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大公主闻言,诧异地看了贾赦一眼,她没想到贾赦竟然还非得定下来了。
但这还真不是大公主的本义。
只是,大公主身居高位惯了,再加上大公主又差不多就是看着贾赦长大的,对贾赦也算是了解,这会儿在场的也不是什么外人,所以大公主这才说话太过于直白了一些。
直白到让人误以为大公主这是在激贾赦。
甚至,贾赦还真被刺激到了。
但,天地良心,大公主还真的没这个想法。
毕竟,大公主想将女儿嫁到荣国府来,一是因为他们家跟荣国府的政治立场一样,将来也不会因为立场矛盾而由亲家变仇家。
二是看好贾瑚这个人,想着贾瑚前途坦荡。
但归根结底,大公主的最终目的,也不过就是让自家闺女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将来能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罢了。
但,这姑娘家嫁的好不好,除了夫婿以外,婆家的那些人也是姑娘家嫁人之后日子过得好不好的关键。
再加上,大公主自觉自家闺女,家世地位,或是人品模样,也都是样样都不差的。
虽说确实看好贾瑚和贾家,但也没有到非得将自家闺女塞给贾家的地步。
所以,当大驸马说他乘着酒醉跟贾赦互换了定亲信物的时候,大公主就差把定亲信物糊他脸上了。
说句难听点的,贾赦那混不吝,哪有什么话语权?
她不过是想着让大驸马先来贾赦这儿探个口风,大驸马倒是好,连定亲信物都换了。
两家若是有个默契,那等将来,两人长大了定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现在就定下来了这本来就有些问题。
偏偏,这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地定亲。
这就十分的尴尬,一面是大公主得担心着若是成了,毕竟这门婚事是在京城里的贾代善和史氏还有贾瑚的亲娘张氏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骤然定下的。
这难保他们不对陈清这个儿媳妇有什么微词。
一面,大公主还得担心着,荣国府那头不认下这门亲事。
瑚哥儿是男孩子,又本身有出息,哪怕是退婚,这影响肯定是不大的。
但,他们家清姐儿是个女孩子,在这方面肯定得吃亏。
所以,今日里来,大公主想着是将不若先将定亲的那两块玉佩换回去,只是两家默契,倒是要比现在就定下来要好。
但贾赦又说是立马要去换了庚帖,倒是让大公主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这……
但毕竟玉佩是他们家驸马要交换的,而贾瑚这样的好孩子确实也不能错过,而且,这换庚帖又是贾赦先提起来的。
大公主略微一犹豫,权衡一下利弊,便也爽快的应了下来。
等大公主走了之后,贾赦这才跟如梦初醒一般。
如梦初醒以后的贾赦,恨不得打刚刚的自己两巴掌。
贾赦想不通,自己刚刚怎么就会较那个劲?
可现如今,这自己后悔也来不及了哇。
“大哥?瑚哥儿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用跟大嫂他们商量商量吗?”卢氏回过神来,问道。
没想到啊,大哥在家里话语权还这么大?
贾政更是走到贾赦跟前,毫不留情的道,“老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是怎么想的呢?不过就是一时之间脑热而已。
当时应得那是真痛快,现在想着如何收场那也是真狼狈。
贾赦这会儿哆哆嗦嗦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呵,你先走还能怎么办,等死呗。”贾政冷哼了一声道。
刚刚贾政还愿意给贾赦拿主意,替贾赦思考该怎么办?
但是现在,呵。
贾政只想让贾赦自我毁灭。
贾赦见贾政都不愿意搭理自己了,越发有些哆嗦了。
这…这还能找谁,这不…只有瑚哥儿了么?
贾赦这会儿也顾不得瑚哥儿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给他定下亲事以后有多生气了,只想找向来聪明的瑚哥儿给他拿主意。
毕竟,瑚哥儿再生气那也不会弑父,但他亲爹那是真会打死他啊。
“要不…要不我还是找瑚哥儿拿个主意吧。”贾赦说着,就要往后头去找瑚哥儿。
贾政一把拉过贾赦,怒道,“祖宗,瑚哥儿过几日就得去考院试,你这会儿跟他说这件事,这不是干扰他么?到时候瑚哥儿考不上,你这不是耽误他么?”
贾政觉得,瑚哥儿那也是真的惨,摊上这么一个亲爹。
但贾政这会儿又不得不拦住贾赦。
刚刚贾赦再被大公主激得跳出来的时候,贾政没出声,贾政已经觉得对不起瑚哥儿。
瑚哥儿在情场上已经不能得意了,贾政觉得,好歹得在考场上,让瑚哥儿得意吧。
于是,只能忍下对贾赦的怒气,苦口婆心地劝道。
“什么?瑚哥儿过几日就要考院试了?”贾赦听到贾瑚要考院试的时候,跟被炸了尾巴似的,就差跳起来了。
“他去报名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是说不让他考了么?”
贾赦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再想起自己从京城走之前,贾代善的吩咐。
貌似,自家老爷说过,要是…要是不把瑚哥儿带回去,记就打死自己。
这…贾赦觉得现在的自己估计得是先被打死,然后再被老爷吊起来鞭尸。
这么一想,贾赦又是一哆嗦。
“瑚哥儿可不能再去考院试了,我做的……”贾赦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贾政打断道。
“老大,你不会又要说你那个梦,梦到瑚哥儿考试的时候得了风寒吧?”贾政看如今的贾赦,都像是再看一个大傻子。
甚至,这会儿,贾政都开始怀疑,贾赦的脑子,是不是小时候被驴踢过。
偏偏这会儿贾赦也还没反应过来,“是啊,老二你知道就好,我那梦和老爷……”
贾政被贾赦这满嘴跑火车的模样气了个倒仰,当下连拖带拽地将贾赦拖到了门外。
“来来来,老大你看看这日头,你觉得这天气能得风寒吗?”贾政怒道,“这日头不中暑就不错了,还风寒。”
贾赦被贾政拉出去以后,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被刺眼的目光直接就刺激地泪水都出来了。
这会儿的贾赦,难得地有些迷茫,这天气好像,貌似,确实不太可能得风寒。哪怕是晚上睡觉不盖被子,都不可能得风寒。
难道自己这个梦真是假的?
“可…可老爷也让我带瑚哥儿回去啊。”贾赦有些犹豫道。
贾赦抬出贾代善来,贾政只觉得贾赦这会儿还在搞事情呢
为了瑚哥儿,贾政只能苦口婆心劝道,“老大,瑚哥儿的婚事都已经被你搞成这样了,难不成你还要非得闹着将瑚哥儿的科举都霍霍了?”
提起贾瑚的婚事,贾赦又开始有些心虚了,这会儿贾赦也不敢提什么带着瑚哥儿回去了。
贾赦又看了一眼那刺眼的日头,确认在这样的天气下,瑚哥儿确实也不可能得风寒。
贾赦这才下定了决心,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挨一顿打或者两顿打,那么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自己已经在婚事上对不起瑚哥儿,这总不能再让瑚哥儿考不成吧。
只要瑚哥儿能平平安安地考完,那自己多挨一顿打,貌似也没啥。
见贾赦肯听劝,贾政这才又愿意给贾赦出主意。
“现如今,换庚贴已经是箭在弦上了,但你好歹也先给家里去个信。”贾政的想法也很简单。
左右这事贾代善他们肯定要生气的。
但如果现在就写信过去,那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那那个时候,他们的气肯定也已经消了大半了。
贾赦是想不到这么多的,但好容易贾政给自己出了一个主意,那自然是连忙应下来,转头立马回去写信了。
却说京城那头,贾赦突然急匆匆地去了金陵,这不免让张氏觉得瑚哥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去婆婆那里探口风,史氏那儿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个月金陵那儿也没传来半点消息,这张氏和史氏婆媳两个这是越想越害怕。
生怕他们的心肝肉真在金陵出了什么大事。
等到贾赦信到的时候,史氏已经忍不住了。
“老爷你跟我说实话,老大这般急匆匆地去金陵,是不是瑚哥儿出了什么事情?”史氏逼问贾代善道。
贾代善怕史氏担心,再加上算着日子,贾赦都应该已经把瑚哥儿带回来了,可偏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金陵也没来个消息。
贾代善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史氏,只能含糊说道,“哪里是瑚哥儿的事情,我是有旁的事情要老大去做呢。”
有事情让贾赦去金陵做?这叫史氏如何能信。
要史氏说,真有什么事情,牵一条狗去金陵,那都比让贾赦去要好。
贾代善这样遮遮掩掩,倒是让史氏越发担心瑚哥儿了。
“你不愿说便罢了,横竖我让老大媳妇给我收拾了东西,我同她一起去金陵看看瑚哥儿便知道了。”
史氏扭头要让人去套马车,正好是这会儿,门房进来说,大爷从金陵寄来了信。
史氏一听说贾赦从金陵寄来的信,只觉得肯定是事关瑚哥儿的,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劈手直接从小厮手里抢了信来。
史氏拆开一看,嗯?瑚哥儿定亲?
“你是让老大去金陵给瑚哥儿订亲的?”
第142章
“啊?”贾代善他更懵。
这老大去金陵,不应该是去把瑚哥儿带回来的么?拖了这么久也就罢了,还给瑚哥儿定了一门亲事?
贾代善有些心梗又有些疑惑,但又不能在史氏面前表现出来。
生怕自己说出真相来,史氏怕是更要闹着去金陵了。
史氏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摸到真相了。
这定亲之事,好像确实是得瑚哥儿的父母出面。
史氏觉得,现在什么都已经可以说得通了。
难怪贾赦这一去要几个月,定亲这种大事,时间拖得久一些倒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底,瑚哥儿年纪也确实大起来了,要是有个好女孩儿,在这个时候定亲并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好事。
这样的喜事,难不成自己这个当祖母的会不愿意?
这为何还得特意瞒着自己?
史氏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难道是贾代善又因为着什么战友之谊之类的,要给瑚哥儿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也只有可能是因为这种人家,贾代善这个老东西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下来,这才要瞒着自己让贾赦去金陵?
想想也是,金陵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
史氏这么想着,又瞪了贾代善一眼,这才又接着将信看下去。
“大公主家的姐儿?”史氏看到瑚哥儿定下的是大公主家姐儿以后,越发疑惑了。
这大公主家的姐儿虽说是比不上司徒明珠太子嫡女那样的身份,可却也是一点都不弱,甚至在京城这样豪门林立的地方,那也绝对是贵女中的贵女。
这样的孙媳妇,哪怕是史氏觉得没用司徒明珠那个未来的公主来得好,但在明显与东宫那场婚事不成了的情况下,史氏自然也是觉得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所以,这有什么可以瞒着她的?
史氏越发觉得狐疑?难不成这一桩婚事里面还有些蹊跷?
“是老爷让老大去金陵给瑚哥儿订婚的?怎么这样急?等过几年,我们哥儿再大些,大公主他们也从金陵回来了,这不是更好么?”
史氏一连串的问道。
贾代善这才是更疑惑呢。
但贾代善这会儿也是骑虎难下,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是因为噩梦,要让贾赦去将瑚哥儿带回来的。
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下道,“可不是,不过是这里头也有些旁的事情…”
贾代善极少有这样含含糊糊的时候,史氏以为是内里关联了什么大事,倒也不好再多问。
而且那位小县主史氏之前也见过一面,也是伶俐女孩儿,史氏自然也是放心的,只嗔怪道,
“老爷也真是,这样的事情,总要跟我和老大媳妇也通个气。”
说完,史氏又想起来,儿媳妇也是担惊受怕了几个月了,又连忙问贾代善道,“老爷,那这事可以老大媳妇那儿…能跟她说吗?”
贾代善越发懵了,瑚哥儿订婚这种事情,老大媳妇是亲娘,这自然是要说一声的。
“这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贾代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
史氏听着贾代善话里的意思是可以与张氏通个气,这才安心的出了书房,让鸳鸯去请了张氏来荣禧堂。
这些日子,因为婆媳两个都一同记挂的瑚哥儿,倒是关系都亲近了不少。
等史氏走了以后,贾代善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贾赦这厮,擅作主张给瑚哥儿订了一门亲事,而且自己还替贾赦背了锅?
贾代善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有点痒,想揍个人解解痒。
再加上贾赦这一封信写的有头没尾的,倒是让贾代善看得云里雾里的,贾代善更是懒得给贾赦回信。
左右在贾代善想来,贾赦平常的时候不靠谱,但在事关瑚哥儿人生安全这种大事上肯定是有分寸的。
只要贾赦不让瑚哥儿去考试,那贾赦连给瑚哥儿定亲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再闹些其他的,贾代善甚至觉得也不过都是小事罢了。
……
而这会儿贾瑚其实都已经开始去参加院试了。
院试比府试和县试来说,那就要正规很多了,至少也不会再出现考生杂乱无章的挤在考场门口这种场面。
因为院试是几个县一起考的,所以人也越发多一些,所以点名唱保的时候也就越发早了一些。
贾瑚不过是半夜就得起来去考场门口候着了。
这会儿,贾赦到底也像是有了一个当爹的样子。
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他,今日也是半夜就起来,要送瑚哥儿一同去考场了。
不仅如此,贾赦还要拉踩几句贾政,
“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老二你去干什么?我自会照顾好瑚哥儿的。”
贾政只白了贾赦一眼,理都不想理贾赦。
“哎呦呦,老二你在这儿多碍眼啊。”
但被贾赦挑衅了很多次,贾政这才忍不住了,只啐了贾赦一口道,“原本我倒也不想去,但你去了,那我肯定不放心了,必须得盯着你,我这才放心。”
“我可不能让你给瑚哥儿再添了麻烦。”
“你……”贾赦被贾政堵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差要跟贾政动手了。
也就是贾瑚是老黄瓜刷绿漆的,胸有成竹,不然旁人这会儿紧张得要死,还得劝架,那怕是也左支右绌了。
“阿爹,二叔,已经快到时辰了,要是你们不去……”
贾瑚还没说完,贾赦和贾政立马停止了两人之间的纷争,异口同声道,“我们两去。”
听到对方居然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贾赦和贾政又是同时啐了对方一口。
贾瑚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汗,心想,只要将自家阿爹和二叔放在一起。
那两人就能同时退到三岁半。
等他们到府试考场门口的时候,考场门口已经开始点起灯牌来了。
照着规矩,轮到哪个县唱名的时候,那个县的灯牌就会点起来,然后县里的考生也就会围拢过去,仔细听自己的名字了。
而其他县的考生,眼罩就可以安安稳稳稳稳地站在旁的地方等待。
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如同县试那般人挤人的情况了。
金陵到底是府城,自然是排在最后头的,要压轴的。所以贾瑚去了,也只是在外围等着府城的灯牌亮起来。
旁边,还有不少学子还在临时抱佛脚。
有的掏出论语,还想再背一背。
有的仰头看着天,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大概还是在准备到时候考试要用的七律诗。
而贾瑚不过就是闲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着窗外,倒是衬得贾瑚像是不是来考试的一般。
贾赦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倒是让这样场面烘托地自己都紧张起来。
“瑚…瑚哥儿你要不然也看看书?万一现在看得待会儿就考到呢?”贾赦看了一眼还在激情背书的旁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说着,贾赦就要去翻马车上的书。
“老大你找什么呢?都考试了,还带什么书来?”贾政冷哼了一句道,“他们那是临时抱佛脚呢,你可别在这儿闹了,仔细扰了瑚哥儿的情绪。”
“什么叫我扰了瑚哥儿?”贾赦立马反驳道。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贾赦和贾政又开始要吵吵嚷嚷起来了。
不过两人只不过吵了几句,前头就突然传来了吵嚷的声音,这两人才没吵起来。
“前头怎么了?”贾赦也不跟贾政吵了,立马就要先看帘子去看。
“阿爹要不你去前头看看?”贾瑚看贾赦想凑热闹。
再加上贾政和贾赦两人吵得实在是让贾瑚脑仁疼,索性就让贾赦出去打听打听。
贾赦原本就爱凑热闹,刚刚不过是念的瑚哥儿,才没有下去凑这个热闹。
现在瑚哥儿都让他下去看,贾赦这哪里还忍得住,连忙道,“那我去看看。”
不过一会儿,贾赦便带着满足的表情回来了。
“我跟你们讲,前头有个人,被带枷示众了,你们猜猜是为什么?”贾赦满脸都是快来问我的表情。
贾政像是。云淡风轻一般地笑了一声道,“他冒名顶替去考试了?”
“老二你怎么这都知道?”贾赦震惊道。
“冒名顶替要带枷示众,而且要跪到考试结束,这是院试的规矩。”贾瑚笑着给贾赦解惑道。
“啊,那不是要跪好多天?”贾赦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冒名顶替的人了。
“这都算轻的了,”贾政哼笑了一声道,“到底科举舞弊,带枷示众以后,还要徒三千里,且子孙后代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这么惨?”贾赦突然有点两股战战了,“哥儿,咱们要不要再看看考篮里有没有夹带的?”
有贾政这个前不久才参加完院试过的前辈在,瑚哥儿的东西准备的十分充分,这流程,贾政也早就不知道跟瑚哥儿说过多少遍了。
而且,贾瑚也不是第一次考了,光是院试他上辈子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如何会有夹带的。
不过看着贾赦紧张,贾瑚便也随着贾赦检查。
贾赦又是个对科举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自然是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倒是把贾瑚的考篮又翻的乱糟糟的。
第143章
等到考场门口的人已经进去了大半之后,天光也已经开始亮了,府城这边的灯牌便亮了起来,这就意味着贾瑚也该进去考试了。
贾瑚提上考篮翻身下了马车。
贾赦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做老父亲的感觉,两眼泪汪汪的,也亦步亦趋的跟着贾瑚。
一边跟着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瑚哥儿,要是考不上那便也就算了,一切要以你的身体为重啊。”
“呸呸呸,老大你在考试之前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贾政看不下去了,怼道。
“我说错什么了?”贾赦跳脚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非得让哥儿考个秀才?”
越说贾赦还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咱们家里又不缺个功名,何苦让哥儿拼命挣出个功名来呢?像甄家那样,才是奇怪……”
贾赦这话贾政听得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倒也没有跟贾赦辩论,只让贾赦在那儿碎碎念。
“为了一个破功名,值得这么折腾家里的哥儿?要我说,什么劳什子的荣誉,都比不过……”
贾赦说到一半,突然瞥见旁边有个单薄的身影,再仔细看一眼,竟然是甄三。
贾赦虽然不怎么喜欢甄家,可到底跟甄三一个年轻人没什么仇怨,再看看人家那被风一吹就要晕倒的模样,贾赦到底是闭上了嘴巴,后续的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贾瑚原本是没有注意到甄三的,是发现贾赦不说话以后,顺着贾赦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了甄三。
或许是那桩婚事真有冲喜的作用,甄三的状态看上去倒是确实要比之前好上一些,只是脸色却还是有些苍白。
贾瑚看到甄三,却是有些惊讶。
毕竟当初甄三可是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毕竟甄家连冲喜这个方法都已经想出来了。
哪怕是现在身体稍微好了点了,但到底是单薄了些,要是换在其他人家,怕是也不太可能让甄三来考这一场。
毕竟甄三还年轻,将来的机会也多的是,倒不如养好了身体,博个日后。
但甄家的情况,又确实不同一些。
贾瑚又只是一个外人,对甄三来说,那也不过就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这样的事情,贾瑚自然是不好多劝。
所以贾瑚虽然也略有些担心甄三,但也只是点头跟甄三示意了一下,便错开身先走了上去。
贾瑚好歹是府试第一,唱名的时候,贾瑚便也在等一个。
等贾赦和贾政目送了贾瑚进考场之后,两人又看着甄三点到名后,晃晃悠悠地进去了。
贾政看着甄三的模样,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只跟贾赦说道,“哪怕甄家要败落了,也不必赔上孩子的姓名去垫家族的荣誉,更何况甄家还好好的呢。”
“好好的?”贾赦冷笑了一声说道,“好什么,你看他们家男子中有那个出息的吗?也就这甄三罢了,靠着女人立足的家族,又能长久到哪里去?”
这大概是贾政头回没有反驳贾赦,只看了一会儿考场的门,然后说道,“那也是为难了这孩子。”
“得了,咱们还是管好咱们自己家吧。”贾赦率先说道,“先回去吧,等到了放场的时候,咱们再来接瑚哥儿吧。”
贾瑚进场之后,便看到自己的考桌底下,有个小瓦盆,便知道这是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的。
不过到底是这考试的号舍小,又密不透风,哪怕是自己不嫌弃自己,可到底也是味道重,他们又都得在考场里待满一整天。
所以,大多考生都是在进来之前便戒饮食,省得有这样麻烦的时候的。
贾瑚环顾了一圈号舍的环境,金陵到底自古以来都是繁华地,院试的考场也算是修得不错,到底也是青砖瓦房。
也没有像那些贫穷地方一般,房顶都有漏的。
不过现在到底是大夏天,号舍又是密不透风,只有在近房顶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所以十分得闷热。
贾瑚不过是待了一会儿,就已经开始出汗了。
贾瑚拿出水囊以后,喝了一口水以后,就坐下开始等着衙差们来展示考题了。
与府试类似,院试也是两道题目,第一道是八股文,第二道便是一首诗。
八股文的题目是“厄穷而不悯”[1]。
诗作则是“赋得冠山移得近城头——得山字五言八韵”[?]
这是出自《孟子》的一句话,这回的院试倒像是有些简单,连截搭题都没有用上。
贾瑚只看了一眼,八股文便已经有了破题的思路,不过就是厄穷的环境下,该如何保持自己高尚的品质。
八股文本来就有规定的形制,只要破题有的思路,那底下的便好写了。
更何况,这个题目也不涉及到任何政治立场问题,自然也不需要避讳,或是猜测学政的立场,那就越发好写了一点。
贾瑚先在草稿纸上打了一遍草稿,又仔细看了看有没有错字,或是需要避讳的字,比如当今圣上的姓名年号之类的。
检查完,发现没有错误之后,贾瑚停顿下来,这才发现,由于天气闷热,他的额头上都已经是汗水了,甚至再过一会儿,估计就得流下来了。
要是汗水滴到试卷上,晕染开了墨水,那那试卷也就脏污了,这文章哪怕是写的再好,再词藻华丽,怕是都过不了了。
贾瑚看了一眼小窗外刺眼的阳光,心里暗暗地想,这天气也实在是太热了一些了。
若是有考生做题做的太认真,没注意到自己满头的大汗,沾到试卷上可就不怎么好了。
贾瑚这么想着,索性就讲细棉布放在了自己的手边,准备着待会儿过段时间就擦一回汗。
然后,这才将考卷拿了出来,贾瑚又怕自己的手上有手汗,擦了一回手,这才开始往试卷上腾答案。
等贾瑚快要将草稿纸的内容都腾完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号舍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完了,我的试卷,这…这可怎么办?”
说完,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那人的哭声并不响,只是贾瑚离他的号舍近,这才能听到声音。
考场里是不允许大声说话,以免影响了其他考生的。
贾瑚原本也不愿意管这种闲事的,只是那人哭得极惨,但又十分的有分寸,怕是也是怕影响了其他人,只是小声啜泣。
贾瑚这才出声道,“兄台,您现在与其哭,倒不如再问问衙差是否有多的考卷,现在天色还早,您哪怕是重新再做一遍,快一点倒也来得及。”
贾瑚说完,那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开始招呼衙差。
考场里的衙差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又正好有多余的空白考卷,倒是真给了隔壁那位考生一份。
贾瑚听到隔壁的动静,知道那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便也打算继续开始做题。
这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号舍的考生,看着他,口型说着,“多管闲事。”
其实,也能理解那个考生为何觉得贾瑚多管闲事。
毕竟最后考中秀才的名额就这么几个,如今在考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对手。
如果能少一个对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遇上隔壁号舍那种事情,他们也只不过是看热闹,但没想到,贾瑚还给人家指了一条明路。
他们必然是觉得贾瑚太过于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才居然还给对手指明路。
贾瑚只笑了笑,也并不理那个考生,只管做自己的题目。
这第二道是写诗。
但说是写诗,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当场写诗,毕竟考试就这么几个时辰,要写出什么对仗工整,又意境悠远的诗来,着实也不怎么可能。
大多人都会拿自己原先写的诗,往这考试的题目里套。
毕竟写诗也不过就是,咏花,咏物,咏风景。
像这道题目,出自的便是元好问的诗,只是这诗里还有一个典故,这冠山说得不是山,而是山西的冠山书院。
只是,那冠山书院是元好问那个年代的书院,到了如今,早就没落了,怕是连书院的遗址都找不到了。
这要是没读过元好问的诗,不知道其中的典故的,那就变成了咏山而不是咏书院了。
偏偏,考到院试这一关的,大多人四书五经读得透彻,可那些诗集类的杂书,却是没看过多少的。
所以这道题看似简单,却里面也是陷阱满满。
贾瑚这两辈子加起来看过的杂书不知凡几,这元好问的诗自然也是读过。
正好,贾瑚之前也写过类似的诗,只是韵脚却不是山的。
不过那诗的意境却是能用上的。
贾瑚略微一思索,一首七言绝句便也做好了。
不过今日外头也热,这会儿出去,也就是站在院子里等着凑够十个人才能走。
可这会儿到院子里去,太阳还能照着人呢,而作为第一个出去的,那怕是也得等好久。
贾瑚做完以后,索性也不着急出去了,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打算等再过一会儿,交卷的人多了,再出去。
等贾瑚对面那个号舍的考生做完抬头看的时候,只看到贾瑚一副沉思的样子。
那人便以为贾瑚是做不出来,哼笑了一声,心想,你看这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帮别人呢。
那人有意教训教训这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所以那人做完以后也不走,只看着贾瑚交了卷子,他才立马也跟着交了卷子。
等到院子里一起等满十人出去的时候,那人拍了拍贾瑚的肩膀说道,“小兄弟,以后听哥一句劝,少管闲事,管好自己才是呢。”
第144章
贾瑚并不愿意搭理他,只冷淡地侧开身去。
可那人原本就想看贾瑚后悔,哪怕是贾瑚不想理他,他还是依旧凑过来说道,“你看你帮了那人,可你自己又做不出来,不止给了他机会,到时候反倒是自己考不上可就是笑话了。”
贾瑚只是装作没听到,并不理会,那人便是自己找了个没趣,但又是不甘心,去旁边转悠了一圈以后又来问贾瑚道,
“小兄弟,你那诗写的是什么?”
贾瑚被问烦了,只说道“左不过是夸了夸金陵这儿的书院罢了。”
“怎么到书院去了。”那人失笑道,“不过也是,你到底是年纪小,不会作诗也正常。”
说完,那人又上下打量了贾瑚一眼,说道,“只是也不知道你的童生是怎么考出来的。”
贾瑚看他那副模样,似乎是有些不屑,没忍住,问道,“你是以山为题的?”
“可不是,”那人仰着头说道,“小家伙,你是不是没准备过以山为题的诗?下次别多管闲事了,倒不如多读点书呢。”
那人说教意味和看热闹的意味都很重,但偏偏自己连元好问的诗都没有读过,却还一副自己天下第一的模样。
贾瑚自然是不愿意搭理,只敷衍道,“哦,那你还挺厉害。”
那人不懂贾瑚的意思,只当贾瑚是在夸他,“可不是,我啊,旁的不说,这科得个秀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贾瑚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哦,那我提前祝贺你了。”
“呵,”旁边的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哂笑了一声。
这人能不能考中秀才倒还是不一定,但人家贾瑚,作为府试案首,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
还真没见过孔雀到凤凰面前舞的。
不过,他没有点醒那孔雀的想法,也没有奉承孔雀的想法。
所以只在旁边笑了一声,也不管那个孔雀如何舞。
贾瑚嘴上说着恭喜,可态度实在是冷淡了一点,那人自讨了一个没趣,只讪讪地去找了别人炫耀。
不过,这会儿刚刚考完,正是又累又担心成绩的时候,谁也没什么心思与人寒暄。
那人便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过了一会儿,贾瑚隔壁那人也交完卷子出来了。
那人便又来劲了,走上前去,还怕贾瑚没听到,特意大声问道,“这位兄台,你考得如何?”
贾瑚隔壁那位考生跟这人原本号舍是斜对面,自然是见过这人,见他来问,只实话实说道:“还好,虽也不一定有把握,但好歹是做完了,这还是多亏了我隔壁那位兄弟,不知兄台……”
贾瑚和这位考生因为是隔壁,偏偏号舍左右又不通,这位考生便也看不到刚刚给自己出主意的是谁。
虽然那人只是一句话,却实在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他家境贫寒,读书考试的花费又实在是不小,这又已经是他第三次考院试了,要是这次再考不过,家里的父母兄长也不会再愿意供他考下一次了。
虽说这一次也不一定能中,但好歹是让他做完了试卷,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的失误,而让秀才与自己彻底无缘。
所以,在他心里,自己隔壁的那位考生,给他的科举梦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因为那人刚刚坐在自己的斜对面,所以贾瑚隔壁的考生知道他是肯定是知道自己隔壁的那位考生的。
他有心谢一谢那位考生,所以这才来问这人。
那人原本就是思想腌臜,想挑拨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见他问自己,只指了指贾瑚道,“喏,不就是那一个。”
然后那人还没有等贾瑚隔壁的那个考生反应过来,就走到贾瑚身边说道,“你看看,他可是考得比你好多了,你要是不帮他,这不名次还能再高一位?”
贾瑚隔壁的考生原本刚想过来谢贾瑚,听到这句话,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贾瑚原本是不愿意理这种小人的,只是他这会儿老是在不说话,那隔壁的那位考生便有些尴尬了。
贾瑚这才肃着脸说道,“科举之事,原本就是宁缺毋滥的,并不是别人差了,就是我好了,殊不知,绕是我排第一,若是我入不了考官的眼,也照旧中不得秀才。”
“你……”那人被贾瑚堵得哑口无言,随即便挥袖离去了。
倒是贾瑚隔壁的考生,这会儿才过来,期期艾艾道,“换脏污考卷这事,还是得多谢小兄弟。”
“不妨事,我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贾瑚摆摆手说道。
正好,贾瑚一说完,便也到了考场开门的时候了。
贾瑚知道家人还在外头等着自己,与那考生匆匆作了一个揖,便连忙往外头去。
“瑚哥儿,这儿,这儿。”远远的,贾赦便看到了贾瑚,贾赦一面往里头挤,一面喊道。
“阿爹。”
贾赦挤到贾瑚跟前以后,一把抱起了贾瑚颠了颠以后把贾瑚放下道,“哥儿如何?”
旁边有人听到贾赦的话,热情地插了一句嘴道,“老哥,明日还有一场呢,你们家孩子又还小,可别在今日给孩子太大的压力,考得如何这种话就别问了。”
贾赦闻言连忙解释道,“ 哥儿,我可不是问你考得如何,我只问问你身体如何罢了。”
而那跟贾赦搭话那人单的兄弟这会儿也出来了,只笑着对他兄长说道,“大哥,人家孩子虽小,可是咱们府试的案首呢。”
“呦,这么小的案首,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呀。”闻言,他立马夸道。
刚刚还在考场里说贾瑚考不上的内人,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如同见了鬼一般。当下什么也不敢说,连忙拉着来接自己的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生怕留在这儿被奚落。
……
两场考完之后,便又到了看榜的时候。
这会儿的贾政,倒是完全没有送贾瑚去考试的时候那急迫的感觉了,反倒是慢悠悠的。
而原本还不怎么想让贾瑚去考试的贾赦,这会儿却是急的不行,“老二,你倒是快点,到时候看榜的好位置全被占了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瑚哥考上了,自有差衙来家里报喜的,早晚总能知道的。”贾政淡定道。
“呸,我瑚哥儿的成绩,我必须第一时间知道。”贾赦急切道。
“不用看我都知道成绩。”贾政斜眼看了一眼贾赦说道。
“怎么,老二你不读书,改行打算去做道士了?”贾赦看着贾政那慢悠悠的样子,忍不住想骂骂咧咧。
道士?贾政想到当初,贾敬考中进士以后,想做道士,贾代善是如何教贾敬做人的,吓得人都抖了一下。
连忙说道,“老大你可别胡说,什么道士不道士的,这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兴说。”
贾政他也是真害怕呀。
万一贾赦那个不着调的,真回去跟老爷说自己想去修道士,贾政他都猜不到,自己会去哪个山旮旯里头挑粪。
贾赦却是没有贾政想的那么多,只疑惑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瑚哥儿的成绩的,难不成,你让瑚哥儿默过试卷啦?”
“并不用默过试卷,我一猜便知,瑚哥儿考得又是第一。”贾政说道。
“这是为何?”
“科举也是官员考核的一大政绩,大哥可知道?”贾政问道。
不过也不等贾赦回答,贾政又说了下去,“本朝到底是建立未久,边关又不算太平,现如今,百姓之中还是有些重武轻文。若是江南之地,能出一个瑚哥儿这般小小年纪的小三元,这对知府或是学政来说,都是一大政绩。”
“所以,哪怕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必然会给瑚哥儿案首的位置?”贾赦听了之后补充道。
“倒也不一定,还是要看我答得如何的。”贾瑚谦虚道。
“确实得看瑚哥儿答得如何,但难道你觉得自己答的不行?”贾政拍了拍贾瑚的肩膀问道。
贾瑚自然也是觉得自己能得案首,闻言便也不再谦虚。
等榜单出来以后,果不其然,贾瑚确实又是第一。
只是这回榜单出来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这榜单有问题,我府试和县试的时候都是名列前茅,这回院试,我也自认文章和诗写得都还不错,为何我没有中?”
“对,我也是,我的学问是我们学里先生夸过的,他们都说我能中了,可……”
“这边是有舞弊吧,不行,我们要查试卷。”
秀才的名额毕竟只有那么几个,考不上的人本来就占大多数。
这会儿有一个闹起来,那其他人也便都开始觉得,明明自己是能考上的,为何考上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可不就群情激奋了么?
“不知这位兄台,第一场诗作是以什么为题的?”贾瑚走过去问第一个说榜单有问题的。
“自然是以山为题的,这样简单的题目,我难不成还会看错立意了?”那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只是他一说完,周边就有些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第145章
再待旁人一解释,那哪怕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不懂科举的人也都明白了。
合着这些闹得人是自己没看清题目,才考得差呢,这还有脸在这儿闹?
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指点点起来,倒是让那些原本在闹的人有些无地自容了,这会儿也不敢再在皇榜前闹了,只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倒是第一场考试时坐在贾瑚旁边那位,倒是也考中了。
那人看到贾瑚,少不得又得来跟贾瑚打个招呼。
要是说原本,贾瑚在那人眼里只是帮了自己一把而已,虽然也是感激,却也没到感激涕零的地步。
可现在确实不一样了。
他中秀才了。
对于贾瑚来说,哪怕是得了小三元,那也不过就是在名声上好看了一些。
其他确实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最多是在婚嫁市场上,他变成了热门女婿的人选。
可对于那位考生而言,却是他们家往“士”这个阶级上迈出去了一步。
他们家的田地不需要再交赋税,他的父母兄弟不需要再服劳役,家里的近况会大有改善,再也不会为了谁多吃了一口饭而吵吵了。
甚至连家里的妹妹和长成的侄女也会因为他中了秀才,而能嫁一个好人家。
而他,以后便是见了县官都不用再跪了。
原本,因为他屡次科考,花了家里大部分的钱财,家中的兄嫂都已经略微微词了,对他也没了好眼色。
但如今,却是他的兄嫂对他每日里都是喜笑颜开了。
连带着族中也因为他是族里少数几个秀才,而对他高看几眼,他们家在族里也有了话语权。
这也意味着他日后还能再接着考下去,哪怕是考不上,他也能开一个私塾糊口度日了。
这对于他来说,跟再造之恩也差不了多少了,自然是越发要感谢贾瑚一番。
只是他也打听过了,贾瑚那可是荣国府的贵人,他们家那点微薄的家业,自然是不可能拿出什么来感谢贾瑚的。
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会要,他也只能把感激之情放在心里。
但是,既然见到了人家。
那自然也是要来行个礼的。
“我刚刚看了皇榜,贾兄弟又是第一,还未恭喜贾兄弟高中了案首呢,这兄弟就是小三元了,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呐。”那人夸道。
“那我可得说同喜同喜了,我看周兄也中了。”贾瑚原本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但皇榜上是有号舍号的。
贾瑚记忆力好,看过黄榜之后,便知道自己旁边那位中了,也知道了这位姓周。
“我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能考中,还得多谢贾兄弟呢。”那人连忙说道。
“那也是兄台自己有实力。”贾瑚笑笑说道。
他当初也不过是看他哪怕是自己伤心也不影响别人,才出口帮忙的。
贾瑚也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那位周兄弟能考中,到底也还是他原本就学得扎实。
那位周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夸贾瑚道,“贾兄弟才厉害呢,那可是小三元,饶是咱们金陵府,这么多年,又有几个小三元呢。对了,贾兄弟,我们前十都是廪生,应该有一份银子可以拿,你到时候要跟我一起衙门领么?”
虽然那一份银子没多少钱,可这到底是作为贾瑚考中了案首的奖励,这自然是要去领的。
贾瑚还没说话呢,贾赦便说道,“自然是要去领的,到时候就让我们瑚哥儿根本一起去。”
原本那位周兄也不过就是随口问一句,毕竟这点银子对于荣国府来说真实在也算不上什么。
但人家若能和自己一起去,他也只有高兴的份。
“这位是……”周生这会儿才看到贾赦,连忙问道。
“哦,忘了跟周兄介绍,这是我阿爹。”贾瑚连忙说道。
周生看到贾赦的模样,简直就跟自己一样年纪一般,他儿子现在也四五岁了,还在村里玩泥巴呢。
而贾赦的儿子,却是已经是小三元了。
周生感慨了一句道,“贾大人果然是教子有方啊。”
贾赦打小就是个纨绔,也没怎么被人夸过,也就是近些年,他考中了武进士,这才有人夸他。
但无论如何夸贾赦,这夸他教子有方,那绝对是第一次。
贾赦听了,这不得跟孔雀开屏一般么?
贾赦斜了贾政一眼,给贾政展露了一个得意的神色,然后跟这位周生攀谈了起来。
周生从小在乡野中长大,县太爷是他见过最大的官。
像贾赦这般宫中侍卫,国公世子,他也是头一回见。
原本,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了贾赦不快。
但贾赦作为一个自幼就开始逛大街的纨绔子弟,对这种底层百姓也了解得很,只不过几句话,就让周生解开了防备,一门心思地开始夸贾赦和瑚哥儿。
原本在贾赦看来,饶是秀才,饶是小三元,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破功名罢了。
但小三元在周生这样的底层百姓看来,那就是实在不一般了。
就他们村,或者说他们整个镇,几百年下来都没有出过一个小三元。
就连秀才,他们村算上他,也不过就只有三个罢了。
所以,周生可不得使劲的夸贾瑚吗?
也是被周生夸了很久,贾赦这才意识到,自家瑚哥儿,那是真厉害。
自家的好大儿中了案首,这还是什么劳什子的小三元,那是被旁人都夸的厉害。
贾赦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连自己不经过贾代善和史氏张氏的同意,给瑚哥儿定了一门亲事这事都忘了。
贾赦想着,当初老二考个童生,家里都得大办宴席呢,如今自家儿子可是秀才,而且是那种小三元,这不更得大办?
贾赦便一门心思地想给贾瑚大办一场。
偏偏贾政也觉得,瑚哥儿这样的小三元,简直就是贾家里的头一份,得如何能不办上一场呢?
这不就是展示贾家人才辈出的好时候么?
原本明明是性格和习惯都完全不同的两兄弟,连带着平日里的想法也完全不同。
这头一回,两兄弟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两人一拍即合,都想着要办场大的。
等贾瑚拜完学政回来,贾赦和贾政两人都已经商议好了,要如何办了,就差让管家去采买了。
虽说贾瑚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想想,自己不过是中了一个秀才,家里就要大办宴席,还得请了家中所有亲朋旧故来。
甚至,按照贾赦和贾政的意思,还得摆上三日的流水席,贾瑚就觉得有点荒唐。
这跟暴发户,没见过大场面似的。
无论,贾赦和贾政如何想,如何劝,反正贾瑚就是觉得羞耻。
这不得磨破嘴皮子劝贾赦和贾政?
甚至,到了最后,贾瑚还摆起了脸色,只说,反正要办就贾赦和贾政办,自己是肯定不会出面的。
就这么着,贾赦和贾政才勉为其难,说不办了。
可这才刚刚说通了,贾赦和贾政,贾家的组长上门来了。
族长上门来的意思也是说要大办宴席。
这次可能是真沾了贾瑚这个文曲星的光,大半就是这一场院试贾家族里竟然出了四五个秀才。
尤其是跟贾瑚互结的那四个人里,就中了三个。
这对于金陵贾家来说,那绝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族长不得喜笑颜开啦?
反正在族长的心里,就是觉得这些人是沾了贾瑚的文气,这才考中了秀才。
所以照着族长的意思就是,这样大喜的事情,怎么能不大办宴席,顺便开宗祠祭祖,告诉祖宗呢?
而且族长的意思是,这分开办宴席也实在是太麻烦了些,又显得不够隆重。
倒不如由族里出面,大家一起办上一场。
又体面又方便。
这样的事情,族里其他那几个考中秀才的,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所以,这族长才来问的贾瑚。
要说是自己一个人办一场,那贾瑚绝对是不乐意的。
但族里一起办,贾瑚这就有些不好推脱了。
毕竟,族里人一起办,贾瑚若是不愿意,那便也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贾瑚不办,那索性大家都不办了。
考中一个秀才,对于前世都考中过状元的贾瑚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但是对于其他的贾家族人来说,这却已经是他们努力了很久之后的成果了。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似乎办一场宴席炫耀也是正常。
因为贾瑚不办而导致他们办不了,那贾瑚也算是成了罪人了。
第二种可能便是,他们撇开贾瑚办一场。
但金陵这十二房原本就在因为荣宁两府与他们不够亲密了,而开始与两家生分。
若是,贾瑚不跟他们一起办,这也不免让金陵的族人们以为,这是荣国府的公子爷们,看不起他们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
这贾瑚就没办法了,只能强忍着羞意,同意下来办这场宴席。
一听说贾瑚能同意下来,这贾赦和贾政不得一蹦两尺高。
为了确保宴会能办得尽善尽美,主要也是要符合他们俩的想法。
贾赦还特意跟族长说了,所有的花销由他们荣国府包了。
第146章
因为是考中了秀才,这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本来就已经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次是族里一连中了五个秀才,这样的盛况,那绝对是第一次。
族长也觉得金陵这一支是兴复有望了,哪里能不开个宗祠,祭祀一下祖宗,将这样的大喜事给祖宗们汇报一下。
让祖宗们也能知道,金陵贾家,在他的带领下,已经越来越好了。
所以,贾瑚这儿一同意下来,族长立马使人开了祠堂,让人先打扫起来,到时候祭祀的时候,也好显得亮堂一些。
还有祭祀那都是有规定的礼仪规格的,那些贡器,原本都是收在库房里的,这也得准备起来,看看有没有破损缺漏的。
等这些弄完,再要打扫了上房,到时候用来挂先祖的雕像。
族长那边忙碌的很,荣国府这边也不歇着。
因为照着贾赦和族长他们商量的意思,是要办流水席的。
这不说花费如何,可到底就连其中要准备的食材都不知道要多少。
到底是办流水席,贾家又是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是不可能到时候让人吃到一半,才发现菜不够的。
那不仅是贾家丢不起这个人,连荣国府,那也肯定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所以,这几日,荣国府的管家连带着十二房相干的族人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光是肥猪就定了十几头。
这也多亏了张氏之前让贾瑚在金陵买的那些庄子,庄子上的产出,倒是能抵上不少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贾赦还是贾政,从婚礼上得到了启发,婚礼可以撒喜钱,他们办这种宴席也可以啊。
撒点银子也要不了多少钱,可那得热闹不少。
他们便想出了一个主意,祭完祖以后,让人在大门口撒些银钱,让百姓们抢,也算是散一散喜气。
但这么想着,既然是要体面了,那自然是要越发精致一些,那才能叫做体面。
所以,贾赦还特意想出了一个主意来,让人讲那些银子融了,做成银锞子,还得都是吉祥的意思的。
比如笔锭如意的,比如状元及第的,都是又应景,又吉祥的。
将这些银锞子参杂到铜板里头去,到时候散给门口的百姓们一份。
再有些状元及第的,也可以赏给族里的小辈们,也算是对他们报以期许了。
原本,这么多银锞子,融了再做,那也要不少的时间,贾赦这又要得急,也就是荣国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要,那些匠人们才是不敢耽搁了。
到了原本定好祭祖的大日子,这各色东西才都备齐了。
宗祠一路大门敞开,族里众人都只在宗祠伺候,众人分昭穆排班立定。
族长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祭,贾赦和贾政身份高一些,作为陪祭分列两边。
之后便是贾瑚等五人考中了秀才的人。
原本按照他们的辈分,有些人得站到后头去,甚至可能还得站到门槛外头去。
但是,今儿的主人公便是他们五个,再加上也得让祖宗们见一见这五个中了秀才的人,这才站到了最前头。
也就是贾瑚原本在京里,作为嫡长孙,也是站在最前头的,不然在这样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怕是也要难受。
就像贾瑚身边的贾茗,平日里也一直沉稳得很,可这会儿却还是手抖。
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焚帛祭酒毕,众人三拜完了,这才算是礼止了。
祭祖宗这样的严肃的大事过去了,接下来那就是欢乐的时候了。
为了这事,贾赦还特意请了戏班子。
据说还是金陵这儿最好的戏班子,也就是贾赦这样财大气粗的主,才能把人给请来了。
要说原本,贾赦绝对没不会跟旁人客气的,能让他推辞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人。
但这回族长大办实在是对了贾赦的胃口,贾赦这才客气了一些,点戏的时候,倒是让族长先点。
族长还想着拉进去荣国府的距离呢,自然是要更客气一些,族长哪里愿意先点,只要推给贾政。
贾政也说,“您是长辈,自然得由您先来点。”
族长推辞不过,这才点了一折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戏。
然后,贾赦和贾政这才又各自点了一折,便由着贾瑚那五个人都点了一折。
点完,大家便开始坐着看戏了。
贾赦也没有听过什么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戏,只听了个重点中状元,便想着,这意头也不错。
但是等戏开场了,贾赦这才听出来,这折戏主人公梁灏居然是八十岁才中状元。哪怕是听着戏里的意思,梁灏也称得上是博古通今,才高八斗。
这戏的立意也确实不错,讲的是读书要持之以恒。
但他的立意再好,那也抵挡不了一个事实,便是梁灏八十岁才中状元。
贾赦本来就因为那些梦,有些迷信。
原本的贾赦倒也不在乎瑚哥儿能不能考中。
但这不是因为瑚哥儿中了秀才之后,他这个当爹的也一直被夸赞,贾赦这被人也带得也知道了一些考中进士的好处。
贾赦倒也有点盼着自家瑚哥儿中了,这回看到这样不好的兆头,这面上也就带出来一点。
贾赦又身份地位高,自然也是不需要照顾别人的感受,也不藏着掖着,这脸色也就明显不好看了一些。
族长原本点戏的时候,
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出戏也算有点意味,倒也可以激励一下族里的其他小子们。
但这会儿看到贾赦脸色有异样,族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点错了戏。
这梁灏可是八十二岁才中的状元,对于瑚哥儿他们几个刚刚考上了秀才,这意味就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族长到底也是年纪大了,这一紧张之下,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我……”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实在是热闹非凡,可戏台子底下,却因为贾赦的脸色难看,一时之间,大家都没了什么动静。
尤其是贾茗等人,他们因为本来就是今日的主角,所以就坐在第一排,但这会儿气氛凝滞,倒是让贾茗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坐立难安了。
贾瑚看不下去,刚刚要出声缓解气氛,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人朗声道,“某记得梁灏的弟子,十八岁便中了状元,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不正好应了今日这场面么?”
那人一边说,一边目光正好落在了贾瑚和贾茗等几人身上。
这也正好是凑巧,这次考上的几人年岁都不大,这般下来,贾赦立马变了笑脸,就连其他那些人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这样好的征兆,谁不喜欢呢?
原本尴尬而凝滞的气氛,立马也就消融开了。
戏台上照旧唱着,底下却也热闹起来了。
“这寓意倒是好,我也盼着咱们家的孩子们,都能个个早早地中了进士呢。”贾政也打了一句圆场道。
贾瑚却是看向那人道,“您是哪一房的,我倒像是没见过你。”
这人穿了一身旧衣裳,甚至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有几个补丁,看着十分窘迫。
但看其人的模样,又是面阔口方,剑眉星目看着倒像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再想想刚刚那人谈吐之间透露出来的学识,倒是让人觉得他将来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这样的人物,照理说,应该是那种见一眼就会记住的,可贾瑚在金陵这儿也算是很久了,跟族里的人也算是混的有点熟,却是没见过这个人。
“某姓贾名化,但算起来到并不是贾家的族人,也算不得哪一房。”那人嘴上说的自己并不是贾家的族人,脸上却不见半点窘迫,只云淡风轻道。
这般模样,倒是让贾瑚对他更好奇了几分。
他表现出来的那是十分的风光霁月,但不知道为何,贾瑚却是看着他却有些变扭,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这时候,族长倒是站起来解释道,“雨村虽非跟我们同一支,但算起来也与我们家是同宗,只是雨村家中父母早亡,也是个可怜孩子,所以我这便想着,让雨村与我们家连宗。”
连宗之后那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今日虽是族里的家宴,但贾雨村也来了。
贾瑚听了以后却是一愣,这族里多一个人,若是那个人作奸犯科,那对族里也就多了一份危险。
这种连宗之事在各家也都是少之又少。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就跟人家连宗,倒是不免又让人多上几分怀疑。
这会儿连带着底下,都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了,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这贾化不会是族长的私生子,不让族长如何会这样热心。
族长倒也不藏着掖着,只笑着说道,“雨村虽然年轻,现如今却已经是举人了,我也是看中雨村的学识,倒也不好叫他这样的英才埋没了。”
众人听说贾雨村现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又是一惊。
看贾雨村的模样,现如今最多也不过就及冠之年,这就已经是举人了,这倒是要比贾政都厉害两分。
族长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过就是贾雨村现在囊中羞涩,贾家族里给他点支持,将来等他为官作宰了,再回馈贾家而已。
第147章
科举花费向来甚大,这贾雨村又是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兄弟姊妹帮衬,自然是穷困潦倒,这从他的衣着上倒也能看出几分来。
而进京赶考花费又确实巨大。
光是从金陵到京城这一段路程上的花费,那就已经是一大笔了。
更不用说从考试开始到考试结束,还得在京城住上一两个月,京城大,居不易,原本京城的消费水平就高,更不用说会试那段时间,还是客栈集体涨价的时候。
就那客栈都不一定住得起。
他这样的窘迫,自然也是凑不出什么钱财来,进京赶考。
所以与贾家来连宗倒也像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以后也算是有了一个强大的宗族,既有族里扶持可以提供钱财,助他进京赶考,又能为他提供助力。
但是,贾瑚却是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贾雨村,他可已经是一个举人了。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
秀才因为想继续科考,导致穷困潦倒得确实有很多,毕竟秀才虽说是已经进入了士这一阶级,也能免赋税和徭役了,可到底免得也并不多。
而科考的花费又巨大,那些秀才们若是自己不事生产,只靠着挂靠的几亩田地,倒是确实也是有很多穷困的。
但举人就又是不同了。
不说举人是可以免了全家徭役,免田地的赋税也要比秀才多了很多。
光光是举人也能被举荐做官这一条,这就已经能让举人成为众多乡绅的巴结对象了。
所以,只要一考中举人,就有不少的富豪来巴结,送银子送房子,送田地的都不在少数,这都是明里的合法收入。
那些富豪乡绅们也不是要这些新晋的举人们做什么,只是在举人们面前讨个眼熟而已。
这般下来,举人一般都不可能穷,至少是不可能跟贾雨村这般衣服上都还有补丁的。
贾雨村这般,着实是让贾瑚有些看不懂。
不过,当贾瑚看到贾雨村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虽说一个举人在县里已经很受人尊重了,甚至再知县那儿,都能捞到一个座位了,但放到官场上却是什么也不是。
哪怕是中了进士,那也照旧得从七品的小官做起,入了储相的翰林院,照旧也只能在京城租房子住。
更何况,更多的进士是连翰林院都进不去,只能被外放到外地,然后就开始漫长的外放日子,可能穷其一生也都升不到四品。
但若是背靠着贾家的这棵大树,那就又不一样了。
哪怕是贾家不提供任何帮助,可只要有荣国公族人这个名头在,那至少在官员考核和升迁的时候,没人敢给他使绊子,甚至,可能将他的升迁排在前列。
什么连宗,什么家境贫寒,不过都是为了那点子功利心吧。
不过,这贾雨村差不多也已经把这功利摆在表面上了。
这样一来,哪怕贾雨村功利了些,却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就贾瑚思索的这会儿,贾雨村已经跟贾政攀谈上了。
贾雨村他也是想得十分明白的,这儿这几个人之中,对他来说最有用的,地位最高的,那必然便是贾赦父子。
但贾雨村也听说过,贾赦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贾雨村便也知道,自己哪怕如花孔雀一般在贾赦面前卖弄学识,贾赦怕也是不会搭理自己的。
偏偏,贾雨村又只能让这些贵人们看到自己的才华,这才能待贾而沽。
而贾瑚又年岁太小,贾雨村觉得,投资贾瑚的话,回报来得太晚。
那倒不如是贾政。
到底也是荣国府唯二的公子,又是卢家的女婿。
而且贾政也是一个举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共同的话题。
到时候,他再多在贾政面前卖弄一下才学,这由着贾政给引荐给卢家,或者荣国公,那岂不是前途指日可待。
贾政现如今也不算是一个难交际的人,再加上又有贾雨村的刻意奉承。
没过多久,贾雨村便已经跟贾政交谈甚欢了。
等到台上的戏落幕,大家到归家时刻的时候,贾政那架势差不多已经跟贾雨村如同莫逆之交了。
回去的路上,贾瑚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二叔,贾雨村那人……”
贾瑚还没说完,贾政便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要说他功利性看着很强?”
贾瑚一愣,“是的,二叔你怎么知道。”
“他那功利心,也差不多都快写在脸上了,谁看不到?”贾政还会说话,贾赦抢先说道。
像他们这种,自幼就在权贵圈里长大的,尤其是贾赦,自幼在皇帝跟前都排得上号。
在贾赦和贾政跟前巴结的人也多的是,他们两个如何看不出贾雨村的心思呢。
“好风凭借力,助他上青天,”贾政笑着说道,“若是他得用,助他上一回青天又如何?”
贾政说得倒也没错,贾瑚也知道贾政的打算,说到底,如今贾家的根基基本上都在武将这边。
在文臣这边确实也太少。
虽说也有不少的姻亲是文臣,可到底贾家的族人也忒少了些。
日后贾政和贾瑚都是要进入仕途的,有个人帮衬倒也不错。
只是,这样功利性强的人,就如同放风筝一般,那风筝的线也得捏紧了,这风筝才能牢牢地握在手中。
贾雨村也没想到,接近贾政如此顺利,没过几日,他都已经开始跟贾政称兄道弟,只喊贾政的字了。
这么一来,倒是让贾雨村的欲望又放大了不少。
既然接近政二爷如此容易,那是不是还能再……更进一步呢?
荣国府那位哥儿,可是张太傅外孙,先如今张太傅可是参知政事。更何况,这位哥儿与东宫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无论是攀上哪一个,那对贾雨村来说,那都是一条青云路。
而这位哥儿,那简直就是他的青云梯。
这位哥儿到底年纪小一些,贾雨村也知道,哪怕是自己跟他去结交,怕是这位哥儿也不会与他交心。
所以,贾雨村就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他观察了贾瑚许久,在贾雨村看来,贾瑚能连中三元,固然是有这位哥儿天资聪颖的原因在。
但肯定也是少不了名师的教导和能读到像他们这种寒门子弟读不到的书。
尤其是,这位哥儿,据说启蒙老师那就是张太傅。
但现在这位哥儿在金陵,连个教导的师父都没有,据贾雨村观察,平日里这位哥儿都是自己一个人读书的。
想想也是,贾政虽然也已经是举人了,但到底还想着往上一步呢。
更何况,贾雨村平日里与贾政的言谈中也能看出来,贾政的学问考进士还是不算扎实,自然是在现在更得多读点书。
那就更加不可能有时间交这位瑚哥儿了。
而他们来金陵,显而易见,也没带什么先生来。
所以,贾雨村就想着,以自己举人的功名,和比贾政更加扎实的学问,做贾瑚临时过度的先生,那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而他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与贾瑚打好关系。
最好是能多教导贾瑚一点有用的东西,必须将贾瑚教导得心服口服了,这样,将来等张太傅问起来的时候,不就有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么。
贾雨村想妥当了,这才在不经意间跟贾政提起来,“存周,我看你侄儿好像都是自己读书,也没人教导的?”
“瑚哥儿?”贾政没料到贾雨村会问这个,一愣,然后笑着说道,“瑚哥儿他自己学也就够了。”
果然,贾雨村暗道了一声,哪怕平日里贾政的表现都是把瑚哥儿当成亲子一般。
但现在这种涉及前途的时候,贾政这不还是会说,瑚哥儿只要自己学就行了,不用别人教么?
但贾雨村猜猜也就知道了,贾瑚那般年纪,又这才刚刚中了秀才,哪里会是真的不需要人教。
不过就是贾政惦记着自己的前途,要自己看书呢,自然是不可能无私地教导侄儿罢了。
要是这会儿自己提出来教贾瑚读书,怕是在贾政这儿也能有个好印象呢。
贾雨村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有了些把握,“存周兄觉得,我来充当瑚哥儿在金陵的先生如何?”
贾政没想到贾雨村居然是这样的打算,但贾雨村好歹也是贾政觉得不错的助力,所以倒也好声好气地跟贾雨村说道,“我们家瑚哥儿向来自己有主见,不需要什么先生,若是雨村兄有意愿,到可以自己跟他去说一说。”
这还真不是,贾政不愿意教贾瑚。
而是在贾政心目中,一直就是瑚哥儿打小就自学能力强,不用他们操心。
原本的时候,贾政也想过,瑚哥儿在金陵这儿没人教导,到时候功课退步了该怎么办。
甚至,还想着自己去教一教瑚哥儿。
但等贾政考校了瑚哥儿以后,这才发现,甚至瑚哥儿的学问比他都扎实一些。
再加上瑚哥儿自来有主见,既然瑚哥儿说了不需要先生,贾政自然也不会非逼着给瑚哥儿请个先生。
第148章
但这些日子下来,贾政虽然早知道贾雨村的野心不小,可也照旧被贾雨村表现出来的才华折服。
到底也没那么生硬地拒绝贾雨村,只喊自己的小厮道,“你去看看大哥儿这会儿在干什么,若是不忙,便来我这儿一趟。”
贾政原本是想着,瑚哥儿当面拒绝了贾雨村,那贾雨村必然也不好再纠缠。
贾雨村心里又实在对自己有把握地紧,他出身贫寒,在没有名师教导的情况下,还能在这般年纪就中了举人。
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举人,哪里会教不了贾瑚?
贾雨晨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贾瑚都没有教导的人,怕是已经存了很多问题。
自己说教他,怕是贾瑚肯定愿意。
但贾雨村不知道的是,他前头还有个在贾家族学的一个搅屎棍呢。
因为族学里的那位周先生,贾瑚原本就对这种野心大的人有些不喜,再听到贾政的小厮说起,贾雨村想给自己当先生。
这不就两人重合到一起去了么?
一样的年少举人,一样的自学成才,还一样的想当老师。
贾瑚对贾雨村的厌恶就又多了两分。
再加上,贾瑚本事自己的学问可比贾雨村好多了,如何愿意让贾雨村来教自己。
贾瑚原本是想直接回绝了的,但是好歹想着,贾政看好贾雨村的能力,这才又勉强跟小厮说道,
“你就去跟二叔和贾雨村说,我倒也不需要教导之人,他若是好为人师,倒是可以去族学那儿教导一番。”
因为有周振兴这搅屎棍在前头,贾瑚对贾雨村自然是喜欢不起来,所以这话也不怎么好听。
贾政那儿原本一直以为贾瑚会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没想到得是,等来的却是小厮带来的这么一句话。
贾瑚这话确实不怎么好听,所以等小厮复述完以后,一时之间整个书房里的气氛都有些凝滞。
半响,贾政这才反应过来,他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家侄儿有什么错的。
瑚哥儿原本也就确实不需要先生教导,这贾雨村在瑚哥儿那儿吃个闭门羹也倒是正常。
贾政只笑着打哈哈道,“雨村兄若是好为人师,等我家珠哥儿长大了,倒是可以给我们家珠哥儿启蒙。”
贾雨村强行挤出一个笑脸来,笑着说道,“那我可就跟存周兄说定了,日后我必然要做令公子的蒙师了。”
贾雨村率先笑了几声,原本凝滞的气氛便打破了,贾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切都其乐融融的,倒像是刚刚那凝滞的场面没发生过一般。
贾雨村原本心眼就不大,不过是为了攀上荣国府这样的高枝,他才愿意做出一副亲和的模样,这会儿贾雨村心里却是已经把贾政和贾瑚都给恨上了。
贾瑚那儿,贾雨村是恨贾瑚居然看不起他,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举人,想教贾瑚也不过是看在贾瑚确实聪明,又是身份高的份上。
可贾瑚那话里的意思,这还就真把自己当成是教书匠了?
更不用说贾政了,他那话里是什么意味?
贾珠如今可还就几个月大呢,等到他启蒙的时候,最少也得四五年以后了。
贾政这话里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四五年以后,也考不中吗?
贾雨村面上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已经把贾政和贾瑚都给恨上了。
甚至,他还想着,等将来自己把他们贾家踩在脚底下了,必然要报了今日这侮辱之仇。
……
贾赦是觉得院试这会儿天气正好,瑚哥儿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这样热的时候得风寒,这才愿意让瑚哥儿考完了去。
但这不是院试也考了么?
贾赦这就开始非得催着贾瑚回京城去了。
原本么,贾瑚到金陵来,这也不过就是为了逃过武举时候的那些流言蜚语。连考秀才那不过都是顺带着的事情。
现在武举也过去很久了,瑚哥儿连秀才都考上了,这难道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吗?
贾赦也怕,贾瑚万一真在下一场的时候出了事,那他不是追悔莫及吗?
所以,贾赦就开始一直催着闹着要回京城去。
可贾政这儿,却是劝着贾赦,不愿意让贾赦回去。
这理由也都是现成的。
一则么,贾政那一双儿女连周岁都没过的,如今大夏天的,日头也是烈得很,虽说是一路坐船,倒也凉快,但到底是怕有个万一。
这不是,之前贾赦这么身强力壮的人,还会晕船么。
当初贾赦刚刚到金陵的时候,可是瘦了一大圈。
倒不如到了秋日里,那个时候三哥儿和大姐儿也大了一些了,再加上秋高气爽,倒是也适合行路。
那到时候也正好可以让瑚哥儿考完了乡试再回去。
贾政自己是接触科举的,自然是知道得很,以瑚哥儿的水平,考一个举人那也是可以了的。
教化作为知府的政绩之一,若是出一个瑚哥儿这种年少中举人的天才,对知府来说也是一大个政绩。
所以,只要瑚哥儿在今年能去考乡试,那么哪怕是略微差了一点,那看在瑚哥儿小三元和知府自己的政绩的面上,瑚哥儿也会有很大的概率中了。
贾政看到过那种白发苍苍的秀才,还得颤颤巍巍地去考举人。
而像他们这样的更加艰难,光是从京城来金陵就已经极为不便了。
贾政又是自己单独带着下人们来金陵过的,自然是知道孤身一个人来金陵科考的不易。
若是瑚哥儿下回来考中了,那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可若是考不中呢?
虽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怕瑚哥儿没有功名,那照样也能荫封做官,再不济,去军营里头带上几年,那也能当个武将
“可三哥儿和大姐儿到底还年纪小,现如今天气炎热,这路途遥远的,到底磨人,倒不如大哥和瑚哥儿先行?”
贾政对贾赦的性格了解得很,自然是知道自己要是直接劝贾赦留下,贾赦怕是会直接跳起来,然后直接拒绝。
所以,贾政索性使用起了迂回战术。
果然,贾赦听到这话,顿了顿。
贾赦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是担心着自家的宝贝大儿子,怕宝贝儿子在乡试的时候生病了,殃及生命,所以这才闹着要回京城去。
可贾赦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担心自己的儿子,可是忘了一双侄子侄女年纪还小呢,自然是不可能在这大热的天赶路。
贾赦不免有些讪讪的,刚刚要说话,就听着贾政说道。
贾政道,“但是,大哥你和瑚哥儿回去我也不怎么放心。”
“老大你想,你上回来的时候就晕船,瑚哥儿到底年纪小,我怕他到时候不仅照顾不了你,反倒是左支右绌了。”
“可若是坐马车……”贾政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大热天的,怕是坐马车也难受,大哥倒不如等天气凉爽一点,或是到时候同我们一路倒是更便宜一点。”
贾赦听贾政这么一说,倒是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这要是不回去,怕是老爷那儿要着急,再让老爷等下去,自己怕是要被老爷打死。
贾赦便有些犹豫。
“这…要不我们晚一点再走?”贾赦犹豫地问道。
贾政哪里看不出贾赦的犹豫,连忙开始接着乘胜追击道,
“而且,瑚哥儿与清姐儿的婚事,虽说是已经定了,可定亲到底是大事,还有不少礼要走,到底还是要大哥和瑚哥儿在呢。”
贾政状似有些为难。
贾赦听了以后,果然有些犹豫。
他这会儿是记起来了,他回到京城去不仅要交代自己明明只是接瑚哥儿回家,却在金陵待了这么久这个问题,还得交代自己给瑚哥儿定得那门亲事呢。
平白无故给定一门亲事就算了,这要是定亲的事情也没搞好,最后真误了瑚哥儿的婚事,贾赦觉得那贾代善真的能弄死自己。
贾赦再没脑子也知道,自己回去那日,怕也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死,而是半死不活,生不如死。
贾赦再怎么着,也还是担心自己的狗命的。
被贾政这么一说,贾赦也觉得,婚事刚刚定下来,哪有这个时候就抛下定亲的其他事情,自己就带着瑚哥儿回去的。
这大公主她们那儿,不得觉得他们礼数不周?
更何况,贾赦也觉得,若是坐船回去,这么炎热的天气,自己怕是又得晕船,可坐马车好像也确实吃不消。
好像确实,倒不如待到天气再凉快点回去比较好?
到时候定亲需要走的礼也走完了,天气也凉爽了,自己自然也不需要再带着瑚哥儿遭罪了。
至于瑚哥儿考乡试的事情,贾赦觉得,只要有自己盯着,瑚哥儿那肯定去考不成啊。
在被贾政劝说完以后的贾赦,思考了不过几刻钟,也就立马改变了思路,还是决定倒不如再等等,跟着贾政他们一道回去比较好。
贾瑚原本的时候,倒也没没想着要考个举人回去,倒也不是没有那个实力,主要是,他如今年纪到底是小了一点。
这万一到时候,考官因为他年幼,要压一压他的锐气,故意往低了给名次可怎么办?
贾瑚自己可是心怀着要连中六元,做本朝第一人的想法的。
又何苦为了早一点中举人,而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呢。
但是,贾政这会儿劝得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次不考乡试,那就意味下回还得再考。
等两年以后考倒也没什么问题,但这还意味着两年以后还得再跑一趟金陵。
这也就罢了。
但,贾政其中的一句话,倒是让贾瑚动心了。
“你想想,你爹如今这个状况,你这回不考,这两年里,你爹都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来阻止你来考乡试。”
作为贾赦的亲儿子,在贾瑚这辈子,短短十几年的岁月里,已经数不清被贾赦坑了多少回了。
贾瑚也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两年后再想着来金陵考乡试,怕是自家亲爹都不会让自己出了京城。更不用说这两年里,自家亲爹不知道还得闹出多少的幺蛾子来。
不能连中六元和下回都不知道能不能考比起来,贾瑚肯定还是选择不能连中六元的。
贾瑚也心动了,也觉得倒不如这回考完回去比较好。
贾政就这么说服了贾赦和贾瑚父子二人。
他们两个,一个想着左右拦着瑚哥儿不去参加乡试也就罢了,一个想着,左右自家亲爹也好糊弄,到时候糊弄了自家亲爹也就罢了。
但是,贾瑚没想到,这回啊,贾赦确实是不怎么好糊弄。
眼见得乡试临近,偏偏下了几场雨之后,天也有些凉起来了,白日里倒是还好,可到了晚上,穿件单衣便有些遭不住了。
这样的天气摆着,贾赦生怕自己一个分神,自家宝贝大儿子就要去考科举,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错地盯着贾瑚。
哪里能放了贾瑚去考科举。
第149章
本朝并没有那种什么定了亲之后,男女双方就不能再见面了的习俗。
反倒是对已经定亲了的男女双方会放宽一些,也允许两人单独带着下人们一起逛一逛之类的。
这也是正常,毕竟么,都已经定了婚了,让双方多见一见,倒也有利于感情的培养,也不至于盲婚哑嫁了。
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最是牢不可破。
如今趁着两人都还年纪小,最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大公主自然是想着陈清和贾瑚多多接触。
两家又本来就关系好,平日里往来也频繁,陈清和贾瑚多来往些,倒也显得正常。
“行了,我们说话怕是你们也不爱听,你们两个小的,还是自己去园子里逛一逛吧。”卢氏笑着说道,“前儿园子里的菊花开了,你们倒是正好去瞧一瞧。”
卢氏也有意促进一下贾瑚和陈清的感情,所以只不过就寒暄了两句,就打发了贾瑚和陈清两人自己去园子里玩。
她与大公主也正好一起说说话。
贾瑚和陈清在起先的时候,因为如此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如今两人也放得开了。
贾瑚依言笑着说道,“我们家园子里的其他菊花倒也不稀奇,只是今年家里的花匠种了几盆墨菊和绿云,倒是也算是好看,我带着妹妹去看看?”
贾瑚一边说一边引着陈清出门去园子里。
也就是这会儿,儿子跟未来儿媳妇培养感情,贾赦才不敢过来打扰。
不然,哪怕明明乡试还有几日,贾赦也想着要时时刻刻盯着自家儿子,生怕自己一个不错眼,自家儿子就去考乡试,而他梦里的所梦见的,也会变成现实。
说是赏花,可两人都是富贵出身,哪怕是那些听上去很名贵的品种两人也都不是没见过,甚至以他们两个的出身,只要说上一句,自然有人将这些名贵品种的花送上门去。
所以,两人说是赏花,也不过就是找了个由头,单独相处说说话也就罢了。
“贾家哥哥,你的乡试准备的如何了?”陈清主动找了一个话题道。
乡试的时间也快临近了,自家的未婚夫要参加乡试,陈清自然也是记挂在心上,见到贾瑚,陈清必然也会问一问这事。
当然了,贾瑚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自然也不可能因为陈清提起科举之类的,就勃然大怒,说什么国贼禄蠹。
贾瑚对乡试考试内容倒是一点都不愁,唯一愁的,那也就是怎么在贾赦这种严密的监视下,能踏出大门,走进考场的大门。
陈清也不是什么外人,贾赦那般不着调的模样,别人不能说,陈清这儿倒是可以说的。
“旁得倒是也没什么,只是我爹那儿……”贾瑚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爹不知道是听了哪个人的鬼话,做了一个荒唐得梦,就生怕我在考试的时候出了意外,便不愿意让我去考试了。”
“伯父……”陈清听了觉得十分荒唐。
可她也不可能当着贾瑚的面,说未来的公公什么,便有些欲言又止。
“这些日子,尤其是临近考试之后,我爹一直盯着我,生怕我去考试了,”贾瑚叹了口气道,“怕是在乡试那天,还有得闹呢。”
贾瑚说这些倒也不是跟陈清大吐苦水,而是贾赦向来不着调,贾瑚这也是在跟陈清打个预防针。
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再加上,贾赦虽然不着调,可在大事上对自己那也绝对是没话说。
所以,贾赦再不着调,贾瑚也不可能嫌弃了自家的亲爹。
可陈清不同,陈清与贾赦原本就没有什么血缘亲情。贾瑚怕陈清会厌恶贾赦的那种不着调。
陈清倒是没想那么多,只问道,“伯父是一直盯着你?”
贾瑚沉痛地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也就是今天你们上门来,平日里他恨不得我出恭都得跟着我。”
“那乡试那日可怎么办?”陈清问道,“怕是那日伯父必然不会让你出门。”
贾瑚也愁呢。
起先的时候,贾瑚还想着,左右乡试得天不亮就出门。
哪怕贾赦白日里盯他盯得有多紧,可贾赦向来懒得很,也从来没有早起的时候,他到时候早点起来悄悄地走也就罢了。
可谁料到,贾赦不知道在谁那儿听说了乡试那是得天不亮就得去考场候着的。
现在倒是好了,贾赦非得闹着跟贾瑚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贾瑚那是好说歹说,这才劝动了贾赦,没再让贾赦跟自己睡一张床。
可贾赦也怕贾瑚趁着自己不注意,跑出去考试,硬生生地变成了瑚哥儿睡里间,他睡在外间。
只要贾瑚略微有些动静,他都能知道。
这贾瑚能不头疼么?
陈清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以后,却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贾瑚侧头看向陈清。
“我爹千杯不醉,等到了乡试前一日,我让我爹来找伯父喝酒,将伯父灌醉了,第二日他不就不能拦着你去考试了么?”
陈清拍着手出主意道。
“千杯不醉?”贾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陈清不明所以,反倒是笑着说道,“贾家哥哥,你放心吧,我爹肯定是能喝倒你爹的。”
“你只需要在这几日将乡试需要的东西准备妥当了,到时候伯父肯定不能阻了你出门。”陈清打包票道。
陈清回去以后,就连忙去找大驸马了,“阿爹,乡试前一日,你去找贾家伯父喝酒,将他灌醉呗。”
大驸马刚刚处理完公务,看着自家乖乖小闺女扑倒自己怀里,连忙一把揽住自家闺女,打算亲香一番,没想到自家女儿居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大驸马有些听不懂,摸了一把闺女的头发问道,“找贾赦喝酒?乡试前?”
提起找贾赦喝酒这件事,大驸马就略微有些心虚。
陈清小声说了贾赦不让贾瑚去考乡试的事情,还没等大驸马开口,大公主倒是先笑着说道,“这就想着要帮瑚哥儿解决问题了?你倒是向着他。”
陈清被大公主调侃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只扯着大驸马的袖子撒娇道,“阿爹去不去嘛?”
自家亲亲闺女撒娇,大驸马哪有拒绝的机会。
只能应了下来,“姐儿放心吧。”
贾政是有考乡试的经验的,而且这时间也不久远,所以私底下,早早地就和卢氏给贾瑚准备起了考乡试需要的东西。
只是贾政明面上也是支持贾赦不让贾瑚去考乡试的,再加上,到底是在金陵,这身边心腹也就这么几个,所以连准备这些东西,两人都得跟做贼似得。
也幸好,乡试是跟院试连在一起的,所以报名这会儿,倒也不用贾瑚本人到场,只需要派个小厮去就可以了。
这才瞒过了贾赦。
……
“恩侯啊,”果然到了乡试的前一天,大驸马就提着酒上门来了,“喝酒吗?”
贾赦看到大驸马手里的酒,再听到大驸马问喝酒吗?心里直接就是一哆嗦。
自从上次因为醉酒,稀里糊涂地给贾瑚定了亲,自己头上也悬了一把刀以后。
贾赦自己的酒瘾都不怎么再犯了。实在馋的不行,也就是小酌几杯,再也不敢把自己喝醉了。
这回看到大驸马手里的酒,贾赦如何会不慌?
大驸马看到贾赦的模样,也知道是自己上次把贾赦坑惨了,这回再要博得贾赦的信任也是不容易。
可自己亲亲闺女交代的任务,大驸马自然是也一定要完成的。
是以,大驸马也不管贾赦的脸色,只把酒放在桌上,然后自己就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盏,就当做酒碗,到满了酒开始喝了起来。
贾瑚是知道陈清的计划的,可没想到大驸马这么上来就开始自己喝了起来。
贾瑚连忙要上前拦住大驸马,“伯父……”
大驸马却直接就挥开了贾瑚要拉住自己的手,像是受了大气一般,也顾不得体面了一般,直接说道,“这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我好歹也是朝廷大员……”
贾赦原本是有些忌惮大驸马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踩进了大驸马的坑里。
但是看到大驸马这番模样,又想着上次自己和大驸马喝酒那回大驸马说的话,哪里能猜不到大驸马怕是又说的是他和大公主之间的夫妻关系。
瑚哥儿到底年纪小,这话如何能让瑚哥儿听得。
当下贾赦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打断了大驸马的话,然后推着贾瑚出去,“你伯父这儿有我在呢,瑚哥儿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贾瑚被贾赦推到了门口,有些不放心,还想再回头。
贾赦却怕大驸马因为一肚子的怨气,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毫不留情地将将贾瑚退出了门外,然后一把把门关上了。
“恩侯啊,你说我要这个光鲜亮丽的本朝唯一一个驸马这名头有什么用。”大驸马一边喝着酒,一边抱怨道。
什么不要驸马,这不免有些诛心之语了,这话哪里是能随口乱说的。
贾赦连忙要劝,“大公主哪怕偶尔有些……”
“恩侯,是兄弟就不要提她,咱们喝酒。”大驸马却打断了贾赦,并给贾赦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
第150章
贾赦手上被大驸马硬生生地被大驸马塞了一杯酒,一时之间有也无措。
但是,气氛都烘托到这会儿了,总不能看着大驸马一个人喝闷酒吧?
更何况,大驸马那是跟自己结拜做了兄弟的大哥,大哥都这般模样了,贾赦自然也是不好意思不喝。
再加上贾赦这些日子不喝酒,这会儿闻到大驸马递过来的那杯酒,飘散出来醇香的味道,贾赦的馋虫早就忍不住了。
没多久,贾赦就“勉为其难”的喝了大驸马递过来的那杯酒。
为了自家亲亲闺女吩咐的事情,大驸马也是下了血本的。
这酒,照旧是大驸马早年收藏了许久的好酒,还是大驸马从京里带过来的。
想想这酒能让大驸马千里迢迢地从京城带到金陵来,就也知道,不是寻常便能得到的好物。
贾赦只喝了一杯,原本藏匿在腹中的酒虫就都上来了。
更何况,有一便有二。
贾赦喝完第一杯酒之后,也就放开了自己原本不敢喝酒,得盯着瑚哥儿的那点想法。
而且,贾赦看着大驸马不过自己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已经几杯酒下肚了。
而且大驸马也只蒙头喝酒,除了刚刚给贾赦塞了一杯酒以外,也不跟贾赦说话,更不用说向贾赦劝酒了。
贾赦自然是不会觉得,大驸马这会儿还是来坑他的。
只当是大驸马是确实跟大公主吵了架,心情苦闷,又把自己当成了是能诉衷肠的好兄弟,这才会来找自己喝酒的。
贾赦那义气便上来了,不就是喝酒么?难道自己还不能陪着自己的好兄弟喝个酒啦?
“喝,来,大哥,我们一起喝。”贾赦怕大驸马一直喝闷酒伤身,还特意又拉着大驸马一起喝。
好歹得融入到大驸马那苦闷的环境中去,这才能让大驸马敞开了心扉不是?
只是今儿也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因为大驸马确实太过于苦闷,无论贾赦如何劝,大驸马始终是一言不发,只顾着自己喝酒。
贾赦见状,倒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跟着大驸马一起喝酒。
俩人喝酒连下酒菜都没有,又都是喝得急,没过多久,贾赦的脑子就已经开始放空了。
不过半个时辰,贾赦就已经喝的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
贾赦只仿佛记得,自己喝倒之前,已经看到大驸马倒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贾瑚虽然知道陈清的计划,但是看到刚刚大驸马那副模样,还是略微有些担心。
就想着喊了贾政,再一块儿回来看看贾赦和大驸马的情况。
贾政和贾瑚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房里浓重的酒气,再走近一开,这才发现,两人都已经喝得不省人事,倒在桌上了。
“这…”贾政连忙快步走向贾赦,“大哥,你这是喝醉了?快醒醒。”
贾政看到贾赦喝醉的第一反应,那就是要喊醒贾赦。
不过贾政只不过喊了一声,就看到原本还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的大驸马,突然起来了。
“大…大驸…”贾政被吓了一跳,指着大驸马颤颤巍巍地说道。
“大什么大?”大驸马说道,
“存周,你干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把你哥喝倒,你还要叫他起来?怎么,喊醒了你来喝倒他?”
“我这…”
大驸马也不管贾政的反应,只自顾自说道,“你这不赶紧扶了恩侯去床上躺着,顺带着再给他喂一碗安神药?”
贾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又要扶着贾赦去屋内睡觉,大驸马却又拉住了他说道,“对了,记得让人把窗户都用黑布糊着,好歹让他多睡一会儿。”
大驸马说完,就要往外头走,“我这任务也完成了,也就该回去了。”
刚刚要出门的大驸马,就看到了门口的贾瑚。
虽说,大驸马也看好贾瑚,觉得让贾瑚做自家的女婿那也算是相配。
可所谓,老丈人看女婿,那是越看越不爽,尤其是自己这回的这个差事,还是自家女儿要求来的,帮的还是贾瑚这个臭小子。
所以,这大驸马看到贾瑚脸色能好么?
“你又站在这儿干什么?不是明儿天不亮就得去考场么?这会儿还不休息?”大驸马看向贾瑚道。
“到时候要是考不上,这不白瞎了我们今儿折腾了这么久么?”
贾瑚一愣,知道大驸马这也是关心自己。想想也是,若是寻常考生,这第一回参加乡试,怕也是紧张,再加上,第二日起得又得很早,怕是在考试的时候要犯困。
这自然是要在前一日早早地睡了,这才能养足了精神。
贾瑚连忙对着大驸马作了个揖道,“瑚立马就去休息了。”
大驸马没料到贾瑚这么听话,顿了顿,这才软和了语气说道,“那你赶紧就去休息吧。”
等第二日,天还未凉,贾瑚就早早地收拾好了考试要用的东西,由贾政送着,去考场门口候场了。
而贾赦,这会儿还因为醉酒睡得不醒人事呢。
“奶奶,咱们要不要给大爷熬一碗醒酒汤,”送了贾瑚和贾政出门,就有老宅里的小丫鬟,殷勤地来问道。
“什么醒酒汤,”卢氏一愣,连忙说道,“快去熬一碗浓浓的安神汤来才是。”
“啊,这…”小丫鬟有些不可置信。
“这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熬了来备着?”卢氏连忙说道,“等大爷待会儿醒了,就说是醒酒汤,伺候大爷喝下才是。”
“啊……”小丫鬟更懵了。
“啊什么啊,你就照着奶奶的吩咐做便是。”卢氏的大丫鬟沉鱼连忙说道。
小丫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卢氏都发话了,她自然是不敢不听。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贾赦这才从宿醉中醒过来。
但是,贾赦睡得是贾政命人将所有窗户都糊了黑布的屋子。
所以,哪怕是外头都已经天光大亮了,可在屋子里,贾赦看到的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时辰了?”贾赦按了按因为宿醉造成额头上一跳一跳,疼得不行的那根筋,问道。
小丫鬟们早就在门外等屋子里的动静了,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连忙按着卢氏的吩咐回答道,“大爷,现在是子时,大爷可要喝一碗醒酒汤解解酒?”
贾赦这会儿脑子也不太清楚,什么瑚哥儿可能会去考乡试,自己要盯着瑚哥儿这种事情贾赦根本记不起来。
只听得小丫鬟问自己,要不要喝醒酒汤?
贾赦头痛得不行,自然是要喝醒酒汤的。
也就是贾赦这会儿脑子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没分出来醒酒汤和安神汤的区别。
贾赦在小丫鬟的伺候下喝下了一碗“醒酒汤”,又喝了一碗人参粥,便觉得有些困,又睡了过去。
等贾赦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这回贾赦也睡饱了,宿醉的后遗症也已经过去了,丫鬟们再说什么还是子时的鬼话,贾赦也不信了。
“我刚刚睡醒你们说子时,这会儿还是子时?”贾赦怒道。
贾赦原本也不是那种爱跟下人们发脾气的,这会儿也只以为是小丫鬟们不经心,连时辰都没看好。
看到小丫鬟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贾赦又觉得有些无趣,只打发了他们出去。
贾赦又坐在床上呆滞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今儿好像是乡试的时候。
对了,瑚哥儿呢?
贾赦一个激灵,连忙掀开被子,也顾不得形象,趿拉着鞋要出去看看贾瑚还在不在。
贾赦刚刚出门,就看到了这会儿屋里屋外的亮度可是两个档次,再看了看窗户,上面都遮着黑布呢。
这下贾赦再蠢也明白过来了,瑚哥儿这八成是去考乡试了。
正好,丫鬟们也通知了贾政过来。
贾赦看到贾政,也顾不得其他,只拉着贾政的衣领问道,“老二,瑚哥儿呢?他在哪儿,现如今他在书房读书?”
“大哥,瑚哥儿这会儿在考乡试呢。”贾政平铺直叙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让瑚哥儿去考试吗?你知不知道,瑚哥儿去考乡试会生命危险?”
贾赦其实早就猜到贾瑚去考试了,但是听到贾政亲口说出这话,还是怒不可遏地红着眼睛,扯着贾政的衣领问道。
贾政却是由着贾赦揪着自己领子,平静地说道,“大哥又要说瑚哥儿会因为考试得风寒?”
“对,我梦到过,瑚哥儿会因为风寒去世。”贾赦红着眼睛说道。
“可是,乡试得风寒的几率有多小?大哥若是这样都不放心,那难不成以后就让瑚哥儿在家里当一个富贵闲人?大哥你乐意,瑚哥儿他也不会乐意啊。”
“更不用说,哪怕是当富贵闲人,可到底也没有完全安全的可能性,说句难听点的,大哥……吃饭那都还有噎死的呢。”贾政说道。
贾政说的确实有道理,再加上现在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贾赦这会儿只看自己喝醉了酒。
更何况,这么些日子下来,贾赦到底也知道了乡试这样重要的时候,肯定不可能由着自己闹进考场去。
也幸好,本朝的乡试不同于前朝,虽说是考三天,可不过是考一场。
贾赦只能在家里祈祷着瑚哥儿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151章
贾瑚的实力摆在那里,得个举人,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虽说是贾瑚年纪小些,可到底学政和知府都是想要的拿治下出了一个神童来提升自己的政绩,再加上贾瑚的身世背景摆在这里,他们也不敢下压贾瑚的名次。
所以,贾瑚不出意外地得了解元。
贾赦原本还想闹腾,甚至还天天给贾政找事情,对着贾政很挑鼻子竖挑眼的,连贾瑚在贾赦这里也得不到一个好脸。
可等贾赦得知瑚哥儿中了解元这个消息之后,就立马又牛气起来了。
他他们家瑚哥儿可是解元啊!
解元是什么,那可是金陵的第一。
老二见天儿文绉绉地,看着倒像是挺有学问的,可这不就还是跟瑚哥儿一个功名么?
而且瑚哥儿还是第一呢,老二那才多少名?
而且瑚哥儿现在才几岁,贾赦甚至都怀疑,老二在瑚哥儿那么大的时候,那没事劳什子的四书五经都背不利索呢。
贾赦觉得,自己以后在贾政面前,那就是随便就直起腰版了。
这样能把贾政压在下头的大喜事,贾赦觉得,怎么着都得大办一场。
贾政那是完全就没想那么多,他是看着贾瑚长大的,在心里把贾瑚也就当成了亲儿子一般的,瑚哥儿有出息,贾政自然是有荣与焉,要大办一场,贾政自然也是同意的。
更不用说,贾家族里了,解元哎。
贾家上数十八代,那都没有一个出过一个解元,这不大肆操办一下,那都对不起家里那十八代的祖宗。
所以,贾家族里也想着要好好的操办一番。
三方达成一致,这不得大操大办一场?流水席得办吧?亲朋好友们得请来贺一贺吧?祖宗们得告知一声吧?
就这场面,已经到了贾瑚想反驳,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偏偏三方达成了一致,连席面都要开始整治起来了,突然就收到了甄家那儿的消息。
甄三没了。
这下好了,这席面也不用在整治了。
哪怕政见不统一,私底下以后恶了彼此了,可到底在明面上,那还是老亲。
自然是没有人家在办丧事,自己家还在为着家中子弟考中了举人,大办宴席的。
更何况,甄三还是在科考的时候出了事情。
“哥儿,咱们的流水席怕是办不了了,甄三爷没了。”张数跟贾瑚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失望地砸了咂嘴。
作为一个小厮,自己跟的哥儿有出息,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前途也远大一些。
贾瑚得了解元,张数的高兴程度,绝对不比贾赦贾政等人少,这流水席不能办了,张数自然也是失望的那一个。
“什么?”贾瑚听到这话,一个激灵。
贾瑚气血上涌,仿佛是心口被扎了一刀一般疼得慌,只“哇”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张数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说了甄三去世的消息,自家哥儿怎么就吐血了。
张数也听说过年少吐血,怕是寿数不长这样的说法,
张数一面自责,一面也不敢想其他,连忙出去回禀了卢氏,请了大夫来给贾瑚看看才是。
“不妨事,”贾瑚摆摆手说道,“我不过就是急火攻心罢了,把血吐出来反倒是舒服多了,并不用去找大夫。”
张数依然有些不放心,可也并不敢违背贾瑚的话,只有些不安地盯着贾瑚。
想着要是贾瑚的脸色一点有些不好,哪怕是得罪了哥儿,那也得去回禀了二奶奶,找了大夫来才是。
只是,贾瑚原本听到消息以后脸色苍白,但吐出一口血以后,脸色却是好了几分,张数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我记得甄三叔不是在成婚之后好起来了么?之前秋闱的时候,我看他也还好,怎么就这么几日……”
贾瑚跟甄三倒也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不知道为何,贾瑚总是感觉自己对甄三有几分亲近,如今听到甄三没了的消息,更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次秋闱…”张数看到贾瑚的脸色好起来以后,倒也打开了话匣子,“甄三爷就是因为考秋闱的时候,得了风寒,据说秋闱结束,人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好了。”
下人之间的消息也灵通一点,张数又是与谁都处得来的,旁人有消息也爱与他说上一嘴,张数自然是知道得多一些。
“甄三爷据说是内里耗尽了,甄家遍寻了满金陵的大夫,都是回天无术。”张数叹了口气道,“还好前阵子甄三奶奶怀了胎,好歹是给甄三爷留了个后。”
贾瑚却觉得,这位甄三奶奶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毕竟甄三奶奶原本就是冲喜,这才嫁进的甄家,在家世方面本就低了甄家一头,而娘家那儿,怕是为了权势也并不会替他撑腰。
再加上甄家嫡支这儿二房和三房本就是在甄家地位尴尬,全靠着甄三这才能在家里有点地位,如今甄三没了,这二房和三房的地位越发要一落千丈了。
怕是甄三奶奶哪怕是生下了甄三的遗腹子,可日后在甄家,孤儿寡母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贾瑚也就只能凭白感叹一声罢了。
人家甄家自有家中的长辈在呢。哪里轮得到贾瑚一个外人来置喙。
“咱们家是不是也得去吊唁?”贾瑚放下思绪,转头问像张数道。
“这…小的倒是不知,不过想来总是要去的。”
张数的消息是从下人们那儿来的,倒是要比甄家下帖子到府里来还要早一些。
府里这会儿还没什么动静呢,张数自然是不知道卢氏她们的打算。
不过么,作为老亲,这也肯定是要去的。
贾赦和贾政夫妻,正商量着该如何采买流水席需要的各色东西呢。
因为之前都已经办过一场了,大家也都有经验了,不过在商定一下,也就能敲定下来了。
可管家却急匆匆的进来说道,“大爷,二爷,二奶奶,不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你才不好了呢。”管家是跑进来的便讲的,有些气喘吁吁,贾赦没听清楚,又有点嫌烦,便说道。
“爷,不是我不好了,是甄家那位三爷不好了。”管家是知道贾赦那急性子的脾气的,喘匀了气以后,连忙说道。
“甄三好不好,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贾赦嗤笑了一身说道,仿佛在嘲笑管家没见过世面一般。
“最多,让人开了库房,送点药材去,全一全咱们两家的情分便是。”
卢氏却是心里一禀,若是甄三身体不好,又病倒了之类的,自然也没有到让管家急匆匆地来报的程度。
果然,卢氏便听到管家说道,“甄三爷没了。”
“没了?”贾赦吓得一哆嗦,“之前他不是才刚刚娶了媳妇么?”
其实原本,这也只是旁人家的事情。
贾赦又是向来看甄家不怎么顺眼,恨屋及乌,对甄三也没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虽说两家是老亲,贾赦跟甄三是同辈,可贾赦跟甄三年纪相差甚大,又是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金陵,原本也就没见过几回。
哪怕是甄三没了,可对贾赦来说,那也就是去吊唁一番,最多也就是到时候再设个路祭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何,贾赦这会儿莫名有一种悲痛的感觉,还有一点点熟悉。
只是,贾赦这人向来也大大咧咧惯了,这情绪刚刚涌上心头,贾赦就自己压了下去。
只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让人送上一份丧仪便是,咱们家过几日便要办席面呢,可别沾染上这样晦气的事情。”
贾赦自己做梦梦到过瑚哥儿因为科考去世,虽说一场乡试下来,瑚哥儿现如今照样活蹦乱跳的,可到底多了几份忌讳。
尤其是像甄三这样,就是因为科举没的,贾赦越发忌讳了点。
“大哥…那个…咱们家的席面,怕是要办不成了。”卢氏听到贾赦的话以后,有些尴尬地说道。
“甄家好歹是咱们家的老亲,他们家里有白事,咱们要是在这会儿还大宴宾客,怕是要惹人闲话。”
尤其是像瑚哥儿这般,靠着科举进身的,那越发要注意着这些体统规矩,省得日后成了政敌攻讦得把柄。
贾赦听了以后愣了一下,只又不高兴道,“咱们家难道害怕这些闲话?”
贾政把瑚哥儿当成了亲儿子,瑚哥儿好容易高中解元一回,却连家里风光大办都做不到,这也忒委屈了瑚哥儿一些。
但贾政更知道点文人的弯弯绕绕,也跟卢氏想得一样,不能给瑚哥儿的政治生涯留了污点。
所以贾政只皱着眉头说道,“咱们不怕,可还有瑚哥儿呢。”
说完,贾政又实在觉得甄三死的实在不是时候,也说道,“实在是太晦气了。”
可无论觉不觉得晦气。
既然甄家通知了他们,那荣国府的主子们好歹也得去吊唁一番。
“瑚哥儿可不能去。”贾赦率先说道。
贾赦觉得自己去不去倒是无所谓,但瑚哥儿却是万万不能去的。
这样不吉利的事情,让瑚哥儿沾染上点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贾政和卢氏原本也就偏着自家的孩子,也都说道,“也是,只说咱们家瑚哥儿身上不太舒服也就罢了。”
第152章
到底是去吊唁,总不能再穿红戴绿的去,贾赦再不情愿,那也得换上了素色的衣服。
等贾赦等人收拾完毕,刚刚要出门,这才看到贾瑚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哥儿怎么在这儿,赶紧回去吧。”
贾赦知道贾瑚有些关注甄三,生怕贾瑚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想去送甄三最后一程。
可这会儿人才咽气,到底不干净,再说了万一那甄三做了鬼,也嫉妒自家瑚哥儿考中了解元可改如何?
所以,贾赦在看到贾瑚的那一刻就想着赶贾瑚回去。
“阿爹,我听说甄三叔走了,我想着……我想着去送他最后一程。”
果然,贾赦心里暗道一声,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里到底是不干净,倒不如过几日出殡了,你再去。”
贾赦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毕竟贾瑚又不是什么直系小辈,倒也不用在刚刚人走的时候就上门去。
可贾瑚却是不愿意,“我跟甄三叔好歹也相识一场,到底也要去送他一场。”
贾瑚又是向来有主见的,贾赦和贾政卢氏连番劝了好久都没有劝动。
没法子,贾赦只能让人把贾瑚的平安符拿过来,亲手给贾瑚系上了,这才让贾瑚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等到了甄家,便看到甄家这会儿大门敞开,家里已经是半点不见明艳的颜色,只全都铺上了白色。
贾赦等人到底是身份尊贵一些。
他们刚刚进来,甄老爷便迎了上来,后头还跟着甄大和甄二。
“两位贤侄也来了啊,”甄老爷一面哭,一面说道,“我这所出的三子中,为有老三最为出息,合家大小,远近亲朋,谁不说一句他有出息,称他雏凤清于老凤声,可他怎么就先我去了…叫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甄老爷说着,又哭了起来,众人连忙要劝,跟在甄老爷后头的甄大却是率先上前来劝道,“老爷莫伤心了,三弟若是还在,怕也舍不得让您这么伤心。”
众人也少不得安慰了几句,这甄老爷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又要引着贾赦等人去甄三灵前上香。
虽说贾瑚现如今差不多是这金陵城里风云人物了,但贾瑚因为年纪小,只跟在贾赦和贾政身后,这会儿又乱糟糟地一片,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贾瑚站咋后头冷眼旁观着,除了甄三奶奶挺着大肚子哀哀欲绝以外,甄三的亲娘和一母同胞的大哥都只是面上带了一点哀泣之色罢了。
当然与其说是哀泣之色,倒不如说更多的是惋惜,惋惜以后自己以后少了一个这么能干出息的儿子/弟弟,日后自己怕是再难讨到什么好处了。
更不用说,甄老爷了他倒是有几分哀泣之色,不过也只是可惜家里没了一个麒麟儿罢了,更多的不过就是作秀给旁人罢了。
所以这才有旁人一劝,甄老爷立马能收了眼泪,又开始跟人交谈起来了。
比如这会儿,甄老爷都还在明里暗里地挑拨贾赦和贾政之间的关系。
这倒是要把甄三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净了。
一群人要去灵前上香,甄三奶奶便跪在侧边答礼。
甄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往来的人也自然是多得很。
来一个人上香,甄三奶奶便要弯腰行礼一次,哪怕是正常人,那怕是都会累到不行,更何况甄三奶奶还有身孕。
不过几刻钟,甄三奶奶的脸色已经惨白的不行,额头上也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了。
卢氏看着甄三奶奶用手护住她那略微隆起肚子,脸上也全都是痛苦之色,到底是有些不忍心。
“甄太太,你们家三奶奶到底还怀着胎呢,要不然让他先去歇一歇?”卢氏到底也只是外人,也不好深劝,只轻声说道。
“要不是她命格不好克夫,我的三儿怎么会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甄太太那是对甄三奶奶,那绝对是满肚子的怨气。
说话间,甄太太又仍不住瞪了甄三奶奶一眼。
只是到底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再加上甄三奶奶好歹也怀着甄三的遗腹子,甄太太到底也不好当这个恶婆婆。
甄太太才勉强到冲着甄三奶奶道,“要是不舒服你就自己去歇着,在这儿装什么柔弱,倒是平白让人觉得我们家欺负了你一般。”
甄三奶奶身边的丫鬟替自家奶奶觉得委屈,气不过,刚刚要辩驳,就被甄三奶奶悄悄地拉了一把。
甄三奶奶对着甄太太福了一礼,道,“太太,儿媳妇确实支撑不住了,先去歇一歇。”
说完之后,甄三奶奶才又费力地扯出一个笑来,对着卢氏笑了一下。
等大家吊唁完出来,卢氏面上还是带了些愤怒。
只说道,“我记得当初那位甄三奶奶刚刚嫁进甄家,甄三爷身体也好了些的时候,那甄太太还直夸自己这位儿媳妇福泽绵长呢,现如今倒是成了都是这位三奶奶的错了。”
到底都是女人,又都是当儿媳妇的,卢氏看到甄三奶奶那般,不免有些替甄三奶奶愤愤不平。
“我听说原本甄三那身子骨,就不适合去科考?”贾赦问道,“他们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什么劳什子的功名,哪里有家里的孩子重要。”
说着,贾赦又想到自己的宝贝大儿子,只对着贾瑚说道,“瑚哥儿,你要敢为了什么劳什子的功名,连身体都不顾了,我保管打断你的狗腿。”
贾瑚原本想反驳一句,其实考功名根本没有贾赦想像地那么凶险,但是看到贾赦眼里的担忧,贾瑚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只点头道,“阿爹放心好了,我哪里是这样的人。”
……
若说京城里史氏和张氏因为误以为是贾赦此番下江南是为了瑚哥儿的婚事,给瑚哥儿订婚,好歹是放下了一点担忧。
但,贾代善却是因为那个和贾赦一模一样的梦一直带着点担忧的,只是当着史氏和儿媳妇的面,贾代善作为大家长,也不好表露出来。
毕竟,哪怕是表露出来,也不过就是徒惹了家中女眷的担忧。
再加上贾代善是朝中的重臣,作为一个国公爷他自然也要做到喜怒不动于形色。
如此一来,到处除了贾代善自己以外,也没有旁的人知道贾代善的担心。
文臣和武官不合,自古历朝历代以来都是这样的。
当然,本朝吏治清明,皇帝也圣明得很,对着这两方势力也一直是平衡地很不错。
这么一来,虽然文官和武将都有些相互看不顺眼,可到底也没什么大矛盾。
当然,日常的寒暄那也都是不太可能有的。
哪怕是贾代善这样的皇帝心腹大臣,文官们也最多不过是看到了行个礼罢了,再多的寒暄那肯定是没有的,更不用说什么恭维了。
毕竟每一个文官都是要名声的,谁也不愿意背上什么阿谀奉承的名头。
可贾代善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连碰到好几个文官笑嘻嘻地跟他行礼,这也就罢了。
他们行完礼,还得都要夸上一句,“贾公爷实在是养了一个好孙儿。”
最后面还得加几句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类的话。
这倒是叫贾代善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连文渊阁的大学士见了贾代善都是逮着贾代善一顿夸,直说贾代善养了一个好孙子,言谈之间,还不乏羡慕之意。
那位大学士的孙子,贾代善也是知道的,据说是小小年纪就进了学。
再想想,自家儿子贾政,那都是去岁才中的秀才。
贾代善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这位大学士到底在羡慕自己什么,只能拉着他问,“老哥哥,什么叫我养了一个好孙子?”
“你不知道?”大学士这下也懵了。
照理说,邸报贾代善也是早就能看的。
家里有个今年考科举的孩子,又是在千里迢迢的原籍考的,这不得日日盯着邸报,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中?
这,贾代善怎么跟不知道似的?
这位大学士倒是也没多想,只当是贾代善这是明知故问,想着多炫耀几句。
原本,贾代善这般小人得志的嘴脸,这位大学士是肯定不愿意理的,可这不是,他们家确实出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么?
所以,这位大学士才愿意配合着贾代善演上一演,“国公爷不知道?江南那儿的邸报,你们家瑚哥儿中了解元。”
说着,这位大学士又感慨了一句,“江南的解元啊…这怕是进士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位大学士不由得想,自家的孙子,当初中了北地的秀才,自己都洋洋得意了不少时日,像贾瑚这般,小小年纪,中了江南的解元的。
貌似贾代善要演一演,倒也正常。
第153章
“解元?”贾代善一脸茫然。
要是他没记错,解元是举人的头一名吧。
他们家瑚哥儿,中了举人?
贾代善作为一个高官,哪怕是武将,对科举的体系也是有一点点了解的,更何况家里还有个贾政也是举人。
贾代善自然是知道,考举人得从童生开始,然后秀才,再然后举人,这么算下来瑚哥儿至少考了起码有三场了吧。
贾代善联想一下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再联想一下,贾政当初考中举人的时候,恨不得写个四五六七八封信来京城炫耀自己中了举人。
而瑚哥儿中了举人这中大喜事,金陵一个消息都没有。
贾代善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瑚哥儿是不是已经跟梦里一样,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两个逆子自然是不敢写信给自己,说瑚哥儿考中举人这件事。
贾赦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将瑚哥儿带回来,还让瑚哥儿去考试了,怕自己怪罪他,所以连瑚哥儿现如今身体不好这中事情,也不敢写信回来。
贾代善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慌了,脑子都嗡嗡嗡地,就差当即晕过去了。
那文渊阁的大学士原本是想着恭喜一番贾代善的,但是看到贾代善因为自己说的话以后,脸色都不好看了几分,又有几分的莫名其妙。
但是,那大学士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将。
一个武将不喜欢自家的孙儿考科举,倒也是能理解几分的。
大学士虽然心里觉得,贾代善这厮实在是一个老古板,居然还想着左右自家儿孙的前程。
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世,大学士觉得倒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甚至,大学士想着早知道倒是不如去跟张太傅道一声恭喜呢,来贾代善这会儿讨什么嫌。
贾代善这会儿也是真的懵,懵得发慌,贾代善这会儿只感觉,自己眼前又是白茫茫地一片,仿佛自己是亲临了大孙子的丧礼现场。
到了贾代善这个岁数,原本也就已经算得上是老年了,再加上,贾代善早年征战沙场的时候也留下了不少暗伤,身体也时常有不太痛快的时候。
这么一激,贾代善觉得好像日头有些刺眼,然后就是一中天旋地转,直接就晕了过去。
晕了??
大学士眼睁睁地看着贾代善倒在了自己面前,这还是人来人往的大殿外。
大学士这会儿强烈地怀疑,贾代善这是在碰瓷。
可是,天地良心啊。
他这真的是真心恭喜贾代善啊,半点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这贾代善也是,好歹堂堂一个国公爷,居然肚量这么小,半点都说不得。
文官和武将本来就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这会儿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把武将中的领头羊给气晕了?
这位大学士都已经可以想象出明日早朝的时候,要闹出什么样来了?
文武不和,那对社稷,对大宁的江山,都不好啊。
大学士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都已经快成为大宁的罪人了。
从七品文官干到大学士,可想而知,这位大学士年纪也不小了。
他本身又只是一个文官,身子骨也单薄得很。
一面大学士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一面又胡思乱想着因为自己,朝堂不和,最终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这,自己这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哪个文人不注重自己的名声?
大学士一激动之下,自己也撅了过去。
原本,贾代善和大学士说话,那就是在人来人往的大殿外,再加上这两人的身份又都不是什么一般的人。
这么两个人齐齐晕倒在大殿外头,这不连皇帝都惊动了。
皇帝这会儿也是呢,刚刚议完事,想着喝口茶歇息一会儿呢。
这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就听到有小太监来报,说是荣国公和大学士两人齐齐地倒在了大殿外头,这下好了,茶叶不用喝了。
这两个哪个都是国之栋梁,更何况贾代善还是皇帝的发小,皇帝哪里能不紧张,这不得立马将两人抬到室内去,又连忙喊了御医来看看么?
贾代善和这位大学士,那都是因为一时间的惊厥这才晕了过去的,到底也不是什么大症候。
再加上宫里的御医们,那又都是妙手回春的高手。
不过几针下去,贾代善这就立马醒了过来。
“瑚哥儿?瑚哥儿呢?瑚哥儿如何?”贾代善醒过来以后,还是惦记着贾瑚。
到底是自己的股肱大臣,又是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皇帝自然是担心着贾代善,也守在贾代善边上的。
刚刚听御医说贾代善是一时之间怒气冲心,痰迷了心窍这才晕过去的,皇帝这还有些奇怪呢。
贾代善向来不是一个会与人计较的性子,而那位大学士也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这怎么看起来,这两人都不像是能吵起来的,更不可能吵到两人双双晕厥啊。
“瑚哥儿?”
这会儿听到瑚哥儿这三个字,皇帝还有些纳闷,但到底是要宽慰贾代善几句。
再加上,皇帝也是刚刚看完江南来的邸报,倒也想着跟贾代善夸一夸贾瑚呢。
皇帝只拉着贾代善的手说道,“老贾啊,你且放宽心吧,瑚哥儿好着呢。你和老张也是养了一个好孙儿呢,这不瑚哥儿刚刚中了金陵的解元呢。”
贾代善原本就是因为听到贾瑚中解元,又加上自己脑补这才会吓晕过去的。
这会儿再听到皇帝这话,又因为贾代善在皇帝跟前也向来放松,只怒道,“贾赦那个兔崽子,我早就说了让他去金陵阻止瑚哥儿考试,他倒是好,去了就光光自己逍遥去了,等他回来了,我少不得打断他的狗腿。”
“打断恩侯的腿?”皇帝也没想到贾代善这会儿刚刚醒过来,倒是声音浑厚,倒是把他都吓了一跳,只结结巴巴道,“恩侯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就是,你当什么老古板,难不成武将的孙子还必须要当武将?贾代善,我说你那老观念也该改改了。”
张老爷子听说了自家亲家和自己的好友在大殿外吵架,双双地晕了过去,这紧赶慢赶地赶过来,正好听到贾代善这番话,这还要打断自家女婿的狗腿?
虽说吧,张老爷子也不怎么看得上自家这个吊儿郎当,整日里就只知道游手好闲的二女婿,但是贾代善这话里明显就是贾代善的问题啊。
哪有孙子读书上进能参加科考了,祖父派了儿子去阻拦孙子考试的?
要他说,那倒是贾赦做得好。
张老爷子又对贾赦高看了两分,还好,贾赦不是个愚孝的,不然这不是耽搁了瑚哥儿的前程么。
皇帝听到张老爷子这话,想到金陵那儿的学政和知府,在奏折里将瑚哥儿夸得跟文曲星下凡似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瑚哥儿又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会想起瑚哥儿打小就聪明,再想想,瑚哥儿和明礼两个表兄弟自幼便是关系好。
皇帝这会儿也开始觉得瑚哥儿是不是真是天上派下来的文曲星,就是来辅佐明礼的。
日后这两表兄弟,一个做明君,一个做良相,就如同他与贾代善一般,这不是君臣想和的好事么?
想到这里,皇帝也不由得说上一句,“是啊,老贾,我知道你喜欢家里的子弟学武,但瑚哥儿既然在读书上有天分,也不能耽搁了人孩子的天分呀。”
“我…我不是。”贾代善这会儿是百口莫辩。
他还没说出话来,皇帝一句,张老爷子一句,硬生生的让贾代善没解释出半句来。
那位大学士也不过就是惊厥晕过去的,贾代善醒来不久之后,那位大学士也就醒过来了。
有张老爷子的居中调停,那位大学士自然也不好再说贾代善碰瓷。
但是那位大学士不说,但是在大殿外看着贾代善和大雪是晕过去的,人却是不少。
贾代善不喜欢自家孙子读书,想着孙子的习武,这名头也算是传出去了。
因为这个流言在,大家伙便也有了另一个猜测。
既然贾瑚在读书一道上确实有天赋,极少有人是文武双全的。
再加上,若是贾瑚在习武一道上也有天赋,贾代善如论如何也不会因为贾瑚考中了解元,而气到晕厥。
所以大家便纷纷猜测,荣国府这位嫡长孙,未来的继承人,是个好文不好武。
据说是读书倒是挺有天赋,只是如同其他读书人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倒是完全没有继承其祖在武艺一道上的天分。
荣国府这个武将世家的名头,怕也是要在贾瑚这一代终结了。
第154章
而贾赦这会儿还得意洋洋着呢。
贾赦也怕自己违背了贾代善的命令,没带瑚哥儿回去,反而纵容瑚哥儿在金陵参加科考,这简直是置瑚哥儿的生死于不顾,怕是等回去贾代善得大板子招呼他。
但是,这不是在金陵,天高皇帝远么?
这会儿那大棒子也招呼不到自己身上啊。
秉持着得过且过,能松快几日便松快几日的想法,贾赦竟然将那些贾政写的往京中报喜的家信,都给拦了下来。
这么一来,贾代善肯定是不可能知道贾瑚一路从童生考到了举人的。
原本么,各科的中了考试,那都是会有各地各府的邸报送上来的。
照理说,按照贾代善这个地位,自然是应该早早地就看到过那些个邸报了,从贾瑚中了童生的时候,就应该是知道了的。
但是,贾代善到底是个武将,而且到底是个国公爷,别说什么一个小小的童生秀才了,哪怕是进士状元,在贾代善这般地位看来,那也是没有什么了。
贾代善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关注什么地方的府试县试之类的了。
再加上在贾代善的意识里,家里也没什么参加科举,他越发是不可能分什么心神在这些邸报上的。
贾代善那些武将朋友们更是如此,谁有那个什么闲工夫去看这个?
至于文官们,他们倒是看到了。
不过一个童生或是一个秀才,他们那些人家,家里都是比比皆是,虽说贾瑚年纪确实小了一些,但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秀才。
年纪轻轻考上秀才,然后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进一步的人也多得是。
他们又与贾代善不熟,再看贾家也都沉得住气,半点没有透出来,他们自然也是不可能到贾代善跟前去恭喜的。
张老爷子自然当了参知政事以后,那是真真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是没空跟贾代善说上一声瑚哥儿中了。
这么几番下来,竟然硬生生地倒是让贾赦瞒了过去。
贾代善这会儿刚刚醒过来,又被皇帝和张老爷子灌了满脑子的什么习文习武都一样之类的话,脑子嗡嗡嗡地,好不容易能插上嘴了,贾代善这才问道:
“瑚哥儿如何?”
“瑚哥儿考中了解元,自然是好好的,能如何?”皇帝和张老爷子都纳闷道。
“不是解元,”贾代善见皇帝和张老爷子都没明白他的话,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急道,“什么解元不解元的,我是问瑚哥儿人如何?”
这会儿轮到张老爷子和皇帝面面相觑了,邸报上只会说某地某科,哪些人中了,哪里会说中了的人,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不过瑚哥儿都能考中解元,向来自然是不错的,这会儿贾代善又病着,他们两个自然是得顺着贾代善来,所以两人都只得说。
“瑚哥儿自然是好的。”
贾代善不知道其中的内因,听到皇帝和张老爷子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说瑚哥儿没事,贾代善自然是长出了一口气,只当是没事。
但是,皇帝和张老爷子看着贾代善这反应,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种瑚哥儿身体如何,是否长高了之类的话,这不应该是家信里该提的内容么?
这会儿,皇帝和张老爷子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贾代善不会是没收到过家信吧?
不然,瑚哥儿中了解元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
要说贾代善没仔细看邸报不知道瑚哥儿中解元,那倒是有可能,可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在家信里一句都没提啊。
“老贾啊,你之前不知道瑚哥儿中解元这件事?”皇帝问道。
“我知道个屁。”贾代善就差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他是真真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他还能因为这事,光天化日之下,晕在了大殿门口么?
一个武将,晕得比一个七老八十的文官还早。
贾代善觉得自己以后,怕是在自己的那些兄弟面前都没什么脸面了。
听到贾代善连瑚哥儿中举这样的大事,都没收到家信,不由得看向贾代善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同情。
如今老贾唯二的两个儿子,大孙子都在金陵,结果这么多日子以来贾代善一封家信都没收到。
贾代善顶着张老爷子和皇帝同情的目光,这会儿对着贾赦的怒火又上来了几分。
等原本都是一直骑着马上下衙的贾代善,头一回被人抬着轿撵回到府里的时候,贾代善得怒气都已经上升到极点了。
“快带了我的手令,领一队亲兵去,将贾赦那厮给我抓回来。”贾代善一到家,就开始对着自己的亲随说道。
“是,”亲随答应完,这才反应过来贾代善的话,顿时感觉事情有点大了,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别问,你只管拿了我的手令去,将贾赦那厮给我拿回来,还有贾政那厮……”贾代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也不解释,只说道。
原本,史氏听说了贾代善在宫里晕倒这件事,再听说贾代善回来了,这不得带着张氏这个儿媳妇立马来看看贾代善么?
但谁知道这刚刚一进门,就听到贾代善要人带了亲兵去讲贾赦和贾政捉回来。
史氏唬了一大跳。
贾代善这会儿要派了人去金陵将贾赦和贾政两人捉回来,再联想一下,刚刚贾代善在宫里被气到晕倒。
贾代善这些年见过多少风浪,能让贾代善气到晕倒的,这不得是大事?
史氏这会儿以后开始觉得自己这两个儿子,是不是在金陵惹下了滔天的大祸来了。
虽说史氏平日里不待见贾赦,可好歹也是亲生的亲儿子,更不用说还有贾政这个史氏的心肝宝贝了。
史氏这会儿是方寸大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张氏好歹还有点理智在,只颤声问贾代善道,“老爷,可是金陵发生了什么?”
“瑚哥儿中了解元。”贾代善一提起这个,就想到自己让贾赦去金陵将瑚哥儿带回来,偏偏贾赦那厮阳奉阴违,不仅没带回瑚哥儿,还让瑚哥儿一路考到了举人。
哦,还背着家里人给瑚哥儿定了一门亲事。
还有贾政那厮,自己中个秀才,举人,很不得写三四封回来吹自己,可瑚哥儿中秀才,中举人这样的大事,一封信都没有。
贾代善这是越想越生气,可史氏和张氏这对婆媳听到这个,就差激动坏了。
瑚哥儿中举了?
瑚哥儿这才多大,举人?
史氏和张氏都是把贾瑚放在心尖尖上的,听到自己的宝贝心尖尖小小年纪中了举人了,这两人不得激动坏了?
但激动完了之后,史氏和张氏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
瑚哥儿中举这样大喜的事情,贾代善怎么还如此生气,还要将贾赦和贾政拿回来?
难不成是瑚哥儿考中举人这事是有什么猫腻?
瑚哥儿这么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确实倒像是不是常人一般,难不成,老大和老二在瑚哥儿中举这件事上做了什么?
“这是大喜事,老爷怎么还?难不成老大和老二为了瑚哥儿的前程去贿赂考官了?”史氏问道。
这回轮到张氏吓得一哆嗦了,科举舞弊,这罪有多重,没有比张氏这种书香世家出生的再知晓不过的了。
不过张氏好歹也还能稳住一二,她好歹是相信瑚哥儿的,哪怕贾赦在不着调,可瑚哥儿绝对不是那种人。
“呃…倒也没有那么严重。”贾代善的怒气被史氏这话给一压,一滞,倒也怒气值往下压了一下。
“那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史氏急的不行,赶忙问道,连带着张氏也在婆婆说完以后,看向贾代善,希望从贾代善嘴里得到答案。
“倒也…倒也没什么…”贾代善这会儿也有点尴尬,“左不过是一些混账事罢了。”
贾代善只能含混过去,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说自己因为一个梦,怕瑚哥儿考科举出事,要贾赦去金陵将瑚哥儿带回来。
尤其是,现如今瑚哥儿还安安稳稳地考中了举人,半点事情也没有。
“什么叫混账事?老爷何苦瞒着我?”这样含混的话,史氏哪里肯依?
“也就是瑚哥儿订婚那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急之下,贾代善只能编出一点什么来,“我原以为瑚哥儿的婚事是老大和大公主他们早就在皇上面前求了的,现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他们瞒着我们定下来的。”
贾代善含含糊糊道。
“这不是之前老爷还说是你让老大去金陵定的婚事?”史氏有些纳闷道。
“那什么,这不就是乌龙么?”贾代善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道。
听说是因为贾瑚的婚事,到底是史氏和张氏都对这门婚事也满意的,所以倒也没在纠结下去。
史氏只说道,“老爷气性也太大了些,这哪里用得着将他们拿回来?左不过派个人去金陵催着他们回来也就罢了。”
“说起来,二弟和弟妹家的一双儿女,我们都还没见过呢,倒也是时候该见见了。”张氏也笑着说道。
而此时此刻的贾赦,对京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第155章
如果用乐不思蜀来形容贾赦,那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想贾赦,如果回了京城去,那身上背负着的这几大项罪名,那绝对够他吃不了兜着走的,甚至腿给打折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金陵呢?
整个贾家族里,没有一个身份比他更高的,他干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
当然了,贾赦也没敢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多不过就是喝一喝小酒,再听一听戏剧罢了。
但到底是自古江南繁华地,江南这边的人也都钟灵毓秀得很,连带着戏子们唱戏都唱得比京城那儿的大角儿们缠绵悱恻些。
更何况,在金陵这儿,也没人非得督促着贾赦上进了。
贾赦哪怕是睡到日上三竿,那也绝对没人会来打扰贾赦,毕竟唯一敢打扰贾赦的贾政和瑚哥儿,那都是早就知道贾赦的性子的,最是烂泥扶不上墙,又何苦来浪费这个时间门。
金陵乐,不思京城。
这会儿贾政和卢氏想着要回去了,但贾赦倒是不愿意走了。
他嘴上还是特别地振振有词。
什么眼看的天气都开始凉了,到了京城怕是已经要入冬了,他们大人们倒是不妨事,但是小侄儿小侄女怕是受不了。
倒不如等明年开春了再走。
什么江南文风盛行,对贾政和瑚哥儿的学业也有帮助,倒不如让两人在金陵再多待上一段时间门,与金陵的饱学之士们多交流几分,倒也能增长些见识。
反正,贾赦基本把所有的理由都找出来了。
当然,贾政和卢氏也就这么被说动了。
贾政如今一门心思地想中进士,光耀门楣,博个封妻荫子,这在金陵多学上一阵,倒是确实对他的学识有所帮助。
而卢氏作为一个当年的,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儿女。
想想京城冬日里确实寒冷。
虽说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可能少了冬日里的炭火,但到底是又干又燥,这叫两个在江南长大的孩子,如何觉得不受罪。
这么一来,卢氏和贾政这不是就被说动了么?
而瑚哥儿,他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在金陵待着,贾瑚也觉得倒也无所谓。
这么一来,贾赦这个一拖再拖的想法,竟然就这么要实现了。
只是贾赦再巧舌如簧,想得再好,那也没想到,没几日,贾代善身边的长随来金陵了。
“大爷二爷好,二奶奶好,大哥儿好,”华文向来是个见人三分笑的玲珑人,哪怕是知道贾赦这会儿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华文倒也依旧如往日一般对待贾赦。
贾赦也不是没点警觉性的人,看到华文这一刻,贾赦就觉得自己的催命符来了。
这会儿自然是战战兢兢的,半点都不敢再言语。
华文看到贾赦这般模样,如何不知道贾赦这会儿也是怕了,他又是看着贾赦长大的,对待贾赦,那也绝对跟半个儿子似得。
看到贾赦这般胆战心惊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大爷早知道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不过华文面上却是半点也不动声色,只笑眯眯地看着贾赦。
“华文叔你怎么来了?”贾政自然是不知道华文和贾赦的这点眉眼官司,只疑惑地问道。
华文作为贾代善的亲随,那绝对是贾代善心腹中的心腹,寻常情况下,也都劳动不到华文,贾代善也有诸多的事情,离不得华文呢。
贾政甚至以为金陵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华文才得来了金陵。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就是老爷和太太想各位主子了,这才叫小人特意送了信了,让您们即刻启程呢。”
华文也是个促狭的性子,再加上原本也就得了贾代善的吩咐,所以华文半点也不提在京中的贾代善有多生气,也不提瑚哥儿中举这些事情,只是说贾代善和史氏想他们了。
贾政是个孝顺的性子。
原本贾政还觉得留在金陵不错,但是听到华文说贾代善和史氏想自己了,贾政再想想自己离家也已经很久了。
尤其是家中的父母,连自己的那对儿女都没见过。
再想想,“父母在,不远游。”
贾政这会儿只觉得有些羞愧,连连说道,“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是。”
贾赦自己心里存着事情,原本以为华文来了会揭破,但华文却绝口不提,这叫贾赦一时之间门不知道是贾代善根本不知道瑚哥儿中了解元,只是他们出来的太久了,所以这才让华文来催他们回去的。
还是,京里的贾代善等着后着?
贾赦这不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是,华文那个做派,贾赦又是在不觉得是自己去了京城要惨了的样子。
但是么?
在金陵,贾赦的那些伎俩自然是能瞒着瑚哥儿中举这种事情,但是到了京城,贾赦用脚后跟想,那都知道,贾政和贾瑚是绝对不可能替自己瞒着的。
想想到了京城,无论当时的贾代善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那顿打,无论迟早是肯定逃不了了的,贾赦又实在是不想去金陵。
虽说贾赦也知道,有华文专门来传信,贾政和卢氏是肯定要回去了的,但是贾赦还是想着要死马当作活马医,还是在想着劝上一劝两人。
但是,这会儿贾政和卢氏那满心地都是没在父母(公婆)膝下孝顺的愧疚,哪里还能听了贾赦的鬼话。
贾赦到底是不死心,还想着劝上一劝贾瑚,到时候有贾瑚的支持,万一贾政和卢氏就不走了呢?
只是贾瑚这个人向来是多智近乎于妖,只看贾赦期期艾艾地模样,贾瑚就觉得,贾赦这是存着什么事情。
贾赦原本那是打了许久的腹稿的,但是在贾瑚了然于胸的目光下,贾赦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腹稿,只嘴一秃噜皮道:“瑚哥儿,我们要不然还是晚点回去吧?”
贾赦自然是不知道,他这脱口而出的话,让贾瑚更加深信了几分,贾赦这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呢。
贾瑚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贾赦在金陵又惹出了什么事情来,要在这儿收尾,这才不愿意这么早回去,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贾赦这些年惹出来的事情,也都不知繁几了。
只是,贾赦好歹也是一个知道点分寸的,到底也不会惹出些不能解决的大事来。
是以,贾瑚只皱了皱眉头,问贾赦道,“阿爹可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贾瑚年岁渐长,倒是越来越有几分长得像贾代善,再加上这会儿,贾瑚又是皱着眉头的。
贾赦这又是因为华文的到来,吓得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这会儿恍恍惚惚地,贾赦竟然就差觉得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倒像是贾代善了一般。
这会儿贾赦哪里还敢说些其他,只连连摆手道,“倒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平白说上一句罢了。”
说完,贾赦便跟后头有人追自己一般,落荒而逃了。
这倒是让贾瑚越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只觉得,他爹不会是真真又惹出了什么大事来吧。
贾瑚原本也不是个天生爱操心的性子,可这不是亲爹么?
贾赦不着调惯了,作为长子,贾瑚都已经开始习惯性地替贾赦收拾起残局来了。
“之孝,你去外头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大爷可有做什么事情?”贾瑚吩咐林之孝道。
既然华文都亲自下江南来催着他们回去了,又言明了贾代善和史氏思念他们许久,哪怕是出于孝道,大家也不可能再在金陵久待。
只不过这几日将该收拾的行李规整完毕,又准备好大船之类的,也就该出发了。
若是贾赦真在金陵惹出了什么乱子来,至少得在这几日就将残局收拾完毕。
不然,等他们去了京城,这金陵这儿的事情又没解决,万一留下后患,那可就不好了。
林之孝也知道这事情的重大,得了贾瑚的吩咐,立刻就出门去打探了,可这忙前忙后地跑了一整天,林之孝也没打探出个有用的消息来。
这贾赦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好打探了,左不过就是喝酒听戏。
再加上,在金陵这个地界,就没几个人的身份是比得过贾赦的,谁还敢来找贾赦的麻烦。
贾赦好像真在金陵没惹出过什么事情来。
听到林之孝的回禀,贾瑚虽心里还有些疑惑,但到底也是放下了大半的心来。
再加上,哪怕是贾赦真惹出了什么事情来,至少金陵这儿的贾家还有人在呢,倒也是有人收拾残局。
当下,贾瑚也就没再提起这件事来了。
……
因为是秋日里,原本也就是秋高气爽,气候自然是宜人。
再加上,贾瑚等一行中还有贾珠和元春这两个婴儿在呢。大家自然是不敢行船太急。
再加上因为已经有了贾赦之前晕船的经历在,治疗晕船的各色药丸子也自然是准备地齐齐的。
贾赦这回竟然是晕船都没有,就这么平平安安,就到了京城里了。
有华文在,自然是各色都打点地齐全,早在大船要到京城的前几日,华文就早早地派了人,坐了小船去荣国府报信了。
所以,大家才刚刚到了码头,就已经有人候着了。
第156章
原本安排在码头守着的那些下人们正百无聊赖呢,遥遥看到打着荣国府旗号的船,这才都打起了精神来了。
等到船靠了岸,下人们自然是连忙殷殷上前伺候。
抬行李的抬行李,将轿子抬过来的抬轿子。
也就是这些人不能替了贾瑚他们走路,不然连从甲板到轿子的那么一点点路,他们都很不得替贾瑚他们走了。
“大爷们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太太还有大奶奶们早就等着了。”府里的管家也连忙上来请安道。
“老爷可有说什么?”贾赦心里存着事,看到管家以后连忙问道。
“老爷太太能说什么?左不过就是想两位爷,奶奶和哥儿姐儿们了。”管家还未说话,华文就抢先一步说道。
管家听到华文的话,又看了一眼贾赦,也只笑着说道,“可不是,老爷和太太一直念着几位爷呢。”
贾赦看了看华文又看了看管家,觉得有些奇怪,可又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便也不再说话。
倒是贾政笑着说道,“既然老爷太太念着我们,那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去吧。”
贾政原本就是个妈宝男,再加上他又是离家最久的,不仅仅是贾代善和史氏念着他了,他也一直念着贾代善和史氏呢。
说着,贾政便抬脚就往轿子去。
如今虽已经是秋日里,但却也还有点日头,贾瑚这才刚刚下船,就已经有殷勤的下人来给贾瑚撑伞了。
贾瑚原本也就是个男子,并不怕这么一点太阳,再加上撑伞的下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反倒是让贾瑚觉得有些难受。
贾瑚便笑着说道,“哪里有这么金贵,倒也不必给我撑着,顾着大妹妹和三哥儿便是。”
说着,贾瑚又笑着问了一句道,“今儿是怎么地,如此殷勤?”
毕竟给小孩子和奶奶姑娘们打伞那倒也算是正常,可他一个已经定了亲,快长成了的哥儿,这点子日头,哪里需要他们来遮着。
“哥儿可是文曲星下凡,再金贵些都使得。”给贾瑚撑伞的下人笑嘻嘻地说道。
虽说贾瑚中举这种事情,贾代善还是在同僚中知道的,甚至被气得晕了过去,贾代善不喜自己的长孙去科考这种事情,也差不多被传得满朝皆知了。
但到底贾代善也不是生贾瑚的气,再加上瑚哥儿中了解元这种事情,绝对是大喜事。
想想当初贾政不过是中个童生,史氏都恨不得大办上几天的流水席。
如今瑚哥儿可是解元,又是如此年轻的解元。
再加上因为有贾代善被气晕的催化,没多久,京城的勋贵圈子里都已经传遍了贾瑚中解元这件事。
无论是嫉妒或者羡慕,或是奉承或是酸话,反正是让史氏在勋贵女眷们之中大出风头。
若不是瑚哥儿这个宝贝大孙子不在自己跟前,史氏非得办上十天十夜的流水席,好好地热闹一番才是。
所以那会儿虽然办不了流水席,可多赏赐两个月的月例并着几套衣服,让下人跟着主子们一同乐呵乐呵。
因为瑚哥儿,大家都得了好处,这些下人们见到瑚哥儿,可不得殷勤伺候着。
更何况,大家也都知道,瑚哥儿之前因为年幼,一直是跟着史氏他们住在荣禧堂的。
如今既然瑚哥儿中了举,哪怕年纪也还小一点,可到底是也是该与外头的人交际往来的时候了。
那自然是不好再住在荣禧堂的厢房里,这不得要开一个新院子出来,让瑚哥儿住。
原本贾瑚住在荣禧堂的厢房里,那也就只要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就罢了,其余的,自有荣禧堂的人伺候。
可贾瑚有了自己的院子,那自然就得有伺候他的一套人马了。
这瑚哥儿是第三代的继承人,本身又格外的出色,如今小小年纪就也已经中了举人了,将来的成就自然是可想而知。
虽说是做下人的,可谁不想跟个有出息点的主子,出去也能被人姐姐哥哥地叫着,再有凌云志一点,那也就是想着将来能跟贾代善身边的华文和华宋似的,在外头都会被人捧着。
如今虽说贾瑚贴身的人是没什么缺,可若是能到贾瑚的院子里伺候,那也自有一番前途。
所以,众人见了贾瑚,这不得越发奉承两分。
见贾瑚那样说,那人只以为自己已经在贾瑚跟前露了脸了,这不得乘胜追击,连忙又奉承道,“哥儿如此年轻便得了解元,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
“唉…”华文也没想到临行前,老爷下了命令,不让大家告诉贾赦他已经知道贾瑚中举这事,被一个殷勤的下人给秃噜出来了。
这不是就没有什么热闹看了么?
华文暗自叹了口气,不过这会儿他倒是更想看看这会儿贾赦的脸色。
原本,听那个下人那句“哥儿可是文曲星下凡”贾赦就已经是心里咯噔一下了,这会儿听到那个小厮说贾瑚中举的事情,贾赦就觉得大势已去,自己要完。
虽说,贾赦也清楚,只要他们一行人到了京城,他细心隐藏了许久的秘密也早晚得被捅破了。
但是到了了贾代善跟前被捅破,跟贾代善老早就知道了,这到底是不一样的。
毕竟,若是贾代善早就知道了,贾赦想想便也知道,那怒气怕是积攒了许久了。
再想想,贾代善那六亲不认的板子。
这一刻,贾赦竟然萌生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那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贾赦这会儿只想先找个地方避避,比如进宫找太子三哥去说个情之类的。
华文那是得了贾代善的吩咐的,一定要将贾赦带回去。
现在都已经从金陵到了京城了,也就差着最后一哆嗦了。
华文如何能让贾赦就这么走了,只连忙拦住了贾赦的去路笑眯眯道,“大爷这是要去哪里?”
华文虽是笑眯眯得,但是动作上,却是半点也不允许贾赦离开。
贾赦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拨开华文就要跑。
但是,如今码头上都是荣国府的人,众人也不知道大爷如今是抽了什么样的疯,但到底他们也是得了老爷的吩咐的,“一定得把贾赦那个不孝子带回来。”
见贾赦要走,众人可不得乌泱泱地围上去么?
这么一番变化,倒是叫其他几人都成了背景板了。
贾政卢氏并着贾瑚,那都是知道贾赦的不着调的,更何况,都是自己家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计较下人们的这点怠慢。
可贾雨村就不同了,他原本就是个志大才疏的,总觉得像是自己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该是人捧着的。
更何况,这些日子莅,他差不多就是跟贾政兄弟相称的,这就让他更加高看了自己几分。
哪怕是后来华文来了,哪怕是贾代善的心腹,可到底是看在贾政的面上,对贾雨村客气了几分。
贾雨村原本以为自己跟着贾政来了京城,那也总得是让荣国府高看一眼的。
可谁料到,这会儿众人都顾着贾赦,其余零星的几个人,那也都顾着贾瑚等人呢,倒是把他抛在了脑后。
贾雨村这会儿提着自己的行李,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当然他的心里也对荣国府记恨了几分,总觉得荣国府的这些人是看不起自己呢。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自己要叫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付出代价。”贾雨村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
贾赦虽然武功也算是不错,尤其是在身形步法这一块也是略有研究,但是到底是抵不过这么多人围着他。
不过是一会儿工夫,贾赦就被包圆了。
华宋却是脸上依旧几分微笑说道,“大爷有什么急事,也得等见了老爷太太再说,老爷之前一直念着大爷呢。”
贾赦听到这句话更加觉得自己这是被判了死刑。
老爷这哪里是念着自己,这是念着自己,想要打断自己的狗腿呢。
可贾赦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怕是难逃这一遭了,只得被人簇拥着,赶上了马车。
从码头到荣国府的这段路,大概绝对是,贾赦走得最漫长的一段路了。
等待着自己早就知道有惩罚,却又不知道什么惩罚的时候绝对是最难熬的,贾赦有些熬不住。
可越是这会儿,贾赦的脑子也越是清楚起来了。
这会儿自己肯定是难逃了,那就只能拉个人下水,跟自己一起承担罪责,这才能避免自己的两条腿都被打折的结局。
贾赦想着想着,就开始越来越觉得,贾政真的是一个极好的替罪羔羊。
毕竟,要不是贾政一连串地劝说,自己又怎么会同意留在金陵呢?
贾赦再想想,又觉得,哪怕是不提贾政说服自己,让瑚哥儿去考试那回,哪怕是自己喝醉错过瑚哥儿考试那回也有贾政的身影。
那就这么得了。贾赦拍着自己的大腿想着。
贾赦觉得哪怕是亲兄弟,那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更何况,到底是亲儿子,老头子又只有自己和老二两个儿子,总不能把两个儿子的腿都打折。
第157章
当然,华文这样周全的人,到底也不可能将贾雨村忘记了。
在码头上候着得轿子里也特意是有留给贾雨村的一个轿子,只是那会儿闹腾地不行,也没人特意跟贾雨村说上一声。
直到大家都上了轿子,都已经开始出发了,这才有轿夫带着点疑惑看向贾雨村,“这位爷,您不坐轿子?”
贾雨村向来喜欢标榜自己家境贫寒,却努力读书,哦,甚至还得带上点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
所以,哪怕是他与贾政兄弟相称,哪怕他确实也从贾家捞到了许多好处,但贾雨村平日里倒是依旧是一副落拓的样子。
他这原本倒也没什么,甚至还能被人夸一句文人风骨。
但,贾雨村如今来的是荣国府,说到底,那也是个勋贵人家。
勋贵人家的下人们,那都是天生养出了一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本事。
这倒也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而是,像贾家这样的人家,一年中来攀亲戚的,打秋风的,那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若是各个都客客气气地接待了,那如今荣国府怕是也都已经成了菜市场了。
所以倒不如先看看人穿得如何,要是穿着不错,那便也知确实是府里往来交际的人家,那才好进去通报了。
所以当轿夫看到贾雨村的那般模样后,心里只想着,这人虽然长得倒是器宇轩昂,却是敝巾旧服,想来是十分贫窘。
莫不是这人连轿子都没坐过,所以才迟迟没上轿?
轿夫这般想着,脸上到底也露出几分这种神色来。
贾雨村原本就是个自卑且敏感的,轿夫的神色贾雨村又如何察觉不到,心中越发恼怒了几分,甚至贾雨村这会儿都有了要甩手离开的冲动。
但想想自己虽说已经是举人,可到底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并不算什么,还得仰仗着荣国府,哪怕是将来中了进士,那也得背靠荣国府这才能官运亨通。
这么想着,贾雨村这才忍了下来,尽量让自己平静地上了轿子。
贾雨村虽也见过金陵的繁华,可京城的繁华,自然是比金陵更甚,那样热闹的场景,饶是贾雨村原本一直想着不能行差踏错,免得惹人耻笑,可也到底不自觉地看向了窗外。
走了不少时日,贾雨村便看到街北的一个府邸门口蹲了两座大石狮子,隔着围墙望进去,还能看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贾雨村原本正纳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将府邸见的如此气派。
等轿子走近了,贾雨村这才看到那府邸的正门之上的匾额写着“敕造宁国府”这五个字,贾雨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宁国府了。
贾雨村在金陵的时候也见过金陵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当时他便觉得,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成为这样府邸的主人,也就是死而无憾了。
可贾雨村没想到,京城这儿的宁国府建得比金陵更加气派。
都说宁国府和荣国府是一条街上,比邻而建的,那既然已经到了宁国府,那想必是荣国府也近了。
看到这样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府邸,贾雨村心里的豪情万丈也就起来了,等将来……
贾雨村这会儿是豪情万丈地想着将来呢,但是贾赦这会儿哪怕是已经找好了替罪羊,可依旧是两股战战。
尤其是看到已经到了宁国府以后,贾赦更是慌得不行,恨不得当场从轿子上跳下去。
不多时,贾赦等一行人便也已经到了荣国府门口了。
因为知道贾赦等人是今日回来,门口早就有小厮们候着了,看到轿子来了,纷纷拍着手说道,“大爷们回来了,大爷们回来了。”
贾代善的另一个心腹华宋也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他也是个知道内情地,看到贾赦两股战战,坐立难安的模样,也只忍者笑说道,“老爷太太念了许久了,大爷和二爷可算是到了。”
说完,华宋又对着贾赦身后的贾瑚说道,“老爷太太和大奶奶前几日才知道哥儿中了解元,都为哥儿高兴呢。”
“前几日?”
听到华宋的话,贾瑚就有些疑惑了。
虽说贾瑚觉得中解元好像也是个手到擒来,不算太难的事情,可到底算起来也是大喜事。
所以在皇榜出了之后,贾瑚就和贾政两人特意写了信回京城,说这一喜讯的。
现在算来,这也差不多近两个月了,大家如何可能在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的消息?
华宋自然是看到了贾瑚眼中的疑惑,只是这戏也没到开场的时候,华宋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将戏唱起来的。
所以华宋只当自己没看到贾瑚眼里的疑惑,又看向卢氏身后奶妈们抱着的贾珠和元春,“这便是三哥儿和大姐儿吧,老爷和太太原本还担心一路舟车劳顿,对哥儿姐儿们不好,如今看到两位小主子如此精神,这才能放心下来呢。”
说着,华宋便要迎了众位进去。
贾赦心知进去便要挨揍,有心在门口多磨蹭一会儿。
可华宋却是半点也不给贾赦机会,只连连催促贾赦进去。
贾赦心知逃不掉,这才一咬牙一跺脚,进去。
贾政跟贾赦打了多年的交道,也做了多年的对头,这绝对是贾政头一回看到贾赦如此模样。
凭借着与贾赦多年互坑的经验,贾政如何不知道贾赦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情了,而且不是小事。
贾政这会儿哪里还顾得其他?可不得一门心思地看贾赦的热闹。
像贾雨村这样的政治投资,贾政自然也没什么心思照顾到他的感受。
当然了,华文还是记得一点贾雨村的。
华文看着抬脚要跟着一起进去的贾雨村,连忙拦了,“雨村大爷,您的住处大奶奶也早就吩咐了给您收拾出来了,您要不去看看?”
原本,贾雨村也早就跟贾家并了宗,那算起来也是贾家的子弟,作为族侄,贾雨村头回来京城,又是借住在荣国府,自然是少不得要去拜见一番贾代善。
可这会儿,华文那意思竟然是让他不用去了?
贾雨村这会儿绝对是又羞又恼,脸都要挂不住了。
反正这会儿在贾雨村的眼里,那绝对是荣国府的这些人都看不起他了。
华文跟了贾代善多少年了,如何不是人精似得人物,哪里看不出贾雨村这会儿是已经恼了。
但若是放在平常,哪怕是老爷再忙一些,抽出个时间来见一见族侄,就看在贾政的面子上,那也是没事问题的。
可今儿这不是……
老爷摩拳擦掌了快一个月了就等着今儿收拾大爷呢,哪里腾得出这个时间来。
更何况,老爷收拾大爷,好歹也是家丑,如何能让贾雨村这样的外人看到。
不过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哪怕是真真得罪了贾雨村,也不过就是个举人,自然也是不用怕的。
所以,华文只当是没看到贾雨村的脸色,只端着笑脸,将贾雨村带到了给他准备的客院里。
“可算是回来了…瘦了瘦了。”
一听说宝贝儿子和宝贝大孙子回来了,史氏便坐不住了,直接走到了荣禧堂外头等着他们。
在看到贾瑚那一刻,史氏就将贾瑚揽进了怀里,摩挲了一遍,这才放开贾瑚。
然后又拉着贾政仔细地看了看,连带着贾赦,也被史氏说了几句瘦了。
张氏也连忙拉着贾瑚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儿子已经长高了不少,也没见有任何憔悴的神色,这才放心下来。
史氏刚刚想接过奶妈子怀里的元春好好看看,就听到贾代善冷哼了一声道,“呦,贾大爷这还知道回来啊?”
“老…老爷?”贾赦听到贾代善的冷哼,越发腿抖了。
“老爷这是做什么?”史氏抱着自己的白白净净的大胖孙女逗了逗,不满道,“老大不是给大哥儿定亲去了么?这大喜的日子,您还嫌老大回来晚了?”
这也就是史氏许久未见贾赦了,也难得对贾赦有了几分慈母之心,这才帮着贾赦说了几句好话。
“呵?你仔细问问他,他做了什么好事?”贾代善只冷着脸道。
贾赦一看贾代善冷着脸,心里就已经慌得不行了,这会儿好歹还想着自己刚刚在路上想到的对策。
贾赦只连忙跪下抱着贾代善地大腿道,“老爷,这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老二,对是老二,是老二非得让瑚哥儿去科举。”
贾政这会儿正准备着看好戏呢,可这好戏都还没开场,这自己就被拉进了戏里了。
贾政也一脸的不解呢。
什么叫自己非得让瑚哥儿去考试的?
难不成让瑚哥儿考科举还能有什么错?
若不是自己坚持,哪里有这么年轻地解元?
反正在贾政看来,自己那绝对是没什么错的,问心无愧啊。
原本贾政只想着看戏,也绝对没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但既然贾赦这厮敢告他的状,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贾政想起,之前在金陵的时候,那就是贾赦这厮百般搅和,差点让瑚哥儿考不成科举。
那会儿自己是废了多少的心力,这才让瑚哥儿能顺利走进考场的。
这会儿新仇旧恨加起来,贾政也连忙开始告状了。
“老爷,是老大,在金陵就是老大一直胡搅蛮缠,不想让瑚哥儿去考试。”
第158章
贾代善原本还想着,老大到底是打小滑头,都这会儿了,还得再攀扯一番老二。
可没想到,这会儿老二还不打自招了。
贾代善当下就是虎目一睁,这会儿贾代善已经是想着连着贾赦带着贾政一块儿揍了。
史氏和张氏却是在这会儿一头的雾水。
什么叫贾赦不让瑚哥儿去科举,又什么叫老二非得让瑚哥儿去科举?
这两兄弟是在闹些什么?
卢氏到底还是清楚一些内情的,只是她也不过就是知道贾赦确实在金陵的时候,一直出各种的幺蛾子,不让瑚哥儿去考试。
贾赦看到贾代善已经开始对着贾政生怒了,心里暗喜了几分。
看来自己这个替罪羊找得还是不错的。
贾赦又想着火上浇油几句,只对着贾政说道,“老二,你说说,当初是不是你非得使小伎俩,让瑚哥儿去考科举?”
贾代善看到贾赦的窃喜,怒气又升了几分,瞪了贾赦一眼,只说道,“现如今也不用攀扯你兄弟,你倒是先说说,你出发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我让你赶紧带着瑚哥儿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瑚哥儿科考,你倒是好,阳奉阴违,还非得撺掇着瑚哥儿考试。”
“真是老爷不让瑚哥儿考试的?”
“是祖父让阿爹来阻碍我科考的?”
“老爷,瑚哥儿这样的文曲星,老爷为何不让考?”
贾代善那话一出,荣禧堂内立马就响起了几道声音。
贾政这会儿有些不可置信,他想起当初的时候,老大还威胁他说到时候要向老爷告状。
当初他是绝对不信贾赦这种鬼话的,但没想到老大那鬼话还是真的?
但是吧。
贾政这会儿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老爷为何不让瑚哥儿科举?
史氏和贾瑚也是不可置信。
贾瑚觉得贾代善向来是开明地很,如何会不让自己去科举。
史氏更是觉得,瑚哥儿中举,让她在京城女眷之中多长脸,瑚哥儿这样的文曲星,为何不让瑚哥儿去考科举?
贾代善一怒之下,倒是把不让瑚哥儿去考科举这种话也给一骨碌说出来了,说完之后,贾代善便有些后悔。
等到史氏等人皆大声询问的时候,贾代善越发后悔了几分。
这可叫他如何解释?
他堂堂一个国公爷,在战场上,那也都不知道杀过多少的敌军,难不成让他告诉妻儿,那是因为一个跟贾赦一模一样的梦?
这样虚无缥缈的梦,他居然信了?
不让打小在读书上就有天赋的孙儿科考,还让老大千里迢迢地跑到金陵去阻止?
当时的贾代善自然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可这会儿,贾代善突然就觉得,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但看着老妻和儿孙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连带着两个儿媳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赞同,贾代善只得叹了口气,缓缓将自己的那个梦说了出来。
“老爷竟然因为一个梦不让瑚哥儿去考科举?”史氏越发不解了。
倒不是史氏不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贾代善平日里的做派放在那里,他是个连鬼神都不怎么信的人,还能信一个梦?
这事若是放在她或者大儿媳妇身上,那都倒是有有可能,但放在贾代善身上,那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贾政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贾代善。
在金陵的时候,老大也曾经多次说起过什么梦,什么预示,贾政当时都当成了耳旁风。
首先作为一个读书人,那贾政绝对是敬鬼神而远之的。
而作为一个儿子,贾政更是觉得,旁人可能都会觉得有什么预示,但亲爹贾代善那肯定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预示的。
结果这还真是贾代善说的?
“不是一个梦!”这会儿跪在贾代善脚边的贾赦激动地说道。
“我也同老爷一样,做过差不多的梦,而且那梦……”贾赦回想起梦里的场景,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贾赦说着说着,只觉得毛骨悚然,人都抖了一抖。
众人被贾赦描述的那个诡异场景吓了一跳,尤其是张氏,她可是在当初梦到过瑚哥儿夭折的,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两个不同的场景,可张氏却是总其中感觉到了些相似。
当下,张氏便有些顾不得其他,只上前揽过贾瑚说道“不考了,瑚哥儿咱们可不能考了。”
张氏这样实在是有些失态,可在场的人也没有会觉得张氏不妥当。
史氏反应过来以后,也一连说道,“可不许去考了,这考试这样凶险,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哥儿去冒这个险。”
虽说贾瑚中了解元,史氏确实得脸,可哪怕是如何得脸,那都比不上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宝贝孙子。
这会儿史氏不仅想着不让瑚哥儿去考科举了,连带着贾政,史氏也不想让他再去考了。
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子孙拼命去博个前程?
“老二也别去考了,不值当不值当。”史氏连连摆手说道。
贾政虽然听着贾赦的描述,也觉得有些有些诡异,甚至这会儿也出了一些后悔的情绪来。
当初在金陵的时候,贾赦一直神神叨叨地说起他的那个梦,但是那会儿贾政只觉得贾赦那是脑子坏掉了,半点也没有搭理。
现在听贾赦这么一说,贾政也觉得有些后怕,瑚哥儿可是他们荣国府下一代的继承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他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大哥大嫂?
幸亏瑚哥儿是没出什么事情。
“将来无论是走荫封的路子,还是走捐官的路子,横竖又不是没出路了。”史氏补充了一句道。
史氏这话说得倒也不假,不说荣国府的家世摆在这里,就说瑚哥儿还有太子那儿的那层关系呢,将来的前途必然是不会差得。
“我也是这个意思,好歹是上天有预兆,到底也不好再让哥儿去冒险,倒不如将来,我上一本,给哥儿求个一官半职也不错。”
贾代善顺着史氏的话说道。
贾瑚现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本来寻常举人也就是能当官了的,瑚哥儿不再考下去,将来通过荫封得个官职倒也不是不可以。
张氏也顾不得在公婆面前守什么礼仪了,只说道,“对对对,老爷说得是,可不能冒这个险。”
连卢氏都补充了一句道,“哪怕是瑚哥儿不做官,跟我父亲似得,做个大儒也不错。”
一时之间,荣禧堂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贾瑚身上。
贾瑚从张氏的怀里挣脱出来,顺势又拍了拍张氏的肩膀,当做安慰。
看着亲人们满脸担忧地看向自己,室内的气氛也有些凝滞,连带着三哥儿和大姐儿那一双弟妹也好似感受到了什么,都没发出什么动静来。
前世一直孤身一个人的贾瑚,突然就感觉眼眶热热的。
怕死吗?
若是前世的贾瑚,那大概是不太怕的,最多就是遗憾自己的抱负和事业未尽罢了。
可如今的贾瑚,那绝对是怕死的。他死了不要紧,可他还有疼爱他的祖父母,父母,他还未看着琏哥儿,三哥儿长大成才,还未送大姐儿出嫁,他如何能不怕死。
可科举晋升,六元及第,做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刚正不阿的御史,那也绝对是贾瑚上辈子没完成,这辈子还得继续奋斗的梦想。
若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怕死连科举都不去考了,那以后是不是会因为畏惧权贵而贪生怕死,那又如何为生民立命,如何做一个刚正不阿的御史。
若是如此,那贾瑚还是贾瑚吗?
贾瑚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上了贾代善,“祖父,我觉得我不能放弃科举。”
“瑚哥儿……”一听这话,张氏便有些着急,连忙出声要阻拦。
“当初祖父上战场打仗的时候,不是也没退缩过。”贾瑚说道,“更何况,那梦早早地就预示了,可我这不是顺顺利利地过了乡试么?”
“我那是上战场,跟你……”贾代善依旧要说。
“对一个书生来说,科举便是他的战场了。”贾瑚坚定地说道,“祖父没有当过逃兵,我又如何能当逃兵?”
贾瑚说得确实在理,贾代善扪心自问,当初若是自己的父母长辈以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让自己上战场,自己是否还会去战场。
那答案应该还是会的。
那此刻自己又该以何种想法来阻止瑚哥儿去科考呢?
更何况因为瑚哥儿经历了几场考试,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贾代善当初因为那个梦产生的恐惧感也已经淡化了不少。
贾代善又看了看自家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孙子,如今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贾代善只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老爷……”史氏没想到贾代善居然在这会儿松口了,当下便有些急了,连忙道。
贾代善如何不理解老妻的着急,但却也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咱们瑚哥儿身强体壮,不过是个科举,又能有什么问题。”
贾代善说完这句话以后,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挣脱了什么桎梏,立马就轻松了不少。
第159章
贾代善突然就觉得当初他一直觉得会成真的那些梦,突然也不怎么真实了。
这会儿贾代善突然就发现了自己原本一直忽视的细节。
比如,老大媳妇向来贤惠敦厚,平日里更是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可能在长子去世以后,认为儿媳妇是扫把星,克死了儿子。
不仅是对儿媳妇冷漠以待,连带着儿媳妇生的遗腹子,都恨不得当做隐形人,一心只有次子,连个启蒙老师都不愿意给孙子请,只由着寡居的儿媳妇胡乱教着。
而且这会儿这会儿哪怕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张氏都一直想着让瑚哥儿不再科考。
可在哪个梦里,哪怕是明显看着瑚哥儿身体不好了,可张氏却是不管其他,只知道督促着瑚哥儿读书。
这如何是张氏的做派。
更比如老大,他自己都是一个不愿意读书的,又如何会非得逼着瑚哥儿读书?
老大怕是自己都看不下去书吧?
这会儿想明白了这些,贾代善越发觉得,那个梦实在是太荒唐了一些。
可贾代善是已经想明白了,史氏和张氏等人却是还没想明白。
史氏这会儿只说道,“什么身强力壮,咱们家又不图瑚哥儿的那样一个功名。”
“祖母,我想去考的。”贾瑚劝道。
“孩子想去考那便让他去,咱们做长辈的,难不成还能拦着他?”贾代善说道,“而且旁得那些文弱书生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咱们瑚哥儿还是打小习武的呢?”
贾代善这会儿说得敞亮,但旁人却是越发的一头雾水。
之前不让瑚哥儿考试,甚至还要贾赦千里迢迢地去金陵阻止瑚哥儿考试的是贾代善,怎么这会儿劝说着让瑚哥儿去考试的也是贾代善。
怎么?难不成人还有两幅面孔?
但史氏自打嫁给贾代善以后,基本上贾代善做主了的事情,史氏都不会反驳。
而且史氏也是实在相信贾代善,既然贾代善这么说了,史氏自然是不会在反驳。
但在心底,史氏也已经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一定要给瑚哥儿好好补一补,把瑚哥儿补得再强壮一点才是。
张氏这会儿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是当娘的,在担心儿子的同时,张氏也实在不愿意折断儿子的翅膀。
更何况张氏原本也就是书香世家出身,家中的父兄子侄也都是靠着科举晋升的。
科举在张家更是跟吃饭喝水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张氏自然是可能因为怕科举出事情,就不让瑚哥儿去考科举。
贾赦原本是慌得不行。
毕竟对待父命阳奉阴违,还为了能得过且过几日,晚点受到惩罚,还偷偷把贾政和瑚哥儿送往京城的信给拦了下来。
这绝对也是贾赦自打记事以来,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毕竟这事,可是要比贾赦平日里跟着狐朋狗友们鬼混,吃酒听戏要严重多了。
贾赦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今日里肯定是逃不了一顿打了。
老爷对自己这个不孝子向来是不会手软的,那么贾赦觉得,自己估计是要被打得在床上躺个几日了。
反正贾赦对今日自己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荣禧堂是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但是这会儿听到贾代善都开始说瑚哥儿想去考,那便让他去。
贾赦又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
对哇,这是他不想阻拦瑚哥儿么?是瑚哥儿自己要去考啊。
瑚哥儿这孩子那是向来就有主见,哪里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能左右的。
再说了,瑚哥儿想去考试,自己这个做慈父的难不成还能拦着瑚哥儿?
肯定不能够啊。
贾赦越想,底气就越足了几分。
他没错啊,他能有什么错,如果真有错,那也肯定是他的慈父之心犯了错。
恩,肯定是因为他太爱瑚哥儿了。
贾赦这会儿已经开始理直气壮起来了,既然理也直了,气也壮了,贾赦当下也就没想着再跪着了。
这还跪着做啥,他又没什么错。
害,这还别说,跪久了,这膝盖,还是真的疼,恩,腿也有点麻了。
只是,贾赦刚刚站起来,就被贾代善喝了一声道:“继续跪着。”
贾赦被吓了一个激灵,刚刚站直了的腿,又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等贾赦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砸在地板上的时候,贾赦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这么害怕做什么?
他没错啊。
“祖父……”贾瑚也想着给贾赦求个情,连忙要说道,“是我非得要去考,不怪我爹……”
贾代善也不理贾瑚,只盯着贾赦看了一眼,看到贾赦脸上的不服。
贾代善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不服?”
“儿子是没阻止瑚哥儿科考,可老爷……”贾赦是确实不服啊。
贾代善却是不等贾赦说完,只冷哼了一声道,“那我们来说说,瑚哥儿中举这事我是前几日才在殿前从一个大学士口中得知的这件事?”
“前几日?我记得瑚哥儿中举的时候,我特意给老爷写了信的,对了我还特意让瑚哥儿写了一封的。”贾政惊道,“还特意命人是赶紧送回京城的。”
贾政向来一心好读书,再加上瑚哥儿中举,还是解元,贾政觉得自己这个当叔父的在其中实在是操心也不少,居功至伟。
所以,瑚哥儿中举的时候,贾政这不得欣喜若狂,然后洋洋洒洒地写了长长地一封信,送到京城报喜,顺便给自己表功么?
哦,其中还有一段是谴责贾赦的。
后续,瑚哥儿也分别给史氏和张氏写过信。
这么算来,贾代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许久之后,在旁人口中听说瑚哥儿中举这种事情。
“那这就得问问你的好大哥了。”贾代善斜了贾代善一眼,凉凉地说道。
贾赦在贾代善刚刚说起从旁人那里才知道瑚哥儿中举的消息的时候,刚刚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大碍了,刚刚放下的心就立马又提了起来。
再听到贾政在那儿逼逼赖赖,历数自己和瑚哥儿往京城中了多少信的时候,贾赦就差跳起来将贾政的嘴堵住了。
果然,老二这个人就是靠不住。
瞧瞧,这会儿还火上浇油呢。
老二这个人肯定是是这辈子都喝不上热水了的,毕竟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赦正想着如何让贾政闭嘴,又如何将那什么劳什子的信这事洗清自己的嫌疑的时候,就听到贾代善直接就把罪名给自己背上了。
虽说这事确实是他干的,但是贾赦却还是不服。
“怎么在老爷心里就是我了呢?”贾赦嚷嚷道,“那万一是送信的人将信丢了,又不敢承认错误,所以这老爷才收不到信么?”
这倒不是贾代善冤枉了贾赦,首先是贾赦这厮那绝对是打小坏事都不知道做了多少。
“那信丢了倒是有可能,”贾代善慢悠悠地说道。
听到贾代善这么说,贾赦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下了几分,但是贾代善下一句就是,“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只要提及瑚哥儿中举的信全都丢了,偏偏旁的信却是都在的?”
贾代善边说边看向贾赦,直到把贾赦看得心虚了,这才又说道,“还偏偏旁的日子都有老二和瑚哥儿的信,可就那几日,只有你的信呢?”
贾代善说着,不免想起,自己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大孙子中举,自己又半点消息都没收到过,以为瑚哥儿出了什么事情,吓得当场撅了过去。
硬生生地闹出了一个大误会来。
现在好了。
那些个文臣们,见了他就得劝上两句,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什么孙子已经有这样的大出息了,又何必非得让孙子习武呢?
而那些个武将们,见了他就嘲笑他生了个只会读书的长孙。
不是,他是因为不喜欢孙子习文晕过去的吗?
还有,自家瑚哥儿怎么就是只会读书,不会习武了?
贾代善那是越想越生气,当下就对着底下跪着的贾赦来了一脚。
贾赦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的不服,只求贾代善能看在他可怜的份上饶了他。
于是,贾赦被贾代善踹了一脚以后,就顺势倒在了地上,一副受了大伤的样子。
贾代善虽然生气,可到底贾赦是他的亲儿子。
而且贾赦如今身上还有差事呢,原本请假去了金陵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已经回了京城,那明日里自然是得去宫中上值的。
所以,贾代善刚刚原本也就是收着劲的,至少那个力道,是绝对不会让贾赦躺地不起的。
贾代善看到贾赦这幅无赖的碰瓷模样,心里越发气了几分,抬脚就要往贾赦身上再接着踹。
这是门口小丫鬟打帘子喊道“二哥儿回来了。”,到底是打断了贾代善。
听说是贾琏回来了,到底是贾琏还年幼,贾代善到底不好在贾琏跟前再接着踹贾赦,只得收回力道,脚尖踢了踢贾赦,示意他赶紧起来。
贾赦自然也不愿意在贾琏跟前装无赖,连忙顺势起来了。
“哥哥回来了?”贾琏一进门,就冲着贾瑚跑了过去。
贾赦原本想着到底是亲儿子,来得如此及时,直接就救了他亲爹一命。见贾琏进来,连忙站起来要将贾琏揽进怀里,却没想到,小儿子竟然是直冲着贾瑚去的。
倒像是他这个亲爹是摆设一般。
第160章
贾琏幼时,几乎是在贾瑚跟前长大的,甚至,贾琏的启蒙也是有瑚哥儿教的,这两兄弟的感情自然是深厚。
再加上,贾琏如今在族学里读书,基本上族学里的先生们都会在贾琏跟前提起他兄长当初在族学里读书时有多聪明伶俐。
前些日子因为知道了贾瑚考中了解元,族学里的人,谁不得提几遍贾瑚。
一则是让学子们向贾瑚学习,将来也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
一则,无论如何,那贾瑚也是在族学里读过书的,他们这些人也算是贾瑚的先生。
虽说自己考不中解元,可教出一个解元来,那也绝对是一件绝对荣耀的事情。
这些先生们,谁不得随口提上一句。
所以,哪怕是贾琏已经有一年多见过贾瑚了,依旧对贾瑚没有半点生疏。
贾瑚接住跑过来的贾琏,又给他整理了整理衣服,示意贾琏先见过家中的长辈。
等到贾琏给众人行完礼,贾瑚这才问道,“琏哥儿现如今是已经去族学读书了?”
“可不是,前儿你敬大伯还说,琏哥儿跟你一样,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史氏连忙笑着说道。
除去还在襁褓里吃奶的三哥儿以外,史氏就贾瑚和贾琏,两个孙子,但这个两个孙子都是读书的好苗子,这叫史氏如何不觉得长脸呢。
“琏哥儿到底年纪还小些,其实读书倒也不急。”贾瑚看了眼如今还只到自己腰际的贾琏,到底是有些心疼弟弟,只说道。
虽说世家大族的孩子们都启蒙早,可去族学这样的学堂却是也都在六七岁,至少是懂得些人际交往了再去的。
而且族学里到底是上课也得一天上到晚,琏哥儿这般年纪,怕也是坐不住。
跟何况,琏哥儿又不是自己,那是老黄瓜刷绿气的。
到底年纪小一些,这会儿也正是爱玩该玩的年纪,实在不必这么拘束着他。
“我们原本也觉得琏哥儿年纪还小些,可敬大哥说琏哥儿有天赋,再加上这小子自己也愿意去,所以这才让他去族学的。”张氏笑着说道。
当娘的如何不心疼儿子。
原本贾敬游说他们,让琏哥儿去族学的时候,张氏也有些担心。
怕早早读书,反倒是坏了琏哥儿对读书的兴趣;也怕族学里的那些人都比琏哥儿大,哪怕是碍于荣国府的地位不敢欺负琏哥儿,可也会因为琏哥儿年幼又身份高,孤立了琏哥儿。
可谁料到琏哥儿竟然愿意去,而且还在同窗之中混得风水水起。
这样张氏才放下心来。
“这是三弟和大妹妹?”贾琏在贾瑚怀里腻歪了一阵子,这才看到奶妈子们怀里抱着的贾珠和元春。
一叔给自己添了一双弟妹,这是张氏早就跟贾琏说过的。
贾琏作为原本家里最小的那一个,如今有了弟妹,不免有些好奇。
但贾琏到底是年幼腿短,饶是垫着脚仰着脖子,贾琏也看不到弟弟和妹妹的正脸。
奶妈们倒是有心弯下腰来,给贾琏看一看,但到底怀里抱着孩子,也不怎么方便。
还是贾瑚看着自家弟弟仰着脖子太累,这才把贾琏举了起来,让贾琏看了个清楚。
“妹妹长得正好看,跟个糯米团子似得。”贾琏戳了戳元春的脸,成功让元春皱了皱眉,差点咧着嘴哭出来。
贾琏看着元春要哭,连忙心虚地缩回手指。
但元春却是个脾气好的,刚刚好皱着眉要哭,奶妈不过是把元春抱着哄了哄,立马元春便又展开了笑言来。
史氏看到这一幕,笑着说道,“大姐儿倒是像她姑姑,都是个脾气好的。”
“我只求大姐儿日后若是能有敏妹妹那边般的通身气派。”说起贾敏,卢氏不免想到自家那个小姑子,那绝对是一个神仙似的人物,若是自家女儿能有那般就好了。
说到贾敏,卢氏这才想起,怎么今日里没见到贾敏。
寻常女儿出嫁了,自然是寻常不能回了娘家。
可今日到底是贾敏的两个兄长回京城,贾敏也许久没见过兄长侄子们了,本就该回来见见。
再加上,贾敏如今上头也没有婆母压着。
“怎么不见敏妹妹?”卢氏便问道。
贾政和贾赦回京这种事情,史氏和张氏自然是早就通知过贾敏的。
原本,大家忙着看贾代善惩治贾赦,倒也忘了贾敏还没回来。
如今,说起贾敏,这史氏和张氏便有些着急了。
“敏妹妹向来是个妥帖的,莫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张氏疑惑道。
“太太,咱们还是赶紧打发了人去看看吧。”张氏和贾敏一直相处地极好,如今不免有些担心贾敏,连忙说道。
“很是,是该去瞧瞧。”自己的亲女,史氏哪里有不担心的,也连忙说道。
这史氏的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报,“老爷太太,姑奶奶那儿打发了人过来了。”
“快让人进来。”听说来的不是贾敏,而是贾敏打发了人来,史氏不免越发担心了几分,连忙急匆匆地说道。
“给老爷太太请安,给大爷大奶奶……”来的是贾敏原本陪嫁的管家娘子,所以依旧照着原本的称呼喊史氏他们。
那人倒是笑嘻嘻地给史氏等人请安,但史氏这会儿是担心着贾敏,哪里有这闲工夫听她这些请安,眼见地他要将堂前地这些人一个个喊过去,史氏便有些忍不住了,急忙打断道。
“你先别请安了,赶紧说说,你家姑娘打发你来做什么?”
要是原本,史氏这样的疾言厉色,这管家娘子怕也是要被吓着了。
可这会儿她是带着好消息来的,自然是不惧,只笑着说道,“禀太太,我们家姑娘有喜了。”
“什么…敏儿有了?”史氏这会儿是又惊又喜。
“是啊,原本今儿一大早,姑娘便打算早早地回来见大爷和一爷的,只是姑娘一下子起得太急,差点晕了过去,姑爷不放心,连忙让人请了大夫来瞧瞧。这大夫一瞧便说奶奶这是滑脉。”
原本,史氏只觉得这管家娘子实在是聒噪,说话也不知道找重点。
但是这会儿听说贾敏有喜了,史氏恨不得这管家娘子说得再细一点,能让自己知道的再详细一点。
“晕了?你家姑娘现在如何?大夫怎么说的?你们家姑娘几个月了?”史氏一叠声问道。
“太太放心,大夫说姑娘只是一时起得急,这才晕了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开什么安胎药。”那管家娘子连忙说道,“姑娘如今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史氏掰着手指重复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又连忙着急地说道,“你们家姑娘没经过事,你们也不懂?”
“如今你们姑娘都还满三个月,如何能将这个消息传出来,到时候若是惊动了胎神可怎么办?”
这也不怪史氏担心,实在是满打满算,贾敏嫁到林家也都快两年了。他们两个小夫妻倒是看着蜜里调油,可偏偏贾敏的肚子却是半点没有动静。
林家又是好几代的单传,原本就是该看种子嗣的。
这也就是贾敏上头也没有公公婆婆,不然婆婆早就催上了。
要是遇上个刻薄点的,那恐怕是连通房小妾都不知道屋子里塞了多少了。
所以,哪怕是贾敏上头没有婆婆,林海也待贾敏极好,半点没有纳妾的意思,可史氏照样是替贾敏着急,甚至连城外的求子的观音庙,史氏都已经亲自去了几回了。
如今,听说贾敏有喜的消息,史氏如何不惊,如何不喜,又如何不担心呢。
那管家娘子原本以为这样的好消息,自己来报,少不得得得些赏银好处。
可她没想到,赏银倒是没得到,倒是平白挨了太太一顿骂。
倒是张氏,这会儿出来打圆场道,“外人自然是不能告诉,可咱们都是敏妹妹的至亲骨肉,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史氏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吉利,听到张氏这话,这才放下心来。
“你说得倒也是,”这话是史氏对着张氏说的,然后史氏又对着那管家娘子说道,“倒是难为你特意跑来一趟,鸳鸯快带了你嫂子去吃果子去。”
“太太,我想着,妹妹到底年轻,林家那儿也没个长辈……”张氏犹豫了一下以后说道,“妹妹和林妹夫差人来报喜,怕也是想着,让太太您给指派几个经年地嬷嬷去照料妹妹呢。”
“你说得很是……”史氏连忙说道。
想到自家闺女身边的人,都是跟刚刚那个管家娘子一般的慌脚鸡,史氏又连忙想着要寻摸几个好的嬷嬷来,给闺女送过去。
“要不让赖大家的,去照料敏儿吧。”史氏指派哪个嬷嬷都觉得不放心,还是想着将自己身边的心腹送过去,“还有林家……”
“太太可不能厚此薄彼,好歹给咱们三哥儿和大姐儿也留几个。”眼看着史氏说出一连串地人名了,就差想着都给贾敏送过去了,张氏又连忙劝道。
“眼看着三哥儿和大姐儿也快周岁了,身边只有奶妈子们到底也不够,好歹也得给他们留几个教引嬷嬷才是……”张氏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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