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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这伙土匪的最终目标是去县城杀狗官,一路上所经过的村庄,十之六七都被他们给祸害了。


    凭借人多力量大,这伙人无恶不作,一进村就四处抢劫。可乡下人家,哪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最值钱的也就是刚刚收进仓的粮食了。


    这伙人把别人家的粮仓当成自己的,肆意取用,吃不完和带不走的,干脆就一把火烧了了事,还大言不惭地说:凭啥只有我们受灾,你们却能丰收?


    如果村民们不反抗,这群蝗虫吃饱了歇够了也就走了。问题是,面对自家未来一整年的口粮被糟蹋烧毁,没有人能忍得住。


    粮食没了,来年也会饿死,不如拼死一搏。


    冲突在所难免,蝗虫人多势众,将很多村民打伤打残,甚至是打死,然后扬长而去。


    土匪没来之前,何家村不少人都在求神拜佛,希望他们不要进自己的村子。


    当被告知土匪正在靠近何家村,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何田。


    如今神佛没有用,官府也指望不上,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们村敢独自进深山的何田了。


    何田一跃而起,沉声道:“就按我之前所说的,老人和孩子进地窖,青壮年留一半下来,其他人拿上武器,随我出去看看。”


    族长也属于老年人的行列,但他抵死不肯进地窖,非要在外面呆着。


    何田没有强迫他,族长在这里很有威严,有他镇着,其他人在关键时刻也不至于慌得乱叫乱跑。


    昨天何田就带着人从后山移来了两块大石头,把院门给堵住了。另外还捡了许多小块的石头,堆在院子里,可以当做武器往外扔。


    所以他们现在出去,要从院子角落的梯子上爬出去。


    何田带着人一路跑着来到村口,找了个高地,远远看去,只见果然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传说他们有一千五百多人,整个何家村,算上老人和孩子,也就百多人。


    何田听见身后有人紧张得直咽口水,他没有回头,沉声道:“别慌,想想你们的家人。一会儿他们不进村也就罢了,要是敢进来……总之我会冲在你们前面。”


    村外是一条直通县城的大马路,土匪们越走越近,何田带着人躲避起来,静静地观察。


    到了村口,打头的几个土匪停下脚步,转身跑到队伍中间的一顶轿子旁,报告说有村子。


    轿子里的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周围的土匪都欢呼起来,纷纷喊着进村吃早饭!


    显然,轿子里坐着的就是这伙土匪的领头人。


    何田没出声,招呼众人跟着他,轻手轻脚从小路径直跑回家。


    梯子旁一直有人守着,见他们回来了就赶紧往外放梯子。一行人顺着梯子爬上墙,再从院内的梯子上爬下来,然后看守的人立刻把外面的梯子收回来。


    族长正站着院子里,强忍住内心的忐忑,问道:“老二,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何田知道他想听什么,族长最想听到的就是土匪看不上他们这个村,直接走过去了。


    何田摇摇头:“快要进村了,说是要在这里吃早饭。”


    族长心里一沉,十分担忧。


    何田又道:“不要慌,他们说是有一千五百人,据我观察,最多也就六七百人。而且,各家各户的粮食早就搬过来了,他们连一粒米都找不到,说不定逛一圈就走了呢?”


    “对啊,幸好阿田聪明,提前叫我们把能吃的都带走,连油盐都没留下。”


    族长想了想,道:“如今村里能吃的,就只有地里的菜,除非他们愿意生吃菜叶子,不然还得去别处找。说不定,我们能躲过一劫。”


    何田也是这么想的。他家在村尾,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几百米,中间又有一小片竹林遮挡着,不熟悉的人进来了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大家都安静一点,别惊动了土匪。如果被发现了,那时我们再拼命!”


    何田的话现在很有份量,就连族长也再次重申,叫大家都听他的。于是,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


    村口的土匪们一听说可以停下来吃早饭,顿时一阵欢呼。早起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他们又累又饿,早就盼着停下来歇歇脚了。


    并不是他们不想在昨晚停留的村子里吃了早饭再走,而是那个村子里的鸡鸭这些肉畜,昨晚上就被他们给吃光了。


    这些天吃惯了肉,再去吃青菜大米饭,哪里还吃不下,于是这群人睡醒了就直接赶路。


    一进何家村,土匪们立刻四散开来,那一扇扇院门就是他们的目标。


    这些人只想着吃肉,一时间也没人发现这些院门都是从外面被锁住的。不过,这些可难不倒他们,用脚使劲踹,年头够久的院门几下就踹开了。有些门相对比较结实,也不要紧,用刀砍,或者斧头劈,再结实的木门也坚持不了多久。


    等门被破开后,他们兴高采烈地冲进去,四处搜寻翻找。结果,别说肉了,连一颗米都没找到,厨房里干净得如同没人住过一般。


    一家是这样,两家三家四五家,全都是这样,土匪们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领头的土匪原名叫张大牛,他的家乡受灾最严重,哪怕爹娘把妹妹卖了,一家子也相继饿死,独独剩了他一个。


    他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张胜天,然后带领着一帮同样和他走投无路的人,揭竿而起。凭借着一身不要命的气势,硬是被他闯到了这里。


    张胜天听手下人报说这村里啥也没用,顿时皱眉。


    “是不是听说了我们的威名,提前跑了?”军师开口道。


    军师姓李,认识的字不足五十个,不过他在这群土匪里算是最有文化,也比较有见识的人了,所以被举荐为军师。


    对于自己的名号如此管用,竟然能让人退避三舍,张胜天是非常满意的。不过摆在眼前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喂饱大家的肚子。


    毕竟这些人愿意跟着他,就是想吃饱饭,可不是来挨饿的。


    张胜天下轿,亲自去近处的几户人家里瞧了瞧,果然不见一颗粮食。他不死心,又多走了几户,依然没有半点收获,只除了地里长得绿油油的青菜。


    众人有些泄气。有人提议不如赶紧?????上路,去找下一个村子。有人反对,万一下一处也是这样呢?再说大家都饿了,实在走不动。


    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乱哄哄的,张胜天听烦了,大吼道:“别吵!”


    李军师想了想,道:“此处离县城不远了,虽说官府一直没派兵过来,难保什么时候就来了。况且,想冲进城里去,也需要兄弟们先吃饱吃好。县城有城墙,没有力气只怕闯不进去。”


    这伙人从来没想过要绘制地图,他们只知道县城在哪里,附近的村子是怎么分布的,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天他们都是顺着大路闷头直走,万一接下来的路程里没有村子了怎么办?


    “军师说的有理。我就不信了,这村子看起来也不小,那么多人能逃到哪里去?多半就藏在附近,大家给我搜!”张天胜挥手,吩咐道。


    起初他们的确没发现何田的房子。因为房子外面有一圈石墙,再加上竹林的遮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小山,没人想到那石头后面会有一户人家。


    偏巧,意外发生了。


    何家村的人按照何田的吩咐,都很安静,就连年龄很小的孩子,也被大人给捂住了嘴。


    突然,一声嘹亮的公鸡叫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鸡叫声。


    原来有人为了能够多省出点空间来,不顾何田的吩咐,硬是把两家人的鸡给关在一块儿。结果,几只公鸡或许为了抢母鸡,或许是为了抢地盘,总之它们突然打了起来。


    公鸡叫声响亮,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饥肠辘辘的土匪们心情低落,士气不振,听见鸡叫声,一下子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齐齐看了过去。


    “有鸡!”


    “那边肯定有人!冲啊,兄弟们,杀鸡吃肉!”


    土匪们举着刀斧,冲了过来。


    何田也迅速反应过来,带领着青壮年们准备抵抗。


    土匪冲到近前,才发现这户人家也是世间少有的,居然弄了一堵石墙!


    他们这一路走来还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一时间都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李军师大声给众人打气鼓劲:“兄弟们别怕!县城的城墙可比这高多了,也结实多了。他们人少,咱们人多,只当是提前练习如何攻城了!”


    也是,眼前的房子就这么点大,能装多少人?人数上的优势使土匪们精神大振,挥舞着各种武器,嚎叫着往前冲。


    何田趴在墙头上,静静观察。


    土匪们的武器五花大门,长刀、菜刀、斧头、镰刀、锄头,以及大大小小的木棍。


    他们没有任何队形可言,也不分前中后锋。只要头领一声令下,大家一起往前冲就行了。


    何田观察了一秒钟,得出了一个结论:乌合之众。


    这群何田眼里的乌合之众倒也不傻,没人对着石墙砍,都一股脑儿挤到院门处,又推又踹之后,发出院门纹丝不动,于是又换上刀和斧头,企图把门栓直接劈开。


    哪料到院门后面顶着两块巨大的石头,门栓劈开了也没用,一群人轮换着去推门,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推动分毫。


    第142章


    “不好!老大,门后面顶了石头,推不动啊!”推门的小喽啰转过头,大声朝后禀报。


    “果真?我来试试!”张胜天走上前,众人立刻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张胜天不愧是头领,这一路上吃穿用俱都是最好的,因此养得他体格壮实,看起来很有力气。


    张胜天用力,皱眉,双腿使劲朝后蹬,用尽百般手段,终于承认连他也推不动。


    “屋里的人,我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把门打开!”张胜天后退几步,大大咧咧地冲着院内喊话,“若识相,爷爷我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否则,等破开这扇门,定要你们黄泉路上结伴走!”


    他中气十足,院内的人全都听见了,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何田扭头给众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回过头,何田盯着外面的乌合之众,目光冷凝。


    就是这群毫无军队素养的乌合之众,在原剧情中,因为官府的无作为,竟让他们一路劫杀至县城,使许多百姓受灾受难。


    何田拿起随身携带的弓箭,瞄准一脸胸有成竹的张胜天,“嗖!”的一声,竹制的箭头直直插|进张胜天的太阳穴。


    他一声不吭就往后倒,身边的几名手下赶紧把人扶住,等看清他的伤势,俱都吓得哇哇大叫起来。还有几个人,甚至拔|腿就要逃,但是又被人阻拦住了。


    张胜天血流如注,中箭的地方又是很要紧的位置,眼见着是救不活了,这帮土匪的气势顿时降到最低点,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杀得好!”何柱大声喝彩。


    继续保持安静已经没有必要,何柱本来是不敢面对土匪的,可是看到二弟一个人趴在墙头上,他就鼓起勇气,也找了架梯子爬上去,帮忙盯着外面的土匪。


    何柱爬上梯子后,其他人也陆续跟上。梯子这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时间能搭梯子的地方全都搭满了。


    何田一箭解决了外面的匪领,给了村民们莫大的勇气,他们纷纷趴在墙头上,给何田鼓掌。


    等掌声落下,何田才朝外喊话:“我警告你们,识相的就赶紧离开这里。迟了,就走不成了!”


    李军师听了这话,赶紧拉着一个人小声商量。


    首领张胜天倒下了,二把手就必须立刻顶上,凝聚人心,免得队伍散了。


    二把手原名叫张二狗,是张胜天的堂弟。张胜天改名后,二狗子觉得自己也应该改个大气点的好听的名字。他在李军师的建议下,改名叫张动天。


    张动天一面心疼堂兄的去世,一面又窃喜自己升官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是不能逃跑的,为了让所有人都服他,他就必须打赢这一场。


    于是,张动天站得远远的,确保自己在射程之外,简短的喊了几句口号,又许下将来分金银分美女的承诺,总算把低落的士气给挽救回来了。


    人心收回来以后,就要开始考虑如何攻破眼前这扇院门。


    张动天率先道:“可惜我们没有弓箭,如今只能捡石头往里砸了,砸死一个算一个。我们这么多人,轮换着来,迟早能把屋里的人全部砸死。”


    李军师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他们有弓箭,我们一到了近处就会遭殃。站远了砸,又没有准头,白白耽误功夫。”


    张动天对些许认得几个字的军师,还是很尊敬的。虽然他的提议被军师反驳了,但是他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虚心请教。


    “军师,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军师虽然识字不多,但他交友广阔,平时又爱听人闲聊说书。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从脑海里找到了对应的办法。


    他远远地指着何田家的院门:“我们就把这扇门当做县城的城门,攻城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呢?”张动天眼巴巴地看着他,其他土匪的目光也都落在军师身上。


    李军师很享受这种万众注目的感觉,摇头晃脑地说道:“想要破开城门,应该找一根大木头,几个人合抱着去撞门。一下不行就两三下,只要一直撞下去,城门都能破,何况一扇小小的院门。”


    土匪们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看向军师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军师又道:“像老大刚才说的扔石头,其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要是有投石机就好了,离着很远都能一扔一个准。”


    问题是他们没有投石机。而且这种大家伙,也不是他们能造出来的。


    张动天遗憾地叹了口气,决定略过这一点,继续请教道:“军师,我看还是撞门吧,要多大的木头?我这就领着兄弟们去砍树。”


    李军师回答道:“至少要有成年男子的腰那么粗,撞起来才有劲。”


    张动天手搭凉篷,举目四望。


    虽说这是乡下,最不缺的就是树,可是……成年男子腰那么粗的,至少是一两百年的吧?目之所及,哪有这么粗大的树。倒是远处有一大片郁郁葱葱,无需走近,看那茂盛的姿态,就知道那里必定是一片深山老林。


    那里兴许有能满足军师要求的树,可那地方也危险啊,毒虫毒蛇猛兽,应有尽有。他不敢去,也不想去啊!


    撞门的木头而已,何需拿命去搏!


    张动天陪着笑,提议道:“军师,这么大的树难找啊,我看不如去旁边的人家里拆几根柱子。”


    一个小喽啰突然开口道:“柱子一拆,房子不就垮了吗?会砸死人的。”


    军师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拆柱子危险,到时屋顶一垮,会砸倒一大片。再说了,这里修房子用的柱子,没一个是好料子,细且不说,用了这么多年,早就又轻又脆了,只怕撞不了两下就要断掉。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土匪站得有点远,何家村的人没听见他们在说啥?????。只有何田耳聪目明,听得一字不漏。


    他越听越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然后小声地跟何柱打了声招呼,翻墙而下,从屋后绕过去,直接绕到土匪后方,举起箭就射。


    李军师也没有傻到家,他安排了人盯梢的。不过那几人都是刚扔下锄头跟着他混的,哪里有什么经验,老大叫盯梢,他们就死死地盯着何田家的院门。


    何田绕到后方,借着树木野草的遮挡,迅速射出冷箭。一箭一个人,等到箭袋空了,土匪已经倒下了一片。


    这时,正围着张动天和军师的土匪们才知晓外围发生了什么,人群顿时惊叫起来。之前张胜天倒下,但也只是他一个。此刻倒下了一片,粗粗一数也有几十人,中箭位置不致命的全都捂着伤处大声哀嚎起来。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猛的反击,惊慌中掉头就跑,后面的人来不及,一时间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又倒了几十个。


    有人胆大眼尖,指着何田的方向,大声喊道:“在那边!”


    张动天早就恨得牙痒痒,闻言提着刀边跑边喊:“别跑,都跟着我上!”


    何田的箭已经射完了,敌方人数众多,光是车轮战都能把他的体力耗光。他也不恋战,趁着土匪还没跑到近前,扭身就回了院子。


    何柱一直替他捏着一把汗,紧张地等着。见何田跑了回来,赶紧把梯子放下去接人。


    何田回到院子里,微笑着对众人说:“看见了吗?土匪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以一己之力干掉了几十名土匪,这极大地鼓舞了村民们的士气,一时间群情激昂,不少人趴在墙头上,跟外面的土匪对骂起来。


    何田手里有箭,起初土匪还不敢上前,李军师大声道:“兄弟们冲啊!谁最先攀上墙头,我给他记一等功!到时金银分最大份,女人也让他先挑!”


    张动天跟着道:“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已经被官府通缉了。只有杀了县太爷那个狗官,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不过,杀县太爷之前,我们要先吃饱吃好!里面有鸡有鸭还有女人,现在不拼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冲!”


    “冲冲冲!”


    土匪们的士气又提了起来,一窝蜂似的往前冲,冲到墙根下,跟趴在墙头上的村民们互相对划着手里的武器。只可惜,因双方都碰不到彼此,因此只能用嘴巴打仗。


    何田依然在射箭,不断有土匪倒下,可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没有退缩,为了老大嘴里的一等功,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


    李军师眯着眼看了一阵,低声对张动天说:“里面会射箭的只有一个,乡下猎户能有多少支箭?不出片刻就没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是占了上风。”


    张动天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大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怕,里面没有多少箭了!”


    听了这话,土匪们的气势又上涨了一截。


    他们分成好几拔,一些人去弄门,或撞或砸或用身体推。一些人试着去找梯子,好从墙上爬进去。还有的人四处找石头,往院子里砸。


    可惜,何家村的梯子全在院子里面,土匪们最后只找到了凳子。一个不够高,两个又叠不稳,最后总算想出搭人梯,最上面的人刚冒出头,就被严阵以待的村民们一刀给戳下去了。


    何田已经把所有的箭都射光了,土匪们倒下了一百多人,还剩下五六百人,数目依然很可观。


    何家村总共有一百多人,可真正能参与战斗的,也就只有四十多人。


    人数对比悬殊,幸好有石墙挡着,土匪们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


    阿宝紧紧跟在何田身后,何田则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补刀。他不仅胆量大,力气也大,又有功夫在身,土匪们只要敢冒头,他就开始打地鼠。阿宝跟他配合惯了的,一张嘴就能从土匪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村民们以前见到的阿宝都是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它还有如此凶残的一面,很多人都看呆了。


    站在台阶上的族长突然出声道:“是条好狗!跟土匪不必讲道理,当他们是吃人的野兽就行了。”


    族长这么一说,很多人立刻反应过来。是啊,跟土匪讲什么仁义道德,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众人抽空夸阿宝能干,好几个人都说回头要请阿宝吃肉。


    第143章


    打斗还在继续着,有石墙的掩护,何家村的村民仍然占据上风。


    土匪们虽然人数多了十几倍,可他们早起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连口饭都还没吃上,又饿又累。况且何田过于勇猛,就算没有了箭,他朝外扔石头也是一扔一个准,一个石头飞出去,就会有一个土匪倒下来。


    渐渐的,土匪们都有些胆怯了。


    张动天跟李军师站在后方,不断地给手下人鼓劲打气。


    何田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见土匪的人数又少了一小半,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直奔张动天而去。


    他速度极快,用手里的大砍刀开路,来势汹汹。阿宝紧随其后,像一道闪电,爪子所过之处,洒下一串串血珠。


    仿佛只是眨眼间,何田就奔至近前。张动天一面举刀抵挡,一面大喊:“救——”


    话还没说完,他就去见他的堂兄了。


    阿宝也没闲着,一个猛扑把军师扑倒在地,然后又朝他脸上挥了一爪子。


    李军师一声惨叫,捂住了右眼,鲜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妈呀!”


    “老天爷啊!”


    土匪们见状都吓坏了。刚刚上任的老大死了,军师多半也瞎了一只眼,那还打啥?打又打不过,还是赶紧跑吧!


    土匪们进村时有六七百人,如今只剩下三百多人。恐惧的情绪漫延得很快,又没有老大和军师的压制,一时间人人都想跑。


    这些人做事也干脆,说跑就跑,绝不多留一秒,眨眼间便跑得干干净净。


    何田带着阿宝在后面追,直把这些人撵到村外的大路上。土匪们分成好几股,分散逃跑。何田挑了人数最多的那一波人,撵出好几里路,才转身回去。


    回到家门口,院门后面的大石头已经被村民们给移开了。众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表示是何田救了他们一命。


    “要不是何家老二,这回我们村子就惨了。”


    “听说别的村子不仅粮食被烧光,鸡毛都没留下一根,还被打死了好些人呢。”


    当然了,他们也没忘记阿宝,七嘴八舌地说要把自家养的鸡鸭送给阿宝吃。


    族长也夸阿宝:“真是条好狗,打起架来抵得上好几个成年男子。”


    阿宝也知道别人在夸它,咧着嘴笑,尾巴摇得可快了。


    有人好奇地绕到阿宝身后看了一圈:“可惜是公的。这要是母的,将来下了崽,我非得抱一只不可。”


    阿宝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冲那人汪了两声。那人赶紧陪笑:“好好,不看了,不看了。”


    “唉,也不知何叔在城里怎么样了。”有人提起了何老头。


    何柱闻言情绪有些低落。爹娘放着儿子孙子不管,一心非要去守着妹妹,他心里有些不平。


    “族长,我觉得村口最好还是得有人守着,万一土匪又回来了呢?”何田向族长建议道,“土匪一天不落网,我们都得小心。”


    “你说得对。”族长点点头,立刻挑了两个青壮年去村口看守着。


    土匪进屋就乱翻,弄得乱七八糟的,就连村民们的菜地也被踩得没法看,这些都需要收拾打理。


    比起这些,还有一样最要紧的,那就是土匪们留下来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外面。


    胆小的姑娘们都不敢看,有几个胆子大的妇人还上去踹了两脚,边踹边骂。


    何田赶紧制止了她们,主要是怕有人诈尸。


    一番排查过后,果然找到十几个装死的,也有一些受伤昏迷的。村里的男人们行动起来,把没死的全都拿绳子紧紧捆了,然后和尸体一起,搬到一块空地上。


    村里也有人受了伤,不过都是小伤,请来丈夫挨个诊治。


    等忙完这一通,族长派了两个青壮年去城里,要把这事报告给县太爷,看看接下来怎么办。最好是由官府出面,把这些人全部接走,如果官府还不管,那就到时再说。


    族长想到不作为的县太爷,叹了口气:“希望这次能有官兵过来。土匪都被我们赶跑了,他们过来捡现成的功劳,难道连这都不肯?”


    何田挑了挑眉,没出声。


    本县的县太爷不是个好官,又贪又蠢,还无比胆小。在原剧情里,他连对上这群土匪的勇气都没有,早早地出城逃难去了。等事态平息,才慢悠悠回来,不仅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还把英勇剿匪的县丞给参了,弄了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县丞最后被罢官,还下了大狱。


    被何田惦记着的县太爷,此刻正奔波在城外的大马路上。


    他坐在软和舒服的轿子里,身后还跟?????着好几顶小轿,里面分别坐着他的儿女们。数名仆人围绕在轿子旁,不少人手里还提着包裹。


    这一行人走在最中间,前后都有官兵保护。领头的那位骑着马,他既是本县的县尉,同时也是县太爷正儿八经的小舅子。


    县太爷跟他的夫人坐同一顶轿子,两人手边放着好几个大匣子,里面装着县太爷这辈子的积蓄,除了金银珠宝之外,剩下的全是银票和房契地契。


    夫人姓刘,她跟县太爷很有夫妻相,两人俱都身形肥胖,脸大如盆。


    刘夫人快要坐不住了,因为急着逃命,所以轿子走得比较快。越快就越颠簸,晃得她很不舒服。


    刘夫人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开口道:“老爷,日头这么晒,实在不是赶路的好时候。依我看,不如还是回去吧?有这么多官兵呢,把府里团团围住都够了,再说还有我弟呢,他那么厉害,还收拾不了几个土匪?”


    “闭嘴!你懂什么!”县太爷瞪她一眼,没好气道。


    刘夫人不敢再说话了。


    别人不知道,县太爷还能不清楚吗?他的小舅子原本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衙役,后来被他一路提拔至县尉,真本事没有,官威倒是不小。这些年,小舅子也吃得日渐肥硕了,既提不动刀,也舞不了棍,指望他去击退土匪?做梦呢!


    本县的兵力总数为五百人,实际上连一半都没有,多出来的那些都被县太爷吃了空饷。就这两百多人,里面还包含了后勤杂役等等,真正有能力参加战斗的,不足一百人。


    刚开始听说县里出了土匪,县太爷是不敢相信的,也不愿相信。不管怎么说,在他的治下出现了民乱,这都是政绩上的污点,不如装作不知道,只当没这么一回事。


    于是他放任不管,想着说不定这些乱民们抢完几个村子,就老实回家种地了呢。


    只可惜,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土匪的队伍逐渐壮大,还喊着要杀死他的口号,而且人数竟然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人,县太爷险些当场被吓尿了。


    数量不足一百的县城武装,对上一千五的土匪,除了跑,他还能有第二个办法吗?


    想到这,县太爷回想起夫人话里话外都在吹捧小舅子,顿时更加生气了。


    他也不想大热天坐轿子赶远路,他也被颠得很难受,可是他惜命啊!


    别说小舅子废了,就连他手底下的那一帮人,也全是一个个的废物!平时除了按时领薪水,就是穿着那身皮去街上鱼肉百姓。


    至于训练?呵呵,那群人都多少年没有正经的训练过了,真要是跑起来,估计连老百姓都跑不过。


    要不是小舅子太废物,他何至于弃城而逃?


    “妇人就是见识浅薄。”县太爷心里有气,于是拿夫人当出气筒,“你瞅瞅你弟,这些年废成啥样了,多走几步路就喘。我堂堂县太爷,居然被土匪逼得弃城而逃。等这次事情过了,我一定要降他的职!”


    刘夫人并不认同这话,只是不敢开口反驳。她捏起一颗话梅,低眉顺眼地递过去,讨好地道:“老爷,含在嘴里会舒服一点。”


    “哼!”县太爷仍然一脸怒容,到底还是把那颗话梅给含住了。


    不等他细细品味话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土匪来了!”


    县太爷受到惊吓,直接把整颗话梅给吞了下去,结果堵在喉管那里,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而刘夫人此时压根就没空关注老爷,正悄悄地掀开轿帘往外偷看呢。


    和他们相遇的这一波土匪,正好是被何田撵出几里地的那些,也是土匪人数最多的一股,足有一百多人。


    看起来两边人数相当,但就实际战斗经验来讲,土匪远胜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兵。即使他们全都没吃早饭,还刚刚从何田手里逃命出来,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也爆发出一股冲劲来。


    本来这些人都不打算去县城了,没想到半路竟然会撞上,那还说什么,上啊!


    “杀狗官!抢金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土匪们蜂涌似的冲了上去。


    轿夫最先弃轿而逃,轿子旁的仆从也吓得四散奔逃,连主子都顾不上了。


    坐在轿子里的人,先是摔倒在地,不等他们爬起来,就被追上来的土匪一刀一个的给捅了。


    至于县太爷,他已经被那颗话梅给噎得快要去见佛祖,土匪们都没有细看,直接赏了他几刀,又给了刘夫人几刀,然后就开始抢夺装着财宝的匣子。有的人手慢,只好去扒拉县太爷和他夫人身上的值钱物品。


    “快!保护县太爷和夫人!不要乱跑!”刘姓县尉骑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喊道,“后退者斩!”


    第144章


    刘县尉这次出行,打着护送县太爷的口号,其实正好合了他也想逃跑的心思。


    于是他带走了县里大部分的人马,只留下少许在衙门里留守。


    这二百多个人里,有一半都是后勤杂役,负责运输保管的不止是兵甲,还包括县太爷和县尉这两人的大件值钱家当。


    刘县尉手底下的这些人,上一次训练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出城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就走得人困体乏。土匪们一出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迎战,而是逃!


    正打算逃的兵士们,被刘县尉那一嗓子给吼得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应该拿起刀跟土匪战斗。


    虽然这群土匪在何田眼里算是乌合之众,可他们毕竟是一路抢劫打杀过来的,还见过人血,跟县衙这些常年好吃懒做的兵士相比,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土匪们动作迅速,举着刀冲过来,见人就砍。等官兵们回过神,坐在轿子里的那些尊贵的主子们,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睛。


    兵士们都被土匪如此残暴的一面给吓住了,手里的刀犹如千斤重,举不起来似的,一面急忙忙地想找甲胄穿上。


    只有穿戴上甲胄,心里才有底气。可这东西每一件足有几十斤重,一般情况下不会穿着它赶路,否则早就累死了,因此平时都是后勤在保管。


    后勤的一些人见势不妙已经跑了,官兵们还在开箱子取甲胄,土匪已经涌了上来……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后,地上横尸累累,双方均有伤亡。相对来说,官兵损失更惨重,刘县尉胖胖的身体不甚灵活,已经死于土匪的刀下,就连他的头也被砍下来,当成球踢了好几圈。


    被族长派去城里找官府的两个村民,路过时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吓得撒腿就跑。


    如今县衙里最大的官就是县丞,他亲自见了两位村民,然后带着衙门里仅剩下的二十多名衙役,赶往事发地点。


    检查完现场,吩咐人把尸体运送回城,县丞又去了何家村。


    一番走访后,他亲自向何田道谢,何田摆摆手,含笑道:“我也是为了自保,被逼得没办法了。”


    留在何家村的土匪,不论活的还是死的,都被县丞吩咐手下人带走了。临走前,他还告诉村民们,根据现场的脚印判断,跟县太爷发生冲突的那群土匪,活下来的并不多,他们也没往县城去,而是分散着逃了。


    要不是何田勇武过人,在何家村这里就把土匪的人数砍掉了一半,只怕这一群人最后还真会冲进县城,那将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想到这,县丞再三夸赞了何田,又向村民们保证,稍后他就会组织人手去剿匪,决不让老百姓再遭受无妄之灾。


    县丞没有多留,他还要赶回城里去请示上级。送走县丞,村民们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村口还是有人守着。


    等忙完这些,何田才有空跟自己的儿女说说话。


    “爹,你已经忙完了吗?”泽生依偎在何田的怀里。


    苗苗自觉是个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再叫阿爹抱,于是她选择抱着阿宝。


    阿宝也乖,知道这是自己的小主人,半点都不挣扎反抗,还温顺地舔了舔苗苗的手背。


    “外边已经忙完了,一会儿我再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何田笑着回答道。


    在原剧情中,死在土匪手里的两姐弟,如今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非常高兴。


    苗苗心疼地说:“爹肯定累坏了,不忙着收拾,你先去歇一会儿。”


    何田几乎是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就今早眯了一小会儿,后来又跟土匪恶战,此刻确实感觉到了疲乏。


    “快去睡。”泽生从他怀里出来,拉着何田往屋里走,小脸上全是不容反驳。


    何田哭笑不得,只好依了孩子们,乖乖上床去补觉。刚躺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苗苗带着弟弟,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然后对弟弟说:“我去做饭,你就在院子里玩,不许往外面跑。族长爷爷说了,外面还不安全。”


    “嗯。”泽生重重点头,“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跑。”


    苗苗进厨房前又对着阿宝嘱咐?????了一句:“阿宝,看好弟弟,千万别让他跑出去了。”


    “汪!”阿宝一脸乖巧地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都乖乖的,一会儿给你们吃肉。”苗苗这下放心了。阿宝是个好狗,叫它看着弟弟,它就一定会看得紧紧的。哪怕弟弟想往外跑,也会被阿宝咬住衣角给拖回来的。


    厨房里本就有肉,是何田之前去深山里猎出来的,没吃完的那些都用盐腌了起来。苗苗取了一块出来,想了想,又多拿了一块。


    多煮点肉,给爹好好补补。


    何田睡得很熟,还是被女儿给推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苗苗一脸关心:“爹,饭好了,起来吃了再睡吧。”


    “好。”何田本来想多睡会儿,又怕两个孩子担心,于是只好起身。


    等吃完饭,何田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开始收拾家里。没过多久,村民们陆陆续续上门,来给他送东西,感谢他这次救了全村人。


    何田不肯要,再三推辞,奈何村民们执意要给,有的人像要打架似的非要他收下,有的人则是放下东西就走,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何田无奈,只好全部收下了,转头就把家里腌制的肉拿出来,每家都送了一些,当做回礼。


    吃过晚饭,天快要擦黑的时候,何柱过来了。


    “大哥,嫂子和两个侄子没事吧?家里的损失大不大?”何田见了他就问。


    这一天事情很多,何田都还没来得及去大哥家里看一眼。


    “家里还好,东西都没丢,主要是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何柱笑得憨厚,“土匪实在太可恶了,见搜刮不到好的,就拿别的东西出气,扔得满院子都是,上面全是脚印。”


    “我和你嫂子一整天都忙在收拾家里,还没收拾完呢,估计明天还得再收拾一天。你两个侄子也都好,一点都没受伤。孩子们一直躲在地窖里,受到的惊吓也小,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疯跑着玩呢。”


    “这样就好。”何田点点头,转身去自家的鸡笼里抓了一只鸡,“大哥,这只鸡你提回去,给两个侄子补补身子。”


    “不要不要,我哪能再要你的东西!”何柱吓得直摆手,死活不肯接,“这回要不是有你,我们村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说到这,何柱仍然心有余悸。


    “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肯定按爹娘说的去了城里。虽说有你在,我们村有惊无险,但要是你和我一起去了城里呢?”


    这两天为了抗匪,何柱的精神高度紧张。一紧张他就爱胡思乱想,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这里。


    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何柱就止不住地打寒战。


    如果他和二弟真的去城里保护妹妹,别说他们的家人要遭殃,恐怕就连村子里也会死不少人。


    幸好二弟没听爹娘的话,幸好二弟有自己的主意。


    “呵。”何田冷笑一声,“要是那样的话,只怕大嫂和四个孩子都活不成了。至于爹娘,他们一心只记挂城里的妹妹,哪里有心思护着其他人,多半还能逃得一命。”


    这正是原剧情的走向,整个何家死得只剩下何老头夫妻两人。


    何柱听完脸都黑了,半晌他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道:“对了,爹娘也不知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去城里瞧瞧?”


    何柱本来是不想麻烦二弟的,但他有点害怕,不敢独自上路,生怕半路上又撞见土匪。


    何田把手里那只活蹦乱跳的鸡,往何柱怀里一塞:“我没空,不去,家里还有这么多活儿呢。再说了,我要守着两个孩子,最近都不出门。”


    生怕何柱会再推辞,又严肃地补了一句:“这鸡是给侄儿们补身子的,你再推我就要生气了。”


    如今何田在何柱心里是有大本事的人,何柱果然不敢再推回去,傻傻地把鸡抱在怀里,道:“那我抽空去城里一趟,你忙你的。”


    “路上小心。去之前先在村子里问问,看有没有其他人也要进城,路上可以结伴。”何田叮嘱道。


    过了两日,天刚亮何柱就起身了,用过早饭,和几个村里人坐着牛车去往县城。


    拉车的老牛也是命好,被主人赶到何田家里躲过一劫,否则它早就进了土匪的肚子。


    同行的几个村民进城是要买生活用品的,土匪搜家时丝毫不怜惜,弄坏了不少东西。这几人胆子都有点大,在抵抗土匪时也没当缩头乌龟。前几日县丞来村里,向村民们保证过一定会立刻展开剿匪,所以今天这些人才敢约着一起去县城。


    何柱没什么要买的,进城主要是想看看爹娘是否安好,顺便再把爹娘接回来,总不能让老人一直住在女婿家吧?会招人闲话的。


    何柱是个老实人,不擅长交际,更何况又是要去富贵的妹夫家里。这一路上他都很紧张,反复在心里演练到时该怎么打招呼,生怕自己会丢人现眼。


    他这份担心着实多余了,因为在半路上他就撞见了自己的亲娘。


    彼时,何老太刚被两个热心的过路人抬到大马路上。何老太气息微弱,别人问她叫什么名,家住哪里,她都答不出来。


    第145章


    时间倒回到土匪闯进何家村的前一天。


    何老头夫妻俩生气两个儿子都忤逆不听话,又着实担忧城里的娇娇,因此不顾天色将晚,执意要进城。


    以前他们进城都是搭村里的牛车,路上速度会比较快。可这会儿村里人人自危,根本没人进城,就连那头牛也早早地被主人赶到何田家里,保护起来了。


    何老头夫妻俩犟劲上来,村里人越是劝,他们就越要去城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是对的似的。


    其实他俩心里也怕土匪,生怕留在家里的东西会被土匪糟蹋,甚至连平时盖的被子也收拾上了,最后收拾出两个很大的包裹。


    等出了村,上了大马路,走了好一阵子,前后都看不见半个人影,何老头心里越来越虚,想了想,便对老伴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小路。土匪人多,必然是要走大路的。我们走小路,这样才不会跟土匪撞上。”


    “对,走小路。”何老太深觉自家男人说得有道理。


    于是,两口子就拐进了平时少有人走的羊肠小道。


    小路难走,他俩又带着很有份量的大包裹,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暗了,何老头失足摔了一跤,何老太急着去拉他,结果两人就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何老头命不好,落地时撞到了一根树桩上,这树桩是去年秋天被人砍了做柴火,并没有连根挖出来,树桩表面还留有斧头砍过后的锋利弧度。


    何老头的后腰被刺出血,当即就起不了身,疼得直叫唤。


    何老太瞪大眼,摸索着去查看老伴的伤势,结果就摸到一手血。她想救老伴,可她自己也摔断了腿,稍微一动就钻心般的疼。


    两人被困在原地,只能大声呼喊救命。


    偏偏这是小路,平时都没什么人经过,更何况这几日又闹土匪,哪里有人会在天黑时出门。


    夫妻俩的呼救声越来越小,而何老头也因失血过多,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何老太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动弹不了啊。幸好包裹里带了一些干粮,才没叫她饿死。一直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有人经过,把她从小路抬了出来。


    何柱万万没想到爹娘竟会变成这样,他再三谢过那几个路人,又招呼同村的人和他一起去把他爹的尸身搬出来。


    正好今日有牛车,何老太跟何老头并排躺在回村的牛车上,只不过一个已经死了几日了,另外一个眼瞅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奄奄一息。


    *


    何田听说后,面上惊讶了一瞬,随即心里就笑开了。


    活该,就这叫报应啊!


    虽然早就被分了出来,跟爹娘的关系也不好,但毕竟老人出了这样的大事,他都要承担起一份责任。


    何老头已经死了两三天了,不能再等下去,尸身都发臭了。于是何田一边请大夫给何老太治病,一边操持何老头的丧事。


    何玉娇也回来奔丧了,她看起来气色很不好,不过旁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因此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办完何老头的丧事,接下来就是照料断腿的何老太。


    何老太这回算是受了大罪了,不仅自己摔断腿,还跟老伴的尸体独处了几天,又疼又饿又怕。从回到家,她就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在老伴出殡那天哭了几嗓子。


    何老太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垮了一大截,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何田带着两个孩子进屋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出来了。


    何玉娇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指责道:“二哥,你也不关心娘几句,只这么看一眼就算了?怪不得娘以前总骂你不孝。”


    何田瞅她一眼:“爹的丧事和娘看病的钱,都是我出的。在这个家里,爹娘最宠的就是你,你那么孝顺,肯定会留下?????来多照顾娘一段日子了。”


    何玉娇出嫁掏空了何家的家底,还欠了一些外债。何柱手里的那点银子,还是前几日卖粮得来的,不仅要还债,还得买粮自家吃用。所以,何田没叫他出钱。


    不过何柱也是个有良心的人,说爹娘的事情不能叫二弟一个人承担,当即就写了欠条。


    “我和大哥是男子,有些事不太方便,大嫂又忙里忙外的,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何田又道,“你也没啥事,就安心留下来,好好照顾娘一段日子。她最疼的就是你,有你陪着她,想必她的病也好得快一些。”


    何田这话说得没毛病,可是何玉娇不愿意啊!


    娘摔断了腿,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又脏又臭。何玉娇几时干过这样的活?当即满脸拒绝。


    何田笑眯眯道:“对了,总让娘躺在床上也不好,最好每天抱她出来晒晒太阳,对病情也有益。”


    还要抱来抱去?这不是体力活吗?何玉娇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正要反驳,一旁的何柱开口道:“娇娇没力气,以后每天由我来抱。”


    何玉娇气呼呼地想拒绝,可两个哥哥都开口叫她留下来,再加上院子里还有亲朋好友未走,全都看着这边呢。


    何玉娇:“行吧,我留下来多住几日。”


    从此,何玉娇开始了照顾亲娘的日子。


    这次何玉娇回来身边带了一个丫头,名叫红桃。红桃是在少爷成亲后,由太太做主把她拔到少奶奶身边伺候的。她从小在方家长大,吃喝不愁,也从未干过重活,因为方家有专门干粗活重活的下人。


    还没两天,不仅红桃受不了了,就连何玉娇也觉得吃不消。


    虽说她可以吩咐红桃去做事,可照顾断腿的老太太,显然一个人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何玉娇都得在一旁搭把手。而且,她还要陪何老太聊天。


    何老太以前气焰嚣张,经了这一遭,整个人大变样。不再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地骂人,改为喋喋不休地向女儿诉苦。一时说自己有多么多么难受,一时又说老伴死的时候多么多么可怜。


    这样的话,说一遍两遍还好,次数一多就容易惹人厌烦。


    何玉娇耐着性子忍了两天,然后借口夫家有事,急忙忙地走了。


    何田每日都会过去看望何老太,他本以为这个老太太应该是改好了,没想到何玉娇一走,她又故态复萌。


    何玉娇走后,照顾老人的责任又落到了何大嫂身上。


    何大嫂有力气也有耐心,把何老太照顾得妥妥当当。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话少,这让何老太很不高兴。


    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身边照顾她的人又是个哑巴,何老太的脾气又开始暴躁起来,时常指着何大嫂的鼻子大骂。


    有一回正好被何田撞见,何田当即对何老太说:“大嫂尽心尽力照顾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知道你想何玉娇了,要不我用牛车把你送到方家去?”


    何老太确实想女儿了,可她现在不能去城里,不能给女儿添麻烦。


    如今她身边就两个儿子,何柱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开口。老二何田……不说也罢,那就是个石头心肠,又硬又狠。


    何老太知道何田说得出就做得到,要是惹急了,没准真会把她丢给娇娇。


    于是,何老太闭嘴不言语了。


    何田这才转向何大嫂,温声道:“大嫂,娘的性子一直都这样,你只当耳旁风,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何大嫂回道,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小叔子在帮她说话。


    何老太憋了一肚子火,侧过身,故意背对着何田。


    何田也不在意,径直出了屋子。


    过了没多久,何大嫂也出来了,何田便道:“这些天辛苦大嫂了。要是娘无理取闹,你别理她,或者叫侄子来喊我也行,我来说她。”


    就何老太那个性子,多半会仗着婆婆的身份,把儿媳妇当牛马使唤。何柱很多时候是能忍则忍,除非触碰到他的底线。何田什么都不怕,想说就说了,才不会惯着这个老太婆。


    “行,我记下了。”何大嫂感激地笑了笑。最近小姑子不在,婆婆越来越难伺候了。


    被何老太惦记着的何玉娇,这几天过得水深火热。


    她知道丈夫的姐姐进了县太爷家的后院,虽说是做妾,但因为生了个儿子,那也是无比风光的。只是没想到,噩耗传来,县太爷急着逃命,仅带走了正妻和所有的子女,没想到被土匪一锅端了。


    婆家人正在悲痛女婿和外孙都没了,将来自家姑娘还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官府竟然又上门来找麻烦。


    原先的县丞升任县令,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人手剿匪,等土匪全部都抓起来以后,紧接着便是严查原县令这些年来的贪污受|贿,整治不正之风。


    方家处于这场台风的中心。


    方家凭借着女儿跟前任县令搭上关系,开后门得到了许多便利,因此生意才会越做越好。没想到一朝严查,按律除了要补齐这些年该交的款项,另外还要交罚银,否则就得去坐牢。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想要全部凑齐,就得把家产卖光。方父急得嘴角长泡,四处求人走关系,想送银子给新县令,看能不能减免一些。没想到新县令不吃他这一套,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让下人把他轰了出去。


    方父实在想不到办法了,整个人如同泡在苦水里。正巧这时,又传出他女儿即将被发卖的消息。


    第146章


    前任县令虽然已经死了,可事情远没有结束。因为罪证确凿,所以上头给的处置是革去功名,抄没家产。


    至于家里剩下来的那些奴仆,则需要重新发卖。


    方家的大姑娘是妾,所以也在被发卖的行列。方母听说后哭着去找方父:“老爷,赶紧救救咱们的女儿,否则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呢。”


    方父吓了一跳,要是女儿被腌臜地方的人给买走,那他们家的名声就完蛋了。


    方父强打起精神,先想法子把女儿救出来。


    方大姑娘虽说已经生育过,可她也才二十多岁,再加上平时保养得好,因此很卖得上价钱。


    方父和人喊价喊了半天,最后花了几百两,才成功把女儿买回来。


    家里本就急着凑银子,现如今又先花出去一大笔,回家的路上,方父一句话都没跟方大姑娘说。等到了家,他把儿子叫到跟前,没有丝毫隐瞒,把家里的现状一五一十地说了。


    方兴腾已经成家,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爹,如今该怎么办?亲戚好友那里能借到银子么?”方兴腾也跟着发愁起来。


    方父沉痛地摇了摇头:“咱们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旁人躲都来不及,就怕引火烧身,谁肯伸把手?如今,唯有亲家那边或许可以试一试。”


    方兴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妻子何玉娇的娘家,不过那是乡下人,能有几个钱?


    方父缓缓道:“我打听过了,何家老二很能干,这次剿匪他立了大功,带领着何家村的村民,硬生生把土匪的人数减少了一半,否则……真要是让那群土匪冲进城里,大家都得完蛋。”


    方父打心底是有些感激何田的,他压根不知道,正是因为何田,才让他痛失了前县令这个好女婿。


    在原剧情里,何家村的村民们面对土匪,毫无胜算,输得一败涂地。土匪们在何家村安营扎寨,这才给了原县令逃跑的时间。


    如今何田过来了,土匪们在何家村没讨着好,被撵出村逃命时正好撞上原县令,顺手就为民除害了。


    “我听说新上任的县令十分看重何家老二,还要请他做县衙的总教头。让你媳妇回家一趟,看能不能请动何老二帮我们在县令面前说说情。”方父说完,顿了顿,又道,“张家有银子,让张月婉回娘家说一声,要是肯借我们一些用来周转就最好了。”


    方兴腾就一妻一妾,全都被老爹安排得明明白白。方兴腾内心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可是他更加不愿意看到亲爹去坐牢,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方兴腾转头就把事情跟妻妾说了,然后主动提出要陪何玉娇回何家村。


    张月婉顿时就不干了。同样是找娘家帮忙,凭什么他只陪何玉娇,却不陪着自己?


    可是方兴腾已经要跟何玉娇出门了,张月婉只好按捺下来,等晚一些回到娘家,她并不十分出力,只是随口说方家想借银子,一句好话都没帮着讲。


    张月婉的娘看得很透,说:“我们就你一个女儿,自然是盼着你好的。当初我就不愿意你去做妾,可你一意孤行。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方家若是想借银子,就必须把你抬成正房。”


    张月婉顿时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


    “哎,你别急。”张母拦住她,“晚些再回去,先看看何家那边怎么样?????。”


    何玉娇跟方兴腾已经回到了何家村,来之前方母就准备了一份礼,有酒有肉有菜。何玉娇把肉菜拿出来,让嫂子帮忙做出来,接着才带着方兴腾进屋去看望何老太。


    何老太一看到女儿,欢喜得如同天上掉下一个金元宝似的,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方兴腾不耐烦多呆,卧床病人的屋子,哪怕收拾得再干净,多多少少也有股怪味。只略站了站,他就出去了。


    方兴腾对何柱说:“大哥,娇娇嫁给我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二哥家呢,劳烦你领我过去一趟。”


    他说话斯文又客气,何柱应付不来,只答了个“好”,就领着他往外走。


    何田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他接受了县令的提议,去做教头,负责训练县里新招的兵丁衙役,免得他们像之前那样懈怠懒惰,不堪一击。


    何柱来时何田正在收拾自家院子,开门后,何田愣了愣,因为他没见过方兴腾,不认识这是谁。


    何柱笑着介绍道:“二弟,这是妹夫,来找你有点事。一会儿不用做饭了,你大嫂正做着呢,都是妹夫拿回家的好酒好菜。你带上孩子,去我家吃。”


    原来这就是原男主,何田打量了他一眼。方兴腾长相周正,一身锦袍,只是此刻他的精神有些憔悴,眼神里带着急切。


    “一直无缘与二哥会面,今日一见,二哥果然英武过人。”


    何田没把他的吹捧放在心上。何玉娇的成亲和回门,何老太赌气不请他,他也没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干脆就没去。何田跟方兴腾不熟,这人突然找上门来,还说要请他吃饭,多半是有所求。


    方家的那些事,何田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同情他们。


    方家这些年仗着有前县令做靠山,赚了许多不义之财,如今受到处罚也是天经地义。


    何田看向方兴腾,淡淡道:“你若是来求我帮忙的,那就请回去吧,我帮不了。”


    方兴腾万万没想到,他还没说事呢,二哥就先拒绝了。行势紧迫,他不得不陪着笑道:“二哥如今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只要开口说一句,比我们跑断腿还强……”


    “我说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依我看,还是老老实实把罚银交了,以后正正经经做生意,这比什么都强。”何田一脸冷酷,丝毫不为所动。


    方兴腾的心直直往下沉。


    成亲和回门时,这位传说中的二哥都没出面,他只是略微有些疑惑,倒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要娶的是何玉娇,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一个泥腿子,爱来不来。


    成亲后,据娇娇说她这位二哥极不好相处,还忤逆不孝,把岳父岳母都给气出病来了。


    因此方兴腾对何田的印象很差,要不是形势逼人,他真不想上何田的门。


    他都如此好言好语、低声下气了,二哥一点也不顾念亲情,果真像娇娇所说的那般冷心冷肺。


    方兴腾恨不得转身就走,可一想到他爹,又硬生生忍了下来,笑道:“二哥,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就算不为别的,也该我请你吃顿饭。”


    先把人请过去再说,等到了饭桌上,喝着酒,有些事情就好开口了。俗话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何田一眼就看出他的打算,也跟着笑:“不必了,我自家有饭吃。你应该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你了。”


    说完,他就关上了院门。


    方兴腾:“……”


    他连门都没进去,水也没喝一口,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太粗鲁无礼了吧?


    何柱倒是没觉得生气,呵呵笑了两声:“二弟这两天忙着呢。妹夫,我们回去吧?”


    方兴腾没应声,转身就走。


    不回还能怎么办?人家把院门都关了!


    回到何家,何玉娇见方兴腾黑着一张脸,便问他怎么了。


    方兴腾把事情说了一遍,越想越生气,从来没人这么不给他面子,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了,立刻就要回城里去。


    其实何玉娇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上次她出嫁,爹亲自去说,二哥都不肯把那只狐狸拿出来给她做陪嫁,更何况如今爹已经不在了。


    方兴腾犯了少爷脾气,何玉娇也拿他没办法,跟何老太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就要走。


    “娇娇,你吃了饭再走!”


    何老太急得在屋里大喊。女儿刚回来,话都还没说几句呢,怎么就要走了?


    听见亲娘的喊声,何玉娇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提着裙摆去追方兴腾了。


    等人走后,何老太越想越生气,让人去把何田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个杀千刀、挨雷劈的,女婿找你帮忙,那是看得起你,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我真是白白生养了你一场,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溺死……”


    何老太的嘴还是那么臭,何田打断她,道:“你越骂我就越讨厌她,你继续。”


    何老太赶紧收起那些污言秽语,以命令的口气继续道:“那是你妹妹的婆家,帮他们就是在帮你妹妹!你就见不得她好是不是?不过是张张嘴而已,这你都不肯?”


    “对啊。”何田点点头,“我凭什么帮她?凭她这么多年过得像千金小姐,而我却像家里的长工?我脑子又没病,帮谁也不会帮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何老太捂着胸口直喘气,显然是被气得狠了。


    等缓过来,她就开始哭她那死去的老伴:“老天爷啊,你怎么就先走了呢?留下我受儿子的气。我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先走,应该跟着你一块儿去了的。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迟早也是要被不孝子给气死的。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她一边哭骂,一边试图寻死。


    因为下不了床,何老太寻绳子无果,最后只好用脑袋呯呯地去撞床柱。


    一旁的何柱跟何大嫂都吓坏了,赶忙上前拦着,好言好语地劝她。


    何老太又岂是个会听劝的人,为了逼何田答应,她是真心想寻死。只要能帮到娇娇,舍掉她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第147章


    “娘,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何柱急得脸色都发白了。


    何大嫂抱住婆婆的上半身,阻止她再去撞床柱,跟着劝道:“是啊,娘,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千万别做傻事。”


    “娇娇都快活不下去了,我再保重又有什么用!”何老太大声吼道,同时剧烈挣扎起来。


    何大嫂把她抱得紧紧的,何老太一时挣不脱,干脆一口咬到儿媳妇的胳膊上,当即就咬出了血,疼得何大嫂瞬间松开手,捂住被咬的地方,一脸痛苦。


    何田冷了脸,对何柱夫妻俩说:“别拦着,由她去。不过我先说清楚了,就算娘今日有什么不幸,我还是不会帮方家的。前些日子给爹办丧事,有些东西还没用完,正好能用得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何老太发出极其凄厉的一声悲嚎:“你真是猪狗不如!将来死了一定会下油锅!”


    何田半点不在意,转身就走了。


    他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何老太歇了寻死的心思。


    还死啥,反正即使她死了老二那个狗东西也不会改变主意,那还不如好好活着呢!


    何玉娇跟方兴腾已经回到了城里,这一路上,何玉娇都忐忑不安。早知道二哥有这样的造化,当初她就不该撺掇着爹娘把二哥越推越远。


    也是可恶,得县令青眼的怎么就不是大哥呢?大哥可比二哥好哄多了。


    何玉娇小心翼翼地看了方兴腾一眼又一眼,方兴腾感受到了,但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思去哄小娇妻,毕竟方家还前途未卜呢!


    进了家门,两人先去给长辈请安。张月婉也在场,一看到他俩脸上都没什么喜色,张月婉顿时就开心了。


    方母忙不迭地问:“如何,他愿不愿意帮忙说情?”


    方父也期盼地看了过来,方兴腾心里难受,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方母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她看向何玉娇,质问道:“他不是你二哥吗?哪有人连自家亲妹子都不帮的。”


    何玉娇委屈得眼圈发红,垂着头辩解道:“二哥脾性古怪,很难相处。况且,他对我有些误会。”


    “误会?”方母冷笑,“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当初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爹娘必定是个偏心到天边的。哪个乡下人家能把姑娘家养得跟千金小姐似的?家里就那么点银子,在你身上花得多了,其他人自然就花得少了。”


    说罢,方母转头看向方父:“我虽然心里也疼我姑娘,但无论如何,她都越不过兴腾,我最疼的还是我儿子。”


    方父点了点头。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能留下来顶门立户,自然要比女儿更重要一些。


    方母又转向何玉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去求也好,下跪?????也罢,总之你若是一点忙也帮不上,那就别怪我把月婉抬为平妻了。”


    商户人家的规矩没那么多,平妻也不算罕见。


    张月婉满脸喜色,方兴腾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何玉娇震惊过后,顿时如同天要塌了似的,连忙哭着哀求道:“爹,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求二哥。只要我好好跟他说,他必定会答应的。二哥以前很疼我的,也就是这一年来才对我有些误会。”


    方兴腾见她落泪,心里有些不忍,道:“明日一早再去吧,今晚好好歇息。”


    方母摆了摆手,没言语。


    何玉娇一双泪眼看向方兴腾,心里感动不已。


    到了夜里要歇息的时候,何玉娇本以为今晚方兴腾会歇在她那里,没想到他却去了张月婉的屋子。


    何玉娇哭了大半夜,直到天将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还没一个时辰,就被丫头推醒了,起来梳妆打扮,给公婆请安,用过早饭才坐着轿子慢悠悠回娘家。


    回到何家村,家里只有大嫂在家,一问才得知今天是二哥搬家的日子,大哥也去帮忙了,大嫂因为要照顾何老太,所以才留在家里。


    何玉娇没想到自己坐轿子颠了半天,居然扑了个空,于是只好先进屋去看何老太。


    何老太一见到女儿就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心里怪想你的。昨天你急忙忙地就走了,这次可得多呆一会儿。要不然在家里住两天?我都病成这样了,想来你婆婆也不会说什么的。”


    何玉娇心想,婆家的事情还没摆平呢,结果她娘只想着让她留下来。


    何老太连声喊儿媳妇,让她赶紧去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娇娇端过来。


    何玉娇扬声朝外喊道:“大嫂,不必忙活了,我一会儿还得走。”


    “怎么又急着要走?”何老太不满道,“就不能多陪陪我?”


    “娘,我有要紧的事,急着找二哥帮忙求情呢!”何玉娇满心不耐烦,脸上也带了一些出来。


    何老太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本就比较敏感,如今见女儿这样的神色,顿时也恼了,赌气道:“那你走吧。以后若是太忙,也不用回来看我了。”


    话落,想起老二心肠冷硬到连她寻死都不在乎的样子,又嘀咕道:“你找了也是白找,他不会帮你的,他恨你还来不及呢。”


    “娘!”何玉娇气得直跺脚,“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何玉娇的眼泪落了下来,哭哭啼啼地说道:“我婆婆说了,若是这次不能说动我二哥帮忙,她就要把张月婉抬成平妻,那我成什么了?岂不成了个笑话?以后方家还有我立脚的地方么?”


    “什么?”何老太狠狠捶了两下床板,“真是气死我了!妾就是妾,抬什么平妻?他们方家也太不讲理了!”


    “现在是讲理的时候么?只看二哥愿不愿意帮我了。”何玉娇拿手帕擦着眼泪,“早知这样,娘,你当初应该对二哥好一点的。”


    “你这是怪起我来了?我和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你怎么能怪我?”何老太一脸不敢相信,“我和你爹生怕委屈了你,哪怕家里只有一个铜板,也愿意花在你身上,这才有些亏欠老大老二。这个家里,谁都可以不满,唯独你不可以。”


    由此可见,何老太并不是不懂,只不过人心都是偏的,她和老伴偏得格外多些罢了。


    “行行,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何玉娇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实在没耐心跟何老太好好说话,“我先走了,娘你好好保重,下回得了空我再回来看你。”


    语罢,转身就走。


    这一回,何老太破天荒的没有开口留她。


    何大嫂正在厨房忙着,一直留心着这边,眼见何玉娇出来了,急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道:“饭马上就好了。”


    “不吃了,我现在就走。”何玉娇板着脸道。


    “那我送送你。”


    何大嫂一直把人送到院外,看着何玉娇上了轿子,她才转身回去。


    何玉娇急匆匆赶到城里,直奔何田的新家。


    那是一座二进的院子,房子看起来还挺新,家具也样样齐全。她去到时,何田正在跟人伢子说事,他打算挑一两个下人,帮着做饭洗衣之类的。


    “二哥。”何玉娇愣了一下才喊人。


    何田瞅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


    倒是何柱乐呵呵地凑过去,打招呼道:“妹妹,你怎么寻来了?”


    “大哥,这是二哥租下的还是买下的?”何玉娇问道。


    何柱没什么心眼,回答道:“买的。”


    何玉娇不太相信:“他哪来的银子?”


    “之前不是卖了一只狐狸么?这次剿匪有功,县太爷也有赏赐下来。”何柱一脸与有荣焉。


    二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觉得脸上有光!


    何玉娇听得心口一堵,就是那只狐狸,若当初二哥大方一点,肯拿出来给她做陪嫁,想必婆婆对她的脸色也会好看一些。


    何柱脸上自豪的笑容让何玉娇觉得刺眼极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先偷瞄一眼二哥,见他还在跟人伢子谈事,于是便悄悄地对何柱说:“二哥发了财,他就没分你一点?”


    她这话属实是在挑拔了,可惜何柱这根木头愣是没听出来,乐呵呵道:“这都是二弟拿命换回来的,是他该得的,怎能分给别人?二弟心里有我呢,他以后要帮衙门做事,就把家里的田地都交给我来种。我说按行情给他交租,他偏不肯,只收一点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有了这么多田地,我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的。”


    何柱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何田。何柱是个勤快人,只恨田地不够多,哪里会嫌弃活儿做不完?况且如今爹去了,娘又在床上病着,她就算再想补贴妹妹,也不能起身做主了。


    还是二弟说得对,疼妹妹也该有个度,总不能拿着一家子的前途性命去补贴。


    他以后再也不干那样的傻事了!


    想到这,何柱叮嘱道:“妹妹,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必担心家里,娘有我照顾,你只管放心。”


    我不要你补贴娘家,同样的,你也别再指望娘家会无条件补贴你。


    何柱自觉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正等着看妹妹反应如何,哪知他那句好好过日子刺痛了何玉娇的心。


    何玉娇瞪了他一眼。


    是她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分明是婆家人快要把她逼死了,如今就看二哥肯不肯救她一命了!


    第148章


    何田先跟人伢子聊了几句,又同他带来的那些人挨个问过话,最终选了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容貌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她身材结实,手脚也很麻利,家里这些活儿都是做熟做惯了的。


    她比苗苗大三四岁,正好能给女儿做个伴。


    何田很快就要去衙门上差,还打算把泽生送去学堂读书识字,剩下苗苗一个人在家,何田实在不放心。


    学堂不收女孩子,否则何田连女儿也一并送去了。


    何田自己决定好了,还打算问问苗苗的意见,看看是否合女儿的眼缘。


    苗苗抿嘴一笑,小声道:“爹,你决定就好了,我又不懂这些。”


    “我瞧着这些人里就她眼神最正,是个老实人。你要是不讨厌,那就选她了。以后等你出嫁,也把她带过去。好歹多一个帮手,我也就不担心你在婆家会受人欺负了。”何田笑眯眯道,“受了欺负也不要害怕,回家找我,爹给你做主!”


    苗苗才11岁,听了嫁人的话顿时羞得小脸通红。


    一旁的泽生拽着何田的衣角,跳着脚问:“爹,那我有没有丫头?”


    何田顿感好笑:“你好好读书,将来我给你配个书童。”


    何玉娇听了这话,小声对何柱说:“泽生才多大,就要送他去读书了?”


    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愿意送孩子去读书的很少。何玉娇在娘家那么受宠,她也是不认字的,还是嫁给方兴腾以后,红袖添香之时,方兴腾教她认识了一些字。


    “泽生六岁了,二弟有能力,送孩子去读书是正经事。”何柱回答完,开始展望自家的未来,“等到明年,我也要送我家那两个小子去学堂。不敢指望他们有多么出息,能赶上二弟的一半,我就满足了。”


    以后不再补贴妹妹,二弟的田地又都给了他种,何柱有信心,他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何田听见这话,转过头笑着说:“大哥,是该送他俩去读书,省得成天在村里瞎玩。要是银钱不凑手,你就跟我说。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好好。”何柱笑着答应下来。


    何玉娇见此时气氛正好,二哥又心情舒畅,顿时对她所求的事又添了几分信心。


    好不容易熬到外人都走了,苗苗领着新来的丫头去厨房看看,带她熟悉自家环境,而泽生则跟着阿宝一起?????趴在狗房子里玩耍。


    院子里摆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狗房子,足足有一人高,两个成年人躺进去都不会觉得挤。


    何玉娇看着那狗房子,撇了撇嘴道:“二哥,狗窝多脏啊,快叫泽生出来。”


    何田还没说话,何柱连忙解释道:“不脏,一点也不脏,新做的呢。阿宝也是机灵,拉屎撒尿都有固定的地方,从不在窝里乱来。”


    何玉娇对狗没兴趣,趁着没了外人,赶紧道:“二哥,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如果还是那件事,就不用开口了,我不会帮的。”


    “二哥!”何玉娇跺跺脚,眼圈都红了,“你和大哥是一家人,难道我就不是了?以前爹娘确实更疼我,让大哥和二哥受了些委屈,可……可我也不想的呀。”


    “如今爹去了,娘又病歪歪的,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和大哥了。”何玉娇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方家不讲理,做事不讲究,如果二哥不帮我,他们就要把张月婉抬成平妻,以后我该怎么办?”


    张月婉娘家有钱,她不仅嫁妆丰厚,本身又得婆婆看重。如果真把她抬成平妻,可以想见,以后自己的日子将会是泡在苦水里的。


    “二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这一回。”何玉娇知道何田心狠,本就没指望仅靠着几句好话就把人打动。于是,她膝盖一弯,作势要跪下来。


    “快别这样。”何柱赶紧把人扶住,不让妹妹跪下去。


    但何柱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他不会逼迫二弟的。


    何田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何玉娇只好转头去求何柱:“大哥,你帮帮我。”


    何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你啊。”


    何玉娇急切道:“你帮我劝劝二哥。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二弟素来有主意,我哪能做他的主?”何柱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你就算跪下来,哪怕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帮忙的。”何田不想跟她多说,不耐烦地道,“当初是你自己要嫁的,是好是歹都得受着。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从分家开始,我就打定主意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赶紧走,赶紧走,我家里事还多,没功夫招待你。”何田拿起扫帚,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何玉娇眼泪汪汪地看着何田,接着又看向何柱,何柱移开视线,不和她对视。


    何玉娇心都凉了,只好哭哭啼啼地走了。


    何玉娇回去要如何交差,何田压根就不关心。他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去上差,负责兵士衙役的训练。泽生被他送去了学堂,开始读书认字。


    何田每天都会抽空教苗苗认字,正好泽生也是刚起步的阶段,姐弟俩一起学习,互相监督着练字。


    原主是不识字的,起先还有人置疑,何田大字都不识一个,哪有资格去城里做教头?


    何田直接把老童生拉出来当借口,说当初老童生感激自己,特意教他识字。


    老童生都死了好些年,死无对证,况且原主确实也帮老童生干过很多活,为此还挨了何老太的骂。


    不被何田关心的何玉娇回到婆家,公公黑着一张脸,婆婆骂了她几句,然后就吩咐下人挑个好日子,准备办一场酒席,正式将张月婉抬成平妻。


    张月婉喜不自胜,何玉娇仿佛吞下了十斤黄莲,可这件事并不会因为她的心情而有所改变。就连方兴腾也迫于现实的无奈,只是略略安慰了她两句,然后就去忙家事了。


    方家原本有六间铺子,方父卖掉了五间,又将现在住的大宅子给卖了,全家人搬去了一座小院子,左拼西凑的,再加上张家人借给他一笔钱,总算赶在限期前把罚款给交上了,免去了牢狱之灾。


    何玉娇回了一趟娘家,跟何老太哭诉:“以前看他千好万好,没想到现在全变了。住得狭窄逼仄,还没二哥家大。家里的仆人也减少了许多,张月婉又虎视眈眈,和我平起平坐。娘,我如今过得好苦啊!”


    “唉!我可怜的娇娇……”何老太陪着掉眼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忍耐些,抢在她前头生下孩子就好了。”


    “说得容易。她手里大把银子,平时有丫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隔三岔五还要找大夫开保养的方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何玉娇的眼泪越掉越凶,“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方家的下人全是墙头草,谁的赏银多就去捧谁的臭脚。”


    何玉娇当初嫁妆里的压箱底银子倾尽了何家之力,在村里来说属于头一份。可要是跟富商出身的张月婉相比,那就很不够看了。


    况且,张月婉的陪嫁里还有一间铺子,每月都有租金可收。而何玉娇手里的那点私房,则是越用越少。


    方家的下人们看人下菜碟,明显更尊重张月婉,很让何玉娇受了一些气。


    她试过跟方兴腾哭诉,可方兴腾也没有好办法,如今整个方家元气大伤,他想维持以前那种喝酒看戏的生活,都得找张月婉拿银子呢。


    “再忍忍,忍一忍就好了。”何老太也不可能劝女儿和离,因此翻来覆去就只是劝她忍。


    何玉娇恼了:“忍一日两日还行,长久下去怎么行?说到底还是你和爹当年做得不够好,弄得二哥跟你们离了心。要不然二哥随手拉我一把,张月婉也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虽然上次何田拒绝了她,后来何玉娇又厚着脸皮上门了,这回不求他帮忙,只是想跟何田搞好关系,好叫方家人知道她的娘家也是有人的,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偏偏何田不想如她的意,连门都没让她进,弄得何玉娇灰头土脸,还被张月婉给狠狠取笑了一回。


    “你又怪我了?”何老太心里很不舒服,最近女儿只要一回来就是诉苦,仿佛她这个娘没有尽到责任似的。


    “那该怪谁呢?难道要怪我自己么?谁让我没个好出身呢。”何玉娇比她还委屈。


    何老太不说话了,母女俩相对无言,默默垂泪。


    这时,何大嫂拿着便盆走进来,体贴地问:“娘,要不要解手?”


    距离婆婆上次解手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何大嫂担心她会憋坏。


    儿媳妇一问,何老太顿时就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尿尿的意思了,于是点了点头。


    何玉娇见状,立刻收起眼泪,用来擦眼泪的帕子轻轻挡在鼻子前面,说:“娘,那我过会儿再进来。”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何大嫂说:“嫂子,一会儿记得开窗透透气,最好再点些熏香,免得屋里有味儿。”


    话落,她就毫不迟疑地出去了。


    何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满脸为难地着对何老太说:“娘,熏香可贵了,如今家里艰难……”


    “不必管她。”何老太黑着脸。


    第149章


    生病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


    何老太知道女儿是在嫌弃自己,这让她心里万分难受。


    娇娇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长大,但凡娇娇想要的,她总会想法子弄来。她不指望老了以后能得到女儿多少孝敬,只要娇娇能念着爹娘的好就够了。


    没想到,如今连这最低的要求都满足不了。


    娇娇在怪她,埋怨娘家不争气,不能给她依靠。


    她卧病在床这么多天,就连老二碍于孝道和面子,隔几日就会回村看她一次。而娇娇呢?一个月来不了两三回,次次回来都是哭诉和抱怨。


    当天何玉娇走后,夜里何老太睡不着,整晚都在想这些。


    何老太又气又恨又悔。一时气方家不讲究,弄什么平妻,让女儿受气。一时又恨何田心肠冷硬,不顾念一丝亲情。一时又后悔自己当初应该对两个儿子好一些,尤其是老二,弄得现在兄妹离心,不似家人,反倒是一对仇人。


    自从老二去了城里帮衙门做事,他就一跃成为整个族里最有出息的人。村民们来看望何老太的时候,总会夸老二争气,同时又会劝她要对儿子们公平一点,别只顾着女儿。


    这些好言相劝,在何老太看来全是指责。


    何老太越想越苦闷,忍不住悲从中来:“老头子你死得太早了啊,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受气,儿子不孝,女儿又怨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哭着哭着她就钻了牛角尖,不想活了。整个人的精神迅速败落下去。每天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饭量也越来越小。


    何柱赶忙请了丈夫来,大夫可治不了心病,摇摇头走了。


    何柱吓得急忙进城,先去跟二弟说了一声,接着又去方家通知妹妹。


    何田跟衙门告了假,带着一双儿女当天就赶回何家村。何老太一看到他,眼里罕见的有了一丝光彩,挣扎着问:“老二,你回来了。你心里还在怪我不?”


    她希望能从何田这里得到一句安慰的话,可何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没说。?????


    “娘给你赔罪,都是爹娘的错,你就原谅我们这一回,以后兄妹三人相互扶持着好好过日子。”


    何田还是没吭声。他会帮大哥,但绝不会帮何玉娇。


    何老太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老二的回答,眼里的光彩渐渐没了。


    她闭着眼睛躺在枕头上,半晌后突然睁开眼,大声问道:“娇娇呢?我的娇娇呢?她怎么不回来看我?”


    “娘,你好好保重,妹妹她……很快就回来了。”何柱很少撒谎,说这话时他都不敢看着何老太。


    他在方家见到了妹妹,妹妹一脸为难,说自己很忙,过几日得了空就回来。


    能有什么忙的呢?无非是忙着在后院争宠罢了。


    何柱都替他娘感到寒心。


    何老太被何大嫂哄着安静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的精神突然好了许多,拉着四个孙辈不断地说话,还主动聊起了何柱何田两兄弟小时候的事情。期间,她一次也没提到何玉娇,就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似的。


    她脸上带着笑,语气轻柔,看起来就像一个满心慈爱的老人。


    何柱大受触动,默默地掉了几滴泪。他以为他娘是要好了,只有何田知道,这大概是回光返照。


    当晚后半夜,何老太突然从梦中惊醒,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娇娇,然后就在急促的喘息声中死了。


    她始终没等来女儿,也没有等来老二的一声谅解。


    何家开始忙着准备办丧事,首要的就是给各处的亲朋好友报丧。何柱心里对何玉娇有了意见,他分明都说了娘病得很厉害,眼瞅着快要不行了,妹妹也不肯早些回来。


    何柱不想去方家,于是请了村里的其他人帮忙跑这一趟。


    何玉娇听说后,手里捧着的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娘,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何玉娇嚎啕大哭。


    岳母去世,女婿应该到场的,方兴腾陪着何玉娇回娘家奔丧。


    何玉娇在何老太的棺木前哭得肝肠寸断。


    爹走了,娘也走了,何玉娇忙着宅斗的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如今回过神来,发现世间最疼爱她的两个人全都离她而去。


    刚才大哥见了她就没好脸色,二哥更不必说,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她一眼。何玉娇越想越伤心,哭得情真意切,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办完丧事,送走亲朋好友,方兴腾还试图跟何田攀交情。


    方家还有一间铺子在做着生意,跟衙门的人搞好关系有利无害。方兴腾放下身段,主动攀谈,不过何田没有搭理他。


    如今爹娘都走了,他以后就可以不必再跟何玉娇有任何来往了,怎么会搭理方兴腾呢?


    方兴腾碰了一鼻子灰,脸色很不好看,迁怒到何玉娇身上,不耐烦地吼道:“走了,该回去了。”


    何玉娇红肿着一双眼睛,心里有气也不敢发作出来。爹娘离世,她等于是没有娘家了,如今能依靠指望的就只有方兴腾。


    妹妹和妹夫要走了,何柱夫妻俩把他们送到院外。临走前,何柱对何玉娇说:“家里穷,我还养两个孩子,以后也帮不了你多少,你好好跟妹夫过日子。”


    何玉娇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里的何田。


    如果这话是二哥说的那该有多好。大哥心里有自己这个妹妹,可大哥没本事,将来最多送她一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她哪里稀罕这些!


    方兴腾见她还不上轿,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只看到二舅兄冷淡的侧脸。


    “还不走,是不是想留下来?”


    方兴腾黑着脸,何玉娇顿时不敢再拖延,抹着眼泪上了轿子。


    *


    没有极度偏心的爹娘压在头上,何柱又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地里的庄稼丰收了两回,他就还清了所有的欠债,包括二弟花在爹娘身上,应该由两兄弟平摊的那部分。除此之外,他还存了一点。


    次年,何柱就送两个儿子去读书识字。


    何田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女儿懂事孝顺,儿子乖巧可爱。泽生读书也很用功,小小年纪的他就发誓说将来一定要光宗耀祖,逗得何田跟苗苗哈哈大笑。


    和过得蒸蒸日上的何家两兄弟相比,何玉娇则是过得一团糟。


    她整日忙着跟张月婉宅斗,既要争夺丈夫的宠爱,又要比赛讨婆婆欢心,弄得何玉娇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很多个夜里,她不止一次地向神佛许愿,如果世间没有张月婉这个人就好了,如果方家没有遭难就好了。如果爹娘还在世,那该有多好。如果二哥没有变,还像以前那般听爹娘的话,事事以她为先,那该有多好啊。


    沉醉在这样的美梦中,何玉娇都不想醒过来。可是不醒不行,天一亮她就要为了生活,继续宅斗下去……


    【完】


    何田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脚边趴着一只睡觉的狗。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阿宝。只是它太瘦了,不仅毛色黯淡无光,还瘦得连背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一张皮似的。


    何田霎时间心疼极了。


    抬眼四顾,这是一座破旧的农家小院,屋后还能瞧见片片竹林。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院子里的角落立着一口大水缸,何田起身走过去,借着水面照了照自己现在的形象。


    刚才他还在心疼这一世的阿宝居然那么瘦,没想到自己瘦得和阿宝不相上下。


    面容枯槁,肤色腊黄,一身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脚上穿的是草鞋。一双手伸出来像鸡爪子一般,估计是农活做得太多了,不仅指关节粗大,掌心也布满了老茧。


    何田闭了闭眼,赶紧接收原主的记忆和小世界剧情。


    原主今年四十二岁,曾娶过两任妻子,前妻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名叫何兴旺,女儿名叫何芳林。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前妻就因病去世了。


    孩子这么小,需要有女人照顾,家里也要有一个女主人来操持家务活儿,于是原身再次娶妻,生下了儿子何明杰。遗憾的是,没过几年她也因病去世了。


    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原主是不是命太硬,所以才克死两任妻子。原主心灰意冷,歇了娶妻的念头。因为心里苦闷又委屈,憋着一股劲儿,非要把两个儿子教导成材,所以咬着牙送他俩去上学,就盼着儿子将来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叫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的人后悔!


    何兴旺只读了几个月就打死也不肯去学堂了,对他来说,读书跟坐牢没区别,与其坐在学堂里苦熬时间,还不如回家干活更自由自在。


    如今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只有小儿子何明杰。


    何明杰也不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他倒没有像何兴旺那样撂挑子不干,每日老老实实读书,平时也挺用功,可惜下场了好几次,一次也没考中。


    小世界的剧情主要围绕着重生女展开,而这位重生女就是何田的孙女——何谷蕊。


    老大何兴旺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就是何谷蕊。


    上一世的何谷蕊由爹娘做主,嫁给了邻村的鳏夫,那鳏夫年龄比她大五岁,还有一个前妻留下来的儿子。


    成亲后,何谷蕊发现她在丈夫心里的地位比不上继子,偏偏继子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时常对她使坏,她既不能骂也不能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一天傍晚,她去河边洗一大家子的衣裳。因为脏衣裳太多,等洗完天早就黑透了。端着盆起身时脚下没踩稳,跌进河中,滚滚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吞噬掉她的呼救声。


    在空无一人的河边,何谷蕊就这么没了性命。


    何谷蕊重生了,重生在她还没说亲的时候。


    她欣喜若狂,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冷静下来。然后,她就开始思考自己这一世应该嫁给谁。


    上辈子的鳏夫,她是打死也不会再考虑的。


    把身边认识的男人挨个扒拉了一圈,最后她发现堂妹桃雨的丈夫是最好的人选。


    上一世,桃雨嫁给了隔壁村的读书人张修文。在何谷蕊死之前,张修文考上了童生。既然已经成为了童生,秀才还会远吗?想来在她死后,桃雨也会托张修文的福而成为秀才娘子。


    秀才娘子多好啊,受人尊敬。这一世,何谷蕊也想享受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呢。


    何谷蕊骨子里是个已经成过亲的女人,不像未成亲的小姑娘那样扭捏放不开。在她的主动之下,顺利勾得张修文对她动了心,然后退掉跟桃雨的亲事,娶她过门,最后中了举。


    何谷蕊一跃成为举人娘子,每日锦衣玉食,呼奴使婢,连带着娘家何兴旺一家子都跟着风光快活起来。


    至于原主,他做为何谷蕊嘴里的偏心祖父,最后跟小儿子何明杰一样,下场凄凉惨淡。


    第150章


    何田还在用水缸照镜子,一旁睡着的阿宝大抵是察觉到主人离开了,它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阿宝很瘦,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毛毛也脏成了一绺绺,走路时腿都是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


    阿宝慢慢地用脑袋蹭了蹭何田的小腿,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嗯哼声。


    “饿了吧?我也很饿。”何田摸了摸它的头,接着一路往下,细细感受了一番阿宝身上突出的根根骨头。


    在这个贫穷的家里,不止阿宝在挨饿,原主也好些年没吃饱过了。每一餐最多只吃五六分饱,节省下来的粮食拿去卖钱,然后给小儿子读书用。


    “别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原主中午只喝了一碗稀粥,配了几根咸菜,接着就去地里干了一下午的农活,到这会儿已经饿得胃里直冒酸水。


    何田不是个愿意亏待自己的人,刚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和阿宝弄点东西吃,小儿媳回来了。


    小儿媳也就是何明杰的妻子,名叫刘彩英。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身上有两个不太明显的补丁,手里端着一盆刚刚洗好的衣裳。进了院子,发现厨房里有人,所以就赶忙进来查看了。


    “公爹,你可是饿了?”刘彩英问道。公公很少进厨房,这会儿进来多半是饿了。


    “嗯。”何田点点头。


    “我这就给你煮碗面,再卧上两个鸡蛋,很快就好。”刘彩英笑着说道。


    虽说家里正供着读书人,可这几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不会有人挨饿。自家虽然穷些,那也只是存银比别人家少,并没到挨饿受冻的地步。


    只是公公向来节省惯了,既舍不吃也舍不得穿,但凡家里有点好东西,他从来都是让给别人的,说自己不爱吃。


    整个家里,就只有公公最瘦。哦,对了,还有公公养的那条狗。


    如今好不容易公公主动说饿,刘彩英自然打起精神,要给公公弄点好的。


    这个儿媳妇还算孝顺,何田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煮两碗,四个蛋,阿宝也要吃。”


    “阿宝?”刘彩英面露疑惑,这是谁?


    何田低头看着紧跟在身边的狗子,笑眯眯道:“阿宝也吃两个蛋。瞧我们阿宝瘦得,别人还以为我们家穷得快要去讨饭了呢。”


    哦,原来是狗的名字。刘彩英没有多想,挽起袖子就开始做饭。


    那是公爹养的狗,他爱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哪怕叫阿猪阿牛也使得。


    很快面条就煮好了,刘彩英端了一大碗给何田,另外一碗则是给阿宝的。在倒面条之前,她还特意把阿宝的专属破碗拿去洗了洗。


    狗吃饭用的是一只破了口的土碗,这碗一直没有洗过。家里人人都忙,养狗自然也不可能细致精心,每天给一点点饭,不让它饿死就够了。


    如今公公特意给狗取了名字,刘彩英想着既然公公开始重视这条狗,那她干脆把破碗洗一洗,让狗吃得干净一点。


    “你有心了。”何田注意到这一幕,夸了她一句。


    公公很少夸人,平时话也少,乍然得了公公的夸奖,刘彩英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田拿起筷子,碗里放了一坨猪油,还有两个荷包蛋,闻着就香喷喷的。


    阿宝碗里的东西跟何田碗里的一模一样,香气直往它鼻子里钻。阿宝已经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滴滴嗒嗒落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滩。


    但它没有去碰面条,而是看一眼面条,再看一眼何田。


    以前一直都是原主给它喂食,原主喂多少它就吃多少,偏偏原主是个连对自己都狠的人,所以这一人一狗才瘦得脱相。


    今天换成刘彩英喂食,哪怕阿宝再馋再饿,它也死死忍住了,等待主人的允许。


    “吃吧。”何田手里捏着筷子,对阿宝说道。


    阿宝一秒钟都没耽搁,埋头苦吃,一张嘴就把两个蛋给卷走了。何田也开始吃面,并且吃得心安理得。


    在这个家里,原主虽然对自己和阿宝心狠,总想从牙缝里多省一点出来,但对家里其他人,他从不要求他们这样,总是该吃就吃,该穿就穿。


    这具身体确实也饿极了,何田吃得风卷残云,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阿宝,仿佛只是眨眼间,阿宝就已经开始用舌头洗碗了。


    何田笑了笑,然后把最后一点面汤给喝了,正准备放下碗,老大一家子回来了。


    老大何兴旺看到何田捧着碗,诧异地问:“爹,我回来迟了?晚饭已经好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天黑还早呢,这也不是吃晚饭的时辰啊。


    何谷蕊眼珠子转了转,暗地里撇撇嘴,小声地对弟弟何永昌说:“爷爷背着我们吃独食,一点也没给你留。”


    在何谷蕊心里,何田就是个头脑发昏的偏心老人,格外偏爱小叔子一家。不然凭什么小叔子能一直读书,而她的爹爹却要在家里干农活?


    “你没回来迟,晚饭还没开始做。我就是肚子饿得慌,所以叫彩英给我煮了一碗面。你闻见没?面里还加了两个鸡蛋!”何田先回答了何兴旺的话,然后扭头看向孙女何谷蕊。


    “我吃独食?就算是那又怎么了?这么些年,我抚养他们三兄妹长大,又各自成家,受了多少辛劳。你能顺利出生,也是托了我的福。要不是我给你爹娶妻,你能来到这世上?”


    “老大,你来说,这个家里谁干得最多、吃得最少?”


    何兴旺连忙陪笑:“最辛苦的就是爹了。往常我总劝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家里又不是没粮,至少要把肚子吃饱。”


    何兴旺的妻子杨大凤,故意板着脸,在女儿谷蕊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骂道:“你瞎说什么。公爹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半口鸡蛋,现在他吃两个蛋又怎么了?”


    何谷蕊万万没想到何田的耳朵那么尖,她明明已经很小声了。向来对晚辈比较宽容的爷爷,今天竟会当着众人的面教训她,顿时又羞又气,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何田不理会这位已经在背地里偷偷勾搭上张修文的重生女主,转头对大儿子说:“你这个女儿心思太活泛,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心机深沉,不老实,不是个好人。”


    这话可不好听,对姑娘家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何田的话音刚落下,杨大凤就冲过去关院门,生怕被外人听见了。关门前还探头探脑地朝外看了好几眼,见院外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杨大凤不满道:“公爹,有话好好说,谷蕊是个姑娘家呢。再说了,哪有当爷爷的这么说自己的孙女?这要是传出去,谷蕊的名声就坏了,公爹脸上就能好看不成?”


    “就是啊。爹,谷蕊这叫机灵。”何兴旺帮腔道。


    何谷蕊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形象。


    何永昌跟姐姐的感情最好,见状便捏着小拳头,冲何田大声吼叫:“爷爷是坏人!欺负我姐!”


    何田拧眉看着他,片刻后对老大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没养好女儿,没想到连儿子也养坏了。小小年纪便对我大吼大叫,想来他眼里也是没有我这个爷爷的。”


    “爹,孩子们不懂事……”何兴旺忙着打圆场。


    何田摆摆手:“你也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也罢,那是你的儿女,如何教养由你说了算。”


    “阿宝,吃好没?吃好了就跟我出去走一走。”何田一边招呼一边往外走去。


    阿宝摇着尾巴,紧紧跟在他身后。刚吃饱的阿宝开心极了,尾巴摇得比平时快,也比平时更有力。


    何谷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回自己的屋子。大房一家子赶紧跟进去,忙着安慰她。


    之前一直躲在厨房的刘彩英这时才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侄女的屋子,然后皱了皱眉。


    凭良心说,公爹是这个家里过得最苦的一个,如今吃两个蛋又怎么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养着那么多鸡呢,每日都能捡好些蛋。再说了,公爹是长辈,晚辈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怎能狡辩顶嘴呢?


    刘彩英先把公爹吃过的碗筷收进厨房,然后走到院子里晾衣裳,侄女屋里的动静不可避免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何谷蕊一边抹眼泪一边恨恨道:“爹,娘,你们都看到了吧?我早就说了,爷爷最偏心!明明我们才是大房,以后他也要跟着我们养老的。他倒好,不说对我们好一点,心里眼里只有二房一家人。”


    “今天爷爷能背着我们吃鸡蛋,谁知道将来还能干出什么事呢!”


    何谷蕊振振有辞,仿佛凭借刚才的一碗面,就能把何田钉死在耻辱架上。


    何兴旺的心肠到底还没坏透,闻言便说道:“你娘说得对。你爷爷一年到头起早摸黑的干活,一日也没歇过,平时也是吃得最少的。他吃两个蛋真算不得什么,你看他都瘦成啥样了。”


    “哼!”何谷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爹,娘,你们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多替永昌想一想。”


    何谷蕊知道自己在?????爹娘心里是有一些份量的,可是这些份量不足以跟弟弟相比,弟弟就是爹娘的眼珠子。所以她半句不提自己,只拿弟弟做话头。


    “永昌今年八岁了,早就该去学堂读书识字了。小叔读了这么些年,考了好几回,半点希望都看不见。不是我小看人,他这辈子读到老也是不成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银子花在永昌身上,叫小叔回家来干活,换永昌去读书。”


    “永昌这么聪明,以他的机灵劲儿,不用十年,指定能考中!”


    第151章


    何谷蕊这一番话,说得何兴旺两口子心思都动了起来。


    “二弟读得好好的,平时也用功。”何兴旺低头算自己的投入成本。


    全家人供了二弟这么些年,现在放弃,岂不等于之前的投入都打了水漂?何兴旺不愿意,抱着侥幸的心理说道:“虽然二弟之前一直没中,兴许下一回就中了呢?”


    只要二弟有了出息,就能领着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他的儿女也能因此受益。


    何谷蕊闻言翻了个白眼,道:“爹啊,小叔都快三十了,却一次也没中,可见他就不是那根苗子。越往后他的年龄越大,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供到老都是白搭。为什么不换个人选呢?永昌机灵聪明,年纪又小,正是记性最好的时候。再说了,等永昌考上秀才,你就是秀才的爹,这不比秀才的大哥强多了吗?”


    何谷蕊凭借自己的主动与不要脸,早就私下里跟张修文勾搭上了,奈何张修文已经定了亲,定的就是她的堂妹桃雨。


    张家来何家提亲,之所以选了桃雨而没有选年龄大几个月的她,就因为桃雨的爹是个读书人。虽说目前没有任何功名,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总比自家那个只会在地里刨食的亲爹强。


    所以,想让张家心甘情愿地改换人选,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小叔子从读书人的位置上拉下来。


    何兴旺被“秀才的爹”这几个字刺激到了,鼻息都粗重起来。杨大凤比他更激动:“这么说,我也能被人喊一声‘秀才的娘’了?”


    何谷蕊重重点头,继续给他们描画美好的未来:“退一万步说,假使永昌也像小叔子那般考不上,等他识了字,还能去城里找份算账的活计,每月工钱都有好几两呢。将来爹娘的养老就不用愁了,又体面又风光。”


    何谷蕊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无论如何,总不会叫爹娘的束脩白花了的。我弟弟这么聪明,迟早都是秀才!永昌,你说呢?有没有信心?”


    何永昌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听见姐姐问,他便脆生生地答道:“有!以后给爹娘养老,给姐姐撑腰!”


    “乖孩子。”杨大凤感动得眼里含泪,接着转过头看向何兴旺,恳求道,“谷蕊说得对,供小叔子还不如供自己的儿子。你看永昌多乖多孝顺,你忍心让这么好的孩子将来大字不识一个,只配在地里刨食?像你一般,日夜辛苦也挣不了几个银子?”


    说着说着,杨大凤就抹起了眼泪:“就因为小叔子是读书人,连他的孩子也比我的儿女高贵一些。明明谷蕊才是大的,结果张家人却略过她,向二房提亲。他们凭什么看不上谷蕊?我女儿生得这么好看,半点也不比桃雨差。”


    “爹。”何谷蕊想到最近自己费尽心思谋划的事情,眼圈也红了。要是她爹争气一些,也就用不着她一个姑娘家豁出脸面主动勾搭男人了。


    难道她就不想老实呆在家里,等着男方上门积极求娶吗?


    “爹,你就答应了吧!”何永昌见不得他娘和姐姐难过,于是也跟着说道。


    何兴旺心里难受,妻子和儿女都殷切期盼地看着他。要做出一个决定,其实并不难。


    他与二弟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彼此间有一份兄弟情,但又比不上别人家同父同母的兄弟。二弟跟他的妻儿比起来,自然是后者的份量更重一些。


    思考了半晌,何兴旺点点头,道:“等我找机会跟你们爷爷商量一下。”


    如今还没分家,家里的大事都由何田做主。


    何谷蕊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闻言露出一个笑,催促道:“那就今晚吧。”


    何兴旺皱眉:“这也太急了些。”


    杨大凤看一眼自己的儿女,忙道:“不急。眼瞅着马上就要交下一回的束脩了,再迟就晚了!”


    这倒也是。等交了束脩再去说,这份银子不就白花了吗?何兴旺立刻起身出屋。


    在院子里晾衣裳的刘彩英把屋里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一字不漏。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一时间五味杂陈。


    旁人只知她的丈夫能够一直读书,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却不知这份压力有多大。她的丈夫为了不叫家里人失望,日夜苦读,可总是考不上。压力越来越大,每到临考就整夜睡不着,头发也掉了许多。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换个人来承担这份责任。


    何兴旺没料到弟媳妇就在院子里,想着屋子不怎么隔音,一时间有些讪讪的,没话找话地问道:“爹呢?”


    “你爹我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


    何田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刚刚散学归来的何明杰。


    何明杰穿着一身旧长袍,原本是青色的,洗得都快发白了,手里还提着一个装书的布袋。


    “二弟也回来了啊。”何兴旺打着招呼,想了想,又对何田说,“爹,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开饭。”


    还是等吃过饭了再私下找爹谈一谈。


    何田瞪他一眼:“你爹我是专门做饭的?什么时候开饭问你的媳妇去!”


    “我现在就去做饭。”刘彩英晾好最后一件衣裳,急忙忙地进厨房活活去了。


    原本这些家务活应该两个儿媳妇轮流着来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大凤一个月都做不了两回饭,基本都被刘彩英带着她的两个女儿给包圆了。


    何兴旺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有些偷懒耍滑,可娘已经不在,爹又是个心粗的,平时注意不到这些小事。再加上弟媳妇又是自愿的,他当然乐得让自己的妻女少干一点,多占些便宜。


    “爹,大哥,家里还有什么活儿没干完?”何明杰动作飞快地脱下长袍,换上一件粗布旧衣,走出来询问道。


    何田还没说话,何兴旺忙道:“我一下午都在地里除草,累得腰酸背痛,还剩下一点点没干完,你去干了吧。”


    “嗯。”何明杰应声就往外走。


    到了田间地头一看,哪里是还剩下一点点,分明剩了一大半。不过他也没有怨言,家里人供养自己读书很不容易,所以一回到家他就尽量多干一点。


    除完草,回到家,何明杰又忙着去挑水,来来回回好几趟,总算把水缸给灌满了。


    何田仍然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边抚摸阿宝,一边看着小儿子像只勤劳的蜜蜂一样忙前忙后。


    至于大儿子何兴旺,正躲着他的屋子里,带着妻子儿女一起歇息呢,怕是要等到开饭才会出来。


    挑完最后一担水,把水桶放好,何明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问:“爹,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碗水?”


    他爹今天有点奇怪,一直盯着他干活,弄得他后背都毛毛的。


    “不用,我不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何田笑眯眯道。


    何明杰顿时很不好意思。他都有两个女儿了,眼瞅着都快做外公了,他爹居然还说他是个好孩子。


    “对了,我听彩英说你给这狗取了个名字?”为了缓解尴尬,何明杰主动换了个话题。


    “嗯。”何田点点头,“就叫它阿宝,因为它是我的心肝宝贝。”


    何明杰:“……”


    他爹真的很怪啊,平时就算夸孙辈,也不会用到宝贝这两个字。


    何田看出他的疑惑,只好解释道:“这么些年,为了能多省些银子出来,我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今天下午,我差点饿晕在地里。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你娘,她叫我要对自己好一点。人活一世,别太亏待了自己,没什么比身子健康更重要的了。”


    “啊,爹你晕过去了?要不要紧?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何明杰着急起来,“我去请个大夫来。”


    “别去,我没事。”何田一把拉住他,“你知道我晕了之后,是谁把我叫醒的不?”


    不等小儿子回答,何田自问自答道:“是阿宝。它拼命的叫我,使劲拱我,总算把我弄醒了。回家后你媳妇给我煮了一碗面,还加了两个蛋,吃饱后我总算又活过来了。”


    何田撒谎毫无压力,张口就来。


    原主下午确实在地里干活,跟何兴旺不是同一个地方。原主在自家开垦的荒地里干活,那里偏僻,几乎没什么人去。


    何明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见他气色如常,没有明显的不适,这才放下心,道:“爹你早就该想开了,家里又不缺你那一口,?????不管怎么说也不该从牙缝里节省。”话落,脸上带着浓浓的愧疚说道,“我知道这些年我花了家里不少银子,爹你放心,我会加倍用功的。”


    何田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儿子确实用功,只可惜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不管怎么用功,始终差了一些。


    这时,何兴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不满地问:“爹,你怎么没梦见我娘?”


    凭什么爹只梦见后娘,却没梦见他的亲娘?难道原配还比不过续娶的?


    “滚!”何田板着脸,没好气道。


    听说自己晕倒了,何明杰都知道着急,何兴旺却只惦记着他爹没把他娘放在心里,何田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


    何兴旺讨了个没脸,飞快地缩回脑袋,小声对妻儿说:“我爹果然偏心,只会冲着二弟笑,对我就没好脸色。”


    “爷爷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谷蕊说道,“爹,你要早做打算才好。”


    “放心,等吃完饭我就去说。”何兴旺下定了决心。


    第152章


    杨大凤想得要更长远一些,问她男人:“如果公爹同意不再供小叔子读书,那这个家……是不是该分了?”


    “分家?”何兴旺压根就没想到这里,闻言想了想,“不分,爹还在呢,分什么家。再说了,也该叫二弟干活和我一起供永昌读书了。”


    人多力量大,要是分了家,他就要凭自己的能力去供儿子读书,多不划算啊。


    杨大凤也知道不分家更划算,可她更向往分了家能自己做主。


    何谷蕊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分家的,甚至是迫不及待,忙道:“爹,小叔没儿子,你不分家正好合了他的意,他将来就指着永昌给他养老呢!”


    “这可不行!”杨大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永昌将来要给我和你爹养老的,再多两个人,永昌怎么受得了?”


    “不止呢,说不定永昌还要给那条狗养老。”何谷蕊一脸不满,“听说爷爷今天也给狗吃了两个鸡蛋,永昌连口汤都没有,难道他还比不过一条狗?”


    “果真?”杨大凤眼睛都瞪大了,“公爹真是老糊涂了。就算鸡蛋不给我们永昌吃,留着换银子也好啊,哪能给狗吃呢?太浪费了。万一公爹以后还要给狗吃肉,那可怎么办?”


    何谷蕊满脸赞同,又道:“听说爷爷还给那条狗取了个名字,叫阿宝。一条畜生,能是什么宝?”


    何兴旺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心里也觉得他爹老糊涂了,不合适再当家做主,于是便道:“那就分。等分了家,就由我们自己做主了。不能再让爹当家了,他上了年纪,脑子不清醒,做事也越发糊涂起来了。”


    一家子商量好,只等着晚饭后就要把事情挑明。


    虽然他们是躲在屋子里说话的,但何田一直坐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等吃过晚饭,何兴旺便一脸笑嘻嘻地来找何田说话。


    “爹,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何田淡淡地瞅了他一眼。


    何明杰正在一旁收拾,先把吃饭用的桌凳摆放整齐,接着又拿起扫把扫地。至于他的妻女,正在厨房洗碗呢。


    何兴旺先看了二弟一眼,丝毫不介意他也在场,开门见山地对何田说道:“爹,二弟读书这么些年,一次也没中过,银子倒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何明杰顿时满心羞愧,低声道:“都怪我不争气,浪费了家里的银子。你们放心,往后我会加倍用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兴旺给打断了:“得了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依我看,你还没永昌机灵。与其继续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银子,还不如换永昌去读书呢。”


    “我……”被大哥说自己还比不过侄子,何明杰顿时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依他本心来说,他不想再读了。他早就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功都比不过别人。就像是天生少了一根筋似的,哪怕挑灯夜读,也赶不上别人的一半。


    比起读书,他更愿意像大哥一样下地干活。


    可是不想读了这话不能由他说出来,全家人供养他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尤其是爹,平时爹的话很少,但常说的就是要他努力考取功名。


    这几乎成了爹的执念,做儿子的只有尽力完成的,哪能因为困难就退缩呢?


    “爹。”何明杰不知该怎么回答大哥,无助地看向何田。


    何田也正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对于大儿子的心思,何田心知肚明,故意说道:“明杰都读这么多年了,永昌还要从头开始,还是叫明杰继续读。”


    何兴旺一听就不干了,大声道:“爹啊,二弟就算读到死也是中不了的。你看我的永昌多么聪明机灵!”


    “这个家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何田沉了脸。


    何兴旺也沉下脸。果然就像他的妻女说的,还是分家吧。等分了家,万事就能由自己做主了。


    “爹,你想继续供二弟,我却想供永昌。既然大家意见不一样,不如还是把家分了吧?”何兴旺梗着脖子说出了心底的真实想法,“等分了家,爹你就跟着我过。至于二弟,如果他还想读书,那就要他自己想法子了。”


    他这是想把老二一家给踢出去,何田不理他,转头看向何明杰:“老二,你呢?”


    “我都听爹的。”何明杰垂着头,态度恭顺。


    何田心里对老二点了点头。原主的两个儿子,也就老二好一点。在原剧情里,老大后来托了何谷蕊的福,在城里过得极好,把亲爹丢在乡下不管不顾,后来还是老二看不过眼,把原主接到身边。


    “行吧,既然你要分那就分,去把家里其他人都叫来。”何田指挥何兴旺去喊人。


    他正巴不得呢,闻言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不多时,其他人都来到堂屋,各自找地方坐下。


    大房一家子眼里都藏着暗喜,二房则不一样,面上有着羞愧与不安。


    何田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老大想分家,他既然有了这个心,就算我强压着不让,恐怕将来也是过不好的。”


    说完,何田拿出趁着老大去叫人时翻找出来的账本和存银,给众人看。


    “如今家中一共就这些银子,账本也在这儿,你们核对一下,看数目对不对。”


    二房一家都没动,何兴旺一把抢过账本,笑嘻嘻道:“还核对什么呢,难道我还信不过爹么?”


    话虽然如此说,他的眼睛倒是飞快地把账本看了一遍。


    合上账本,他自以为隐蔽地冲杨大凤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冲何田笑道:“爹,我们都相信你,不用再看了。”


    这个家虽然是原主管着钱,但收入支出都是透明的。况且,原主也不是个会藏私房钱,背着儿子搞小动作的人。所以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正好跟存银对得上。


    “嗯。”何明杰同意大哥的话,眼睛压根就不往账本上瞟。


    “那好,家里的大钱一共有十五两,一会儿就把它分了。先说好,我不跟着老大过。”何田沉声道。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时下都是老人跟着长子过活,若不这样,长子必定会被人在背后嚼舌头,说他不孝顺,不愿奉养老人。


    何兴旺急了:“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有哪点不好,才让你不想跟着我过?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何田拉下脸,视线迅速在大房一家子的身上扫了一圈,“我跟你们合不来。”


    杨大凤愣了愣,连忙表态:“公爹,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名声,她也得把公爹拉到大房这边来。


    “孝不孝顺的随便你。”何田转头看向何明杰,“以后我跟着你过,你愿意吗?”


    何明杰一怔,随即快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


    “那好,以后我就跟着二房过。至于家里的东西,你们两兄弟平分。”说完,何田紧紧盯着大房一家子,“要么就按我说的办,要么就暂时不分家,等将来我死了,你们再慢慢商量。”


    这种分家方式,其实是大房占了便宜,既平分了家产,又不用承担奉养老人的责任。


    虽说名声上会有点不好,外人会置疑老人为啥不跟着老大过。但是跟实际的好处比起来,还是值得同意的。况且爹还说了,如果不按他说的办,就得等他死了再分家。


    等到那时,永昌都多大了,读书不是被耽误了吗?


    再说名声这东西,只要他们在外面多费点口水,就说爹更喜欢小儿子,所以死活都要跟着小儿子过,只要解释得多了,外人说不定还会怜惜大房。


    何兴旺跟杨大凤对视一眼,彼此都愿意赶紧分了,不想再拖延下去。


    十五两银子,两兄弟各拿一半,还剩下了零散的九文钱,何田毫不客?????气地揣自己腰包,然后抬头看向何兴旺:“这几文钱归我,你没意见吧?”


    何兴旺是觉得铜钱虽小,但也是可以分一分的,不过亲爹都这样问了,他也不好意思反对,忙笑道:“没意见,没意见,只当我请爹吃东西了。”


    一面在心里惋惜自己损失了四文钱,如果爹只拿走一文钱该多好,正好可以平分。


    银钱分好了,何田又做主把家里的田地也平分,大房住的那几间屋子仍然是他们的,如此分配妥当,何田又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村长家,让村长做见证,立下正式的分家文书,各自都按了手印。


    回家的路上,何明杰神色平静,何兴旺一脸喜形于色,嘴角的笑容按都按不下去,已经在心里计划着要修一间灶房,还要送永昌去读书。


    回到家,何兴旺就钻进自己的屋子跟妻儿报喜去了。何田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多时,何明杰带着妻子过来了。


    “坐,有什么事?”何田指着凳子说道。


    何明杰跟刘彩英找位置坐了下来,顿了顿,何明杰才开口道:“爹,如今分了家,儿子很高兴爹愿意跟着我们二房过。我想着,要不然……往后我就不去读书了。”


    他一脸忐忑不安,内心充满了罪人般的羞愧。


    全家人节衣缩食供他读了这么些年,如今他却主动开口说不想再读了。原本他是没有这个勇气的,可现状还是逼得他开了口。


    大哥一家子分了出去,家里的劳动力和田地都减少了一半,再供他读书,那将会是很大的负担。


    第153章


    何田紧紧盯着何明杰,很认真地问他:“不考虑银钱的问题,你自己想不想继续读书?”


    何明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抱住头,痛苦地回答道:“爹,是我没用,是我不争气,读了这么些年连个童生都没中。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很用功很努力,可就是比不过别人。我……我真的不想再读了!”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大叫着说出来的,然后喘息了几声,情绪渐渐低落下去:“大哥说得对,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我不想读了,以前我只是不敢说。”


    “爹。”何明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何田,近乎哀求地道,“我真的不想再读了。爹,你别再叫我读书,我宁愿下地干活。与其把银钱浪费在我身上,不如留下来给爹养老。”


    何田看出来了,小儿子被沉重的压力逼得都快要崩溃了。


    刘彩英见不得丈夫那么痛苦,她红着眼眶说道:“公爹,您就答应他吧。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松快过一天,都这么努力了,还是考不中,说明这就是天意。”


    “行,不读就不读吧。你爹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我也看出来了,你资质不行,没必要在这条路上死磕。”何田含笑道,“这些年也委屈你了,让你承受了太多。我知道,你是怕我失望,怕我难过,所以再痛苦都忍着。”


    “爹!”


    何明杰本以为爹会骂他,打他,没想到仅没有打骂,反而如此理解他。


    他感动极了,扑倒在何田身前,抱住何田的大腿,嚎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把一旁趴着的阿宝都给吓了一跳。阿宝站起来,定定地盯着何明杰。


    何田伸手去拉小儿子,失笑道:“快起来,你把阿宝都吓坏了。”


    何明杰顺势起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时很不好意思。


    刘彩英显得非常高兴,刚才她就跟丈夫私底下商量过了。一来丈夫确实不想再读了,二来两个女儿即将出嫁,既要置办嫁妆,又要奉养公爹。家里需要银子的地方很多,丈夫不想读就不读吧,正好把银子花在这些事上。


    何明杰把分家得到的七两半银子,放在何田面前,说道:“如今爹跟着我们过,爹你经过的事多,这个家还得你老人家受累,替我们管一管。有你当家,我们心里也安稳。”


    “这些银子全都交给我保管?你就不怕我乱花了?”何田慢悠悠地问道,说完还看了刘彩英一眼。


    刘彩英忙道:“银子交给爹,我们都放心。再说了,爹想花就花,这也是我们的一片孝心。”


    “嗯。”何明杰连连点头,“儿子孝顺爹是天经地义的。要是没有爹,这世间怎会有我?”


    爹身上只有九文钱,实在太少了,平时想买个东西都难。他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临老身上却只有几文钱。他知道爹的性格,轻易不会向儿子伸手。他实在不忍心亲爹受委屈,所以就跟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个家还是由爹来当。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何田把银子收起来,乐呵呵道,“你虽然在科举上没天份,但书也没白读,知道要孝顺老人。”


    何明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算不读书,也会孝顺爹的。”


    *


    次日,何兴旺兴冲冲地要把最边上的那间屋子改造成厨房,以后就可以分开做饭了。


    何明杰穿着干活专用的粗布衣裳,看起来和村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但他脸上带着笑,眼神清亮,整个人从内至外散发着卸掉重担后的轻松与愉悦。


    他去帮大哥干活,何田没去,也没下地,带着阿宝在院子里歇息。


    何兴旺忙碌的间隙经过院子,看了何田一眼,说道:“爹,就算你不来帮我,下地除除草浇浇水也好啊,怎么一上午就只见你坐在这里?”


    何田瞪了他一眼:“我是你爹!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正在屋里干活的何明杰听见了,忙大声道:“大哥,爹累了这么些年,就让他歇一歇,地里的活儿还有我呢!”


    何兴旺讨了个没趣。爹瞪了他,二弟又趁机表现自己是个孝顺儿子,何兴旺偷偷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话,回屋继续弄厨房去了。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厨房总算弄好了,只等灶台风干就可以使用。


    今天吃饭仍然是一大家子一起吃,刘彩英带着两个女儿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杨大凤别说帮忙了,都没去厨房看一眼,刘彩英也不跟她计较,反正只有最后几天了。


    何家分家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播开来,原本还没扩散到村外,何谷蕊兴奋地跑去隔壁村,告诉了张修文。


    “修文,我家已经分出来了,往后小叔子应该不会再读书了。”


    “不读了?”张修文难掩脸上的喜色,“这真是个好消息,这样我爹娘就不会再反对我和你的事了。”


    他的爹娘之所以会选择给他定下桃雨,就是看中了何明杰读书人的身份。别管将来能不能考中,起码人家识字明理,这就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人强多了。


    “最近爹娘正打算给我说亲呢,你可要抓紧些。若是不能嫁给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趁着四下无人,何谷蕊依偎在他怀里,娇滴滴道。


    张修文顺势把她搂得死紧,紧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何谷蕊的身体曲线。每一次的呼吸,两具身体都会产生一些摩擦,张修文心里越发干渴,恨不能立刻就洞房。


    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何谷蕊心里得意极了,故意往他身上贴了贴,暗想,桃雨跟他定了亲又怎么样,就桃雨那性格,别说多跟张修文说几句话了,她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这样呆板又胆小的堂妹,怎么争得过她?


    “你放心,今晚我就跟爹娘提,绝不叫你嫁给别人。”张修文一边保证道,一边凑到何谷蕊颈脖处深深嗅了一口。


    年轻女子特有的体香,深深地刺激了他,使得他的保证显得格外有份量。


    何谷蕊这下满意了,又跟他腻歪了一会儿,赶在有人发现之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张修文回到家,跟爹娘说他不愿娶桃雨,想改娶何家大房的何谷蕊。


    张家父母自然是不肯的,都定亲了,突然改换人选,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奈何儿子坚持,父母最后只好同意了。


    过了几日,这天傍晚,张家父母带着儿子,手里提着一份礼,拍响了何家的院门。


    刘彩英去开门,见是未来女婿及亲家,顿时就笑开了花,热情地道:“快进来坐。”


    张父张母心里有些尴尬,因此脸上的笑也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倒是张修文神色如常,一进院子就跟做贼似的,眼睛四处乱瞟,显然是在找何谷蕊。


    “快来屋里坐。”刘彩英高兴极了,一边引着三人往堂屋走,一边扬声喊桃雨泡茶。


    何田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阿宝趴在他的脚边,尾巴摇来摇去,十分惬意。


    最近阿宝的伙食有了明显的改善,不仅顿顿都能吃饱,还经常能从何田手里分到鸡蛋。它身上开始长肉了,四肢也更有力了,眼睛也明亮起来。


    “亲家老爷子,你最近可好?”张父见了何田,主动打招呼道。


    何田坐着没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刘?????彩英心里诧异。以往公爹对张家人可热情了,毕竟这是桃雨未来的公公婆婆,怎么今天公爹这么冷淡?


    这时,桃雨从屋里出来了,脸上红扑扑的,跟张家人打完招呼,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张修文,低着头要往厨房去。


    何谷蕊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连忙一把拉住她,笑嘻嘻道:“堂姐,你去歇着,我来。”说完,生怕有人和她抢似的,快步去了厨房。


    张母见状心里便有些满意,这丫头长得还不错,人瞧着也很勤快。当然,最关键的是儿子喜欢。


    刘彩英跟桃雨齐齐愣住了。这种活儿怎么能抢?但凡懂点事的都会往后靠,好给桃雨表现的机会。


    何田清清嗓子,先对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桃雨说:“你回屋去歇着。”接着,又对儿媳妇说,“我去把明杰喊回来。”


    按理说,何田做为这个家里辈份最高的人,应该留下来陪客的。但是何田懒得搭理张家人,起身背着手往外面去了。


    何明杰很勤快,趁着晚饭后天还没黑透,正在自家屋后的菜地里干活,见何田来了,忙直起腰:“爹,你怎么来了?活儿不多,我一个人就行。”


    何田在菜地里转了一圈。小儿子这些年虽然在读书,但平时回到家也很积极地帮忙干农活,因此地里的这些活儿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做起来很熟练。


    “活儿干得不错。”何田给与了肯定。


    何明杰乐呵呵道:“以前叫爹受苦了,如今我回到家,以后这些活儿都交给我,爹好好歇着。”


    “嗯。”何田点了点头,小儿子是个好的,有孝心,“家里来人了,你别干了,先回去。”


    “谁来了?”何明杰一边问一边将刚摘下来的黄叶和杂草捆成一堆。


    “张家来人了。”何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如今再看,张家也未必是个好去处。”


    第154章


    何明杰不明白他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要知道以前爹对张家人可是很满意的。


    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细问,何明杰赶紧收拾妥当,急忙忙往家赶。


    跨进院门前,他特意停下来,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体面一些,然后才抬脚走进去。


    何田慢悠悠跟在后面,见状不由地摇摇头。


    身上拍得再干净也没用,变了心的女婿,岂是一身干净的衣裳能拉回来的?


    何明杰一无所知,进屋后热情地跟亲家打招呼,他含笑看着张修文,勉励道:“我年纪大了,已经决定不再读了。你还年轻,只要肯下苦功夫,将来必定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张修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知道等会儿提出要退亲,这位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前岳父,指不定会跳起来打他。


    何谷蕊泡了一壶粗茶端过来,何明杰见是侄女泡茶,心里便有些纳闷。这活儿原该桃雨来做才对,不会是女儿害羞,不敢出来见人吧?


    何谷蕊放下茶,并不急着走,她跟张修文对了个眼神,眼里像有勾子似的,勾得张修文连紧张都忘记了,一时间只觉得耳热心跳,恨不能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跟她亲热一番。


    “谷蕊,你怎么这样看着你妹夫?”何田突然出声道。


    原本其他人还没注意到,被何田一嗓子叫破,众人齐齐看过去,何谷蕊来不及收回的眼神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刘彩英看看侄女,再看看张修文,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就凭这两人的反应,要说他俩之间没什么,她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


    何明杰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一桩丑闻。他颤抖着手,指着张修文:“你是个读书人,应当明白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张修文脸上发烧,却一个字也没辩解。他的沉默,越发显得他心虚。


    何明杰顿时怒不可遏,何田这时才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劝道:“消消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这小子一进来就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只当以前看走了眼,挑中了一头白眼狼。幸好桃雨还没嫁过去。”


    张家父母本来是心虚的,还怀着一丝愧疚,可听了何田贬低他们儿子的话,只觉得刺耳极了。


    “亲家老爷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些。我家修文多好啊,不仅长得俊,读书也很厉害,当初想跟他议亲的人都排出几里地了……”


    何田不耐烦听她的吹嘘,打断道:“那你们今天是来商量他跟桃雨的婚期?”


    “这……这倒也不是。”


    张母支支吾吾的,最终还是忍着难堪把想要退亲,然后改娶何谷蕊的事给说了出来。


    何兴旺也在场。刚才二弟不在家,他特意过来陪陪张父,本想着等二弟回来了,他就功成身退,万万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他女儿的事。


    何兴旺倒不觉得羞耻,甚至反而认为他的女儿很有本事,能从桃雨手里把张家小子给抢过来。


    对乡下人来说,张修文是顶顶好的女婿人选,不仅模样周正,听说读书也很不错。谁要是嫁给他,将来肯定有好日子过。


    何兴旺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出声,默默地往后缩了缩。


    张修文弯腰向何明杰赔礼道歉,说自己与桃雨无缘。何明杰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刘彩英想骂人,但一时间嘴巴像被粘住了似的,只是默默流泪。


    张母把带来的那份厚礼放到桌上,想借此弥补女方一番。


    何田拿起那份礼,直接扔到院子里:“我们不稀罕!拿着你们的东西赶紧滚!认识你们家,算我们倒霉!”


    张家三人俱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他们接下来还要跟何家大房说亲,何田是何谷蕊的爷爷,他们也不好太过得罪他。


    张父迫不及待想走,反正退亲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再留下来也是招人厌烦。


    张母脸上也挂不住,强撑着说道:“老爷子消消气,将来咱们还要继续做亲家呢!”说完,拉着儿子往外走。


    听了这话,二房夫妻俩更加难过了。何兴旺倒是高兴得很,见没人去送一送张家人,忙道:“我去送送他们。”然后就像兔子似的蹿出去了。


    何谷蕊咬咬嘴唇,也跟着出去了。


    “好了,别难过了,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桃雨不嫁他才是好事呢!”何田安慰道,“成亲前发现那是个坏种,总好过成亲后才发现。”


    “爹,大房太欺负人了!”刘彩英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女儿定好的亲事,被大房的侄女给抢了。大哥不仅连句公道话都没有,甚至还像捡了金子一般高兴。这哪里是亲兄弟,分明是仇人!


    话音刚落,桃雨和她的妹妹初夏一起进来了。


    她俩刚才虽然不在屋里,但也听见了动静。桃雨哭成了一个泪人,初夏虽然年纪还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跟着哭了起来。


    “娘!”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何明杰满脸愁容,哀声叹气,在心里怪自己当初识人不清。


    “好了好了,哭过了就够了。”何田继续安慰道,“等将来我给两个孙女介绍一门顶顶好的亲事,强过张家百倍。”


    刘彩英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忍着心里的巨痛,轻声软语地开导桃雨。


    何田踢了何明杰一脚,用眼神示意他也赶紧哄一下。


    何明杰哽声道:“是我的错,怪我。当初看他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个小人……”


    “什么小人?”


    何兴旺走进来,打断他的话。


    刚才送张家人出去时,何兴旺已经跟他们聊过了。张修文确实想娶自己的女儿,还口口声声喊他岳父,这可把何兴旺高兴坏了。


    张修文多好的一个后生啊,想嫁他的人多了呢!当初侄女定下这门亲,何兴旺羡慕得很。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竟然落到他头上!


    何兴旺很满意这个女婿,自然见不得别人说他坏话,哪怕是二弟也不行!


    “二弟,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呢?”何兴旺皱眉道,“张家退亲,是他们不对,可他们也给你赔礼道歉了啊,你又何必紧抓着不放?你曾经也是个读书人,做人要有肚量,要宽容大度,否则这些年的书就白读了。”


    何明杰听得心里一肚子火,可他嘴笨,还没等他酝酿好措辞,一旁的刘彩英忍不住了,大声道:“原本定下了我家的桃雨,一转头居然又要娶谷蕊,哪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拿我们家的姑娘当猴儿耍吗?我的桃雨将来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何兴旺瞪着眼睛看她,“就为了叫桃雨好过,难道我要把这么好的女婿往外推?那你也太自私了。”


    “就是。”跟着进来的杨大凤脸上带着难掩的喜意,“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不管以前如何,反正现在人家看中了我们谷蕊,?????这是谷蕊的福气。你们做叔叔婶婶的,不说点好听的,反倒在背后说我女婿的坏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大凤内心充满了骄傲,故意用怜惜的语气对桃雨说:“你也别急,你跟张家有缘无份。等将来啊,我一定给你介绍个好的。”


    也是巧,前几日媒人找过她,有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条件看着还算不错。虽然是鳏夫,可人家的年龄也并不是很大,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呢。而且,男方家愿意出很高的聘礼。


    原本是想说给谷蕊的,没想到这丫头那么争气,竟然偷偷地给自己找了个好夫婿。既然这样,那个鳏夫倒是正好可以介绍给桃雨。如此一来,大房也就不欠二房什么了。


    “好了,滚回你们的屋子去!”何田见了大儿媳就生气,她那副嘴脸实在可恶。


    杨大凤不敢跟公爹顶嘴,赶紧闭嘴往后缩了缩。


    何田看向何兴旺,厉色道:“这门亲事,我劝你还是三思。他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将来未必不能做出别的。”


    何兴旺不满道:“爹!难道就只有桃雨才是你的孙女不成?你就不能盼着我们谷蕊好?”


    何田懒得跟他多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再做你的主,我是管不了你了,反正这门亲我不认的。”


    何兴旺当即不再多说,带上妻女赌气走了。


    等他们走后,何田看向二房一家:“你们还要我再劝不?”


    何明杰赶紧连声说不用。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心里自然是憋屈的,可好歹爹还是讲道理的,站在他们这一边,这让他心里生出许多安慰。


    何明杰看着桃雨,叹气道:“你爷爷说得对。张家不是好的,没嫁过去也是你的福气。等着瞧吧,我就不信他们能事事顺心。”


    刘彩英替女儿擦掉眼泪,自己却红着眼眶说道:“快收起这副样子,叫别人瞧见了,只怕还会笑话你。”


    何田点点头:“就是,别让人看了笑话去。你只管等着,将来我一定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保管叫他们眼红,连肠子都悔断。”


    第155章


    二房气氛沉闷,大房却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最近正忙着商议亲事,等婚期定下来后,何兴旺高高兴兴地去找何田:“爹,日子已经定下了。这可是你头一个孙女成亲啊,你不得有点表示?”


    何田眼睛一瞪:“你这是专门问我讨东西来了?银子都分给了你们两兄弟,我就只拿了几枚铜板。你的心也太黑了,连蚊子腿都不肯放过?”


    “爹,瞧您说的。”何兴旺笑嘻嘻地冲他挤眉弄眼,“谁不知道啊,二弟不是把银子都交给你了吗?”


    乡下的屋子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哪一面墙都不太隔音。但凡动静稍大一点,就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和耳朵。


    “张家聘礼给得足,谷蕊的嫁妆也不能简薄了,免得被人轻视。只是我手里就那么些银子,明年开了春,还要送永昌去读书,处处都要钱。爹,虽然我娘去得早,可你总归是我亲爹。这些年家里供着二弟读书,我也没说过什么。如今谷蕊要嫁人,又是你的孙辈里头一个成亲的,难道你不应该出一点么?”


    何田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偏心?你不读书,是因为我不想供你吗?还不是你自己学不进去,又坐不住,只读了三个月就死活不肯再去了。”


    话音刚落,何田就一脚踹过去,把何兴旺踹翻在地上:“你说这话可真是没良心。我把你抚养长大,又给你娶妻成家,我对你的义务已经尽到了。你的女儿要嫁人,那是你的责任,关我屁事?再说了,她抢了自家姐妹的男人,我要是她,羞都羞死了,居然还有脸来问我要东西。”


    “我不仅不会给她任何添妆,成亲那日我也不会出席的,因为我嫌丢人!”


    在原剧情里,何谷蕊勾搭上张修文以后,张家来退亲,在何家掀起了波澜。不过,这波澜并不大,转瞬即逝。原主想着张家执意要改娶谷蕊,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再加上他又盼着家和万事兴,于是就劝二房忍耐,并且还配合着大房,在外边说张家最初提亲的对象就是谷蕊。


    于是,这么一桩丑事就被遮掩过去了。


    何田可不是原主,没那么好的脾气。何谷蕊这个重生女自私自利,连自家姐妹已经定亲的男人都敢抢,那就不要怪他不给她面子了。


    何兴旺闻言顿时惊呆了,都忘记了从地上爬起来,他瞪大双眼:“爹,你怎么能这样,难道谷蕊不是你的亲孙女?她大喜的日子,你做为爷爷都不出席,外人会怎么说?”


    “我管他们怎么说,敢做就要敢认。滚滚滚,别在这里胡搅蛮缠,我看了你就来气!”何田拿起扫把赶人,何兴旺一时躲避不及,被扫把打了好几下,然后才满腹怨恨地走了。


    来之前何兴旺是绝对想不到这个结果的,他满心的打算就是从老爹手里拿点银子来花。结果银子没要到,还得知了一个噩耗。


    他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妻子。


    杨大凤顿时就不满了:“公爹真是老糊涂了!他只图自己痛快,一点也不顾念我们!公爹要是不出席,二房多半也不会来,那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不行,得想个法子。”


    杨大凤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给桃雨介绍一门亲事。既然二房埋怨大房抢了他们的女婿,那赔一个不就好了吗?


    而且,在杨大凤看来,男方虽说是鳏夫,可年龄也并不老,更何况人家愿意出很高的聘礼呢!


    对于没有儿子的二房来说,银子是很重要的。有了银子,将来老了就不怕了,想吃啥就能买啥。


    一旁的何谷蕊听完她娘的话,立刻拍手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娘,你快去跟二婶说。”


    上辈子她嫁过去后才发现那家人并不好相处,尤其是继子,又坏又毒,就像是她眼睛里的一根刺,想拔又拔不掉。


    上一世,堂妹嫁人后过得比她好多了,这一世该两人调换一下了,总不能福气就只落在桃雨身上吧?也该叫她吃吃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头了。


    杨大凤得了女儿的催促,也不拖延,立刻就去找刘彩英说话。


    刘彩英听完,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嫂子,桃雨怎么能嫁个二婚的?”


    “哎,你别只盯着这点,想想他们家给的聘礼,那么高,如今有谁家肯像他们家那么大方?人家花这么多银子娶回去的媳妇,能不疼着宠着?你信我准没错,桃雨要是嫁过去,肯定不会过苦日子的。”


    杨大凤说得信誓旦旦,刘彩英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好好的女儿,凭什么要嫁个带孩子的二婚男?


    杨大凤讲得唾沫横飞,把那个鳏夫说成了天神下凡。刘彩英性子再软,这时候也气得板着脸,冷冰冰道:“桃雨的亲事就不劳嫂子费心了。她还小呢,我打算多留她两年。”


    “……”杨大凤的滔滔不绝被打断,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我家谷蕊都要成亲了,你还留?当心将来更找不到好的了!”


    “嫂子,你!”刘彩英不善于和人吵架,只好转身就走。


    看着妯娌越走越远的背影,杨大凤往地上“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刘彩英回到屋里,在何明杰面前掉了几滴眼泪,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何明杰当即便道:“别理她。要是真那么好,谷蕊怎么不嫁?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把女儿许出去的,将来一定要找个比张家更好的。”


    刘彩英心里头舒服了一点,擦掉眼泪:“我听见公爹说他不会喝谷蕊的喜酒,我们怎么办?”


    依她本心来说,她也不想去,去了只会给自己添堵。可这话不能由她说出来,她总要顾忌丈夫的想法,那头毕竟是丈夫的亲大哥。


    何明杰叹了口气:“既然爹都不去,那我们也不去了。到时我们提前一天走,去看看岳父母。要是岳父母不嫌弃,就在那边住一晚。”


    刘彩英破啼为笑:“怎么会嫌弃呢?我爹娘不知多高兴呢。”


    何明杰抽空把这事告诉何田,何田听完点头道:“你们避开也好。他们不要脸面,你可别凑上去,免得沾一身腥。”说着,又掏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去岳父家别空着手上门,好歹买点像样的礼。这些年你媳妇贤惠孝顺,也让她高兴高兴。”


    “好。那爹你呢?”何明杰笑着答应下来,随即又担心老父亲一个人怎么办。


    “别担心我,我的去处多着呢。”何田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过了两日,嫁出去的女儿何芳林回来了,她是大房请来的说客兼救兵。


    原主对何芳林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因为何芳林跟何兴旺是一个娘,所以他们兄妹俩的?????感情要更深厚一些。


    何芳林听嫂子说完,先是替侄女说了一门好亲事而感到高兴,接着又因为何田不肯出席而生气。


    她道:“又没成亲,自然是谁有本事谁就嫁过去了,也不知爹在气什么。不论张家那小子娶谁,左右他都是我们老何家的女婿,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嫂子你放心,我这就和你一起回,我去劝劝我爹。”


    何芳林回到娘家,正巧刘彩英在院子的角落里搓洗衣裳。何芳林停住脚,说道:“弟妹,洗衣裳呢?我也听说了,爹执意要跟着你们二房过,以后你可得好好伺候他。要是爹有哪里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孝顺爹。”


    刘彩英含笑应了,用干净的水冲了冲手,准备去给大姑姐泡碗粗茶来。


    杨大凤忙道:“你洗你的,我来。”


    杨大凤颠颠地泡了两碗粗茶,然后给大姑子使了个眼色,默默地出去了。


    何芳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对着何田讲了一大通道理,说得嘴巴都发干,幸好还有一碗粗茶可以润润喉。


    何田看着她自以为是的样子,不由地怒道:“你特意回娘家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些?何谷蕊抢自家姐妹的男人,她还有理了?这么没脸没皮的,我脸上臊得慌,绝对不会去喝她的喜酒。你也省省吧,赶紧回婆家去,别瞎掺合。”


    “瞎掺合?娘家的事我还不能提点意见了?”何芳林的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声音比何田更加响亮。


    何田板着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何芳林却丝毫不怵,微微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看回去,还意味深长地说道:“爹,你如今年纪大了,万一将来小弟靠不住,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指望大哥和我?”


    孩子大了,懂得用养老来拿捏老人了。何田突然笑了:“指望你们兄妹俩?你想得实在太多了。你大哥不是个好的,你也不是个好的。赶紧走,赶紧走。”


    何田挥手赶人,何芳林脸面上挂不住,眼圈顿时就红了,赌气出了屋子。


    院子里洗衣裳的刘彩英把屋里的对话听得真真的,见到大姑姐红着眼眶出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去安慰。


    急着得到一个结果的杨大凤赶紧迎上去,一脸关切:“芳林,怎么样了,爹松口了吗?”


    何芳林不相信嫂子没听见屋里的对话,不由地恼了,埋怨道:“爹眼里哪还有我?我说话能顶什么用!自从有了后娘,我和哥哥就像地里的小白菜……”


    话落,余光瞥见一旁的刘彩英,又道:“爹眼里心里只有弟弟一个人,我和哥哥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彩英闻言顿感局促尴尬,想说些什么,嘴巴又像被糊住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156章


    何田大步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中气十足地冲何芳林吼道:“你这话是在说我偏心?”


    “摸摸你的良心。当初我没叫你大哥去读书吗?是他自己坐不住,死活不肯再去。至于你,我是短了你的嫁妆还是胡乱把你嫁了?你凭良心说,我亏待你了吗!”


    何田说的都是事实,何芳林的嫁人对象,是原主在能选择的范围内挑了个最好的,还征得了女儿的同意。又按照当时的行情置办嫁妆,不叫她丢脸。家里一直供着读书人,那么艰难,原主也没扣下男方家送来的聘礼,全部交给她带走。


    如果这样何芳林还说原主偏心,那可真是太没良心了。


    何芳林又羞又臊,整张脸都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只好掩面回婆家去了。


    小姑子掩面而走,杨大凤看得怔怔的。


    何田扭过头,把怒火对准了她:“你也是!往后别再让我听见你在背后乱嚼舌根。这些年,家务活儿几乎都是小儿媳领着两个女儿做的,你身为长媳,惯会偷懒耍滑,你当我眼瞎没瞧见?我以前只是没说破罢了。”


    杨大凤偷懒了这么些年,把本该自己干的家务活儿都推给刘彩英。她还自以为很聪明,没想到被公爹一下子点破,顿时也像何芳林一般,羞得整张脸都红了。


    “再让我听见从你们嘴里冒出偏心等字眼,我就去外面说你们不孝。”何田威胁道。


    杨大凤确实被吓住了,虽然女儿即将嫁人,可她的儿子还小呢,马上也要去读书了,怎么能背上不孝的名声,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杨大凤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吭声,乖巧得如同一只鹌鹑。


    何田这才满意地回了屋,阿宝跟在他背后,尾巴摇得飞快。


    *


    张修文迫不及待想要抱得美人归,何谷蕊也担心日子拖久了婚事会有变,因此婚期就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


    终于到了这一天,提前一天何明杰就领着妻女去了岳父家。何田没有提前出门,喜日子当天,何田睡醒,洗漱完毕就准备带着阿宝去城里闲逛。


    因为要办酒席,来了很多帮忙的村民,家里闹哄哄的。天还没亮,何谷蕊就被叫醒了,这会儿正在她的屋子里上妆梳头呢。


    何田刚走到院子里,何兴旺一眼瞧见,连忙讨好地喊了一声“爹”。


    何田只是“唔”了一声,脚下没停,继续往外走。


    何兴旺顿时急了:“爹,你去哪儿?”


    他以为他爹只是放狠话,没想到是真的要躲开不喝喜酒啊。这怎么行,在场还有这么多亲朋好友都在看着呢。


    何田理都没理他,只是越走越快,把那一片热闹给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何兴旺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捏紧了,偏还有不识趣的问他,何叔要去哪里,何兴旺只能讪笑着说爹有点急事。


    那人又问,你二弟一家子呢?怎么一个也没瞧见?


    何兴旺继续讪笑,说弟妹的娘家出了点急事。


    那人终于识趣了不再发问,只是和其他人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何田领着阿宝,顺着大马路一直往前走,约摸半个时辰后就进了府城。


    这座府城规模挺大,街上人来人往,何田慢悠悠地在城里逛了一圈,然后挑了家看起来最气派的酒楼。


    他身上穿着唯一的一套出门做客的衣裳,虽然有九成新,但也是粗布做成的,一脸饱经风霜,看上去跟这家酒楼格格不入。就连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都穿着细绵布衣裳,看上去比何田体面多了。


    何田没有丝毫的自卑或心虚,一脸坦然地往里走。


    店小二见状微微一愣,他一眼就认出这位是从乡下来的,看上去也不像有钱人。不过他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快或者鄙夷,反而热情地笑着说道:“客官,里面请。”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宠物不准入店的说法,阿宝紧贴着何田的大腿,也混了进去。


    何田微微颔首,这家店的服务态度还不错,并不因为他衣着简陋而拒之门外。


    店小二有些忌惮狗,特意选了一张周围没人的空桌。何田大大方方地坐下,还叫阿宝趴在最里面的位置去。


    接着,店小二送来菜单,何田看过后按照自己的口味选了一荤一素,又叫了一小壶酒。


    不多时,酒菜都上来了。何田先夹了几块肉扔给阿宝,阿宝接得很准,没让肉落地,在半空中就张嘴接住了。然后,何田才慢慢地吃起来。


    也许是担心他付不起银子,店小二时不时就要往这边看几眼。


    何田由着他看,慢条斯理地吃饱肚子,这才招来店小二,问道:“请问你们东家在不在?我这里有两道菜谱,不知他感不感兴趣。”


    何田在后世呆过,也有厨艺在身上,他脑子里的菜谱是这个时代的人拍马都赶不上的。随便挑了两个,就让东家欢喜不已。


    从店小二的为人待客就能看出来,这家酒楼的东家是个会做生意的。他也没故意压价,以三百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不仅如此,东家还大方的给何田免单,并且叫后厨送了一盆大骨头过来,这是专门给阿宝的。


    阿宝看看骨头,接着又看向何田。


    “吃吧,吃饱了我们再走。”何田笑眯眯道。


    阿宝这才埋头狂啃。


    耐心等阿宝啃完那盆骨头,何田从酒楼出来,又去街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大包小包的回家去。


    此时天色快要擦黑,二房一家子也回来了,一见亲爹到家,何明杰赶紧迎上去,一边接过何田手里的大包小包,一边关切道:“爹?”


    把亲爹一个人留在家里,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事,也没饿着,我好着呢!”何田中气十足地回答道。


    何兴旺刚从邻居家回来,办酒席需要的一些东西得从别人家借,比如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之类的。光是还这些东西,他就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


    他不好对何田说什么,于是便冲着何明杰大发脾气:“我还是不是你哥了?你侄女的好日子,你竟然躲了出去。你还有良心吗?我白?????对你好了!”


    杨大凤正在厨房里收拾。女儿嫁了出去,又分了家,这么一大堆活儿只能靠她一个人完成。正累得心浮气躁,闻言不由得使劲摔摔打打起来,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何田不惯她,扬声朝里喊道:“屋里是进耗子了吗?叮叮当当的。你再摔一个给我听听?”


    公爹发了话,杨大凤不敢不听,厨房瞬间安静下来。


    何田这才满意了,接着又看向何兴旺:“你女儿做了没脸没皮的事,我们不想凑那热闹,有什么不对?你二弟长了腿,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管他,你算老几?”


    何兴旺被骂得一声不敢吭,只好灰溜溜地躲去了厨房。


    被亲爹护着,何明杰虽然女儿都那么大了,心里也不可避免的觉得美滋滋的,他很高兴地问:“爹,你都买了些什么?”


    “怎么?怕我把你的银子全花光了?”何田斜眼看着他。


    “怎么会呢。”何明杰赶紧道,“银子既然给了爹,那就全由爹做主。不论花去哪儿,儿子都绝不会心疼的。”


    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能让老爹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屋,何田一一打开带回来的东西:“肉是我们自己吃的,别省,吃没了我再去买。我还给自己添了两身成衣,没给你买。这些新料子是给你们的,叫你媳妇抽空做出来,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新衣穿了。点心你拿走,这几块大骨头是给阿宝的,你可不能抢。”


    “汪!”阿宝似乎也听懂了,冲着何明杰叫了一声。


    何明杰:“……”


    他怎么可能跟狗抢骨头呢?虽然骨头因为没多少肉而价格便宜,可是这么给狗吃,会不会太奢侈浪费了?


    何田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到他手上:“拿去。别说爹没想着你,也是怕你手头没银子,处处不方便。”


    何明杰很孝顺,分家得的银子都交给了何田,自己身上就只留了几个铜板。这次去岳父家,买礼还是何田主动给的钱。


    何明杰看清银票的大小后,赶紧把门关好,然后做贼似的低声问:“爹,你哪来的银票?”


    他爹不会是干坏事去了吧?被官府抓到是要坐牢的啊。


    “赶紧还回去。如果实在不行,就说是我干的。”何明杰只觉得手里像握住了一块火炭,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烧起来了。


    反正,绝对不能叫年纪一大把的亲爹去坐牢!


    “瞎说什么呢!”何田笑骂道,“我既没偷也没抢,这是我卖了两道菜谱得来的,就是府城最有名的那家酒楼。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何田说得有名有姓的,何明杰心里的疑虑去了一小半,接着又问道:“爹,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哪来的菜谱?”


    “我什么时候不会做饭了?”何田瞪了他一眼,“你娘去得早,你们小时候哪顿饭不是我做的?我既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把你们拉扯大。”


    “辛苦爹了,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何明杰满心感动,顿时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爹。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随便用两个菜谱就能卖个好价钱。以前没做给你们吃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好肉。”何田摸着下巴,“真论起来,我比你聪明多了。”


    “是是,爹最聪明了。”何明杰连连点头,含笑吹捧。


    何田坦然接受了,又扔下一个大雷:“我仔细想过了,想要出人头地,还是得有人去读书。你不行,还是我来吧,我要去考科举!”


    第157章


    何明杰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呆呆地看着何田。


    何田双手背在身后,目视窗外,沉声道:“你没听错,我要去读书考科举。这个家,还是得靠我啊。”


    “爹。”何明杰犹豫好半晌才道,“您今年都四十二了,现在才去读书,会不会晚了点?”


    “哪里晚了?也有很多人五六十岁才考中的。”


    “可是,可是……”


    何明杰结结巴巴。人家虽然一把年纪了才考中,可之前几十年一直在读书,他爹现在连字都不认识啊,这如何能比?


    何田瞪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梦话?我也是有基础的。就你学的那些,我全都会!”


    何明杰惊奇地看了何田一眼,然后仔细回想。


    他每次在家里捧着书本用功的时候,只要他爹不忙,都会在旁边笑眯眯地陪着。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爹说不定真有一点基础的。


    “好了,我有银子,束脩也不用你交,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何田懒得多说,直接拍板。


    何明杰没有再说不中听的话。他本来就很孝顺,他爹又有银子,就算考不中也没关系。于是,他笑眯眯道:“既然爹打算去读书,我那里还有几本书,一会儿都给爹拿过来。”


    “嗯,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何田点头,一脸欣慰。


    何明杰不仅把书拿过来了,连同他用剩下的笔墨纸砚也一并拿来了,乐呵呵道:“以前爹供我读书,如今换我来供爹,束脩我交。”


    “用得着你?我身子的银子比你多。”何田笑骂道。


    “爹,用不用我教你识字?”何明杰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用,这些我都会,早就记在心里了。”何田翻开三字经,利落地念了两页,然后一脸得意道,“你小时候读书喜欢用手指头指着读,哪个字念什么,我早就跟着你学会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爹真聪明!”何明杰此时是真心地佩服他爹,只是对于他爹能中举还是不抱什么希望。


    这些东西何田都会,等儿子走后,他就把这几本书压到枕头底下了。


    很快就是何谷蕊回门的日子,天还没亮大房就起身了,开始准备用丰盛的饭菜迎接新姑爷。


    被何田骂了,何兴旺这两天一直没敢往他跟前凑。今天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他这才过来请何田过去吃饭。


    “爹,今天谷蕊回门,你也过去坐坐,正好见见你的孙女婿。”何兴旺笑眯眯道。


    何田直接拒绝道:“不去,没空。”


    何兴旺热情道:“我买了肉,还有一条鱼,又打了一壶好酒。爹,你过去吃一点儿,都是好菜呢!”


    “不稀罕,我自家有饭!”何田板起了脸。


    何田态度过于坚决,无论何兴旺怎么劝说都不肯去,最后何兴旺只好黑着脸悻悻地走了。


    等他走后,何田去厨房找到正在做早饭的小儿媳,对她说:“中午我们吃点好的,炖一锅排骨,再做一大碗红烧肉。”


    “好。”刘彩英赶忙应了。


    前两天公爹买回来好多东西,吃不完的肉和排骨她都用盐腌起来了。公爹不仅给了她男人银子,还买了许多布料,又特意给桃雨买了一根金簪。公爹也没忘了她的小女儿初夏,因为初夏年纪还小,便许诺说等她再大一些,也给她买一根金簪。


    哪个姑娘不爱好看的首饰呢?原本桃雨心情郁郁,也因这根金簪开朗了不少。


    何田离开厨房后不久桃雨就进来了,她刚洗漱完毕,准备帮忙做饭。


    刘彩英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仍然穿着以前的旧衣裳,便道:“新衣已经做好了一件,怎么不换上?你爷爷送你的簪子也戴上,打扮得好看一点。”


    桃雨摇摇头,坐到灶前烧火:“爷爷都还没穿上新衣呢,再说了我要干活,还是旧衣裳更方便,也不怕弄脏。”


    刘彩英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道:“厨房里的活儿不多,用不着你帮忙。你听娘的,赶紧换上。今天是那边回门的日子,我们偏要打扮得好看一点,不过是一个不守信诺的小人罢了,不值得我们为他伤心难过。”


    如今分了家,刘彩英不用再煮一大家子的饭,只不过多了一副碗筷,添上公爹那份而已,这活儿对她来说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嗯。”桃雨点点头,觉得娘说得有道理。


    刘彩英这才高兴了,又嘱咐道:“换好后,把给你爷爷新做的那一身送过去,跟他说,剩下的几套要晚几日才能做好。”


    桃雨乖乖应下,赶紧去了。


    何田没想到小儿媳竟还想着给自己做新衣裳,那些布料是专门买给二房一家的,他乐呵呵地对孙女桃雨说:“不用再给我做了,我买了两套成衣,已经够穿了。”


    桃雨抿嘴一笑,并不接话。


    怎么能不给爷爷做呢?爷爷买回那么多料子,人人都能做几身,自然不能少了爷爷那份。


    桃雨换上了新做好的细棉衣裙,不仅柔软,颜色也鲜亮,衬得她整个人都明亮了好几分。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边插|着何田买给她的金簪。


    何田看着她,点头道:“这样好看,以后日日都这么穿,不用担心它会坏,坏了我再买新的。”


    以前为了供何明杰读书,家里穷。何谷蕊因为是大房唯一的女儿,一年还能得到一身新衣,?????二房的妻女压根不敢提要求,穿的全是旧衣裳,还任劳任怨,所以那三人看起来灰扑扑的。


    何明杰从老爹这里拿了银子回去,并没有瞒着妻女,只是没告诉小女儿初夏,因为她年纪太小,怕她在外面乱说。


    桃雨知道自家现在有钱,那可是五十两啊,爹爹读书一年的束脩要二两银子,能读二十五年。况且爹爹已经决定不读了,所以她们现在不必再像以前那般简省了。


    桃雨乖巧点头:“新衣是娘带着我一起做的,要是有哪里不合身,您告诉我,我拿回去改改。”


    何田抖开新衣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笑眯眯道:“不用改,很合适。”


    *


    吃过早饭,何田就去地里干活,阿宝摇着尾巴紧紧跟随。何明杰见状,也扛了一把锄头跟上。


    何兴旺夫妻俩早早地就用过了早饭,等得心焦,干脆站到大门口,朝着远处张望。


    等啊等啊,小路的那头远远地走来了一对人影,何兴旺夫妻俩喜得赶忙迎上去。


    何谷蕊跨进院门时,正巧桃雨刚从厨房出来,何谷蕊顿时一愣。


    以前总是灰扑扑、显不出几分颜色的堂妹,居然一下子变得好看多了。头上甚至还戴了一根金簪,而且一看就是实心的。


    这可把她给比下去了。


    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何谷蕊自然会精心打扮,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数张修文送给她的镏金簪。


    本以为能艳压全场,让娘家人都羡慕不己,没想到堂妹居然有根实心金簪,这是她比不过的,真是气死人了!


    何谷蕊都顾不上思索桃雨这根金簪是哪里来的,赶忙去看她的新婚丈夫,生怕他会被焕然一新的桃雨给勾走心神。


    还好,张修文正笑吟吟地跟岳父母寒暄,压根没注意到这边。


    桃雨没料到他们会这时候进门,也没打招呼,立刻退回到厨房里。


    刚把灶台收拾干净的刘彩英见女儿脚步匆匆,忙问:“怎么了?”


    “堂姐回来了。娘,我去给爹送水。”


    “好。”刘彩英手脚麻利地泡了一大壶粗茶,又嘱咐道,“等院子里没人了再出去,一会儿我们都去地里。”


    趁着何兴旺把女儿女婿迎进屋,刘彩英才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家,去地里帮忙干活。


    不是农忙季,地里的活儿不多,只是拔拔草之类的。何田不让两个孙女下地,叫她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呆着。


    日头越升越高,火辣辣地炽烤着大地,何田抬头看天,已经过了巳时,于是便招呼众人回家去。


    杨大凤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香味飘散开来。刘彩英洗净手,也要准备做饭,毕竟炖排骨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大房这一餐有鱼又有肉,只是份量不多,各做了一盘而已。二房这里,因为何田提前吩咐过,所以刘彩英十分舍得,炖了大半锅排骨,又做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霸道的香味顿时就将大房那边传来的味道给盖住了。


    乡下人家平时很少吃肉,所以对肉香味特别敏感。杨大凤碍于孝道,本打算等菜做好了,捡上小半碗素菜,面上再铺几片薄肉,然后给公爹送过去。如今闻着从二房传来的霸道香味,气得她脸都黑了。


    陪女婿说了半天话的何兴旺抽空来到厨房,想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了,见妻子黑着一张脸,便问:“怎么又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了?”


    自从分家后,大房的家务活全落到杨大凤头上,她觉得很累,时常抱怨自己辛苦。


    杨大凤放下锅铲,朝着二房的方向呶了呶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本来打算给公爹送一碗菜过去,如今用不着了,人家未必稀罕,吃得比我们还好呢!”


    何兴旺一脸无所谓:“那就不送了,留着我们自己吃。”


    第158章


    杨大凤准备了四样菜。


    她从自家菜地里拔了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菜杆用来炒肉,剩下的菜叶子单独炒了一盘素菜,又烧了一条鱼,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用来下酒正好。


    这样的一顿饭对乡户人家来说算是极好的,能赶得上年夜饭了。


    张家一直节衣缩食供张修文读书,日子并不是很宽裕,家里吃肉的次数也不多。因此,见到这一桌菜,张修文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这时,二房的饭菜也做好了,桃雨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炖排骨,从厨房出来,往吃饭的堂屋走。初夏跟在她后面,手里端着一大碗堆得直冒尖的红烧肉,那肉块大小适中,烧得油光发亮。


    张修文眼神好,门又是敞开着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和二房的伙食相比,大房这一桌菜就有些不够看了。他忍不住想,要是二房能把菜端过来大家一起吃,那才好呢。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愧对何家二房,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吃,赶紧吃。”何兴旺热情地对女婿说道。


    大房开始用午饭了,二房的气氛比他们更好,因为这边的菜量很大,每个人敞开了吃都吃不完。


    吃饭前,何田先给阿宝拔了一碗饭菜,排骨和红烧肉堆得满满的,二房的人对此都没意见。


    大房那边吃完饭,杨大凤在厨房洗碗,何谷蕊站在旁边陪她说话。


    “娘,桃雨头上那根簪子哪来的?”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终于找到机会问一问了。


    “我哪知道?”杨大凤想了想,“多半是二房的人气不过你抢走了他们的好女婿,打肿脸充胖子,买根簪子回来充脸面呗。”


    何谷蕊不太相信,拧着眉头:“不可能吧?这可不便宜。”


    杨大凤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管她呢,反正没花咱们的钱。也是,人家现在不用供读书人了,手里的分家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啊,将来没饭吃可别借到我头上。”


    “对了,你婆家人待你怎么样?”


    “挺好的,这两天修文一直缠着我。”何谷蕊前世嫁过人的,说起这种事实在装不出来羞涩,于是便垂着头。


    杨大凤只当她在害羞,便笑道:“这样好,最要紧的便是抓住男人的心。若是能早些怀上,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张修文一朝开荤,满脑子都是夫妻间的那些事。再加上何谷蕊放得开,比一般姑娘大胆多了,勾得张修文这几日连书本都没摸过。


    张父张母早就对她不满了,只是碍于儿子刚成亲,不好说而已。


    何谷蕊不傻,也看出公婆对自己有些不满,不过她不在乎。就像她娘说的,只要能紧紧抓住丈夫的心,公婆那边自有丈夫出面去应付。


    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再也不想像前世那样憋屈,她要在丈夫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再也不要排在任何人的后面。


    想到这儿,何谷蕊便问:“娘,上回给桃雨说亲的事如何了?”


    她还是想把堂妹嫁给自己上辈子的男人,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所谓有苦同当,这才叫亲姐妹呢!


    “别提了,你婶子不同意,当场就摆脸色给我看。”杨大凤洗干净碗,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错过实在可惜。小婶只是一时想不通,娘,你多提几次,慢慢的她就能想明白,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杨大凤并不想揽下这件事,二房的桃雨嫁得好不好关她屁事。她巴不得侄女嫁得差一些,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今女儿嫁给了张修文,将来指定出头人地。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张修文,即便有,人家也会嫌弃桃雨是个退过亲的。


    “行行,我记下了。你呀,还是那么好心,我只怕人家不肯领你这份情呢。”杨大凤充满优越感地说道。


    何谷蕊抿嘴一笑,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直到半下午时分,张修文才领着何谷蕊回家去。临走前,他还想来给何田问安,何田没开门,连应都没应一声。


    “爹可能下地去干活了。”何兴旺讪笑着解释道,一面送他们出去。


    张修文面上依旧含着笑,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何谷蕊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快些走吧,回家迟了爹娘会担心。”


    张修文正是跟她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妻子一撒娇,他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立刻扇着翅膀飞走了。


    何兴旺夫妻俩站在院门口,目送女儿女婿走远,等回到屋,关上门就开始骂何田和二房的人不给他们面子。


    他俩把声音压得极低,二房的人确实没听见,但何田耳聪目明,听得真真的,在心里又给他们记了一笔。


    回门的热闹刚刚散去,何兴旺两口子又开始琢磨送儿子去读书的事情。


    众所周知,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尤其书本和笔墨纸砚,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何兴旺摸着下巴说道:“反正二弟也不读了,他那里肯定还剩下不少,我去要过来,正好给咱们儿子用。”


    杨大?????凤心里不太乐意。


    她儿子那么聪明,凭什么要用小叔子剩下来的旧东西?小叔子读那么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多半身上是有些霉运的。用他剩下的东西,也不嫌晦气!


    何兴旺叹了口气,扳着指头算自家还剩下多少钱。


    分家时得了七两半的银子,谷蕊出嫁花了一两多来置办嫁妆,主要是一床喜被和几身新衣裳。这样的嫁妆在乡下来说算是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落于人后。


    幸好女儿有本事,把张修文迷得神魂颠倒,硬是想办法给她弄来一根金簪,这样就体面多了。


    学堂所有的花费,一年约摸要二两银子,他手里剩下的这点可供不了永昌几年,还是要努力干活啊。


    杨大凤听着丈夫在那里自言自语了一通,最终还是穷鬼战胜了晦气鬼,点头道:“那你赶紧去问问小叔子,要是去得晚了,他给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何兴旺抬脚就去了,何明杰抱歉地对他说:“大哥,你来晚了,我已经给爹了。”


    “爹拿着干嘛,他又没用,我去找他要。”何兴旺眉头一皱,说完转身就走。


    “大哥,你别去了,爹有用的。”


    何兴旺不理会,只当是二弟自私,自己用不着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侄儿用。


    何兴旺大步来到何田的屋子,开口要这些东西。何田摆摆手:“不给。过几日你二弟就要陪我去先生那里报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读书,然后下场考科举。”


    何兴旺一听,顿时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


    何田一脸深沉道:“我们这个家,指望你们两兄弟是不行的了。靠人不如靠己,我自己去,我就不信我读不出个名堂来!”


    何田没打算把这事瞒着,因为瞒也瞒不住。


    何兴旺这时候才回过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拍着大腿,痛惜地大叫起来:“爹啊,你老糊涂了啊!”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读书,那不是白白糟蹋银子吗?说句难听的,你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与其把银子糟蹋了,爹你还不如供我家永昌呢!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指定能在爹你闭眼前考出个功名。”


    何田脱下鞋,就要去打他嘴巴。


    何兴旺一边躲一边辩解:“我虽然说话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啊。爹,你可不能因此打我!”


    何兴旺年轻力壮,躲得还算灵活,他本以为爹一个老头子,肯定打不着自己。没想到何田这些天已经将这具身体蕴养得差不多,虽然外表看着还是四十多岁的样貌,内里已经和年轻人无异了。


    何田抽冷子,一鞋底拍到何兴旺的嘴巴上,怒骂道:“你个不孝子,居然还敢咒我!”


    何兴旺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打个正着,而且老爹的手劲儿真大啊。他捂着被打得发麻的嘴巴,用控诉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何田。


    他倒是想怒愤,可是他又不敢。


    毕竟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说出去都没人可怜他,只会嘲笑他女儿都出嫁了还要挨老爹的揍。


    何田慢悠悠地把鞋穿好,说道:“我打你是因为你嘴巴太臭,该打。再说了,我去读书又没花你的钱,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还不快滚!”


    大房子一家子都是白眼狼,何田凭什么把东西让给他们?


    何兴旺捂着嘴走了,来到院子里,便觉得牙根隐隐做痛。他这才松开手,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里面竟然有一颗大牙。


    他爹竟然把他的大牙给打掉了!


    何兴旺又恨又气,扭过头阴沉沉地看了一眼何田的屋子,然后才回了自己屋。


    杨大凤见自家男人神色有些不对,忙问怎么了。


    何兴旺舔了舔嘴巴里缺了一颗大牙的牙洞,黑着脸道:“被我爹打了一巴掌。”


    他没好意思说是用鞋底扇的。


    杨大凤心头一惊,想仔细问问,又怕触了男人的霉头,于是只道:“书本拿回来了吗?”


    “拿什么拿,我爹说了,他也要去读书!”何兴旺恨声道。


    杨大凤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如同白日见了鬼:“什、什么?”


    第159章


    何田要去读书的消息,很快就从大房这里传了出去,一时间成为全村人议纷的对象。甚至不少人还跑来劝他,劝他不要浪费银子,别去做那无用功。


    何田只是微笑,随便他们怎么劝,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没两天,何芳林也听说了这事,立刻回到娘家。刚进院子,就被大嫂杨大凤拉进屋说悄悄话。


    杨大凤从窗户里瞥了一眼二房那边,皱眉撇嘴地说道:“最近你弟弟也不知怎么了,先是给桃雨买了一根金簪,那可是实心的,得花不少银子呢!又买回许多好料子,二房人人都穿着新衣,比出门见客还穿得好。如今爹又闹着要读书,我实在是担心啊,照这么下去,难道二房要卖房卖地?”


    “唉!”何兴旺坐在旁边,长叹一声,“当初分家时,爹非要跟着二弟过。如今弄成这样,我只担心爹将来会吃不上饭。前两天,我刚听说这事,就去劝了。结果倒好,爹不仅不听劝,反倒打了我一巴掌。我也算看明白了,我在爹的心里最多算根草,他那一巴掌可一点也没留力,把我的牙都打掉了一颗。”


    “还有这事?”


    何芳林不敢相信,何兴旺便张大嘴巴,给妹妹看自己嘴里的牙洞。


    “爹也太狠心了,我去找他!”何芳林气得不行,转身就走。


    她先把何明杰叫上,一起去了何田的屋子。何兴旺夫妻俩没有跟过来,都趴在窗户边上紧紧盯着这边呢。


    何芳林走在前面,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去了。


    原本趴着的阿宝立刻起身,警惕地看着她。因为知道这是自家人,所以阿宝也没叫,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何芳林心情不好,见狗仿佛盯贼似的盯着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想把狗踹到一边去。


    阿宝机灵地躲开了,没让她踹着。


    何田见状,一脸不悦:“阿宝招你惹你了?是不是婆家地方太小,装不下你,所以你才跑回娘家来作威作福?”


    对着这个便宜女儿,何田实在喜欢不起来。


    在原剧情里,何谷蕊嫁给了张修文,她嫁妆简薄,帮不了婆家多少,而供养一个读书人是很费钱的。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娘家人头上,不断地回娘家借钱。


    把爹娘的钱借光以后,她就找何明杰借,又找姑姑借。张修文考了好几次才考中秀才,这期间也多亏了何明杰跟何芳林肯借钱给他。


    张修文终于考上了,发达以后,为了不落人口实,自然是要将欠银全部还清的。他让妻子去办这件事,何谷蕊却只还了自己爹娘和姑姑家的钱。


    对于二叔,她连半个铜板都没打算还。


    在她看来,爹娘供小叔子读书这么多年,小叔子供她丈夫读书,那也是应该的。


    张家发达以后,何谷蕊把爹娘接走,在城里安顿起来。就连姑姑何芳林家,也送了许多好东西过去表示感谢,唯独漏下了何田跟何明杰。


    她摆明了不待见这两人,何芳林为了那点好处,一声不吭,甚至还多次在何田面前帮忙说好话,说大哥大嫂虽然跟着去了城里,可是过得一点也不好,就是生怕何田会仗着辈分,去城里闹事。


    原主对何芳林这个女儿已经尽到了责任,何田自觉并不欠她的,所以也不想忍耐。


    “我作威作福?”何芳林满脸不敢置信,站在原地气了半晌,然后才道,“爹,你眼里还有我和大哥吗?你先是打了大哥,现在又来骂我。”


    她眼圈都红了,听上去特别委屈。主要是因为老爹当着小弟的面骂她,让她特别没面子。


    “你不在婆家好好过日子,偏要跑回来找骂,这能怪我?”何田理直气壮道。


    何芳林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干涩的眼角,直言道:“我再不回来,爹你就要把这个家给毁了!”


    “小弟,你来说说,为什么要由着爹胡闹?”何芳林厉声责问。


    面对何明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何芳林底气很足,反正她将来也不指望小弟给自己撑腰,她还有大哥呢。


    不能考取功名的弟弟,能带给她什么好处?她也就不必再对他和颜悦色了。


    “姐,你也知道,爹的心愿是家里能有人高中。既然我没这个天分,爹又有心,就让爹试一试吧。”何明杰的态度很温和。


    “爹,你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甚灵光了,为什么不把指望放在永昌身上呢?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这么早分家。一家子人合伙供永昌,那样多好。”


    何田实在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儿,皱眉看着她:“你还有事没?若没事就赶紧回去,别在这里指手划脚。”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何芳林气性上来也不管不顾了,“爹,你要是能考中,日头都得打西边出来。与其把银子浪费了,你又不乐?????意供永昌,那还不如给我的儿女买几身新衣呢。这样他们还能念着你的好,将来好好孝敬你这个外公。”


    何田也恼了:“怎么,没这几身新衣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外公了?行行,今天当着你弟弟的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将来我不指望你哥,自然也不会指望你。就算我穷到去讨饭,也不会从你家门口经过!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爹!”何芳林气得直跺脚,然后发狠道,“好好,我只愿爹你将来不会后悔!”然后咬牙含恨地走了。


    何明杰去拉她,结果没拉住。他还想追出去,却被何田阻止了:“不必管她。”


    “爹。”何明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没事,我心里有数。”何田一脸淡然。任何想拿捏他的人,何田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


    镇上一共有两家私塾,一家的先生是秀才,另外一家的则是个老童生。秀才这家收费要贵一些,光是学费就要二两银子,再加上书本笔墨纸砚之类的,一年下来最少也得预备三两银子。


    老童生家收费比较便宜,学费只要一两银子,算上笔墨纸砚的开销,一年下来二两银子就足够了,节省一点还能有剩余。


    之前何明杰就在老童生那里读书,虽然没读出个名堂,但这主要还是他天赋不够。老童生性情宽和,教书也认真,从不因学生家贫而瞧不起,全都一视同仁。


    不过,选择去秀才家读书的人更多,只因秀才的功名强过童生。比如张修文,他就一直在秀才那里读书。


    何田满肚子学问,压根不需要人教,可以直接下场。为了不过于惊世骇俗,明面上还是得找个先生,于是他选择去老童生家。


    由小儿子陪着,何田见到了老童生。老童生很高兴地收下他这个老学生,还夸赞他有向学之心。


    何明杰抢着付了束脩,从童生家出来,他又提出今天应该买点好的回家庆祝一下。


    何田欣然答应,提醒他还要给阿宝买几块大骨头。


    也是巧了,这一天恰好何兴旺领着儿子去了秀才家,交完束脩,又买了些必需品,二两多的银子就花出去了。


    何兴旺剩下的银子不多了,他连半个铜板都不敢随意乱花。可是永昌眼巴巴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何兴旺才忍痛给儿子买了一个肉包子,鼓励他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不要让他的银子白花了。


    何田回到家时,何兴旺早就到家了。何田走在前面,何明杰提着肉和骨头走在后面。


    正在院子里干活的何兴旺一眼就瞧见了,他不敢问老爹,于是便对何明杰道:“又买了肉?”


    “是啊。”何明杰乐呵呵地回答道,“从明天起,爹就要去童生家读书了,所以庆祝一下。”


    何兴旺撇了撇嘴,神态高傲:“我家永昌也去秀才那里报名了。”


    何明杰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两家私塾各有利弊。秀才功名更高,但收费也贵,去那里的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能结识一些人脉,但学生间的攀比之风盛行。


    “大哥,要不今晚你们过来一起吃?”何明杰提了提手里的肉,邀请道。


    何明杰性情宽厚,之前确实生气谷蕊抢了自己女儿的亲事。不过就像爹说的,张修文那种品行差的人,没嫁过去更好。


    因此,他慢慢地也就想开了。如今他跟大哥同住一个屋檐下,亲爹又健在,亲兄弟之间弄得像生死仇人也不好,一来外人会说嘴,二来他也是不是想让爹为难。


    何兴旺没买肉,他觉得何明杰这个动作像是在嘲笑他,因此板着脸冷硬地拒绝了。


    何明杰没有再劝,提着肉去了厨房,交给妻子打理。


    何兴旺干完活儿回到屋里,杨大凤一把拉住他,小声道:“你傻呀,那边有肉,为什么不去吃?就算你不想去,让我们永昌过去吃一点也是好的。”


    永昌去村里玩了,此时不在家。


    何兴旺黑着脸,低声骂道:“吃什么吃,缺那几口肉会死?现在过去吃了,将来他们揭不开锅就来找你借了。”


    大房一家子并不知道何田私底下卖食谱赚了银子的事,因此一直觉得二房花钱没算计,迟早会全部饿死。


    杨大凤一听这话,顿时也打消了过去蹭一顿的主意,点头道:“是不能去,还要和他们离远一些,免得将来甩都甩不掉。”


    第160章


    大房夫妻俩生怕二房将来日子过不下去,会缠上他们,不仅不找二房借任何东西,就连有时候何明杰看家里做了好吃的,想叫侄子过来吃两口,大房夫妻俩也坚决不许。


    这样,他们将来就能理直气壮地拒绝借钱给二房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何田不置可否,原主把何兴旺养大,又给他娶妻成亲,责任已经尽到了,难道他还要管儿子一辈子不成?


    何芳林自从上次被何田骂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娘家来。后来回来了,也只在大房那边呆着,不跟何田和二房的人接触,也是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架势。


    只有逢年过节,怕被外人说嘴,才意思意思一下,托杨大凤转交给何田一盒粗制点心,算做是年节礼。


    何田也不介意,他本就没图这个便宜女儿的孝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春去秋来,转眼间何田读书一年多了。尽管他刻意收敛,老童生依然当他是天才,夸赞有加,并强烈建议他下场试一试。


    何田也正有这打算,回家告诉儿子,何明杰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半晌才道:“爹,你当真要下场?”


    他在老童生那里读了这么多年,先生一次也没建议他下场试一试,总说他火候还不够。


    “我骗你做甚?”何田一边抚摸着阿宝的脑袋,一边胸有成竹道,“你就等着吧,爹这次必中!”


    “呵呵。”何明杰傻笑两声。他心里并不认为爹读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考中,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免得打击爹的信心。


    他把话都咽回肚子里,高高兴兴地帮忙准备下场的一应所需。


    何田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内心有些感慨。


    这个便宜小儿子确实孝顺,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在家务农,时常买笔墨纸张给何田用,但他从不询问何田学得如何了,仿佛能不能考中并不重要。


    何明杰这一年来晒黑了很多,身上几乎看不出半点读书人的影子,但他每天都乐呵呵的,身上充满了干劲。


    他尽最大的努力供何田读书,就像以前他爹供他一样。


    “等爹中了,就带你过好日子。”何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总不能一辈子种地吧?你读了那么多年书,等有条件了我给你开间铺子,怎么样?”


    何明杰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并不想做生意,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还是种地好,没人管我,什么时候干活,什么时候回家,都由着我自己。只要我足够努力,庄稼就会长得好,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何明杰喜欢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平淡,但他却觉得很满足。


    “我懂了。”何田拍拍他的肩。


    *


    这次下场,还有何谷蕊的丈夫张修文。这是他第三次下场了,前两次都没考中。


    镇上一共就两家私塾,不管有意无意都会关注对方。听说老童生家这次有一个老学生要下场,秀才的学生们都发出了哄堂大笑。


    一个刚刚洗脚上田的泥腿子,只读了一年多,就要和他们一起下场,真的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张修文跟着同窗们一起发出嘲笑声,内心非常恼怒。


    要是被人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就是他岳父的亲爹,那真是丢死人了。幸好他的同窗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并不稀罕去关心童生家穷学生的详细情况。


    张修文私底下找到何永昌,严厉地叮嘱他切记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何永昌今年已经九岁了,早就懂事了。自从来了秀才这里读书,字还没认识多少,倒是先把同窗之间的攀比风给学会了。


    他怕丢人的心思和姐夫一模一样的,只恨自己怎么就是何田的孙子,哪里还会告诉别人呢?


    张修文这下满意了,接着他就开始发愁这次下场的银子要从哪里来。


    张修文从小就在秀才这里读书,每年花费不菲,吃喝穿戴虽然比不上有钱人家的少爷,但也绝不肯做同窗里最差的那一个。


    幸好张家父母都是肯吃苦的人,这些年不仅能供儿子读书,还能存下一点点,再找亲戚们借一些,这才顺利地给儿子娶妻成家。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张家一直在慢慢地还外面的借债,所以张修文这次下场所需的花费,张家还得去借。


    可是还能找谁借呢?最亲厚的那几家亲戚的银子都没还完,哪里张得了口。?????于是,张家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亲家身上。


    张修文忍着心里的难堪,对何谷蕊提出想叫她回娘家借一点银子,助他下场。


    何谷蕊一听,二话不说就连连点头。


    她虽然记不得前世张修文是第几次下场才考中,不过最终人家是考上了的,所以这笔钱当然应该借。此时不雪中送炭,难道只等着将来锦上添花吗?


    何谷蕊又不傻,立刻收拾一番,回娘家去了。


    何兴旺听女儿说完来意,点头道:“女婿已经能下场了,我们永昌还得等好些年呢,我自然希望女婿能够高中,将来也好拉永昌一把。可是,我手里也没多少了啊。”


    分家他就只得了七两半银子,先是嫁女儿,接着又给儿子交了两年的束脩。也不知儿子在城里是怎么读书的,隔三岔五总找他要钱。一会儿说是先生要他们买个什么,一会儿又是同窗生辰,大家都送礼,他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会被同窗们孤立的。


    何兴旺当年虽说也读了几个月的书,可是学堂里的事情他早就忘光了,因为那时他每天坐在学堂里都是浑浑噩噩的,一心只盼着快点散学。


    不过儿子说得也有道理,何兴旺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拿银子给他。虽然每次拿得不多,但长久下来,他手里的存银已经所剩无几,只能拼命在地里干活,盼着能在新学年来临前,把下一次的束脩给凑齐。


    杨大凤在女儿面前从不藏着掖着,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愁眉苦脸道:“以前供你小叔子也没这么艰难,除了束脩,他很少问家里要银子。早知道这样,当初该送你弟弟去老童生那里读的。我和你爹还商量着,如果凑不够束脩,还要找你借一些呢。”


    何谷蕊没想到家里状况如此不好,板着脸道:“娘,你的目光也太短浅了,光看着老童生家便宜,这些年他手里的学生有几个考中了?哪里比得过秀才!”


    说完,她叹了口气,催促道:“不说这些了。爹,娘,你们能拿出多少?现在要紧的是你们女婿马上就要下场了,至于永昌,离下一次交束脩还有段日子呢,不着急,等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


    何兴旺给妻子使了个眼色,杨大凤走到里屋,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有二钱多的银子。


    她想了想,把零散的铜板留下,只拿了二钱出去,交到女儿手里:“家里一共就只有这么些,还是我和你爹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实在没有更多的了。你婆家要是有了,立刻就得还给我们,你弟弟还等着交束脩呢,可千万别忘了。”


    何谷蕊呼吸一窒:“怎么就只有这一点?这哪里够呀!”


    她板着指头算给爹娘听:“除了赶路,住宿和伙食,还得多预备一点儿,同窗之间相互交流,指不定就押中考题了呢?这些人情往来,哪能不花钱?”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确实没有多的了。”何兴旺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何谷蕊急了,带着哭腔说道:“爹,娘,要不你们去问小叔借一点?如果银子不够,修文怎么下场?那又得再多等三年了。”


    杨大凤一心盼着女婿高中,然后自家好跟着沾光发财。她扯了扯何兴旺的衣袖,低声道:“要不你去那边问问?现在女婿下场最要紧,可不能因为没钱而错过了。”


    何兴旺这一年多来跟二房不怎么接触,有些小东西家里没有,他宁愿找村里人借,也不愿意朝二房开口。


    如今形势不由人,他低下头想了想才道:“行,我去找二弟。”


    何兴旺走到院子里,把何明杰叫出来,说话时语气里还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我女婿要下场了,银子还缺了一点。我想着你手里肯定有,先借我,将来女婿高中,他也会念着你的好。”


    何明杰犹豫了。


    他不想借银子给背信弃义的张修文,可是大哥亲自开口,而且以前他读书大哥也是出了力的。


    正犹豫间,何田从屋里走出来,沉声道:“借什么借,我也要下场,银子都还不够使,哪有多余的借给别人。”


    “什么?”何兴旺眼睛瞪得像牛一样,“爹,你也要下场?我没听错吧?”


    何田要下场的事并没有往外说,张修文和何永昌倒是知道,但他俩的嘴巴也闭得很紧,因此大房夫妻俩还被蒙在鼓里。


    何兴旺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瞒着,他只是心痛老爹要把一大笔银子打水漂。与其这样,还不如拿出来帮助他的女婿呢!


    “爹啊,你才读了多久,修文都读十几年了,人家下场那是理所应当的,你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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