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急
◎“你好像很懂怎么哄人开心。”◎
苏云卿安静做事的性格在职场里有些不合群, 再加上跟秦萧的事自然而然被MIU内部传来传去,况且她当初已经订婚,这就涌现出一些好事者猜测的背德文学, 例如抛弃糟糠之夫攀附金主, 一个长相还算得上乘的姑娘,总该为她关上一些窗户。
但是程书聘的出现, 顿时让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他无需说什么, 只要识得他身份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太太”意味着什么,一枚翡翠戒指罢了, 挥出来的九牛一毛也值得看客嚼尽舌根。
“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做完。”
忽然苏云卿的声音响起, 众人暗抽了口气, 只听这位风口浪尖上的绯闻女主说:“你得等我一下。”
程书聘的视线扫过众人,态度仍然是平和的,那是上位者才能有的悲悯心, “不急,慢慢来,我现在也有事要办。”
秦萧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情绪差到极点:“该加班加班,该回家回家, 杵这里看我脸能当饭吃啊!”
就在众人收拾要走时,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刚才我听见有人说我太太前晚跟你上了一辆车, 秦萧,你们公司的大门监控是瞎了?连我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影都拍不到?”
一句问询仿佛将平静的海波瞬间掀起巨浪, 秦萧眉头凝起, “谁说的?”
苏云卿心头划过怔愣, 程书聘几时站在这里, 这些也听见了。
“秦总,我们也是看到一些视频才乱说的,这网上的信息您也知道,开个玩笑而已……”
赵鹏一脸无辜地解释,好像他们刚才只是同事间的闲聊。
听到这话,程书聘的脸色罕见地沉凝,“我还是头一回听见玩笑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情绪上。”
说着,他视线落在赵鹏工位上的名牌,“赵先生,请问视频是谁放出来的?”
一句话问得大家哑然,秦萧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叫保卫科的上来。”
苏云卿一双清眸怔怔地看着程书聘,她没想到他会帮她找证据澄清,若是这样,她也不能是个只会等人施舍救援的受害者——
“网上的监控视频时间被截短了,在六点十五分这里,再往后六点二十分左右,秦总就从车里下来,我跟我、丈夫开车走的。”
她话落下,保卫科的技术人员看了眼秦萧,程书聘则朝她招了招手,她从人群拥挤的地方得以走到他的身边。
“调。”
秦萧沉着脾气,似乎真的因为这场恶作剧而动了怒,反倒当事夫妇情绪平静,就在苏云卿弯腰去看屏幕时,挽在耳后的长发落下一缕,程书聘自然地替她撩起。
这样的亲昵是他们平日里所没有过的,苏云卿眸光偷偷瞥向他,男人的眼神掩在眼镜下,她猜不透,但思绪里忽然牵出一道念头,倘若她那天真的上了秦萧的车,他会怎样。
“秦总,监控调出来了。”
画面上的时间往后调,秦萧从后车厢里出来回到自己车上,夜色朦胧间,挡风玻璃上透出一道暗影,男人手腕上戴着一枚手链,因为衬衫和冷白骨节明显,正是此时程书聘手上戴着的。
一瞬间,谣言偃旗息鼓。
“我想,我太太需要听一声道歉。”
程书聘的嗓音低沉而不容置疑,一时间整个部门战战兢兢,大家从拿人的桃色新闻开玩笑到揪出谁才是始作俑者。
程书聘转而看向苏云卿,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工作日,因为程书聘的出现而掀起浪波,她也只是很偶然地想起从前,想起她念中学时因为收了一封情书而被人告发早恋,哪怕她澄清了,却还是被男生的爱慕者抓着欺凌,后来老师把她和那些霸凌者叫到了办公室,握一下小手当和好。
苏云卿指尖扎进了手心,她听说心里的裂缝很难治愈,但也许哪天,它能透进光来。
“对不起,云卿……”
同事碍于程书聘的面子,或不情愿或搪塞地说了抱歉,似乎在他们眼里,这依然只是不值得兴师动众的小事。
这时苏云卿感觉后背有道热意熨上,是程书聘的大掌,抬眸时,见他低头对她说:“忙好了叫我。”
苏云卿点了点头,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拉了拉他衣角,低声说:“谢谢。”
隔着衣料,他宽阔的掌心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一种抚慰,对她说着:不用谢。
程书聘和秦萧进了社长办公室,那是一套装潢现代且花哨的空间,秦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脸色没好气道:“这下你满意了程老板!”
程书聘站在落地窗前,写字楼的观景很好,能看见高层俯瞰的江河,生意人迷信,水生财,只要挨着这条江的地方,价格远比后面隔了几米远的楼要贵。
此时程书聘好像是来看风景的,双手背在身后,语气闲适道:“秦总贵人事忙,没空管别人的闲话,我太太的事我自然得替她撑腰。”
秦萧脸都绿了,嘀咕道:“太太,太太,就你有太太是吧!”
程书聘走到鱼缸前,弯腰看里面游动的锦鲤,“不是很显然吗?”
秦萧站起身走到他对面的鱼缸,脸色憋闷道:“程书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娶苏云卿什么目的,少在这里给我装深情,如果她知道真相,马上跟你闹离婚。”
程书聘唇边扯笑,漫不经心地给鱼儿喂食,“是吗,让别人拿着断章取义的视频传谣,事隔一天任由发酵,秦大社长真是好手段。”
秦萧眉头紧拧,气急败坏道:“你血口喷人!”
程书聘抬手挡了下,然后甩了甩,一副被秦萧口水喷到的嫌弃,“不然那就是秦社长治下有功。”
秦萧的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心机啊!诶!你别喂了,再喂撑死它们!”
程书聘视线凝在鱼儿游动的肚子上,“宠物随主人,你万花丛中过都没撑死,吃两粒鱼食罢了。”
秦萧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确实有意放任流言,倒是想看看程书聘是什么反应,两人从小是对家,眼前的程书聘永远是只笑面狐狸,折磨人的手段没人有他会,此刻他还在喂食,秦萧气得一把上前将罐头夺回来,他也不握紧,秦萧一抢,鱼饵反倒撒了一地。
秦萧瞳孔睁大,火气就莫名上来,程书聘眉眼浮笑,语气却是冷的:“瞧,你要抢,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反害其身。”-
程家的私家车缓缓驶入寓园,夜色笼罩的古堡犹如一头蛰伏的野兽,苏云卿才住进来几天,却觉得这里处处透着奇怪。
“这座宅子是哪一年建的?”
程书聘:“1920年。”
苏云卿眼眸一睁:“民国?”
此时车身停在主屋台阶上,程书聘淡然一笑:“是挺老了。”
两人下了车,管家许伯已经候在了那里迎接,苏云卿客气地打招呼,程书聘跟在她身后,今日天冷,她身上穿的是件夹竹桃色旗袍,套了件薄款米色长外套,掩映在内里的娇嫩呼之欲出。
吃饭时热,她将外套褪下,这时方能瞧见这身旗袍的全貌,或者说是,她穿旗袍时的全貌。
“那这套宅子里哪些是以前的老物件?”
苏云卿好奇地问出口,忽然抿住唇,她不该表现得像觊觎别人的东西。
“一会吃完饭带你转转。”
程书聘的话将她的尴尬掩下,苏云卿一听高兴地点了点头。
白天要么上课和实习,根本无瑕观赏,她又是做设计的,一听这宅子有年头就想取素材了。
吃过饭后,程书聘问她:“先从外面开始,还是里面开始?”
苏云卿摸了摸肚皮,有些卖乖地笑:“外面可以吗,消消食。”
大概是因为今天经历了不开心的事,她不想闷在屋子里,两人出了宅子,安静地走在花园里,苏云卿双手插在外套兜里仰头看星星,说:“我以前住在苏溪的时候,特别喜欢去荷塘边玩,看荷花,下午太晒了,我就早上去,没有人,空气特别好。”
花园里有座水池,因为程书聘和苏云卿的到来,原本漂浮的一些植被都被清理干净,此刻洁净如镜,倒影着天上一轮月亮,程书聘说:“那就在这里种满荷花。”
苏云卿愣了愣,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程书聘倒当只是一句话的事,说:“这儿确实有一些晒,东边再搭个亭子。”
苏云卿忙道:“可这座宅子是中古的欧式建筑,跟凉亭不搭。”
他倒是认真思索起来,半蹲在水池边,探手搅了搅秋日凉水,骨节修长的手指浸在黑夜里,出来时沾染水珠,性感又禁欲,苏云卿看到了一幅画,她曾经为了学在荷花上绣出一滴露珠磨断了机杼,却没想过绣美人指尖的水珠。
“没有搭不搭的,难道西方人还不能跟东方人结婚了?”
程书聘的话落在她耳边,苏云卿正在玩水,“我听家里人说,港城回归前你们一家都出国了。”
程书聘弹了弹手上的水,“不用听别人说,想知道什么就问我。”
苏云卿也弹水,但刚巧程书聘弯腰,她这一弹水珠就朝他脸上落去,夜里苏云卿看不清,等发现程书聘抬手挡住,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抱歉!我不是故意弹你水的。”
程书聘摘下眼镜,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心情似乎不错:“还挺凉快。”
苏云卿扑哧笑出了声,当他是傻,然后又弹了他一下,程书聘扭头看她:“这会总归是故意的吧。”
“我是在给你洗眼镜呢。”
她歪头眨巴着卷翘的睫毛,胡说八道。
程书聘眉梢微挑,把眼镜递了过去,“洗吧。”
苏云卿的掌心落来男人的眼镜,重量微微压在她指尖,上面还有温度,仿佛贴肤之物被交予了她。
她拢了拢手,两人此刻坐在水池边的石台上,挨得很近,水汽茂密,她低头舀了一瓢水淋在眼镜上,一时间水波横流,她说:“你现在看得清吗?”
程书聘双手撑在身侧,“看天上的星星看不清。”
苏云卿仰头,“月亮呢。”
程书聘眸光转回,落在她身上:“你问的是天上的月亮,还是人间的月亮。”
苏云卿眸光微微颤,而后朝他勾了勾手指,男人长身朝她倾下,苏云卿低声道:“人间的月亮照在了水池里,我把它送给你。”
程书聘狭长的瞳仁里映着姑娘皎洁的脸庞,夜色下的绒毛细腻俏皮,然而下一秒,她拿着他的眼镜朝水池上的光亮摆了过去,透过镜片能看见波光粼粼的纹路,说:“你看!”
程书聘没看水,“你好像很懂怎么哄人开心。”
苏云卿清眸转向他,微侧了侧脑袋,她想到今天在公司里发生的事,“只是想谢谢你。”
听到她说的“只是”,程书聘的脸色多少有些沉,但他向来善于掩饰,“帮我个忙。”
苏云卿“嗯”了声,笑:“你还要人帮呀。”
那双眼睛葡萄似的清亮,看人时毫无防备,程书聘站起身,苏云卿递过去他的眼镜,“你的。”
他笑:“你觉得黑灯瞎火的戴眼镜有差别么?”
苏云卿跟他走出水池,“什么忙啊?”
“现在几点?”
苏云卿看了眼腕表,“八点五十七分。”
程书聘眉心一凝,“要来不及了。”
苏云卿被他忽然严肃的表情提起了心跳,“要、要紧吗?”
“很要紧。”
苏云卿犹豫道:“那……跑?”
她话音一落,手腕就让程书聘牵起,听见他落来一句“无意冒犯”,人便跟着他朝宅子后面的花园跑了进去。
耳边是秋夜的风声鼓动低语,寓园里栽了一片树林,苏云卿跟着他如走马观花一般看过风景,夜里的安静和他掌心熨来的热意交缠,苏云卿的心跳在快速地生长,她不记得多久没这样跑过了,自由地穿梭在陌生的环境里却并不害怕,好像跟着前面的这个人她就能找到出路。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在佛罗伦萨的酒吧街头,有人聚众斗殴,她也是这样,跟在一个陌生人身后跑。
程书聘牵着她上了寓园的顶楼,沉厚的木质楼梯仿佛许久无人问津,此刻在一道狭窄的光线下溅起尘埃,连同两个人的呼吸一起,仿佛同频一般震动着。
“吱呀~”
铁门被推开,顶楼的风朝她裹挟而来,她踏出了门槛,听见程书聘说:“抬头。”
苏云卿仰头,乌云之中一道光亮的星点穿破云层出现,拖出了一抹云线,那是飞机的航行灯,苏云卿刚要开口,忽然,不远处又出现一道光点,竟是朝方才那盏航线飞去,他们在高空中相差遥远,却在地平面上交汇。
苏云卿看着头顶这片星空,眼睛亮着笑,说:“你的要紧事该不会就是来看两辆飞机碰面吧,你是小孩吗?”
程书聘眼睫压下,比黑夜还要浓墨:“我只知道小孩看了都会开心。”
苏云卿这会咯咯笑出了声,额头上还有方才奔跑时沁出的汗,软发黏在细白脖颈间,盈着光,“那你刚才说让我帮你个忙?该不会是陪你来看航行灯吧?”
程书聘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没有了眼镜的隔阂,幽深瞳仁里的锋芒侵略而来,苏云卿唇边还洋着笑,她本是想笑程书聘幼稚,可他却说:“帮我问问程太太,她现在开心了吗?”-
周末的寓园如同往日一样寂静,宅子里的仆人不仅要照顾主人,还要照顾每一间卧室,将他们的床单被罩都拿到院子里晾晒。
苏云卿今天放假,起来得晚了,程书聘自然不在家里。
她一边物色适合工作的房间一边熟悉这座古老的城堡,有时候她站在一面窗棂雕花的纹样前许久,拿起笔便开始在图纸上画起来,刺绣和编织工艺跟绘画不同,关键在如何将图形像代码一样拆解出经纬线。
这时院子里晾满了白色的床单,苏云卿忽然想到程书聘晚上都睡在书房,那儿也是个套间,但不知道阿姨们有没有去打扫,于是走下院子,刚要开口,就见自己的吊带衬裙晾在了绳杆上,被风吹得一摆一摆,往前滑,贴上了那件黑衬衫。
她指尖忙去分开,这时梅姨听见动静,转身看见她,说:“夫人,有什么事吗?”
花园的日头和风吹得烈,晒得她脸热,苏云卿将自己的吊带衬裙卷在怀里,“我的衣服以后就晾在我房间的阳台上。”
梅姨点点头道好。
“现在就搬上去。”
她说着,把自己的衣服从晾衣杆上收下来。
“夫人我来吧,先生说您的手是要绣东西的,不能来了寓园就养糙了。”
苏云卿愣了愣,难怪每天晚上她的衣裙梅姨都会来收,贴身的内衣物倒是有烘干机可以处理,旗袍类的真丝材质就只能手洗。
“谢谢。”
梅姨笑:“这是我们的工作,您跟先生来了,我们这宅子才算热闹了。”
苏云卿眉心微蹙,好奇道:“那在这之前,没人住吗,这地方这么大。”
“这宅子年头大,来头也大,一开始是个外国洋商建的,后来打仗,就把财产抵了给贴身买办回国了,传了好几代,这中间守不住的又转手了。”
苏云卿凝眉细想:“我记得程家是港商,没想到在申城也有家业。”
梅姨:“夫人,这座房子可不是程家传下来的。”
苏云卿清眸一怔,“这种历史类建筑早就禁止拍卖交易,如果不是程家传下来的,程……先生为什么还要买下来?”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等下,他花钱,关她什么事,不过她就是好奇……
“哔——”
苏云卿正在花园里跟梅姨说着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道轿车的鸣笛声,有人小跑过去拉开了围墙上的铁栏,苏云卿看见开进来的私家车,不是程书聘的。
苏云卿正疑惑,身后的梅姨“呀”了声,“老太太来了!”
苏云卿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衣服让梅姨抱了过去,只听她着急道:“快去,那是老太太的车。”
她张了张唇,这时管家许伯急匆匆小跑过来,“夫人,请您随我来。”
苏云卿还是头一回见许伯脸色有了一丝变化,准确说是谨慎和慌张,她心头一沉,看来这位“老太太”不好应付,于是边提着裙摆跟着许伯走,边问:“我一会怎么称呼,是程书聘的什么人呢?”
“是先生的祖母。”
苏云卿“噢”了声,原来是奶奶。
她小时候天天跟奶奶黏在一起,虽然也有因为绣工被她责罚过,但如今回想,那都是奶奶送给她的礼物,是以对这个身份的长辈并不怵怕。
轿车的后车厢门逋打开,苏云卿刚提起精神打招呼,却见率先跳下来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苏云卿愣了下,紧接着一道高跟鞋从车厢门迈出,不会除了奶奶还有别的亲戚吧,正当她踟蹰时,另一只高跟鞋也踩了出来,她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西装裙,视线往上走,是一头保养得体的银发。
这时身旁的许伯垂眸道:“老太太好。”
陈慕瑾脸色平和地点了点头,视线刚要往屋子里看,却见一道清丽倩影立于罗马柱边,身上穿了件素色暗纹的立领旗袍,恰似朵水莲花般,新鲜沉静。
许伯察觉到老太太的眼神,笑道:“这位就是先生的妻子。”
他话音一落,陈慕瑾打量苏云卿的眼神更深,苏云卿礼貌道:“奶奶好,我叫苏云卿。”
本是一句平白的自我介绍,然而陈慕瑾的瞳孔却忽然睁大,“苏云卿?苏燕哲的女儿?”
苏云卿唇边浮着浅笑,“奶奶认识我家。”
她从前不记事的时候就被程家抱走过,认识也是自然,但没想到陈慕瑾的记性这么好,这倒是让苏云卿意外。
她正想着要不要告诉程书聘奶奶来了,一个背着个双肩包穿着小西装的男孩仰头看她,苏云卿看到小孩心情倒放松了些,低头笑着问他:“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问,那小男孩就撇开眼睛不说话了,冷漠。
苏云卿:“……”
跟程家人的第一次见面似乎不太顺利,因为从进屋到现在,程奶奶好像都没有什么脸色,只是坐在那儿喝茶。
而这个冷漠男孩则坐在地毯上,把他书包里拿出来的拼图铺了一面,安静地在那自己玩。
气氛陷入诡异的宁静。
许伯悄悄给程书聘打了通电话,那头的先生语气都沉了:“我马上回去。”
秘书见程书聘忽然拎起外套出门,忙追上道:“老板,我们一会还有个会……”
这时陈延伸手把他拦住,“听过一句话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下秘书不再追了,抬手拍了拍陈延的胳膊,“你是懂的,就差找个老婆了。”
从集团回寓园的车程花了四十分钟,程书聘一下车,两条长腿带风地踩上台阶,一进客厅就道了声:“奶奶!”
陈慕瑾本来在看苏云卿给她的绣样,猛不丁被一道低沉的嗓音吓了跳,拍着胸口道:“吓人噢!”
苏云卿看到程书聘的身影,心里顿时落下道大石头,刚要起身,就听陈慕瑾道:“云卿,你坐。”
程书聘刚要坐过来,陈慕瑾又说了句:“你,站着。”
苏云卿清眸一睁,粉颊上的蛾眉蹙起,朝他使了个眼色,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程书聘清了下嗓子:“我有事要跟云卿说,云卿你跟我上来。”
“等等。”
老太太声音严肃:“奶奶和你侄子刚下飞机,就被你当外人了?”
苏云卿心里警铃一响,背对着奶奶朝程书聘摇了摇手。
程书聘扯了道笑,“云卿,确实是我内人。”
此话一出,站在身后的许伯都忍不住竖一道大拇指。
奶奶哼了声:“从小就会耍聪明,我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程书聘:“三岁。”
苏云卿:“三岁。”
这下奶奶脸色都变了,“她三岁,你也三岁啊!”
苏云卿低声道:“奶奶我今年二十三岁。”
程书聘解释:“在她三岁的时候认识的。”
陈慕瑾就是要他说出来:“那会云卿来我们家,你是怎么说的?”
提到这个问题,苏云卿狐疑地看向程书聘,男人视线撇到一旁,“您不远万里回来是忆往昔的?”
陈慕瑾手搭在沙发上,“怎么在一起的。”
苏云卿心里还惦记着奶奶的前一个问题,没想到她又抛了下一个,于是她那套说辞脱口而出:
“青梅竹马。”
“我追的她。”
苏云卿眸光朝程书聘看了眼,眼珠子都瞪大了,奶奶显然已经在压抑火气,起身道:“程书聘,你跟我上楼。”
苏云卿刚才确定没说错话,顿时有些着急,“奶奶我扶你上去吧。”
“不用,我有拐杖。”
穿着高跟鞋拿拐杖,真是时髦的程老太太。
程书聘朝她落了道安心的眼神,苏云卿刚才好不容易拿绣样跟奶奶说了点共同话题,现在对面坐了个闷葫芦小男孩,空气再次安静。
就在小男孩第十三次拿拼图放到同一个地方比对颜色时,苏云卿伸手指了指铺在桌面一角的拼图,小声道:“要不,你试试这个?”-
晚饭的时候,陈慕瑾从楼上姗姗下来,苏云卿的视线追着往上看,却不见程书聘的身影。
“开饭了,吃吧,对了云卿,你刚才给我看的那幅牡丹宝相我很喜欢,有空给我定做一身。”
苏云卿拿起筷子,想问程书聘的事,但又怕惹老太太不高兴,毕竟她自己清楚这门婚事不过交易。
等吃完饭后让许伯给程书聘把饭菜送上去,自己刚要上楼,忽然衣角让人扯了下,低头,是程宴时拉住了她。
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拼图,沉默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陈慕瑾道:“云卿,卧室已经安排好了,不用你费心,就住在你们隔壁。”
苏云卿脸色僵硬地笑:“好,奶奶,要不我先上去洗个澡,一会再陪宴时玩,好吗?”
陈慕瑾朝程宴时招了招手,“跟奶奶出来之前答应过什么,不听话就回去。”
程宴时小脸顿时垮了。
苏云卿忽然又心软了,于是折中,先跟他玩了几个拼图,接着再给他下一个任务,这才得了空。
等苏云卿上楼,陈慕瑾探着头看她的身影,这会面前的程宴时说:“太奶奶,堂叔叔今天怎么没下来吃饭?”
陈慕瑾收回视线,幽幽喝了口茶:“他做错了事,被太奶奶罚了。”
二楼书房里,许伯送进来的饭菜程书聘没碰,等苏云卿进来,许伯识趣地出去了,还把门也带上。
程书聘宽阔薄劲的长身靠坐在沙发上,黑衬衫的领口解开了几枚,见她进来还礼貌地单手掩了下。
“刚才是不是奶奶问话的时候我说错了什么?”
程书聘扯唇笑,“你怎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云卿发现他还有心情在这里扯开话题,“那就是你说错了什么,她罚你饿肚子。”
程书聘右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凝起,只语气平静道:“许伯说你刚才没吃几口,过来把炖糖水喝了。”
苏云卿看了他一眼:“泥菩萨。”
自己都饿肚子了,还管人家吃几口饭。
然而他听了反倒一笑:“你是活菩萨。”
苏云卿刚才因为跟不熟悉的长辈吃饭,加上程书聘一直没下楼,心里藏事自然胃口不佳,这会见桌上放了两个瓷盅,便坐到沙发另一边吃了起来。
只是嘴巴刚鼓捣两口,发觉程书聘并没有动筷的意思,“你不饿吗?”
他长身倾来,苏云卿刚要给他递筷子,却见他左手拿起勺子,明明该用筷子夹的菜,他用勺子。
苏云卿看得奇怪,她没见过程书聘有这样的吃饭习惯,狐疑道:“你怎么不用筷子?”
程书聘敛着眉眼,“勺子方便。”
苏云卿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两人没吃一会,书房外传来敲门声,她把瓷盅放好去开门,就见奶奶牵着程宴时站在门口,苏云卿下意识把门带上,怕她看见程书聘在里面偷偷吃东西。
“奶奶,我陪您回屋。”
陈慕瑾眼神老道,自然知道程书聘在里面做什么,她只是来看看苏云卿是不是也在里面,“行。”
把老人家送回卧室后,苏云卿才松了口气,回房洗漱,刚泡完澡出来,准备到床上练一下靠墙抬腿,忽然阳台的落地门让人敲了敲,苏云卿吓了跳,问:“谁呀!”
“云卿,奶奶有个东西不会用,你教我一下。”
苏云卿忙从床上下来,披上睡袍开门,原来是陈慕瑾带来的洗护套装上都是英文,她看不懂。
“书聘那小子那么晚还在书房?”
苏云卿神经顿时一紧,“他、他有正事。”
陈慕瑾眉头拧起,“既然你们现在是夫妻,奶奶不好插手,但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说。”
苏云卿心里忽然一暖,虽然知道陈慕瑾对她的关怀仅仅是因为程书聘这层关系,但她对长辈的慈眉善目没有抵抗力,“知道了,谢谢奶奶。”
“那现在奶奶就替你撑腰。”
苏云卿愣得眼睛睁了睁,就听她道:“让程书聘听你的话,你现在就去把他叫回房,他敢不听,我就用拐杖敲他。”
说着老人家还特意提了提手上的拐杖。
苏云卿顿时有口难言,她想要的是程书聘别回来啊!
“现在还早……”
她一看时间,晚上十点。
陈慕瑾:“奶奶是过来人,夫妻关系最好的状态是一种向上的约束力,我今天听寓园里的工人说你让书聘吃早餐了。”
说到这,陈慕瑾欣慰一笑:“好孩子。”
苏云卿想解释的,当时她只是在挑程书聘的刺。
然而解释无益,她去敲了书房的门。
程书聘此时换了身睡袍,暗色的真丝料子,跟苏云卿对上视线的瞬间,还下意识摸了下领口。
这一动作让苏云卿发现,好像程书聘比她还懂得保护自己。
“什么事?”
男人戴着眼镜,因为洗过澡,头发半干湿地垂下,和平日里冷淡的气质相比,此刻多了几分温顺。
这个形容词冒出来的时候,苏云卿心里有些意外。
此时奶奶抬头看着苏云卿,她心里压力重,想速战速决,于是憋了口气低声道:“老公,太晚了,回房间睡觉吧。”
苏云卿穿了身软烟罗材质的银红睡袍,薄得像一层纱套在吊带睡裙的外面,偶尔停落在窗台边,再一走便要飞走了。
两人回了房间,苏云卿站在门口,他也站在门口。
似乎都在等奶奶回房关门的声音,在此之前,寓园连通的阳台对他们是方便,现在随时得提防陈慕瑾女士的突防。
苏云卿低头玩睡袍袖子掩饰尴尬,“奶奶好像回屋了。”
程书聘掀开门,对她说:“晚安。”
苏云卿“嗯”了声,正要送他,忽然隔壁屋传来开门声,陈慕瑾的声音传来:“云卿啊……”
苏云卿顿时吓了跳,扯着程书聘的衣袖就把人往回拉,没想到他也刚好转身,脸颊直接撞上了他硬墙似的胸膛,轻呼了声,这时头顶的男人落下一道闷哼,她往后退,差点让地毯绊倒,两只爪子下意识拽他的睡袍,下一秒后腰肢让人抱住,她堪堪稳住心神,然而陈慕瑾女士已经走了过来。
张着的唇话到一半,程书聘搂着苏云卿背对着奶奶,说了句:“陈女士,有什么事明天说行吗?”
陈慕瑾女士忙摆了摆手,边笑边说:“好你个臭小子。”
苏云卿脸颊都快成火烧云了,听见程书聘把阳台门拉上,那口气也没喘过来,头往上仰能看见他的脸,往下看更不对,往左……
忽然,她视线凝在程书聘锁骨下方的位置,骨骼在冷白肌肤下走向起伏如硬朗丘陵,可偏偏有一块突兀淤青凝结不散,她仔细盯着确定是伤,却听程书聘道:“程太太,需要我把眼镜借给你瞧么?”
被男人一提醒,她猛地往后退缩,连着耳尖都是热的,这时才看清他身上的睡袍被她方才情急扯开了,此刻胸肌是胸肌,腹肌是腹肌,线条合纵连横地交叉,像那晚他们在顶楼看见的航行灯,在夜色里扎她的眼。
她急得想澄清,抬手指着他的伤,程书聘刚要把衣服穿好,见状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上回她的话,此刻眉眼一笑,像只善解人意的狐狸:“又不准?”
苏云卿耳朵热得冒烟,但她毕竟性格沉稳,这是多年来成长环境对她的暗示,遇事不能慌:“你受伤了,所以刚才才不拿右手吃饭对不对?”
程书聘闻言,低头去看自己锁骨下寸的地方,灯光下似自舔伤口的美人,指腹轻按了按,像是让她放心,说:“无碍。”
苏云卿抿了抿唇,她不是傻子,自然想到奶奶刚才说的“他敢不听,我就用拐杖敲他”。
此刻她抬起眼皮看程书聘,“刚才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所以跟我有关。”
程书聘低头看她,视线里的试探微转:“怎么了,这是在心疼我?”
苏云卿转身去柜子里找东西,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最后拿出了一瓶活络油。
“过来。”
妹妹还命令起哥哥。
程书聘坐在床边,美人半掩的睡袍让她扯下,露出肩头连着锁骨的一块,她往指尖倒了药酒,没打招呼就按了上去,程书聘气息猛地起伏,落下一声急促,苏云卿看到他喉结往下滚动,牵扯脖颈肌肉,没有了遮挡,这次她得以看见山峦风景。
手上力道不收反压,程书聘眉心蹙紧了,苏云卿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不是白日里的冷静自持,而是,他也会怕疼。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问奶奶当初我去你家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程书聘忽然抬头看她,注意力显然从痛觉神经转移:“想听好话?”
苏云卿听罢,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用力往下按,程书聘头一垂,隐忍地唤她:“名字带个卿,下手这么重。”
苏云卿:“你说,’别想让我半夜给她喂奶’。”
程书聘嗤笑了声,结实胸膛带着半垂的睡袍起伏,“这时候来算账,是要我给你喂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是哒,同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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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经验
◎【一更】“今晚你就睡这儿吧。”◎
程书聘话音落, 就被她按倒了。
长身侧躺在床上,被褥陷入一道深沉的凹陷,苏云卿动作一顿, 她手劲这么大吗?
“奶奶为什么拿拐杖打你。”
她现在见程书聘竟有几分娇弱, 问出的话都像在审判他,不过视线往下, 看到那睡袍半掩的风景, 顿时又不娇弱了, 甚至还觉得刚才按得不够使劲,而这个念头冒出, 苏云卿都吓了跳, 觉得太无距离感, 只是因为他此刻露了伤,带着几分战损美,让人胡思乱想罢。
“她从前把你当孙女, 现在变成了孙儿媳,心理上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苏云卿抿唇,“那奶奶会不会猜到我们是在骗她?”
因为是假的, 她总觉得对老人撒谎心里过意不去。
程书聘坐起身,将睡袍腰带系好, 松松地挂在胯间, 闻言说:“有时候人需要一些心理暗示, 譬如你想令别人相信,首先自己要相信, 这是真的。”
苏云卿踟蹰道:“可我是第一次结婚, 我、我的意思是没经验。”
程书聘低头看她:“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沉稳的话音一落, 苏云卿竟有一瞬的受宠若惊, 眼睛亮起:“真的吗?”
人类需要鼓励,不仅是小孩,程书聘对她道:“刚才你敲书房门喊我老公,奶奶不就笑了。”
苏云卿自觉无功不受禄,挠了挠脖子:“那是你教我的。”
两人坐在床边,柔软床褥延伸两道褶皱,他说:“那晚你和秦萧在公司楼下时给我打电话,这个我并没有教过你,但遇到危险,有时候找老公或许比报警更快。”
苏云卿放在腿上的双手揪住,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当时有一点利用你,对不起。”
因为他此刻慵懒的情绪,苏云卿觉得跟他坦诚也不会遭到生气。
程书聘见姑娘眼神有些闪躲,视线朝她探去:“利用并非一个贬义词,在你这句话里,我听出了我的一点价值。”
程书聘永远情绪稳定,能将她的坏心情带走,填入愉悦,其实想来他对苏家的帮助已经足够她感恩戴德,但她心里却有一道纠结,隐隐藏于内里,她想去找又看不清,以致总是担心相处把握不好分寸,但今晚听他的话,好像又被抚平了一些不安。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去书房。”
苏云卿主动请缨,怎么能让金主憋屈呢。
“早上五点能起来吗?”
苏云卿“嗯?”了声,“明天周日啊。”
程书聘将睡袍拉上,站起身,“奶奶五点就醒,阳台那儿一喊,然后你从书房里出来?”
苏云卿清眸怔了怔,“那、那还不赶紧睡,明天五点要醒……”
程书聘拿过床上的鹅绒枕头,起身往沙发上一放,“睡吧。”
他君子坦荡荡,倒显得她小人心思,苏云卿看着沙发欲言又止,程书聘淡然道:“想换?”
她下意识摇头,等摇过才反应过来,想拍脑袋了,“还有多一个枕头吗?”
程书聘视线往那张大床落去,因为抽走了一个枕头而显得更加空落,他目光看她,眼睫微压:“一个枕头挡在中间,能顶什么用。”
苏云卿眉心微凝,等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猛地心头一跳:“我、我只是想抱着睡觉!”
程书聘一双长腿坐下时已无处安放,更别说放到沙发上了,只是此刻他看她的眉眼依然从容温和,隔着镜片微笑道:“我忽然想起你小时候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苏云卿怔怔看他,偌大的房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香薰是玫瑰味的,而他说:“小云卿朝哥哥伸出了手,要抱抱。”
苏云卿愣神与他对视的那一刹,忽然分不清真假,童言无忌的话她早就忘记,如今却成了他的把柄,而她只会抬手把灯一关,钻进被子就不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书聘垫着手背看天花板时,有个姑娘小声嘀咕了句:“那你抱我了吗?”
程书聘幽深瞳仁浮动暗色浅笑:说:“云卿,你要知道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牵连,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往后都很难松断,就像当初我把你抱起来的那一刻,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第二天清早,寓园下了一场雨。
梧桐树落满了花园的草坪,仆人想去收走,却让苏云卿叫住了,她喜欢金黄色就这样铺满香径的画面。
小侄子程宴时坐在地毯上玩拼图,早上六点的时候他就来敲主卧的门了,程书聘开门把人抱走,小孩话少,但句句带狠:”我不要你,我要你老婆陪我玩。”
程书聘温柔哄他:“我有一个你会感兴趣的游戏,想玩吗?”
等苏云卿睡醒下楼的时候,就听见客厅里有小孩凄惨的哭声,一听就知道是程宴时的,正要去看,就见程书聘双手插兜朝她走来,“小孩挑食,喂一口吐两口的。”
苏云卿有些惊讶:“你还会带小孩吃饭?”
程书聘笑:“小时候有经验。”
苏云卿张了张唇,想到昨晚两人聊起喂奶的事,眼神眨了眨,端过桌上的牛奶送进唇边。
因为程宴时在哭,苏云卿吃了一点就去客厅看他,小男孩满脸泪痕,拳头紧握,一旁的陈慕瑾哄道:“拆了可以重新拼的,你看太奶奶这样不就拼好了。”
苏云卿疑惑地看了眼拼图,“怎么拆了?”
这时站在一旁帮着小孩找拼图的许伯小声道:“小少爷跟先生玩猜拳,输了要么吃一口青菜,要么拆一块拼图,起先是吃青菜,后面是拆拼图,就成这样了。”
苏云卿:“……”-
上午程书聘有事,想到寓园里有陈慕瑾,便问苏云卿要不要一起出去,她还有设计稿要做,再加上姐姐那儿的工期也赶,想帮她分担工作,便说:“我这会还是多赚钱还清你们程家的债要紧。”
程书聘眉眼微敛,看不清神色:“挑好地方了吗?”
“水池对面的二楼空房。”
程书聘双手负身与她站在主屋门外:“那儿光线好,视野也不错,确实适合你的工作。”
外面下着雨,陈慕瑾让程宴时给堂叔叔拿伞,他不肯,便哄着他说:“你堂叔叔心软,一定会给你买拼图回来的。”
程宴时今天的沉没成本太高,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没有得到拼图实在不甘心,于是便跟太奶奶一块出门送程书聘,但看到他的脸心里仇恨上升,伞更不想给他了,转头递给了苏云卿。
程书聘见状,也不说要伞,等车一来就走下台阶,离后车厢门有一段淋雨的距离,陈慕瑾忙道:“云卿,你快把伞给书聘!”
苏云卿张了张唇,要叫住程书聘,音节在声带里打了个转,颤出:“老公,等一下。”
程书聘步子顿住,转身,一道奶白身影撑着伞沿挡在他头顶。
他发间染了细密水雾,此刻遮住了光,水汽在空间里倏忽氤氲,程书聘垂着眼睑看她:“谢谢太太。”
苏云卿抿了抿唇,“路上小心。”
说完指尖从伞柄上收回,不察觉滑过他突兀硬朗的手背骨节,潮湿泛热。
程宴时看着程书聘拿了伞上车,那一句让他买拼图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心里愤愤,假装冷漠,想要哄,但太奶奶和苏云卿显然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已经去二楼谋划房间该怎么摆样。
他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不着地,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肚子上,一旁的老爷爷问他怎么不玩了,想要吃什么,他立马嘟着嘴巴不说话,然而因为他平时就是这样,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于是他又爬上了二楼,这时苏云卿在跟太奶奶聊天,手机就放在桌上,他盯着屏幕滑了滑,然后扭头看苏云卿。
“想要叔叔的电话。”
苏云卿走来,给他把手机解了锁,把程书聘的电话号码找给他。
程宴时坐在椅子上,拿它的儿童手表在输入号码,但在输入最后一个数字时,他脑子里萌生了一个好主意。
他从椅子上爬下来,太奶奶还在跟苏云卿聊天,他捧着手机出去,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点开她手机的短信功能,输入法里有一个语音转文字的功能,这个太奶奶经常用。
他按着收音键说:“老公。”
文字转出,发送。
没一会儿,那头回复:“在。”
程宴时会认简单的字,于是又按下收音键说:“回来给我带两盒拼图,要一个足球场的,还有一个是有很多云的那种。”
文字转出,他再次点了发送。
很快,堂叔叔就回复了:“还有呢。”
程宴时眼睛都亮了,原来叫老公真的有用!
程宴时:“还要吃汉堡和雪糕,套餐里不要土豆泥。”
程宴时此刻把他当成了阿拉丁神灯,正搓着手机许下愿望,这次堂叔叔的回复更快了:“不如把汉堡里的青瓜也去掉?”
程宴时点开表情包,给亲叔叔发了一个【红唇】-
临近傍晚的时候,屋外的雨还绵绵不断地下着,苏云卿听见院里传来轿车的鸣笛声,程宴时居然是第一个跑下去迎程书聘的。
果然见亲叔手里拿了礼物,兴奋得咧嘴笑,刚要举手去接,男人却把手一抬,将东西带离了他。
在他表情僵住时,程书聘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老婆呢?”
程宴时不说话,垫着脚去够礼物,这时苏云卿扶着陈慕瑾下楼,奶奶也看见程书聘手里明显的拼图包装,笑说:“书聘,你别逗他了,给他吧,不高兴一天了。”
程书聘神色淡然:“不是给他买的。”
苏云卿当那是程家的事,教孩子她不多嘴,正准备进厨房,就见程书聘过来,把东西都横到她面前:“你说要的,都买了。”
苏云卿顿时一愣,不解地抬头看向程书聘,“我没有要啊。”
男人浓眉微凝,拿出手机的短信记录给她看。
苏云卿接过滑了一遍,聊天尺度令人发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是我发的……”
说着,她忽然想到今天下午程宴时拿走了她的手机,眼神顿时扫过去,就见小男孩跟着那汉堡的香味就来了,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澄澄的,觊觎之心跃于脸上。
“程书聘,你让一个小男孩骗了。”
苏云卿又气又好笑,程宴时也太聪明了。
只见程书聘把东西放到桌上,“一时失察。”
苏云卿笑:“要是别人用我手机跟你借钱,你岂不是真送了钱?你那么聪明,怎么没一点防备心。”
“我一直都有。”
苏云卿歪头哼笑,看他买的那些受骗证据,“那你还买?”
程书聘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开始我不信,但他给我发了个红唇,接过吻这件事,不是只有我们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二更在下午六点,以后更新的时间基本在下午六点左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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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完结
◎【二更】“想我怎么赏你?”◎
苏云卿自觉上一回吻程书聘是时事所迫, 否则今天的寓园里就多一副情夫为情妇所作的艺术画。
况且两人私底下根本不会如此聊天,更遑论发短信了,于是道:“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我对我们的夫妻关系非常端正。”
程书聘眉梢微挑, 隔着镜片看她:“彼此。”
两人私底下兄友妹恭,演起戏来也逐渐熟练, 此时老太太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程书聘朝程宴时看去, 眼神睥睨严肃:“小小年纪学会骗人,我现在就让人把东西收走。”
陈慕瑾愣住, 低头看程宴时:“你撒什么谎了, 跟太奶奶说。”
程宴时此刻委屈, 双手紧紧握成小拳头,好像程书聘再多说一句话他立马开闸放水。
苏云卿此时蹲下身唱白脸:“我们宴时是因为很想得到拼图才会这样做的,对不对?”
她一说, 程宴时猛然点头,嘴巴瘪瘪的,像是找到了懂他的人, 就要投入她的怀抱寻求安抚,然而还没倒下, 脑袋就让程书聘掰直:“用你婶婶的手机假装是她给我发短信, 想要为什么不自己说。”
陈慕瑾顿时神色一愣, 把小孩抓到自己跟前:“乖曾孙啊!你要东西跟太奶奶说,什么时候没给你买了。”
苏云卿蹲下身道:“宴时, 你现在跟叔叔道个歉, 骗人是不对的。”
程宴时看着蹲下身看她的苏云卿强迫自己道歉, 心态彻底崩了, “哇呜”一声,眼泪没出来,嗓子先吼出来。
“好了好了。”
陈慕瑾站起身道:“孩子还小,书聘,就算云卿让你买这些东西也是给他的,说过了就让他玩吧,何必把小孩子闹哭。”
苏云卿眉心微凝,“奶奶,可是……”
程书聘的大掌轻拢在她脖颈后,苏云卿抬眸看他,就听男人道:“既然奶奶都开口了,自然要给。”
苏云卿脸色一愣,果然见陈慕瑾把程书聘带回来的拼图都拿给了程宴时,小家伙立马不哭了,进入节能模式,陈慕瑾哄着他坐到地毯上玩拼图,其乐融融。苏云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程书聘昨晚被奶奶用拐杖打,老人家的力气能有多重,不过是他自己甘愿受着罢了。
这时,程宴时喊着要吃汉堡,陈慕瑾忙叫仆人拿来,苏云卿忽然伸手去接,说:“这是给我的。”
程宴时眼睛睁圆了,陈慕瑾也愣了下,“云卿你这……”
苏云卿揭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口,程宴时“啊”了声,就听见苏云卿朝程书聘说了句:“谢谢老公。”
程书聘原本寂寒的瞳仁微微一动,垂眸看她:“好吃吗?”
这时程宴时跑了过来,苏云卿眉眼朝他一瞥,似带了抹笑,纯而不自知的勾人:“老公带回来的,当然好吃。”
“我也要吃,呜呜呜~”
程宴时双手抓着苏云卿的腿,仰头看她手里的美式快餐,小孩子就是这样,越不让他吃,越要吃。
“大人也知道拿了别人的东西要说谢谢,你个小孩却不懂事。”
苏云卿的话让坐在沙发上的陈慕瑾神色愕然,有些沉脸道:“云卿。”
此时的苏云卿朝程宴时道:“我刚才吃了汉堡跟你叔叔说了什么,那你拿了拼图就应该跟他说什么,否则为什么还要给你买呀?”
程书聘看着苏云卿蹲在小孩面前说教,仿佛一个等着妻子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丈夫,体验颇佳,果然,程宴时嗅着汉堡味儿,委屈哒哒地朝程书聘说了声:
“谢谢老公。”-
苏云卿今年二十三岁,姐姐苏云嘉二十九岁,都结婚了,也都没有小孩。
所以,理论育儿上出一些误差,也是难免的。
之前管家许伯给程老太太递茶时说过一些先生和夫人相敬如宾的好听话,今晚客厅里发生的事,许伯更是眉眼带笑道:“老太太,您也看见了,确实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两口子都是护短的,郎才女貌放在一起,很难不登对啊。”
但陈慕瑾或多或少不信,加上苏家和程家有一层关系,就算两人没有爱情,也能联手办事结成同盟。
陈慕瑾对程书聘很了解。
晚上,她例行从阳台的走廊去敲主卧的推拉门,正门处有仆人在走动,前后夹击,若是分房睡,一下就露馅了。
这时主卧的阳台门被推开,是穿着睡袍的程书聘,陈慕瑾视线往里探,高大的男人微侧身,让开的画面里,是躺在床上的苏云卿,此时露出玉白的锁骨和一道柔荑,在看到奶奶的目光时,脸颊霎时通红,胳膊也藏进了被子里,像是要遮掩什么,慌张道:“奶奶,您等一下。”
陈慕瑾笑眼眯眯,和蔼道:“我就是来说句晚安的,睡吧,姑娘。”
说完,陈慕瑾视线朝孙子程书聘看了眼,高大男人敛着眉头,道了声:“奶奶晚安。”
陈慕瑾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阳台门重新带上锁,苏云卿顿时松了口气,将滑下的睡裙吊带重新揽上肩膀,掀开被子落地,却不料真丝裙摆滑腻,顺着她的肌肤往上一卷,倏忽寒意袭来,纤细笔直的右腿微微一颤,往里缩去,只留道一晃而过的雪白风景。
程书聘侧回身,眼睑垂下,对她说:“演得不错。”
“程先生真是位好老板,会及时论功行赏。”
男人扯唇笑,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倒了瓶冰水,水声咕嘟,他问:“想我怎么赏你?”
苏云卿:“举手之劳,比起你给苏家的钱,这不算什么。”
说完,苏云卿探手要去关床头灯,奈何主卧的这张床过于大,她不得不翻身去够,后背从被子里压了出来,一不留神上身探出了床边,虚空的坠落感袭来,就在她惊呼着要摔下床的瞬间,一道手臂横来抱住了她。
人在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抓住一切保护自己,此间她仰起头,惊魂未定的喘着气,正要说谢谢,却见自己方才情急下将程书聘的睡袍扯了下来,触目惊心的非礼勿视,手下意识松开,结果失去了支撑,人又往下掉了,直将他扑倒在地。
苏云卿有一瞬间在想,有的男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程书聘占了这样,但没人跟她说,脱衣有肉,一压就倒啊。
上回给他肩膀上药倒,这回一松手又倒了,害得她这会直接趴在他身上,五脏六腑都在烧,还要说“对不起”。
程书聘双手举在她身侧,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他没有抱上来。
好在两人之间隔了床被子,苏云卿结巴道:“你、你别动。”
她让被子缠住了,睡裙的吊带从肩膀滑下,双手撑地起身时,只觉胸口一凉,指尖忙去捂住,咬着牙从他身上爬起来,结果“咕嘟”一声让被子缠着滚到一边,忽然男人手臂横了过来,木质凛香有迷人心神的诱魅,她大约是在被子里缺氧了,肺腔拼命地鼓动呼吸,也是此时她才发现,程书聘没戴眼镜,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周到,要让奶奶误以为两人正在亲热,眼镜也摘下了,就像,当初在拍卖室里和她接吻那样。
“咚!”
突然,有明显骨骼撞上木桌的声音,余音在她心头嗡地一声。
苏云卿指尖紧紧攥着被角,后脑勺贴上了一道宽热的屏障,那是程书聘的手掌。
清眸怔怔的瞬间,她好似知道,他方才只是、替她护住了头,免遭桌角的冲撞。
“你、你现在,能起来了。”
她说。
程书聘的气息因为近在咫尺而烫在她脸颊上,就连说话也比平日更热,“床头灯确实有些远了,下回我来关吧。”
苏云卿没料到他如此周到,倒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于是道了声:“嗯。”
小猫儿乖顺,两只爪子抓着被子,不敢看人。
察觉到他护在脑后的大掌抽走,男人站起身,“需要帮忙吗?”
苏云卿猛猫摇头。
程书聘显然比她注重个人距离,将睡袍上衣拢回:“那我去洗个澡,衣服弄脏了,你先睡吧。”
苏云卿小鸡啄米地点头。
等那股压迫人的气息离开,苏云卿才得以大口大口地呼吸。
房间熄了灯,浴室的隔音很好,水声也听不见,苏云卿忙了一天,躺回床上就睡着了,就连程书聘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因为陈慕瑾在,两人自然得扮演好出双入对的新婚夫妻。
吃过早餐,苏云卿刚要出门,却让陈慕瑾拉住了手,“云卿,奶奶有话问你。”
苏云卿最怕的是被单独问话,正当她心里盘算如何应付时,奶奶直接扔了句王炸,“你和书聘,现在有打算要孩子吗?”
苏云卿做过许多问题设想,然而都被陈慕瑾精准避开了——
“奶奶,我现在还在念书。”
回答很委婉,但陈慕瑾能明白。
果然,老人家的眼神有了些许失望,苏云卿想这个问题事先也不需要同程书聘商量,毕竟一开始的婚后协议里就有分房这一条,他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走出大门后,程书聘已经等在了那,耳边贴着手机谈事,车厢里还有陈延,她更不好提了。
经过昨晚的事情,苏云卿在车里跟程书聘保持最大距离,一到公司立马下车,半分不耽搁。
“云卿,你知道赵鹏被开除了吗?”
同是实习生的贺岚过来跟苏云卿小声八卦,却见她神色仅仅是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沉静,苏云卿就是这样,永远不关心别人,心里只有她的设计图,一个人总是因为突兀而遭受非议。
等到下午,贺岚捧着热茶去跟集团里的老员工打交道,合群就是大家拥有共同的秘密,贺岚是苏云卿的同学,免不了被打听,虽然透漏的信息不多,但她愿意说,就能把她兜进圈子里。
职场是一个比象牙塔更复杂的群体,只要有心,每个人都没有秘密。大家说着苏云卿对上次传谣讽刺她的人下场置之一笑,显然是她做的手脚,往后见她要更小心,有的人表面云淡风轻,背地里能扎人一刀,虽然是现代社会,但阶级就是因为财富而被无形划分。
话里话外,苏云卿就是一个绿茶。
贺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没反驳什么,没多久就见人事的经理走了过来,让苏云卿去一趟社长办公室。
此话一出无疑炸弹投入深水,众人眼底漾过讽刺的笑。
等苏云卿一进办公室,人事经理就被拉住,众人八卦地问她什么事。
人事经理嘴角下压:“苏云卿提交了离职信,她做的非遗项目,你们有谁能替?”-
社长办公室里,茶几上放了杯咖啡,拉花的。
秦萧坐在苏云卿对面,“尝尝。”
在今天下班之前,秦萧还是她的领导,但她的话却放在前面:“喝了就能走了?”
秦萧气得把空调调低了两度:“是不是程书聘教你的!墙角挖到我公司里来了!”
苏云卿神色沉静,双手叠在身前,秦萧在她面前就像只暴躁小狗,等着主人安抚。
“今天我已将手头的紧急工作处理完,我只是实习生,按照贵公司规定,并不需要走流程,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这段时间多谢公司照拂。”
秦萧手肘搭在膝盖上,俯身视线与她平齐,“程书聘不高兴你就不干了,你对他是挺上心,那他对你呢?”
苏云卿心头一坠,眉眼低敛,“我跟他感情很好。”
“嗤。”
秦萧冷笑了声,“你们俩在外人面前能装,在我面前装什么?”
说着,男人靠坐回沙发上,长腿交叠,坐姿没骨头似的,浪荡成性的姿态,对苏云卿说:“苏小姐,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你是个为了钱的女人。”
苏云卿眼睑一抬,目光朝秦萧看去,“秦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就在苏云卿站起身时,秦萧手掌撑着下巴,声调慵懒道:“我听说程书聘的奶奶来了,程家国内外资产众多,程老爷子一去世,多少人盯着他的家产不放,就拿你现在住的那套寓园来说,你以为只是一尊历史建筑?方圆可连着一整片经济区,他要拿到手,你猜怎么做?”
苏云卿眉心微凝,视线落在秦萧脸上,一直以来心底的某个猜疑,似乎要浮于水面了。
秦萧打了响指,两人一坐一站的对视,他忽然发现,苏云卿并不知情。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似乎发现这是一件好玩的事,“云卿妹妹,程家的产业都在家族基金里,按照遗嘱,未婚不得继承。”-
晚上的时候,陈延到点来公司接苏云卿,却收到她的短信,说不用来了。
自从领了接送苏云卿上下班的差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状况,陈延给程书聘打了电话:“老板,我打电话回寓园问问。”
“不用。”
程书聘说话的语气令人听不出情绪,陈延想到今天早上两人在车里的气压,忍不住道:“老板,或许您可以想办法哄哄夫人,买花送金都是心意,我听公司里那些小年轻说的。”
电话那头的程书聘难得笑了声,“你今晚不用回寓园了,放你假。”
阖上手机后,程书聘给苏云卿打了电话,那头没有接。
他沉了沉气,这次要走,秘书竟没有拦人,程书聘临出门前忽然步子一顿,问秘书肖南:“知道哪儿有金线卖?”
肖南从来不会向老板说一句“不知道”,专业让他回答:“您什么时候要。”
程书聘:“现在。”-
寓园的电话打通了,许管家说夫人回来了,不过开车的是上回来寓园做客的秦家公子秦萧。而且苏云卿回来后就上楼,没吃晚饭。
程书聘赶回家时,陈慕瑾正在客厅陪程宴时玩拼图,抬头见孙子眉头紧锁,问了句:“什么事这么慌张,没见过你这样。”
程书聘从来都是大局在控的,哪怕连皱眉都没有过,此刻他领带微松,额头缀了缕碎发,哪怕气场再定,也逃不过陈慕瑾老太太的眼神。
程书聘眼皮微敛,“云卿还没吃饭,等我回来一起。”
陈慕瑾脸上浮笑,摆了摆手道:“快去叫丫头下来吧,别饿坏肚子了。”
上楼后,程书聘长腿疾疾如风,推开房门刚要唤人,却不见苏云卿。
寓园极大,进来后便如迷宫,苏云卿刚来,常去的地方便是绣房和主卧,但这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程书聘拿出手机再拨她的号码,只是在按下的这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径直下了楼梯走出后门。
朦胧夜色下,水池泛动粼粼波光,如天上倒影在人间的圆月,而在池边正坐了位少女,凝神细思时,白皙的脸庞覆了层流动光影,皎洁透亮。
程书聘的脚步走了过去,弄出声响,小猫儿受惊,抬头看他。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是城府极深之人喜爱的猎物。
男人陪她坐下,语气温和地询问:“冷不冷,我把外套给你。”
苏云卿眨了眨眼睛,说:“晚上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秦萧的车里。”
程书聘狭长眼睑微敛,耐心地看她:“每个人都有不想接电话听到声音的时候,这是你的自由,不用解释或者感到抱歉。”
苏云卿抿了抿唇,“他跟我说你的事,你想听听我的感受吗?”
程书聘搭在膝上的双手微拢,昏暗的光线看不见他的下颚紧绷,唯有那双眼睛低垂凝在姑娘脸上:“好。”
苏云卿此时坐直了身子,认真道:“其实从你跟我说需要一位妻子到现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跟你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让我有点抵触,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想当你是哥哥,可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个欠钱抵债的夫人,但我既不能给你带来利益,又不会跟你生儿育女,而且我们每天相敬如宾,也不占对方的便宜,你跟我结婚,好像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程书聘镜片下的眼神凝沉暗色,然而语气依然平和地对她道:“我付了你的时间,你不要觉得不平等,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苏云卿心头已然渐渐明晰,甚至是开朗的:“我今天听秦萧说,你需要一位妻子的原因是为了继承权,那一刻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了。”
程书聘瞳仁凝起,转眸看向姑娘,却见她笑得眼睛亮如琉璃:“我并不是出卖自己,而是与你有等价的交换,我为了苏家绣坊,你为了程家的家业,而我作为妻子就是帮助你得到家族的首肯,虽然这份工作听起来容易,但办起来却很难,你应该知道绝不亚于你给苏家借钱轻松吧。”
程书聘看着她明灿灿的脸,“我一直没把你当成不平等的妻子。”
“可是我有啊!”
苏云卿气鼓鼓道:“你不知道我多紧张,我在想你那么有钱干嘛找我呢,苏家又落魄了,你又不能从中得益,只因为可怜我这个妹妹罢了。”
“从来没有过。”
程书聘嗓音低沉地打断她的话。
苏云卿双手捧他的脸,似乎是高兴的,也忘了分寸:“当然啦,你其实是看中我的能力,看中程家对我的喜欢,毕竟我小时候就是你们家选的小女儿啊。”
程书聘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原来她一直在为他想着娶她是不是亏了,心里竟有一丝心酸。
苏云卿的性格里有自尊的清高,决不依附于人做一朵凌霄花,他认真看她:“我不需要靠女人来拿继承权。”
苏云卿皱眉,“你想靠男人?”
程书聘忽然笑了:“我靠你。”
苏云卿朝他伸出手,“程老板,合作愉快。”
姑娘的指甲盖是盈盈的粉色,像小猫的肉垫,程书聘的视线往上,看着她的脸:“合作里包括肢体接触吗?”
苏云卿晃了晃手,“嗯!”
程书聘眼睑压笑,大掌拢住她的指尖。
苏云卿此刻寻到了在寓园的工作目标,松了口气,对他道:“今天奶奶问我有没有生孩子的计划,我说暂时没有,当时担心我的价值是不是在繁衍上,你从前还教过我,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不说了?”
程书聘脸上没有笑,他专注地看着苏云卿:“我想要什么,我怕吓到你。”
苏云卿:“男孩子要面子,容易讨不到老婆。”
程书聘五指拢紧,微笑道:“倒也是,倘若我哪天没脸没皮,你不要怪我。”
苏云卿点点头,“不怪哥哥。”
程书聘见她开心了,说道:“回去吃饭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程书聘说罢,手仍牵着她起身,刚迈出水池,忽然瞳仁微凝:“刚才你说,奶奶问你有没有怀孕的打算?”
苏云卿:“嗯,我说我还在上学。”
她自觉借口完美,但程书聘却低声说了句:“糟了。”
苏云卿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我得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吃饭了吗?”
程书聘:“超市,买点东西。”
苏云卿想到他刚才说的“糟了”,紧张地跟在他身后道:“是我说错了吗?”
“你没错,抱歉,这件事是我准备不周到。”
苏云卿见他拉开车门,“我跟你出去吧,万一我回去奶奶又问我什么,我又说错了?”
程书聘握在手刹上的动作一顿,眼皮撩起看她:“好。”
寓园离附近的大型超市并不远,苏云卿心里不安,“你要准备什么?”
程书聘眸光微敛,落向她:“计生用品。”
他话音一落,苏云卿瞳孔猛然睁大!
“计、计……”
话没说出口,脸颊耳朵火速烧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的街景失焦,是了,昨晚她跟程书聘还上演了一出正事,结果第二天奶奶就问有没有怀孕的打算,而她说的是没有,但寓园的仆人每天都会定时打扫房间,只要奶奶一问,必然知道他们是骗她的!
她心里千头万绪奔过,才说要帮程书聘,结果自己率先坑队友。
心里顿时惴惴不安,企图赎罪:“一会我、我买单。”
程书聘视线蓦地顿在她脸上,而后扯唇笑:“那我不客气了。”
超市商品上的货架琳琅满目,苏云卿却第一次觉得有羞耻感,低着头跟程书聘站在货架前,小声问:“这个一天拆一个的话,一盒能用……”
说着,她伸手拿过一盒,看上面的盒装数,这时,身旁的男人抬手从货架最高处拿下几盒,扔到推车里,而后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那盒套子上,“程太太。”
“嗯?”
男人从她手里将那盒东西抽走,“一天一个,这个尺码,是段叙清的?”
苏云卿清眸怔了怔,就见他把自己随手拿来的那一盒也扔进了推车里,她看见里面已经躺了好几个荧光闪闪的包装盒,尺寸明显,比她刚才拿的那一盒,要大三个码。
作者有话说:
败类模式即将启动~
又晚了嘤嘤,留言的小可爱,今天发三个码的红包~~
第17章 蜜桃
◎【一更】冰、颗粒感。◎
苏云卿懵懵地去结账, 程书聘站在她身后,她看着推车里的东西,有一股想找个地穴埋进去的冲动。
“你、出去外面等我吧, 后面有人要排队。”
好不容易想出了借口。
程书聘深看了她一眼, 作为兄长自然能接受妹妹提出的小要求。
等排到苏云卿的时候,她已经从收银台那儿扒拉了几罐糖果掩饰, 低着头把计生用品都藏在最底下, 然而收银员为了统计方便, 直接把同款商品都拿了出来,二维码一扫, “嘀”的一声, 仿佛在苏云卿的脸皮上挠了一下。
“小姐, 您是不是拿错了?”
苏云卿疑惑地“嗯”了声,就见女收银员把她随手拿的那一盒抽了出来,“有这么大号的, 还用小号的?”
超市的员工真是尽职为客户服务,苏云卿上一回买护肤品的时候也是随手拿了一瓶,排队时跟朋友说最近天气干, 要补一补,那销售听后看了眼她手里的水液, 连忙去给她换了一瓶滋润款的。
这些, 苏云卿都不太懂。
但眼下买的东西都不是用于产品介绍上所说的情趣, 自然是无所谓,她恨不得拿个袋子赶紧兜走, “没关系, 一起结账吧, 快点。”
最后在女收银员复杂的眼神中, 苏云卿出来了。
程书聘站在不远处的出口等她,长手顺势接过购物袋,听见里面有颗粒碰撞金属的声音,“还买了别的?”
苏云卿“啊”了声,“吃的。”
说着,她低头从程书聘的袋子里掏啊掏,指尖去找那叮当响的糖罐,然后撕开包装纸,问他:“要吗?”
他两手提着购物袋的耳朵,说:“一会吧,腾不出手。”
苏云卿便把自己撕开包装纸的糖递过去,程书聘瞳仁划过一道微愣。
“吃吧,垫点肚子。”
程书聘低头,就着她的指尖,舌头卷起,酸甜的糖渍漫延唇腔,水蜜桃味。
苏云卿也给自己剥了一颗,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往车库走去,程书聘拿出手机,问了句:“微信是你手机号?”
苏云卿“嗯”了声,发现两人还没加微信。
“支付宝也是?”
“嗯。”
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支付宝是转账软件。
“等下,你问这个干嘛……”
程书聘唇角微勾,她顺着问题答话的小嘴巴看来是习惯了。
“叮。”
忽然,苏云卿手机提醒,是支付宝的到账信息,她心头一跳,听见程书聘说了句:“买糖钱。”
苏云卿拿出手机,界面显示转账金额:三十万。
刚才苏云卿为了弥补错失而买单的商品里,只包括计生用品。
程书聘这人分得清,又好像,分得太清了,三十万,苏云卿难不成给他一直买糖。
“我请你吧,钱给你转回去。”
苏云卿没吃过三十万一颗的糖。
程书聘眉梢微挑,在她又把钱转回来的瞬间,抬手打开车里的储物箱,给她递了一张卡,“诚如你所说,当我的妻子不比我替苏家还债轻松,寓园我刚接手,有些需要备的东西就刷这张卡。”
苏云卿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程书聘把卡放到扶手上,让她自己选,只说了句:“别到头来,给我程书聘当妻子还亏了。”
车子缓缓驶入寓园时,程书聘看见小猫的爪子轻轻碰了下银行卡,然后收进了外套兜里。
只谈钱,不谈感情的关系,苏云卿似乎还需要学习-
两人折腾了一会,回到家已经近九点,陈慕瑾见他们回来,皱眉道:“小孩不肯吃饭,做大人的也不肯吃饭,云卿,你下回别等书聘回来。”
苏云卿抿了抿唇,正想着如何解释,就听程书聘说了句:“小孩不肯吃得要人哄,大人也一样。”
他这话让苏云卿愣了半晌,一时间不知这意思是她等着程书聘回来哄,还是她来哄程书聘吃饭。
买回来的东西也被苏云卿塞进外套兜里,一顿饭吃得小心谨慎,心事重重,奶奶闲来无事,就坐在餐桌边监督他们,程书聘给苏云卿夹了块虾仁,苏云卿下意识要张口说谢谢,话到嘴边噎住,公筷去夹了块脆花鱿,送到程书聘的碗里,笑说:“这个好吃。”
话落下,注意到程书聘和陈慕瑾愕然的神色,苏云卿又给他夹了一块。
心道够了吧。
于是低头继续吃自己碗里的。
陈慕瑾轻咳了声,“云卿,书聘不爱吃海货。”
苏云卿愣了下,扭头看程书聘,就见男人把脆花鱿塞进嘴里,苏云卿掩饰地说了句:“所以,我这不是在哄他吃么。”
陈慕瑾听罢,笑了声,也不知真信还是不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开始忍着啊,后面只会更委屈自己。”
程书聘听出话里的意思,把苏云卿夹在碗里的第二块鱿鱼也吃掉了,方说:“奶奶,如果爷爷能再给您夹一块您讨厌的臭豆腐,您现在还会拒绝吗?”
陈慕瑾神色微怔,而后抿唇沉呼了道气,起身说:“我上楼看看宴时。”
苏云卿暗松了口气,“抱歉,一会得麻烦您把不吃的菜列个清单给我,我注意一下。”
程书聘:“你的也给我。”
两人达成了共识,上楼后,苏云卿先去洗澡,程书聘则处理一下计生用品,桌上摊了好几盒,他挑了苏云卿当时拿的那一个,上面写着:超薄、冰、颗粒感。
拆了一个下来,灌了水,而后扔到垃圾桶里。
等浴室里的苏姑娘裹得厚厚实实地出来后,程书聘写完了自己的饮食清单。
苏云卿先记了一遍,然后程书聘洗好澡后再对一下口供。
两人的单子都一样的密,工作量相当,又是谁也不吃亏。
程书聘一目十行,忽然落到一个地方,眉眼凝沉:“喜欢吃冰镇海参?”
苏云卿:“嗯,海货营养价值高,而且新鲜的口感也很好。”
程书聘把那张清单放到桌上,苏云卿愣了下,程老板这是要罢工了?
男人敛着眉眼起身,径直走到床边拿过枕头,他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只说了句:“我去书房睡。”
苏云卿站起身走到门口,程书聘看了她一眼,以为是要留他,结果苏云卿说了句:“那你拿我枕头做什么?”-
“啪嗒”
金属重工的打火机簇起一道火苗,燃于寂静的黑夜里,程书聘低头点燃唇边香烟,视线下的花园是一片寂寥的暗,他左手搭在阳台边,轻点烟蒂,右手拿出手机,给管家发了条短信:
【早餐,冰镇海参。】
发完后,程书聘指腹潦草地翻过聊天页面,看到秘书肖南的工作邮件,目光扫过,忽然,顿在一行行程上。
电话拨了过去,半夜十一点,肖南永远第一时间接通。
“明天跟MIU集团董事的饭局取消。”
肖南语气震惊道:“老板,这、方便给一个原因吗?”
程书聘垂眸吸了口烟,雾气弥散,眼前的灯影也变得迷离,他微眯瞳仁,说了句:“就跟秦董说,代我替秦公子问声好。”
程书聘这人做事不动怒,越是笑,越是令人心寒发抖,话里提到秦萧,又不去饭局了,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主卧的房间已然暗下光影,程书聘吸完最后一口烟,视线看着掩映的窗帘,微仰了仰脖子,转身往书房进去。
第二天清早,苏云卿下楼的时候,程书聘已经坐到了餐桌旁,老人家睡眠浅,也已经起来了,小孩精力旺盛,这会拿着自己的儿童套餐坐在餐椅上咂巴,最喜欢睡懒觉的年轻人就剩苏云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入席,朝程书聘道:“我今天回学校,不用等我一起上班了,不顺路。”
程书聘“嗯”了声,修长的食指微挪天青色的餐盘,苏云卿顺着他动作望去,竟是一道冰镇海参!
她清眸怔怔,就听他语气温和道:“你最爱吃的,尝尝。”
苏云卿没想到程书聘效率这么高,立马就在奶奶面前秀了一波恩爱,于是公筷夹了一根海参铺到粥上,笑意吟吟道:“谢谢老公。”
然而,程书聘的脸色却微不可察地僵了下,两人沉默吃着早餐,一旁的程宴时吃完儿童套餐,准确来说是撒了一桌子,陈慕瑾和仆人紧着他,赶紧把他抱到地上,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立马跑走。
客厅乱作一团,餐厅里就剩苏云卿和程书聘,两人不用演戏了,吃得更畅快。
就在苏云卿去夹第二根海参时,程书聘把盘子挪了个位置,说:“这根大点。”
苏云卿的筷子绕到远端,“我喜欢吃小的。”
程书聘脸色更沉了,“小的有那么好吃吗?”
苏云卿筷子夹了一根晃动着,海参上的颗粒凸起泛动光泽:“比较好入口啊,而且小的嫩弹,大的太硬了,吃得费劲。”
程书聘搁了筷子,手肘搭在餐椅两边的扶手上,苏云卿喝了口粥,配海参简直是胶原蛋白满满,从小姐姐程云嘉就爱给她补这样补那样,说吃得好比用什么护肤品都有效果。
见程书聘起身,苏云卿“诶”了声,男人步子微顿,低头看她,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似的。
她眼睛亮圆圆地仰头看他,“你昨天给我的卡,我能买点布料吗,我看寓园有些窗帘和桌布都旧了,秋天的话还是要有点生气。”
程书聘大掌压在餐桌上,视线隔着镜片落在她脸庞,“连房子有没有生气都看出来了。”
苏云卿当他是夸自己,笑了。
他却落了句,“那我呢?”
苏云卿张了张唇,乍然不懂程书聘是何意思,她发誓认识的这些天来,从来没见过程书聘生气。
于是有些茫然:“谁惹你了?”
程书聘后槽牙咬了咬,脸上仍维持他惯有的温和耐心:“我想你应该试试,也许我为你准备的大海参,口感更佳。”
作者有话说:
代入程老板已经委屈死了,为什么老婆喜欢吃又软又小的“海参”啊!
努努力二更在今晚十二点发出来~
感谢在2022-11-24 22:08:06~2022-11-25 18: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瘾犯
◎【二更】“要演到什么程度?”◎
苏云卿胃口小, 吃多了就腻,自然忤逆了程书聘的意思。
两人出门后还分道扬镳,程书聘手肘撑在窗沿上, 他素来内心强大, 认为那不过是一根海参罢了。
但转念想,那又何止是一根海参。
男人靠在车椅背上闭目, 食指指腹重碾拇指, 他大概, 是烟瘾犯了。
程氏的总裁办秘书肖南永远是最早到的那一个,此时程书聘一回来, 他已经手捧漆盒等在了门口。
“这是按照您要求找的金线, 分别根据韧度、细度、光泽度和纯度挑选了这几款, 其中以段家金铺造的刺绣金线最佳。”
程书聘指腹勾起一根,薄如蝉翼,细如发丝, 确实佳品,只是这个金铺,似乎熟悉, “名气比不上其他家。”
肖南恭敬道:“确实,段家金铺做的首饰金料较为小而雅致, 古时候这金线就是皇家贵族用的, 到现在就算有钱那也不容易买到。”
程书聘手一撂, 金线摇摇欲坠回落,“你倒是推销得不遗余力。”
肖南低头笑了下, “上回采购部有一笔大宗交易, 这家金铺也投了标, 有些印象。”
程书聘眉梢微挑:“资料拿来看看。”
肖南拿出平板翻过邮件, 直接给程书聘发了过去,资料确实够齐全的,这种经营了几十年的品牌,积淀了些许名气,但在如今金融资本角逐的市场,手工实业举步维艰。
肖南见程书聘一目十行地看过资料,自己也跟着在平板过一遍,以防老板问话,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几声敲响,肖南上前刚把门打开,一股冷风就涌了上来,紧接着耳膜震入一道低沉吼声——
“程书聘!你这个背后插刀的小人!”
秦萧气冲冲地径直闯进来,肖南吓得瞳孔地震,这时原本领着秦家公子上楼见程书聘的高管也吓得血压飙升,几个人没想到他突然变脸来这一出,忙七手八脚地把人拦住,然而秦萧也带了人上来,这会主帅还没对阵,两拨小兵已经打起来了。
纷乱的现场只有程书聘气定神闲地在看文件,食指并中指斜撑在额侧,“秦总,别来无恙。”
“恙什么恙!我跟你说我最烦你这装模作样!”
程书聘笑了声,抬头撇了撇手,示意肖南他们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秦萧这头暴躁小狗和程书聘这头温柔狐狸对峙,小狗炸着毛,率先发难:“是不是你在我爸那儿给我下眼药了?害得我昨晚被他劈头盖脸打一顿不止,现在还要我来给你道歉,老子申城四少,我来求你,呵!”
程书聘十指相扣撑在桌上看他,满眼的鸡蛋黄西装,笑:“四少,是挺骚。”
秦萧今天出门看黄历,宜穿黄色,就是来亮瞎程书聘这双狐狸眼,看他勾引谁!
于是沉了沉气,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为什么急,不就是因为我跟苏云卿说了你急着娶媳妇的事吗?撕破了你温柔哥哥的嘴脸,我看她还会不会被你的温柔水泡醉!”
程书聘浓眉微挑:“秦总,现在急的似乎是你。”
秦萧瞪着程书聘,恨不得咬他一口:“我急?呵,笑话,要不是你让苏云卿从我这儿离职,挖我墙角,我会说吗!我秦萧坦荡做事,才会被你这种阴险小人背后纵火。”
程书聘长手逋拿过桌上的玻璃杯,闻言神色一顿,“云卿从你那儿离职了?”
秦萧抓狂道:“你说话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程书聘把茶杯放回桌上,说:“秦总,多谢您百忙中给我送来一个好消息。另外,道完歉,我就让秘书送您走。”
秦萧:??!!-
“阿嚏!”
课室里,苏云卿忽然打了声小喷嚏,揉了揉鼻子,细嫩肌肤就泛起了浅浅的红,一旁的沈燕燕压低声音道:“宝,你结了婚这事真不是我传出去的。”
苏云卿没说话,鼻子有点堵,沈燕燕当她真不开心了,正抓耳挠腮,王牡丹就进来了。
王牡丹是申大非遗织锦专业最有资历的特邀导师,但王牡丹并非原名,而是一个江湖封号,早年以一朵荷花神韵艳绝织锦界,人称王牡丹。
能拜在她门下的弟子,首要的不是技艺,而是心理抗压能力,织锦工艺枯燥而费神,却又要求出神脱俗的设计灵感,是以每年这个专业的招生人数都非常空缺,但王牡丹又宁缺毋滥,于是算下来,这个年级只有苏云卿和沈燕燕两个人。
沈燕燕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擅长织造花鸟鱼虫意象的世家,每当她被拉出去接待贵宾时,免不了让人介绍这煊赫的家史,可只有身在其中的才知道,他们是一出生就被定为传延手艺的人,没得选。
此时苏云卿见王牡丹沉静着一张脸,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尤其她身后还跟着几位研三的师姐。苏云卿之前把实习的工作辞了,一方面是因为秦萧和职场给她带来的困扰,另一方面,是她想拿到王牡丹手里的项目,毕竟,她需要钱。
“云卿,到你呢,快去。”
沈燕燕把设计图和布样都交了上去,下来时朝苏云卿眨了眨眼睛。
她定了定神,抱着项目设计资料交到王牡丹面前,刚想介绍设计思路,就听对面的导师沉声说了句:“结婚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苏云卿心头警钟瞬间炸响,只脸色保持镇定,“是前不久的事,本来想等忙完请您和同学一块吃饭。”
王牡丹笑了声,“现在年轻人结婚倒是挺低调,生怕收红包似的。”
苏云卿抿了抿唇,想着怎么转移话题,这时候就想到程书聘了,他最会拿捏谈话技巧。
“王导,我结婚了但绝对不会影响研究课题的进度。”
王牡丹抬了眼,耷拉着镜片看她:“我知道你不会受影响。”
苏云卿心弦稍松动了些,就听王牡丹又说了句:“我们这个织造专业最是缺钱,前不久你先生来亲自跟我谈赞助的事,说希望能让你专心学业,这笔钱还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从前也不是拦着你们结婚,只是女孩子以事业为重,但如果能找到一个称心合意,又能支持你的男人,何乐不为。”
苏云卿惊愕地呆在原地,就见王牡丹翻过她的设计稿,脸色比刚才还多了几分和蔼笑容:“来,说说看,你这幅螺钿织锦的设计思路。”
苏云卿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讲完的,王牡丹给她提了一些意见,此外整体上很肯定,正忙着,包里的手机震动出声,是陈延的电话。
她看了眼手机,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他怎么就打来了。
“喂,陈延。”
“夫人,抱歉,我刚摔断腿了。”
苏云卿震惊道:“不要紧吧,怎么回事,看过医生了吗?”
电话那头的陈延有些踟蹰,又有些感动,看了眼坐在办公桌背后的程书聘,忙道:“谢谢夫人关心,打了石膏了,就是接下来没办法送您。”
苏云卿只当这是小事,“身体要紧,程书聘放你假了吗?”
“噢,老板批假了,他对下属很好,让我带薪养病。”
那头的苏云卿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会由别人送您,您照常到门口等就行了。”
陈延跟苏云卿交代完,阖上电话后,朝老板道:“这段时间我先回趟老家。”
程书聘指腹点了点额头,“腿断了,是不是得先在医院里养两天?”
陈延:???!
程书聘朝他抬了抬下巴,“去吧。”
陈延心里忍不住给老板竖起大拇指,心思太缜密了,于是他迈着两条走路生风的长腿,亲自开车去医院打了石膏。
下午六点,申大门口聚了不少放学的人。
苏云卿站在路边探身子,往前走时,感觉身后有辆车缓缓跟着,也不鸣笛,于是侧过身让路,却见这辆车也停了,她有些疑惑,抬眸,就看见驾驶座上的程书聘。
“你怎么来了?”
她走到副驾驶座边开门,程书聘左手搭在窗沿上,“陈延住院了。”
苏云卿面露担忧:“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我自己上下学就行,不用接送。”
程书聘侧眸看了她一眼:“我用。”
苏云卿此刻见他一个大老板亲自开车,多少有些纡尊降贵了:“不是有好几个司机吗?”
“陈延是我助理。”
陈延突然出事,程书聘显然忙不过来,苏云卿自然不好指导什么,便说:“那确实不方便。”
程书聘听出她话里的糊弄,扯唇一笑:“今晚在外面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苏云卿眼睛一亮,“真的,我想吃川菜!”
程书聘“嗯”了声,“吃哪家?”
“赵川记,你吃过吗,天气冷了,他们家的菜热辣辣的,吃了很暖和。”
听她这一通话,看来是寓园最近的菜太清淡,冷落了她。
“你车前储物箱里有一份文件,帮我拿出来。”
苏云卿伸手按下开关,从里面拿出一份透明文件袋,就听程书聘道:“里面夹了一张名片,帮我跟对方预约一个时间。”
苏云卿边听边做,直到拿出手机对着名片输入电话时,动作忽然一顿,一旁的程书聘温声道:“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那张名片上写的名字,是段叙清的父亲。
当初在苏家被逼债时,亲自来送退婚书的长辈。
她视线往文件上的内容扫了眼,是投标意向书。
“只是对这个行业有些熟悉,多看了两眼。”
程书聘略点了下头,“那正好,明天跟我去一趟。”
苏云卿愣愣抬头,“我……”
“给你开工资。”
他说。
苏云卿猛地反应过来,程书聘这是把她、当临时助理了?
“我、我不行的。”
“什么不行?”
“当你助理啊。”
她脱口道。
程书聘轻“噢”了声,“当我助理,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苏云卿没想到他没考虑到这一点,刚才纯粹是自己脑洞开大了?
“我不会开车!”
程书聘淡定道:“我会。”
苏云卿:“我还不会……”
她一时想不出当助理要做什么,于是问他:“还有什么助理得做的?”
程书聘:“订餐。”
苏云卿:“我不会……”
程书聘眉梢微挑,狐狸的桃花眼偏向她,仿佛在欣赏她因为说明谎而脸红的模样。
“那还有呢?”
她又问。
程书聘:“熟知我的口味。”
苏云卿这回更说不出她不会了。
但她有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我还要上学。”
程书聘“嗯”了声,“起初我也没想过让你做,但我记得领怔时,你似乎提过一个要求。”
苏云卿疑惑地皱眉看他,“什么……”
忽然,她脑子电光闪过,她跟程书聘有一个婚前协议,就是以实习的名义约定半年期限,如果不合适,双方都可提出离婚。
程书聘:“你在MIU集团那儿能做,在我这儿,也能做。”
“对、对啊,我还有一份实习在身上呢!”
程书聘就听她在那儿狡辩,车身停在饭店的车库后,拉上手刹,说:“程太太,别忘了,我们的婚姻才是你最重要的实习工作。”
苏云卿双手抻直撑在腿上,拘谨道:“那要演到什么程度?”
他忽然伸手过来,苏云卿双腿忽然缩了下,旗袍裙摆一滑,露出一道雪白纤腿,下一秒,苏云卿忙用文件夹盖住了。
他一手撑在方向盘上,长身倾来,“你还是怕我?”
“没有。”
苏云卿下意识摇头。
程书聘耐心道:“我只是想拿文件。”
苏云卿一听,忙把文件双手递过去,就见程书聘翻出里面的名片,拨通了号码。
好像,因为她无法完成而不得不亲自去做。
她竟有一丝抱歉。
等电话结束后,程书聘说:“下车吧。”
苏云卿解下安全带,跟着程书聘进了包厢,点菜也是她来,苏云卿心心念念了许久,当然最后还客气地让程书聘也点,他笑说:“夫妻肺片。”
苏云卿报完菜单,双手托腮地等上菜时,无聊地问了句:“你知道夫妻肺片为什么是肺片,而不是毛肚鸭肠吗?”
程书聘给她烫了碗筷,那双玉白干净的手仿佛艺术品般游走在流水间,就在最后一道热茶倒下时,他说了句:“肺主呼吸,夫妻之间,无论生气还是亲密,都能令到对方无法呼吸。”
苏云卿蛾眉淡淡一蹙,想到程书聘今天说他生气了,但她似乎没当回事,便问:“那你今天早上,有被我弄到无法呼吸吗?”
程书聘用热毛巾擦手的动作一顿,而后莞尔一笑,朝她道:“我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比起生气,我更想体验亲密时被弄到无法呼吸是何等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
第19章 驯养
◎性压抑的结果。◎
苏云卿右手携了枚碎雨茶盏, 手微倾时尾指翘起,听着程书聘说话,上身偏过, 她自小被苏家管束, 行止规矩中又带了韵味,而在听见程书聘说出这句话时, 错愕得浑身僵住, 茶盏烫着指尖。
细柳蛾眉微抬, 回看向他。
彼此似乎都知道这话里的意思,程书聘唇边拂笑, 川菜馆的八宝茶飘着清香, 他送到唇边低饮一口, 道:“所以,不要惹我生气。”
苏云卿放下茶盏,掩饰心跳, 拇指按了按食指,上面已然烫出了红印,她垂眸微微一笑:“放心, 今晚我会把菜吃完的。”
程书聘看人时哪怕春风和煦也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苏云卿只不过是今早没把他准备的早餐吃完, 他便说出这种话, 好像要惩罚她似的, 就是吓唬啊。
苏云卿早就饿了一天了,加上织锦又是体力活和脑力活, 等菜送上来, 她自然有信心不浪费食物, 再说了, 不是还要程书聘这个男人吗。
她吃饭时专心,程书聘也安静,而且因为不是在寓园,更不用顾忌着演戏而给对方小心夹菜,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在外面吃饭,也是最自在的一顿。最后上来的是青菜,高汤熬煮却青翠欲滴,苏云卿吃了好几根,眼角的余光却见程书聘的勺子已经伸进了甜品里了。
“唔?你吃饱了?”
程书聘:“七分,够了。”
苏云卿眉头皱起,嘴巴鼓得肉圆圆地看着面前这一桌菜,咽了口茶,说:“这个青菜好吃,健康又营养。”
“我不吃素。”
苏云卿满脸疑惑地歪了下头,“你怎么跟程宴时一样啊。”
程书聘扯唇浅笑:“不要拿我跟他比,我只是更爱吃肉。”
上的甜品是店里的特色,叫乳酥酪,做法是将细腻似雪的绵冰垒成山峰尖儿,再淋上一层奶酪红果,入口即化又解腻,苏云卿这会吃饱了,想浑水摸鱼让程书聘忘了要她全吃下去的话,于是问他:“你知道乳酥酪是古代就有的甜品么?”
程书聘轻搁下精致的小铁勺,转眸看她,似乎愿闻其详。
苏云卿清了下嗓子,“在唐代,冰激淋叫酥山,酥是接近奶油和黄油的乳制品,非常柔软,酥的最底下放冰,然后淋出山峦的造型,再铺以水果花卉和水奶酪来吃。所以我点的这道是古法甜品,怎么样?”
程书聘修长的五指轻点了点桌面,“酥山。”
苏云卿眨巴下眼睛,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面前这道餐后甜品,吃下一口,就当是结束今天的主餐了。
忽然,程书聘似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你刚来程家时,长辈给你起了一个小名。”
苏云卿疑惑地“嗯”了声,说到小名,她自然有:“我的小名叫卿卿。”
程书聘手肘搭在桌沿上,听她这话时,眸光微微侧,似有暗流涌动:“卿卿?这个小名,容易吃亏。”
苏云卿“噢”了声,“那个时候小嘛,他们经常卿卿地叫着,就亲上来了。”
说着,她眼珠儿忽然一瞪,忙道:“后来不叫了,不叫了,那我在你家叫什么小名?”
刚抱去新人家里,自然要和从前的家做一些区别,以示拥有的主权,程书聘看着她嘴里含着的酥酪,说:“酥酥。”
苏云卿:“嗯?”
男人眉眼温和一笑:“还真是应了。”
苏云卿微张了张唇,忽然,程书聘抽了手帕纸贴上她唇角,她回避地偏过头去,他便说:“抓着一块酥饼不放,吃得满嘴都是。”
苏云卿一瞬间有种被揭底的羞耻,“都是你记得我不记得的事,少拿来耻笑我。”
说着,她自扯过手帕纸擦了起来。
程书聘自然收回手,笑了声:“你不记得的事,多着呢。”
男人捏起酥山最顶端的红樱桃送进了嘴里,似注意到她的目光,道:“今日放过你,下次,全要吃进去。”
苏云卿缩了下脑袋,低声道:“也没剩多少菜了。”
程书聘无声一笑,“不能浪费。”-
关于苏云卿在程家当小女儿的事已成过往,如今她是程家的媳妇,她自然该把这段带着微妙伦理的关系撇干净,没拿她以前的小名去问奶奶。
回到寓园后,程书聘和苏云卿照旧在主卧里待到十二点,等奶奶歇下了,他就去隔壁的书房睡。
苏云卿看见他拆了袋计生用品,手法缜密地灌了水进去,眼睛都在发烫,忙收回视线,盯着电脑屏幕工作,这时程书聘过来倒水,经过她电脑桌面,问了句:“看得这么入神?”
苏云卿低着头,长发掩住了脸颊,这还不够,另一只手挡住了半边脸,心道这时候就不要说话了吧。
“一部有关刺绣元素的电视剧,因为有点长,我就看的剪辑解说。”
程书聘也不过是一问,他站在那儿倒水,苏云卿发现他习惯在一个地方喝完水,然后把杯子放回原位,生活细节非常强迫。
此时电脑传来了背景音,苏云卿正集中精神听着,忽然,里面的解说话锋一转——
【这个时候麻烦大家戴上耳机,虽然是一段女主掉进坑里爬麻绳的剧情,但很容易引起误会。】
苏云卿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电脑里的解说声忽然一停,切入原片,音频传出一下一下的挣扎吟婀声,脑子浆了一下,耳膜发嗡,指尖“啪”地按住,敲下了暂停键,这时候也不能闲着,空气里最怕突然的安静,于是赶紧去找耳机,哪知程书聘刚好搁下水杯,她一伸手,指尖不提防碰上,程书聘的手比她收得还快。
苏云卿在这一刻脚趾快抠出了一座地下宫殿,安放她逝去的尴尬。
“想喝水?”
程书聘问。
苏云卿猛摇头,“找耳机……”
话噎到一半,她脸颊霎时红起,找耳机,那就是继续偷偷听的意思。
果然,程书聘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问:“看过一部叫《喜宴》的电影吗?”
苏云卿蓦地抬眸,心里有些感恩,程书聘好会转移话题啊,于是顺杆爬:“没看过,美食类题材吗?”
程书聘拿起水壶给她杯子里倒了水,“里面有句台词,我印象深刻。”
苏云卿看他,等着下一句话时,水声在耳边咕嘟嘟地冒泡,冲刷杯壁,水壶轻搁到桌面,嘀答下两滴水珠,弧形水面折射着房间里的暖灯,只下一秒,被男人的指腹碾过,流下一道水痕,他微弯下腰,沉眸与她对视:“你看到的,正是中国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
她身子微微往后倾,清眸怔怔地看着程书聘,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好像,是他看见了她在压抑。
“嘟嘟嘟~”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出声,苏云卿有一瞬间从乌云里拨开了天日,伸手去勾过手机,感觉程书聘的视线压在她身上,她扭过头去,接通了电话。
然而下一秒,让她心跳再次猝紧的是手机里的声音——
“云卿,明天你来吗?”
是段叙清的声音,房间寂静,电流声泻出,程书聘自然能听见。
听见她和前任未婚夫正在私聊。
“不,不……”
话刚落下,她额头陡然渗出薄汗,她根本没问去哪儿,这样急着否认就好像她跟段叙清在此前有了约定一样,她忙道:“你在说什么?”
段叙清话里隐忍脾气:“程书聘亲自约了我爸见面,说是生意上的事,但之前我们都是跟他底下的人沟通的,他玩这一出,显然是故意。”
苏云卿眉心微凝,忽然想起今天下午程书聘在车里给段父打电话的事,其中转折自然知道,于是便说:“不是。”
“云卿,别在我面前维护他,我只问你,你会不会去。”
苏云卿:“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也不参与。”
说着,她注意到程书聘走开了,就捧了本书坐到床边的温莎椅上,明显是无意听她与段叙清的聊天。
苏云卿抿了抿唇,跟他相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度君子之心的小人。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听到这话,苏云卿心跳一紧,“你什么意思。”
段叙清:“这次的招标名单里,我们家的竞争力最低,程书聘要么是想让其他家降价,拿我们当垫脚石,要么,就是因为你跟段家的关系,给个好处,让我们当狗给他摇尾巴。”
苏云卿没想到这种话竟然从段叙清嘴里说出来:“你不要这样想,段家若是有实力,谁都抢不走。”
段叙清冷笑了声,“我被抢走的东西,还少么?”
苏云卿深吸了口气,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更不想拉他下水,眼角的余光瞥见程书聘在看书,声音沉静道:“能被抢走的,就注定了不是你的。”
清冷声线一落,程书聘眼睑微微一抬,隔着镜片,眸光沉静地看着那道身影,眼底一片暗红。
等挂了电话后,苏云卿再无心忙工作,起身朝程书聘道:“我要休息了。”
言下之意,你要看书就去书房。
好端端的气氛,被一个不识趣的电话打断,程书聘指腹翻过书页:“程太太似乎不是个狠得下心的人。”
苏云卿敛了敛神色,“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与你有了协议,我会遵守规则。”
程书聘将书放到茶几上,她看了眼,是她方才从书房里随意拿来看的《小王子》。
小王子有一只狐狸和一朵玫瑰,这是他生命中的两个羁绊,他最先遇到的是B612星球上总是与他吵架的玫瑰,后来,是一只狐狸。
“这本书好看吗?”
苏云卿知道程书聘不想与她再在此事上有不愉快,便顺着他的话答:“嗯。”
“喜欢狐狸还是玫瑰。”
他问。
苏云卿张了张唇,“我又不是小王子。”
“我喜欢狐狸。”
苏云卿坐到床边,“为什么?”
歪头看书时,她的长发就搭在肩侧,柔顺如瀑,床头柜上的香薰缓缓散着梨木香调,温存中带了点甜酸,让人依赖。
“不是要休息么?”
苏云卿抬眸,看见他眼里故意钓她的意味,心哼了声,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你不说的话,今晚就憋着吧。”
程书聘当她小孩心性:“我只是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苏云卿侧过身,她其实心情烦躁,因为段叙清的那一通电话,可她不想在程书聘面前提他的名字,好像因为她,两人才有了无谓牵扯。
此刻她安静地看着程书聘手里的那本书,说:“玫瑰是小王子第一个遇到的人,所以狐狸不能怪他。”
程书聘长腿交叠,“那你现在想听玫瑰的故事,还是狐狸的?”
苏云卿想到他方才说喜欢狐狸,所以她再不懂事,也不会逆老板的意思:“你刚才说喜欢狐狸。”
她也不说是自己喜欢。
程书聘便给她念:“你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我是不吃面包的,麦子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本对麦子无动于衷,可悲就可悲在,你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所以,一旦你驯养了我,事情就变得很美妙了,金黄色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会喜爱风儿吹拂麦浪的声音。”
念到这儿,程书聘低磁沉缓的嗓音顿了顿,苏云卿好奇看他,“怎么不念了?”
他念书的嗓音会令人不自觉有点上瘾。
程书聘:“狐狸的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小王子。”
苏云卿微张了张唇,心头蓦然一颤,他念的是书里的句子,可注视着的却是她。
忽而,男人薄唇微启:“请你驯养我吧。”
她眼睫微微一抬,清澈湖水波光荡漾,内里倒映着一只狐狸的影子,他对小公主说:“只有驯养过的东西,你才会了解他。”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后来,程书聘有了一个习惯,喜欢把樱桃奶酪铺在酥酥上,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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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关灯
◎【一更】“这么听话?”◎
程书聘是位很好的睡前故事家, 他的嗓音契合虚构的人物,好像一读,那些纸片人就活了起来, 苏云卿的室友沈燕燕就喜欢玩乙游, 好似喜欢的是那道赋予灵魂的声音,因为再普通的文字经由他舌头上下轻阖, 便能轻而易举勾人心魂。
好在, 苏云卿知道, 他念的是别人的故事。
夜里的灯是程书聘关的,上回苏云卿不慎跌倒后, 他便说由他来关灯。
两人的相处就像普通兄妹一样, 苏云卿想到姐姐也给她念过童话故事, 如此,她便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程书聘。
哪怕他为了继承权而要同妹妹结婚。
第二天清早,陈延因为摔断腿了不能送她去学校, 苏云卿便搭了程书聘的车,司机是另一位,叫阿敏, 男人取女字,据说能更聪明。
苏云卿在车里见程书聘在翻文件, 这时, 阿敏忽然出声, 说:“老板,前面的路有点堵, 如果先送夫人, 您的时间恐怕来不及。”
苏云卿视线往外探, 忙道:“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车。”
程书聘说了声:“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还有些远, 先送你过去。”
苏云卿心头猛然一悬,按道理今天是她的实习日,但她已经从MIU集团里离职了,本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可偏偏她昨天拿这份工作拒绝了程书聘说的助理职位,果然,一个谎言出口,余下便要许多谎言搪塞。
“我不去上班,去学校。”
程书聘唇边浮笑,像开解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工作也是增长见识的人生体验,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好,如果是有不愉快,那就辞了。”
苏云卿轻咳了声:“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去辞了。”
程书聘这回视线从文件里抬起看她,“这么听话?”
苏云卿不知程书聘何来的逻辑:“上回你来公司接我,那么大的阵仗,您认为我还有脸呆下去吗?”
程书聘略微思忖,“那公司不待也罢,你的脸我看完美无缺,没有丢。”
苏云卿张了张唇,刚想说什么,反应过来他说了句好话,“咦,你是在夸吗?”
程书聘这时朝驾驶座看了眼,像是在说:有外人在,别腻。
苏云卿倒是让他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离职了我就能专心搞学校的项目了,所以没什么时间。”
言下之意,我不是故意不肯当你助理,真的是忙。
“太太雄心壮志,那还是先让司机送你去学校要紧,不能耽误了学生的前程。”
苏云卿觉得他这话说得像是奉承她,又像是逗她,抿唇想笑,但脸上还是端着架子:“当然,毕竟我的毕业设计可是进了学校的博物馆。”
程书聘配合地摆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那程太太可真是要流芳千古了。”
“什么程太太,新时代了,女性冠什么夫姓啊。”
程书聘配合地点了点头,“那我是苏先生?听着倒是文雅不少。”
苏云卿扑哧笑出了声,这时,前头开车的阿敏忽然搓了搓胳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苏云卿想到程书聘刚才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这儿有外人,于是坐回位置,说:“路有点堵,放点音乐听听。”
阿敏如临大赦,赶紧拧开了电台,他是专职司机,平时车里放的都是他爱听的老歌,果然,这旋钮一转,里面就出来一首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然而歌刚要起到开头,阿敏的手赶紧按停了,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时阿敏已经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给程书聘当司机的人都注重形象,白手套白手帕,身材魁梧,但没想到听这么细腻的歌,还怕被发现,切了。
程书聘果然先送她到学校,苏云卿之前给王牡丹交的设计稿还有一些要修改的细节,她这次想绣的是人物画,灵感来源是那天晚上,程书聘在水池边洗手。
刺绣工艺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但美的东西无需解释便能心领神会,尤其是,王牡丹看到那双带水的手。
绣水珠最是考验功夫,光是研究便得花上几月,苏云卿已经辞了实习的工作,王牡丹自然放心把项目交给她。
“这里有一份基金清单,你先生又是我们这次二十四节气大展的投资人,就由你送过去吧,亲自去比较有诚意。”
苏云卿看到王牡丹整理出来的费用表,上面都清晰地标注了基金的使用途径,生怕失信于人。
下午的时候,苏云卿出发前还公事公办地给程书聘发了条短信:
【四点有空吗,我过去给你送东西。】
很快那头回复:
【程宴时还是苏云卿。】
苏云卿忍不住笑出了声,刚要回复苏云卿,脑子忽然转了下,然后点开表情包,给他发了个:
【红唇】
程书聘:【没空。】
苏云卿眉梢微挑,噢嚯。
这时沈燕燕过来,低头盯她的水蜜桃脸蛋,窗棂的光刚好映了下来,通透雾面,想亲。
“卿卿~”
苏云卿忽然收回手机,沈燕燕“噢”了声,“跟老公聊天呢,这嘴角勾的呀,路过的蚂蚁都被你迷倒了。”
苏云卿皱眉,“谁勾了?”
“行,勾线,不是勾嘴。”
这时,王牡丹走了过来,沈燕燕轻咳了声,赶紧端正工作姿态,却见她视线朝苏云卿看去:“怎么还没去送?”
“噢,他说没空。”
王牡丹奇怪:“你们俩夫妻见面还要预约?”
苏云卿“啊”了声,突然意识到露馅了,赶紧道:“反正晚上都要回家,我到时候再给他看也一样。”
一句话既秀了恩爱又表明了自己的学习态度,绝对没有上课时间摸鱼。
然而王牡丹脸色皱起,有些无语,“这是公事,确定无误要盖公章的,不然我能让你现在去吗?”
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她对这种事总是不上心,于是在王牡丹的无奈眼神下,提着包出门了。
程书聘的公司她没去过,这次只得老实打电话问他,电话接通的时候,苏云卿像是做错事自首的笨蛋:“你好,我是苏云卿。”
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给我发红唇的是哪位?”
苏云卿抬手抚额,“你猜?”
程书聘轻轻一笑,他的嗓音在电流声里沉稳而富有磁性,总是能掩盖她那点耍小聪明的心机,“我猜你有事找我。”
他要说这个话题她就精神了,挺直腰板道:“你公司地址能发我一下吗,我要去给你送东西。”
程书聘“噢”了声,“还亲自送红唇。”
他话里是在开玩笑,但苏云卿已经为自己刚才的鲁莽买单了,结果不仅要跑腿还要被他取笑!
“你到底发不发!”
在人前跟你装恩爱,你还真当我跟你恩爱。
“嘟!”
手机震动,苏云卿拿下一看,屏幕上是他发来的短信,听筒里传出他的声音,说:“快点。”
程书聘话音一落,电话一声机械忙音,苏云卿挂断了。
男人收回手机,脸上的笑在转身时覆了层淡漠的神色,似乎刚才跟妻子通话的丈夫不是他。
只有此刻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面如土灰,双手紧紧握拳,几乎将手背上的青筋都要暴起。
却仍要忍着。
“程老板,您看对我们公司提的招标书有什么意见,价钱上可以商量。”
说话的是段鸣,段叙清的父亲。
程书聘坐到对面沙发,视线落在段叙清身上,隔着金边眼镜的瞳仁微微一笑:“好的东西,不是价钱可以衡量,但没有钱,连再看一眼都没资格。”-
程氏集团坐落在申城的CBD中轴线上,这里的写字楼观景比MIU集团的更好,苏云卿刚进大堂找前台,就有人朝她走了过来,笑容和煦地礼貌道:“苏小姐。”
苏云卿愣了下,刚要问,就听他察言观色地答:“我叫肖南,您丈夫的秘书,请跟我来。”
苏云卿讶然间有些怀疑,自然不会随便跟人走:“可我不认识你啊。”
“噢,您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认得您,因为老板说,大堂进来最漂亮的那个女人,就给他带上去。”
苏云卿:“……”
这绝对不是程书聘会说出来的话。
他身边怎么有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上了专梯,苏云卿跟着肖南走到程书聘的办公室,这时大门是敞着的,然而刚要进去却见里面坐了几个人,苏云卿步子一顿,出于不打扰的礼貌退出去,然而视线一扫,却看见熟悉的面孔。
“云卿?”
说话的是段鸣,苏云卿也愣住了,心底忽然有些难受,“段叔叔。”
这时段叙清忽然站起了身,就要朝苏云卿走过去,却听程书聘说了声:“失陪一下,我太太来了。”
段鸣瞳孔猛然一睁,抬眼就见自己儿子要冲出去,连忙伸手拉住他,低声喝道:“叙清。”
程书聘还坐在原位,看着段叙清的一举一动,以及苏云卿脸上的泛白,敛眸微笑道:“段先生,是没时间等吗?”
段鸣笑道:“程老板,您随意,我们这边再商议一下合同的细节。”
程书聘似乎善解人意,真是个好甲方:“请便。”
段叙清看着程书聘站起身,一步步朝苏云卿走了过去,那本该是他的名分,现在她却成了程太太。
苏云卿呼吸隐忍地起伏着,直到眼前一抹高大暗影笼罩住她的视线,她掩饰地偏过头去,就听他道:“去我私人休息间。”
苏云卿跟着程书聘走,只感觉后背灼灼目光,她想回头,却不能回头,眼眶忽然有些热,哪怕是老友间的见面也要避嫌。
“送我的东西呢?”
程书聘的私人休息间就像一处高级酒店套房,他此时垂眸等着她回答,苏云卿脑子混沌地低头在包里找文件,“那个,要你过目,然后盖个章。”
程书聘接过,上面的条目是一些基金的使用细则,其实都是小事,尤其是苏云卿见识过这幢大楼的气派后,就觉得多看一眼文件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上面有你的名字。”
程书聘忽然落下句话,真是荣幸,程老板百忙中看见了。
“是我的项目,不、不过都是我自己争取的,没有走你的关系。”
程书聘听见她的结巴,也不点破:“当然,要不是你这支潜力股,我怎么会投资你们院的项目,苏同学,别让我失望。”
苏云卿听见最后那句话,心头仿佛被抓了下,像是投资人对受助者的支持,又像是,丈夫对妻子的信任。
“要盖个章……”
她低头,指尖抓着指尖。
程书聘走到保险柜前,只听金属的机械声响,他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红章,走到桌前,问她:“盖这里吗?”
堂堂大老板,盖个章还要问她这个学生,苏云卿指了指文件上的位置,程书聘的章印在红泥上,然后按着她说的地方盖了下去。
苏云卿情绪有些坠落,但还是下意识说了:“谢谢。”
忽然,程书聘的视线落在她颈侧,问:“衣服领子怎么翘线了?”
苏云卿疑惑地“嗯”了声,抬手去摸,程书聘忽然弯下腰,“别动。”
在他温热气息压来的瞬间,苏云卿被他定在原地,只感觉脖颈上有道凉意滑过,不经的,却很痒,她下意识躲了下,有些抱歉,“没关系,我回去弄就行。”
说着,有些抗拒地捂住衣领。
程书聘“嗯”了声,把文件给她递了过去,这时她看见程书聘的食指边染了一点红印泥,提醒道:“你去洗一洗手吧,我先回去了。”
程书聘双手背在身后,“我让阿敏送你,就在楼下。”
苏云卿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含糊地“嗯”了声,伸手拉开了房门。
另一只手还敏感地捂着被他碰过的衣领,没提防转角就看见站在走廊处的段叙清,神色一怔。
“云卿……”
刚唤了声,就看见苏云卿捂着脖子,眉头拧起,“我送你回去。”
“段叙清。”
苏云卿声音平静道:“你有公事要办,还不快回去。”
段叙清还想说,就看见苏云卿不自在地理了理旗袍的衣领,好像那儿被弄开过,忽然,雪白脖颈上现出一朵胜过梅花的殷红,直直刺进他的瞳仁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在十二点前~
感谢在2022-11-26 19:31:25~2022-11-27 18:2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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