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缘由
很难形容林欢手指掌心触碰到那支钢笔一瞬间的心情。
她就像一个在茫茫雪原中摸索前行的苦旅人, 辨不清方向,亦不知归途。
这点心思不管说去哪里都是会被人耻笑的程度,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奈何心思的另一端牵连着的那个人, 林欢不想让对方沾染上哪怕一星半点的口舌是非。
她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苏诀只是认真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他何其无辜。
苏诀于她的意义实在是太与众不同。
林欢自小几经周折,遇见的同学千千万,遇见的老师更是比普通学生不知道多了多少。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像苏诀这样,让她那么上心,又那么在意。
连林欢自己都说不准会不会因为哪天又因为林宇阳工作的关系自己需要换一个高中读书。
在自己初中的时候, 初三最关键的那年, 她实打实又换去了一个全新的学校。
这样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以至于初三那一年现在对林欢而言都是一个噩梦。
可是每次当苏诀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 林欢就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她甚至分不清这样的归属感是因为苏诀还是因为宁大一中。
甚至二者皆有。
林欢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的钢笔, 钢笔的通体纯白,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上面浮着的几点珠光闪粉。
像是天上的星星被人摘下,一并塞进了钢笔笔身, 作为礼物, 送给了她。
林欢这个在雪原中徒行的旅人好像看见了天上挂着的一点星光,从此让她有了归途。
林欢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兴奋、讶异和惊喜,所有一瞬间之内产生的情绪最为真实, 苏诀将她所有的情绪统统收入眼中。
苏诀在普通学生面前也是可以滔滔不绝的说教, 只是在面对林欢时,他更愿意去看着林欢的情绪变化。
他好像在林欢面前总是这样, 不善言辞, 只是分出心思认真观察着林欢, 试图去体味对方情绪里的一丝喜怒和青春在林欢身上落下的时光感。
连苏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在这个叫林欢的学神身上,他有了太多的例外和本不该。
女孩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手中的钢笔上挪了开来,嘴角若隐若现带着一丝笑意:“苏老师,您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的钢笔?”
“贵”字被林欢念得极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个贵,指的是心意。
从小送她礼物的人很多,无数的权贵看见她也都要尊称一句“林家千金?????”。
这样的礼物太多,但后面背含的价值是以前的她所无法感知的。
再小一些的时候,林欢十分乐于收下这些礼物,后来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些礼物的背后还有一个隐晦的名字——人情。
那些冗杂的人情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哪里一错,便是得罪了数不清的人。
林欢会应付,但是她讨厌这些。
苏诀送给她的白色钢笔,比起感谢,林欢更想知道的是原因。
她内心更深处里相信苏诀和那些以礼要挟的人不同,但从小几经周折的经历注定了她还是不敢确信苏诀会是那个例外。
钢笔贵不贵苏诀当真没有那么真切的感悟,他自然也没懂林欢字里行间的弯弯绕绕。
只是他那天下班路上路过一家高档的文具店,橱窗里面的钢笔在镭射灯的照射下,一瞬间就吸引了苏诀的全部注意力。
钢笔笔身上浮着点点亮色的闪粉,像极了夜空中的星。
隔着玻璃看向那支架在展示台上的钢笔,苏诀眼前蓦地浮现了林欢手握钢笔,认真抄写笔记,眼神专注看向讲台的模样。
她专注的眼神,垂眸的模样,只身一人在午后的教室里背公式的样子……
苏诀没有过多犹豫,走进店里就把钢笔买了下来,在知道能提供刻字服务的时候,被土到了的苏老师竟然还真的纠结了一下。
最后,苏诀还是请店员依照自己的字迹,在笔尾落下一个“欢”字。
不止代表她名字的最后一字,更希望她的人生不论何时都要欢喜无忧。
苏诀看了眼林欢手上拿着的装钢笔的盒子,手指轻轻蜷了蜷,漫上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没有说话。
因为你从来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林欢也近视,作为一个天天挑灯夜战的学生,这点小毛病对高中生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但她不喜欢戴眼镜。
比起框架眼镜,林欢更喜欢戴角膜塑形镜,晚上睡觉佩戴,早上醒来眼睛的近视就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那天苏诀在黑板上抄完了课堂练习的题目,自习课便在教室里守着学生们做作业。
别的学生都在草稿纸和作业本上不断转换着战场,只有林欢,在大家都早已经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时,她仍是那副模样,定定看着黑板,一动不动。
简直像是要用眼神把黑板烫个洞出来似的。
苏诀以为林欢又像之前一样被自己出的题目难住了,但苏诀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
虽然林欢在数学这个科目上没有那么明显的天赋,但是好歹是个努力的学生。
数学名师苏老师偏头看着黑板,从教以来第一次审视了一下自己抄在黑板上的题目。
不算很难的题目,而且题目中的关窍今天上课已经练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也确信林欢肯定是会的。
上课点她起来回答问题,正着反着都问出花来了,苏诀是真的不相信她不会。
林欢有时候在做数学题时会不自觉地展现出一丝呆,可耐不住她确实脑子好使,讲过的东西,尤其是苏诀再三强调的,林欢是一定会举一反三的。
苏诀想了下,还是走到林欢身边,弯下腰来看着林欢空白一片的作业本,问道:“是哪里没理解吗?”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才落,林欢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冲苏诀露出一个讪笑,低声嘟哝道:“我角膜塑形镜前天掉洗手池里找不到了。”
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几近渡劫,林欢每天早上听见床头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都恨不得把闹钟砸了,然后痛痛快快睡他个昏天黑地。
奈何这样类似的壮举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她觉得自己真的把角膜塑形镜从眼睛里取了出来还认真洗好放进护理盒里,结果昨晚睡前打开护理盒,里面空空如也。
看着空空的护理盒还有干净到能反光的洗脸池,林欢绷不住了。
她躺在床上,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了两片眼贴,祈祷明天视力不要退的太快。
可惜天不遂她愿,早上还好,到刚才的自习课,林欢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虚晃了。
看什么都若有似无地带着一层柔光滤镜。
苏诀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走到讲台上拿了自己的题目原稿放到林欢桌子上。
黑板上的字迹终于在林欢眼前清清楚楚地展现。
林欢拿着钢笔就开始抄写题目,身边还一直站着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苏诀,她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就在飞速运转着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她思考地有点深入了,眼睛扫过题目就已经找到了这道题的题眼。林欢勾唇笑了笑,很自信地用自己的钢笔在苏诀的题目原稿上圈了下去。
圈完后,林欢才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一笔到底是画在了哪里。
当事人现在就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死不死,苏诀含笑的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搭在了林欢的头顶上。
林欢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只得赶紧把头埋得更低,手上抄题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抄完题后,林欢把题目原稿递给了苏诀,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那处被自己画了个圈的题眼。
苏诀像是没看见那处钢笔圈画的痕迹,只是把题目原稿收了回去就站上讲台开始讲题。
他看了眼林欢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女孩紧紧握着那支钢笔,手指还不住地摩挲着笔尾刻下的那个“欢”字。
在林欢想要动笔画圈的时候,苏诀其实是来得及阻止她的。
只要他轻轻拍一下林欢的肩膀。
那一刹那的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让苏诀收回了手指,没阻止林欢在自己的试题上做上记号。
可能是那天的时间正好,又或许是林欢比其他时候都要专注的眼神,都让他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拍女孩的肩膀。
洁白的纸张上,题目和纸张黑白分明,墨蓝色的圆圈将其巧妙融合在一起。
和谐又不失美感。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晚上好呀~周末愉快,爱你们么么哒~林老师和苏老师HE!!!!!【明天可能或许应该会有一丢丢丢的酸,我先跪下!】
第24章 大雨
在林欢毕业离校的当天, 苏诀早上将开完毕业典礼的他们全部送到学校大门,所有学生站在学校门口和他依依不舍地道别。
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苦闷里也夹杂过欢声笑语。
不过所有记忆, 最后都在一句“毕业快乐”中化作往后余生里的回忆泡影。
林欢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之外, 目光静静看着被包围在人群内的苏诀。
说来奇怪,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时间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
高中的生活节奏说不上慢,一根永恒不变的时间轴亘在所有人心间,不管你的喜欢和好恶, 它就这样缓缓前行着……
它就像一个看破前尘浮世的耄耋老者, 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学子以千军万马之势,踏过高考这道门槛,去远赴他们的未来光阴。
林欢盯着自己的鞋尖, 心下蓦地空了一块。
她很没有完整在哪里上过学的经历, 所谓的毕业典礼、结业仪式这些常人眼中仪式感十足的事情,在她这里无外乎一场“盛大的多人闹剧”。
她始终像一个彷徨游离在人情之外的外来人。
她亲手放弃了将自己融入进去的机会,成为那热闹处不远不近的一个看客。
说来奇怪, 明明在前十八年的人生里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奈何现在,看着不远处同学们依依和老师惜别的场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宁大一中承载了她两年的高中生活, 亦包容了她最懵懂的少女心事。
所有同学都离校后, 林欢还是站在那里没动,好像只要她不动, 时间就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似的。
她永远是学生, 苏诀也能永远是她的数学老师。
苏诀送走了所有的学生, 转过头来, 还有他最不放心的那个。
他守护了她730个日夜,看着她从懵懂到沉稳,从封闭内心到也有了知己二三……
她的变化很大,大到苏诀都快要忘记第一天在教室里看见林欢的场景。
少女勇敢说出自己名字的模样、给他办公桌上放芬达的模样、小心翼翼来询问自己问题的模样……
所有的所有,都和林欢有关。
他这个做老师的,理应知道放手让她去闯荡未来的时机已到,可到头来,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林欢。
林欢看见苏诀走到自己面前,霎时抬头看向苏诀,开口时,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喑哑。
她死命压住了自己胸腔里翻涌的万千情绪,看向苏诀,嗓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颤抖:“苏老师,再见。”
林欢从来都没有很严肃的和苏诀说过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放肆的、调皮的、开朗的……
她给苏诀的感觉,总是和旁人不同。
别人觉得她难以接近,周身总是有着一层无法跨越的屏障,可她又是在这短短两年里最?????黏苏诀的那个学生。
哪怕是被苏诀谈话,她也从来没有厌恶过、怨恨过。
林欢眼前走马观花似的过遍了她在一中的点点滴滴,时光荏苒,她和苏诀再次旁若无人的面对,原来已经到了临别之期。
造化弄人。
第一次相见,林欢在苏诀的眼里看见了斑斓的光影,里面只有一个她;最后一次见面,林欢已经看着苏诀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泪水擅自氤氲了眼眶,整个世界都在林欢的眼中变得虚无起来。
苏诀看着林欢,脸上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只是开口时压抑的嗓音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单薄了不少。
“林欢,再见。”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四个字。
林欢反而勾起唇笑了开来。
原来难受到极点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哭。
她不死心地仰起脸庞看着苏诀,问道:“您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
天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已然响起的轰鸣雷声,衬得林欢这句话更加孤单。
苏诀看着林欢的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瞬的笑意。
只那一瞬后,他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淡淡开口,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成:“没了。”
她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快步走出了一中的大门。
雷声阵阵,大雨滂沱,那场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
林欢眼中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在踏出校门的一刻,眼泪像是溃了堤的泛滥洪水,从她脸颊一一划落。
无形的泪水却一滴又一滴,接连不断地远远砸在了苏诀的心口上。
密密麻麻裹挟着阵痛,无休无止。
他们还没毕业时,别的老师在办公室里说笑时总会说起林欢是个能成大事的姑娘,年纪小小就能压住情绪,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
每次听见,苏诀总是讲那些话当做一句笑话,因为他总是能从那些细微的小动作里看穿她的开心、低落、沮丧……
和小女生闹矛盾了、数学题不会做了、又或只是单纯地站在教室外面放空自己。
一点一滴,日日夜夜,她在苏诀心里留下了那些深浅不一的回忆。
临别时明明有千叮咛和万嘱咐,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还是化作了最简单的“再见”二字。
这个世界太小,小到他们可以在一中的楼道里戛然相遇;这个世界太大,大到此去经年,离别或就是没入人海,再也不见。
只是林欢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毕业后的某天傍晚,同样的大雨滂沱,黑色的乌云遍布了整片天空,雷声滚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诀独身一人,却在偌大一个宁市里,硬生生找到了曾经给她买礼物的那家文具店。
买下了另外一支通体纯黑的钢笔。
他嘱托店员,在笔尾末端刻下一个小小的“林”字。
此后,一中多了一位始终用钢笔书写教案的数学老师。
在漫长到近乎看不到头的岁月里,所有他书写的教案,全部来源于那支通体纯黑的钢笔。
横撇竖捺间,灌注着化不开的浓浓想念。
他把那支钢笔藏在自己身上,像是生怕忘记什么一样,一直带到了在酒吧再次见到林欢的那天晚上——
林欢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手指尖夹着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一直带在身旁的那支钢笔。
她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将那支钢笔举起来对着微黄的灯光看过去时,看见了笔尾末端的那个“欢”字。
字迹上早已浮现了被主人过多摩挲留下的印记。
那个“欢”字不像寻常的字体,林欢又一次用指腹摩挲过去,很难说出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这支钢笔陪她走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下意识习惯。
一开始是因为收到礼物的欣喜,林欢每每使用这支钢笔;后来每当她遇见事情的时候,总是习惯把钢笔拿出来,看一看,写一写。
就好像能从那支白色钢笔上得到莫大的鼓励似的。
过了一会儿,林欢兀自起身,将那支钢笔插进了自己的笔筒,明明已经走到了门边,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林欢叹了口气,快步走回书桌前,将那支钢笔好生生放进了自己的包内。
有些习惯,注定是改不了的——
“教师出卷大赛”来势汹汹,那天在咖啡店里被苏诀点拨过一二的林欢又鏖战了几个日夜。
在保证全然理解了近些年所有的期中考卷的考查方式和内容编排后,林欢终于把终稿的试卷和试题分析打了个文件包,一并发给了郑燕。
发送的回车键摁下的那一秒,林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那一瞬间,她顾不得形象和以往所学的教养,往椅背上一瘫,倏地长出一口气。
她百无聊赖地拿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回到自己桌上的教案,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里,连在椅子上静静坐一下都成了奢求。
林欢把教案翻到了新的一面,下意识地拿出钢笔,写上了新一课的课题。
余光不自然地落在了被刚刚查阅过的那篇教案的末尾。
说来惭愧,从小到大,林欢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别的学生拿到练习册后总是喜欢先看自己哪里被老师打了叉,她却总是反其道行之。
林欢总是喜欢先去看每篇作业末尾老师给她的评分等级。
她视线落在上一篇教案的末尾,看见一个教务处的公章,旁边还有一个有点简陋的笑脸。
林欢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笑脸,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只是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才交差的试卷和试卷分析,加上熬了几个日夜,晨昏颠倒,现在脑子实在称不上清醒。
一条丝丝缕缕的线勾着林欢的心绪,饶是好一半天,她都盯着那个笑脸,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缕丝线的源头。
她心下有些愠怒,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是让她不舒服。
林欢关上教案,抬起杯子才抿了口水想润下嗓子,上课的铃声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连堂的英语课把林欢本就不多的体力榨得所剩无几。
她精疲力尽地拎着一摞刚考完的卷子回到办公室,还没等她坐下来安静一会儿,又被络绎不绝来找她背书的学生打断得七七八八。
高中老师连轴转是常态,她一边听学生背书,批改试卷的手上却没有停。
她一个实习老师,学生期中考的成绩直接决定了她70%的教学能力,林欢汲取了自己看过的历年的卷子后,自己给学生们组合出了一张卷子。
那张卷子最大程度的复现了这半个学期所学的知识,也是最能帮助学生挑出学习漏洞的题目。
她手下不停,耳边是学生来来往往背书的声音,脑子里不断过着那些学生还没能掌握的知识点,想着一会儿晚自习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再度进行这些知识的讲解。
也是只有当自己站上讲台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要把一堂课上好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要把一个学生掌握得不好的知识难点讲透,让所有学生都能理解更是难上加难。
林欢把批改好的卷子分成几摞。
不像寻常老师按照分数来对学生进行卷子分类,林欢近乎本能的将学生的卷子按照错题的类型进行分类。
可能多少受了点以前苏诀教他们的时候的影响。
苏诀总是将他们同错一种类型的题的试卷分在一起,最厚的那摞试卷,往往代表着这个知识点是绝大多数学生都没掌握好的。
需要重新进行讲解。
林欢看着自己分好类的试卷,又在自己的试卷上将学生错误率居高的几道题圈画出来,在旁边标注了几种不同的理解方法。
晚餐后,学生伴着归林的倦鸟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
林欢走进到教室,将几道错题投影在大屏幕上,让学生们把卷子分发下去后,她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特别容易混淆的语法点。
她洋洋洒洒地把自己所有的解题思路和多种理解方式变着花样地告诉了学生。
和多年前的苏诀一样,她也一如既往地没有直接把这些方法告诉学生,而是引导着学生们自己去学,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习得。
讲完整张卷子,天色已然擦黑。
林欢给了学生时间去改卷子上的错,她百忙中才抽出那么几分钟坐在座位上等着学生们交回改错的试卷。
不知道是她太马虎还是忙晕了头,直到这个时候,林欢才看到讲台旁边的书柜上,摆着一瓶橙子味的芬达,上面贴了一张便签条:
【劳逸结合,注意身体。】
看见便签条上的字迹,林欢蓦地心口一跳,实在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不久前,她还在对方教案上看见过那手潇洒漂亮的字。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是甜的……吧…(兔兔心虚顶锅盖跑)QAQ~
第25章 背叛
◎ 意料之中的,林欢提交上去的卷子审核过得飞快,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
不过想来也……?????◎
意料之中的, 林欢提交上去的卷子审核过得飞快,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
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应当,她本身就极巨出卷天赋, 更别说还有苏诀和郑燕这两重双层buff的加持。
要是连这都没办法拯救林欢出出来的卷子, 那她是真的可以考虑辞职不干了。
林欢坐在讲台上,手上不停,帮学生批着改完错的试卷,脑子里飞一般地掠过着自己出的卷子。
她小小嘬了一口苏诀放在教室里的那瓶橙子味芬达,数不清的气泡在林欢的唇齿口舌间绽开。
林欢皱起好看的眉头, 纠结了片刻后, 还是拿出手机给苏诀发了条微信过去。
她先对那瓶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芬达饮料表示了感谢,停了片刻后,林欢才又小心翼翼打字问道:
【林欢:苏老师, 我出的卷子, 我需要避嫌吗?】
不怪她多心,只要是以前上学时听过太多关于出卷老师要避嫌的传闻了。
传闻这种东西,无谓真假, 一个人传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就是假的也传成真的了。
她不能拿自己的学生来冒这个险。
他们是她的第一届学生,是她最珍视的存在。林欢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
苏诀的微信回的很快, 对方像是专门等着林欢的这两条微信似的。
林欢满心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后面关于卷子和避嫌的问题上, 结果隔着屏幕对面的苏诀像是压根没看见林欢的焦急一样,慢悠悠打字。
林欢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久久没发过来的消息, 实在勾起她的一丝好奇。
不为其他, 就是从加了微信到现在, 苏诀每次的回复都是简短又僵硬的客套问候,最长不超过三个字。
林欢实在想不出来这次苏诀到底写了什么。
【苏诀:你交完试卷后,连着上了两节课,又批完卷子,刚刚还去上了一节晚自习?】
等她真正看到聊天框里飘着的那句话时,林欢从字里行间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丝火气。
她抬手支住下巴,看着屏幕上那句话。
像是一种无声的责怪,责怪她怎么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又像是一种隐晦的关心,关心着她的疲倦与劳累。
今天这句话苏诀本来不想发的,到底还是某人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偌大的工作量,又加上林欢本来身体就不是那么健康,以前她上学时小病小痛的不知道犯了多少。
他以前经常借着开班会课的时候提醒他们:“学习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别人听没听进去苏诀不清楚,林欢反正是把他的这几句话当了耳旁风。
苏诀拿她实在没有办法。
这姑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甚。
有时候做题入了迷就忘了去吃饭,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食堂早就只剩洗锅水了;有时候拿着课本边吃饭边背书……
总而言之就是极其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老话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直到那天,林欢长年累月对身体的敷衍,真真把自己作病了。
林欢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进苏诀办公室,一只手捂着胃,另一只手在办公室的座机上摁着林宇阳的电话号码。
苏诀正在做那个学期的重难点知识总结,直到听见林欢微弱的说话声才反应过来原来办公室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个人。
他偏过头去看林欢的一瞬,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林欢的脸色煞白,连带着嘴唇都泛着白。女孩拿着电话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苦痛一样。
苏诀蓦地从桌子前站了起来,等他把一杯温水放到林欢面前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林欢打完电话,看见放到自己手边的那杯温水,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将温水整杯喝了下去。
温热的水从口腔滑至五脏六腑,只是林欢彻骨的寒凉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善。
苏诀以为林欢是因为常年不认真吃饭闹了胃炎,就先让她喝了温水缓解,结果偏头就看见刚喝了温水的林欢,连手指尖都泛上了一层白。
林欢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她现在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漫上一层说不上来的麻木和酸楚。
像是滔天的洪水要将她堙灭一样。
林欢使劲将指甲掐进掌心内,强撑着自己找回一丝理智,她看向苏诀,弱弱开口道:“苏老师,我好想是低血糖犯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苏诀才知道,除了高敏体质以外,林欢还有另外一个很要命的毛病——低血糖。
那天被吓到的除了苏诀,还有林欢自己。
之前江然和她说过这个毛病,说她出生先天就不足。
那时候林欢压根没把老妈的一番苦口婆心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第一次犯低血糖就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小命。
也是从那次开始,林欢才慢慢纠正了自己不良的饮食习惯,身上又按照江女士的要求,随身配备“低血糖急救包”。
里面是江女士给她准备的一小袋块状红糖和几个阿胶蜜枣。
自那天开始,苏诀的办公室里总是常年备着一瓶橙子味的芬达。
几年后,高鑫那个棒槌有一次看见苏诀将一瓶芬达放进柜子里,伸手就想去摸来喝,手指行到半途,被苏诀“啪”的打开了。
那一瞬间,说不上来的寂静笼罩着他俩。
高鑫想的是:妈的,共事那么久,喝你瓶芬达都不行,白瞎了那么多年的兄弟。
苏诀看着柜子里那瓶遭瘟的芬达,偏头就看见高鑫一脸受伤的表情。
他那张帅脸登时就麻了一半,更糟心了。
他任命地伸手捏了捏眉心,从柜子里把芬达拿出来递到高鑫手边,说道:“抱歉,习惯了。”
谁也不知道他那所谓的习惯到底是习惯了什么?
苏诀忘了那个会低血糖的姑娘已经毕业离开了宁大一中,也忘了现在班上教着的学生没有一个是会低血糖的。
下意识的习惯让他都快忘记自己始终在办公室放一瓶碳酸饮料是担心那个姑娘别又什么时候犯了低血糖。
说起来,习惯这件事,害人不浅。
新学期开学的那天早上才知道有个来面试的老师叫林欢,下午苏诀的柜子里又凭空多了一瓶橙子味的芬达。
再然后,就是他撞见林欢“不要命”的上课和批卷子了。
他纠结了再三,最后还是写了个字条贴在瓶身上,让路过的学生放在了讲台上的柜子边。
苏诀想得很美好。
按照林欢的性格,一进教室估摸着就能看见那瓶芬达。他知道对方没来得及吃晚饭,只得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让林欢不至于犯低血糖。
看着林欢发来的消息,苏诀猜也猜了个八九分,这是上完晚自习才看见的吧?
所以,在林欢发来的两个问题的夹击下,苏诀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和工作相关的问题扔去了一边。
没有任何事情的优先级比林欢的身体更高。
她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不行。
在苏诀意识到这点“在乎”似乎有点过界了的时候,他那条包含了不小火气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现在才把发出去的话撤回,显得他欲盖弥彰又心虚。
好在林欢是个情商高的,后面还跟了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回答起来就一点都不尴尬了。
苏诀编了消息发给林欢。
其实林欢的担心并不多余,苏诀有时候都会觉得,林欢这样细腻的性格,在她教书这条职业道路上其实是她最大的利器。
教育话题被一日一日顶上风口浪尖,人们对生活的不满、愤懑,发泄口最后落到了孩子的学习和教孩子的老师身上。
这本就是一件极不公平的事,可是时至今日,人人都能披着一层为孩子好的噱头,疯狂压榨着学生和老师的情绪价值。
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最大努力保护好自己不受外来声音的叨扰和伤害。
苏诀想了想后,还是让林欢不用担心。
他知道林欢心里清楚哪些事情是能做的,哪些事情想都不能想。
他对林欢的最大信任就是他始终知道对方的行为永远不会出格。
毕竟,那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林欢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隐隐感觉自己也有了蒋邦那种思路一拨就能回到正轨的能力。
她满心满脑都是苏诀让她放心的话,却忽视了屏幕对面那人真正想要告诉她的那条消息。
好在有那瓶芬达,林欢上的两节晚自习没有那么难捱,只是太久不吃饭,胃部隐隐翻上来的灼烧感还是让林欢皱了下眉头。
那种感觉说难受其实也不难受,心口自下而上泛着一股灼人,到喉咙处的时候,灼人的难忍就化成了浓浓的心慌。
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林欢在听见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突然有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这个时候很想见见苏诀。
她知道?????自己于对方只是匆匆过客,普通的工作关系点到即止,对两个人都好。
在那一瞬间,林欢有点想背叛一下自己。
“就只是看一眼”。她在心里给自己找补。
林欢拿了学生交上来改错的卷子折头就往办公室走,半路上遇见的学生和老师,都只见林欢脚步匆匆。
老在的教师也都知道一中这难熬的“命题大赛”,只当林欢是这几天时间紧任务重。
林欢步履匆匆赶回办公室的时候,哪里还见苏诀的身影?
也是,一个没有晚自习的老师,十点多还指望着对方出现在办公室,是得有多恨对方?
林欢恹恹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刚才离得远没发现,现在才看见自己办公桌上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份外卖。
上面Superior的烫金logo刺得林欢眼眶生疼。
她伸手覆上外卖的袋子,温热的手感触碰着林欢心底酸软一片。
知道她爱Superior私房菜的就这么几个人。
知道她今天几点下晚自习的能是谁?知道她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没好好吃过饭的还能有谁?
那个答案在林欢心底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累瘫了~QAQ,小天使们也要注意休息哇,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26章 监考
◎ 一份温热的外卖下肚,低血糖带来的手脚冰冷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林欢吃完外卖后,餮足地眯痢◎
一份温热的外卖下肚, 低血糖带来的手脚冰冷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林欢吃完外卖后,餮足地眯了眯眼睛,看见手机上的时间缓缓走过10点半的关卡, 她把学生那几个常见的错题点整理在自己的教案后面。
考试这件事情, 能同时做到让学生和老师同时心神不宁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奇事。
林欢全天被排满了监考。
监考这件事,在以前上学时觉得老师监考简直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了,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悠悠哉哉,惬意的不得了。
直到林欢自己监考完一整天的考试,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真的是, 太无聊了。
监考全程不能玩手机,不能干和监考无关的事情,不能看书, 不能做题……
最糟心的是, 不能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影响学生做题!!!
她在讲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唰唰写题的学生,偶尔瞟眼看看窗外的太阳从早上升起到傍晚落下。
古有望夫石,今有盯生考试石。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加班, 而是让她一整天都这样坐在教室里监考。
林欢简直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最后一科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 最高兴的不是考试的学生,是林欢这个监考老师!
她赶紧收拾好学生的答题卡,清点无误后准备拿着东西去教务处交差。
学生们接二连三地往学校食堂的方向涌去, 一整天的考试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们的心力也被耗得一干二净。
林欢抱着答题卡和自己的水杯从监考教室里走出来,这几天骤降的气温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这几天天气变化大, 加上期中考试学生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 不少学生都生了病。
她暗暗恼怒自己怎么就忘记带件厚外套过来监考, 原本想喝口热水, 结果刚才监考太无聊,她早就把水杯里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林欢:“……”衰到家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气,暗忖自己千万千万可不能生病,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直到把所有试卷交完在交卷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走出教务处的林欢才觉得压在自己周身的那座大山减轻了不少。
一中向来以高速度和高强度的考试闻名整个宁市,从早到晚,所有科目一天考完。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中午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就得出来。
看着学生三三两两走回宿舍,林欢回过神来,才看见教务处的对面,苏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从昨晚到现在,明明还没超过24小时,林欢却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作,眼里近乎贪婪地看着站在对面的苏诀。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将自己和别的人或事分别开来,周身的气场不像以往那么冷冽,却还是让人望而却步。
林欢生怕自己一转眼睛,她就再也没法名正言顺地看着对方了。
片刻后,她看见苏诀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直到苏诀已然站在了林欢的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热饮,林欢才倏地回了神。
苏诀自然地将手上的热饮递给了林欢,转眼看见她单薄的衣物,又皱起了眉头。
林欢双手捧着那杯可可巧克力热饮,浓郁的可可脂在进入口腔的瞬间,将她整天因监考带来的疲乏一扫而空。
她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被呼噜舒服了的小狐狸,露出软软的肚皮,说出口的话语听上去也是说不出的乖巧。
“苏老师,我去办公室拿下衣服。”
说完,林欢转身就往办公室跑。
跑了没两步,就看见苏诀迈开自己的两条长腿,悠悠走在了自己身边。
“我陪你去。”他道。
林欢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问号,进而炸开一小朵烟花。
等到了办公室里,她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
齐梦看见林欢进来,连忙招呼道:“欢欢快来,好不容易考完期中考,一会儿我们整个办公室出去吃宵夜庆祝一下,你们要不要一起?”
林欢转过头去,看见站在自己办公桌前收拾东西的苏诀。
刚才心里的那点小雀跃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了。苏诀上来收东西和她顺路这不是太正常了吗?
自己刚才在那里瞎激动个什么玩意儿。
林欢穿起外衣,又走到自己的柜子面前,从里面翻出一条薄薄的围巾系在脖子上。
苏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轻声道:“想去吗?如果太累的话我先送你回家。”
两人站在柜子面前窃窃私语,很是有种远离人群喧嚣之外的既视感。
林欢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大家都那么高兴,又何必因为自己坏了兴致。
更何况,因为有了刚才苏诀的那杯救命的热饮,她现在整个人像被泡在温水中一样,周身都暖了起来。
她瞥眼看了下站在远处商量聚餐地点的同事们,又看见苏诀的眼神里写着一丝担心。
林欢笑道:“也没很累,主要还是刚才苏老师的那杯热饮喝的我浑身都舒服了。”
说完,她狡黠地冲苏诀眨了眨眼睛,而后走到齐梦身边问起了聚餐的地点。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了办公室,走在最后的高鑫和王扬帆被萧索的风一吹才猛地惊觉,前面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不是苏诀又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张被雷劈过的脸,二话不说直接蹭到了苏诀的左右两侧。
一人一只手拉住了苏诀的左右手。
苏诀:“……”现在说不认识这俩二逼同事还来不来得及?
高鑫看了眼苏诀的神色,纳闷道:“你不是从来都不参加我们这种聚餐吗?”
王扬帆在另一边拱火道:“你曾经说过有限的时间就要哪来做有意义的事情。”
说完,高鑫狐疑地打量着苏诀:“事出反常必有妖,赶紧交代。”
苏诀听完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还是没说话,没有了昔日里的厌烦和冷峻,他就静静地看着前面,神色称得上一句温和。
高鑫顺着苏诀的视线看去,脑子里一个灯泡咻地亮了起来。
他刚才怕是情商被扔去喂了狗,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反应过来。
高鑫一句卧槽还没出口,下意识就拉了王扬帆那不明就里的傻子往苏诀身后退开。
边退嘴里还边说:“对不起苏哥,是我俩没长眼。对不起对不起!”
王扬帆一脸懵逼地看着高鑫拉着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高鑫生怕他再说点什么惊为天人的话出来,连忙道:“你自己看看前面走着的都有谁?”
王扬帆仔细数了一圈,慢半拍的脑回路突然就转过弯来了。
他看着前面一路上始终凑在一起讲话的林欢和齐梦,两眼空洞:“卧槽,苏哥不会是看上你徒弟了吧!”
高鑫:“……”这傻子当初是不是用情商换了智商才考进的宁大一中?
他无语了片刻,打算彻底放生王扬帆,语气幽幽:“对对对,下次你就这么去跟苏哥说,他不仅能免了你的份子钱,肯定还给你额外包个大红包!”
打打闹闹间,几人三三两两走到了他们常去聚餐的那家烧烤店。
除了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聚会的苏诀和刚入职的齐梦和林欢,其他人在这家烤串店熟的像来自己家一样。
老板娘热情的迎了出来,看见是熟悉的他们,眼角笑出褶子来:“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的?”
郑燕环顾了一圈,视线定格在齐梦和林欢身上,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两个小女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有,什么都吃。”
郑燕把菜单还给老板娘,说道:“那就和以前一样,但今天人有点多,你看着再多给我加几个菜。”
老板娘连忙应下,让小哥带着她们先去了包房。
苏诀走在最后,他前脚已经走上了楼梯,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老板娘说道:“劳驾帮忙加一份生烤鸡脚、一份炭烤鸭舌和一份烤小瓜。”
“还有要一杯不加糖的豆浆。谢谢。”
刚才林欢说的那句鬼话当着是没一个字能信。
一整天的监考工作量大的吓人,外加上天气又冷,别一会儿没吃好又犯低血糖。
想想林欢那糟心的身体苏诀就觉得够呛。
他和老板娘交代完后跟在最后面上了楼,走在前面的王扬帆不停对高鑫挤眉弄眼地示意。
他俩还算是和苏诀走的近的人了,也从来没见苏诀爱吃过诸如烤小瓜之类的东西啊。
这位苏老师,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蔬菜水果沙拉,煎炒煮炸四种烹饪方式,他唯一还能接受的就是煮。
王扬帆在此之前压根不敢把烧烤啤酒之流和苏诀之间挂上钩。
高鑫本来还纳闷,在听见那句“要杯豆浆不加糖”的时候,整个人又不好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能被喂狗粮?
之前他年纪小,单纯,苏诀让他把那摞给林欢的教材和教师用书放到林欢桌上的时候,他不疑有他。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和苏诀前后脚来到办公室,看见的就是苏诀把一杯豆浆好生生放在了那摞教材的旁边。
从那往后,高鑫的世界观经历了史上最快速的坍塌和重建。
包括且不仅限于一中冰山男神苏老师“一夜之间”变成了暖男。
等几人走进包房的时候,王扬帆抬脚就要往里面走,高鑫人精似的看了眼座位,拉着王扬帆的衣角:“哎老王,我隐形眼镜是不是掉地上了,你帮我看看。”
边说边拉着王扬帆低头在地上找了起来。
王扬帆:“???”好友十多年,旁边这个裸眼视力5.0的人什么时候戴隐形眼镜了?
苏诀瞟了眼某个在地上找隐形眼镜的鸡贼化学老师,勾唇笑了下,坐了进去。
恰巧身边坐着在和齐梦探讨今年秋冬口红色号的林欢。
说来挺巧,苏诀前一秒才坐下,后一秒高鑫就神奇地找到了他的“隐形眼镜”。
苏诀背过手去,在手机上敲了条微信。
高鑫的Apple watch上嗡地震动了一下,他解锁手机,看见屏幕顶端飘着一个对话框。
【苏诀】: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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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游戏
◎ 在普通人眼里,老师干点什么事情都是高大上、高精尖的。
然而,宁市闻名的宁大一中的诸位人民……◎
在普通人眼里, 老师干点什么事情都是高大上、高精尖的。
然而,宁市闻名的宁大一中的诸位人民教师们在包厢内,也无外乎左手撸串, 右手喝啤酒。
没有被安排到阅卷的那几个老师纷纷抬起手边的啤酒杯, 冰块配上鲜榨生啤,连日里的烦闷全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齐梦性格跳脱,林欢吃饱了东西,就撑着脑袋坐在她傍边看着这位社交牛逼症选手在那里和谁都能聊上两句。
林欢支着脑袋看了会儿,好不容易刚才口腔里的孜然味才消散了不少, 口腔里后知后觉漫上一股渴意。
她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啤酒, 下意识直接转动转盘,兀自拿了啤酒就往杯子里倒。
冰块配上啤酒,噼里啪啦的泡沫一跃而上, 看上去非常解渴。
林欢把冰桶放回桌上, 正想抬起杯子好好喝上一口,抬起杯子来就发觉了不对劲。
谁家的冰啤酒是热的?
她狐疑地看了眼自己拿在手上的杯子。哪里还有什么冰块和橙黄的啤酒,倒是香醇的豆子香气顺着林欢的鼻翼钻了进去。
她环顾四周, 自己刚才倒的那杯啤酒无影无踪, 宛若她凭生出的幻觉一样。
林欢:“?”
不过温热的豆浆缓缓进入脏腑的那一瞬间,不像冰啤酒的冷冽,温热的豆浆同样将她的渴意抚平了七七八八。
高鑫趁着众人都在喝酒聊天的空档, 找服务员要了两幅扑克牌。
他看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 向大家摇了摇手上的扑克牌,脸上露出个坏笑:“我们要不要来玩游戏啊?”
烧烤差不多吃了七八分饱, 几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话。
有的在讲班上的那几尊油盐不进的大佛, 成了家的那几个又在探讨自己孩子未来的教育问题。
一听这话, 众人来了精神。
高鑫卖了个关子, 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往这边汇聚过来,才继续道:“大家都是能力顶尖的高中老师,玩那种小儿科的有点侮辱大家的智商的嫌疑。”
他停顿片刻,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们玩24点,两人一组,一个人玩,另外一个负责喝酒。”
“J、Q、K分别代表11、12、13。大小王分别代表20和10。”
高鑫一双手上下翻飞,两幅纸牌在他修长的手指尖翻出花来,不要几秒,纸牌就被他分成了均匀的六份。
说到分组,几人眼对眼看了满桌子的人,又犯了难。
今天来聚餐的众人,属性可以说得上是非常五花八门了。
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真是应有尽有。
几个文科老师一对眼,迅速盯上了几个为数不多的理科老师。
苏诀听见规则,挑起眉,抬手拿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杯冰啤酒抿了一口,也不着急,就那样坐在那里。
反正左右他也不可能输。
苏诀眯起眼睛看向林欢,比起游戏输赢,他更在意身边的这位数学高考59分的英语老师会去找谁?
林欢环顾四周,眼见着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大山”。
齐梦冲她做了个鬼脸:“姐妹,虽然我们姐妹情深,但是我其实算数也不行。”
林欢无语片刻,就看见齐梦疯狂向她眨眼示意。
她偏过头看向身边的苏诀。
原本以为第一个会被抢了去的靠山就这么不为所动地坐在自己旁边,手指尖在杯口悠悠打着圈。
刚才跟齐梦一直在瞎扯,林欢都没仔细去看身边坐了谁。
现在看见苏诀,林欢才发现,今天的苏诀和平日里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一如既往的白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房里开了空调的缘故,苏诀的领口扣子开了两颗,手袖也被他卷上了手肘。
金丝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严肃,透出一股不可言说的勾人。
林欢在那里看着苏诀不知不觉入了迷,苏诀像是压根没看见林欢投过来的目光,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壁,发出好听的叮叮声响。
高鑫看过来,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内敛,一个闷骚,能别扭成这样也是真的没谁了,他觉得自己操心的程度直逼老妈子。
年纪轻轻,还没过三十的高老师在心里给苏诀记上一笔,决定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
他语气轻快,迅速帮两个人做出决定:“林老师,你可以和苏老师一组吗?”
林欢被高鑫一句话唤回了出神天外的心思。
她呆呆应了句好。
本着宇宙尽头所有的游戏都敌不过数学老师这个行走的bug机器,林欢惬意地坐到了苏诀身后。
她相信,苏老师一定能本着自己绝佳的学科素养,今晚肯定是一滴酒都不会让她碰到的。
就是如此迷信。
结果,她看见高鑫不怀好意地直接往齐梦身后坐了下去。
林欢暗道一声“不好”。
高鑫看见所有人一脸懵的眼神,笑嘻嘻地使坏:“我们一堆理科老师玩这个游戏没意思啊。”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十足的靠山,玩游戏的主力其实是他们这些“菜鸡”。
嗡的一声,林欢脑袋麻了。
她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形,但出于对数学本能的惧怕,她转过身去看向苏诀的时候,林欢还是有点怵。
苏诀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听完高鑫的话后只是起身坐到了林欢身后。
反正高鑫使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习以为常。
看见林欢投过来的求助目光,苏诀看着林欢慌乱又紧张的模样,笑了下,温言安抚道:“没事,你放开了玩就行。”
本来苏诀想告诉林欢的是让她别担心,结果这番话到了林欢耳朵里,她更紧张了。
一开始的游戏没有林欢想象的那么难,只是六个人抽出来的六张牌要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用最快时间凑出24这个数字,还是会心跳加速。
林欢也不是笨人,前几轮她稳住自己的内心,都在最快的时间内算出了24,愣是没让苏诀沾上一丁点酒精。
这游戏的本质就是一个人算出来结果,另外所有人全部算作游戏失败,要接受惩罚。?????
高鑫连着喝了五六杯啤酒,看向林欢和苏诀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哀怨,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好的数学不好呢?这两人不会是联手在演他们吧。
他脑子逐渐开启了混沌模式,本来想看看苏诀能喝到什么程度,主要是从认识初始,他们几个就没人知道苏诀的酒量到底有多好?
每次他们几个喝的人事不省,苏诀都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冰山模样,实在是让人好奇他的酒量。
高鑫脑子里模模糊糊,头一次恨了自己这张破嘴,今天怕是要被坑死在这破游戏上了。
风水轮流转,数学的幸运之神并没有保佑林欢太久。
自从J、Q、K和大小王相继出现在一组牌阵里时,林欢的脑子直直宕了机。
高鑫看见林欢没有第一时间算出答案,第一时间就偏头去看坐在林欢身后的苏诀。
好不容易把苏诀坑下了不败神坛,他也没去管这轮自己本质上还是要喝,兴冲冲道:“苏老师,这不喝说不过去了吧。”
苏诀偏头看了眼旁边已经喝了快要神志不清的高鑫,嗤笑一声。
他没有很讶异,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她是什么样,苏诀心里还是有数的。
能让他前几轮没碰酒,这倒有点出乎苏诀的意料。
他勾唇笑了笑,没有过多的话语,拎过啤酒瓶就往杯子里倒了一个满杯,一口下去,直接见底。
后面的几轮,林欢生动的向苏诀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数学差生对数字的钝感力。
一杯接着一杯的啤酒下肚,苏诀自己都还没觉得有什么,转过头来看着他的林欢已经羞愤得整张小脸都涨红了。
苏诀将一杯刚喝到底的酒杯往桌子上轻轻一磕,坐在他前面的林欢肩膀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仔细看只会觉得苏老师的酒量确实深不见底,仔细看过去,苏诀的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布上了一层氤氲水汽。
就像被覆上一层轻纱的琉璃。
他凑到林欢耳畔,耳语道:“小林老师,其实我的酒量不是很好。”
两人间突然拉近的距离满是缱绻暧昧,酒精的气息混合了苏诀温热的嗓音,就这么一股脑洒在了林欢耳畔。
小林老师的耳廓红得像要滴血。
苏诀装完了大尾巴狼便靠上了身后的椅背,目光虚虚落在林欢越发笔挺僵直的背影上。
又玩了几轮,林欢好歹赢了一两把,没有全输。
最后一瓶啤酒已然见底,众人洗去一身疲倦也便纷纷起身。
高鑫一手搭在王扬帆背上,一边痛心疾首地哭诉道:“苏哥竟然真的酒量深不见底,我今天都快喝吐了,你见他有哪怕一星半点的醉意吗?”
王扬帆无语看了眼高鑫,心道了句活该。
他看着前面走得稳稳当当的苏诀,又偏头看了眼挂在自己身上的高鑫,可以说是非常的高下立见了。
苏诀其实喝了不少,整个人走路称得上稳稳当当,其实脑袋还是有点晕的。
他走到前台结了账后,看着一群人乌泱泱走出烧烤店,林欢走在了所有人的末尾。
和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走到街边的几人一一告了别,打上出租车,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林欢走在最后,走到街边的时候,看见路灯下靠了一个人。
那双笔直的长腿就这么随意地交叠着,手上堪堪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脱下来的外套。
秋风一吹,那人的额发被吹得散乱了些。
光影洒落,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阖着,似是陷入了假寐。
苏诀见四下里人都走了,就拒绝了他们一同打车的好意,靠在路灯杆上等着林欢。
林欢走到苏诀身边,齐眉的刘海因为包房里的空调被濡湿了不少。
她快步走到苏诀身边,看着苏诀的模样,想着对方估计喝了酒不太舒服,道歉道:“对不起。”
苏诀半阖着眼睛,等了半晌就听见这句软绵绵的道歉。
他闷笑一声,懒洋洋睁开眼眸,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寒潭一般,将暖黄路灯下的林欢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作为补偿,我可以请林老师送我回家吗?”他深深看着林欢,说道。
作者有话说:
昨晚加班回到家直接倒头睡着了,给小天使们跪下了,明晚九点补今天欠的一章,12点的照旧,谢谢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QAQ
第28章 瓶盖
林欢抬眼看了看苏诀。
男人半仰着头靠在路灯长长的杆上, 说完话后便阖上了眼眸,刚才那句话,倒更像林欢自己脑补的幻觉。
她收回眼神, 低低应了声:“好。”提脚就像往停车场走。
苏诀看见她背过身去, 兀自扯着半边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声音低沉,凛冽的嗓音似是裹上皑皑白雪,听得人心底一凛。
“那天我和司弘毅说的话,你听到了, 对吗?”
听见这话的林欢猛地瑟缩了一下, 周身像被一根锋利的刺刃刺中一样,站在那里久久不曾动弹。
只是一个狐疑的问句,落在林欢耳畔里便成了一锤定音。
她脑子里一霎空白, 循环往复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 他也知道了自己在最不该的时候“偷尝”了禁果。
想起那日苏诀那句“没想过”,林欢简直想要逃跑。
两人的身影纠缠在路灯下,一个长一个短, 稀稀落落的打在地面上, 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她缓缓转过身,看了眼依旧倚靠着路灯的苏诀。
说完那句话后,苏诀像是又陷入了浅眠, 微微起伏的胸膛让男人裹上一层深秋的寒凉气。
林欢连忙从包里拿出车钥匙, 向停车场快步走去。
她落荒而逃。
她明明是最耀眼的存在,却偏生在苏诀这里, 总会被只言片语影响心绪。
到底还是她的软肋。
确认林欢走后, 苏诀睁开微阖的双眼, 他看了眼天上挂着的那弯细月, 白月皎洁,却触手不可得。
落叶被风带到了他的脚边,他垂眸看去,眼里的情愫让人捉摸不透。
苏诀看向林欢跑走的方向,空气里还带着她身上遗落下来的一点混合了青草和琥珀的香味。
在苏诀印象里,林欢好像一直都是穿长袖或者长裙。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是深秋,才从温室般的包间里出来,她却像生怕被人看去什么一样,把衣服穿戴的整整齐齐。
高中生的学习虽没有初中对于体育的执著,但体育还是每学期要考查一次。
高二9班抽查体测800米那堂课,苏诀刚好改完作业,自窗边往下看就能看见一中耀眼的蓝白色校服。
他看了眼贴在桌角的课表,那节课操场上只有九班一个班。
他把改好的作业分门别类放回教室里。
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是不断涌进教室的习习凉风,吹动得窗帘哗哗作响。
宁市的夏天算不上燥热,紫外线却很强,椅背上挂着学生们随意脱下的校服。
就好像十六七岁的少年,天生就代表着飞扬与不羁。
他走下楼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抹蓝白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少女因燥热而红扑扑的脸庞,脑袋后面是扎起来的马尾,随着林欢奔跑的步伐左右摇晃。
林欢从800米的跑道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累的差点昏死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像是一出节奏不断加快的鼓点,越跳越快,快到她眼前出现了一团一团的黑影和闪闪的金星,林欢非常想就这么往地上一倒。
还不等她杵着双膝在跑道上安心喘上两口气,身侧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调整呼吸,慢慢走走,别倒,对心脏不好。”
林欢哈哈喘着粗气,觉得自己的心肺痛的想要离家出走一般,喉管里漫上一丝腥咸。
苏诀从手边的袋子里摸出一瓶水,贴心地拧开了瓶盖,将水递到了林欢面前。
“慢慢抿一点,别喝太快。”
林欢把校服袖子往上搂了些,露出白玉似的纤细手臂。
他手上拎着一个大袋子,满满当当装着饮料和水,沉甸甸地坠感让苏诀的手臂上显出几条青筋。
苏诀看见了刚跑完的班长,就将整个袋子递了过去:“给大家买了喝的,自己挑。”
于兴磊接过苏诀手上的饮料,双手聚成喇叭状,冲远处的伙伴们喊道:“加油啊兄弟们,苏老师请大家喝水。”
一句不长不短的话,像是一滴沸水扎入滚烫的油锅,少年的热血气在一瞬间被点燃。
苏诀将一整袋水递了出去,手上独独捏着一枚小小的瓶盖。
他走在林欢身边,慢悠悠陪着少女在跑道上舒缓长跑后带来的不适。
林欢慢慢押了一口矿泉水。
一瓶再普通不过的矿泉水,也不知道是燎人的阳光在碰触到水瓶的一瞬变得温软,还是长跑过后的腥咸增加了林欢对水的渴望。
水珠顺着喉管一入直下,沁润了五脏,拂去了燥热。
苏诀安然地走在林欢身侧,两人的影子交叠后碰撞在一起。
苏诀偏头看向?????林欢,她秀气的额头上滋出的清澈汗液,将女孩的额发打湿,校服被她挽到手肘上。
林欢抬起手,搭成扇状扇起一点凉风。
苏诀狐疑地看着她:“不热吗?”
褪开数学这座大山,他也不过是个刚步入职场的“实习老师”。
林欢听见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嘴角漫上一个看上去有些不自然的笑。
“热,但是我更怕黑。”
十六七岁的女孩的心思,细腻又敏感,怕黑怕长胖,更怕自己喜欢的男生不喜欢自己。
苏诀看向她,眼神里起了一丝探寻的意味。
林欢被他看得后脊背生生窜上一股凉意,连忙拿着水瓶往前跑了几步,转过身来看着苏诀:“谢谢苏老师的水,我先回去写数学作业啦!”
盛夏的风卷起被女孩拉开的校服外套,轻快的步伐昭示了林欢很不错的心情。
苏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手上还捏着那一枚小小的瓶盖。
他将瓶盖摊开放在手心上,脑子里响起林欢那句回教室写数学作业的豪言壮语,哂笑一声,往教室走去。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那瓶常温的矿泉水似乎比起往常更加甘甜。
手机“嗡嗡”的震动响把苏诀强行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前一秒还在想着是谁大半夜还要给他打电话,后一秒看见屏幕时,苏诀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苏诀接起电话,声音有些冷。
“喂,徐主任,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直觉带来的下意识,让苏诀不太想去听徐康平后面的话。
徐康平知道自己处在的这个部门不那么遭人待见,他也不想和苏诀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
主要是这人太冷了。
平日里,苏诀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交接完工作也就是一句不冷不淡就皇而盖之了。
今天接起电话来,徐康平觉得自己直接跨过了秋天,一步跨进了数九的寒冬。
工作还是要交接的,徐康平深吸口气,活像给自己鼓劲儿似的,片刻后,迎着苏诀霜天动地的语气,说道:“苏老师,你们高一年级3班和4班的英语成绩我们可能要取消。”
电话那头的苏诀没有出声,只有滋滋的电流声萦绕在两部电话间。
像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徐康平模拟好了几番说辞,连苏诀想要问的问题他都猜了不下十个,更别说男人的情绪,或许是愤怒、惊讶,又或许是难过、痛心疾首……
片刻后,苏诀冰如寒天一般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他只说了三个字:“凭什么?”
男人薄唇轻启,连带着铺洒在他周身的银白月光都变得寒冽起来。
说不上质疑,但他就是把三个字里注满了极强的压迫力,让徐康平都怀疑起自己到底该不该打这通电话。
徐康平讪笑了声,觉得今天的苏诀似乎格外难说话。
他调整了一番说辞,再开口时,声音擅自服了软,带上一丝难以捉摸的讨好意味。
“哎,苏老师,不瞒你说,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是造谣,后面人家实名举报去了宁大,说是你们的实习老师擅自泄题给学生,考试结果不公平,这不我才打个电话说是和你问问情况。”
徐康平本来上班上得好好的,本来五点钟准备准点下班回家,被宁大纪委主任一个电话招去办公室,让他彻查这件事情。
本想着很快就能解决完,却没想到苏诀今天格外奇怪。
像是自己每说一句话,都踩了他的雷点似的。
“谁?”电话对面的苏诀惜字如金。
徐康平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封被隐了姓名的举报信,纠结了片刻,说道:“林欢,好像是一个英语老师。”
电话里仅仅留了苏诀的浅浅呼吸声。
“我问是谁举报的。”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压迫力却直逼天灵盖,徐康平差点被吓得挂电话。
苏诀掏出耳机来扣在耳朵上,将外套披在了肩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和烦躁。
徐康平最终还是没能磨过苏诀,更何况他和苏诀还有点私交在里面,他也不想因为这个和苏诀闹僵了。
企业微信上传出“叮”的一声响,苏诀点开图片。
看见图片上是一张打印出来的举报信。
他通读了整篇举报信,眼神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戏谑。
这个举报林欢泄题的人说聪明也确实聪明,还知道不用手写,要说蠢也确实是愚蠢透顶。
苏诀脑子里条缕分析着写信人的身份,一声轻微的的喇叭声,响起在苏诀的耳畔,刺得他骤然回过神来。
林欢把车开到了他身边,降下车窗后,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苏诀拉开副驾的门,林欢顺手递过去一瓶青柠味的水溶C100,笑道:“苏老师,我刚买的,你喝点,能解酒。”
要不然刚刚怎么说胡话了呢?
苏诀瞟了她一眼,轻轻一拧,瓶盖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仰起脖颈,喝了两口饮料,喉头上下滑动,男人骨干的颈部锋利又利落,轮廓像是古罗马雕塑家刻刀下的绝美艺术品。
刚才接完电话的火气便倏地消融在了里面。
他转眼看向林欢,轻声道:“伸手。”
一枚小小的瓶盖,落入了林欢的掌间。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结束了,开始稳定更新,谢谢小天使们的等待~QAQ
第29章 冰原
林欢手心里放了水溶C100的瓶盖, 她垂眸看了那个瓶盖片刻,四指回握,将那枚小小的瓶盖捏进了掌心。
她看着苏诀的侧脸, 像是和苏诀心有灵犀一般, 她开口道:“苏老师,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为什么你现在的情绪和刚才一比差了很多。
就像是过山车爬到山的顶峰,却在下一秒急转直下一样。
林欢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她天生的第六感就要比平常人更敏感一些,才是去开了个车的功夫回来,苏诀原本身上带着的温度就好像倏地散在了风里。
一座难以接近的冰山雕塑坐在自己身边假装着平静。
苏诀偏头看向林欢, 车里没有开灯, 只有路边的灯光窸窣地散落在车里。
苏诀头一次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深邃的眼眸沉静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林欢。
“怎么会这么问?”他耐心回问道。
他知道林欢的情绪本身就比常人要敏感一些,正因为如此, 在接完电话后, 他还是调整了好一会儿,在自己都觉得能把这事儿压进心底不让任何人察觉后,才上了林欢的车。
可所有的伪装和隐藏都在她一句小心地问询中化作泡影。
林欢缓缓踩下油门, 窗外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
她摁下车窗, 呼呼的风源源不断灌入车里,吹散了林欢心里的那点波动。
在她还小的时候,每次要转学之前, 林宇阳和江然总是好脾气地出奇, 带她去商店随便她买东西不说,还带她去吃平日里压根不让她碰的垃圾食品。
后来, 林欢就对人的情绪产生了极大的敏感。
哪怕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 就能让她整个人紧绷起来, 像是随时要断裂的弦一般。
她变成一个胆小鬼, 连碰触棉花都会害怕疼。
她从停车场把车开上来看见苏诀的时候,男人周身的气场和刚才斜斜靠在路灯下完全不同。
硬要说的话,或许是他一向清冷的目光,现在带上了不知因什么而染上的一丝星星点点的火气。
林欢轻轻摇了下头,又看了眼被自己放到驾驶台面上的瓶盖,轻声道:“没什么,我乱猜的。”
苏诀听见她又一次把想法藏进心底,头一次没有引导她继续说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自己现在自己的情绪都被那通举报电话影响了,有些东西,能晚点知道就晚点知道吧。
苏诀将手肘撑在窗户上,眼里是飞速后退的景物,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关于那封“实名”的举报信。
他脑子里有了点眉目,本想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不让林欢知道。
只可惜,那只能是他的一个美好的幻想。
翌日早上,苏诀收到校领导叫他去开紧急会议的通知,他心下了然,昨天晚上和自己打完电话,并不代表这件事宁大一中会不知道。
他准备好了一番说辞,往会议室走去。
在他打开会议室大门的一瞬间,他看见背着光影,林欢安安静静坐在那间会议室里。
她的背影看上去单薄极了。
苏诀的心被一根针深深地刺了进去。
原本打好的腹稿在一时间统统化作虚无,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林欢坐在那里,脸上敛去了平日里的温和,一张脸上只剩下满目疮痍过后的平静。
原本被阳光照耀着温暖着的湖水,乍然变成了一片萧索的冰湖。
万物不复。
林欢面前放着自己这个学期用过的所有教辅和材料。
零零碎碎的试卷上,每一张都是她仔细分析过又精心思考过留下的痕迹。
现在那些材料被她摊开在一张偌大的会议桌上,像极了她破碎的心,斑?????驳又破败。
苏诀走到林欢对面,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上面,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
笔记本的一角轻轻压住了林欢写满字迹的那张试卷。
似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学校的纪委监察处看着人都到齐了,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而后又将那封举报信投屏在了大屏幕上。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唯有林欢,依旧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监察处主任看着被举报的林欢,清了清嗓子,说道:“林老师,我们也不是凭空怀疑你,只是老话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请你协助我们配合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林欢木然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不管说出口的理由再是冠冕堂皇,一出口的那一刻,有些东西就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例如信任。
林欢脑海里山崩海啸,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闪过那些她曾经在转学前遭受的质疑和询问。
每家学校都需要在自己的履历上做的规范又漂亮,在遇见转学生的时候,所有的手续都是必须完备的。
林欢知道这些东西的本意是出于对学生的保护,可是当一个人在最难受的时候还要去面对这些问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被同学围观、被人在身后议论,她都可以一笑置之。
在学校的“高层领导”那里,她的每一张成绩单,每一份体检报告,甚至是写过的每一份作业都会被人拿出来评头论足一番。
她不像是要转学,更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可她明明也不想走,为什么这一切又偏偏要让她来承担?
她哭过、闹过,结果却依旧不按照她的预想结局去走;林欢慢慢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没有人会真心在意你。
哪怕是你的父母。
你所为之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在他们眼里,无外乎是小孩子的一场闹剧罢了。
泥泞和沼泽,只会淹没她,打碎她,让她窒息。
而她所谓的亲人,永远只会驻足一旁,冷眼旁观。
林欢耳朵里嗡鸣声大震,周遭的所有声音像潮水褪去般不复存在。
她被人一把推入黑暗的无尽深渊,没有光,亦没有希望。
林欢就坐在那里看着大家群情激奋地讨论着,她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那样,心底碎裂成一片又一片,面上却还是死死绷着,不露出半分情绪。
“林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远远听见有人问了一句。
她缓缓抬起双目,漠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腔心血。
林欢自觉上对得起自己受过的教育,下对得起那些熬过的日日夜夜,她问心无愧。
她微微张口,嗓音里透出一股嘶哑:“我没有给学生透题,所有练习卷都是普通的日常训练。”
“不管再问多少次,我还是这句话。”
她的一身傲骨,从来没人能将它折碎,以前是这样,现在亦然。
林欢答完话后,又将头往下低了一个幅度,两手之间死死握着那支白色钢笔。
从一进门到刚才,全程她就只说了刚才的一句话。她这个当事人,倒更像是个被临时拉来凑数的局外人。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压根没有人在意。
他们只要往那里一坐,事情就会按照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继续发展下去,形成一个逻辑合理的闭环。
监察处看她的态度,估摸着也是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余地。
为首的男人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宁大一中高一年级组英语教师林欢,因在本次期中考中国存在透题嫌疑,现经校领导和监察处的考查调研,情况属实。高一年级3班4班本次英语成绩清零,林欢老师,即日起做严重警告,不得再踏上讲台。”
林欢听着,手指死死掐着手腕,把眼泪悉数憋回了眼里。
你看,明明自己已经说了自己的无辜,自己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却还是没有任何用。
她扯出一个苦笑,正准备起身去接那封通知书,伸手的一刹那,被一支修长的手臂拦住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苏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林欢的身前,他眼神阴郁,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一般。
“从我昨晚接到电话到通报出来,短短不到8个小时,诸位是否觉得这样的处分太过草率?”
苏诀没有帮她求情,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让她遭受这盆脏水?
苏诀眼神掠过所有在座的人,眼底冰冷一片。
他拿过林欢出的那张卷子,走到投影屏幕前,从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将所有考查的知识点逐一写在上面。
林欢怔然看着苏诀,男人的嘴角没有了往日里和她说话的温柔弧度,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眼眶下面还有着淡淡的淤痕,是没有睡好觉的证明。
苏诀手指间的薄茧包裹着那支黑色钢笔,钢笔在试卷上认真又肃穆地书写。
林欢从早上一直紧绷到现在的情绪,隐隐有了崩塌之势。
她面上的强硬,不过像是一张纸皮那样,狐假虎威,一碰便碎了。
苏诀写完一张试卷,又走到会议桌前,从自己笔记本下面抽出那张被冠以透题最大嫌疑的练习卷。
其实在苏诀将这张练习卷放上去的一瞬间,不少人都看出了两张卷子的本质区别。
那张练习卷,只是一张查缺补漏的试卷。
试题数量之多,难度之广,远远超出了那张考卷。
但凡教过几年书的人一看就能明白,林欢的练习卷,本质上是把期中之前学的所有重难点知识进行梳理和整合。
更像一份知识清单。
而那张考卷,只是一张标准的考卷。
风马牛不相及。
苏诀像是没看见林欢写在上面的那些笔记一样,细致又耐心地将练习卷上的考点一一写在旁边。
红与黑的□□融合,散发出奇异的吊诡感。
苏诀做完所有事情后,将两张试卷一齐平摊在投屏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钉死在了那两张卷子上。
林欢呆呆地看着大屏幕,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偏过头去看了眼苏诀。
她有好多话想要问他,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生吞了回去。
那时,苏诀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一般,抬起头看向林欢,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之中交汇、碰撞。
连带着空气中都染上一丝灼热。
林欢看着站在那里的苏诀,心下跳得很快。
苏诀冲她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明明他们隔得很远,林欢却就是听见了。
“我只信你。”
我比他们和流言蜚语都要更早认识你、了解你,我只信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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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光茧
大多数人看着大屏幕上展现出的鲜明对比后, 原本肃穆的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张启明坐在主位上,脸上臊的火热,像是被人狠狠往脸上甩了一巴掌一样。
他狐假虎威强撑出来的颜面荡然无存。
他眼睛里满是憎恶的怒火, 一个普通的高中老师, 居然敢这样不给他面子。
苏诀走回到自己桌子前,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散落在桌上的试卷和练习单。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浪费时间。
苏诀冷笑一声,抬起的双眼中满是嘲讽。
要是连这点基础的分辨力都没有,那在座的这些所谓的专家, 真的可以全部辞职滚蛋了。
林欢看着苏诀忘记回神, 整个人的目光黏在了苏诀身上一般。
她看见苏诀轻轻一扣手把那支黑色的钢笔插进了包里。
林欢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名为熟悉的感觉。
她冥思苦想了片刻,关于“钢笔”。林欢还在想着钢笔到底是哪里的熟悉,坐在张启明左手边的副手刘安闻言, 将半含在嘴角的烟头呸的一声吐到桌上。
他半吊着嘴唇, 自下而上蔑视着苏诀,眼神在林欢和苏诀之间环视了一圈,咧出一个冷笑。
“苏老师, 你不会是在包庇她吧?”
刘安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自信满满地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资料,二话不说,反手扬在了苏诀脸上。
纷纷落落的纸张像是白雪一般兜头向下, 散落在苏诀的面前。
上面是林欢在宁大一中两年半的所有成绩单和所有的任课老师姓名。
以及苏诀每个学期期末给她手写的评价手册。
林欢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 好不容易回缓了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在看见那摞材料的时候,林欢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在结合面前的一幕, 林欢露出一个森森的笑来。
原来如此。
之前她以为对方是针对她, 现在看来, 这个人或许是更多的人,在针对她的同时,还想要借机拉苏诀下水。
好一招一石二鸟。
林欢面上不显,脑海里一帧一帧过着从她进宁大一中教书第一天开始接触的所有人。
那个人除了和自己会有交集之外更有可?????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喜欢藏着玩阴招,而且身后还有关系不小的背景网做支撑……
林欢洞察人心不是一两天,但是当她脑海里隐隐显现出那个人轮廓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丝讶异后又被了然所取代。
毕竟,表面上看起来,那个人说的,和她做的事情,可真所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死一般的静寂在会议室里蔓延开来……
林欢透过纷纷的纸页看向站在会议桌对面被刘安羞辱了一番的苏诀。
苏诀今天戴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禁欲,他眼神沉静,就这么看着这一摞扬扬的纸张在自己的眼前落下。
他好像在看着,却又给人一种他压根没有走心的感受。
刘安眼瞅着苏诀的反应,之前早就听说一中有个数学老师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以为只是一中为了造神的托辞。
没想到,倒是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一点。
他双手抱臂,整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诀,想看看对方为了这个叫林欢的女老师,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情。
苏诀看了眼面前会议桌上又被层层的白纸覆盖,白纸黑字,像是一种威胁。
他微微抬起眼,看了眼对面的林欢,只一眼,快得让人怀疑那是一个误会。
在确认了林欢的状态还好之后,苏诀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嘴角边露出一抹轻薄的笑意。
“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大可以明着来,不用那么遮遮掩掩的。”
他从包中拿出那支钢笔,钢笔在手指上旋转。
“更不应该牵扯无关的人进来。”
苏诀面朝着刘安说话,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张启明。
他一字一句,一句一顿,语气堪比拂春三月的杨柳微风,听着温和,字里行间却让人打骨子里爬上冷意。
像一条毒蛇头一次亮出它锋利的爪牙。
苏诀是真的动了气。
他哼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他偏头过去扫了张启明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张启明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脸色是从没有过的难看。
苏诀甚至没有把眼神分给刚才往他脸上扔材料的刘安。
他压根没把那个人当回事!
苏诀这种骨子里带来的倨傲感让刚才还神色奕奕的刘安猛地惊了一瞬。
他死死盯着苏诀,想不明白一个高中老师,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苏诀没工夫去搭理刘安心里的那些龌龊的心思。
他快步走到投屏前,把U盘里早就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放了出来。
从监考表的排制到林欢监考,再到专业机构对于两份他们口中的高重合率试卷的检验。
一项项的证据,依次排列,最后那份坚定报告上的【无明显关联】几个大字,所有的流言全然被钉回了地底。
林欢没有看见那些苏诀找到的证据,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插在电脑上的U盘。
她在脑海里刻画着那个U盘的模样,连带着上面的一个缺口,林欢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欢看着苏诀,眼神里满是交错复杂。
钢笔、U盘、芬达汽水……
一幕幕的过往在林欢眼前流过,那么久过去了,那些发生的事情却好像还在昨天。
她的月亮,更亮了些。
苏诀走到张启明身边,微微弯下腰,凑在对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张启明转头瞪向苏诀。
眼神里除了明晃晃的憎恶,还多了一丝惧怕。
苏诀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再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张启明坐在那里,比一团垃圾还不能入他的眼。
林欢看见他放轻脚步走向自己,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锃亮的高定皮鞋。
她仰头看着苏诀,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苏诀高挺的鼻梁上。
苏诀伸出手,林欢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紧绷起来,对方轻轻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攥得死紧的手指一根根掰了开来。
他的手指触碰到林欢血色尽失的手,眼睫颤动了分毫,暗沉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林欢的手指甲在她无意识的时候,深深嵌进了她的掌心的姻缘线里。
苏诀叹了口气,温和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林欢的手指。
他像是哄小朋友一样,将林欢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央,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硬生生用了自己全部的无言温柔,安抚着林欢。
林欢双眼漫上水汽,从来没人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帮她澄清,安慰她。
那些污言秽语和栽赃,是她天生就该背负的从命里带来的债。
上天给你的一切早在冥冥中标注好了价格,给你优渥的家境和背景,给你漂亮的容貌,却会总要让你忍气吞声。
林欢早已习以为常。
但在苏诀帮她澄清的那一刻起,冰封的湖面起了裂纹。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温柔又耐心的人,会安慰她,会告诉她这些本不该由她承担。
她生出些委屈的情绪。
苏诀没有让林欢等太久,看着林欢把手指松开,他把桌上悉数的纸张整理好。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林欢,问道:“这些还要吗?”
那上面写满了林欢两年的高中生活和苏诀对她的嘱托和期待,那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羁绊。
世间有且仅有这一份。
林欢点点头,从苏诀手上接过那摞纸张。
她的青春和隐私,容不得任何人在这里说三道四。
苏诀走在前面,林欢跟在她身后。男人身上淡淡的苦茶香沿着衣物的摩挲缓缓透过空气间。
林欢抬起头看着苏诀的背影,笑了一下。
在快要路过张启明面前的时候,林欢刻意放缓了脚步,苏诀察觉到身后那一抹身影慢了些许。
他眼神轻轻往后一扫,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他自己不是当事人,有的事情,只能当事人自己去处理,才是真正的过去。
林欢在路过张启明身边的时候,轻微顿了顿。
她弯下腰,系紧了刚才松散开来的鞋带,若无其事地加快了些步伐,跟上了前面的苏诀。
坐在椅子上的张启明蓦地瞪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想要拉住林欢,目光所及,只能捕捉到女人窈窕的背影。
面前的女人压根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刚才那一幕幕浮现在张启明眼前,他完全就是两人的掌中之物。
蠢透了!他在这里被人玩了一台还洋洋得意!
林欢弯下腰的那一瞬间,只听见女人悠然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畔。
她声音极低,但又确保张启明能听见:“知道你蠢在哪儿吗?”
林欢勾了下嘴角,像是勾动心魄的艳丽罂粟花绽放:“连对手都不调查清楚,就敢来挑衅,你是第一个。”
张启明的所有所作所为将林欢的猜测钉实。
没有苏诀在场,她今天一样能把后面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揪出来。
从一开始进门的脆弱是装的,在听到自己被污蔑的痛苦也是她装的,在看见刘安高高在上的模样时,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装的,从头到尾都是她演的一场戏罢了。
最精明的猎人往往是以弱小的猎物姿态出现,她深谙其中的道理。
林欢从小历经人情世故,身边勾心斗角的场面数不胜数,她能长大到今天,这些脏招数,早变成了包裹在她周身的一层厚厚的茧。
成为了她的下意识行为和本能。
唯一的变数……
林欢抬眼看见苏诀停下的脚步,男人回头,眼睛看着她,没有疑问和波动,他停在林欢前面几步的地方。
一缕秋风翻动了苏诀拿在手上的那摞纸张。
唯一的变数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将那层包裹在她周身的茧撕开一隅缝隙,让阳光洒了进来。
阳光暖暖的,丝毫没有灼人之意。
作者有话说:
不虐!真不虐!!我发四!!!谁家碳酸饮料是苦的嘛~(可能大概也许就是会有点酸…吧……柠檬汽水那种微微酸)心虚.jpg
【高亮】:苏诀不是渣男!!!苏老师人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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