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的家教近乎严苛,在家里必须说普通话,写字必须双手始终放在桌面上……
吃饭的规矩从小学到大,不正经的餐桌礼仪被老爸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板心。
从小林宇阳总是告诉她“字如其人”,所以林欢练过的字帖堆起来都能比小山还高。
比起生硬的碳素笔,林欢更喜欢钢笔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高二下学期接近尾声,所有的学科都几乎结束了新课,进入了总复习的阶段。
难得的休息日,林欢还是百年如一日地坐在了书桌前拿出了自己的两本字帖。
一本是英文的,一本是中文的。
她手上临摹着泰戈尔的《爱无止境》,心中所想,目光所倚,笔之所落全然是满满爱意。
【asistareonandonintothepast,intheendyouemerge.cladinthelightofapole-starpiercingthedarknessoftime,youbecomeanimageofwhatisrememberedfotever.youandihavefloatedhereonthestreamthatbringsformthefount.】
伴随着最后一个单词的落笔,t字母的收笔给林欢的心灵带来了不一样的震撼。
像是北极的冰山消融,又像是非洲大草原上奔腾而去的羚羊,极致的文采对林欢的心灵进行了极致地洗涤。
到了晚上,明明已经关灯睡下了,她睁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段话。
【沐着极星灿光,你穿越黑暗走来,你已永远变成记忆深处不灭的形象。】
林欢“噌”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骤然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走到书桌前,从书包的侧面掏出一个小本子,将这段触及她灵魂的段落一字不落地工工整整抄在了上面。
第二天早上林欢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双手却还是近乎虔诚地捧着自己的小本子。
迷瞪瞪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没想起来那个昨晚被自己遗忘在书桌上的文具盒。
早上的早自习是英语早读。
直到把自己的各科作业交完,想到一会儿英语早读要听写,林欢把听写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才发现自己好像忘带东西了。
被主人收拾地整整齐齐的书包外面还挂着一个可爱的猫猫挂件。
课本一本不落地放在书包里,就是文具盒不知所踪。
林欢痛苦闭了下眼。
英语老师严格到不近人情,没带文具盒这种事要是说出来,估摸着对方会直接回她一句“你怎么不把你自己落在家里”。
还配上一个嘲讽满满的眼神。
她想去找司弘毅借支笔,奈何还没跨出半步,英语老师季鸣璇就“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进了教室。
季鸣璇穿着一条修身黑色长裙,脚上火红的7cm高跟让她看上去就不好接近。
她一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在下面涨红了脸偷偷摸摸的林欢。
季鸣璇在心底打量着这个学生,挑起半边眉头。
林欢这个学生说来奇怪,所有的成绩都是那种不上不下的,却偏偏经常能被她撞见跑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
“本来是棵学英语的好苗子,为什么就不能上点心?”季老师经常挂在嘴边,并且时不时要去和林欢念叨几遍。
她一直把林欢的这种均衡看做是林欢不努力学习不上进导致的后果。
青春期的小女生心思格外多,到了高中,该住校的住校,一个班男生女生又是分配得格外均衡。
鬼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坐在座位上想些什么。
季鸣璇对空翻了个白眼,伸手拿过自己的英语书,看向今天准备听写的单词和短语。
“no.1……”
等林欢终于借到一支碳素笔的时候,季鸣璇的短语意群已经听写到了第三个。
她手忙脚乱把前两个补个大概,连忙往后写去。
好不容易应付完整场听写,没带文具盒的尴尬,不能保证质量的英语听写,林欢乍然地不太敢把今天的听写交给季鸣璇。
有时候心态一旦出了问题,哪怕是会的东西到头来脑子里也只会是一片空白。
林欢磨磨蹭蹭把听写本交了上去,从讲台上下来时,季鸣璇正站在林欢桌前。
手指还按在自己的桌边一角。
一想到那本抄写着那句“情诗”的本子还被自己摊开来放在桌子上,林欢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佯装镇定走回自己课桌前,把英语书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盖在了那本小本子上。
心脏在林欢的胸腔里恸如擂鼓,像是刚跑完800米,燥热的同时又是被撞见做“坏事”的下意识心虚。
她眼神定定看着眼前翻开的课本,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熟悉的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嗒嗒”声响起在林欢的耳畔,她如获大赦般将眼神从课本上挪开。
抬头的一瞬间却对上季鸣璇带笑不笑的眼神。
“她看到了。”林欢想。
季鸣璇眼神让林欢打心底里不舒服。
她很清楚,季鸣璇一定是把自己桌子上出现的这句“情诗”,当成是自己将要和别的男生花前月下的谈资。
可惜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事实是连林欢自己无法解释的心动。
少女的心动如同大雨倾盆后的彩虹,绚烂又虚无。
光一照,便散了。
林欢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抓回英语课上,奈何脑子里全是刚才季鸣璇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林欢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是打骨子里的厌恶。
浑浑噩噩的一节课终于在下课铃声响起的一瞬间画上了一个破烂的句号。
林欢把刚才借的那支笔还给好心的同学,风一般地冲出了教室。她径直闯进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便不管不顾地将冻人的凉水不断往脸上扑。
猛地一个激灵刺激得林欢回了神。
她双手杵在洗手台上,抬眼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满脸水珠,眼底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片,说是她刚哭过也不为过。
明明她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在转学来宁大一中之后却总是落泪。
林欢从包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把自己擦干后才回了教室。
她找司弘毅借了一支钢笔。
凑巧的是,司弘毅和她一样,都是那种喜欢用钢笔的人。
对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林欢都要被他盯毛了,才见司弘毅从桌堂里抽出一张面巾纸递到她手上,说道:“你额角的水还有几滴没擦干净。”
林欢从来都是要面子的人,这点司弘毅比任何人都清楚。
胡小雪和庞胖胖在隔壁理科班,语数英都是一套老师教,自然几个人也就这样走得比旁人更近些。
和林欢一起在文科班的司弘毅,只会比他们更熟悉林欢。
她开朗的模样,她展开笑颜的模样,她奋笔疾书写笔记的模样……
司弘毅始终守护着林欢,希望自己能成为她最牢不可破的护网,尽量让她能隧她心意。
今天林欢上课的反常从一开始司弘毅便注意到了,他没弄明白是什么事情会让林欢竟然露出一丝狼狈的模样。
直到刚才看见林欢站在自己面前,猩红的眼底和强装镇静却微微发抖的手指,司弘毅蓦地想通了。
林欢可能还是不太想别人看见她这幅模样。
林欢从司弘毅手上接过纸巾,将额角的水渍擦干净,故意露出个笑让他放心。
上课铃声响起,苏诀抱着数学书走进了教室。
苏诀进教室的一瞬间,林欢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头顶上,等林欢抬眼看向苏诀的时候,对方早已转过身去,在黑板上书写着板书。
那一瞬间的视线,倒更像是林欢的错觉。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林欢伸长手臂抻了个懒腰,晃动了下自己的脑子。
手说我学会了,脑子砰地跳出来给了手一巴掌:“你会个仙人板板!”
她看着本子上的计算过程,好像是会了。但感觉依照苏诀的脾气,今晚给她重新出道题她是肯定100%要抓瞎的。
林欢苦不堪言看着黑板上的计算过程和自己本子上写的进行对照,还没等她对照出个所以然,苏诀便站在讲台上叫了她一声。
林欢抬起头,双眼迷茫地看着苏诀,像是不听妈妈话跑出去玩的捣蛋熊孩子,最后在森林里迷了路。
苏诀冲她招了招手,随即抱起自己在讲台上的教案,向教室外面走去。
两个人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远远看去,近乎并肩。
苏诀偏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林欢,还未张口,就有人赶在了他前面说了话:“苏老师,对不起。”
“但是我没有早恋。”少女抬眼看向他的神情严肃到近乎偏执。
苏诀轻勾了下唇,今天在走廊处遇见季鸣璇的时候,对方照例向自己说了下班上的上课情况。
任课老师向班主任说明学生的学习态度,这事简直太正常不过。
只是今天被罄竹难书的对象竟然是林欢,而且“罪名”居然是早恋,这点让苏诀有点好奇。
他走进教室时,不着痕迹地扫了林欢一眼,看见被女孩明显擦拭过的发际线和还带着几分湿漉漉的发丝,苏诀大致明白了女孩状态有些欠佳。
上课的时候,他故意点了林欢周边的同学起来回答问题,苏诀余光瞥见林欢泛红的眼角,还是不太相信季鸣璇和他说的那些话。
自己带的姑娘,有没有早恋,他这个班主任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人吗?
这姑娘和别人之间自带一股天生的疏离。
外带上苏诀对林欢和她家庭的了解,这个学校里,除了司弘毅,他还真的没见过林欢和哪个异性走的近一些。
单凭季鸣璇一席话就想让苏诀去质问林欢是否早恋,这事实在是太棒槌了,他做不出来。
林欢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眼神依旧是那样傲气不折,就这么静静看着苏诀。
他扫了眼林欢,看到对方眼角的红已经散去,才放下心来,轻声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苏诀走进办公室里,林欢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又包装漂亮的小盒子,递到林欢眼前。
“打开看看”,他道。
林欢双手虔诚地从苏诀手上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通体纯白的钢笔。
笔身的末端,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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