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考
◎ 周三一大早,李锴宏早早来到教室里,今天有英语早读。
他翻开英语书的课文,认真背诵着那篇……◎
周三一大早, 李锴宏早早来到教室里,今天有英语早读。
他翻开英语书的课文,认真背诵着那篇被林欢画上星号的必背课文。
他要做第一个拿到林欢背书签字的学生。
李锴宏耳机里放着歌, 却丝毫不影响他背书的速度。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以为是林欢来了,连忙把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收回耳机仓,结果和站在讲台上的体育老师来了个眼对眼。
李锴宏:“……”
英语课莫名其妙又被换成了体育课,看着哄闹一团的教室,李大少面色不善地摔了笔。
他找了个借口出了教室, 目标明确地走去林欢的办公室。
和昨天一样, 林欢的桌面上依旧是摆放地整整齐齐,就是不见人。
他很想上林欢的英语课。
和?????前十四年遇见的老师不同,这个叫林欢的老师, 真的不一样。
在此之前, 李锴宏的优势科目绝对不包含英语这个学科,他看着那26个英文字母疯狂在课本上排列组合就头疼。
刚过去的开学摸底考试,毫不意外, 他考得一团糟。
李大少知道自己英语成绩的当天, 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被叫去林欢办公室的时候,也是真的毫不意外,他因为偏科, 被老师谈话了不知道多少次。
反正没有什么所谓, 也不会有人真的在意他这个二世祖,李锴宏呐呐地想。
林欢坐在办公室里, 手上拿着李锴宏的试卷, 正在翻看。
看见他进来后, 丝毫没有端着老师的架子。
看见李锴宏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双手上, 林欢轻声笑了一声:“学英语是不是特别累?会感觉很枯燥吗?”
空旷的办公室里蓦地失去了声响,唯有加湿器呲呲向外冒着白色的水雾。
从来都只有人耳提面命地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头一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学得很辛苦。
李锴宏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手脚凭空有了自己的想法,杵在地上生了根一般,让他无法挪动。
下一步应该就是对我的“谆谆教诲”了吧,李锴宏在心中猜测着林欢即将到来的行为。
林欢将他的卷子往前递了递,眸中含笑:“数学那么难都能学那么好,英语对你这个聪明又帅气的大男生难道不应该是更简单的存在吗?”
李锴宏在反应过来林欢在说什么之后,看向林欢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居然没有骂他考砸了摸底考?
也没有骂他拉低了她的平均分?
林欢从手旁的柜子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他眼前。
糖果的粉色外皮一眼看去就已经能猜到里面甜滋滋的甜腻味道。
鬼使神差的,李锴宏这个最讨厌糖果甜味的人,竟然伸出手去,拿过了那根小巧的棒棒糖。
男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和少年气息。
“有不能理解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林欢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清澈的眼眸里,满盛暖意。
顿了一会儿,在李锴宏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欢继续说道:“请问李同学,你愿意做我的课代表吗?”
说完,她指了下被李锴宏攥在手心里的棒棒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那,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偷偷溜进办公室的一缕微风,轻轻翘起放在桌上的试卷一角。
直到走出林欢的办公室,李锴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这个叫林欢的英语老师什么事情。
叫一个英语摸底考垫底的学生当课代表,李锴宏玩味地勾起半边唇角。
这个英语老师,和以前遇见那些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还真是不一样。
更让李锴宏难以理解的是,自己他妈的竟然答应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里的那枚小小的棒棒糖。男生的手掌宽大,棒棒糖往手中一放,显得更小了。
李锴宏抬手扯去了棒棒糖的外皮糖纸,甜丝丝的水蜜桃味弥漫在口腔里。
就因为一根甜到发腻的棒棒糖,就答应她做英语课带表还答应她好好学英语,李锴宏摇摇头,真是撞了鬼了。
丧/权/辱/国/的条约都没这么签的。
李锴宏回到教室,拿出昨天才发的英语书,在封面上大喇喇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翻开单词表,看着上面原本觉得像天书一样的文字,现在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
李锴宏在林欢办公室门口转悠了一圈,没有看见林欢的影子,只有桌面上放着一张期中考试的英语成绩单。
他拿起那张成绩单,瞟了一眼,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
不枉他天天学英语学到天荒地老。
也算是对得起那根棒棒糖了。
看见自己考出这个成绩,林欢估计会很高兴吧。他想。
篮球场上哄笑声阵阵传来,李锴宏往窗子外探眼望去,教室里那帮孙子已经开打了。
第一节 课打篮球,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
李锴宏将成绩单规规矩矩放回林欢桌子上,嗤笑一声。
没有他在,那些孙子打的篮球就只配叫过家家。
李锴宏走到球场上,手一扬,外套轻飘飘落在了篮球架旁的椅子上,引得女生尖叫连连。
邴诚弓着腰站在李锴宏对面,准备断球。
他认真打量了下李锴宏,觉得这哥们儿今天不太对劲。
“什么好事儿啊?说出来让哥们儿也高兴下。”
“你猜。”李锴宏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反身转手,越过邴诚就是个准头十足的三分。
一滴晶莹的汗顺着男生的脖颈滑淌下来,球场上一片沸腾。
下课铃声悠扬响起,李锴宏抱着篮球和邴诚走在教学楼走廊里。旁边路过好几拨人,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
李大少自小接受惯了别人的打量,自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邴诚更不用说,中考甩了第二名40分的状元学神,走到哪儿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走到教室门口,他们才听见1班的学生凑在一起低声道:“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三班四班的英语成绩要全部取消。”
\"真是造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应该是一中建校以来第一次吧。\"
“你不知道?他们班那个叫林欢的英语老师给他们透题,要我说,纯属活该!”
话音未落,李锴宏手上的篮球已经砸到了那堆学生旁边的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站在他身边的邴诚脸色也不好看。
李锴宏脸色阴沉,看着那几个凑在一起的学生,冷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手滑。”
几个学生一看李锴宏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自觉失言,忙不迭地跑远了。
李锴宏捡回篮球,和邴诚前后脚走进教室,看见林欢站在讲台上。
她好像心情不好,脊背却始终笔直,向阳的葵花头顶密布着乌云,李锴宏在心底想到。
看见教室里人都来齐了,林欢在嘴角扯出一个半真不假的笑:“同学们,我们这次期中考,平均分年级第一。”
教室里响起一阵欢呼声。
李锴宏手指间转着笔,心下的不安越发重了起来。
林欢格外耐心地等着他们欢呼完,才继续道:“但是,现在为了证实大家成绩的真实性,我们一会儿全班去会议室,进行换卷重考。”
教室里鸦雀无声。
李锴宏隔空和邴诚对视一眼。什么意思?这是锤了林欢给他们透题的谣言吗?
林欢看着下面学生们紧紧蹙起的眉头,学生们压抑了心中的质疑和疑问,却始终没有问出任何一句话。
片刻后,教室里无一例外,他们竟然全部松开眉头,拿了文具盒就往教室外面走去。
安静又有序。
李锴宏走在最后,林欢走在他身边,故作轻松地道了句:“这次考的很好呀。”
李锴宏头一次没接她的话。
半大的男孩子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了好多的她,片刻后道了句:“老师,不止我,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不会做透题的事情。”
我们愿意重考一次,成为你手中那柄破开重重疑云的剑。
三班,从来都是一个集体。
打出去,永远是一个拳头。
半小时前——
林欢跟在苏诀身后,正准备离开会议室,没想到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人推了开来。
钟元洲背着手站在门口,不怒自威。
苏诀走到那人面前,半点不露怯,伸出手,客气道:“钟先生,好久不见。”
男人睨了苏诀一眼,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林欢。
钟元洲眼底闪过一丝嗤笑,缓缓道:“这次的事情我听说了,是张启明做事不力,算了吧,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林老师觉得如何?”
钟元洲刻意避开苏诀,直接问林欢,他似乎拿准了林欢肯定会愿意息事宁人。
他话里话外,偏袒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表面上苛责张启明办事不力,实际上掐着时间来搅这趟浑水,已经把拒绝澄清的意思明白地告诉了在座的所有人。
而流言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没有人会关心事实究竟是真,还是假。
苏诀何等聪明,他蹙起眉头,正想说话。
身后的林欢毫不可查地抓了一下苏诀的衣角。
林欢从苏诀身后走了出来,走到钟元洲面前站定。年轻的女人抬起眼眸,眼里的坚定不容置喙。
她红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要么澄清道歉,要么把幕后那个凭空泼人脏水的揪出来,算了是怎么回事?
林欢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对她的学生指指点点,哪怕是臆测也不行。
会议室里眼见着气氛跌回冰点。
刘安在会议桌下被张启明狠狠抓住手臂,但他还是没忍住,猛地出声打破了会议室里僵持的氛围:“那你想怎么样?”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竟然敢那么嚣张?
她以为站在面前的钟元洲是什?????么人?那他娘的可是宁市纪委的人!
一字一句,几乎是刘安咬牙吐出来的字眼。
林欢像是专门等着他这句话一样,只是眼神还是看着面前的钟元洲:“抽班,调备用卷重考。”
“两次成绩平均分的分差小于2分,我需要公开道歉和澄清声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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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霞光
李锴宏趴在自己座位上, 极短的黑色发茬根根分明,就差把“老子不好惹”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从会议室的考场里走出来到现在一直是这么一副模样。
神色恹恹的,看谁都像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
那双好看风流的双眼也没有再风流, 眼神冷冰冰的, 招桃花的嘴角也不乱翘了,抿成一股向下的线,看上去心情坏到了极点。
邴诚拿着一本这些普通学生不能理解的物理书来敲他的桌子。
男生听到声响,懒懒抬起头来,半撑着手臂, 看清来人后, 也不恼,问道:“大学霸,成绩最快几个小时出?”
邴诚抬手扶了下纯黑色的眼镜, 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时钟, 估摸着道:“别人我不知道,林美女我记得最快是2个小时出成绩。”
曾经林欢改完3班的试卷最快的一次就是不多不少2个小时。
几个小时前,他和邴诚提前交卷离开了临时考场, 在路过旁边的监控室时, 看见了里面的所有老师。
有他不认识的,有教务处和德育处的,还有高中部三个年级的年级组长, 以及英语组的所有老师。
李锴宏在路过门口时, 手中的填涂铅笔不知怎么就骨碌碌从笔袋里滚到了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的时候,看见那里坐着一个人, 一袭纯白色的长裙, 足底穿着一双画着小雏菊图案的白色板鞋。
那只手, 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裙边, 原本飘飘欲仙的裙摆上赫然出现了几道刺眼的皱褶。
李锴宏眉头一皱,觉得有点不对劲。
还没等他抬眼仔细去看那人,身后推推搡搡的人群已经结束考试从会议室里涌了出来。
李锴宏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场景,心里还是觉得梗着点什么。
下一秒,只见刚才还眼眸里尽显困顿的男生,眼里的睡意散得干干净净。
他从椅子上“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攮了坐在自己前面看物理书的邴诚:“艹,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邴诚双手一并,合上了物理书,抬起眼看着他:“你想怎么办?”
李锴宏眼里闪过一丝坏笑,他勾起半边唇角,看上去又痞又帅。
10分钟后,他俩悄摸回到刚才考试那栋教学楼。
才爬到二楼,一道女声从墙的背面传了出来。
邴诚神色一凛,伸手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李锴宏,将人一把拉到了另一边,伸手抵在唇上,示意李锴宏不要说话。
女人的声音直直灌入了听力相当好的两人耳朵里——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当初可是你跟我说,只要我……你就帮我把她踢出一中。”
女人刻意压低了声线,楼梯口的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隔着半大不小的一段距离,但那个声音确实是听过的,总觉得熟悉。
听见女人的脚步声传来,李锴宏四下张望一圈,站在这里,只要女人一出来,他们绝对会被看见。
李锴宏戳了下邴诚的肩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卫生间标志,两人猫着腰飞速钻了进去。
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李锴宏面上不显,心里却早打好了主意。
避开了就完事儿了?
李大少哼笑一声,这事儿没完!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邴诚看清他的神色变化,心里给那个陷害林欢的女人点了根蜡。
李锴宏吹了声流里流气又高调的流氓哨,听上去坏透了。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一下,不多久,脚步声越发快了起来。
李锴宏轻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在害怕。
脚步声远去,李锴宏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他抬头嗅了下,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那种香水,整个宁大一中里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说来不凑巧,李锴宏家刚好拥有宁市最大的香水品牌产业链。
李大少活到现在,就没有他认不出来的香水。
这一出属于意外收获,他俩真正想做的,还是想上去听墙角,听听分数是多少。
果不其然,三楼会议室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里已然炸开了锅。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这种成绩根本不可能出现。”
一道清冷的男声横插进了吵闹的声音中,莫名的,整个办公室内安静了下来。
那个人的声音他们认识,那是坐在林欢旁边的一个很厉害的数学老师,而且还是现在宁大一中的教务处主任。
苏诀冷冰冰道:“每年的备用卷,出卷教师都是由教研组长亲自命制,副校长亲自进行审核,这是宁大一中从建校以来的传统。”
“郑老师,也不教3班。”
他眼神横扫过坐在会议室里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气势逼人:“而且,这是在你们要求下,你们亲自进行的监考和阅卷。”
360°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考。
整个教研组进行的“透明”阅卷。
他的语速不是很快,听上去慢悠悠的,却凭生让人听出一股威压之感。
本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林欢是被人诬陷的,钟元洲偏心不想给林欢澄清,才有了今天的抽班重考一幕。
现在重考的成绩单放在众人面前,白纸黑字,那些有异议的人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梗着脖子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哪怕调了备用卷,随机抽班重考,3班的平均分,总体比上次的期中考还高出了2分。
更别说还有两个变态一样的学生,整张卷子,从听力到作文,居然一分没扣,拿了满分!
又以一己之力,生生把平均分拉高了3分!
整个教研组在他们面前批改的卷子,根本断了他们在后面做文章的念头。
最嘲讽的是,那两个学生是他妈提前交卷走的!!!
刘安本就气得火起,现在更像是被人隔空甩了一个巴掌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被这个实习老师嘲讽,现在还被她的学生用成绩嘲讽,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林欢站在会议室旁边,不参与阅卷,不参与任何事情。
她事不关己地抱着手看着刘安一张脸上脸色不停变化,看上去可有意思了。
林欢余光一扫,外面一双骚粉色的球鞋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挑起眉来,随即轻笑了一声。
原本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突然落针可闻,所有人回头过来看着她。
林欢回给他们一个无害的微笑。
看起去嘲讽意味十足。
所有的事情在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早已尘埃落定,真相到底如何,人人心里都有一杆属于自己的秤。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自有判断。
她眸中含笑,看向站在台前脸色灰白的钟元洲,只掠过他一眼,林欢便抬脚离开了那间会议室。
她要的公开澄清和道歉,她相信钟元洲不会食言。
林欢走出会议室,预料之中的,外面早没了来人的踪影。
她垂眸一笑,抬眼看向今天的夕阳。
暖黄的阳光打在操场上,三两的学生走在一起,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手上拿着背书手册念念叨叨……
一切都那么美好。
苏诀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他走到林欢身边,双手搭上了面前的护栏。
林欢眼睛直视着夕阳,轻轻眯了眯眼。
“不憋屈吗?”她听见苏诀问自己。
林欢偏头,苏诀恰巧偏过头来看着她。
路过的晚风隐匿了声响;藏匿了喧嚣的霞光,用尽温柔包裹着面前的两人。
林欢摇了摇头,唇角微微翘起:“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苏诀卸下一身凛冽的锋芒,看向她的眼神里,难掩骄傲与自豪。
似是意有所指,他缓缓道:“我也是。”
他的学生,从来都行的端,坐得直。
他的向日葵,永远抬头向阳而生,是真的非常耀眼,异常动人。
还没等林欢和苏诀回到教学楼,3班重考备用卷,结果平均分甩了他们自己期中考平均分5分之多的消息在整个高一年级炸了开来。
李锴宏和邴诚两个拿满分的,更是一时间成为了人群里的焦点。
林欢前脚才回到办公室,办公桌前花花绿绿的各种零食直接堆满了她的办公桌。
办公桌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小纸条。
有画表情包和熊猫头安慰她别难过的,还有给她写笑话逗她开心的……
学生们小小的善意,在林欢的心里勾画出一抹灿烂的彩虹。
这条路,她从来没选错,她也从未后悔。
林欢把所有的零食和卡片收到了桌旁的柜子里,这些善良,她必须妥善保存。
“林欢”,苏诀唤她。
林欢懵懵地抬起头来,和刚才在会议室里不卑不亢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苏诀指尖拿着一枚小小的U盘。
林欢冲他递出个疑问脸。
苏诀也同样拿不准这个U盘里是什么,但他有种预感,这个U盘的出现并非莫名其妙。
苏诀没多废话,直接把U盘插上电脑。
U盘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文件,格式MP3。
苏诀和林欢对视一眼,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抄起自己桌面上的耳机后,分给了林欢一只。
同一时间,苏诀鼠标放在那个文件上,轻点了两下。
一阵女声传了出来。
虽然中间似是隔着点什么,收音并不清晰,但林欢和苏诀都从对方的眼中认出了那个人来。
余音灵,现任高二年级的英语老师。
说来不巧,林欢在进一中之前就认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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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刀伤
◎ 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隔着一层楼板,也像是隔着一个小世界。
除了日常的几次教研和培训!◎
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 隔着一层楼板,也像是隔着一个小世界。
除了日常的几次教研和培训,林欢和余音灵的交集还没她和门口保安大爷的交集来得多。
无可厚非的是, 哪怕再没有交集, 她在进一中之前也是真的认识余音灵。
人这种社会性动物,本身就是靠着那人与人之间那一星半点的交集产生羁绊。
但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林欢确实没有很诧异。
她微微挑了下眉头,从自己那尘封的记忆灰堆里扒拉出了一点细枝末节。
林欢有自己的考量,这个她不打算告诉苏诀。
音频几秒就到了头, 苏诀脸上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神色变化, 他拔了U盘,看着林欢。
“伸手”,他耐心好得出奇。
林欢脑子里刚才一直在想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直到苏诀出声唤她, 才醒然自己是在办公室里。
刚刚还和苏诀共用了一对耳机来听音频。
林欢掌心向上,小巧的U盘被苏诀轻轻放入了她的手心里。
轻轻柔柔的,像是羽毛轻挠了一下林欢的心头。
骨子里一股酥麻蹿了上来, 林欢阖起掌心, 攥紧了掌心里的U盘。
“我不是当事人,这个U盘理应交给你自己来处理。”
苏诀比林欢更清楚,在这种事情上, 他没有为她做决定的权利。
拿去质问余音灵也好, 摆在自己的抽屉里让那个U盘再也不见天日,这些统统都应该是林欢自己的选择。
苏诀那句话说的是真的, 他永远不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代替她做决定。
他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点苏诀很是拎得清。
林欢心下苦笑一声, 就算过了那么几年, 苏诀也还是最好最温柔的代名词。
他不善言辞,却用极致的温柔呵护着她的心思。
她道了句谢,请了假,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四点,林欢背着包准点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以清幽出名,所有的商圈资本大佬想要谈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这里。
林欢抬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走到自己预定的包房门口,里面余音灵的黑长直已经先一步入了林欢的眼。
她偏过头去哂笑一声,好几年不见,她倒没怎么变。
就是胸腔下的一颗心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
以示尊重,林欢进门前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
余音灵以为是服务生送茶过来了,捏着嗓子细语道:“请进。”
结果回头过来,在看见门口的来人时,刚才还柔柔弱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怨毒起来。
她从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在看见林欢手里把玩的那个小小U盘后,脸色突然又刷白了下去。
林欢靠在门边,看着她脸色一红一白,觉得挺有意思的。
片刻后,余音灵像是石化在了原地一般,不再讲话,只是定定盯死了林欢手上的那枚U盘。
像是看见了让骆驼濒死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她在害怕。林欢想。
林欢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啰嗦的性格,余音灵费力八气整这么一出她也猜了个大概。
现在就是要把猜测落实了,然后来清算一下这笔糊涂账。
也不枉她顶着被扣半天工资出来见余音灵。
她垂眸将U盘装进随身的包内,走进了包房。
在路过余音灵身边的时候,她瞥了眼,没想到余音灵竟然还回瞪了她一眼,好像她林欢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新鲜。
林欢抬手招来了服务生,在对方耳旁说了句什么。
服务生弯了下腰,然后退了出去。
林欢看着余音灵,淡淡开口道:“司弘毅没有告诉你,他最讨厌的就是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吗?”
不提司弘毅还好,一提,余音灵的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站在那里微微抖了起来。
梨花带雨,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只可惜,林欢一点都不同情她。
她撑直了双手杵在桌上,看向余音灵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怜惜之意。
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余音灵涕泪横流,看上去楚楚可怜:“你都有了苏诀了,为什么还要霸占着司弘毅?我知道你就是存心报复我!”
余音灵抛弃了平日里的淑女作态,冲着林欢毫无形象的大声吼叫。
林欢偏过头去啧了一声,咻地笑出声来。
贼喊抓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这能耐呢?
林欢深呼吸一口,平心静气地看着发疯似的余音灵,冷冷道:“亏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司弘毅这个名字,你也配?”
抛开平日里在苏诀面前温软的模样,真正认识林欢的人,从来不会把林欢和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挂上钩。
她是一朵真真正正的罂粟花。
吃人不吐骨头。
林欢周身的气场倏然变了,她底子里更深层的东西显露在了余音灵面前。
从小跻身上流社会,林欢什么没见过。
再脏的心眼手段,在林欢这里她只是不屑,她骨子里自带的疏冷与傲气,那是千百个日日夜夜堆砌而成。
她们从生来就不是一样的人。
林欢此话一出,余音灵怔怔愣在了原地。
林欢深吸口气,继续道:
“之前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抛下他一声不响离开的人是谁?”
“杳无音信的又是谁?”
“你比我更清楚司弘毅的情况,他当时是对你有多信任你才肯和你交心,结果你转手拿着他的脆弱当成谈资去撩骚你们学校的男生。”
“你见过他手腕上的那道割痕吗?”林欢咧开唇露出个冷笑“你应该见一见的。”
“你知道他差点没能继续上学吗?”
“毁了他,你赔得起吗?”
林欢眼神阴霾,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余音灵,这个人,让她打心底里恶心。
要不是林欢心细如发,那天课间活动时发现了司弘毅手腕上那条被手表带隐隐遮住的刀伤。
后来又求着老爸给司弘毅找了宁市最好的心理咨询师,林欢现在都不敢去想司弘毅的路最终会走向哪里。
在余音灵和别人撩骚的一个笑谈,差一毫厘毁了司弘毅的整个人生。
现在她舔着脸来自己面前说她喜欢司弘毅?
呸!
余音灵听着林欢的话,一句一句,她的脸一点一点散尽了血色。
“可是我是有苦衷的啊!”余音灵猛地跌回凳子上,整个人埋在手臂里呜呜哭了起来。
林欢冷冷看着她,不再发一言。
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一个拿别人真心当儿戏的人,她又凭什么觉得别人会相信她的苦衷和理由?
门再次推开,一双好看的手拿着一叠纸巾递到了余音灵面前。
她泪眼娑婆,抬眼看见光的背影里站着那个她日思夜想了很久的人。
余音灵站起身就想要去抓司弘毅的手。
司弘毅将纸巾往桌上一放,不着痕迹又绅士地往后退了两步,和余音灵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如果说,刚才林欢的那些话只是让她生气,现在司弘毅往后退的这两步,足以让余音灵崩溃。
司弘毅站在那里,冰冰凉凉的,冷眼看着这个他从小所谓的“青梅”。
时光真的很残忍,一朝一夕间,把原来身边的人变得认不出模样。
林欢嗫嚅了下嘴唇,半晌后,她看向司弘毅:“走吧。”
她没有选择当着司弘毅的面继续抖落余音灵做的那些事情,林欢不想让司弘毅那些少年儿时的回忆染上脏污。
余音灵做错了事情,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之前的那些,是司弘毅和她之间的纠葛,林欢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余音灵是那样的人,可林欢不是。
她离开前,将一个小小的信封放在了余音灵面前。
林欢相信,但凡她还要有一星半点的良知,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司弘毅今天过来纯属偶然。
他本来在另外一间包房里和合伙人谈律所扩张的事,结果服务生过来告诉他有一个姓林的小姐请他过去一趟。
司弘毅抬起面前的茶押了一口,他之所以会选这家茶馆来谈事情,除了环境清幽,服务员人均守口如瓶?????外。
他还知道这家茶馆背后的实际控股人是林家。
在听到有位林小姐请自己过去,司弘毅就是猜也猜出来了。
余音灵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哪怕后来他做了心理咨询,又吃了很久的药,也尝试着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
可是结就是结,一天不解开,总是让人不得安宁。
司弘毅过去的时候,他靠在门边上,听见里面林欢质问余音灵的那些话,他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了出去。
临死的憋闷感让他最终像那涅槃的凤凰一般,浴火重生。
他很清楚林欢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认识林欢那么久,林欢在余音灵面前放信封的举措,哪里又逃得过司弘毅的眼睛。
他太了解林欢了。
人人都说她难以接近,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林欢是真的把她认定了的朋友放在了心里最珍视的地方。
舍不得让任何人轻贱。
这样的林欢,值得任何人对她好。
一时间,两人前后脚出了茶馆大门。
林欢冲司弘毅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走了,再不回去学校该要扣我工资了。”
司弘毅一脸的不信任,挑眉看着她:“那点工资够你每个月给小迈做保养?”
小迈,林欢最爱的座驾,迈巴赫GLS。
保养一次上万都是小数了。
林欢睨了他一眼,手指上套着迈巴赫的钥匙,甩了两圈:“走了。”
司弘毅在林欢背过身的那一刻郑重地叫住了她:
“林欢,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还是解释一些看上去不合逻辑的点:欢欢的好朋友就那么几个,司弘毅和她在一个班,又知道她对苏诀的心思,林欢在司弘毅面前表现出的脆弱让司弘毅非常想保护她,但是司弘毅是正常的价值观,可林欢心里,因为从小的一些变故,她对朋友这个词的含义,比别人要更深一些,和别人想的拿着普通朋友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林欢把司弘毅当成最好最好可以为了对方去做很多事情的朋友的原因。林欢的经历,注定了她的思维上和普通人会存在不同。(滑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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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珍摄
◎ 从认识到现在,司弘毅前前后后叫过林欢两次全名。
一次是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向她做……◎
从认识到现在, 司弘毅前前后后叫过林欢两次全名。
一次是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向她做自我介绍:“林欢同学你好,我叫司弘毅。”
后来熟悉了, 他就总是和胡小雪他们一起叫她“欢欢”、“林大小姐”, 反正怎么不正经怎么喊。
第二次叫林欢的全名,就是现在。
司弘毅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林欢一瞬间忘了动作。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脑子里却把两人的过往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
林欢从认识司弘毅开始到后来,她只觉得和司弘毅能够走的更近一些,或许是林欢当时在司弘毅最脆弱的时候拉过他一把。
又或许是这个叫司弘毅的人, 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
一来二去, 两人之间的这些羁绊便成了这段关系要比别人更紧密一些的依存。
林欢看着司弘毅,和以前不同,面前的人堪称得上一句“一表人才”。
这么好的司弘毅, 林欢自诩配不上他。
配不上他的真心, 配不上他的好。
林欢眼底满是苦,话才出口就已然染上了哑。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从林欢口中说出,从来都不是一张好人卡。
世间情愫千千万, 友情是最珍贵, 珍贵到她认为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司弘毅从来不是笨人,能年纪轻轻在一个行业干了风生水起,不用说也知道他的智商和情商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林欢才说完这句话, 司弘毅哪里还能不懂她的意思。
以前读书时, 学校盛传一个流言:高二9班的林欢,心比天高, 目中无人, 谁都看不上。
司弘毅每次闻言都只是轻轻提了嘴角嗤笑一声, 那些白痴, 他们怎么会懂林欢。
面前看似比谁都冷血的人,骨子里比谁都善良。
她害怕自己的匆匆来访,必然携带着某年某月某日的不告而别。
她见惯了离别之苦,又怎么忍心让那么好的同学和朋友去经历这些。
林欢宁愿一个人死扛,哪怕背负着被人的误解和口舌,也不愿意让别人为她流泪。
眼泪太珍贵,珍贵到顺着脸庞滑落的一瞬间,才能让人明白心底的那一抹重要。
人与人的缘分太过脆弱,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
司弘毅今天不太想做那个“蓝颜知己”,他狠下心,冲着林欢的心窝子里戳了下去:“你和苏老师,现在是同事吗?”
言语的刀光剑影间,他字字戳向林欢泣血的真心。
林欢闻言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晌后,又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一只孤零零的飞鸟划破天际。
她勾唇笑了起来:“对,同事。”
她曾在少不经事时踏进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河流,她在那里面摔的很惨,面目全非。
少年少女,似是生来便拥有与平庸和世间一切准则背道相驰的权利。
可如今再来一次,林欢已然被剥夺了再次踏进去的勇气。
时间是奇妙的东西,能让人看不清从前和以后。
苏诀是林欢心间不可触碰的潘多拉魔盒,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又一次沉沦。
上一次的代价,是她落荒而逃,待在国外整整数年。
林欢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一次沦陷,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向苏诀迈出了整整99步路,最后那一步,是她留给自己的尊严。
这一步,林欢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
十七岁的爱恋,单纯又美好,她可以有着无限的勇气和世界相抗衡,总是让她想象着有苏诀的未来和以后。
现在的林欢,只能选择放手。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司弘毅点了下头,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林欢比自己想的更清醒,也更透彻。
林欢向司弘毅摇了下手中的车钥匙,笑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司弘毅看着她的头发长长了些,那双漂亮的杏眼不比在1m9时见的那么动人,多了些让人看一眼都会难过的殇。
他在林欢要离开前叫住了她:“之前我在见客户的时候,恰好碰上了于兴磊,他说找了个时间,想和大家一起叙叙旧。”
司弘毅报出了时间和地点,林欢听见熟悉的名字,顿下脚步,半晌后,她缓缓道了句:“好。”
在宁大一中的两年学习生活,抛开别的不谈,这些同学,是与她关系最深的了。
林欢没理由拒绝。
林欢和司弘毅前脚离开,地上的一排快递柜旁,一双光滑锃亮的皮鞋慢慢调转了方向,冲着路的另一边走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漫布上了层层乌云。
大雨将至……
林欢别了司弘毅,一路开着车,思绪都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距离宁大一中只差一个红绿灯了。
她眯了下眼睛,手指在方向盘上不断敲打着。
和平日里放松的敲打不同,她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又重又急。
她眼神睃到一旁放着的那个遭瘟的水溶C100的瓶盖,心里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决心,又隐隐有了溃塌的架势。
两种完全背道相驰的情绪在林欢心底不断交锋,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点心烦。
也不是很闹心,却能影响她整个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肯定是上不了班的,她偏头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色。
真棒,那脸色活像是刚去给人上了坟似的。
左右请了剩下的一天假,林欢一不做二不休,一个转弯,直接朝着城市最边缘开去。
前阵子胡小雪他们每天在朋友圈里刷屏,说宁市最外围依山傍水的地方开了一家蹦迪厅。
老板为了经营噱头,说的比唱的好听,打造出一家“清迪厅”。
林欢一手把导航调出来,一脚油门直接开了过去。
她倒真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清迪厅,是在玩什么花招。
等真的到了那里,林欢恍然,还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人家说是蹦迪厅,但实际上还真给他把营销这块玩儿明白了。
一进门,左右两边的桃花树给客人一种十里桃林的既视感,再往里面走,是一片□□露的露天阳台。
外面,是宁市最著名的淡水湖。
背面,是宁市边缘的群山环绕。
日光熹微,水面上波光粼粼,半裹着凉风吹来,一杯莫吉托配上如此美景,论谁都沉醉。
离开露台,再往里走,林欢似乎听到一些传统蹦迪厅正常应该有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躁动的音乐迎面扑了她一脸。
饶是到这个时候,那些弯弯绕绕的情思,才有了消隐的痕迹。
她一脚跨入舞池,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身边熙熙攘攘全是人。
林欢被人群簇拥在舞池中央,闭上眼睛,?????任凭自己放空。
连日里的糟心事,被迫见了天日的潘多拉魔盒,苏诀不冷不热的态度……
原本被她压死在心底的难过和委屈卷土重来,林欢站在舞池中央,蓦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雪山崩塌的最后一片雪花,把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压垮。
周身的人、鼓动的音乐,一刹那间被抽离。
林欢俨然把自己放进了真空里,她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只有眼角边不断落下的泪珠,让人心疼。
她从舞池中走了出来,乍然而至的报复性虚空,把林欢整个人剜空了一般。
只剩下心口滴血般的痛楚还提醒着她活着这个事实。
林欢走到吧台前,手指勾过菜单,点下了一杯鸡尾酒。
调酒师看着林欢,贴心地将纸巾递送到她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林欢默默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纸巾,眼角的泪依旧止不住地流淌。
“一杯玛格丽特。”她轻声道。
她太苦了,苦到无法诉说其间辛酸。
苦到这些痛,再无一人能懂。
调酒师等到林欢的回答,却兀自帮她做了另一个决定。
几分钟后,一杯热气腾腾又馥郁着果香的酒放在了林欢的眼前。
她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调酒师轻声开口:“比起魂断Margarita,您可能会更喜欢这杯温热的热红酒。”
林欢手指僵硬,双手抬起面前的那杯热红酒。
酒气飘散在空气中,入口的一霎,只留有水果的馨香。
温柔又包容,把林欢整个人囊括其中。
她小口小口抿着手上的热红酒,眼角滴落的泪珠终于止住,只剩眼尾的一片红。
调酒师看着她情绪稳定下来,试着和她交谈:“不知道这位女士有没有听说过魂断墨西哥的故事?”
林欢舔了下嘴唇,口齿唇舌间,没有了苦,只剩下一点微微的酸。
“有所耳闻。”林欢哑声道。
传闻一位颇有名望的调酒师和自己的爱人在墨西哥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打猎时,他的爱人不幸中了流弹。
女士没能撑到被救治的时候,便一睡不醒,倒在恋人的怀抱中永远离开了人世。
这位调酒师为了纪念自己逝去的爱人,调制了这种鸡尾酒,将浓稠的哀伤灌注其间。
而他的爱人,名字就是玛格丽特。
林欢看着调酒师,眼神迷茫,像极了上学时听不懂课的学生。
调酒师见过太多人的喜怒哀乐,像是一眼看透林欢一般,轻声开口。
他的声音里像是有一种魔力,轻巧间,就能诱着人不自觉地被带入其中。
“你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是你现在很害怕,你怕他轻而易举的就能离开你。”
窗外浪声阵阵,星星点满了夜空,露台上点点灯光逐一亮起。
在调酒师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林欢将热红酒的杯子轻轻放在上面。
浑身的血液都温热起来,林欢的目光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说得对。
她勾起一个笑:”可是,我现在不要他了。”
只要不爱,他就再也无法伤害到自己。
调酒师轻轻摇了摇头,他手上不断摇动着的雪克杯在光影间流转。
“玛格丽特亦是惜和珍摄。”
他说。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周末愉快呀~我会认真努力的~QAQ
第35章 流感
◎ “目前,全省接连不断爆发新一轮甲型流感,毒株变异株的不断出现给居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
“目前, 全省接连不断爆发新一轮甲型流感,毒株变异株的不断出现给居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今冬流感来势汹汹, 与呼吸道传染病出现叠加流行的风险依然存在……”
林欢从蚕丝被中伸出手来, 摁掉了床头闹人的起床铃声。
耳朵里把刚刚的新闻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宁市最近爆发了新一轮的冬季流感,本来冬季就比其他季节要更敏感一些,通知也接连不断地发了好几轮。
一直都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附二院出现第一例死亡病例。
二院一个晚上增加了上百个被传染的病人,医院被迫封闭,只得再次发出一个四不像的通告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清早就听见这样晦气的新闻, 早上从床上起来的时候, 林欢总觉得肌肉间透露着一丝酸涩。
左右想了下,应该是昨晚上在清迪厅喝了不少鸡尾酒的缘故。
林欢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调酒师的那句话,她甩了甩脑袋, 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款的毛呢大衣。
雪白的高领毛衣配上驼色的大衣, 林欢原本就秀气的脸庞,被这样一笼,面上透出一丝红润。
发丝绕在她的脸旁, 齐眉的刘海让她整个人多了丝青涩的意味。
林欢趿着拖鞋从冰箱冷冻室里找出一对冷敷球, 在肿得像金鱼似的眼球上慢慢滚动着。
冰凉的刺激感迅速给红肿的眼睛降温,也让林欢彻底清醒过来。
酒喝多了,自然会有些后遗症。
林欢灌了自己一杯醒酒用的蜂蜜柠檬水后, 在出门前, 还是任命地抓起了放在桌上的咽炎片。
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等她真正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欢才惊觉, 早上听了一耳朵的通知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冬季的流感来势汹汹, 平日里的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该上班上班, 该上学上学。
今天不同,每个人在一夜之间都自觉地戴上了口罩。
学校门口增派了人手,对入校的每一个学生和教职员工进行体温的监测。
秋末冬初,枝头上仅挂着的几片枯萎落叶,在凛冽的风里飘飘然落下地来。
林欢自觉伸出手腕,“滴”的一声清响,上面36.5℃的体温赫然入眼。
林欢对测温的同事道了声谢,只是嗓间的喑哑让她自己都愣了一瞬。
“天气又干又冷,林老师你多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欢点点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嗓间有点紧。
她提脚走进校园里。
那封举报信闹到整个学校每个人都知道的程度,这点林欢是知道的。
毕竟重考的一系列事情,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可很奇怪,到今天来,谁也没有在她面前多说半个字,连一丁点疑问都不见踪影。
林欢走到教学楼前,公示栏里原本贴着对学生私带手机的处罚通告,现在那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通告。
林欢走上前去,读了下前因后果,挑了下眉,毫不意外。
通告隐去了种种,把余音灵这个始作俑者抹得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提及。
全文只是说明了那封举报信不实。
而栽赃的人姓甚名谁,被栽赃的人又是否清白,统统被一语带过。
林欢若有所思地把手指放在句末结尾的那个红色公章上轻抚了一下。
钟元洲确实答应了她澄清,只是这个澄清,明眼人都知道多少带了点敷衍的含义。
余音灵和钟元洲在背后的勾当,应该不会浅。
林欢眯了下眼睛,现在,余音灵这枚棋子对钟元洲而言,意义应该没那么大了。
她赌了一把,赌余音灵对司弘毅的愧疚。
事实证明,被林欢赌对了。
余音灵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找过林欢的麻烦,只是在教研会上,两个人坐的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林欢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她向来都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
现在余音灵不找她麻烦,她可再高兴不过。
可惜好景不长,开完教研会回来,林欢坐在桌位上批改着学生的听写。
平日里清明的脑子,怎么像被灌了铅似的,迷迷糊糊间,林欢觉得听写本上的26个字母都快飞上天了。
她抬手揉了下眼眶,光是抬手的这个动作,都费了林欢好大的力气。
左右那听写本是不可能再改下去了。
林欢把学生的作业放去一边,耳边传来齐梦几个人要去吃饭的邀约。
她强撑着眼皮,冲几个人摇了摇手,又转过身去,趴在了桌上。
林欢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个小靠枕,一张秀气的小脸埋在了里面,侧脸对着自己右手边的办公桌。
原本早就该在那里批作业的苏诀不知去了哪里。
桌上摊开摆放着这次班上学生期中考的成绩分析表。
林欢困得眼皮直打架,闭上眼后,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踏实,一会儿像是去到了南北两极,萧索的风裹挟着冰刺,分毫不差地往她的骨缝里扎去。
一会儿又像是一脚踏入了火炉,闷燥又灼热,她想找杯水解渴,却偏生找不到一点水。
林欢嘟囔了一句,往靠枕里又靠了靠。
这次还好,没有了两极的寒凉,也没有了火烧的干热。
林欢反应过来时,她孤身一人,站在宁大一中的校门前。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可阳光并不灼人,洒在身上,透出一股暖意。
学校大门林欢看了整整两年,到自己来上班,又是每天都会看见的事物。
只是现在,没有了学生们呱噪的交谈声,校门口外涌?????动的车辆也没了声响,学校透出一股安静寂寥之感。
林欢迈出脚步,走进一中的校园。
今天很是奇怪,学校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林欢狐疑了一瞬,下一秒,脚上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带着林欢走到了那棵姻缘树下。
她走过去,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当时和陈家良写下的那张。
林欢皱了眉头,这张不应该早就被自己扔进垃圾桶了吗?
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
还没等她理清楚个一二三四,旁边传来了人声。
林欢连忙躲到树后。
脚步声响,一个沉稳,一个悠然,伴着高跟鞋的嗒嗒响声,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姻缘树前。
林欢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眼睛倏然瞪大。
那两个人,不是苏诀和那个叫许曼怡的漂亮女人又是谁?
比起第一次在Superior门口见面,这次,林欢敢仔细地在许曼怡身上打量了一番。
她没有第一时间落荒而逃,只是藏匿在树后面,看着两人。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林欢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的词语,这些词语是他们会被无数人称赞的那样美好。
林欢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她不喜欢苏诀和许曼怡站在一起。
他们站的很近,近到两人间不断缩减的距离让林欢觉得扎眼。
许曼怡双手背后,手指尖拿着一封像是信的东西。
站在树后面的林欢眼眶里倏然漫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那封被许曼怡拿在手上的信,是她写出去的情书。
林欢一时间忘了现实与梦境。
她浑身颤栗,一声声压抑的痛哭与唏嘘,那一星半点流露出的低声啜泣,仿佛是从她灵魂最深处艰难地、一丝丝抽出来的。
散布在空气中,交织出一副悲哀画卷。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苏诀站在不远处的身形朦胧又浅淡。
他好像飞快地向这边掠了一眼,又像是林欢凭空生出来欺骗自己的一个错觉。
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林欢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光亮刺得她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
等到她终于把自己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林欢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周身的酸痛卷土重来,比睡觉前更痛了些。
林欢强撑着起来找到自己的玻璃杯,想去接杯水润下嗓子,还没等起身,手上的玻璃杯就被人抽了出去。
梦里那道高挺的身影与现实交/叠。
林欢环顾四周,没看见正常办公室里一屋子的人,脑袋里蹦出一个问号。
苏诀把水杯放到她面前,看着林欢烧的红扑扑的脸蛋,满眼心疼。
“喝了润润嗓子,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林欢周身沸腾的燥感一霎便被压了下去,心里的慌乱也消退不少。
她定定看着站在面前的苏诀,连一秒钟都不想自己把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来。
那个调酒师说的对,遗忘要交给时间,她现在还没有办法遗忘眼前的人。
如果刻意要去遗忘,回忆只会反扑,让她记的更深刻一些。
苏诀看着林欢圈在杯子上的手指,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手指间比脸色更白一些。
苏诀心口酸的说不出话。
刚才他和高鑫开完会回来,办公室的一群人像鹌鹑似的猫在办公室门口。
他没好气地戳了戳王扬帆,示意对方把路堵死了。
没想到,王扬帆说什么也不把路让开。
苏诀偏头看了眼办公室里,一没老鼠,二没蟑螂,只有坐在自己办公桌上小憩的林欢,算得上里面唯一的活物。
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谁知王扬帆指了下里面的林欢,又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体温/枪,调出历史记录放到了苏诀和高鑫眼前。
原本代表绿色的背景板变成深红,上面38.9℃乍然入了苏诀眼里。
苏诀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再看向里面的林欢,眼里满是难受。
烧成这样,她会有多难受?
他推开王扬帆快要糊到自己脸上的体温枪,就准备进办公室。
高鑫和王扬帆一左一右拦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不知道发烧是甲型流感的最主要症状吗?”
苏诀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中透出一丝冷然:“我知道。”
“那你还要进去?”高鑫简直要疯了,他不知道苏诀今天是在发什么疯。
追人也他妈不是这么追的!
谁知,苏诀听了这话也不恼,甚至还在嘴角酿出一个笑来。
他远远看着办公桌前趴着的林欢,眼神中安抚渐浓,说出口的话也轻了些。
他知道王扬帆和高鑫是为了他好,那么多年的朋友和兄弟情谊,苏诀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但是今天,苏诀不能领他们的这份情。
他稳稳迈出脚步,全然暴露在办公室里。
苏诀回头看了下办公室门口站着的人,轻声开口:“我喜欢她。”
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她。
我失去过她,现在再也不会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
作者有话说:
所有疾病这些都是架空虚构,小天使们不要带入现实哦~【PS:这本书的故事情节是完整的,大纲已经定好了,故事的完整性不能改了,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不喜欢也没事,祝大家天天开心,看文愉快~】爱大家,么么哒~
第36章 医院
林欢看着眼前的人几乎出现了重影。
苏诀站在那里, 手上握着林欢今早围在脖子上的白色羊绒围巾。
他向林欢伸出手:“能走得动吗?”
苏诀白皙的手掌欣然向上,不急不忙,耐心地等着林欢的答复。
林欢咽下杯中的最后一口温水, 嗓间撕裂的痛楚还是让她皱了下眉。
活像往嗓子里塞了个烧着火的风箱。
她忍着痛, 小小出声道:“能走得动。”
林欢接过苏诀递过来的围巾,将围巾整个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原本因发热引起的畏寒,被围巾一裹,倒是好了不少。
但烧了两个多小时, 又加上没吃中饭, 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的时候,林欢两条小腿直打颤。
眼前天旋地转,绕的她眼晕。
林欢狠狠闭了下眼睛, 再次睁眼时, 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
她的感官被最大限度地推上顶峰,有人站在她的身侧,挽住了她。
那双手看上去又白又凉, 像玉一样, 直到被包裹的时,才堪堪觉得,原来那人的温度并不低。
林欢的手被苏诀一个的包在了里面。
姑娘的手极烫, 温度高得惊心。
苏诀拉着林欢出了办公室, 将发烧的林欢安置在了路边后,他走下地下停车场开车。
苏诀转过身去, 林欢回头仔细用眼神娑摩着他的背影。
也许是受了生病的影响, 她的目光一直粘着苏诀, 一刻都舍不得抽离。
她的内心, 从来没有一刻能把他放下,那些所谓的“放下”,全都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
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
苏诀的肩背笔直,比起柏树更像是一种让人随时随地都能得以安心的存在。
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接通后直接安排道:“办公室封锁全消杀,那间办公室的所有老师每个人每隔两个小时测量一次体温。”
苏诀深吸口气:“联系好疾控,如果出现第二例发热,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私,他不希望林欢感染。
于公,他要对所有老师和学生的生命健康负责。
林欢不是没有坐过苏诀开的车。
他开车的风格和他本人一样,沉稳又冷静。
只是今天的苏诀,和平日里实在不太一样。
原本要半小时才能到的地方,苏诀压着一个又一个极限信号灯,10分钟后把车好好停在了医院门口。
林欢关上车门,脑中不停纠结着自己的措辞。
苏诀今天能把她送来医院她已经非常感谢了,接下来的路,林欢早就做好了自己走的打算。
医院正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忙。
无人在意这里发生着什么。
她的手指在车门上轻轻扣了两下,咬了嘴唇,痛感传来,林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谢苏老师,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客气、礼貌、又疏离……
苏诀从车门的另一边出来,手上拿了两个一次性口罩。
走到林欢面前时,闻言,苏诀微微一顿,半晌后,他半真不假地揶揄道:“林欢,我好像不是出租车司机。”
接着,他自然而然地将口罩递到了林欢眼前。
苏诀半垂着眸子,不辨喜怒。
他自然地将口罩取出来戴在脸上,徒留一双眼睛在外,深深凝视着林欢。
看见对方愣住的神情,苏诀将她手里的那个口罩抽了出来,在边缘的缝隙撕出一道口子,内里干净的口罩挂绳出现在林欢眼前。
林欢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扔在温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让她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旧梦。
上学的时候,因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的梦境总是千奇百怪,零零总总间,里面总是有一个苏诀。
梦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上天入地,鸡飞狗跳,最后身边就只有一道虚影站在她身边。
每次梦醒都是林欢最痛苦的时候。
她每每伸出手去,只能握住一片空白。
而今,她的手掌,又一次被曾经梦中的人握在了手里。
温热触感传来,这次,不再是梦。
苏诀,握住了她的手。
林欢一路上脑子非常不清醒,脑子里飞快过着几个念头:
【甲型流感的主要症状是发烧】
【苏老师这样握着我的手他会不会也感染了】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给我递水的时候没戴口罩】
……
林欢在脑子里把这些条条框框理出个子丑寅卯来,终于像是第一次成功做出证明题一样,浆糊一样的脑子终于转动了下。
她下意识就想把苏诀握着自己的手抽出来。
开什么玩笑,刚才那种暴露式接触,万一自己真感染了新型的甲型流感,再传给苏诀。
乐子就真的大了。
她吭哧吭哧换了几个角度,都没能动上前面那人握住自己手的分毫。
苏诀修长的手指像是五指山成精似的,一点儿不见动。
林欢把这种抽不出手的尴尬归结于自己发烧烧得虚弱了。
她停下脚步,哑着嗓子叫了苏诀一声。
“苏诀。”
苏诀回过头来,林欢也不说话,就是直勾勾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宽大的手心里,包裹着另一个人的手指,那手纤细白巧,盈盈一握,便像一汪清泉融汇在群山间。
林欢刚才的小动作苏诀并非没有感知。
他勾唇笑了笑,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人握得更紧了些。
那力道能把林欢的手掌固在他的手心里,但又不会把林欢弄疼。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最后就看见小姑娘一直想把手指头往外抽。
林欢发烧本就混沌的脑子怎么可能抵得过苏诀。
苏诀勾勾小指头就能明白林欢在忌惮什么。
在苏诀意识到林欢小动作里那点不一样的“担心”时,像是一片轻如鸿毛的鸭羽轻轻在他心窝上扫了一下。
一触即分,韵尾绵长。
他回头看了下依旧贼心不死还在不断尝试把手指抽出来的小林老师。
明明已经烧得不行了,那些小动作倒是一直没停下来过。
苏诀心中暗自好笑。
他低头凑到林欢耳边,放低了声音,悄声道:“乖一点儿,别闹。”
出来许久,苏诀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水。
他原本沉稳的嗓音带上一丝不多不少的倦意,让他整个人显出一些懒来。
原本温柔的安抚话语,却硬生生被他带出一抹为外人不知的情/欲。
周边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医院大厅一角发生的这一秒小插曲。
男人的嗓音像是带了磁铁一般,林欢感觉自己全身心的理智都快交代在这里了。
苏诀说完话,抬眼看着林欢,看见她那些小动作终于戛然而止之后,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在背过身去的地方,苏诀勾了勾唇。
林欢的理智像是被人紧急摁下暂停键。
她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手抽出来,差点把自己为什么来医院也一起忘了。
好在,苏诀很快就带着她找到了急诊科的大门。
医生仔细询问了一番林欢,又让她去做了几个检查。
最后的几项甲型病毒的检查全部呈阴性。
苏诀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了一些。
医生一手拿着林欢的检验报告单,一手在处方笺上龙飞凤舞。
他大手一挥,将写好的处方笺自然地递到了苏诀手上。
“拿着这个去缴费,然后药房拿药,回来打针。”
这个结果苏诀是半点都不意外。
发烧到快39℃,整个报告上白细胞的数值都快翻了一个倍了。
再次看向坐在那里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林欢,苏诀真被她气笑了。
自己真是半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知道林欢没事,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林欢伸手就想要去接医生手上拿着的缴费单,奈何坐着,地理位置偏僻,被人抢了先。
林欢本来是想要说,已经很麻烦苏诀了,剩下的事情她可以自己来。
却不曾想,在眼神碰到苏诀的时候,林欢刚刚伸出去的手又转了个弯径直回到了自己身侧。
她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硬要说的话,她觉得苏诀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苏老师是个能人,宁愿把自己憋出内伤,也基本保证了情绪不外露。
这溢出的零星几点火气,得被气成什么样了?
林欢凭借着自己尚未失灵的第六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把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确实心虚。
昨天晚上在吧台前,林欢几乎把菜单上出现的全部鸡尾酒通通点了一个遍,还有些隐藏选项,也被她骗了出来。
又加上吹了大半夜的风,不生病才有鬼了。
针头戳入血管的时候,林欢皱起眉头,被扎起的手不自觉后缩了分毫。
苏诀将林欢所有的反应纳入眼中,他看着护士把林欢的点滴调好流速,才欣然起身。
他没有和林欢交代自己要去哪里,林欢也只能目送着对方出去。
他和苏诀之间,谁都没有交代行踪的义务,林欢自然也没有询问的权利。
原本昏沉的脑袋突然醒了一些,胸口却好像被压上了千斤的巨石,堵得她心口一阵阵闷疼。
林欢把头靠在墙上,阖了眼眸,勒令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可惜思想这个东西,从来也不以人的外力为转移。
越是不去想,就越想要去想。
仿佛上了瘾……
林欢自暴自弃地睁开眼睛,和正在调点滴流速的实习护士来了个眼对眼。
她自觉得打上还没几分钟,理应还不用换针水。
那个小护士看她醒了,眼里全是羡慕,轻声道:“你男朋友真好,出去前还专门嘱咐我帮你把点滴调慢一点。”
林欢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说的男朋友应该是苏诀。
她“哦”了一声,左右也没有人,林欢不太想去澄清这个美丽的“谣言”。
小护士看她没有否认,竹筒倒豆子般接着说道:“我真羡慕你,男朋友真好,还长那么帅,又体贴,现在那么好的男朋友真是难找了……”
小护士三个词不离男朋友,活活把林欢羡慕地脸都绿了。
林欢抬起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眉心处捏了一把,可能有些事情还是要澄清一下的。
越说越离谱了。
她张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护士嘴巴张成O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朋友”本人恰好迈进了输液中心。
手上,还抬着一碗温度刚刚好的白粥。
听见这话,苏诀也不恼,他对小护士道了谢,又把白粥放在林欢手边。
直起身后,他眼睛直直看着林欢,嘴里的话却是对着小护士说的。
“确实不是男朋友,是我在追她。”
作者有话说:
苏老师要开始追人咯,yoooooooo~~~ 【ps:这两个人是真的别扭,都是有话不能好好说的那种,各有各的顾忌,亲妈快被急死了QAQ】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爱你们么么哒~~
第37章 直面
◎ 林欢的咽喉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三天的吊针打完,林欢觉得自己还能再去酒吧吹一瓶……◎
林欢的咽喉炎,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三天的吊针打完,林欢觉得自己还能再去酒吧吹一瓶黑桃A。
当然, 只敢想想。
再来一次, 林欢怕自己着不住苏老师的火气。
林欢久违地安心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改作业,她偶然瞟见桌角的日历,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入职竟然已经小两个月了。
办公室饮水机的墙上粘贴着一张本学期大事记表。
前面的几项纷纷被蒋邦一板一眼地用彩色荧光笔涂上了颜色,下一项运动会与上面被涂黑的期中考俨然格格不入。
林欢偏头过去,就看见操场上在训练入场仪式的学生们。
怪不得人们常说少年人的青春时光最是美好。
他们站在阳光下, 身姿挺拔, 整个人透出一股活泛的生气来。
林欢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运动会了。
之前参加的校运会,她一定是那个在里面走方阵凑人头的;而今,她可以坐在看台上看着学生们走方阵。
这样的身份转换, 很是勾起了林欢的一些兴趣。
林欢收回目光, 余光的尾巴扫在了苏诀的办公桌上。
办公室门口进来个人,林欢还没过脑,脚就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径直往另一道门出去了。
说不上来, 她现在就是很不敢见苏诀。
那天在医院打针,林欢始终还是觉得自己烧出幻觉来了。
她前脚和小护士澄清了自己和苏诀不是男女朋友,后脚苏诀就进来了。
当时苏诀把白粥放在自己手边, 轻声对着那个小护士说了句话。
就算到了现在, 她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她记得苏诀和小护士说,他在追自己。
狭小的空间内,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 连点滴随着针头进入血管都显得存在感十足?????。
……
待林欢回过神来, 她已经走到了3班教室门口。
她这破身体实在是拖她后腿太多了。
这事儿没法问, 也没法去想。
她总不能冲到苏诀面前舔着脸去问对方,你是不是说过你现在要追我?
太不要脸了!
光是想想那个社死的场景,林欢都想要立刻逃离地球。
所以,她从打完针以后,就开始躲着苏诀。到底在躲什么,说实话,林欢自己也不知道-
苏诀一条腿才迈进办公室,后门就蹿出去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玩味地看着林欢的背影,挑起眉来。
几秒种后就装成没事人的模样,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恢复了往日里的冰山,向外释放冷气。
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冰山。
郑燕下了课回来,看见苏诀坐在那里,随口问道:“哎,小林怎么就出去了,刚才她还说要找我问个问题呢。”
苏诀装聋。
高鑫和王扬帆两个损友凑到苏老师办公桌前,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芒。
高鑫毫不客气,直接靠在了林欢堆作业的矮柜上。
苏诀眼神一瞟,从桌上拿了竞赛杂志直接敲在高鑫的腿上。
“站着能累得死你。”苏老师开始释放冷气。
高鑫一挑眉头,笑了:“啧,你这是对我们美丽可爱的小林老师做了什么啊?”
怎么去了趟医院回来就开始躲着人了呢?
不怪他八卦,主要是一前一后对比太明显了,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注意到。
之前林欢在师徒结对的当天,站在苏诀面前委屈巴巴想要拜他为师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苏诀多鸡贼呀,他那时候转过身去遮住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林欢。
却算漏了站在他旁边的高鑫。
高鑫是个人精,该闭嘴的时候,他一丁点儿都不会透露。
这也正是苏诀这座大冰山能和他做那么多年朋友的原因。
现在林欢看见苏诀吓了掉头就跑,像是小羊羔撞见了狼一样。
要说这两人去医院没发生点什么,高鑫是真的对不起自己这绝佳的VIP磕CP位。
高鑫的话倒是给苏诀提了个醒。
小林老师现在莫名其妙躲着他,扒扒手指头算算,从医院回来那天就开始躲着了。
说了要追人,苏老师是认真的。
但是被追的对象一直躲着不见人,这可不是个什么好苗头。
苏诀走出办公室,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要上课了。
宁大一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老师之间是可以相互听课的。
他伸手调出林欢的课表,心下了然。
难怪她躲自己躲的名正言顺。
苏老师咂摸了一下,拿着自己的听课本,杵在楼梯间,静静等着上课铃声响。
不打铃就进教室,有点不太绅士。
苏诀不想吓到小林老师。
教室铃声悠然响起,林欢踩着预备铃的末尾走进教室。
脸上是熟悉的甜美笑容。
她先让学生读着书,自己背过身去将课件调了出来。
再回头时,教室最后一排多了个人。
林欢的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脸上的笑容维持的很是勉强。
苏诀察觉到林欢的目光,也不避她,正经地冲她微微笑了下,非常不见外的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林欢:“……”这课可能上不下去了。
她调整了下声线,结果一开口,声音还是虚的。
开玩笑,你以前高中班主任坐在下面听你上课,换谁不虚!
好在以前郑燕传授过一个秘诀给她:你要是紧张,你就把让你紧张的那个人想象成一个大土豆。
林欢脑子里飘着这句话,眼睫疯狂眨动着。
她想给这个秘诀加个前提,那个大土豆可能不能那么帅。
那么帅的大土豆,存在感太强了一点。
林欢深呼吸好几口气,终于找回了一点状态,把这节“普通”的课上完了。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林欢宛若听见了圣母玛利亚的福音。
她飞速下了课,拿起讲台上的课本就想往教室外面跑。
活像后面有藏獒在追她……
偏偏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爱学习的学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重考给两个学生留下了阴影。
反正林欢是发现了,自从她回归正常的教学生活,李锴宏和邴诚每天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一样,围在自己身边。
特别害怕她被谁抢了去一样。
李锴宏把自己的课本往林欢手里一塞,呱啦呱啦就开始背昨天的那篇大阅读。
他话音将落,正准备回头把邴诚的书也拿来时,就看见刚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老师走到了林欢旁边。
李锴宏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如果他没有老年痴呆的话,这个老师应该不教英语吧?
一个数学老师听的哪门子英语课??
他听得懂吗他???
李锴宏莫名窝了一肚子火。
他准备好措辞,还没开口,那位长得比他高,没怎么捯饬就已经比他帅的数学老师已经自然地把他的英语书从林欢手里抽了出来。
下一秒,李锴宏手里的英语书变成了两本。
他自己的,还有没递出去的邴诚的。
“我找你们林老师有点事情,一会儿再来背书”,苏诀好脾气地笑了笑,补完了后半句话:“可以吗?”
虽然李锴宏很想说不可以,但理智在那万分之一秒内拯救了他,他愣愣点了下头。
苏诀对这个有眼力见还好学的学生很是满意。
他走到林欢的身边,和林欢保持了一个不近也不远的标准社交距离,回头看了眼李锴宏,轻点了下头,说道:“谢谢。”
从苏诀动手把李锴宏的书从自己手上抽出来还给他的时候,林欢的脑子又不会转了。
回过神来,他俩已经走到了操场上。
苏诀走到看台边,随意地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腿上。依然看着傻站着的林欢,笑了下,他拍了下自己身边的空位。
林欢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
两人中间空了一个座位。
初冬的气息散在空气中,枝头末梢都已经褪下了绿色,唯带着的一点枯黄透着一股颓唐之意。
林欢眼神紧盯着操场上学生们的一举一动,整个人的注意力却全部在坐在自己旁边的苏诀身上。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
两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在校园里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苏诀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他转过身来,整个人正面对着林欢:“躲我是因为那天在医院里和你说的那句话吗?”
苏诀很体贴,甚至根本没说明是哪句话。
他们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很多,林欢只要随便挑一句出来,苏诀都能顺水推舟的向她道个歉。
同样的,林欢也很清醒。
这样的糊涂,其实是于事无补。
林欢抿了下有些起皮的嘴唇,冬天的风比秋天更加干燥,甚至是天空都带着一丝冬日的灰白。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眼,语气中透出些许低落:“没有,我是怕自己那天发烧出了幻觉。”
海市蜃楼太美好,她害怕自己又沉醉在不知名的幻境中无法抽身。
明知得不到,却又不可抑制地去想,幻想自己在得到之后会有多么幸福。
气泡破碎的刹那,她的爱恋,会和见了海平面的第一束光的小美人鱼一样,在阳光下悉数消逝……
苏诀不徐不疾地等着他的姑娘,看着她踌躇的样子,苏诀在心底埋怨自己对她还是不够好。
他看向林欢,眼里是她见所未见的细腻温柔。
“那现在你清醒吗?”苏诀问她。
林欢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天空中透出一丝光亮来,阳光被云层裁剪成线,勾勒在苏诀俊朗的五官间。
眼角眉梢上,全是林欢曾经动心的模样。
苏诀勾唇,姣好的面容在光的映照下,透出迷人的神色。
他凑到林欢耳边,低声私语:“不是幻觉,那天我说,想追你,不知道小林老师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小林老师:我想去吹黑桃A!
苏老师:你说什么?(眯眼.jpg)
小林老师:我说我想喝白粥!QAQ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爱你们么么哒~~
第38章 迟到
◎ 林欢愣了下,片刻后,她冷静下来。
那双好看的杏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苏诀,……◎
林欢愣了下,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
那双好看的杏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苏诀,眼里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张口说道:“抱歉苏老师, 已经不可以了。”
之前司弘毅问她的那个问题, 林欢并没有撒谎,他们现在只能也只会是同事。
如果这话放到几年前,林欢说不定会欢天喜地地回到家,然后在床上翻几个跟头,最后半夜兴奋到睡不着觉。
但是现在, 二十三岁的林欢, 不可能答应苏诀这样的要求。
苏诀曾经明里暗里地拒绝过她一次,言行举止间,都让林欢生出一种深深的绝望来。
她不会在不确定的时候再给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一次的人, 再一次捅自己一刀的机会。
她怕了。
林欢怕痛, 她害怕?????那些喜欢和心动,最后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无谓付出。
亲眼看着自己的付出和动心被人踩在脚下碾碎。
那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过。
说完话,林欢也不去看苏诀脸上的神情, 再次道了声抱歉后, 径直起身离开了操场。
十几岁的动心固然难忘,但只有懦夫才会一直沉溺其中,幻想一个不可能的结局。
苏诀怔在那里, 眼神失了焦。
眼前一幕幕一片片流过着自己和林欢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他的学生到他的同事……
林欢以前爱笑, 虽然生性冷傲,眉眼间却都是少女般的清澈。
刚才她拒绝的一时, 苏诀下意识的第一秒就是去看林欢的双眼。
她竟然下意识地在逃避自己的目光。
苏诀勾唇苦笑一声, 如果自己的追求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那就算了。
她快乐高兴, 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这对苏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敛下眸子,放空了脑袋任凭自己出神。
兜兜转转间,他还是把一直放在心尖上的林欢弄丢了。
手机在高震动模式下开始在一边撒欢地震动,生怕苏诀注意不到一样。
苏诀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直接一划就把电话拿到了耳边。
一道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女声传进苏诀的耳畔。
“诀哥,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的许曼怡用食指绕了一丝长卷发在自己指尖。
顶楼的开放式落地窗大平层外面,是整个宁市的风景全貌。
苏诀皱了下眉头,眉宇间显出一丝不耐烦。
“有什么事?”他冷冷道。
电话那头的许曼怡听见他明显动了气的语调也不恼。
她弯了下眼眸,露出个玩味的笑:“我刚刚结束学习,才从旧金山回来,诀哥我们是不是出来见一面吃个饭?”
电话间,只留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苏诀想都没想,直接道:“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没事我挂了。”
面对许曼怡,苏诀的耐心出奇的不好。
特别是在知道了那天他被自己亲妈坑去和许曼怡相亲,然后被林欢撞见之后。
苏诀下意识地排斥许曼怡。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在好几年前在停车场不欢而散之后,苏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许曼怡的消息。
后来,听付卿舒(苏诀老妈)提起,说是许曼怡出国了。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几年后,许曼怡又找上了苏诀。
电话对面的许曼怡听见苏诀的拒绝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她踏着新款的红色高跟鞋,走到自己的保险箱内,从里面取出了一封青绿色封皮包装着的信。
信的年头太久,里面的粉红色信纸已然有些泛黄。
许曼怡眼神落在那封信上,片刻后,偏过头去嗤了一声。
这个叫林欢的学生,好像真的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而且审美也真的有够土的。
就算过了那么些年,许曼怡也还是看不上林欢身上这股对感情的小家子气。
许曼怡指间轻轻吊着那封信,整个手掌伸出窗外。
窗外的风,把她手指间夹着的那封信吹得呼呼作响。
只要她轻轻的一松手,那封信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没人能知道。
就像几年前她做的那样,只要轻轻动一点点的手脚,神不知鬼不觉……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要去幻想着得到。
许曼怡把电话开了免提,不徐不疾地说道:“苏老师,我曾经见过一封写给你的情书,可……”
她弯了下唇角,将后半句话从善如流地咽了回去。
电话那头苏诀明显不稳的气息起伏很大程度上愉悦了许曼怡。
这样操纵人心的快感,让许曼怡近乎痴狂地享受着。
果不其然,片刻后,苏诀像是压下了周身火气一样,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地址发我。”
在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许曼怡哈哈大笑起来。
她艳丽的红色指甲轻轻在挂断通话的按键上面轻轻一戳。
随即,许曼怡眼神痴迷的在联系人苏诀那里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晚上见,my sweetheart!”
许曼怡见过林欢,而且是在苏诀毫不知情的时候见过林欢一面。
估计林欢本人也不知道吧。
许曼怡只要一想到林欢那个时候的模样,又想到苏诀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人拒绝自己,她就恨的咬牙切除,她恨不得把林欢碎尸万段。
那天的林欢穿着校服,风尘仆仆地跑回家。
一打开家门,就和里面坐着的满堂宾客撞了个脸对脸。
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林欢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对着家里的客人一一问了好。
乖巧又懂事。
林宇阳过来揽住林欢,向在场众人豪吹了一番林欢的各种优异的学习成绩和各种奖项后,终于放她回了房间。
在上楼的时候,林欢心有余悸地回头瞟了眼自家客厅里乌央乌央的人头,心下埋怨老妈怎么也不提前和她说一声。
怪突然的。
要是知道有那么多人她就和胡小雪去书店了。
她在心里嗔怪着老妈,脚下步子却没停,迎面便撞上了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女人那天穿了一件开衩的高腰旗袍,缎面似的长发绾成一个髻子,镶嵌了翡翠的发簪插在脑后。
耳边还有一对和发簪同样式的耳环吊坠。
整个人美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林欢看着面前的漂亮女人,一时间失了神。
对方看见林欢撞在自己身上也不生气,她抬手轻轻扶了一把林欢,说道:“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吧。”
林欢愣然看着面前的人,和对方说了抱歉后,就自觉回到了房间里。
脑子里全是那个优雅又漂亮的女人。
许曼怡在看着林欢背影回到房间里时,原本脸上挂着的和善笑容倏地就失去了踪影。
她盯着楼上林欢紧闭着的房门,勾起半边红唇,眼神冰冷。
林欢,也不过尔尔。
之前听人说起,她总觉得这个叫林欢的学生有什么惊天的了不起。
今天接触下来,普通到近乎廉价的校服,地摊上几十块钱的一双运动鞋,头发干燥的像是枯草一样。
唯一只有那张素面朝天的脸蛋还有点姿色。
但不管怎么看,都由里而外地透出一股廉价感。
半晌后,许曼怡又恢复了之前窈窕淑女的模样,一颦一簇间,全是风情。
或许苏诀现在不会答应自己,但是日后,苏诀也肯定会答应自己。
这个选择简直太好做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该选谁。
许曼怡回过神来,饶是到了现在,她也还是没法理解当时苏诀给自己发“好人卡”的理由。
太匪夷所思了。
她把那封信收了回来,说来,好多年没见,也不知道这个叫林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要是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
主要还是想要告诉苏诀他的决定是多么错误的。
而她又是对他而言,最优的选择-
苏诀按照许曼怡的要求,准时到了餐厅门口。
他本来不想赴约,他也知道许曼怡会用一些办法来诈他,以前的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苏诀点燃了一根香烟,香烟夹在指缝里,烟雾袅袅,他眼神没聚起焦来,静静的出神。
许曼怡提到的那封信,苏诀听见的时候心底一跳。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离想要的那个真相很近了。
苏诀轻而缓地阖上眼,靠在车里,脑海里不可控制地过着林欢毕业那年,临走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当时她问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苏诀笑了下,自己当时给了她五个字:“没有了,再见。”
当数学老师那么多年,靠着思维的理性过了许久,他头一次信了自己迟到五年的直觉。
当天的林欢,鼓足一腔勇气,想要向自己要个答复。
只是被他疏忽了。
而那个答案,一迟就是五年……
物是人非。
苏诀喉头滚动了下,他拿起将将燃烧到尾端的烟,吞下满口辛辣。
一顿饭吃的苏诀食不知味。
他的家教拦住了他吃到一半想要离开的想法。
许曼怡忽略了他行为间的焦虑,她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苏诀问题。
她不问,苏诀就不说话,她问,他答。
哪怕是最简短的回复,许曼怡也像个瘾君子一般,对苏诀的回复甘之如饴。
她吃完盘中的沙拉,轻轻将刀叉放回原本的位置,拿起餐巾在嘴角摁了两下。
苏诀同一时间放下刀叉。
许曼怡认真又郑重地看着苏诀:“我下个月要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结婚了。”
苏诀把刀叉恢复原状,闻言冷冷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恭喜。”
这两个字像是突然戳到了许曼怡的痛处一般,她猛地起身,走到苏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除了这个呢?”
苏诀仰起头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他伸手到许曼怡面前:“林欢的那封信。”
许曼怡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的反应证实?????了苏诀的一些猜想。
苏诀冷冷盯着她,宛若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友,伴随自己走过余生的人,只是一团无机的杂质。
从以前到现在,爱慕苏诀的人从来不少。
他优渥的家境,加上这张冷绝的脸,吸引了多少姑娘的心思。
明里暗里的,情书之类的东西,苏诀更是收过不知道多少。
奈何,苏诀拒绝人拒绝的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人人都说苏诀没有心,就是冰山被捂热了也会融化。
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
只是许曼怡没想到,苏诀能为了林欢忍辱负重做到这个份上。
她林欢凭什么?
许曼怡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封信,在苏诀的手指快要碰到那封信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半步。
看着苏诀脸上越发焦急的神色,许曼怡笑的越发得意。
她凑上前,伸出手指,红色的指甲轻轻抚过苏诀的脸庞。
“不如”,她轻声道,眼睛里全然只有苏诀一个人,“我们做个交易,我退婚,把信给你,你和我结婚,做我丈夫,如何?”
苏诀冷嗤一声,抬起手背又准又狠地拍开了许曼怡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指。
他起身凑到许曼怡耳边,回敬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考虑过和你的以后吗?”
许曼怡愣在了原地。
苏诀敛去了绅士的外表,内里的冷峻透了出来。
“因为,你比不上她的哪怕千万分之一。”
“你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你从来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我喜欢你时的感觉。”
许曼怡所谓的喜欢,像极了熊孩子爱惨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那个玩具。
一经得到,她便再也不会珍惜。
她所谓的深情和喜欢,无外乎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镜花水月。
这是她与林欢本质上的不同。
同样出身家世很好的家庭,林欢的贵气体现在她的言行举止间,她不在意昂贵的礼物和名牌的衣服。
那些东西对林欢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但对于许曼怡来说,那是她强拗出来的自尊。
她们,从本质就不同。
苏诀轻轻一笑,在许曼怡怔愣的片刻,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封泛着旧的信纸。
五年前的信,历经时光娑摩,终于回到了她想要送的人手里。
作者有话说:
中间不好断开,也怕断开你们骂我,就合在一起了,轻轻跪下)我发誓真的快了!!!QAQ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爱你们么么哒~~~
第39章 苦糖
四年前——
林欢悠然盖上笔帽, 又把整张英语试卷平铺在桌面上,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了一遍。
在看到卷末自己书写漂亮的作文时,她嘴角漏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每当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时, 只能说明她十分胸有成竹。
要是一中的学生或者老师在场, 看见她的表情,都要深吸一口气——这次的英语最高分,又被林欢提前占据了。
今年的英语高考卷子总体难度不算低。
林欢舔了下自己有些干的嘴唇,她的优势只有在题目难的时候才能体现。
对林欢这样的学生来说,题目越简单, 对她的压制反而越多。
今天的英语高考卷子, 难度比在学校里练习的那些都要难。
但是林欢还是很自信。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林欢坐在座位上轻轻吐出胸中的气息。
她座位靠窗,自然而然的, 在等着老师收卷这段时间里, 林欢的眼神向操场看去。
六月初的傍晚,夕阳已经落入了群山的怀抱。
树梢上沾染上一层暖阳,像是给高考结束后学子们的褒奖。
林欢收好书包, 走出考点学校。
考点外面人山人海, 高考结束,记者们长枪短炮的等在外面,抓住每一个从考场里走出来的学生。
学生们脸上有着解脱后返场的疲倦, 也有着对未来人生的期待与喜悦……
林欢脸上不自觉带着微笑, 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一个递到自己面前的话筒。
比林宇阳和江然更早等在那里的,是林欢的班主任, 苏诀。
苏诀在看到她的一瞬间, 原本面无表情的面上露出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笑。
他把手上提早准备好的一颗糖放到林欢眼前稍稍晃了下。
“恭喜结束高考, 小朋友。”
苏诀眯着眼笑着看她。
林欢拉了下自己的书包带, 又把苏诀递给自己的那颗糖拿到了手上。
苏诀看见她手上捏着糖,丝毫没有现在要吃的想法,笑着调侃她:“这是苏老师独家的高考爆分幸运糖,不现在吃吗?”
林欢眼神定定看着放在自己掌心的那颗糖。
糖纸的外皮有些发皱,看着甜丝丝的。
林欢五指回握,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把那颗糖握进了手掌。
丝丝缕缕的温热感透过糖的包装纸传了过来。
那是苏诀手上的余温。
林欢眼睫颤了下,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不了,英语我考的还不错,要留到查数学成绩那天再吃。”
苏诀扬起眉。
他在校门口外等这个考点自己学校的学生时,身边也有几个英语老师。
苏诀大体问了下题目的情况。
得到的反馈一致是这次的英语考试题目偏难。
然而,林欢给他的回答是“还不错”。
苏诀对她的还不错是有一定免疫力在里面的。
普通学生说还不错,大概是100-110分左右,而林欢的“还不错”,一般指的是不出意外能直接拿满分的那种。
想起林欢那手漂亮到几乎可以直接去出版字帖的意大利和花体英文,苏诀非常不担心阅卷老师会因为书写扣她的卷面分。
相反,这样一手漂亮到近乎完美的英语字,是能帮林欢拉分的。
苏诀看向林欢,她在低头认真盯着自己手心里那颗糖:“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林欢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她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抽了抽鼻子,眼前蓄起一团眼泪。
考完高考的好日子,苏诀还给了她爆分糖,但林欢就是想哭。
苏诀带林欢两年,从她低着头这个小动作就看出了小姑娘现在的心情实在欠佳。
他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手掌轻轻放到林欢的头上,小心地揉了一下。
“高考结束,你人生最黑暗最疯狂的一段时光已经过去了,不开心吗?”
林欢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开心,她是害怕。
预想中她的两年高中生活居然就这样平淡如水地结束了。
没有林宇阳让她转学,也没有别的事情分散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宁大一中考完了高考。
走完了这段被每个人都传的神乎其神的路。
她以为这次的自己也会和以前一样,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地便能走完所有毕业的程序。
林欢高估了自己。
她张开手掌,看着里面的那颗糖,手心里是两个人融汇在一起的体温。
林欢现在觉得苏诀给她的这颗糖一定很苦。
光是看着都苦。
这是一颗名为成长的苦糖。
她抬起头,苏诀的样子在她的眼里不断变换着。
第一次在走廊里遇见,第一次去找他借笔记本,第一次带橙子味的芬达汽水给他,第一次……
林欢沉静了片刻,说道:“嗯,我舍不得。”
舍不得一中,舍不得挑灯夜战的这些日夜,舍不得你……
苏诀站在那里等着她静静发泄情绪。
他比她大的多,人生经历也比她丰富,看着林欢不断下压情绪,他自己的情绪都有些隐隐要崩塌的架势。
不过林欢很快就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她甚至扬起了一个笑脸,清澈的双目里完完整整地映着一个苏诀。
“苏老师,我们毕业典礼见!”
说完,女孩背好书包,手上一直握着那颗“爆分糖”。
他说的话,她永远深信不疑。
考完高考,林欢的手机一度被各种同学打爆。
平时熟悉的,不熟悉的,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纷纷邀请她参加各种同学聚会。
除了胡小雪他们几个的邀约,剩下的,林欢一一回绝了。
今天晚上的时间太宝贵,林欢要做一件出格的事。
她活了十七年十一个月零三十天,在今天之前,都是爸妈心中的乖女儿。
林欢头一次因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导致心跳在不断加速。
她在家门口的一家卖高奢文具的店里,一行行,一列列,仔细地挑选着。
林欢目光扫过柜列架上的一封封信封,将目光锁在一个青绿色的信封上。
青绿色的信封上镀上一层金丝边,勾勒出荆棘条的模样。
林欢又在信纸那里挑选了片刻,最终拿了两张灰粉色的信纸。
她年少的心动,暗香馥郁,荆棘丛生。
林欢回到家中,没有一丝光亮,林宇阳和江然因为处理别的事情没有回家。
上下加起来300平米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林欢摁下一个开关,走廊里的灯倏然亮起一列,像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指引她的前行。
她伸手按了下胸口,还好老爸老妈不在家,今天要做的这件事,?????他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要是被知道了,估计要被骂了吧。
想起两个人的连环说教,林欢的面上木了一瞬。
林欢走进自己房间里,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了漂亮的信封和她精挑细选的信纸。
信纸展平在桌上,暗粉色的信纸上透出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林欢提起嘴角,从文具盒中取出那支苏诀送她的,她最喜欢的钢笔。
钢笔吸满墨水,在信纸上郑重落下第一笔。
林欢早熟,她的动心,比旁人而言来的更早了些。可她就是能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欲望和喜欢。
奈何,直到现在,林欢也才堪堪摸到了那扇名为“爱情”名讳的大门。
门内的世界是怎样的,林欢只能从一些文学中的只言片语去了解、体悟。
有人歌颂爱情,有人对此避讳如深……
林欢不敢把全然的信任,放在任何一方那里。
她像是一个谨慎的赌徒,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徒留全盘皆输的恶果。
林欢小心翼翼地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到钢笔在信纸上落下心中那个人名字的姓时,她仍然冷在这一刹那给她带来的震撼里。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人们总是在趋利避害,害怕疼痛,享受欢愉。
此刻,林欢的心情是无以言表的微妙。
明明痛到了骨子里,脸上却依旧是欢愉的模样。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因为一根名为爱情的丝线,被紧紧缠在了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
林欢写的很快,在面对苏诀的时候,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和道不清的小情绪。
她自诩不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十多年的经历更是让林欢养成了情绪内敛的习惯。
两年时间,有人一次又一次,耐心又温柔地将她从封闭的世界中带了出来。
她开始下意识亲近苏诀。
在林欢的世界里,他是她的独一份的区别对待。
文字有种神奇的魔力,字句交错间,书写人的心思与那些毫不可查的下意识总是被文字囊括在内。
它温柔又有力。
林欢在信的末尾落上最后一个句号。
她的高中生活,她与苏诀的全部交集,被一个小小的句号轻易又简单地涵盖。
林欢站起身来,从书柜的最深处拿出自己的印戳。
火光与烈焰燃烧了蜡烛,滴下的烛泪像是写下这封信的林欢正在滴血的心。
她取出自己一直珍藏着从未舍得用的印戳,在漂亮的青绿色信封上滴上一滴融化的蜡。
片刻后,信封上面出现一个近乎完美的印戳。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玫瑰。
那张暗粉色的信纸,连带着提笔落字人的全然心意,都被暗绿色的信封完完整整地封在了方寸之内。
她的爱恋,从未见过光。
谁都没能想到,这个印戳所封的信与痴心,一去五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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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烟头
林欢的信为什么会在许曼怡的手上, 这个问题在五年后的现在,相比起他们错过的那五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苏诀很清楚, 错过的事情, 是没有办法重来的。
就好像泼出去的水一样。
而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以前的他们错身而过,无能为力。
苏诀走到江边,手上死死捏着那封失而复得的告白信。
情侣们手挽着手在江边散步,不远处的老年人们伴随着最炫民族风的欢快曲调跳着广场舞。
他一个人在夜色里走了很久很久……
如果可以, 他宁愿一个人去承担那五年中林欢受过的所有伤, 吃过的所有苦。
林欢,比他所认识的更有韧劲,也比他想象的更喜欢他。
苏诀心里翻腾得厉害, 一把钝钝的刀在他的心口迟迟地磨。
眼前一幕幕过着他今年夏天在学校门口再次见到林欢的样子。
尔时, 他站在楼上的会议室看着林欢;彼时,他和她在狭小的楼道里相遇。
爱始终像一条长长的线,将思念尽头的两人牢牢拴在一起。
哪怕这份爱, 一迟到, 就是好多年。
五年前,她毕业的时候也是站在那里,抬起秀气的面庞,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 静静站在那里。
像是徒行的旅人等待着万籁俱寂的山谷回音。
苏诀记得她问自己:“苏老师,你没有什么忘记和我说吗?”
在那个时候,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不管是他的拒绝或是应许。
而苏诀自己, 只是以为女孩对自己是不舍, 他只是像一个成熟的长者那样站在那里, 告诉她再见。
本以为是最美好的祝愿,结果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心魔。
苏诀头一次恨了自己。
再是迟钝,也不应该忘记,对于林欢这样一个聪慧又敏感的姑娘,在最重要的那个岔路口上,怎么可能不发一言就离开。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缘分二字,脆弱得连纸片都不如。
在要离开的关口,她蓬勃汹涌的爱意,一定是会告诉苏诀的。
不管结果如何,她会希望苏诀知道,在她惶惶而过的十七八岁,有个人光辉又灿烂的在她生命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诀坐在江边的长椅上,从笔挺的西裤里掏出一支烟。
辛辣的烟被他一口吞入胸腔,呛的他想要流泪。
付卿舒从小告诉他,眼泪是懦弱的表现,是不去努力的借口。
如果现在付卿舒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告诉对方:“眼泪不代表懦弱,那只是心底最深的遗憾。”
他错过了她的全然心意,还把她往敏感多疑的深渊里狠狠推了一把。
一旦想到林欢会把这份纯洁的感情划归到肮脏的地方,她会为自己曾经的悸动羞愧,她会一遍又一遍近乎折磨地告诉自己,林欢你是个坏孩子。
而且是因为自己当初的愚钝和无动于衷。
心痛溢出……
他想紧紧抱住林欢,轻声地将声音洒在她的耳畔心间。
他想告诉她,她的感情没有错,她的喜欢是干净又纯粹的,她的爱意也曾让他感受过温暖。
苏诀只身入了深渊,从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煎熬。
和付卿舒斗,和自己的亲爹斗,他人生的每个时刻从来没让他真心实意地开心过。
哪怕当初选择来一中教书,也是他叛逆下的产物。
缘分轻薄易碎,却又到来的恰如其分。
就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行尸走肉,不辨生死的时候,有一束小小的光,映照着他,让他回然自己是活着的。
那束光,是林欢。
她开朗又可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总是让人舍不得伤害她。
哪怕连一句重话,苏诀都不忍心说她。
林欢在苏诀贫瘠的生命里,用自己全然的爱意和善良,浇出一朵名为爱的花。
奈何,花朵绽放,种花人却不知所踪……
苏诀走到一处长椅边坐下,手上的信在时光的洗礼下,已然失去了当初的模样。
深绿色的烫金信封上,多了些褶皱和破损,里面烟粉色的信纸,颜色消褪不少。
含苞待放的玫瑰印戳,也早已斑驳陆离。
时光这些年在他们之间横行肆虐,都太过残忍。
苏诀手指轻佻开印戳,里面的信纸展露再苏诀眼前。
林欢那手秀气的字让苏诀恍然一刹那回到她上高中的那时候。
她一开始的字不像现在这样大气又舒展,相反,她的字正好是字如其人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笔力和书写习惯,能够下意识反映出握笔人的心绪和性格。
刚到一中的林欢,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没有归属感,敏感又多疑。
正因如此,她的字写出来紧缩又拘谨。
苏诀不止一次和他们说过在高考中书写给阅卷老师的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林欢一直改不过来。
高二上学期结束,放假前的结业典礼开完,林欢收拾好所有的寒假作业,来到办公室准备和苏诀说再见。
苏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品。
粉红色的包装纸上是浓浓的少女心,包装纸的顶端还有一朵如新生云朵般绽放的天蓝色拉花。
苏诀伸出一根手指抵到唇边。
“嘘,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你回家再打开看。”
那时候的林欢,虽然黏他,但是还是内敛。
她眼神怯怯地粘在苏诀递给自己的礼物上,一瞬都舍不得分开。
一中篮白色的宽大校服像极了最漂亮的背景板,把女孩因心跳加速而红扑扑的脸庞映衬的越发好看。
林欢回到家里,小心地找了一把裁纸刀,仔仔细细的沿着包装纸的粘贴口,裁开了包裹在礼物外的包装。
里面是两本字帖。
一本中文的,一本英文的,是苏诀为她定做的特殊礼物。
看见“礼物”的瞬间,林欢几乎是下意识就明白了苏诀的用意。
苏诀和她说过很多次写字要舒展,要美观,她也曾尝试过把字写大。
刻意的后果就是写出来的字完全成了四不像。
苏诀在发现之后,没有再去和林?????欢强调这件事,他用自己理工科学霸的直线思维,给了林欢最体贴又最婉转的包容。
他希望她好,但不希望她改变的很痛。
一个假期回来,苏诀明显能够感受到林欢的字有了很大改观。
他在班会课上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林欢的书写进步。
下课,女孩抱着手上刚刚帮语文老师收的假期作业,走在苏诀身边,说道:“谢谢苏老师送的两本字帖,帮助了我特别多。”
苏诀听见她这话,心中十有八九猜了个大概。
他挑起俊朗的眉头,微微弯下腰,保证自己能平视着林欢的眼睛,继而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拆出来两本字帖就把它原封不动地请进垃圾桶里了。”
一个半月不见,林欢耳朵好不容易树立起来对苏诀声音的免疫力,却在他的只言片语中又一次崩塌防线。
她顶着个大红脸,脸已经快要埋到假期作业里。
半晌后,传出一声闷闷的:“不会。”
她能分辨出哪些人是真的在为她着想,是真的不报任何目的的为她好。
只是在苏诀不知情的角落,林欢的书房里,堆满了练字临摹的宣纸纸张。
那两本字帖从林欢拿到手上到一个多月的假期过去,依旧完好如初。
没有任何破损。
对她那样家庭的孩子来说,两本字帖的钱甚至还不抵她出去和胡小雪他们喝杯奶茶的贵。
可她用的就是很小心。
只因比起字帖本身,送她字帖的那个人,在她心里占得比重大了许多-
苏诀将手上的信纸展开。
五年前的爱意汹涌,在五年后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铺成开来。
她的字里行间,是苏诀从未见到过的小心和谨慎。
她隐去了动心的痕迹,把爱意和喜欢统统融入了名为感恩的名讳下。
她真心为之心动过、付出过喜欢的那些日夜分秒,又悄悄在自己的笔下冒出一个小小的青色尖角。
象征着未来和希望。
她的喜欢,于他而言,从不是累赘。
林欢写给他的信不长也不短,正好涵盖了他们彼此生命中相知相识的短短两年。
730个日日夜夜,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他们行色匆匆,他们都在自己不经意间,成了另一个人的希望。
爱意暗长……
苏诀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自己当初对林欢的好,追根溯源,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她?
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非黑即白,黑与白交织出的灰,只会带给他恐惧。
让他想要逃避。
苏诀越是珍惜,越是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林欢。
他怕自己误会了她的心意,小心了再小心,生怕伤害了她。
总以为自己给她的一定是最中肯,最不伤人的那个答案,未曾想到,他挑选的这个答案,在她的心意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而今,眼看着这封信,苏诀只觉得自己当时在医院中、在操场上,和她说的那些话都太过轻浮。
她的一颗真心,被自己在不经意间,砸了个稀巴烂。
林欢的拒绝,理所应当。
换成苏诀自己,被别人这样伤害过,当他再看到那个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亲近你的人时,他只想逃避。
两种思绪在苏诀脑海里不断交错,脚边一个又一个的烟头把苏诀的理智逼到了极限。
苏诀向来冰冷到了无生色的眼眶里,徒留一片浅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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