,唯有肌肤相触的时候,他能细微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她的温度,她的反应。
他另一道大掌覆在苏云卿的手背上,将她的右手全握在掌中,落在段叙清眼里,仿佛是占有,是示威,然而程书聘的话却假惺惺的虚伪:
“段先生,我今天是带我太太来跟亲戚吃顿饭,不然就邀你们同桌了。”
段叙清自从上次跟程书聘动手后,心里就压着一团抑郁,此刻他却做起了好人,何曾想再早之前,他是如何逼苏云卿放弃自己的。
这时苏云卿朝段叙清的女伴微微一笑:“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牵着程书聘往外走,一直走到尽头,结果却是人工厨房,苏云卿抬手捋了下长发,笑了笑:“认错了,洗手间在哪儿?”
程书聘牵着她往外走,是他们刚才经过的路口,她全然没注意到,明显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扬了扬下巴,让她进去,“我在这等你。”
苏云卿点了点头,心情有些难平,男女间的感情和同性不一样,哪怕是要好的同学,三年的时间忽然与自己陌路,又有了新的同学,那种感觉就像将一段回忆抽走,心里空空的。
更何况,她曾经告诉自己,让自己去接受段叙清将会是她的丈夫。
如今公式被推翻,好像感情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从洗手间里出来,再回到饭桌上,张朝歌好像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但却没有点明,一直等吃完饭后,店外已经下起了雨。
店里有为客人准备雨伞,今天是程书聘自己开的车,他让苏云卿和小姨在廊下等,他去把车开过来。
等程书聘走后,小姨看着屋檐下的水帘说:“谢谢你的礼物,无价,我很喜欢。”
苏云卿客气道:“他很早就问了我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我知道你是很重要的人。”
张朝歌看着她温软的眉眼,脸上也不由浮起笑意:“书聘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还好,现在有你了。”
苏云卿微微一怔,此时天上的雨下得极烈,声音砸得人思绪烦躁。
停车场上,程书聘撑伞走到车门边,手落上,却没有打开,视线沉寂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段叙清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程书聘,这是你的计划吧,知道我家里人逼我相亲,你就故意带云卿过来看见是不是!”
雨夜里,程书聘的脸愈加冷漠无血,只是说出来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丝笑,那是上位者睥睨蝼蚁的不屑:“鸠占鹊巢,偷来的东西,还真以为那就是你的?”
“程书聘!”
段叙清忽然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视云卿如珠如玉,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弄疼,你呢,你当她是什么,你泄.欲的工具!”
程书聘淡漠地垂眸,仿佛此刻被攥紧衣领的人不是他,仍慢条斯理地对段叙清说出了致命的一句话:“那你每个晚上,都不好受吧。”
“程书聘你这个禽兽!”
段叙清一把将程书聘的雨伞打掉,他的怒气夹杂着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吻痕,程书聘连在外面都要那样对她,还有今日云卿在他手里不得挣离,最后的最后,才是为了他自己,他奋力朝程书聘的腰腹砸下一拳,结结实实的力量,推他撞上车门边,车身警报骤响——
段叙清得了逞,用力抓住他的领带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装什么装,还手啊!”
就在他下一道拳头砸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道惊叫声:“书聘!”
段叙清动作一滞,这时,攥在手里的领带往下一坠,程书聘的瞳仁在雨帘里朝他阴暗一笑,声音几乎融于雨声之中,“听,她第一声,叫的是我。”
段叙清瞳仁欲裂,这时苏云卿小跑了过来,一眼看到被段叙清打倒在地的程书聘,手里的伞全挡在他的头顶,男人的眼镜摔在了地上,可怜,还是因为她的原因遭到了殴打。
苏云卿紧张又无措,声音都是颤的:“我送你去医院。”
段叙清看着他被苏云卿扶起身,整个人都倚在她的怀里,气得浑身在抖,“云卿,你听我解释,程书聘就是个卑鄙小人……”
苏云卿深吸了口气,“你打他哪儿了?”
段叙清眉头紧锁,任由雨水把他砸得透彻,他也不愿意听见此刻的程书聘假装虚弱忍痛地说那一句:“云卿,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啊,来晚啦,本章留言发好人红包~
第24章 绅士
◎【一更】烧透了。◎
大雨磅礴, 苏云卿看着程书聘苍白的脸色,他那样一个金贵的上位者,如今却被人摁在泥里打。
而那个施暴者此刻却在指责程书聘的错:“上次你是怎么揍我的?怎么今天就一拳倒了, 云卿, 他是在骗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要怎么证明?”
苏云卿冷眼看他:“把他往死里揍,看他会不会反抗吗?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耽误你打人?我应该去报警, 帮你伸张正义。”
她说着, 倚在怀里的程书聘重心不稳,往下欲跌, 她紧张地双手环上他的腰身, “我扶你上车。”
“云卿, 你不相信我。”
段叙清上前,眼里淬着血泪:“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苏云卿打开车门,把程书聘扶进去时, 手逋收回,却让他握住指尖,似乎是疼, 力道紧了。
她转身朝段叙清道:“我有眼睛会看。”
这时,张朝歌撑着伞小跑过来, 视线在程书聘和段叙清脸上逡巡了圈, 冷静道:“云卿, 我来开车,你照顾书聘。”
段叙清双手紧紧握拳, 眼睁睁地看着车身驶入雨帘中, 清俊的脸庞被碎发遮掩, 一双修长眼睫盛着雨滴, 隔着水雾看见程书聘朝他落来的那道漫不经心的、嘲讽的眼神。
“轰隆~”
天边滚雷,暴雨如注。
忽然,头顶的雨帘被一道天幕隔绝,有道清冷身影双手举着伞撑在他的头顶上。
段叙清转眸,眼帘轻眨,将雨珠抖落,模糊看见一个穿着清澜旗袍的长发女孩,他忍不住想唤“云卿”。
周汀岚抿了抿唇,“抱歉,我是不是把她叫来太早了?”
陌生的声音撕开模糊的臆想,他本是想与程书聘争执,只要他先动手,以程书聘心狠手辣的性格,绝对会还手,他就是想让苏云卿看看她信任的男人皮子下是如何黑心,可他没想到,程书聘会装。
会装一个弱者,博取苏云卿的可怜。
而云卿心里对他的那点愧疚,恐怕要在这场雨夜里悉数被冲走了。
车厢里的空调汨汨淌出凉意,苏云卿将出风口调低,朝张朝歌道:“小姨,我们去附近的医院。”
“回寓园。”
忽然程书聘的声音落下,苏云卿蓦地转身,担忧道:“你的身体……”
程书聘大掌轻拢了下她的手,温柔地低声道:“回家。”
张朝歌视线抬起,看向后视镜里的程书聘:“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怎么就动手了。”
苏云卿心头一沉,刚要开口,就让程书聘的大掌捏住了指尖的软肉,由他解释:“生意上的。”
他说得不假,程书聘之前讲过他选了段家的投标计划。
她对段家的生意还是从段叙清的口中知晓一二,有自己的想法和竞争力,但苦于资本牵制,如今程书聘愿意投钱,可段叙清却把他打了一顿。
苏云卿低着头,双手握住他的手掌,然而却听他“嘶”了声,她连忙检查他的手,赫然看见掌心处雨水混合着血丝,应当是被段叙清打倒后双手擦到地上所致,她拿过他的另一道手,果然,双手掌心都是擦伤的豁口。
苏云卿以前受过这样的伤,高中的时候学校跑操,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没有破,本以为腿也没伤,只是破了点皮,哪知洗澡时不注意入了细菌,那一周她根本走不了路。
然而此刻程书聘的伤口已经进了脏水,她心里着急,“去医院去医院。”
程书聘看着她:“有家庭医生,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他来看。”
这样的语气,好像病人反过来安慰她,苏云卿嘴角忍不住压下。
轿车驶入寓园,苏云卿一边撑着伞一边要扶程书聘下车,他说:“牵着就行,别让奶奶担心。”
她嗓音似含了泡水,低低地“嗯”了声,还是双手环着他的胳膊,好让他借力,然而就听张朝歌对程书聘道:“车借我,明天开回你公司。”
苏云卿见她要开车走,忙道:“小姨,你进来喝杯茶吧,晚上在这住也行啊。”
张朝歌扯了扯嘴角,“下次吧。”
苏云卿有些疑惑,这时许伯出来迎人,担心地小声道:“怎么叫家庭医生了?”
苏云卿吩咐道:“别让奶奶瞧见。”
许伯点头:“自然。”
说着就见夫人除了头发淋湿了些,衣服都好好的,再转眼看先生,脸色苍白,身子都偏向了夫人。
进了书房,苏云卿把程书聘身上的西服都脱下,家庭医生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士,苏云卿忙前忙后,正要跟医生说什么,就听程书聘温声道:“云卿,你淋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
她张了张唇,见他单手解开了衣襟的贝母扣,显然是让医生检查身上的伤,把她支走。
走出房门,就见许伯皱着眉头,“怎么在书房看病。”
苏云卿垂着眼眸,低声道:“他怕把病气传给人,别让奶奶和宴时靠近。”
撒了一个谎话后,她也会不动声色地圆了。
她身上的衣服因为将伞都偏向了程书聘几乎淋透,秋末冬初,她泡进浴缸里颤了好久才算暖和。
心里想着事,洗完澡裹了长袖白睡裙就去了书房,这时家庭医生已经出来了,正跟许伯说着话,“情况怎么样?”
她问出口,却见家庭医生脸色沉凝,“夫人,具体的问题我跟先生说了,恢复和保健的细节还需要你们俩配合。”
苏云卿忙点头,“肯定,您跟我说该怎么做。”
刚问出口,走廊里忽然传来道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卿心头猛然一紧,转身,就看见陈慕瑾双手拄着拐杖的身影。
寓园里忽然来了陌生人,就算屋子再大,动作再小,也瞒不过老人家的眼睛。
此时程书聘强撑着身体从阳台进了主卧,等陈慕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办公椅上看文件。
陈慕瑾摇摇头:“手掌擦伤了也叫家庭医生,男子汉大丈夫,我还以为云卿怎么了。”
苏云卿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等把众人都送走后,正要上前询问,却见程书聘身上还穿着淋了雨的衣服,“刚才会叫我洗澡,你自己呢。”
程书聘唇边没了血色,抬手摸衣服上的湿意,苏云卿才反应过来他两只手都捆了白绷带。
这让他怎么洗澡。
苏云卿想到刚才家庭医生说的恢复要她配合,有些愧疚道:“你是花洒还是浴缸,我给你调热水。”
程书聘眼皮微抬看她:“花洒。”
苏云卿进了浴室,垫脚拿下花洒的喷头,用掌心给他试了水温,再关上,回头对他说:“好了,你洗澡的时候注意别碰到手。”
说到这,她语气噎了下,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目光朝四周看了眼,“你等我一下。”
她从衣柜里找来了干净的白毛巾,“你洗完就用它擦身体,我看衣柜里有你的睡衣,你穿这个套头的不用扣纽扣,裤子也是松紧的方便。”
程书聘安静地看着她将东西都归置好,就在她出门时,问了句:“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的?”
苏云卿看他:“会照顾自己就会照顾别人。”
程书聘扯了扯唇角,绅士又礼貌:“谢谢。”
走出浴室,苏云卿从阳台进了书房,这里有个临时卧室,虽也是五脏俱全,但比起主卧的舒适度自然是委屈了程书聘。
便决定跟他对调,刚一转身,忽然瞧见书桌上放了份诊断书,想到刚才跟家庭医生聊了几句后奶奶就来了,她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于是便拿出诊断书看了起来。
视线逋一扫过,清瞳猛地一睁。
呼吸起伏,一边是这诊断情况,另一边震惊的是,段叙清居然往他那儿下手!
苏云卿咬着指尖回到卧室,坐立不安,这时程书聘从浴室里出来了,额头垂着几缕滴水的发丝,没有戴眼镜的时候,眉棱的折叠度更高,深邃又立体,让人无法与他视线相触。
显然,此刻苏云卿也不敢与他对视。
这件事就算告了段叙清也是难以启齿的。
“你、你没事吧。”
她轻声问。
程书聘垂着眼睫,“没事。”
平静的,但脆弱。
她咬了咬唇,指尖抓着指尖,“你今晚在这里睡吧。”
程书聘拿毛巾擦头发,但手上缠了绷带,摩擦更是加重伤口,于是只好任毛巾耷拉在头顶上,暗影落在他的眉眼中,男人看她:“那你睡哪儿?”
“我睡书房。”
他唇边浮笑:“跟睡哪儿没关系。”
苏云卿双手直直绷着,那句话忍得难受,却还是说出口:“我、我知道,跟睡谁有关系。”
程书聘瞳仁微微顿,幽深视线凝在她脸上,苏云卿的耳尖是红的,脸颊更不用说,烧透了。
“你在外面有没有人?我的意思是……外面的女人……帮人解决一些……”
“苏云卿。”
忽然,程书聘嗓音沉沉地截断她的话:“你想让我犯法?”
“啊!”
小猫儿吓得抬起头,嘴巴喵喵地叫,又粉又软,“不是,不是的。”
他拿下毛巾,头发上的水也滴滴往下坠,“仙人跳,性丑闻,一场刺激换终生名节不保,这种倾家荡产的冒险我从来不做。”
苏云卿听他在那儿讲,就差没把贞节牌坊立在头顶,死了都能让各家男丁祭拜称赞的那种。
他在给自己倒水了,两只手都不中用了,倒得特别慢,还溢出来了一些,苏云卿看不下去,上前接过水杯对着饮水机口,给他盛了大半杯。
“生病了还喝什么冰水。”
程书聘好像在生气,坚持说:“冰水。”
苏云卿眼睫从下往上抬,眸光看向他:“医生说什么了?”
程书聘敛眸,“先养着。”
“那个,你自己能好吗?”
她问。
程书聘看了她一眼,说:“过几天再看。”
男人的左手扶了下腰腹,缠着绷带,苏云卿听说过那方面的知识,他现在连手都用不了了,也就是说,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行。
程书聘喝水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她的视线能看见那道性感的尖锐,而被缠着的手背露出一截,大概是血液不流通,血管显得贲张,纵横的走向仿佛要突破这层禁锢。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苏云卿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可他为什么会受伤,这层关系与她脱不了,两个人就像那滴落在桌上的水珠,弧面的张力微微颤动,最后承不住质量的引力,哪一滴先滩了,漫延开,便勾着那一滴与他交融。
“我想到一个办法。”
苏云卿轻声说:“不然今晚,看点十八岁以上的小片子?”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今晚十二点~
感谢在2022-11-29 01:35:21~2022-11-29 18:3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 7瓶;冬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填满
◎【二更】“怎么穿成这样?”◎
小姑娘提议的夜间生活听起来似乎新鲜, 程书聘在她紧张的脸色下表现出包容的神情,并说:“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作陪。”
苏云卿瞳孔一睁, 猛然摇头:“不是陪我看, 是你看!”
程书聘说:“我做事向来看目的,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活动我不参与。”
“怎么没目的!”
苏云卿皱着小脸:“我知道男人嘴硬要面子。”
“我嘴硬?”
程书聘笑, “我什么时候向你发过脾气, 倒是酥酥有气节, 害我不敢不做正人君子。”
苏云卿张了张唇,听出来他好像夸了自己, 声音便低了些:“我只是个提议, 身体是你自己的, 你看着做吧。”
程书聘的嗓音低沉而又温厚,问她:“所以你让我看片子的目的,是为自己的身体?”
给她找到动机了, 说了那么久,程书聘一句话总结。
她就“嗯”了声,然后抱起枕头想从正门出去, 忽然想到外面会碰上旁人,于是调回头往阳台那儿溜走, 刚走进书房, 就听见程书聘跟来的脚步声。
书房跟卧室的氛围截然不同, 北非胡桃木书架顶天立地,几乎成了书墙, 还有移动的一面面书架, 床摆在了里侧, 本是午休时的暂眠之地, 此刻成了她和程书聘轮流分房睡的营地。
“我把主卧让给你。”
她说,“你不用过来。”
程书聘弯腰,宽阔的大掌轻抚过床面,他的手掌因为缠绕的绷带而显得性感又张烈,让人有一种想要撕碎扯断的冲动,他太温文尔雅了,有时候像戴着面具,正如他所说,他没向自己发过脾气。
唯一一次,要她吃下大海参,但她根本没发觉,还是他自己说生气了的。
此时他将床单被褥都铺整好,比起像一位称职的丈夫,他更像是照顾妹妹的兄长,对她说:“酥酥,需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苏云卿的小名是上次吃饭时被他想起的,他对她的称呼很多,苏小姐、程太太、太太、云卿、老婆、酥酥……
她坐到床边,这张床虽不小,但比起主卧三米多的大床,这张显得逼仄,她说:“我给你讲《豌豆公主》的故事吧。”
程书聘看她:“怎么都喜欢一些小东西。”
苏云卿坐到床上,靠着一面墙,说:“小的时候我跟姐姐就喜欢窝在被子里看书,她看小说,我看童话,然后我们会互相交流心得。”
说着,她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示意程书聘坐下,“我也会给她念故事书,逼她听完。”
程书聘坐了下去,男人身躯高大,一时间这张床就像被占满了空间的沙发,她把被子捂在身上,然后给程书聘也盖上,暖和和的,此时他身上的幽檀香丝丝缕缕地漫延而开,蒸在了空气里。
程书聘似乎在满足她当妹妹的爱好,认真提出问题,引导她:“那你看《豌豆公主》是什么心得?”
苏云卿托腮,“我觉得女生的感情就像豌豆公主,哪怕铺了八层床垫,八层被子,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藏在最底下的那颗豌豆。”
她话音落下,程书聘瞳仁微微凛过暗色:“你在想段叙清。”
苏云卿蓦地转头看他。
其实她只是想表达女孩心思的敏感以及无法忽视一些错误,但程书聘已经想到了另一层。
可他没有生气,而是说:“一个人的生活被抽走了习以为常的东西,确实需要去重新填满,否则,空着就会刮风、漏雨,成为她自怨伤心的根源。”
苏云卿看着他,双手环着膝盖,“可是他也说得对,我为了钱,为了姐姐,跟你联姻,他没有做错事,却被我背叛了……”
程书聘沉色:“他从前就是这样打压你的吗?”
苏云卿愣了愣,“我只觉得自己道德上有缺陷。”
程书聘遇到了一个守旧的,清高的,道德感极强的女人,她心里竖了一道门槛,在里面画着圈圈为自己定罪。
“是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程书聘垂眸看她,他的眉眼安静又深沉,仿佛一道圣洁的神像,“是我逼迫你退婚,是我用丈夫的名义要求你与其他男人划清界限,是我明知你是妹妹依然要娶你,所有的坏事都是程书聘一个人做的,如果神要怪罪,就让我一个人下地狱。”
“云卿,你只需记得一样事,永远不要拿道德去评判感情。”
苏云卿清瞳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望如深渊的眼睛,听他低沉可靠,如暗夜诱魅的嗓音。
程书聘说:“藏在你床垫下的豌豆,我会亲手替你除掉。”
苏云卿一双水亮的眼眸看他:“那、那换上什么……”
程书聘将被子掖在她身上,宽阔的大掌盖住了她的眼睛,像是要引她入眠,蛊惑的嗓音落下:“去驯服一只哪怕隔了十八层被子,依然想要被你触摸的狐狸。”-
第二天清早,冬季的哨声打了头阵,已经让人不愿离开被窝。
然而寓园的平静却被一个小男孩的哭声打破。
程宴时尿床了。
显然是犯了每一个不想天冷半夜下床的小孩的错。
程书聘开解他:“再哭,眼泪掉得比尿的都多了。”
程宴时暴风哭泣。
苏云卿赶紧安抚:“宴时乖,婶婶给你买好吃的。”
程宴时一腿盘在沙发上,一腿垂下,闻言吸溜鼻涕:“棒棒糖!”
苏云卿忙道“好”,他又提了意见,小孩在换牙,大人自然不愿意他吃甜食,有时候越是压抑越是渴望,寓园里没有什么零食,程书聘和苏云卿在这点上有点像兄妹,就是不吃零食,大约都是出自一个家庭管束的结果。
好在今天周末,佣人去买了好些糖果回来后,苏云卿陪他玩了会拼图,止住了。
程书聘见她在那儿哄来哄去,脸色微淡:“犯了错先委屈一场,倒成了受害者。”
苏云卿“嗯”了声,“你们程家人是不是都这么会拿捏人心的手段?”
程书聘今天没戴眼镜,昨晚在大雨里被摔碎了,此刻穿着黑灰色的居家服,倒像个慵懒的贵公子。
“想学吗?”
他问。
苏云卿心里其实还想着程书聘昨晚的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出于夫妻契约的关系,他要求自己不仅要履行条约,还要心灵上与他有契合。
“驯服吗?”
她脱口道。
程书聘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眼底是欣赏的目光,“真聪明。”
苏云卿刚经历过退婚的事,又在一天内跟另一个男人领了证,一想到她在感情上也算是有经验,自然没那么无法把持,她抬眸看他:“我今天没空。”
她脸上有些俏皮,他看着心情愉悦,问:“干嘛?”
苏云卿指了指寓园的窗户,“得换窗帘了。”
寓园的房间数量众多,苏云卿安排工人和佣人一起拆挂时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处角落她未踏寻过,这里就像一座宝藏,又或者说是神秘,就像他的主人给她的感觉一样。
安装时有滚轮的尺寸与布艺不合,苏云卿想踩上梯子看看,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素纱旗袍,虽然宽松,但还是不方便,梅姨让她换一身佣人的工作服来,这样弄脏了也不可惜。
苏云卿点头,没一会梅姨就给她拿了套新的,一套白色的西式女仆连衣裙,配的黑色的挂肩围裙,看着干净舒适,袖口做成了泡泡袖的收紧设计,这样干活的时候也能轻松撸起,好看又中用。
等苏云卿换上后,几个女佣人眼睛顿时一亮,她一边盘起头发用白色的荷叶边发箍固定,一边说:“走吧,继续干活。”
梅姨叹道:“就算把你跟佣人们放在一起,先生也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你。”
苏云卿笑,“看个子吗?”
她的身量在女性中确实偏高,但因为经常跟程书聘在一起,总是仰头看他,以至于都忽略了自己将近一米七的身高。
每个房间的窗帘换下来已接近黄昏,剩余的等明天再弄,苏云卿经过一处落地玻璃窗走廊时,驻足欣赏窗外的花园,一并抬手揉了揉脖子。
“怎么穿成这样?”
忽然,身后落下道低沉的嗓音。
苏云卿没回头,“我现在是佣人,不是夫人。”
程书聘说:“我跟我的夫人因为契约精神的缘故要保持距离,但是跟佣人并没有这项规定。”
苏云卿听着皱眉:“佣人也是拿你一份薪水给你做工,依然享有人身安全的权利。”
他笑了,说:“但我是位体恤佣人的好老板。”
苏云卿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荷花池,有工人在那儿铺荷叶,播种,然后等春天。
“你都是怎么体恤佣人的?”
“两只手扶在玻璃上。”
程书聘的声音落在她头顶,镜面靠近一些,能看见他身上的贝母纽扣,他的着装总是沉稳内敛,是不需要张扬矜贵的老钱风。
苏云卿依言照做,又听他说:“上身贴上。”
她凝了凝眉,自己好像是他的小猫小狗。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抗,他低沉的嗓音又说:“腰沉下去。”
她觉得自己此刻是只撅着屁股的小猫,不肯做,他就说:“常年久坐又不肯运动,小心腰不好。”
苏云卿确实常年久坐,因为织锦刺绣几乎都是坐着完成的,“多谢关心,我还年轻,倒是先生您,不知道昨晚医生看过后,某方面的障碍有没有恢复。”
程书聘眉眼温沉地说:“今早起来就比以前的状态差了点。”
苏云卿愣了下,正要回头,脖子忽然让他的大掌从后按住,她心跳猛然骤缩,耳边是他落来的话——
“但现在看到酥酥这样,突然比从前更好了。”
第26章 禁果
◎【一更】“得到对方的一样东西。”◎
男人的大掌又宽又热, 就按在她的后脖颈上,几乎一掌拢住,牵扯几丝苏云卿落下的尾发, 他一用力, 头皮就被细细扯着疼。
但令她发麻的却是程书聘的最后一句话。
他按着不让她回头看,有一瞬她明白了, 原来程书聘也有不得体的时候。
“你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她说。
程书聘轻“噢”了声, 似乎来了兴致, “太太比我还要了解我的身体。”
苏云卿双手和上身仍贴在玻璃墙上,她想动弹, 奈何脖子被他箍着, 程书聘的手指上有茧, 尤其是虎口处,这令她有些生疑,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哪里来的粗活要他干。
苏云卿说:“你松开,我不看你。”
程书聘向来不勉强人,收手时, 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压过她后脖颈两侧的凹陷,那上面有一枚红痣。
“为什么不看我?”
他嗓音里有笑。
苏云卿不敢回头,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 人就小猫似地往外窜, 头也不回的,生怕他会对她做什么。
程书聘双手叠在身前, 拇指轻抚过手腕上的黑金手链, 眸光深深地看着小猫消失在尽头的身影。
晚饭的时候, 程宴时把得来的糖都铺在桌上, 是一颗颗价格不菲的彩虹棒棒糖,陈慕瑾提到程宴时爸妈刚生了个小女儿,家里应付不暇,就让他陪太奶奶回国,但也不想他缺少家庭的关爱,所以就尽量满足他。
程书聘夹了道菜放到苏云卿碗里,说:“还不够宠?”
苏云卿偷瞟了程书聘一眼,忙道:“宴时很乖,而且专注力强,很少有小孩能安静坐下来研究拼图的。”
陈慕瑾脸上的笑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我给你们看看宴时妹妹的照片,很可爱。”
苏云卿眼睛亮亮:“好啊,宴时这么帅,妹妹一定很好看。”
被夸的程宴时两只悬在椅子上的短腿晃了晃,非常慷慨地给苏云卿送了一颗棒棒糖。
程书聘见苏云卿坐到奶奶身边看宝宝的照片,说:“云卿,菜要凉了。”
“噢,等一下。”
苏云卿滑着手机照片,说:“我们是不是要送一份礼物,可以做一套小宝宝的衣服。”
陈慕瑾拍了下手说:“好啊!”
这时一旁的程宴时嚷道:“我也要!”
陈慕瑾捏了下他鼻子,“做裙子你也要穿啊。”
苏云卿说:“男孩子可以穿唐装,特别好看。”
她想到程宴时来寓园那天穿的都是小西服,一板一眼的,少了些活泼。
奶奶又说:“那我这个老太太是不是也能领上号啊。”
苏云卿哄老人家有一手:“奶奶第一位。”
陈慕瑾高兴道:“好啊,到时候我们去拍个全家福。”
说着,她又拍了拍苏云卿的手背,说:“这要是给宴时再添一个小弟弟妹妹就好了。”
苏云卿愣了下,就感觉奶奶抓着她的手紧紧的,电光火石间明白奶奶给她看小孩照片是什么意思了。
这时程书聘给奶奶递了块甜点,说:“堂嫂不是刚给他添了,急什么。”
陈慕瑾脸色一摆,“我说的是堂……”
“呐,奶奶,糖。”
苏云卿把程宴时给她的糖塞到奶奶手里。
程书聘唇边浮了抹笑,起身把程宴时从椅子上抱下来,“走吧,你堂叔叔跟你玩会拼图。”
两人走了一人,陈慕瑾的发难也不好说了,于是迂回地打探:“云卿,我知你正在上学,奶奶就是提一下,老人家嘛就是想这些事。”
苏云卿点头,她理解。
“对了,奶奶先拿个主意,等你以后怀上了,不管男孩女孩,我先送你一套加州的别墅,我存在瑞士银行的珠宝,都给你挑。”
苏云卿脸上不知是笑是沉,“奶奶,我跟程书聘结婚的价值,难道只是生孩子吗?”
陈慕瑾愣了下,就见苏云卿站起身,轻声道:“我吃饱了,奶奶,等我出了旗袍的图样,给你挑。”
苏云卿上了楼,昨晚她在书房里睡的,今晚自然也借用了书房,这会正在桌上画着图样,就听见书房的门口敲了敲。
“谁呀。”
“苏先生。”
苏云卿抿唇笑,旋即反应过来,他敲门是因为上回突然闯进她房间,看见了不该看的。
她轻咳了声,抬手抚额:“请进。”
男人穿着黑色长裤,上身是黑衬衫外套一件深棕色贝母纽扣针织衫,她的视线打住在男人解了两粒纽扣的衣襟上,说:“没惹程宴时哭吧。”
男人自然站在桌旁,夫人在伏案工作,他替她收拾桌上的设计图,反倒像一个红袖添香的美男子,“你都给他做衣服了,他笑都来不及。”
苏云卿“噢”了声,“那你找我什么事。”
话题轮到他提了。
程书聘从口袋兜里拿了枚彩虹棒棒糖放到她桌上,苏云卿顺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往上看,目光对视,男人没有戴眼镜,眉眼里的笑和锐利都明显。
他其实是个攻击性很强烈的男人,那双眼睛凝视人的时候,有攫取操控的力量。
“你拿了程宴时的糖。”
程书聘说:“他输了。”
“你明知道他最宝贝这些了,干嘛还拿他的。”
程书聘把糖纸撕开,他站在办公桌的对面,长身倾来,轻而易举地靠近她,“给今天被吓跑的小猫吃的。”
苏云卿清瞳微微一睁,那棒棒糖就送了上来,他说:“张嘴。”
“那我下次还跑呢。”
程书聘的眼睛走近了看,那眼睑底是微微发红的,但在平日里却不常见,幽深又蛊惑人心,对她说:“跑是因为预知危险,我很危险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程书聘的一言一行都符合翩翩君子,距离得体,糖被送进嘴里,他们肌肤毫无触摸,他只是拿着糖棒在她唇腔内滑动,她听见津液被搅过的声音,这是、危险吗?
她轻眨了眨眼睛,蝶翼煽动微微的风流,就这样仰着头,张着嘴巴,让他把糖送进来,喂她吃。
程书聘把糖抽走,舌腔一空,他低柔地问:“还要吃吗?”
她指尖紧紧攥着,后脊骨似有电流麻过,她说:“不吃。”
那糖裹着透明的果浆,润莹莹的光泽瑰魅地添了丝引诱,像亚当的禁果,男人把棒棒糖当着她的面,送进了他的嘴里。
苏云卿心脏有一瞬间漏了一拍,脸颊也烧了起来,拿了本书挡在脸上,不敢看神明。
“我、我有事情要做。”
程书聘站在书架前,目光里是满目的书脊文字,书房是一个干净纯粹的精神领域,此刻他就驻足在她的领域里,“我想到一个好玩的游戏,想参加吗?”
苏云卿现在只觉得他的一字一句都砸进了她的心湖里,涟漪不休,一片连着一片地荡,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什么游戏……”
话说出口就懊恼无比,岂不是进了狐狸的圈套。
“你猜程宴时明天早上还会不会尿床。”
苏云卿的笔尖在纸上滑了一道线,因为发颤,那线就像心电图似地颠儿,“不会。”
“我猜会。”
苏云卿听见他的脚步声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仍盯着纸上的图样,旗袍的衣领,裙摆,太短了,画长一点,好将脚踝都遮住,不能让人瞧见。
程书聘说:“赌注是,得到对方的一样东西。”
苏云卿这一刻给了自己答案,程书聘是危险的,极其危险,“如果我赢了,我也能随意提要求吗?”
他说:“当然,除了离婚。”
苏云卿说:“反正当初有协议在先,半年不满意可以无条件退货、呃,退婚。”
嘴一瓢,气势又没了。
程书聘脸上浮了丝宽容她小错误的微笑,程宴时会不会尿床这件事跟他做商业对赌协议的性质一样,入局的人,一个付出代价,一个得到回报。
第二天是周日,外面清晨就下起了大雨,冷风丝丝透骨。
不过寓园虽然是老宅子,但重新修复设计的时候装了新风暖气,住起来比一些现代小区楼房还舒服些。
苏云卿今天特意关注了程宴时有没有哭,但从起来到下楼吃早饭,寓园都很安静。
心里松了口气,甚至开始盘算从程书聘那儿得到什么,既不失骨气,又能占便宜。
“阿梅,去把宴时房里的床单换了。”
苏云卿步子一顿,再回头,就听陈慕瑾无奈道:“臭小子又尿床了,今晚给他套尿不湿睡。”
苏云卿清瞳猛然一睁,就见她那位名义上的丈夫此时正在餐桌旁淡定地享用早餐。
“宴时怎么尿床了,他没哭啊。”
程书聘发觉苏云卿的眼神好像盯着自己看,于是礼貌地应:“尿得多了,也就不哭了。”
苏云卿:“……”
她左思右想不合理,又问程宴时,“你怎么还尿床了!你都四岁了!”
程宴时不知道怎么就给自己想出了理由:“外面下雨了,我就尿床了。”
苏云卿:“……好有逻辑。”
程书聘好脾气地给她倒了杯牛奶,现在已经不是尿床这种小事了,而是赌注这件大事。
她有些坐立不安,吃早餐的中途看了程书聘一眼,两眼,他也耐心极佳,吃过早餐后,两人上了楼,苏云卿憋不住,想要进程宴时的房间查证。
“我想你现在一定在想,昨晚的对赌协议应该改成,明天程宴时会不会因为尿床大哭,这样我们就都输了。”
苏云卿被一语点醒,“那昨晚的赌约不算,重新来。”
程书聘眉梢微挑:“小孩的心性很难猜的。”
苏云卿脱口道:“那就猜大人的。”
程书聘就像引她入赌局的荷官,双手环胸倚在门边看她:“大人尿床了,会不会哭?”
苏云卿被他这个赌约惹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大人哪里会尿床,更别说哭了。”
程书聘仔细思忖,“凡事无绝对。”
苏云卿张了张唇,皱眉看他,“算了,我愿赌服输,你说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后来的酥酥,每天晚上都一边尿床一边哭。
二更在今晚十二点~
第27章 孺夫
◎【二更】“给你一层一层卖情香。”◎
程书聘看着她紧张的小脸, 苏云卿的瞳孔乌黑水润,眼睛看人的时候特别亮,光彩熠熠的。
“给我做件衣服吧。”
他话音一落, 那张鹅蛋脸预料之中的意外, 她的唇是绯色的,像春天的樱花, 只有抹了口红, 或者被重重碾压过后, 才会出现鲜艳欲滴的媚。
“不愿意?”
他问。
苏云卿不擅长猜测人心,“你是听到我给奶奶和宴时做衣服, 所以就随口找了这么个赌注吗?”
程书聘唇边携起一抹笑:“怎么是随口?”
苏云卿认真看他:“我只给真的喜欢锦绣的人做衣服。”
男人双手环胸, 垂眸看她:“这件事对你来说太轻易,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浪费这个机会,那你认为我应该从你身上拿走什么东西?”
他的反问顿时让苏云卿语诘,一双清瞳怔怔地映着他的脸, 眸光微撇,步子不自觉往后退,“你要是真心喜欢, 给钱的话,我就会给你做。”
“我不认为程太太的劳动力能这么轻易获取, 当然, 我也要付出相应的酬劳。”
说着, 他长手推开书房门,说:“进来。”
苏云卿跟他进去, 就见男人拉开抽屉在里面抽了支票签, 随着动作, 夹在里面的一张掉了下来。
程书聘动作一顿, 苏云卿也愣了下,他显然也看到了,但是下一秒,他却装作没看见,而是继续拿笔写了一串数字,然后递给她。
他这样操作,苏云卿又不懂了,其实她现在有一点懵,这张桌子她在这里用了两天,以为只是一张看书的阅读桌,但她没想到里面还放了一本签字支票。
可程书聘也看见她在用这张桌子了,他还把支票收回原位,连锁都没上,结果衣袖一勾,又掉了一张支票下来。
苏云卿:“……”
“你这也太漏财了。”
程书聘笑:“不这样,怎么让酥酥捡到钱。”
苏云卿愣愣的,转念才想起他说过要让她捡钱捡到直不起腰,于是弯腰把那些支票都捡了起来:“你这人,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程书聘见她把支票递了回来,没接:“做衣服的钱。”
苏云卿:“我既然输了就答应给你做,不需要支付。”
程书聘把桌上的支票连同地上掉的一并折起,放进她衣袖里,塞得好好的,说:“谁讲我是付我这一身。”
苏云卿蛾眉一蹙:“难道不是……”
程书聘:“奶奶和程宴时的衣服要收钱,只有先生的衣服不用。”
苏云卿先是一怔,旋即抿唇笑了,低头把支票从袖子里拿了出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其实她心里就想过,如果她赢了,她也想要钱,没想到程书聘身上还真是除了钱没别的能拿出手。
下午她把设计图样和选的布料给程书聘过目,他是一个好脾气的甲方,“你订。”
唐装内白外黑,纹样不宜繁复,程书聘给人的气质就是内敛沉稳,她私心觉得,他很适合穿唐装,比起西装的严谨正式要多一分慵懒和闲散,再加上他戴的金边眼镜透出股看人极深的智慧和城府。
眼镜……
想到这,她忽然抬眸看向此刻坐在书房沙发上看书的程书聘,说:“你的眼镜,配好了吗?”
那眼镜是在跟段叙清打斗时摔的,想到它总免不了记起那场雨夜,此时程书聘的视线从书上抬起:“问了几次,是不习惯我不戴眼镜的样子?”
苏云卿抿了抿唇,继续低头画图,“陈延不是你的保镖兼助理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如果那天晚上有陈延在,程书聘也不会被打。
“你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你不能再请一个保镖吗?”
她话出口,程书聘这次把书放到腿上,看她:“你想安排我?”
苏云卿此刻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脸干干净净,唇边抿着笔尖,她跟人说话时有一个习惯,不知道该讲什么时眼睛会先变圆一下,然后一边说一边想:“我想把量尺安在你身上,然后给你排个衣服的版,这个’安排’,程先生还满意吗?”
程书聘略点了下头,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以后要是叫我先生,就不要带程,新时代了,得叫我苏先生,这样才公平,对吧,程太太。”
苏云卿知他在拿自己之前的话来开玩笑,拿着卷尺站起身,说:“孺子可教。”
她走过来时,程书聘低沉的嗓音附在她耳边说了句:“是孺夫可教。”
姑娘的眼睫从下往上看,落在程书聘眼里便是一道眼波流转,他垂着眸看她,靠得更近一些,卷尺先是在他脖子上绕了圈。
程书聘说:“从前审讯犯人的时候,也这么测量他们的身体。”
苏云卿奇怪:“这也算刑?”
“是一种对他们身体的侮辱。”
卷尺收回,在程书聘的脖子上轻轻滑过,她皱眉看他:“那古时候的裁缝岂不是侮辱了很多人?”
程书聘笑了声,“裁缝是量体裁衣,刑罚测的不止这些。”
这时苏云卿的卷尺从他肩膀处往下落,量手长,记数据,她一心很难二用,便随口答:“那测哪里?”
程书聘此时配合地展开双手,苏云卿拿着卷尺环上他的胸膛,双手一滑,卷尺箍上了他的胸,得出的数据,让苏云卿不由抬眼看了下程书聘,碰巧撞上他的视线,听他落来一句:“五官的大小,手指的长度,以及一些……”
后面的话,他适时打住,“胸量了那么久,是有什么问题?”
苏云卿眸光倏忽收回,实在是程书聘这时跟她讲起了故事,引去了她的好奇,她忙把卷尺收回,接着是腰。
他这时候善解人意地说:“衣服穿得有些多,需要脱掉吗?”
苏云卿吓了跳,忙道:“不用。”
这个甲方也太配合了。
她半蹲下身,忽然反应过来程书聘说的量刑是什么意思,“你要这么想,我是在为你服务,而不是将你当刀俎上的肉。”
有的人有强烈的边界感,厌恶被审视,就像把他们放在医院的病床上,任由人摆布测量。
她此时半蹲下身,将笔记本垫在膝上,“我量一下腿。”
程书聘神色自若,“你以前给男人做过衣服吗?”
苏云卿动作一顿,抬眸看他,话没说出口,他却忽然轻笑了下,“忘了,你给段叙清做过睡衣。”
程书聘的腿极长,苏云卿也是这时才知道,他身高近一米八.九,难怪气质温和却让人产生压迫感。
“嗯,”
苏云卿似故意的,说:“我还要量腿围,给吗?”
程书聘看她此刻半蹲在自己身前,瞳仁暗暗,有些话呼之欲出,却还是克制,落了两字:“都给。”
苏云卿量了他的两条腿,隔着衣服料子,她哪怕没有碰上,但手里的卷尺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腿部的肌肉,硬,结实。
她低着头,量完左边,量右边。
结束后她站起身,不察眼前发了阵黑,头晕了下,程书聘的手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清冽的檀木和芙蕖香交涉,她不动声色地嗅着,安静的书房里,苏云卿在黑暗中等待光明。
他问:“量好了?”
苏云卿“嗯”了声,“还有个问题。”
程书聘低下头,听她说。
苏云卿贝齿咬了咬下唇,眸光与他撞上,用极低的声音问:“你的第三条腿,习惯放左边,还是右边?”
程书聘的眸光沉了沉,苏云卿知他正经,忙道:“学术上,认真的,不是把你当人质审问。”
程书聘轻咳了声,“左边。”
苏云卿脸颊不知何时烫红,毕竟在量之前,她也全都忘了这件事,光顾着听他说话了。
“衣服、下个月。”
他说:“不急。”
她收拾了图纸,抱起要出门,程书聘好似知道她在难为情什么,便说:“我出去吧。”
苏云卿更无地自容,哪知程书聘在出门前忽然顿住脚步,问她:“我什么时候能进来?”
“我、我画完告诉你。”
程书聘脸色淡然自若,苏云卿也要保持专业素养,在他走之后在图纸上画,然后这一笔一画便成了他的脸,他的身体。
苏云卿懊恼地脸埋进双手,但随即又告诉自己,这是职业,没有性别。
于是打起精神便给程书聘画衣服的样式,但她这一画又在想着他穿上会是什么样的,于是程书聘便高频地出现在她脑子里。
晚饭的时候他还偏坐在她的对面,她抬眼见,忙低下头,浑身如坐针毡,索性心里开始念经,右腿刚叠上左腿,脚尖便碰上一道硬朗的肌肉,清瞳猛然一睁,感觉对面的程书聘眼神朝她看来,脚尖连忙往后缩,规规矩矩地继续吃。
没一会儿就说饱了。
这时程宴时抬头看她:“云卿,你脸红了。”
苏云卿笑笑,“暖气是有一点干。”
这话程书聘听见了,朝佣人道:“主卧多放一台加湿器。”
苏云卿朝奶奶说:“我先上楼画图了,您慢慢吃。”
等苏云卿走了,程宴时不肯吃饭,就东张西望的,然后就看见坐在旁边的便宜堂叔叔,忽然伸手摸了下他耳朵,程书聘避了下,凝眉,就见程宴时张着爪子说:“你耳朵好热啊,我的手都发烧啦。”
程书聘喉结滚了下,放下碗筷,擦了擦唇,淡声说:“我也吃饱了。”-
苏云卿今晚仍打算睡在书房,但习惯在主卧洗澡,护肤品也都放在那儿了,隔着浴室的门,她听见程书聘进来的声音,心头有只兔子扑通扑通地跳,说:“我洗完澡就走。”
隔着道门,程书聘的声音从门缝钻入:“你今晚睡主卧。”
苏云卿说:“你受伤了,还是在主卧休息吧。”
那头顿了一会,才听他说:“你先洗,出来再讲。”
苏云卿加快了速度,生怕老板有什么不满意,果然,寄人篱下就是这样吧,又不是自己的家,总是客气来客气去。
她披好睡袍,头顶一块干发巾出来,就看见程书聘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张厚被褥铺到地毯上,说:“就算你今晚去睡书房,我也睡地上。”
程老板好手段。
放着大床不睡,知道她心疼——床。
睡了两天书房,她心知由奢入俭难,尤其是程书聘养尊处优惯了,加上他这大长身,根本就睡不好。
她坐在床边看他铺床,说:“铺在落地窗跟床的这一边吧,我怕晚上起来,不小心踩到……”
有良心。
程书聘眼眸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蹲下身拍了拍鹅绒被面,像是某种默契,他们终于不用为了在程家人面前演戏而躲躲藏藏的。
苏云卿把阳台门锁上,窗帘一拉,这样奶奶打游击战的时候,他们也来得及收拾。
晚上的时候,佣人在卧室里又多放了一台加湿器,空气软绵绵地落了一层薄薄的霜,苏云卿躺在床上,背对着程书聘,起初有些不自在房间里多了个男人,好像总是能嗅到他的气息。
但她又不敢辗转反侧,怕让人听见她没睡着,于是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入睡。
漆黑的走廊里,灯火灭尽,夜风凛凛地吹着,而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檀香馥郁,愈加浓烈,一股陌生的触摸自脚踝缠上,痒……
她下意识收了收腿,整个人蜷缩着,可那道香气带着蛊惑,拉着她坠入梦魇,她在黑暗中看见一道漆黑巨怖的轮廓,她害怕地想喊出声,可心底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脏失序。
有股力道缠上她,迫使她仰起头,呼吸不畅地张开唇,而这时她自天边听见一道引她坠入魔窟的声音,那是一道女声,细听竟是她自己的声音:“给你一层一层卖情香,让你服侍夫君到天荒……”
“啊……”
忽然,苏云卿惊呼出声,双眼自黑夜里睁开,强迫自己从这场梦里醒来,心脏就像跑过一片森林,起伏不停地喘着。
“啪”的一声,有道微弱的灯光亮起,是墙根处的感应灯,温柔地照亮一处角落,有人唤她:“云卿,做噩梦了?”
程书聘的嗓音沙哑地落下,梦境里的画面再次冲了进来,她吓得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而他还问:“做什么梦了?”
苏云卿跪缩在被子里,咬着牙摇头。
被子外,隆起的包子山摇了摇,程书聘鼻翼沉呼了口气,“哥哥你冲杯奶喝?”
包子山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苏云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程书聘很快就给她冲了杯热牛奶上来,她还是埋在被子里,嗡声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程书聘听出她嗓音里的颤,凝眉道:“哪里不舒服?”
苏云卿想哭,一定是她今天脑子里高频率出现程书聘的脸以致于做了噩梦,梦里他化作了狐狸精,给她下了药,要吸她的气,还要吸一整晚。
苏云卿别提多害怕了,轻咽了口气,说:“没有。”
“那你把牛奶喝了。”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纤细的爪子摸来摸去,程书聘无奈,把杯子在她手背上轻热了下,这下小猫受惊一般缩回了爪子。
程书聘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说:“好,你自己喝。”
“灯也要关了。”
她说。
程书聘依言,抬手把灯关了。
苏云卿又说:“你睡。”
程书聘掀开地上的被子躺了进去,耳边是小猫窸窸窣窣寻食的动静,然后就是咕嘟咕嘟喝奶的声音,程书聘说:“做噩梦的话,有个办法。”
苏云卿转头看他,“什么办法?”
“古书上说的,鞋子在门口一正一反地放着。”
苏云卿怀疑:“管用吗?”
程书聘笑了:“不管用,连我在你身边睡着你都能做噩梦。”
苏云卿这下直接从床上仰卧起坐地掀开被子,“要不是你睡在这儿,我至于做这种噩梦吗!”
话音一落,程书聘把床头灯“啪”地一下打开,眸光直直落在她脸上,“你做梦,梦见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30 18:43:01~2022-12-01 00: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染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软玉
◎“程书聘你巧取豪夺啊你!”◎
半夜魂醒, 苏云卿混沌冒出来的话,程书聘绕了一圈便听出了内里乾坤,他就靠在墙边看她, 光从墙角投上, 映在他轮廓深邃的脸庞,夜里的程书聘和白天不一样, 他额头的发垂下, 掩在眉宇上, 叫人看着危险又迷人。
“没有。”
苏云卿重新把自己缩回被子里,仍背对着他, 牙齿将嘴唇几乎咬疼, 她要是说了自己做了什么梦, 那程书聘怎么看她。
夜里梦见一个人,科学上来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但往深一层,苏云卿不敢想。
初冬的天气冷了下来,人窝在被子里极易入睡和难醒, 第二日,苏云卿的手摸着闹铃按键关掉, 又怕冷地缩了回去, 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根奶白香肠。
在闹铃第二次响起后, 她机械地伸手去按,这一次, 指尖触到一抹温热, 迷迷糊糊地又摸了摸, 等捏下去有肉有骨头时, 她吓得瞬间清醒了。眼睛一睁,程书聘此刻正弯身替她关掉手机闹钟,并微笑地对她说:“早安,酥酥。”
苏云卿一大早揩了程书聘一手的油,忙拱着被子压到脖子上,尴尬地避开视线,“早安。”
上回程书聘在主卧里睡过沙发,这回也不过是换个睡法而已,她怎么就觉得不一样了,思来想去,应该是那沙发离得远,而这铺在地上的床,她一落地就会踩到。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总是因为距离而产生物质吸引,这是物理学上的概念,苏云卿以此解释自己的噩梦是受程书聘磁场的搅弄所致。
大概,过几晚就没事。
吃过早餐后,苏云卿仍和程书聘一起坐车出门,看到司机阿敏,她就会想起陈延,只要他在,自己就不必跟程书聘同车,于是便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言语中是慰问和打探他何时能上班。
没一会儿,短信回复——
陈延:【夫人,我现在不在申城。】
苏云卿愣了愣,扭头朝程书聘道:“陈延不在申城,他不是腿摔断了吗?”
程书聘“嗯”了声,“他孤家寡人一个,腿摔断了也没人照料,我就让回老家了。”
“啊。”
苏云卿紧张道:“那他还回来吧?”
程书聘视线朝她压来:“你好像很关心他。”
苏云卿张了张唇:“没有。”
程书聘像是信,又像不信,“雇主关心下属很正常,你说没有,听着有点没良心,又有点掩饰。”
“你想那么多不累吗?”
程书聘看了眼窗外:“陈延确实有几分长相,让你想着他也不奇怪。”
苏云卿皱眉看他:“我现在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程书聘左手指腹斜撑在额侧,右手滑动屏幕:“也是怪我,我现在就让他回来给你见见。”
苏云卿眼眸一怔,“不是,我不是要见他,我想的是你这日赚那么多金,没保镖好像不安全。”
程书聘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而后熄了屏,眸光温沉地看她:“多谢关心,我一个人也行。”
苏云卿觉得他又可怜又逞强,但转念想,她一个负婆没资格心疼富豪。
回到学校,王牡丹已经在课室里检查绣样了,她跟其他院系的导师不同,有空没空都要来溜。
尤其这次年末有一个大展,院里除了走传统非遗工艺的锦绣派,还有现代时装派,后者偏西方先锋,到时候展览会同期上,压力不了。
“锦和绣,有人说要么往上走,走进博物馆里,要么往下沉,走进商业,但我不认为这两条路是分开的,在从前这些艺术品不光是看,也能用,本质就是为人们美好生活服务的艺术,所以,会织会绣,没什么了不起,你看哪个博物馆里展出老祖宗的东西不是以一件成衣出现,所以了不起的是能让人穿上,人,能赋予艺术以灵魂。”
王牡丹在课上讲着,苏云卿的笔尖在纸上画,她的座位临近玻璃窗,因为天冷,只开了一条细缝,风钻进来时,窗帘被轻轻吹拂,她忽然想起寓园新装的那一片窗帘。
程书聘挑的蕾丝纱。
网纱,很薄,但是风吹过的时候,很美。
她的笔在纸上快速画过,线条,薄纱,蝉翼……
一直到课下,苏云卿交了一份初稿。
“旗袍前面采用黑色的香云纱,后背贴镂空蕾丝薄纱,在织纱的过程中勾出花纹样式。”
王牡丹听着苏云卿的解说,沉吟地点了点头,而后道:“后背的薄纱,太厚失去美感,太薄又单调,花纹你有什么想法?”
“右肩,左腰处,用纱织出一双手,从后看就像自己拥抱自己一样,体现女性的美态和独立。”
苏云卿话落,王牡丹眼睛亮了下:“你这个设计很好,到时候展览能者居上,好好干。”
得了王牡丹的修改意见,苏云卿顿时觉得自己忙碌又充实了起来,临近中午,沈燕燕约她去吃饭,苏云卿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她有些意外,是程书聘的小姨,张朝歌。
她来了申大,顺道看看她在不在,一起吃饭。
出于尽职恪守程太太身份的职责,苏云卿今天只好先放了沈燕燕的鸽子。
张朝歌今天穿了件干练风衣,双手插兜站在课室外,见到苏云卿,脸上和蔼道:“走,小姨带你去吃饭。”
苏云卿跟张朝歌只有一面之缘,程书聘又不在,她对单独的相处有些礼貌的拘谨。
“那天有书聘在,有些话不好说。”
来了,苏云卿心里顿时紧张:“小姨您讲。”
张朝歌给她把汤端到面前,说:“参桃补气汤,滋润。”
苏云卿刚说了声谢,一听“补气”,也不知是不是冷,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家餐馆在申大附近,两人边吃边聊,张朝歌养生,食量小,都是看苏云卿吃,“书聘自从十二岁那年回来送他妈妈殓葬,就再没回过申城了,现在算算,时间过得真快。”
苏云卿喝汤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张朝歌原来是来跟她讲程书聘的事,她对他知之甚少,也没什么话题能接,但程书聘妈妈去世这件事,她却隐隐约约有印象,但太模糊了,他十二岁的时候,她才六七岁,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断续,记得去过哪里,却忘了跟谁。
张朝歌说:“我姐姐,噢,就是书聘的妈妈,是申城人,我们张家从小在申城长大,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候我姐姐把你从苏溪带回来,我还抱过你。”
张朝歌这么说,苏云卿顿时赧然,这种叙旧她实在没有印象,这时又听张朝歌道:“不过没多久你就被抱走了,苏家人舍不得。”
跟程家亲戚接触就是这样,免不了回忆一些她根本没印象的事,于是乖乖喝起汤。
张朝歌下巴搭在手背看她,“云卿,你是真心喜欢书聘,真心愿意嫁给他,陪着他吗?”
一句话,思绪如汤勺水滴坠入汤面,涟漪阵阵,她抬眸,目光想要躲闪,但张朝歌的眼神看人很深,她像被对方定住一般,指尖紧紧攥着汤勺,苏云卿知这是考验,唯有不动声色地笑掩饰过去,说:“我们领证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
张朝歌脸上覆了层笑:“年轻人倒是会玩。”
苏云卿自然不会说是他们拖到民政局都要关门才进去。
张朝歌给她倒了热水,又把餐盘推到她面前,“当年我姐喜欢上一个穷小子,看上他身上那股拼劲,非他不嫁,我爷爷和爸爸只好拿钱给他们去港城做生意,程彦甫这个人,人如其名,艳福不浅,我姐跟他没少受罪,后来总算生下书聘,身子骨也不行了,熬的,后来我爷爷去世,张家家道中落,我姐姐心里积郁,回申城的时候去苏溪散心,就遇着你们苏家。”
苏云卿安静地听着,内心却惊愕不已,原来大人口中一笔带过的“故人”,其中竟有这样曲折的故事,也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我家里人说,我是偷偷生下来的,要是被查到不好,所以认了你姐姐当妈妈。”
听到这话,张朝歌笑了,喝了口茶,眸光看向玻璃窗外的秋色,年逾四十的女人,眼里都是故事。
安静又让人想要去听一听。
“因为我姐身体不好,程彦甫就以想要个女儿为由在外面拈花惹草,情妇无数,二太太登门。”
苏云卿清瞳一怔,整个人浸在震惊中。
不是好心要认她当女儿,只是想要这个女儿能替她挽救一下濒危的婚姻……
可惜,苏家最后不舍得。
苏云卿垂着眸,慢慢地咽了口气。
就好像程书聘娶她一样,大概是某种机缘在,能为程家所用。
张朝歌双手一摊,笑:“显然,一个男人想要出去混,纯粹是好色罢了。”
苏云卿说:“那程书聘……”
张朝歌伸手点了点她漂亮的琼鼻尖:“这个你别担心,书聘最恨的就是他爸爸这种人。”
说到这,她语气顿了顿,“云卿,那天我在飨府跟你说过,书聘这些年很不容易,我想他不会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但我看到你在他身边时,他整个人都舒展了很多,他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我希望你们好好的,彼此信任。”
苏云卿垂着眼睫,心里堵堵的,吐不上气。
“小姨,今晚跟我回家一起吃饭吧,书聘也在,还有奶奶和一个小孩,他很听话。”
张朝歌脸上的笑敛了敛,拿起手帕在唇边擦过,“寓园是我家从前的资产,后来被程家买了。”
苏云卿眸光微微一怔,她不知道,她只听寓园里的佣人说过这不是程家传下来的。
忽然,她眉心一凝,“难怪书聘说,许伯跟他妈妈从小认识……”
所以——寓园是他妈妈住过的地方。
这时张朝歌让服务员买单,脸上覆了层温浅的笑:“所以那天,我不是故意不下车进去喝茶,云卿,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过不去的坎,有的人死在了这道坎前,有的人是迈过去了,但回想的时候,依然被它扎得透透的。”
苏云卿能做的是陪张朝歌吃一顿午饭,听程书聘说她离婚了,独居,既然不能邀请她回到伤心地,那她可以去对方的家,于是便约了下次登门拜访,话题转过,又云淡风轻地继续聊。
两人走在学校的校道上,中午的阳光很公平地照耀在每一寸花草人物上,张朝歌说:“云卿,跟你聊天我感到很舒服。”
苏云卿只是性子安静一些,人总是爱在对方身上找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卿!”
忽然,斜刺里传来道清朗的男声,她步子蓦然一顿,张朝歌疑惑地顺着她视线看去,眉心微凝:“这人有些面熟。”
张朝歌是企业高管,看人准,记性好,“是那天跟程书聘打起来的男人?”
苏云卿抿了抿唇,转身朝张朝歌道:“抱歉,小姨,我去跟他说两句,您等我一下。”
就在她转身时,张朝歌忽然握住她手,皱眉道:“他是谁,这种暴力分子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面对,太危险了。”
苏云卿五指拢了下,轻声说:“小姨,他是我之前定过婚的未婚夫,不好意思,那天在车里没有跟您说清楚。”
“未婚夫?”
张朝歌脸色一沉:“既然都分开了,大家好聚好散,他怎么还来找你,明显没有善意。”
说着她就要拿出手机,忽然一道平静的嗓音落来:“那天我跟程书聘是有一些口角争执,但在我动手打他之前,他也曾经动手打过我,我今天来学校就是想找云卿解释清楚。”
“段叙清。”
苏云卿深吸了口气:“那天他伤得很严重,却还是没有起诉你,而且现在你们家跟程氏已经有生意合作,你不要对他恶意这么大,还有……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段叙清的眸光始终凝在她脸上,对他来说,苏云卿是因为家里的债务而被迫跟程书聘结婚,“云卿,如果当初我有能力帮苏家还债,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他?”
他今天来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是以情绪稳定,甚至在看到苏云卿只穿了身秋装靛蓝长裙时,还贴心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苏云卿往后退了两步,“叙清,谢谢,不用了。”
张朝歌把话听在心里,那股犹疑在心头慢慢冒出,而后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程书聘的电话。
“喂,程书聘。”
张朝歌话音落,那头是淡淡的一声:“嗯,小姨。”
“我问你个事,你刚回国就相中了云卿,本来我就觉得奇怪,不过心里想你俩应该是一见钟情,但今天我怎么听说人家本来就有未婚夫的?”
“退婚了。”
张朝歌远远看着那个男生追着苏云卿,眼里的关怀假不了,“还有,你生得比人家高大,什么身手我还不了解吗?你前姨夫都被你打成什么样,那晚你会被一个这么书生秀气的男人打倒?那会有云卿在我不好问,现在这男孩都找上门了,对云卿嘘寒问暖的可怜样,说什么如果当初有钱,云卿就不会嫁给你了,是怎么回事?”
此时程书聘的语气一沉,“段叙清去找云卿了?”
张朝歌无奈地吐了口气:“程书聘,你那些生意上的手段我不管,但你,你现在是巧取豪夺啊你!”
“嘟嘟嘟——”
电话被断,张朝歌眉头皱起,这时就见段叙清跟苏云卿还在那儿说着话。
她走过去,脸上覆着笑,亲和道:“这位云卿之前的未婚夫,怎么称呼……”
段叙清自报家门:“段落的段,叙说清楚的叙清。”
张朝歌脸上呵呵笑了下,“是得说清楚,你那天打了我外甥,所以是来道歉的吗?”
苏云卿忽然反应过来,就听小姨继续道:“法律上夫妻一体,妻子能代表丈夫,那你跟云卿说声对不起,她要是原谅了,那书聘自然就没意见了。”
话题被张朝歌带偏,段叙清的脸色很差,他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云卿所嫁非人与他也有关系,他要是有能力一些,当初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结果不同了。
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样普通的一天会让他失去苏云卿。
“阿姨,当时程书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段叙清倔强着一张脸,清朗,有骨气,他的气质和苏云卿在某方面有些像,有典雅的东方特质,执着又干净。
张朝歌问:“你们订婚多长时间了?”
段叙清没想到张朝歌会问他们的事,沉眸道:“快三年了。”
张朝歌点了点头:“那确实感情不错。”
她这话倒让段叙清不知从何申诉了。
苏云卿抿了抿唇,方才吃饭的时候,张朝歌还与她说了好些程书聘的事,眼里都是对他们婚姻的希冀,她是一个对男人和爱情失望的人,没想到转眼,就看见了自己外甥媳跟前任藕断丝连的画面。
而段叙清还要把外套给她披上。
她自然不肯。
张朝歌倒是开明:“手都凉了,我看你刚才出来急也没多披件衣服,暂时披上,回宿舍再还人家。”
苏云卿觉得自己让张朝歌失望了。
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一些愧疚,只好把他们都往校门口引,送走为妙。
梧桐树叶飘飘荡荡落了一地,程书聘的车停在门口,漆黑瞳仁里看见自家姑娘亭亭玉立在林荫下,身上披了件别人的外套,正低着头走路。
长手掰开车门出去,忽然,动作顿了顿,抬手摘下眼镜,又将羊绒外套的牛角扣解开,脱下一并塞进储物箱里。
此时的梧桐树下,段叙清的步子挨着苏云卿,说:“那天是我家里安排的饭局,对方是跟我谈合约的代表,你别多想。”
“怎么会多想,恭喜段先生才是。”
一道含笑的沉声落下,苏云卿转眸,眼前探入一道挺拔身影,金色的落叶大道中,男人黑衣黑裤地拔着长腿走来,衬衫上是一件对襟深蓝条纹马甲,马甲纽扣坠下的金属链条是身上唯一的亮色。
段叙清眉头一凝,经过上次的交锋,他现在学会了控制情绪,咬了咬牙蔑他,“程先生怎么来了。”
一副我跟你老婆聊天,你凑什么热闹的姿态。
程书聘修长的眼睫压下,看向苏云卿,“去配副眼镜,刚好顺路。”
他这句话顿时让苏云卿想起那晚的暴力事件,转眸看向段叙清:“我想你应该向程先生道歉。”
段叙清眯了眯眼睛,他很清楚程书聘是故意,于是朝苏云卿道:“不用为我着想,他要告就告。”
苏云卿有些生气了,程书聘都被他打到命根子了,令人怀疑他是故意的:“告不告都得道歉,打人就是不对。”
听到这话,段叙清就像寻到真理,指着程书聘道:“当时在办公室里,他可是掐着……”
“阿嚏!”
忽然,程书聘转身打了声喷嚏,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外套都没穿,摸了摸那衬衫,薄薄的一层,皱眉道:“你穿太少了,外套呢,别冻感冒了。”
程书聘此刻皮肤冻白,眼睑和唇色却泛红,加上浓颜,看起来仿佛一座脆弱雕塑,“陈延不在,我今早自己泡咖啡,洒衣服上了。”
苏云卿只好安慰道:“衣服弄脏了,没烫到人就好。”
程书聘“嗯”了声,目光恰好落在她身上的这件男士外套,张朝歌这会轻咳了声,双手环胸地看着她这位“弱不禁风”的外甥,“人家见云卿穿得少,给她披的。”
程书聘听罢,朝段叙清点了点头:“替我太太说声多谢了,段先生挺能扛冻的。”
苏云卿感觉程书聘还给她掖了下外套,指腹有意无意碰到了她的脖颈,冰凉的,她打了个冷颤,“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又去握了握,他的大掌也拢了上来,轻声说:“没事,别担心。”
苏云卿想到身上披着段叙清的衣服,刚才是他说自己不冷的,于是道:“要不这衣服借给书聘穿一下,就当赔罪了,行吗?”
段叙清瞳仁一睁,心里那把火就烧起来了,他的衣服凭什么给程书聘穿,老天爷就该冻死他:“云卿,这衣服是我给你穿的。”
苏云卿觉得这场矛盾应该揭过去了,可段叙清却不肯下台阶,于是只好问程书聘:“你说呢?”
男人的大掌摩挲着她温腻的手背,似一块冷石找到了他的软玉,此刻一双含情眼看着苏云卿,说:“我无妨,但毕竟是他给你穿的,你给我了,不知他会不会介意。”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啦~
下章明天见~
感谢在2022-12-01 00:41:47~2022-12-01 19: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泡、hh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堕落
◎【一更】“我今晚要狠狠惩罚你!”◎
苏云卿身上的外套已褪了下来。
段叙清咬牙切齿地看向程书聘, “既然程先生身体不好那就穿上吧,别感冒了回头又要人照顾,年纪大了, 这点事得懂。”
程书聘敛眸礼貌笑道:“多谢提醒。”
苏云卿见程书聘把衣服穿上, 暗松了口气,朝段叙清道:“明天.衣服洗好了寄回给你。”
此时站在一旁的张朝歌开口:“时候不早了, 我先回去, 云卿, 下次再聊。”
苏云卿道:“小姨,我送您。”
程书聘轻握住她的手臂, 说:“你下午不是还有课, 回去休息。”
苏云卿点了点头, 目光扫了眼他身上的外套,问了句:“合适吗,不合适让司机回去给你拿衣服。”
程书聘语气微顿, 而后在她耳边轻说了句:“肩膀和胸有点紧。”
苏云卿愣了愣,指尖去掖这件棕色长风衣,确实是有些紧, 正想着难不成这人情还得退回去,不过程书聘倒不介意, 只叫她先回去休息, 他来处理。
她转念想, 被打的是程书聘,她没理由替人作主, 反正自己牵线搭桥到这了, 便跟张朝歌说了声再见, 回宿舍午休。
张朝歌认得程书聘的车, 说了句:“送我回去吧。”
“云卿不在这了,程先生也不用装了吧。”
段叙清眼睛瞪向程书聘,显然是要让张朝歌也看看他的真面目。
程书聘把段叙清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回给他,“怎么,段先生还想在学校门口动手?”
说完掀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深灰色外套,当着众人的面穿了回去,在段叙清瞳孔震惊的苍白脸色中,程书聘笑说了句:“你看云卿是信你,还是信我。”
张朝歌坐进了后车厢,等车身缓动后,她靠在后背沉呼了口气,“你跟你爸那些儿子女儿斗多了,心机也用在苏云卿身上,人家没伤害过你,你得真心对她。”
“我不想云卿知道我从前在国外的事。”
程书聘的语气变得冷沉,与刚才礼貌含笑的绅士风度皆然相反。
张朝歌冷哼了声,“我就跟她说了你以前过得多辛苦,人姑娘现在心里可怜着你呢,刚才看你没衣服穿都从别人身上薅下来。”
方向盘打了个转,“多谢。”
张朝歌看向窗外掠过的风景,初冬萧瑟冷寒,一如她对程书聘的了解,“对了,我说你爸爸有几个太太,她还问了下你,这基因遗传可不好说啊,你小姨我都说你洁身自好,最讨厌你爸这种人。”
程书聘说:“这是事实。”
张朝歌无奈,“你最好是,苏家跟咱们无冤无仇,要不是苏老太太和她儿子殁了,还真不可能让你这小子染指,你要知道苏云卿的妈妈二婚嫁的可是申城的陈云凯。”
程书聘语气浅淡,就像窗外掠过的一道风那样稀松平常,说着:“她就算已经结婚生子了,我也一样能把她娶过来。”-
晚上苏云卿下课,有几个师兄师姐约着一块出去吃饭,她也好久没聚会了,加上已经结了婚,之前院里或多或少在传,她想着借这个机会请大家吃顿饭。
于是跟程书聘打了电话,一旁的沈燕燕“啧”了声,说:“管得可真严。”
电话那头的男人是个讲道理的好脾气先生,只要苏云卿有理由,他不会不同意,只是问了句:“在哪儿吃?”
“学校附近有条堕落街。”
程书聘的语气顿了顿,“名字听着不太正经。”
苏云卿说:“有正经名字,但是我忘了,晚上我不回家了,吃完饭就回宿舍睡。”
程书聘自结婚以来第一次遭遇妻子出去堕落不回家的事,面上说着:“好。”
背地里叫秘书肖南查了申大附近的那条街。
“噢,老板,那条街叫烟柳街,是位于市中心的酒吧街,很多年轻人爱去玩,您如果想试试,我这就给您订位。”
程书聘五指拢了拢,语气平静道:“女孩都爱去哪几家,找人蹲点。”
肖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老板要去,“有一家热度很高,是职业主题酒吧。”
“职业主题?”
肖南解释:“他们会选一些外形条件不错的男人扮成各种职业在舞池上跳舞,我看这里热评最高的是——消防员,其实就是角色扮演。”
程书聘指腹点了点额头:“搞一套,放我车里。”
肖南笑道:“这好办,我们集团上下每层楼每年都会更换消防设施。”
此时程书聘撩起眼皮看他,沉声道:“现在,马上。”
程书聘的脾气向来是令人捉摸不透,整个程氏集团被突然空降CEO,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这张鲜少出现在媒体上的脸更是让公司上下对他好奇不止,更有人向肖南打听老板的婚姻状况,那天他多嘴问了一句,老板就让他下楼去接夫人了,回头在网络公开的人物词条里,婚姻状况一栏被改成:【已婚】。
肖南效率极高地把准备好的消防服放进老板的后备厢里,还贴心地说了句:“我还放了一瓶灭火器。”
程书聘扫了眼,淡声道:“嗯,以防万一。”
入夜。
临着江边的烟柳街灯红酒绿,因为靠近各国使馆,欧式建筑的大门前斜插着各色国旗,热闹非凡。
吃饭花不了几个钱,喝酒不一样,苏云卿说请客,来这条街才显得有诚意。
她小的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妈妈在大使馆附近散步,对这里并不陌生,倒是沈燕燕有些惊讶,“原来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喝酒啊,想看你穿着旗袍喝酒跳舞的样子,嘿嘿,一定很销魂吧~”
一旁的同学打趣道:“沈燕燕,前面那么多男人给你跳舞呢,你在这贴有妇之夫,心怀不轨!”
苏云卿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喝酒,杯子很小,白的,她闷了一口,确实很多年没来过这边了,现在酒吧都玩这么嗨了。
“苏云卿?”
忽然,过道里传来道女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黑丝绒高订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那儿,目光朝苏云卿直直望去。
沈燕燕撞了撞苏云卿的胳膊,“认识?”
苏云卿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长袖旗袍,酒吧的光线迷离,却似懂事一般,在那良绸上照出波光粼粼的水感,一如它主人清冷的语气一样:“陈小姐,好巧。”
陈梨初勾唇,她长了张小白花似的脸,但偏要在脸上涂欧美浓妆,穿深色的衣服扮大人,此时双手背在身后说:“姐姐,这儿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沈燕燕扭头看苏云卿,“这不认识吧?”
连人家结婚都不知道。
苏云卿喝了口红的:“妹妹,没血缘关系。”
这下沈燕燕有气势了,拍了拍胸口:“我是她男朋友!”
“噗!”
苏云卿捂住了嘴巴。
一旁的师姐笑:“也没错,有老公了,这不正缺一个男朋友嘛。”
几个人说着相熟的话题,却显得陈梨初像个小傻子一样,但话里的尺度过大,以至于她张大嘴巴惊讶道:“你有老公了?还、还出来找男朋友?!苏云卿你是不是人啊!”
沈燕燕皱眉,还故意伸手揽住苏云卿的肩膀,她生得高瘦,又是利落的短发,酒吧的光线下很容易认成是男人,“你怎么这么说你姐姐啊,按照现在的男女比例,一个女人得分上四个男人,你呢,你有几个啊?”
陈梨初着急了,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告诉妈妈!”
“诶!”
几个同学见她要打报告,都是喝上头的人了,伸手要去拽她,结果这小姑娘却溜了!
苏云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别管,我们喝我们的。”
一旁的沈燕燕小声道:“你这没血缘关系的,她怎么说话语气这么难听。”
苏云卿没说话,只是笑笑地喝酒,本来没打算喝太多,但看到陈梨初,情绪莫名低了下去。
她家住在大使馆附近,碰上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妈妈听见这些会不会来找她。
酒吧里最安静的就是洗手间,陈梨初拿着手机开始打报告:“喂,妈妈,苏云卿她结婚了!还跟别人来酒吧鬼混,她、她出轨了!”
洗手间外面的通道人来人往,陈梨初的电话猛不丁被人打了下,顿时吓了跳,转头看见一身高大的明橙色消防服,刚要开口,电话那头的女声传来:“你又喝醉了,妈妈去接你。”
陈梨初赌气道:“我没喝醉!真的,那你来,你看看苏云卿她、她太风流了!”
此时酒吧的舞池一片劲歌热舞,对他们学生来说简直是解放思想的好地方,沈燕燕要拉苏云卿上去,她摇了摇头,让她跟师兄去。
苏云卿掌心托腮,喝得脸颊发烫,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出声,拿出来看,是妈妈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站起身,头顶一阵晕眩,耳边嘈杂,只好快步往洗手间走去,等到声音安静了一些,她才拿出手机接听:“喂,妈妈。”
忽然,脚下被台阶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跌下去,一阵头晕脑胀之际,有道手臂横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她昏沉沉地说了声谢谢,抬头就见是个身穿消防服的男人,头上戴着头盔,也是,在这种环境里工作,不露脸还能放得开。
“云卿,我听你妹妹说你结婚了,怎么回事,没跟妈妈说?”
苏云卿从这人怀里站直身,然而双腿却是软的,手扒拉着抓住了消防员的腰带,好像男女授受有别,又好像——还不如抱着。
“嗯……结婚啦。”
姜雪:“跟叙清领证了也不跟妈妈说一声。梨初说在酒吧遇见你,结婚了就要注意一点。”
“注意什么啊,结婚了又不是卖了!而且、而且我跟他、相敬如宾,各玩各的!”
她说话时还伸手鞠了下躬,结果一低头,直接往消防员哥哥怀里撞了上去,头疼,她抬手揉,然而一道大掌覆了上来,替她揉着脑袋,她就借力倚了上去,把他当墙了,耳边是姜雪的声音:“我过去接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懂事,还各玩各的!”
“你接陈梨初好了,我不用。”
她声音闷闷的。
姜雪头疼:“让叙清来接你,别了,还是等我去,梨初说你那儿还有个男朋友,别看见有误会。”
苏云卿咬了咬指尖:“我今天不回家,我说了不回家,我还不能有点自由吗?再见,我的车来了。”
说完她把电话挂断,头顶还有人替她揉着,指腹却伸进了她的发丝,触着头皮,大概是喝了酒脾气有些急躁,又或者是看见了陈梨初,难受,于是朝眼前这个男人说:“头还疼,你太硬了。”
男人的气息明显发沉,苏云卿忽然觉得酒吧有点冷,站直身又站不稳,双手仍抓着他的腰带,忽然发现这皮带为了固定裤身,左右两边还连着大腿上的裤圈,捆缚显得这双腿有力又肌肉紧绷,再往上是双肩背带,压住了消防服,显得肩宽体阔,但落在她眼里就是找到了元凶:“难怪那么疼,你衣服上的金属扣撞到我了!”
消费者是上帝,尤其是喝醉了的消费者,有理有据。
这时男人把衣服上的金属扣摘了下来,那是绑救生绳的,递给了她,一副满意了吗?
苏云卿握在手里,然后拍了拍那个金属扣,“我今晚要狠狠惩罚你!”
粉颊红了,但理智尚存,还会报仇,仰头看他,眼眸氤氲水雾,似惹人怜惜的娇花:“你这个背带上的扣子也很危险,我看别的消防员都拉下拉链了,你怎么不脱啊。”
男人摸了摸脖颈上的拉链,动作有些犹豫,苏云卿看他像是害羞,便说:“第一次?”
看着人高马大的男人,此刻微低下头看她,喉结滚动,落下道低沉的音节:“嗯。”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今晚十二点~
感谢在2022-12-01 19:50:10~2022-12-02 18: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开甜品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事后
◎【二更】“有你老公的舒服吗?”◎
苏云卿心里叹了声, 像一只小皮球泄了点气,倒是心疼起人:“第一次确实很难,需要帮助吗?”
那人的手仍握着拉链, 苏云卿歪了下头, “不要嘛,那我走了。”
“有人。”
忽然,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防护头盔里落下, 苏云卿步子微顿, 还真是害羞,“你这样怎么上去跳脱衣舞啊。”
男人低着头, 那视线仿佛穿过镜片落在她脸上, 她心头忽然有道金铃吹响, 她张了张唇,“要我帮你吗?”
他点头了。
苏云卿食指穿过他给自己的金属三角扣,转了转, 意识也晃了晃,男人松开护着拉链的手,就像做了决定任她予取予求一般。
就在这时, 有酒保过来喊了声:“诶!节目开始了,还不赶紧上啊, 在这磨蹭啥!”
苏云卿感觉这个男人一直在看着她, 就在酒保过来拉他手时, 苏云卿开口道:“他一晚上多少钱?”
一瞬间,酒保神色愣了愣, 被他握住的消防员收紧拳头, 好似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苏云卿今天大概是情绪低落, 想做点好事,于是朝酒保道:“我包了。”
酒保小哥眼神瞟了瞟,“小姐,咱们这个酒吧,正经的。”
苏云卿拿出手机:“扫码吧,放他一天的假。”
话术转变了,那就好商量了,酒保翻出工牌上的二维码让苏云卿扫,一副恭敬的姿态说:“您在哪桌,我们去送酒。”
苏云卿抬头朝这个内敛的消防员说:“你可以走啦。”
他垂在身侧的手收紧,长腿没动,不得不说,他身上这种束缚感确实很有张力。
苏云卿往自己桌走过去,远远就见陈梨初在那儿守着她,于是调转头朝大门走去,并拿出手机给沈燕燕发了微信,说单子买了,自己先走了,让陈梨初别在那儿站着。
江边的风吹人酒醒,苏云卿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走着,橘黄色的路灯在地上拉长影子,她走得慢,一低头就看到后面有道长影贴在她的身上,她皱眉回头,果然看见那身明亮的消防服。
“你怎么跟着我呀!”
她步子一停,那个男人的步子也停下,她气鼓鼓道:“不要跟着我啦!”
苏云卿一直往堕落街的外围走去,人声也越来越远,走出堕落街就是安静的人行道,一侧的欧式围墙探出了月季花,这个时候的月季总是开得很好,簇拥茂盛地迎着路人,也不管有无欣赏,就那样安静地盛放,她抬手摸了摸花蕾,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妈妈姜雪。
她接了过来,“喂。”
声音低低的,像夜里的这一支垂头玫瑰。
“我没有一个人啊,我跟别人回去啦……”
说着,她又看见那道影子从地上贴住她的影子,她皱眉回头,男人靠了过来,这时耳边里传来姜雪的声音:“跟谁?”
苏云卿“唔”了声:“我老公呢。”
姜雪:“让他跟我说。”
她蛾眉凝起:“你又不信我。”
姜雪:“妈妈这是为你人身安全着想。”
“那以前我在酒吧喝醉了,陈梨初没告诉你,我不也是这么回去的!”
她话里有些赌气和叛逆,说完把手机指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朝他掐了声:“老公,我妈妈不信你来接我了!”
嗓音娇娇软软的,再烈的火都被这水浇了,然而就在他把电话接过去时,她又无声用嘴巴说:“骗她。”
男人把手机接了过去,却没马上接,而是看她:“你老公是谁?”
那话里的冷沉好似威胁,答错了就不帮她了。
苏云卿现在的脑子只能顺着思路推导,而这时电话里已经冒出了姜雪的声音:“叙清,你们现在在哪儿?”
她眉头忽然皱起,紧张地摇头,不想让他告诉姜雪。
他说:“我不是段叙清。”
一句话,电话那头的姜雪顿时震惊,“云卿说她老公来接了,你不是叙清你是谁!”
苏云卿觉得自己花钱买了个大坏蛋,一点小事都帮不了忙,于是朝电话那头大着胆子说:“妈妈,你还记得我给谁当过女儿吗?”
姜雪语气一顿,“程彦甫?”
苏云卿脸上一笑,灿烂似天上的月:“对啦,我嫁给他儿子咯,也就是说,我跟我哥哥结婚了哦!”
电话那头的姜雪大概是气晕过去了,这时眼前的消防员才秉公执法地把电话接过去:“您好,我是云卿的丈夫。”
“书聘?”
苏云卿小鸡啄米地点头,一副经人提醒终于想起来自己丈夫是谁的模样,男人握紧手机,“嗯”了声,沉声说道:“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这层关系让对方还未来得及消化,苏云卿拿过手机便按了关机,像打了场胜仗,笑意吟吟地弯弯睫毛:“前面做得不对,后面做对了。”
说完她又转身继续往前走,感觉那人还跟在她身后,像一只萤火虫,身上的光在照耀着她,可萤火虫的光是求偶的,这个季节又怎会有,“你没有地方回去吗?”
她喝醉了酒,却还替别人考虑。
男人“嗯”了声,“你买了我一晚。”
苏云卿此时踩上台阶,双手展平在上面走直线,高跟鞋在边沿摇摇欲坠,男人不由托起双手,真怕她摔下来了。
“我只是让你放一晚假,我自己要去一个地方,你不用陪我啦。”
“去哪儿?”
他问。
苏云卿眨了眨眼睛,想事情的时候脚下踩空,人就要往边上跌,男人身高腿长,一下便接住了她。
“你的肩膀好宽啊。”
她摸了摸,“做衣服一定很费布料吧,不过抱着好舒服啊!”
忽然,男人微侧头,嗓音低哑地问:“有你老公的舒服吗?”
苏云卿语气一噎:“你干嘛要问他啊,我老公是我老公,你是你。”
男人低笑了声,弯腰把她横抱在怀里,苏云卿吓了跳,双手顺势环上他的肩膀,他抱人的时候好稳,身上热热的,又宽又平,像一张大床。
她乖乖地盯着他的头盔看,“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老公抱得舒服。”
“你老公抱过你?”
苏云卿脑袋晕沉沉的,好困,“他……没抱过。”
“所以,也没上过床。”
苏云卿眼睛睁圆:“不能说,你不可以这样,我结婚了。”
男人嗤笑了声:“结婚了又怎样,相敬如宾,各玩各的。”
苏云卿又咬指尖,红唇微微张着,喝了酒的一双眼睛迷离含水,像是随便就让人抱住了,男人的手臂拢得发紧。
她委屈呼疼,指尖去摸自己的大腿:“你放我下来。”
“怎么,现在怕被老公看见了。”
“我家就在那里。”
她胡乱一指,男人呵笑了声,“趁你老公睡着了,不也挺刺激的。”
苏云卿开始怕了,双腿扑腾,“我是救你的菩萨,你不能这样。”
“菩萨,送佛送到西。”
苏云卿要落地,他不放,她急了,扒拉他的衣领,见着肉就咬了下去,耳边一阵低沉的闷声,苏云卿趁机落了地,往前跑。
然而她的跑也不过是快了两步,男人怕她跌倒,不追了,只远远地跟,夜风温柔掠过她的长发,那一身旗袍如坠漆黑夜河的月亮,弯弯勾勾。
只走了好一会儿,苏云卿就蹲在了一个地方,抱着膝盖,抬头发现男人跟来,害怕了:“我老公就要来开门了,你还不快走!”
男人抬头看了眼这处宅子,老式的欧式小别墅,院里落了一地枯叶无人打扫,她还真是,喝得够醉的。
苏云卿见他从口袋里摸东西出来,警惕地往后缩,手里握着手机当辟邪符似的,下一秒,就见他往外走,摘下了头盔。
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转身去扒这家的雕花铁闸门,正当她研究怎么进去时,身后一束光照了过来,转身,车里下来了一道高大长影。
苏云卿那双清亮的眼睛避开了光,低头时看见一束黑金鹰首铰链,仰头,果然看见了程书聘那张剑眉星目的俊脸,惊喜道:“哥哥!”
苏云卿还惊魂未定,“我跟你说刚才有个人跟着我!”
男人给她披上了西装外套,温声顺着她的话问:“遇到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那他为什么跟着你?”
言下之意好似让她反省。
苏云卿气鼓鼓:“是个大坏蛋,但他穿着消防服,迷惑我。”
“怎么发现他是坏人的?”
程书聘把她的手穿进袖子里,然后低头细心地给她扣纽扣。
苏云卿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说:“他问我,有没有跟你上过床。”
程书聘系纽扣的动作一顿,眼皮敛下,“酥酥不喜欢做这种事吗?”
“怎么可以呢?”
苏云卿红红的脸蛋鼓起:“这些都是坏事!会影响我创作的专注!”
男人冷白修长的手指扣好了贝母纽扣,而后仔细给她理了下衣领,她听话地仰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给他。
“我们酥酥还挺有事业心的,那哥哥能问个问题吗?”
苏云卿暖和了,酒劲也上来了,点了点头,“请讲。”
他微弯下腰,在她耳边问:“那你有打算什么时候做坏事吗?”
他一问,苏云卿脸上扬起了笑,拉上他的手,指了指身旁的这处铁门:“我们进去做坏事!”
水蜜桃喝了酒,熟透了。
程书聘淡声问:“怎么不跟刚才那个消防员进去?人家能给你撬门。”
苏云卿眨巴眼睛,像夜里的蝴蝶扇翅膀:“不用撬。”
说着,她绕到铁闸门的一侧,那儿伫起的一根根竖栏缝隙不小,她伸了条腿进去,然后是上身和脑袋,这动作的迅速,程书聘都没来得及拦住。
“云卿!”
水蜜桃忽然瘪了瘪嘴巴,委屈道:“卡住了。”
程书聘不知是笑是气,防着她把脑袋也伸进去,“哪儿卡住了,我看看。”
“胸!”
程书聘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就听她委委屈屈地哭起来,“胸卡住了,呜呜呜,我以前可以钻进来的,它们两个变大了……”
苏云卿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哭得超凶。
程书聘指腹抹过她脸颊上的珍珠豆,她脑袋一避,又碰上了铁闸,哭得更凶了,怪他:“你的手好冰!”
程书聘搓了搓手,柔声道:“抱歉酥酥。”
她低着头:“铁门原谅你了。”
程书聘看着她,大掌轻揉在她刚才撞到铁门的脑袋上,四目相视,他说:“怎么办,哥哥现在浑身上下都好冷,除了嘴巴是热的,用这里给你擦眼泪可以吗?”
姑娘含水的泪眼看他,委屈哒哒地“嗯”了声。
程书聘弯腰,那薄唇落在她眼睑上,她敏感地眨了下眼睛,他的热顺着那泪痕在亲,柔软的,像夜风吹过了风铃,叮铃铃地在她心头作响,好奇怪,刚才看见那个消防员哥哥的时候,那风铃也响了。
可没等她想明白,唇便被一道温热含住,他张开了嘴,那风铃响得更猛了,辗转地包裹,张开,闭上,好似要想尽办法地触摸,勾缠在一起,而她就像那个从城堡里探出头与情郎私会的女人。
正当她脑子混混沌沌地被搅动时,肺腔里的气被抽走了,浑身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那个消防员还问他谁的怀抱更舒服,她觉得——
“唔!”
她肺腔忽然被一道外力压住,下一秒,人便被程书聘从栅栏里抱了出来。
卡住的地方解除了,却不疼,她扭头不再让他亲,低下头,赫然见男人的手背上刮过一道红痕,是方才替她隔挡住生锈铁栏时蹭到的。
她低头把他的手捧了起来,吹了吹。
程书聘的手生得极好看,似玉一般,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明显,方才用了力,此刻还未消减下去。
“哥哥你别对我这么好。”
她一边吹,一边哽咽着嗓子说。
“别叫哥哥,喝醉了也别忘,叫老公。”
她吸了吸鼻子,“叫哥哥是一辈子的,老公还会离婚呢。”
喝醉酒了,逻辑严谨。
程书聘把她横抱起身,“哥哥对你的好,不及你当初万分之一。”
苏云卿被他抱着,刚才那消防员还问她有没有被老公抱过呢,现在不就抱着了,而且比他的舒服,她都要睡着了。
车子在深夜缓缓驶入寓园。
苏云卿抱着被子便要睡,衣服也不肯换,谁要碰她便要生气,寓园里的梅姐给她熬了醒酒汤,哄了一阵,又不肯去洗澡,说冷。
最后程书聘沉了沉气,把人都打发走。
房间里就剩他们二人,一盏幽灯,他坐在温莎椅上看她的睡颜,倒是不知该为她这样的防备心高兴还是生气,若真如此,岂会喝成这样。
第二天清晨,寓园没有公鸡打鸣声,手机的闹钟也被关了,叫人起床的是程宴时。
苏云卿紧紧裹着外套坐起身,程书聘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这毛小孩便抓着他后衣领要拎走,他嘴巴还在说着:“云卿,你昨晚喝醉了,把堂叔叔收藏的那么大的龙团茶都撕掉了!”
苏云卿瞳孔一睁,扭头看向程书聘,下一秒,他把小孩扔了出去。
苏云卿见他穿着睡袍出来的,脑子浆糊粘稠一般,从床上爬下来,“我能用一下浴室吗?”
“请便。”
态度和平常一样。
苏玉卿咽了口气,进浴室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一件男人的外套,脑子嗡地一下麻掉。
匆匆洗漱好,裹着佣人准备好的睡袍出来,头发还湿哒哒的,见程书聘在吃早餐,“怎么不在楼下吃?”
“不知你什么时候醒。”
她心跳打着鼓,人几乎缩在了浴室门边:“我昨晚,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吧?”
程书聘喝咖啡的动作一顿,“昨晚记得什么了?”
苏云卿抿了抿唇,“我去酒吧了。”
程书聘没有生气,甚至像一位长辈一样试图跟她事后交谈:“然后呢?”
苏云卿不敢说。
程书聘又问:“记得我什么时候去接你的?”
苏云卿想撒个小谎,但是记忆错乱,最后只好道:“我第一次跟同学去喝酒,我以前都是跟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去的……”
话里提到父母,委屈了,可怜了,程书聘不敢发脾气了。
“过来,先吃早餐。”
她肚子咕咕叫,都被酒精消化掉了,此刻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边被父亲责罚,一边哭着吃东西。
“你昨晚在酒吧包了一个男人。”
苏云卿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看他,“我、我是看他可怜,让他放一晚假,不过后面我就让他走了!你、你怎么知道?”
“程太太出手阔绰,谁不知道。”
苏云卿抿了抿唇,试图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酒吧,所以去接我了?”
她这位丈夫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你知道他一直跟着你吗?”
苏云卿心虚,脸红心跳,该死的酒精——
“我走路向前看,谁会回头啊,他说不定是顺路。”
程书聘眉梢微挑,给她倒了热奶,像是凌迟处死前让人吃的断头饭:“看来是忘了。”
苏云卿心里打鼓,转念想,她跟程书聘也只是契约关系的塑料夫妻,又不是因为爱情,她在这里紧张什么!
“跟着就跟着啊,我后面不是回家了吗,一个喝醉了的女人还知道回家,我觉得自己挺尽职。”
小姑娘说话不敢看人,还有歪理。
程书聘撩了下眼皮,“那你还记得后面都做了什么亲密行为?”
苏云卿心头猛然一震,抬眸看他,就见程书聘指腹撩开衣领,脖颈左侧一道红色的草莓印赫然印入瞳孔。
她呆住的刹那,程书聘落来一句:“把我按在床上,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2 18:43:19~2022-12-03 00:2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开甜品店、一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