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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何来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黑了。


    阿田只是在墙外偷听了一些日子,就能背下这么多。光宗正经读了两年书,偶尔背个书都是磕磕巴巴的,真是枉费了这两年光阴!


    何老头不知道老大心里已经发酸,继续夸何田:“记性真好。以后好好用功,考个秀才也让我沾沾光!”


    何来福扭头,盯着一旁的何光宗,命令道:“你也来背一段。”


    何光宗吓得直缩脖子。


    张秀才平时管得比较松散,如果学生好学,他还会多讲一点。如果学生是来混日子的,他不打不骂,乐得轻松。何光宗爱玩,属于混日子的那种学生,他哪里会背什么书。


    何来福看他那样就知道背不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我都多少天没看你在家练字了,天天就知道玩,简直是浪费我的银子……”


    “玩一下又怎么了?”柳红桃看不得有人骂她的好大儿,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行,“光宗才多大,爱玩不是很正常吗?”


    何来福瞪着她:“不用功将来怎么考秀才?你就惯着吧。”


    柳红桃不爱听这话,当即反驳道:“你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光宗可比你强多了。再说秀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吗?张夫子不也是四十岁才考中?就算我们光宗将来考不上秀才,他识字,能写会算,将来做个账房,比你在地里刨食强多了!”


    何光宗听得连连点头。


    他最喜欢他娘,这想法多好啊。他已经比村里同龄的孩子强多了,镇上那么多读书人,能考中秀才的有几个?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大房夫妻开始吵架,二房不想掺和,相继起身回屋睡觉。


    何来福张嘴想骂回去,余光发现二房的人都走了,一时间也觉得没意思,于是闭嘴不言语了。


    柳红桃觉得自己又吵赢了一架,叉着腰得意洋洋。


    何光宗对爹娘的吵架并没放在心上,无意中看见阿宝那条死狗去了院子外面,估计是去外面拉屎撒尿了,于是他闪身进了何田的屋子。


    借着傍晚时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新床新桌椅,看起来比他那间屋子还要好,顿时心里有些不爽。


    何田正在铺床,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转身一看,见是何光宗,便开口道:“大哥,有什么事么?”


    “开春后你真的要去读书?”不等何田回答,他又冷笑道,“别以为会背几句就了不起了,你现在一个字都不认识,开蒙太晚了,你比不过我的!”


    何田无语住了。


    本来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但想想何光宗是个欺软怕硬的性格,于是何田笑眯眯地提醒他:“大哥,你今年十岁,读书仅仅两年,也就是说你八岁才开蒙。我今年六岁,算起来比你还早了两年。”


    “你——”


    何光宗正想骂人,哪知去外面撒尿的阿宝回来了,看到有个讨厌鬼进了主子的屋子,于是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吼声。


    何光宗怕狗,尤其是阿宝这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恶狗,当即吓得转身就跑。


    何田笑笑,走过去关好门:“阿宝,睡觉。”


    阿宝不肯进窝,非得舔舔何田的手,然后才肯老老实实地趴回窝里。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年初二,何来旺带着儿子,陪英娘回娘家。


    因手里宽松,何来旺买了一大块猪肉,还给岳父岳母买了衣料子,以及几盒点心。


    张家人见了非常高兴,张母赶紧叫儿子去抓只鸡,杀来中午吃。


    张英娘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妹妹早已出嫁,今日也回来了。


    张家人都知道英娘跟丈夫不可能有孩子,心里一直挺着急,现下见他俩终于过继了一个,都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何田问个不停。


    张家人亲切又和蔼,何田自然不会表现得像原身那般木讷。别人问什么,他就乖乖地回答。张家人见他眼神灵动,说话清楚又有条理,更加喜欢了。


    张母早就给何田做了一套新衣裳,细棉布的。以他们的家境来说,这算是很不错了。就连张大嫂跟英娘的妹妹,也都给何田做了一身新衣。


    何田得了三套新衣,挨个道谢,忙得团团转。


    “二妹,这下好了,将来你也有靠了。”张大嫂笑着对英娘说,接着又把她的儿子叫进来,叫他带着何田出去玩,还吩咐不许欺负弟弟。


    张大嫂有三个孩子,除了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名叫玉梅,一个名叫玉容。


    玉梅比何田小一岁,今年刚刚五岁。何田知道大人有话要讲,就跟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


    屋里,张母激动地抹起了眼泪,拉着英娘的手,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没个孩子怎么行?这下好了,我看阿田也是个好的。你好好待他,将来他长大了肯定孝顺你。”


    “我知道。”张英娘点头应了。


    张大嫂:“以前就叫你们过继,妹夫一直不松口。阿田现下都六岁了,怎么突然又愿意了?”


    张英娘的妹妹名叫张顺娘,闻言也道:“过继孩子,自然越小越好,要是早几年过继就更好了。”


    英娘先探头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玩耍的何田,然后收回视线,低声道:“也不知怎的,来旺突然就愿意了。我那大哥大嫂最是偏心。当年大嫂一心想?????生个女儿,结果生出来又是一个儿子,她嫌儿子太多,以后负担大。阿田自从学会走路,就开始帮着干活了。你们别看他才六岁,以前跟着大嫂时,家里哪样活儿不干?平时还跟着大人一起下地呢。”


    “那可真真是吃得最少,干得最多。我也是心疼,只是不好说,大嫂最不喜旁人说这些。”


    张母边听边回忆,道:“我以前去你婆家看你,也见过这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只,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讲。”


    张大嫂惊奇道:“我看阿田挺会说呀,像个小大人似的,多懂事,比我那几个孩子强多了。”


    张母想了想:“这就跟地里的菜苗似的,你好好侍弄它,它才长得好。阿田现在身上有肉了,人也机灵,都是英娘养得好。”


    张英娘捂着嘴笑:“我们村的人也这么说呢。”


    在张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就要回家去了。路上,张英娘牵着何田的手,问他:“以后还想不想去外婆家玩?”


    何田瞅她一眼,知道她想听什么答案,回答道:“想。”


    张英娘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何来旺也跟着傻笑。


    过完年,夫妻俩就准备送何田去读书。


    何来福觉得自己有经验,又认识张秀才,主动道:“二弟,不如我领着你们去?”


    “还是不了。”何来旺笑道,“我打算把阿田送到李秀才那里去。”


    何来福眉头一皱:“李秀才要贵一钱银子,不划算。你听我的,就送到张秀才那里,还能跟光宗做个伴呢!”


    何来旺:“我听人说,李秀才要严厉一些。大哥,不如……”


    他本来想建议光宗也转到李秀才那里去,毕竟很多人都说张秀才管得太松散了,也不如李秀才教得好。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嫂给打断了。


    柳红桃一脸不服气:“光是严厉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尽打孩子手心。平时我都舍不得动光宗一根手指头,凭什么要送去挨夫子的打?”


    何来旺:“……”


    柳红桃又对她男人说:“别管人家的闲事。人家白得了二十两银子,再贵都交得起。”


    何来旺不理会大嫂的阴阳怪气,转身走开。


    翌日一大早,何田穿上新衣裳,跟着他爹去镇上见李秀才。


    李秀才身材清瘦,面容看起来有些刻板。对于学生,他照例是要先考核一番的。


    何田本来有一肚子的学问,可惜这时候不能表现出来,李秀才问他可有基础,何田就把他在墙外听到的那些背了一遍。


    李秀才点点头:“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何田没动,转头看向他爹。


    何来旺恭敬中带着一丝忐忑,回道:“我儿子还不会写字,刚才他背的那些,都是以前从你这院子外听来的。”


    “哦?”李秀才眉梢高高挑起。


    “这孩子记性好,如果您肯收下他,他一定好好学。”何来旺生怕他不肯收。


    “这样吧,你把他留下来,先跟着学一天,看看怎么样。”


    “好好。”何来旺赶忙答应下来,又小声叮嘱何田,“跟着夫子好好学,晚上回家让你娘给你做红烧肉。”


    “嗯。”何田点头,目送他出去。


    李秀才把何田领进学堂,给他安排了一个座位。


    何田本来记忆就很好,堪称过目不忘。再加上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在课堂上坐得住,表现得很沉稳。


    一天下来,李秀才就喜欢上了这个学生。因为他不像别的孩子,总是动来动去,或者东张西望。光是这份专注,就让李秀才非常满意。


    接着,他又考何田今天学到的内容,何田回答得没有一丝错处。


    等何来旺来接儿子,李秀才脸上就有了笑意,说:“这孩子我收下了,他很聪明,性子又沉稳,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


    何来旺高兴得不得了,辞过先生,带着何田去买肉。


    他挑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又问何田:“还想吃什么?点心要不要?”


    何田摇摇头,看着肉摊案板上没人要的大骨头,说:“要不,给阿宝买块骨头吧?”


    卖肉的屠户闻言,一把抓起两块大骨头,跟着那块五花肉一起包了,乐呵呵道:“送你了,下次再来啊。”


    这时候的人们都不喜欢骨头,因为没什么肉,所以一般当做添头。何田对屠户笑了笑:“多谢,下次一定还来。”


    第102章


    二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有了卖人参的八十两,何田读书所需要的花费压根不用爹娘操心。他多次跟爹娘说,那八十两不用放着,可以拿一部分出来改善家里的生活。


    但是,何来旺跟张英娘都不同意。


    他俩是很勤快的人,把自家的十多亩地侍弄妥当,何来旺还经常去镇上打短工。现有的收入足以让家里人年年都有新衣穿,时不时的还能买点肉。


    大房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何来福从来没想过要去镇上打短工。一来是打短工的机会并不多,二来他觉得帮人修房子或者搬抬重物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挣不了几个钱不说,万一摔了或者被砸了呢?他还有三个儿子要养,可不能受半点伤,也承担不起任何意外。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等于是一大家子供养光宗读书。现在分了家,他就只有那十多亩土地,而且还少了二弟和二弟妹这两个劳动力。


    虽然分家时他分得了三两,又有二弟过继孩子主动给的三两,一共六两银。看起来很多,但光宗花银子很厉害,时不时就要找他拿,借口层出不穷。


    何来福心里着急,总觉得这六两银子撑不了几年,再加上光明跟光壮也渐渐大了,都要娶媳妇的,这笔钱也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因此,大房的伙食很不好,非常节省。


    柳红桃近来的脾气越来越不好。


    婆婆年纪渐大,帮不了她多少,家务活儿全压到她一个人头上。光明跟光壮半点都不帮忙,每每看到何田主动帮英娘干活,她都会黑脸。


    要么阴阳怪气地来几句,要么就摔摔打打。


    张英娘装作没听见,只当她是耳旁风。至于何田,那就更加不会搭理了。


    这一年,何田十三岁。何光明跟何光壮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何来福的强硬要求下,他俩早就开始下地帮着干活,晒得皮肤黑黄。


    何光宗已经十七岁,还没下过场,原因是张秀才认为他学问不够,下场也是白折腾。


    原本何来福夫妻俩是不急的,儿子虽然还不能下场,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识字,能写会算,以后做个账房也算是很有出息的人了。


    可是,当听说十三岁的何田即将下场,他俩就不淡定了。


    何来福左思右想,把何光宗叫到跟前骂了一顿。


    “你看看阿田,一回到家就用功,要么背书要么练字。可是你呢?在家从不肯多用功,我一问你,你就说在学堂里已经做完功课了。可是为什么阿田能下场,你却不能?”


    何光宗低着头不吭声。


    他这几年在家的日子不好过,因为有一个对照组何田。


    何田经常在学堂得到夫子的夸奖,回到家除了用功,还经常帮家里干活。反观何光宗,张夫子就当他是个凑数的。回到家,何光宗连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幸好何来福不懂学堂里的那些事情,何光宗糊弄了他好几年,可是现在,四弟都要下场了,他该怎么办?


    何来福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夫子是怎么说的,这一次你必须下场,不能叫别人给比下去,你比他还大四岁呢!”


    柳红桃想了想,道:“要不去试一试吧,万一中了呢?”如果光宗中了童生,那可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带着这样美好的期望,何光宗被迫跟何田一起下场。


    想成为童生,必须经过县试的两场考核。通过了才有资格参加院试,去博秀才的功名。


    何来旺兄弟俩去联系牛车,张英娘跟柳红桃则忙着给孩子准备行李。何来旺总共带了十两银子,有银票和碎银。穷家富路嘛,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何来福也想多带点,可手里没有啊,最后还是只带了二两银子。


    一行人赶到县城,找了一间客栈准备住下。


    店小二问他们要几间房,何光宗抢先道:“爹,我和你一人一间。我一个人住,清静,还能温书。”


    县城什么都贵,尤其是这种时候来住店,何来福虽然心疼银子,可儿子的要求也很正当,于是便同意了。


    何来旺看向何田:“我们也开两间吧?”


    何田摇摇头:“一间就够了。”


    何光宗立刻瞪了他一眼,何田不理他。


    何来旺想了想,笑道:“那就开一间,这样夜里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店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各自进房间后又要了热水洗漱。


    洗漱好,何光宗就呆不住,推说想去熟悉一下考场,要出去逛逛。何来福坐了一路的牛车,颠得腰有些不舒服,于?????是就大方地给了他一两银子,叫他自己去。


    反正儿子也十七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怕他会走丢。


    何光宗来到隔壁屋子,邀何田一起去。何田不想去,说道:“我有点累,想歇一会儿,大哥你自己去吧。”


    考场就在后面那条街,非常近,等晚上吃完饭出去散步的时候看一眼也就行了。


    “你不去算了。”何光宗揣着一两银子,喜滋滋地走了。


    在考场外面瞄了几眼,何光宗就去街上闲逛,看到喜欢的小东西,买。看到想吃的美味,买。等回到客栈时,他已经吃得肚皮溜圆。


    何田的晚饭是在客栈里吃的,这几天这里住的最多的就是各地来赶考的学子,客栈的厨房生怕饭食不干净,让学子肠胃不适,耽误下场,会惹来麻烦,所以格外注意卫生,做出来的饭食很干净,味道也不错。


    翌日就是下场的日子,何来福兄弟俩送两个孩子去考场。


    临进去前,何来福一个劲儿地叮嘱儿子一定要好好考,千万别让他这些年交的束脩打了水漂。


    他叮嘱的越多,何光宗就越紧张,额头上都快冒汗了。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难道没数吗?


    何田一脸镇定,丝毫不显慌乱。何来旺想着他这些年的用功努力,也没说多的,只道:“尽力就好,爹在外面等着你。”


    “嗯。”何田接着他手里的篮子,抬脚迈进等待检查的队伍。


    这一场考的比较简单,都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对何田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和他同在一个考场的何光宗就惨了,不时抓耳挠腮,东张西望,被考官训斥过后他才消停下来。


    终于考完了,出考场时何田脚步轻快,等看到在人群里等待的何来旺,他笑了笑,迎上去:“爹。”


    何来旺看他一脸笑容,大概是考得不错,因此也不多问了,只道:“走,回去吧。”


    一见到何光宗的何来福就像小鸟似的,问个不停:“考得如何?都写完了吗?题目难不难?你估计自己这回能上榜不?”


    何光宗考得很不好,好多题目他都不会,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面对亲爹的询问,他含糊道:“别问了,我都要累死了。”


    “好好,先回客栈,一会儿好好吃一顿。”何来福只当儿子考得不错,最起码肯定比阿田考得好,毕竟光宗多学了两年呢!


    次日等待考官阅卷,第三天的时候就放榜了。


    头一天夜里,何来福没睡好,总是盼着天亮去看榜。天刚蒙蒙亮,他就过来找何来旺:“走,我们去放榜的地方占个好位子。”


    何来旺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的,闻言赶紧披衣下床。


    何田还在睡觉,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爹,不用这么早就过去。”


    “你不用起,再多睡会儿。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何田劝不动,只好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等着看榜的人很多,有的是学子的亲人,如同何来旺兄弟俩这般。有的则是一些小厮下人,挤在一起闹哄哄的。


    到了时辰,两名持刀差役出来了,分开人群,将红榜贴到墙上。


    何来福兄弟俩凭借一身力气挤到了前头,他也认得几个字,记得最熟的便是何光宗这三个字,怀着激动的心情,把红榜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咋没有儿子的名字呢?


    正忐忑间,身旁的弟弟已经惊喜出声:“大哥,你看那是阿田的名字!”


    何来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何田两个字写得清清楚楚,排在首位。


    刚才他找光宗的名字时,只看三个字的名字,两个字的名字直接被他略过了。


    何来福心里一沉,半点都没感到高兴。他紧紧抓着来旺的胳膊,颤声道:“快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光宗,可能我眼花了,看不清楚。”


    何来旺识的字比他要多一些,闻言也帮着找。可惜找了三遍,还是没有大侄子的名字。


    回客栈的路上,何来福黑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几百两似的。何来旺顾忌到大哥的心情,不敢过于表露自己的喜色。


    “爹,如何?”何田看他回来了,赶紧站起身迎上前。


    “中了,头名!”何来旺双眼发亮,无声地笑着,嘴角快要咧到脑后去。


    “快坐下来歇一歇。”何田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热茶。


    何来旺的确有些渴了,一气将茶水喝光,又见桌上正摊着一本书,顿时明白儿子刚才在用功,忙道:“饿了吧?早饭下去吃还是叫小二送到屋里来?”


    “随便。”何田无所谓。


    “我去问问大哥,看他们想吃什么。”何来旺刚说完这句话,隔壁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第103章


    “我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还叫你二叔也帮着找了,榜上压根就没有你的名字!”


    何来福气得脸色涨红。


    本来他不应该这么生气的,毕竟这些年来,柳红桃的枕头风吹得不错,光宗将来能做个账房就是出人头地的想法已经深入他的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何田也下场了,而且还榜上有名。


    在这种对比之下,就显得光宗特别蠢笨,明明早读两年,结果连童生的初试都没通过。同时也显得他特别愚蠢,把蠢笨的光宗当成宝,却将聪明的阿田过继给别人。


    这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不得说他捡了芝麻却丢了西瓜?


    这口气,何来福咽不下。


    气愤中,何来福细细回想两个孩子这些年的表现。


    阿田在家不仅用功,还很勤快,一有空就帮着干活,甚至也不嫌弃下地。赶上农忙的时候,他戴上草帽,挽起裤腿就下地了。


    而光宗呢,别说家务活了,哪怕农活再忙他也不会伸把手的。处处以读书人自居,一点也不想碰地里的粗活。


    “你是我们大房唯一的读书人,为了你,你两个弟弟早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我们省吃俭用,供你读书,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换你二弟或者三弟去读,说不定现在也榜上有名了。”


    何来福胸膛气伏,瞪着眼,骂得口不择言。


    何光宗的心情跟他爹差不多。


    要是没有何田在这比着,他考不上也没所谓了。偏偏何田不仅考上了,而且还考得那么好。


    他不禁觉得羞愧,又有些恨何田。没事学那么好干嘛?害他丢脸还被骂。


    原本光宗想忍着不还嘴的,可是听到他爹最后那句应该换弟弟们去读书的话,他就忍不住了,反驳道:“下场哪有那么容易,你说得轻巧,你去考一个给我看看?”


    何来福闻言大怒,当即就想甩他一巴掌。


    何光宗抬起手,用胳膊把他爹的巴掌给挡住了。


    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个头早就超过了他爹。何来福感受着从儿子胳膊上传来的抵抗力道,这才深刻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别动手。”闻声赶来的何来旺赶紧劝,拉着何来福走到一边,“下场也要看运气的。运气好,可能就正好碰见以前学过的。光宗这回只是运气不好,来年再考也就是了。”


    “二叔说得对极了,我这回就是运气不好。”何光宗非常赞同。


    何来福看他一眼,碍于二弟在,到底没有再出声骂儿子了。


    几人下楼用早饭,何来福忍着憋屈,向二弟跟何田道喜,然后就说他们打算回去了。


    光宗初试没过,没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复试,留在这里也是白费银子,不如早些回去。


    用完早饭,何来福就带着光宗回家去了,而何田父子俩继续留下来,因为何田还要参加复试。


    几天后,复试开始,何田心态很稳,顺顺当当地考完了。等到红榜一出,仍然是第一名,成为了一名童生。


    何来旺高兴极了,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儿子往家赶。到了镇上,何田先去拜见了夫子,夫子非常欣慰,勉励了一番。


    等回到阳柳村,何家二房出了一个童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村,村民们纷纷上门贺喜。


    二房一派喜气洋洋,与之相反,大房则愁云惨淡。


    何光宗初试没过,回到柳镇后不肯回家,借口要跟同窗交流留在了镇上。何来福只好自己回乡下,临走前,光宗又问他要钱,说想买书。


    何来福的心态已经转变了,他希望儿子跟阿田不要相差太远,于是忍着肉疼,把身上剩下的那点银子全都给了光宗。


    何光宗读书不用心,对吃喝玩乐倒是挺熟悉。柳镇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但也有专让男人们放松愉快的地方。


    在前门街,有一个专做皮肉生意的寡妇。何光宗对比他大许多的寡妇不感兴趣,倒是对方的女儿莲儿姑娘,光宗眼馋很久了。


    也是巧了,何光宗跟另外一名男子几乎是同时进门的,都指明要莲儿姑娘。


    莲儿姑娘用帕子掩着嘴娇声笑:“你俩谁先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莲儿姑娘伺候过的男人很多,但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伺候完别的男人,再来伺候自己,总感觉像当场吃了别人的剩饭似的。


    何光宗不肯相让,另外那名男子也态度坚决。


    对方是镇上商户杨家的公子,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日里极为宠爱。杨公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厮,何光宗以一敌二,没抢过,于是心里就恨上了。


    何光宗越想越生气,悄悄地等在外边,终于等到杨公子出来了。正好小厮走开去帮他买东西,何光宗趁着四下无人,把杨公子给打了一顿。


    杨公子挨了打,也没报官,因为他心里清楚就是刚才与他争女人的那人打的。


    他叫小厮打听了一番,知道何光宗住哪儿,然后就带上几个小厮,直奔阳柳村。


    杨公子的要求很简单,你打了我,我也打你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


    何光宗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找上门来,吓得躲在屋里不肯出去。


    何来福问过光宗,知道是自己儿子理亏,于是就向杨公子求情。杨公子不依,非得叫他把人交出来,让自己打一顿,不然他就要去报官,让官府来抓人。


    光宗是读书人,怎么能挨打呢?万一打伤手或者打成残废,将来还能有指望?


    报官也是绝对不可以的,那何家的名声就完了。


    左思右想,大房夫妻俩最后忍痛决定给光宗找个替罪羊,人选就是他的两个弟弟。


    何光明今年十六,何光壮十五,他俩跟十七岁的何光宗的身形相差并不是太大。况且,亲兄弟的面容也有几分相似,足以糊弄杨公子了。


    何光明跟何光壮自然是不肯的,何来福夫妻俩说了许多好话,两兄弟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然后就是抓阄,何光明非常幸运,成为那只咩。


    何光明被大房的人推出去,替大哥挨了一顿打。


    杨公子出完心中那口恶气,领着小厮扬长而去。


    何光明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还是何来福跟何光壮把他抬到床上的,然后又请了大夫开方子,外敷内服双管齐下。


    何田到家时,大房的人正围着何光明打转,气氛十分不好。


    倒是何老头跟何老太非常欢喜,孙子里面终于有了一个出息人。何老太拉着何田的手,絮絮叨叨:“从小我就知道你能干,这读书厉害的人,在别的方面也不会差的。你很小的时候就会干各种活儿,你那三个哥哥,没一个比得上你。”


    何老头点点头,感慨道:“大儿媳太偏心了,要是她以前对你好一些,说不定你还能早几年就考上童生呢!”


    这是何老头第一次发表对柳红桃的不满,何田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接话。


    应付完两位长辈,何田就去看望何光明。


    “四弟,听说你考上童生了,恭喜你。”何光明见他进来,就想起身,结果一动就拉扯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二哥你别动,还是躺着吧。”何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如果不是过继给了二房,那么何光明挨的这顿打,就应该是原身来承受。跟得宠的何光明不同,何来福夫妻俩一致认为,不值得给原身请大夫。原身最后的日子,就是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因伤痛而死。


    “我听人说了。唉,大哥也太糊涂了,连累二哥挨了这顿打。”何田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希望大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给家里带来麻烦了。”


    “可不是么。”何光明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一边痛得脸色扭曲,一边恨恨道,“我今年都十六了,还没说亲,一家人供大哥读书,他居然不学好,还跑去玩女人。他怎么对得起我们!”


    何田静静地看着大房的几个兄弟起了嫌隙,不走心地劝道:“大哥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会改的。”


    “四弟,我问你,读书难不难?”何光明认真道。


    何田摇摇头:“我觉得不难。”


    他说的是实话啊,就连刚结束的两场考试,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那为什么你能考上,而大哥却不能?”何光明的内心已经不想再供大哥读书了。


    凭什么呢?就因为他是大哥吗?


    一家人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也没见他读出个什么名堂。四弟比他小那么多,平时用功,又肯帮家里干活。哪里像大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却不肯为家人付出一点点。


    就连这次他在外头闯了祸,结果却要他来挨这顿打。


    越想越生气,何光明忍不住脱口而出:“与其供他,还不如用那银子来成亲呢。”


    “说起来,你跟三哥也该说亲了,大伯母相中了哪家?”何田假装好奇地问。


    “哪家都没相中。没银子,拿什么娶?”何光明声音闷闷的。


    “我娘说,要是遇见好姑娘就要趁早下手,晚了就被别人娶走了。二哥,你也抓紧吧。”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都早婚,很多跟何光明同岁的人,连孩子都有了也不算出奇。


    十七岁的光宗都忍不住想去找女人,更何况何光明呢?他想早点成亲也是正常的。


    何田又劝了他几句,然后才离开。


    第104章


    刚劝完二哥,回到屋子,张英娘就看了何田好几眼。


    何田被她看得心里一突,心想莫不是他劝二哥的话被娘听见了?


    “娘,你看我做甚?”何田懒得去猜,直接开口问,“有什么事么?”


    “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这件事,张英娘私底下跟丈夫也商量过了。她的阿田长相好,一身读书人的气质,人品也好,先前就有不少人找到她,想跟阿田说亲。


    这次阿田考中童生,想说亲的人就更多了。


    张英娘一直没松口,因为她心里相中的是娘家的侄女。


    她的确有些私心,阿田本就是她过继来的,如果娶了侄女,那她们母子间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


    再者,玉梅那孩子长相虽不是十分出挑,但也五官端正,勤快懂事又贤惠,是个当妻子的好人选。


    “嗯,说吧。”何田一脸认真,准备好好听听。


    “你马上就十五了,也该说亲了,好姑娘不等人。我知道你还要读书,可是也不耽误你成亲啊,可以先定下。你觉得呢?”


    何田沉默了。


    依他本心来说,他是不愿意在感情上有过多牵扯的。可如今身份不同,爹娘过继他就是为了延续自家的香火,如果他不成亲,香火不就从他这里断了么?


    说句难听的,他爹娘等于是过继了个寂寞。


    “娘,你看中了哪家?”何田已经想好了,这一世还是得成亲,总要爹娘没有遗憾。


    刚才儿子的沉默让张英娘的心很不安,这会儿总算有了点笑意,试探着道:“你表妹玉梅,你觉得她怎么样?”


    张玉梅比何田小一岁,这些年每年都能见上几回,也算熟悉。说是表妹,其实他和玉梅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以成亲。


    “爹的意思呢?”何田没急着点头。


    “我已经跟你爹商量过了,他也说好。”


    “既然爹娘都觉得好,儿子听你们的。”何田微微一笑。


    张英娘的心这下子真的是彻底安稳了,脸上笑容灿烂。


    次日一早,张英娘的娘家人就过来了,贺喜何田考上童生,还带了厚礼。


    张玉梅也跟着来了。她今年十四岁,因为是家里的大女儿,所以格外懂事。家里人私底下跟她谈过她的亲事,所以她面对何田时很有些羞涩。


    何田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发现张玉梅对这门亲事是很欢喜的。她脸蛋红红的,偶尔偷瞄何田,被发现后又受惊似的赶忙躲开。


    张大哥跟张大嫂自不必说,对何田这个女婿是万分满意的,看何田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热切。


    别说附近的几个村了,放眼全镇,还能找出比何田更好的女婿人选吗?更何况何田已经是童生,他们能攀上这门亲,还是多亏了英娘。


    吃完饭,两家人商量了一下,张英娘决定挑个好日子请媒人上门,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明年玉梅及笄了,那时再成亲。


    送走张家人,何老头就把二房夫妻俩叫到跟前训斥。


    “现如今家里最出息的就是阿田,你们怎能轻易给他许下亲事?”何老头黑着脸,不满道。


    何老太撇了撇嘴:“老二家的,我知道你看重娘家人,可是也不能把阿田的亲事随便就许出去啊。你养了他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阿田已经是童生,最差也得娶个镇上的姑娘。你糊涂啊!”


    柳红桃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家光宗将来肯定不娶乡下姑娘,这哪里配得上。”


    二房夫妻还没开口,何田主动说道:“爷,奶,表妹挺好的。”


    虽然张玉梅比不上城里那些娇养的姑娘家,但在乡下来说,她的长相也算不错的,就是皮肤不那么白嫩,手也有些粗糙罢了。


    何田向来不在意女子的长相,他更看重一个人的品质。张玉梅贤?????惠善良,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你是认识的姑娘太少。”何老太面对最有出息的孙子,语气温柔得像三月里的春风,“回头我托媒人去打听打听,城里的姑娘长得好看,嫁妆也多,保管你能相中。”


    “不用了,我都听爹娘的。”


    何老头见孙子如此固执,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来旺嘿嘿傻笑两声:“爹,娘,阿田是个有主意的,你们就别操心了。”


    何老头瞪了他一眼:“我看不是他有主意,而是你很有主意!”


    面对二老的责备,张英娘不出声,何来旺只会傻笑,反正就是不让步。何老头跟何老太也知道自己做不了儿子的主,只是训了几句就算了。


    至于何来福夫妻俩,心底倒是一片幸灾乐祸。


    他俩的想法也很简单,阿田是已经过继出去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辈子绝不可能要得回来了。阿田要是过得好,岂不是衬得光宗很没本事?也显得他们夫妻俩有眼无珠。


    所以,为了大房的舒坦,阿田娶个乡下姑娘挺好的。


    亲事定下,何田就要继续读书了。


    何田接下来的目标是秀才,县城的书院更适合他,之前李夫子也是这么说的。


    二房一家三口正在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李夫子说过,县城的书院更好,阿田就去那里读。只是离家远,每月只能回家一次。”何来旺说着,看向何田,“你在外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银子带够,千万别亏待了自己。”


    张英娘听了这话,眼圈就红了。何田到她身边已经八年,她舍不得让儿子离她这么远。


    张英娘抹着眼泪说道:“我不放心。”


    “唉。”何来旺长叹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他也想离儿子近点,好就近照顾。可是县城生活不易,连棵葱都要花铜板。


    虽说手里还有七十多两,可这些银子不能动,得留着儿子读书使用。


    “爹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何田想了想,“与其你们在家里日夜担心,不如我们一家子都去县城生活。”


    “不行。”何来旺当即否决了,他不想拖儿子后腿。


    “爹,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就是怕去了县城没有进项,会坐吃山空。银子就这么放在那里,又不会下崽,不如拿出来做生意。去城里租间铺子,只要用心经营,总比种地赚得多。”


    做生意,对何来旺夫妻俩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方向。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认为自己只能凭力气赚回几个铜板。


    不过这话是儿子说出来的,何来旺相信他的眼光,毕竟他儿子是童生呢!


    “开什么铺子呢?”何来旺虚心地问。


    “开个杂货铺也挺好的。别看都是些小东西,家家户户可缺不了。”


    “行,就听你的。”何来旺一拍大腿,“万一赔了,到时我多找点力气活儿,把这窟窿补上,绝不耽误儿子读书。”


    决定好以后,何来旺带着何田先去了县城,找到中人,四处看铺子。最后选中了一处,距离书院仅仅几条街,妙的是铺子后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也有几间房,正好用来住人。


    租比买便宜多了,签契书的时候,何田主动对房东说,他可以先预付三年的租金,希望对方能再便宜一点儿。


    房东知道他是童生,而且还如此年轻,本就存了一分敬意,没想到他还如此爽快,当即也痛快地减免了一部分,相当于打了个九折。


    即便打九折,何来旺也一下子交出去七两银子。他心疼得要滴血,七两啊,万一生意不好,那可怎么办?


    送走房东和中人,何田笑着对何来旺说:“爹,别担心,到时我教你如何做生意。”


    “行,我一定好好学!”何来旺倒是没怀疑儿子怎么会做生意,毕竟儿子是童生嘛,读的书多,懂的自然也多。


    铺子租好,父子俩赶回阳柳村。


    何老头听说老二要去县城开铺子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头紧皱。


    “二弟,那铺子每月租金多少?”何来福问道。


    “每月二钱银子。”何来旺没瞒着,只是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提前交付了三年的租金。


    “我的老天爷!你真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了吗?”何来福大感震惊。


    光宗在镇上读书,一年的束脩要五钱银子。二弟铺子的租金,两个半月就抵得上光宗一年的束脩了。


    “你从来没开过铺子,半点经验都无,万一赔本了呢?”何来福觉得二弟的脑子进了水,恨不得帮他倒一倒,“你就可劲造吧,阿田当年卖参的银子快被你花光了吧?与其把银子亏了,还不如拿出来供光宗读书呢,将来光宗也念你一份情。”


    何来旺不喜欢听这话,他过来也只是告诉爹娘一声,总不能全家人悄无声息地搬了吧?


    “大哥,光明的伤好了吗?”


    何来福:“……”


    哪壶不开提哪壶!光明跟光壮最近正跟他闹呢,两个孩子都想早点成亲,可家里的那点银子是预备着给光宗读书用的,哪有多余的让两个小的成亲呢?


    再说,大儿子都还没成亲,小的急什么?一点也不体谅爹娘。


    眼看大哥黑了脸,何来旺这下高兴了,笑着转身回屋去收拾行李。


    何田也帮着收拾,一家人收拾出几个大包裹,在家住了一夜,次日天一亮就叫了牛车来搬家。


    第105章


    “阿宝的狗窝要不要带上?”张英娘笑着问何田,“要不然等去了县城再给它做个新的?”


    张英娘非常喜欢阿宝。


    虽然阿宝最粘何田,但是何田每日要去读书,他不在家的时候,阿宝就紧紧跟着何来旺和张英娘。


    阳柳村有一个懒汉,有时候撞见落单的女子,就会出言调戏几句。有一次,英娘独自在地里干活,懒汉见状便嘻皮笑脸地上前,想找她说话。


    还没开口,阿宝就从旁边冲出来,狠狠地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后来还追了他两里地,吓得那人以后见了张英娘就会主动绕路走。


    “阿宝是条好狗,特别护家,还护主。”张英娘感慨道,“你们爷俩不在的时候,我就指着阿宝陪我了。”


    何田揉着阿宝毛绒绒的大脑袋,笑着说:“拿上吧。等去了城里,铺子里里外外的都要打扫,估计要费几天功夫。”


    “行,等安顿好了我再给阿宝做个新窝。”


    从阳柳村到县城,要经过镇上,在牛车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县城的新家。


    来旺夫妻俩不让何田做打扫卫生的脏活,何田不听,他说:“读书费神,我正好歇一歇。”


    一家人齐齐动手,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把各处都归置妥当了。


    次日,用过早饭,何田就带着何来旺去进货。


    县城里中小型的商铺都是从商队那里进货,商队每月会跑外地两趟。何田也是来得巧,正好商队还有一批杂货没人要,何田便全部买下来了。


    新铺开张,何田提出弄几天优惠活动,买的多就送的多,把现代超市促销那一套全部教给他爹。


    主旨就四个字:薄利多销。


    别小看送的那点添头,吸引了很多顾客。有些人明明不缺,可是为了添头,也愿意多买一点囤着,反正迟早用得上。


    铺子里人来人往,何田只要有空也会帮忙照看,招待客人。没几天功夫,大家都知道这间杂货铺东家的儿子,是一个很年轻的童生。


    有了这层光芒,大家更愿意来这里买东西了,都想沾沾喜气。


    三日优惠期一过,何来旺夫妻俩开始数匣子里的铜板,本以为可能会赔,没想到不仅没赔,反而还赚了一些。等到一个月下来,竟然赚了四两多。


    何来旺夫妻俩乐得合不拢嘴,招待顾客更加用心了,就连阿宝也出了一份力。


    客人多的时候,它就静静地趴在角落里,如果看到有谁拿了东西不给钱,就会出声提醒。


    起初,大家看它体型大,还有一点害怕。后来张英娘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去摸阿宝的头,阿宝表现得很乖顺,不叫不咬。大家便明白了,只要不在铺子里干坏事,这条狗几乎不会搭理你。


    有了阿宝看家护院,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在铺子里偷东西,也不用害怕半夜会有贼闯进家门。


    这天,何田下了学,刚从书院出来,只见阿宝已经等在外边了。一看到主人,阿宝就扑了上来,尾巴摇得像风火轮。


    “你好乖呀。”何田赶紧接住阿宝。


    阿宝在他身上撒娇了好一会儿,才肯下来,一人一狗慢慢往家走。


    住的地方距离书院不远,仅仅只隔着三条街,阿宝早就记熟了这条路,早上送主人上学,傍晚到了时间就过来等着。


    对此,何来旺非常满意,说:“有阿宝天天接送你,我也就放心了。”


    何田哭笑不得。


    可是在何来旺看来,只要还没成亲的都是孩子,平时是该当心一点。


    回到家,何来旺正在看铺子,?????一看到儿子,他就笑道:“快进去,你娘在炖肉呢。对了,阿宝你也有份,给你留了两块大骨头。”


    走进院子,就闻见一阵阵肉香,阿宝高兴得汪汪直叫。


    张英娘听见狗叫声,拿着一块肉骨头走出来,丢给阿宝,然后对儿子说:“回来啦,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也不讲究食不言,张英娘说道:“过几天得回去一趟,光宗要成亲了。”


    何田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光宗已经十九了,早就该成亲了,只是不知是哪家姑娘。


    他这么想着,也问出了口。张英娘回答道:“女方家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店面不是很大,而且听说那姑娘长得很富态。”


    富态就是指胖,何田眉梢一挑:“大哥向来眼光高,他能看中?”


    “眼光高有什么用。”张英娘叹气,“他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他。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定了这家的姑娘。”


    何来旺跟张英娘每月大概会回乡下一两趟,何田学业重,很少同行。张英娘一般不在背后说别人,这会儿见儿子感兴趣,于是就讲了讲。


    原来,何光宗已经没有读书了。


    他跟别人争抢女人,还挨了一顿打的事,虽然杨公子没有主动往外说,可他的几个小厮却没想过要保守秘密,闲聊般的告诉了别人。


    一传二,二传三,很快就传得全镇皆知。


    光宗的夫子张秀才也听说了,非常生气,狠狠地骂了他一通,说他品德败坏。再加上光宗上课不认真,功课是最差的,张秀才一气之下,干脆将光宗赶出了自己的学堂。


    镇上一共就两位夫子,何光宗想继续读书,就只能去李秀才那里。


    李秀才也听说了光宗的事,他不急着收学生,先叫人去阳柳村打听了一下,然后得知替光宗挨打的竟然是他的弟弟。


    如此没担当,李秀才坚决不收,光宗找不到夫子,只能回家呆着。


    眼瞅着下面的两个弟弟因为年纪大了,闹着要成亲,何来福夫妻俩只好先给光宗说亲。


    以前柳红桃心气高得很,总觉得自己的大儿子配千金小姐也使得。这一说亲,让她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挑来选去,最后只能将就着选中了小饭馆家的女儿。虽然饭馆不大,好歹也是镇上的姑娘,总比娶个乡下的强。


    何田喝了一口汤,问道:“二哥跟三哥呢?”


    张英娘答道:“也都定亲了,两个都是附近村子的姑娘。”


    何来旺冷笑一声:“他俩倒是也想娶城里的,可是出不起聘礼啊。”


    何田摇摇头,没有说话。


    转眼就到了何光宗成亲那日,何田特意跟书院告了假,二房一家子回到了阳柳村。


    何光宗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气,很明显,他对新娘子并不是很满意。可再不满意都到这一步了,也容不得他后悔。


    新娘子一身正红新嫁衣,头上搭着红盖头,何光宗手里牵着红绸,在前面引路。


    何田看了一眼,新娘子的确富态,腰身甚至比光宗的还要粗。


    柳红桃不知怎的,眼圈微微红了。


    被她寄予厚望的光宗,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就因为杨公子那事,导致他想在镇上找份像样的工作都难。娶个媳妇,容貌家世又不是顶顶好。


    柳红桃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一转身,看到了人群中的何田,柳红桃愣住了。


    已经十五岁的何田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气质出众,眼神沉稳,一身青色绸缎长袍,显得他风采过人。


    听人说,阿田读书很有天份,经常被先生夸奖。那可是在县城书院教书的先生,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必怀疑。


    想想已是童生,秀才有望的阿田,再看看木着脸成亲的光宗,柳红桃心里乱糟糟的。


    这一刻,她后悔了。


    如果当年没有把阿田过继出去,那么现在这个有出息又出色的儿子就是她的,那她的脸上该有多么光彩啊。


    柳红桃想单独跟何田说说话,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第二天,等新媳妇敬了茶,何来旺就带着妻儿回到城里。


    何田继续读书,没把大房的人放在心上,柳红桃却对他念念不忘,开始在何来福耳边吹风。


    何光宗虽然娶了个镇上的姑娘,可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起来。


    那姑娘也精明,嫁妆捏着死死的,不会给他花半个铜板。她爹一共就两个女儿,她是老大,从小就在饭馆里帮忙,很有一份心机,轻易不会把自己手里的银子花出去。


    她没有兄弟,成亲的时候也没要求男方入赘,因为她家清楚地知道,愿意入赘的男人有几个是好的?至于光宗,虽然夫子说他人品有问题,可是细细一想,他犯的错误也不算很严重,只要将来不再犯就好。


    而且,光宗也有他的优点,长相端正,又读过书。


    成亲以后,光宗本以为自己能跟着妻子去镇上过好日子。可他毕竟不是入赘,怎好一直赖在岳父家?


    可若是不能留在岳父家,那就得回乡下,要下地干活。


    光宗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干过农活了?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最后只能听从了妻子的意见,开始去饭馆里帮忙。


    也不让他干别的,就是算账收银子。


    这样说出去,他也有脸面,是在帮着岳父做生意嘛。正好他以前一直想做账房,也算是心愿得偿了。


    等光宗彻底适应了岳父家的生活,渐渐的,他要干的活儿就不仅仅只是算账了。岳父岳母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叫他帮着收拾桌子,或者帮忙上菜。


    光宗向来以读书人自居,自然是不肯干这跑堂的活儿。


    当着客人的面,他不好跟岳父母吵架。每次事后,岳父母总会给他赔不是,再加上妻子又在一旁温言软语解劝,说家中小本生意,请不起多余的人。如果他实在接受不了,她愿意陪他回乡下种地。


    她愿意,光宗却不愿意。


    让他回到乡下,跟那些一天书都没读过的人一起种地,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就这样,光宗为了能在岳家扎根,每逢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会主动搭把手了。


    第106章


    柳红桃眼睁睁看着大儿子成了亲就跟入赘似的,基本只呆在岳父家,等闲不会回乡下。


    光明跟光壮也各自定了亲,只等着有了银子,立马就能办喜事。


    问题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了啊。


    刚把何田过继出去的那会儿,大房夫妻俩手里差不多有七两之巨。夫妻俩高兴坏了,只是没想到银子这么不经使。光宗这些年读书花了大头,前些天又办了老大的喜事,再加上后头两个儿子定亲给出去的聘礼。


    这些事情办下来,家里哪还有银子?


    光明催得急,他振振有辞地对爹娘说:“大哥已经成亲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我都十八了,再不成亲就要招人笑话了。爹娘也别说家里没有银子的话,大哥那里不是有么?他帮着岳家算账收银,手里还能缺了银子?当年我替他挨了一顿打,如今也该轮到他回报我了。”


    柳红桃听完想了想,咬牙道:“我去找你大哥。”


    次日,她就去了镇上,趁着店里不忙,把光宗叫出来,对他诉说家里的困难,希望他能帮一把。


    光宗也愁啊。


    岳父家每月只给他半钱银子的工钱,就这,岳父母还时常会跟他抱怨,说店里开支太开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给他开了工钱,店里的收入就变少了。光宗自己也要花费,半钱银子都不够他花。


    何光宗并不是人品多么贵重的人,他早就想过收钱的时候悄悄瞒下一些。可岳父家做的是小本生意,一份普通的饭菜也仅仅只收几个铜板而已。


    最重要的是,店里来往的顾客基本都是熟客。岳父母就跟人精似的,夜里关了店门以后,他们甚至能准确地说出今天一共来了哪些客人。


    除非,店里来了数量不少的生客。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何光宗才能悄悄地昧下一点。


    “娘,不是我不想帮家里,实在是我手里也紧啊。”何光宗开始扮可怜,谎话张口就来,“我每月的工钱就只有那么一点,还要经常给你儿媳妇买东西,不把她哄好了,我在这里还能干得下去?”


    “我也不想来麻烦你,可是你两个弟弟怎么办?女方家也催得紧。”柳红桃满脸为难,“为了供你读书,家里付出那么多,也怪你自己不争气。你二弟昨晚说了,如果这回你不肯帮忙,他就要亲自来找你。”


    “别别,我尽量。”何光宗害怕。


    好不容易镇上的人不再说他的闲话了,如果二弟再跑来闹一场,他哪还有脸面出门见人?


    何光宗身上没钱,上个月的工钱早就被他花光了。没办法,只好回去求妻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作揖又是许愿,总算从妻子那里借来两百个铜?????板。


    一股脑儿塞到他娘手里,何光宗说道:“娘,这些是我跟媳妇借的,你拿回去看着办吧。毕竟是娶乡下姑娘,酒席简单一点,把人娶进门就行了。”


    末了,他又耍赖道:“二弟要是还不满意,就叫他来割我的肉吧!”


    柳红桃捧着铜板,心情复杂。


    她再次深深地意识到,大儿子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乡下办一场普通的酒席,也得差不多一两银子才能办得下来。柳红桃东拼西凑,甚至还找人借了一点,总算给光明娶上了媳妇。


    至于光壮,柳红桃无奈道:“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的事得再等等,等家里缓过来再说。”


    农家最大的收入就是卖粮,地里的庄稼刚长出来,卖粮且有得等。况且还要还债,这得卖几次粮才能攒够他成亲的银子?


    何光壮不想等,大哥二哥都有了媳妇暖被窝,凭什么他要孤枕难眠?


    眼珠子一转,何光壮打起了小算盘:“二叔这些年应该攒了一些银子。四弟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能不认我这个三哥?”


    何来福跟柳红桃对视一眼。


    他俩以前就问过二弟,知道铺子里的东西卖的价钱跟镇上差不多。本以为二弟应该没赚多少,可是仔细想想,交得起每月二钱银子的铺租,还一交就是这么些年,至少是没亏本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说不定二弟还存了不少呢。


    柳红桃垂着眼:“阿田长得一表人才,又会读书。我真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他过继出去。”


    说完,她抹了抹眼睛。


    何来福闻言,长叹一声。


    他也后悔。谁能想到呢,小时候跟个呆瓜似的小儿子,长大了竟然会变得这么出色。很多人都说,何家能不能出个秀才就看阿田的了,甚至不少人还提前跟他贺喜。


    “已经过继给你二叔了,难道还能要回来?”何来福黑着脸。


    何光壮笑嘻嘻道:“回不回来不要紧,反正我们是亲兄弟。二叔的东西将来都是四弟的,我是他亲哥,他帮我一把也是应该的。”


    何来福心动了,柳红桃不出声。


    让她去向弟妹低头,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何光壮继续撺掇道:“娘啊,要是四弟肯帮忙,二叔肯拿银子让我成亲,你也少了负担,说不定还能提前把家里的欠债都还上呢。”


    面子跟银子相比,显然是银子赢了,柳红桃这才点了点头。


    商量好,第二天何来福夫妻俩就带着光壮,坐牛车去了县城。


    何来福以前来过一回,还记得路。想着阿田这时候应该在书院,于是也不急着上门找二弟,特意在书院外的街角处等着。


    下了学,何田走出书院,跟等在门口的阿宝一起往家走。走了没多远,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阿田,我的阿田啊!”


    这一声饱含了感情,仿佛母亲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


    何田不禁感到一阵恶寒,转过头,就看到了柳红桃。


    何田眉梢一挑:“大伯,大伯母,三哥,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上铺子里去?我爹娘都在呢。”


    何田穿着一身竹青色锦袍,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腰带上还坠着一枚玉佩,十六岁的少年郎风姿过人,眉目俊朗,文质彬彬。


    何光壮看着这样的四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往后缩了缩。


    柳红桃眼巴巴地看着小儿子,满心都是后悔。她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哽咽道:“我不是大伯母,我是你的亲娘!”


    何来福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重重点头:“对,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爹娘!”


    何田知道,这些人是看他现在有出息了,就想把他认回来。


    想得真美!


    “大伯,大伯母,你们一定是赶路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何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当年你们心甘情愿把我过继出去的,为此还收了我爹三两银子。说句难听的,等于是把我卖了,现在又何必说这些。”


    “不、不是这样的,我当年也是被二弟给骗了。”柳红桃的眼泪流了出来,“我一共四个儿子,偏偏他就挑中了你,可见他那时早就看出来,你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何田不接话,冷眼看着她的表演。


    柳红桃一边抹泪,一边动情地问:“阿田,你忘了小时候我对你有多好?你刚生出来,小小的一团,我把你抱在怀里,日夜哄着你,生怕你冷了饿了。你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怎能不认亲娘呢?”


    亲缘大概是世间最难割舍的东西,很多过继出去的孩子,长大后依然惦记着亲生爹娘,柳红桃以为何田也会是这样。


    这孩子,从小就盼着得到她的关注与夸奖。她要是无意间给了他一个好脸,他就能高兴好多天。


    只要哄好了阿田,只要孩子愿意,二弟二弟妹也不能说啥。这么一来,二弟的所有财产就等于是大房的了。


    何田冷笑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你是怎么使唤我的,借口我人小吃不了太多,故意克扣我的饭食。还是到了爹娘身边,我才能吃得饱,穿得暖。”


    虽说何田凭着那株人参,这些年基本上没花何来旺夫妻俩的钱。但他们对何田是真心的,平时嘘寒问暖,事事以他为先。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在何田心里,何来旺夫妻俩才是他的爹娘。


    何田不想在大街上跟大房的人纠缠,抬脚就往家走。


    眼看他带着狗已经走远了,何光壮问道:“爹,娘,现在怎么办?”


    柳红桃心里又悔又恨,整个人已经呆住了。何来福板着脸道:“他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们还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回家吧。”


    何光壮不想回,他跺了跺脚,喊道:“爹啊,我成亲的银子还没着落呢。村里能借的人都借遍了,现在只有二叔能帮我们了!”


    柳红桃认子失败,心里也带着恨。她抹了把泪,咬牙切齿道:“二弟抢走了我最有出息的儿子,光壮的亲事就该他包了。”


    何光壮并没有因这句话而生气。毕竟弟弟有了出息,才能拉拔自己一把。只是,如今亲弟弟变成了堂弟,他能讨到的好处就很有限了。


    何来福抹了把脸:“行,那就去找二弟。”


    何田回到家,跟爹娘说了刚才的事情。他一点也没想瞒着,原原本本全说了。


    听罢,张英娘气得脸色涨红:“当年她那么嫌弃阿田,欢欢喜喜地拿了我的银子,现在想反悔?没门!”


    何来旺也生气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们耍赖。”


    何田生怕爹娘气出个好歹,连忙保证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只认你们。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被他们哄骗了的。”


    有了这话,何来旺夫妻俩心里好受多了。


    第107章


    大房三人腆着脸上门,也不提要认回何田的事。


    他们心里清楚,这事难办,除非何田主动愿意。因此,何来福看都不看何田,直接问何来旺借二两银子,理由是光壮该成亲了。


    说是借,可是看他们全都一副理直气壮的索要模样,就好像二房欠了大房似的。


    何来旺没想过要惯着大房,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大哥,大嫂,不怕你们笑话,别看我在城里开了铺子,其实赚得并不多。阿田读着书,每年的束脩再加上笔墨纸砚,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啊。”何来旺笑着婉拒。


    何来福总算肯看何田一眼了,他指着何田身上的衣裳,质问道:“你要是没银子,他能穿得这么好?打扮得像个贵公子似的。”


    “就是。”柳红桃点头,“阿田腰间那块玉佩都值好几两银子,二弟,你可不能当白眼狼,要不是我们肯把孩子过继给你,你现在哪有儿子?”


    何来旺先看向大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宁愿自己苦些累些,也要尽力让他过好。书院里那么多人,穿得太差会惹人笑话的。”


    说完,他又看向柳红桃,一脸严肃:“大嫂,你要是有意见,不如我跟你回村,找村长和族老评评理?”


    柳红桃哪里敢,连忙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何光壮一把拉住何来旺的衣袖,一脸请求:“二叔,翻了年我就十八了,家里还欠着好些债,大哥又指望不上。要是光靠我们自己,估计我二十岁还成不了亲。你是我的亲二叔啊,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一直成不了亲?”


    何来旺扯回自己的衣袖,叹气道:“你是我侄子,论理我是该帮你一把。只是,我不能不顾着我家阿田……”


    “爹,”何田适时出声,“前两天我在书肆看中了几本书,只是手里银子不够。”


    “大哥你瞧。”何来旺摊开双手,满脸无奈,“你也供过光宗读书的,知道这有多费银子。”


    何来福沉默了。


    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很不容易,可以说要举全家之力才行。


    柳红桃生怕丈夫心软,?????忙道:“二弟,我就剩光壮这一个孩子还没成亲了,等办完他的事,我跟他爹也能歇一歇。看在亲兄弟的份上,这一回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们一把。”


    “帮,光壮是我侄子,我肯定帮!”何来旺扭头对张英娘说,“你去把匣子抱出来,看看还有多少,全都借给大哥。”


    说完,他又看向何来福:“大哥,我也只能帮你这一回了,我已经尽力了。”


    反正大哥家就只剩光壮没成亲,帮完这一回,将来他们想要再借银,就必须先把这一回的还上。不过,何来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借出去的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只当是买断了他和大哥之间的兄弟情吧。


    张英娘懂他的意思,转身去柜台里捧出一个匣子。


    也是巧了,阿田回家之前,她刚清点过,大块的银子早就拿走了,如今匣子里只剩下一小块碎银和一些铜板。


    何来旺接过匣子,当众清点,一共有二钱,还多出十来枚铜板。


    何来旺把多出来的铜板交给英娘,剩下的二钱银子直接给了大哥,笑道:“这二钱银子先借给大哥,剩下的铜板留着英娘明天买菜。总不能让我们家饿肚子吧?”


    “谢了。”何来福接过银子。


    张英娘笑道:“大哥大嫂先坐着,我去做饭。今晚就留下来歇一晚,不急着回家去。”


    柳红桃很高兴,虽然二钱跟她想要的二两相差甚远,可是细细一想,光宗在镇上读书都要花不少银子,阿田在县城读书,想必花费更高,二房存不下银子也是正常的。


    再则,有了光宗只借两百个铜板对比着,二钱已经很多了。


    “不住了不住了。”柳红桃笑眯眯道,“家里还有好多活儿呢,老二媳妇刚嫁进来不久,处处都不熟悉,我得看着点。”


    何来福觉得立刻就走不太好,他想留下来住一天,也好仔细看看二弟是如何做生意的。


    柳红桃悄悄地给了他一肘子。她生怕明早起来二弟会反悔,想把银子要回去,那可怎么办?


    还是赶紧回乡下去,这样就算二弟反悔,她就推说已经花光了。


    柳红桃执意要回去,何来福父子俩拿她没办法,只好略坐了坐,就上了回柳镇的牛车。


    送走他们三人,何来旺对张英娘解释道:“我就帮他们这一回,下次想再借是不可能的了。”


    张英娘点点头,表示理解。


    几个月后,何光壮如愿成了亲。一眨眼,何田也十七岁了,他参加了这一年的院试,毫无悬念地考中秀才。


    他还要继续求学,准备参加三年后的乡试。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成亲。


    张玉梅已经满了十六,虚岁都十七了,再不成亲就要变老姑娘了。张家人很着急,女婿已经是秀才,他们生怕这门亲事会有变故。


    自从定亲后,张玉梅每年都会给何田做衣裳鞋袜。她的心意,全都在这些针线活儿里。


    爹娘还没开口,何田主动跟他们说,想早点迎娶玉梅过门。


    何来旺夫妻俩高兴坏了,赶紧跟张家人商量婚期。


    何老头仍然反对这门婚事,他希望最有出息的小孙子能够娶一个家境更好的姑娘。不过,何来旺跟何田都没理他。因此,张玉梅顺顺当当地过了门。


    成亲后,何田待她一心一意,凡事有商有量。张玉梅感动之余,对婆家人也更好了。


    次年,张玉梅顺利产子。何来旺经过几年的辛苦经营,已经存下了一笔银子,把这间铺子连同后面的院子都买了下来,执意要落在何田名下。


    三年后,何田参加乡试,一路过关斩将,殿试时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之后便是回乡祭祖,阳柳村几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位状元,二房炙手可热,就连本地官员都前来拜见,富商乡绅之类的客人如云。


    大房眼巴巴地想凑上前去,又觉得自己跟其他的客人格格不入。


    何光宗也回来了,看着和客人们谈笑风生的何田,心里无比羡慕。如果能跟四弟换一换就好了,如果考中状元接受众人恭贺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啊。


    何光宗不由自主地幻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意,无意间一低头,看到自己圆滚滚的腰身,瞬间从幻想中清醒过来。


    四弟的个头比自己还高一些,身材清瘦,一身锦袍衬得他像个神仙公子。而自己呢,因为整日呆在岳父的小饭馆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吃食了。不可避免的,他开始像妻子一样发福。


    尽管他穿着最体面的一身衣裳,可是这身衣裳仿佛浸满了后厨特有的油烟味,让他很不适,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光宗啊,要是你当年好好读书,说不准今天也能像阿田这般风光了。”有好事的村民嘻笑着打趣道。


    “呕!”何光宗闻言,再也按捺不住胸腔里的翻腾,冲出院子,在路边疯狂呕吐起来。


    他吐得很厉害,就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几滴眼泪。


    他如此难受,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他。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四弟,就连他的妻子,也因为能和状元郎呆在同一座院子而觉得很光荣。


    何来福夫妻俩也很难受,他俩就像在厨房那口旧酸菜缸里淹了几天几夜似的。


    就为了三两银子,他们就错失了一个状元儿子。


    二房一家穿金戴银,身边还有下人丫头伺候,这就是他们最想要的日子啊!如果当初没有把何田过继出去,这样的好日子,本该大房来享受的!


    何来福夫妻俩心里的悔恨,比大海还深。


    有一个年轻时被柳红桃当面嘲笑生不出儿子的妇人,故意笑着问她:“红桃,你后不后悔?”


    “你倒是有四个儿子,只可惜你把最出息的那一个过继给别人了。风光都是二房的,跟你也没啥关系啊。”


    “虽然你儿子多,可这些年也没见你享什么福啊。可见,儿子多了不一定就好。”一个婶子接话道。


    这位婶子只有一个儿子,当年也被柳红桃嘲笑过,笑话她生不出第二个儿子。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儿子孝顺啊。不像柳红桃,三个儿子都不喜欢她。


    大房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早几年他们就分家了,何来福夫妻俩要跟着大儿子一起过,所以何光宗分到的东西最多。可是何光宗长期借住在岳父家,哪能再把爹娘也接过去呢?


    于是,平时照顾爹娘的责任就落到了何光明跟何光壮头上。


    何光明兄弟俩当然不肯了。成亲前,一家子供大哥读书。成亲后,还要把照顾爹娘的责任全部揽下来。凭什么呢?就凭大哥出生比他们早?


    何光明跟何光壮很不服气,打定主意不想让大哥好过,时不时就去镇上问大哥要钱。借口多得很,一会儿爹娘该添新衣了,一会儿爹娘不舒服,要银子看病等等,弄得何光宗夫妻俩的关系也不太好,时常吵闹。


    柳红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明明她有三个儿子,可是儿子们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至于爹娘的养老,则是相互推诿。三个儿媳妇,没一个是肯吃亏的,嘴巴上厉害着呢,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何来福夫妻俩恨不能死了算了,可是又舍不得死,只能这样糊涂着,过一天算一天。


    直到,二房一家回乡祭祖。张英娘跟玉梅宛如母女般亲热,何来旺跟何田则是父慈子孝。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何来福夫妻俩的眼。只是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们想后悔都没地方了。


    何光明跟何光壮脸皮厚,还想借着新科状元的名头收厚礼,占些便宜。何田早就料到了,特意嘱咐村长和族老,一定不能让人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做坏事。


    村长和族老连忙答应下来。


    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位状元,大家脸上都有光彩,可不能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更何况何田还在附近买了一些田地,交给村里人去种,得出的产益他分文不取,全部交到族里,专门用来照顾村里的孤寡老人,以及帮村里的孩童上学交束脩。


    村长对大房严防死守,还派人四处散布何家大房跟二房关系不睦的消息。


    这下子,何光明跟何光壮别说收礼了,甚至连用何田的名头借银子都借不到,只能老老实实种地。


    第108章


    眼见着大房一丝便宜都占不到,何来福夫妻俩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要能赖上何田,何愁将来不能过上使奴唤婢的好日子?


    可惜,有句古话叫生恩不及养恩大,养育之恩大如天。更何况,何田小时候在柳红桃手里受的折磨,全村人都有目共睹。


    何来旺知道儿子不好开口,于是他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了前面。但凡大哥大嫂有不要脸的苗头,他就能喷他们一脸。


    这时候,何老头居然还起了点作用。


    何来福夫妻俩想用孝道?????逼迫何田,结果反被何老头镇压。


    何老头已经上了年纪,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他没想过要跟着孙子上京去享福,因为他离不开熟悉的故乡。但是,只要小孙子好好的,他哪怕在村里也是备受人尊重。


    万一小孙子被大房夫妻闹得官都做不成,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何老头当着全村人的面,勒令大房夫妻俩不许再去纠缠何田,否则就是不孝!


    何田投桃报李,临走前给何老头留下一笔养老银子。


    回京城的那天,几辆马车从镇上驶过。车轮碾压地面,发出一阵阵辘辘声响。


    街边一间小饭馆里,正忙着上菜的何光宗听见动静,抽空朝外瞅了一眼,立刻就认出来那是四弟的马车。


    他生怕被四弟看见自己不堪的样子,放下菜,飞快地躲进后厨。


    明明是亲兄弟,两人的境遇却如此不同。四弟风风光光,前途不可限量,受人敬重,他却只能龟缩在这间小小的饭馆里,领一份微薄的工钱,忍受性格强势的娘子,日复一日。


    他当然也想过让四弟拉自己一把,可是爹娘都没能讨着好,更何况他呢?


    何光宗盯着自己袖口处的两滴油渍,怔怔地想着。不知不觉间,那几辆马车渐渐远去了,直至再也听不见。


    何田毕竟是在不同时代生活过好几辈子的人,胸有丘壑,他提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建议,深得皇帝看重。公事上,他兢兢业业。家事上,他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与好父亲。


    直到后来他官至一品大臣,仍然对爹娘孝顺尊重,身边也只有玉梅一人,后来被传为佳话。


    【完】


    何田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壶酒,桌上摆满了各种下酒菜。同桌的,还有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大少爷,来,再喝一杯。”穿绿衫的美人端起酒杯,送到何田嘴边。


    何田把头一扭,躲开了这杯酒。


    另外一个穿鹅黄衣裙的美人见状轻笑一声,夹起一片火腿肉,递到何田嘴边:“大少爷,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呆会儿再喝汤。”


    桌上还有一只汤盅,即使盖着盖子,仍然散发出浓浓的药味。


    前面的那些世界,何田一点也没闲着,虽然他没有正式做过医生,可每个世界能学到的医学知识全在他的脑海中。


    这只汤盅,何田只闻了闻就分辩出这是专门熬给男人喝的。其中加了肉苁蓉、鹿茸、人参、鹿鞭、枸杞子,全都是补肾壮阳的。甚至还有一味羊藿,有催|情的功效。


    何田不理会美人喂来的那片火腿肉,垂眸看向地面。过了一息,再抬起头时,这个世界的剧情以及原主的记忆,全都被何田接收了。


    这是一个真假少爷的故事。


    平阳候府的当家候爷名叫陈恩义,今年四十二岁,因他父亲年轻时跟着太上皇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驾有功,后来被封为平阳候。


    当今圣上登基时也不平稳,当时几位皇子带着各自的势力发动宫变,波及甚大,京城里的人纷纷举家外逃。陈夫人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在丫头婆子和家丁的护送下,也往城外逃去。


    刚逃出二十多里,陈夫人因为受惊,再加上马车颠簸,肚子就开始疼了。兵荒马乱的也找不到大夫,下人们只好就近找了一处山洞,暂时躲避起来。


    他们去到时山洞里已经有人了,还躲着几个普通老百姓。其中正巧有一位快要临盆的产妇,也是因为受到惊吓导致提前发动。


    那位妇人产下一名足月的健康男婴,而陈夫人生下的儿子因为只在娘胎里呆了八个月,不仅瘦弱,连哭声都像小猫在叫。


    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再加上又正在逃难,哪怕陈夫人身上刻意穿着细棉布衣裳,首饰也全都摘了,可细腻的肌肤与白嫩的双手,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女眷。


    把陈夫人和真正的普通百姓放在一起,谁更有价值是一目了然的事。


    陈夫人动了心思,想把两个孩子调换过来。


    如果路上运气不好遇见流匪,抢走孩子来威胁她,没关系,反正这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如果运气好,最终能躲过这场动乱,那时她再派人去把亲生儿子找回来就是了。


    而且,她的儿子实在太瘦弱了,看着就长不大。她想在后宅站稳脚跟,就必须有儿子傍身,而且还得是健康的、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儿子。


    陈夫人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想清楚利弊,然后就指使她的心腹老嬷嬷,趁着那名产妇昏睡过去之际,偷偷地将两名男婴调换。


    一个时辰后,那位产妇醒了,看着躺在她身边的瘦弱孩子,脸上略微有些疑惑。


    她的丈夫本来想亲自替她接生的,可是这位夫人进了山洞以后,就将不相干的人全部赶出去了。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接生,昏过去之前,她看了一眼孩子,好像没这么瘦。


    老嬷嬷见状,连忙笑着说道:“恭喜你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巧了,我家夫人也生了个儿子,你瞧瞧,我家小公子多么白胖可爱啊。”


    产妇看一眼老嬷嬷怀里胖呼呼的小婴儿,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孩子,脸上的疑惑之色很快就散去了。


    应该是她先前看错了。那位夫人一看就是家境极好的,人家吃得好,睡得好,生出健康体壮的婴儿是正常的。反观自己,整个孕期都是粗茶淡饭,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弱。


    还不等老嬷嬷跟产妇打听她叫什么,家住哪里,山洞外就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呼喊声。


    原来有一股流匪正在搜山,众人顿时吓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各自逃命要紧。


    那位产妇的丈夫不顾下人的阻拦,硬闯进山洞,带上妻儿就要逃命。那位产妇穿一身粗衣,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乡下人。她的体质极好,听说流匪快要上来了,都不用男人来扶,自己下地就能走,还走得健步如飞。


    仿佛只是眨眼间,一家三口就消失在陈夫人的视线里。


    转眼二十年过去,当年事情的真相也只有陈夫人一个人知道。那位帮她调换孩子的老嬷嬷,甚至都没活过当天,离开山洞后不久就被陈夫人趁其不备,把她推出去挡刀,惨死当场。


    陈夫人躲过了这场动乱,等来了寻她的丈夫。然后凭借儿子,坐稳了正妻的位子,过上了金尊玉贵的生活。


    她也曾悄悄地派人寻找过那对夫妻,可是人海茫茫,她既不知对方的姓名,也不知家住哪里,甚至就连那对夫妻的长相,也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平凡。


    只派人找了两次,陈夫人就心灰意冷地撒开了手,一心想着再生一个。喝了无数汤药,千辛万苦只生下一个女儿,宠如珠宝。


    原身就是那位真少爷。


    他和假少爷陈承志身上都没有胎记之类的明显特征,能被认回去,还是他偶然在大街上遇见了陈夫人。陈夫人凭借他六分与自己相似的长相,以及母子间的微妙感应,这才察觉到的。


    经过打听,陈夫人确认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她自然是想认回来的,但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过候爷。陈夫人生生饿了两天,把自己弄成了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然后哭着跪在候爷的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候爷相信了她那番调换孩子其实是为了保护孩子的说辞。他也没怎么惩罚妻子,只是让她禁足两日,毕竟家里仅有的两个孩子都是夫人生的。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得给夫人留点面子。


    说来也怪,候府里妾室和通房丫头也不少,前些年曾有人生育过,只可惜一个都没养大。近些年,后院再也没人怀过。


    把夫人禁足之后,候爷亲自调查,等证实乡下那个确实是他的亲儿子,赶紧就将人接了回来。


    原身从小在乡下长大,哪怕爹娘用尽全力养育他,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从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猛然间得知自己竟然是金尊玉贵的候府少爷,原身立刻就乐颠颠地回了候府,把养父母抛到脑后。


    原身二十岁仍未成亲,原因是养父母太穷,还没给他攒够成亲的银子。而候府里那位假少爷陈承志,只比他晚出生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娶妻生子了,娶的还是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杜曼香。


    原身之前的二十年可以说是空白的,除了会一些农活之外,啥也不会。而假少爷陈承志,不仅有世家公子所具备的气度风华,还考上了秀才,正在向着举人进发。


    陈承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原身呢,扁担倒下来都不认得那是个一字。


    候爷跟候夫人眼看着亲生子粗鄙不堪,便打消了培养他的心思。已经二十岁了,性子都定形了,就算现在请人来教导,也赶不上已经成材的假少爷。


    哪怕候爷愿意把世子之位传给亲生子,也怕他?????坐不稳这位置,万一因为见识浅薄,在外闯下大祸,连累整府人那该怎么办?


    经过深思熟虑,他们决定世子还是陈承志,同时也是有条件的,候爷叫陈承志写下契书,言明将来一定会把世子之位传给原身的孩子。


    这么一来,候府最终也不算交到了外人手里。


    于是,原身的作用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让女人生孩子。生的越多越好,只要孩子多了,总有一两个能成器的。


    候爷打算得很好,却没想到人心易变,等他去世之后,那一纸契书对已经掌握候府的陈承志来说并不算什么。


    也是巧得很,原身在女人身上极度荒唐,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一个短命鬼。


    原身一死,陈承志深深地叹息,然后顺从心意,把世子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第109章


    两位美人围着何田不停地劝洒劝菜,她俩肤白貌美,娇声软语,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好不热闹。


    桌上摆着的全是好酒好菜,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美人们身上还带着扑鼻的脂粉香,这几种混和在一起,让何田有些难受。


    他起身离开桌子,两位美人立刻跟着离席,一个扯住了他左边的袖子,另一个直接挽住了他右边的胳膊。


    “大少爷,怎么不吃了?”


    “是不是不合口味?不如叫厨房重新再做几道菜。”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何田嫌她俩太聒噪,冷冷道。


    两位美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带着浓浓的惊讶。


    虽说这位大少爷才是候府的真正血脉,可惜在乡下长到二十岁才被找回来。不仅言行粗鄙,就连府里教导他的先生都说他愚笨不堪,不是个可造之材。


    大少爷不喜欢读书认字,热衷吃喝玩乐。大约是前些年过得太苦了,如今恨不得把亏欠的都给补回来。他不仅贪口腹之欲,还格外喜欢美人,对待美人特别温柔有耐心,像刚才这样冷脸还是头一回。


    两位美人面面相觑,脚下纹丝不动,何田怒道:“还不滚出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主子,这两个美人是候夫人刚送来的普通丫头,连通房都还不是呢。


    两位美人全都被吓了一跳,应了声是,然后齐齐退了出去。


    不多时,几个粗使仆人进来收拾残局,饭菜和酒壶都被撤走了,唯独留下了那只散发着隐隐药味的汤盅。


    何田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候夫人突然过来了。不用问,这院子里必定有她的耳报神。


    “听说你刚才发脾气了?”候夫人径直走进来,挑了张干净的绣墩坐下,“你要记住,你是候府的大少爷,何必跟丫头们一般见识?倒显得你气量狭小了。”


    要是原身在这,候夫人的这番话必定会让原身诚惶诚恐,恨不能立刻去跟那两位美人道歉赔罪。只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何田。


    何田拿她的话当耳旁风,脸色平静,内心毫无波动。


    候夫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一眼桌上的汤盅,催促道:“偶尔一顿不想吃也就罢了,反正你之前顿顿都是好酒好肉。只是,这汤你怎地不喝?里头放足了好料,全都金贵着呢,对你的身子尤其好。”


    说到这,她叹了一口气,拿帕子擦擦干燥的眼角,继续道:“都怪我,这么晚才把你寻回来,害你在乡下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没好衣穿,连肚子也填不饱,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荤腥,甚至还要下地干农活。都怪那对狠心的夫妻,为了贪图富贵,不惜将两个孩子调包,害得我们骨肉分离。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定要将他们送去坐牢!”


    何田一声不吭,不想接这话。


    这都是候夫人的老操作了,每每总要在原身面前离间他和养父母的感情。事实上,她也成功了。原身视养父母为耻辱,回到候府后,不仅自己一次也没回去看望过养父母,甚至连派下人去走一趟都没有。


    候夫人见儿子板着脸一个字都不说,只当他心情不好,还在生气,心里暗叹这孩子已经被养歪了,性子扳不回来了,一股子小家子气,经常耍脾气使性子,一点胸襟气度都无,哪里比得上从小被精心教养出来的承志呢?


    只可惜,承志再好也不是候府的血脉,候府这偌大的家业最终还是得交到有血缘的后辈手里才行。


    想到这,候夫人亲手揭开汤盅的盖子,笑吟吟道:“趁着还没凉赶紧喝,免得失了药效。”


    何田总算开口了,拒绝道:“先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喝。”


    候夫人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也顾不得再扮演慈母了,直言道:“你虽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不能昩着良心说你比承志更优秀。你与他之间相差了何止二十年,你在乡下干农活的时候,他苦读诗书,不仅文采斐然,气度不凡,还交友广阔。就算你现在开始努力,二十年后你能比得上现在的他吗?”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和候爷决定让他继续当世子,并不是不疼你。相反,这正是为了你考虑。你以为世子之位是那么容易坐的?你什么都不懂,才刚学会认字,又不懂交际应酬,万一在外面行差踏错,就会闯下弥天大祸,连累一大家子。”


    “我和候爷左思右想才想出这个两全齐美的好法子,世子之位就交给承志,这样也不算辜负了我们对他这些年的栽培。将来,等你的孩子出生了,再精心培养,正好从承志手里接过这份家业。你放心,将来候府的一切都属于你的孩子,只是叫承志暂时帮忙管着罢了。这都是事先说好的,他也答应了的,还写了契书按了手印,他不敢反悔的。”


    说了这么多话,候夫人的耐心告罄,自觉已经把利弊都说清楚了,于是起身道:“赶紧把药喝了,然后多生几个孩子才是正经。”


    话落,她转身就走。


    候夫人一点也不担心大少爷会阳奉阴违,但凡脑子没有蠢到家,都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


    出了屋子,察觉到身后没有半点动静,候夫人不禁又黑了脸。


    这孩子真是没得救了,连亲娘要走了都不知道出来送几步,一点礼数和教养都没有。


    候夫人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刚走出大少爷的院子,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世子。


    陈承志见夫人从大哥的院子里出来,急忙面带笑容,急迎几步上前行礼:“母亲,您刚去看望大哥了?”


    “嗯。”候夫人点点头,还是养子懂礼数,让她心里舒坦极了。


    “我也正想去看看大哥呢。”陈承志一副敬爱兄长的模样。


    候夫人不由地心里满意,不愧是她从小精心教导出来的,世子懂事知理,待人彬彬有礼,这才是高门子弟应有的样子啊。


    想着亲生儿子正在使性子,候夫人便道:“下人说他不肯好好用饭,还冲伺候的丫头发脾气,我便去瞧了瞧。劝了一大堆,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唉……要是他能像你这般懂事,那该多好。”


    “母亲,您别生气,大哥回府的时间尚短,可能不太适应,我会多劝劝他的,一定不叫娘忧心。”


    候夫人再次点头,含笑道:“他在乡下过了二十年,性子已经定型了,轻易扳不过来。他脾气古怪,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陈承志是个人精,像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顺着对方的话头去说大少爷的缺点,反而振振有辞道:“大哥性情纯良,极好相处的,娘实在是多虑了。以前我总羡慕别人家兄友弟恭,现在好了,我也有大哥了。”


    候夫人内心对养子的满意度直线上升,笑眯眯道:“有你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福气。行了,你去看他吧,别耽搁太久,免得耽误你温书。”


    说完,候夫人被丫头扶着,慢慢地走了。


    陈承志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直到候夫人走远了他才转身去了大少爷的院子。


    何田正坐在窗前的矮榻上,扶着额头闭目休息。


    他进来前原身已经喝了好些酒,有点头晕脑涨。要是能有一杯浓茶就好了,可以解酒醒神。


    只可惜,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太瞧得起他,认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比不过假少爷陈承志,尤其是陈承志已经被立为世子。


    风往哪里吹,下人们的头就往哪里摆。满院子的下人,竟找不出一个真心伺候的。不说主动进来奉茶了,何田没出声叫人,个个都在外边躲懒。


    陈承志走进何田的院子,院子里仅剩下的一个小厮立刻端正起来,笑容灿烂地迎上去,一边恭敬请安一边想给他引路。


    陈承志含笑摆了摆手,小厮立刻机灵地退下了。


    陈承志在府里生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候府继承人的形象——他现在也真的做到了——他又懂得如何驭下,满府里敬重他?????或者想攀附他的人很多。


    在下人们心中,形象粗鄙且又不通文墨的真少爷哪里比得上世子呢?


    陈承志在心里感到自豪,大哥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一星半点?


    他迈着骄傲的步伐进了屋,看到独坐在窗前的大哥,身边连盏茶水都没有,不由地暗自哂笑,一张口却是关心满满的话语。


    “大哥,我来看你了。你不舒服么?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何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对这种不请自进的行为感到厌恶。


    “大哥,你若是不舒服,今日的字就不必练了。想练出一笔好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差这么一天两天。”


    说完,陈承志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就你那笔字,练上十年也还是一堆鸡爪子,徒增笑料罢了。


    何田还是没吭声,陈承志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径自左右看了看,等看到桌上那只汤盅竟还没动,就连盖子都是揭开的,他立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第110章


    “哎呀,都快凉了怎地还不喝?”


    陈承志一脸语重心长:“大哥,你可不能任性。这是为了补养你的身子,专门炖给你的。最好每日都喝上一盅,慢慢地就能把前些年的亏空全部给补回来。”


    说完,他朝门外看了看,想找个下人去伺候大少爷喝汤,没想到门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无奈之下,陈承志只好亲自端起汤盅,朝何田走去。


    真是便宜你了,还得我亲手伺候你一回。不过这样也好,回头我敬爱兄长的名声又能更上一层楼了。


    何田见状,扯唇冷笑。


    可不是特意做给他的么?正常男人,喝了其中一味药材都会火气上涌,更别提里头加了那么多药材,连催|情的都用上了。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管理后宅的候夫人。


    正经人家,在少爷年龄未够时绝不提前让他通人事,免得被带坏了。就算年龄到了,伺候的人也绝不会很多,以免被女人掏空了身子,有损寿数。


    哪里像候夫人,明知养子的做法欠妥,依然默认了。归根究底,就是原身亲事艰难,只有一个丫头给他生了个女儿。为了能多得几个带着候府血脉的孙子,候夫人才对养子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承志端着汤盅越走越近,何田继续在心底冷笑。


    这些人拿他当种猪,也不问问他是否愿意!


    几息间陈承志便走到了榻前,他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弯腰说道:“大哥,该喝汤了。”


    何田突然出手,右手夺过汤盅,左手扯住陈承志,一把将他扯倒在榻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陈承志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死死地摁住了,动弹不得。


    他大吃一惊,连忙挣扎起来:“大哥,你这是做甚?弟弟只是一番好意,就算你不领情也不该动粗……”


    陈承志身材清瘦,很符合他读书人的身份,又是被娇养了二十多年的少爷,身上哪有力气?


    何田的手像铁钳子一样,轻而易举就将他压制住。


    陈承志气极,在心里暗骂不愧是在乡下长大的泥腿子,一身大力如同蛮牛。


    何田看着他徒劳的挣扎,微微一笑:“我知道这汤是好东西,也是你和夫人的一番心意。只是,既然你都懂得要友爱兄长,那也该轮到我关心一下弟弟了。所以,这汤还是你喝了吧!”


    话落,何田就强势地把汤全部灌到了陈承志的嘴里。


    陈承志不想喝的,奈何被灌得太凶,还是有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何田满意地松开手,陈承志这才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何田没搭理他,放下汤盅,慢悠悠地离开了屋子。


    之前伺候他用饭的两个美貌丫头正在外面徘徊,想进又不敢进。她俩听说世子来了,便想在世子跟前露露脸,但是世子和大少爷不同,不能莽撞地冲进去,只能等着主子叫人。


    何田一看到她俩就笑道:“世子刚喝了养生汤,正缺人伺候呢,你们赶紧进去吧。”


    两个丫头彼此对视一眼,心里涌出一阵阵喜悦。


    世子喝了那汤?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比起跟着毫无前程的大少爷,自然是做世子身边的女人更好。尤其世子洁身自好,身边只有世子夫人一个。


    两个丫头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急忙进去了。


    陈承志原本不想碰这两个丫头的,可是汤里的药效实在猛烈,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失去了平时的斯文温和,和两个丫头直接在榻上就胡闹起来。


    何田微微一笑,不理会屋里传来的动静,径直走了。


    走到院外的小路上,何田停住脚,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想了想,转身往马厩那边去了。


    这个世界有阿宝。阿宝是原身在乡下时养着的,感情十分深厚。被候府认回来时,原身不好带着养父养母,但是带一条狗想来问题不大,于是就把阿宝带上了。


    阿宝在候府的遭遇跟原身差不多,同样被人瞧不起。阿宝体型稍大,已经有了好几年的狗龄,在乡下时它从来没洗过澡,在候府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一条又老又丑的狗,看着都丢人。


    因此,候夫人叫下人把阿宝扔到马厩那边,平时不许它乱跑,万一惊扰了哪位主子,立刻当场打死!


    原身被候府的锦衣玉食及美人给迷花了眼,把阿宝忘到脑后,只当下人把它照顾得很好呢。


    马厩位于候府的东北角,紧邻着大街,里面养了几匹马,最出色的要数候爷跟世子爷的马了,通身雪白,膘肥体壮,看起来神采奕奕。


    阴暗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已经生锈的铁笼子,因为笼子太小,阿宝只能蜷缩在里面。它瘦了很多,皮毛暗淡无光。


    铁笼子前蹲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半碗饭,正在小声地劝阿宝:“快吃吧,我偷偷加了半勺肉汤,可香了,不信你闻闻。”


    阿宝不动不动,它的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眼睛也闭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就连拌了肉汤的饭都引不起它的丝毫食欲,一副默默等死的模样。


    小厮见状顿时急了,用勺子挖了一勺饭,递到阿宝嘴边,耐心哄道:“小祖宗,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就要……”


    阿宝还是不肯张嘴,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小厮只好无奈地放下勺子,用衣袖抹眼泪。


    当初,大少爷刚回府时就带来了这条狗。因为府里没人养狗,所以管家就随手指了他,让他来照顾这条狗。


    他本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下人,平时做着各种脏活累活。无意中得了这个差事,很多人都嫉妒他能在大少爷跟前露脸。


    好景不长,慢慢地众人看清楚了,哪怕真少爷回来了,假少爷的世子之位仍然坚如磐石。而大少爷呢,一心沉浸在享乐里,早就把这条狗忘到天边云了,几个月都没来看一眼。


    狗子每天都在想念它的主人,盼着主人能来看它一眼。渐渐地,狗子似乎也知道盼不到了,再加上管事的不许狗子离开笼子,它就慢慢地失去了活力,现在更是连饭都不想吃了。


    如果狗子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候府虽然大,但各处位置都有固定的人数,他之前那份粗活的差事已经被人顶替了。如果狗子没了,那他是不是也会被撵出府?


    小厮越想越伤心,为了这条狗,也是为了他自己,忍不住呜呜呜哭出声。


    “咳。”何田清了清嗓子。


    小厮被惊动,转身一看居然是大少爷来了,赶紧跪在地上请安,想到狗子的现状,又立刻磕头请罪。才磕了两下,额头就有了青紫,何田赶紧阻止道:“行了,起来吧。”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退到一边。何田走近,打开笼子的门,定定地看着阿宝。


    阿宝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果然是主人来了。


    阿宝的眼里突然就有了光彩,它挣扎着想爬起来,高兴得直摇尾巴,想再转几个圈圈,可惜铁笼子实在太小,不足以让它灵活的转圈。


    “好了好了。”何田不顾阿宝身上脏污,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


    “嗷呜!”阿宝委屈极了,嘴里呜咽着,拼命地去舔他的手和下巴,甚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何田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宝流泪,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当即把阿宝抱得更紧,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吩咐那小厮:“你去厨房要一碗熬得浓浓的米汤来。”


    小厮见状大喜过望,知道狗又要重新获宠了,他的差事暂时也保住了,于是应了一声之后就小跑着去了。


    原身因为开始认字的缘故,所以也拥有一间独立的书房。书房门口没有下人,不知跑哪里去躲懒了,何田也不在意,抱着阿宝进屋,坐在椅子上拼命哄它。


    哄了一刻多钟,激动的阿宝才慢慢平静下来。


    恰好这时小厮端着粥过来了,恭敬地说:“大少爷?????,粥来了,让奴才来喂它吧。”


    “不用。”何田挥挥手,“你去打一桶温水,再备几条干净帕子。一会儿阿宝吃完饭,给它洗一洗。”


    小厮高高兴兴地去了,在心里感慨着狗子终于时来运转了。


    以他的身份,在大厨房是要不到额外的加餐的,不过他抬出了大少爷的名头,大厨房的人立刻就开始动手,还极其用心。


    在大厨房做事的也都是人精,知道虽然大少爷强不过世子,可如今候爷夫人很想要亲孙,对大厨房的人再三叮嘱,一定要在饮食上好好伺候着。所以,他们一听这是大少爷要的,压根就不敢怠慢糊弄。


    大少爷说要米汤,他们不敢真就端一碗朴素的白米汤奉上,于是在白粥里放了鸡汤,再加少许的葱姜盐,顿时香气扑鼻。


    何田把阿宝放下来,让它赶紧吃点东西。


    阿宝瘦成这样,又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他也不敢一下子就上大鱼大肉,喝粥最好。


    阿宝总算见到了主人,整只狗像重新活过来一般,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愿意吃东西了。


    不过,它害怕主人又会偷偷跑掉,吃一口就要抬头看看主人还在不在。


    何田只好蹲在它面前,轻轻地抚摸它的背:“吃吧吃吧,我不走。”


    感受着主人的抚摸,阿宝总算不担心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第111章


    阿宝吃完饭,何田亲手动手给它洗澡。


    小厮在一旁帮忙,态度恭敬,动作轻柔。何田看得出来,这个小厮和其他下人不一样,他是真心拿自己当主子看待的。


    何田一边给阿宝搓洗身体,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刘,名叫蛮牛。”小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爹给起的名。”


    何田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个小厮也属于下人里的边缘人物,因为但凡得脸些的都被主子赐名了。


    何田想了想,道:“以后你就跟着我。至于名字,改成刘满,怎么样?”


    刘蛮牛高兴得快要晕过去,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清醒过来,赶紧跪下磕头:“谢大少爷赐名,奴才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少爷。”


    何田含笑道:“起来吧。”


    刘满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默默地在心里咀嚼着他的新名字,“满”字多好啊,他将来一定福气满满!


    给阿宝洗完澡,又换了好几条帕子才把毛毛擦到半干,然后何田就带它去屋外晒太阳。


    刘满左右看了看,最后把屋里的矮榻给搬出来了。


    何田半躺在榻上,怀里抱着阿宝,手里还拿着一把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它梳毛。


    阿宝舒服极了,乖乖地靠在主人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何田也闭上眼睛,有些想睡。正在这时,原身的贴身小厮福贵从外面进来了。


    福贵一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厮垂首站在大少爷身边,顿时心里一阵阵恼怒。


    他只不过偷偷溜出去躲了一会儿懒,怎么就有人不长眼敢去抢他的位置?


    福贵不认识刘满,他也不需要认识他。凡是脸生的,叫不出名字的,那必定是府里的粗使下人,不值得他上心。


    福贵走近,冲刘满摆摆手,不耐烦道:“滚下去。”


    回头他得打听一下,狠狠地给这不长眼的小子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大少爷身边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刘满自然是认识福贵的,福贵身为大少爷的贴身小厮,谁不认识?他在下人里头一向有些脸面。


    刘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下,于是犹豫地看向大少爷。


    何田睁开眼,直视着福贵,冷冰冰道:“该滚下去的人是你。我这里用不着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福贵心里打了个咯噔,忙求情道:“大少爷,小的刚刚只是去了茅房,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


    福贵对原身并没有多少尊重,平时只要有空他就喜欢去世子的院子里献殷勤。何田不想留这样的人在身边,于是又道:“下去!”


    他声音严厉,面容冷酷,福贵慌了,赶紧跪下来哀求:“大少爷饶命,以后奴才再也不敢躲懒了。大少爷,您一回到候府就是奴才在您身边伺候着,求求你看在这几个月的辛劳份上,不要赶奴才走。大少爷,您是主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奴才计较,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何田听完就是一阵冷笑。


    原身从小在乡下长大,不仅没见过世面,一双手脚粗大,皮肤也被晒得黑黄。乍一回到候府,别说主子,就连府里的下人都看起来比他更像主子。


    原身很自卑,心里又有点怨恨。觉得自己明明是少爷,这么些年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刚回府时有人对他不敬,他也想逞逞主子的威风,惩治一下,于是便叫着要打板子。


    候夫人没说什么,倒是世子听说后急忙赶过来劝道:“大哥,对待下人不能一味狠厉,免得失了风度,惹人背地里笑话。你要施恩于他们,他们自然会感激你,然后心服口服。我知道大哥不懂这些,不过不要紧,将来我会慢慢教你的。”


    原身最怕别人说他不懂。


    刚回府时见到候爷的第一面,候爷就问他可曾读过书。得知亲儿子连字都不认识,候爷当即就表现出了浓浓的失望。


    原身不敢再随便惩罚下人了,甚至还隐隐有些讨好。福贵利用这一点,只要原身一有生气的迹象,福贵就会说:当主子的都要仁慈,才能叫下人敬服。


    福贵把原身哄得团团转,原身就像他手里的面团,可以随意捏成他想要的形状。如今见大少爷真的动怒了,这才收起糊弄的心思,一口一个奴才,跪地求饶。


    何田:“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这里,就像你曾经说过的,做主子的都要仁慈。我怎么好阻拦你另寻高枝呢?你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给了刘满一个眼神,刘满立刻抓着福贵的后衣领,毫不客气地把人往外拖。


    刘满虽然才十六岁,可是候府下人的伙食也是管饱的,因此一身力气,不是养尊处优的福贵可比的。


    福贵双腿在地上直蹬,挣了几下发现挣不开,于是他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大少爷,大少爷,奴才不想走啊!”


    他毕竟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世子为了避嫌不可能接收他。而且这事一旦闹大了,候夫人就该出手了。


    何田充耳不闻,闭上眼睛,一下下地抚摸阿宝的脊背。


    果然,福贵被丢到院外后不久,候夫人就知道了。


    她虽然嫌弃大少爷不能给她争光,还整日闹腾,可那毕竟是亲生的,一个下人也敢惹大少爷生气,谁给他的胆?


    候夫人喝着茶,凉凉道:“发卖了吧。”


    福贵哭丧着一张脸被人牙子带走了,这事让何田院子里的下人都心头一紧,纷纷收起心里对大少爷的轻视,态度也恭敬起来。


    至于爱说教、热衷在何田面前表现自己的世子爷陈承志,他此刻自顾不暇,因为世子夫人正在跟他闹。


    世子夫人名叫杜曼香,是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她出身好,从小被精心教养着长大,容貌品行俱都上佳。这是候夫人仔细打听后才挑来做儿媳妇的,候夫人跟候爷都很满意这桩亲事。


    杜曼香嫁进候府后,跟世子的感情也一日千里。世子待她温柔体贴,更是赶在成亲前就将唯一的通房给打发了,这让杜曼香成亲后的日子舒心无比。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向来洁身自好、身边只有她一个人的世子爷,居然会在大少爷的院子里收用了两个丫头!


    这口气,杜曼香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哪怕这两个丫头是以完壁之身伺候世子的,杜曼香也看她俩不顺眼,恨不得划花她们的脸,再卖得远远的。


    陈承志此刻不想动,只想瘫在床上养养神。


    虽然他一向爱惜身体,从不在女人身上没节制的胡来,可是这一回却由不得他。当初他配那药时,大夫就提醒过此药凶猛,男人吃了犹如野兽,长期服用此药更是不妥,极其伤身,对寿数有碍。


    不过他没当一回事,左右又不是他吃,怕什么呢?更何况他这也是在为候爷和夫人分忧啊,谁让爹娘日夜都盼着有个亲孙,将来好从他手里继承候府,谁让大哥还没有儿子呢?


    万万没想到,向来在他面前有些畏缩,甚至还有些自卑的大哥,居然敢对他动粗,硬给他灌药!


    想到这儿,陈承志的拳头都硬了,可惜他实在不想动弹。刚刚亲身经历了一番,才知道那药有多么可怕。他竟然跟两个丫头欢|好了一次又一次,差点没把他吸干。此刻他不仅腿脚发软,连腰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听见杜曼香怒吼着叫人把这两个丫头拖出去卖了,陈承志才咬了咬舌尖,借着那股疼痛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曼香,你来。”他虚弱地喊道。


    杜曼香心里有气,可还是过去了。


    自家男人没错,错的是那两个不知廉耻的丫头,以及不懂事不知礼数的大伯!


    “曼香,那两个丫头不能卖。”陈承志挣扎着说道。


    杜曼香把眼睛一瞪:“你想留下她们?你还真看中了?她们原本是伺候大哥的,你也不嫌恶心!”


    “曼香,你听我说。”陈承志知道自己的妻子身为侍郎家的嫡次女,性格其实有些强势,不像从小被打压的庶女那样懦弱,于是他拉住杜曼香的手,哄劝道,“那两个玩意儿值得我上心?只是她们是从娘的院子里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要处置,也该先禀告过娘。”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交给娘来处置,咱们别擅自做主。”


    杜曼香抿着嘴不吭声。她也知道这两个丫头该交给婆婆发落,她们的卖身契还捏在婆婆手里呢。如果她越俎代庖,自己处置了,万一婆婆觉得被儿媳妇打了脸,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那她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躺着吧。我让厨房的人炖了鸡汤,一会儿你多喝两碗。”


    陈承志顺从地躺下来,继续温声软语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怪那碗汤太霸道,要是没喝就好了,我是不想碰别的女人的,我有你就够了。”


    这番话让杜曼香心里舒服了一点点,安顿好丈夫,留下心腹丫头在这里伺候着,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杜曼香心里的气并未完全消散,她仍然有一种领地被冒犯的怒愤。这事不怪世子,又暂时不能动那两个丫头,也不能冲着婆婆发脾气。她在院子里略站了站,带着几个下人直奔大少爷的院子。


    第112章


    杜曼香来势汹汹,命令下人上去拍门,刘满走过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世子夫人,还不等他行礼,杜曼香就一把将他推开。


    刘满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杜曼香抬眼往院子里一扫,看到何男正靠坐在矮榻上,怀里抱着一只又土又丑的狗,神情却是悠闲平静的,她顿时就更加气愤了。


    她跟世子闹成了那样,大哥竟然还如此悠闲,他没有一丝愧疚的吗?


    杜曼香在距离何田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板着脸,微微抬起下巴,质问道:“大哥,你怎么能把你院子里的丫头塞给世子爷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大哥,你如今是候府的大少爷,乡下带来的那些坏毛病该改改了。府里专门请了先生每日教大哥读书识字,懂礼仪、知廉耻、辨是非,难道大哥还没学到半分?”


    何田很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指责模样,他被气笑了,笑完才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冷冰冰地问道:“你这样不管不顾地闯入大伯院中,是很懂礼仪的行为?传出去就不会惹人笑话?在我们乡下,正常人都不会像你这样。”


    不得不说,杜曼香挺会扎针,专往人痛的地方扎。原身非常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乡下”这两个字眼,那会让他想起自己做了快二十年的农家小子。


    何田不一样,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养父母虽然日子过得贫穷清苦,但对他却是满腔爱意,已经用尽最大的力气来养育他了。


    杜曼香闻言心里大吃一惊。


    她跟这位回府没多久的大哥接触得并不多,也就是平时见了面会打个招呼罢了。但据她观察,这位真少爷因为样样都不如世子,颇有些自卑,再加上候夫人又教他平时要谦逊,不可太粗鲁,因此面对府里其他主子时,大哥压根就不敢高声说话。


    杜曼香还是头一次见大哥敢反驳别人,而且对象还是她自己。她可是世子夫人啊,大哥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一时间她被震住了,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确太冲动了,不再谦逊顺从的大哥不是一个好的撒气对象。万一大哥借此大闹一场,那会对她的名声不好。


    杜曼香深吸一口气,屈膝福了福:“大哥,今日是我不对。刚才我只是气昏了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不知不觉竟来了大哥这里。”


    她的认错态度还算不错,何田挥挥手:“你走吧。那两个丫头可不算是我的人,而是候夫人的。况且,那碗汤……二弟当初把那汤夸得天花乱坠,既然是好东西,合该兄弟共享。你们小夫妻俩的事我不想管,也不想听,你可以去找候夫人做主。以后没事别来我这边,我喜欢清净。”


    杜曼香被嫌弃了,尤其何田挥手的动作像极了挥赶苍蝇蚊虫。杜曼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有了复燃的迹象,她不敢多呆,赶紧走了。


    正院里,候夫人也听说了世子的事,沉默半晌后让心腹嬷嬷过去传话。


    心腹嬷嬷姓王,她恭敬地站在杜曼香面前,双手捧着两张卖身契:“世子夫人,这是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以后她俩就由您处置。不过,主子说了,这总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万一那两个丫头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不如我先将她俩带下去关着,等过些天风平浪静了,那时您再处置她们也不迟。”


    “嗯,劳烦嬷嬷跑这一趟。”杜曼香语气柔和,脸上带着笑。


    这是婆婆身边最看重的嬷嬷,她可不敢把对方当作普通下人看待。况且,婆婆也递了台阶给她,这不是把卖身契送过来了么?有卖身契在手,就让那两个胆大包天的贱丫头再多活几天,反正她们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王嬷嬷把人带走了,杜曼香眼不见心不烦,觉得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于是又跟世子恢复了过去的恩爱关系。


    打发走扰人精,何田一直在院子里坐到太阳落山才起身。


    这时阿宝也醒来了,先跟何田亲热地玩闹了一番,然后汪汪叫着表示想吃东西了。


    “刘满,你带阿宝下去吃饭。”何田吩咐道。


    阿宝不肯走,它怕这一走就又见不到主人了。何田摸着它的脑袋,哄道:“不是要丢下你,只要叫你去吃饭。等吃得饱饱的,你再来找我。”


    阿宝嗷呜了一声,这才乖乖地跟着刘满走。


    刘满心里惊奇。这狗子真聪明,好像能听得懂人话一样,怕不是成精了吧?


    何田起身去了后院看望女儿。


    原身回府两年多了,亲事却一直没着落。按理说,以候府的地位来看,他的亲事应该不难。但难就难在他是刚被认回来的,之前一直住在乡下。就算是亲生子又怎么样?听说是接回府才开始请先生教导的,这么短的时间,能教出个什么样的来?


    是人情世故通达了,还是能出口成章了?


    不少家世相当且家中有未嫁女的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平阳候的大少爷如今是否能认识一百个字了?


    更何况,平阳候至今也没有上折子请求更换世子人选。他们是脑袋傻了才会把姑娘嫁过去,还不如嫁给家世相当的纨绔子呢。这些纨绔虽然品行略差了点,但该读的书,该识的字,人家或多或少都学了十几年了。


    候夫人为了亲儿子的亲事心力交瘁时,突然传来通房有孕的消息。这个通房,是儿子刚回府时她派过去的。


    一面是亲事艰难,一面是刚有孕的通房,若这一胎是个女孩也就罢了,万一是个孙子呢?


    左思右想,候夫人到底没舍得让人打掉,还派稳重的老嬷嬷过去精心照料着。


    这消息一传出去,原身本就艰难的亲事更是雪上加霜。


    眼瞅着在门当户对里找不着合适的了,候夫人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专往小门小户里去找。但她又不甘心,嫌那些姑娘不够优秀,于是原身的亲事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下来了。


    候夫人本想和家世相当的人结亲,没想到却没一个看得上她的亲生儿子,还害得她凭白受了许多委屈与难堪。几个月后,通房生下了一个女儿,并不是候夫人心心念念的孙子,她气得险些吐一口血,然后吩咐人平时无事不许把这晦气丫头抱到她跟前来。


    所以,至今原身的女儿仍是被人唤做大姑娘,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大姑娘的生母生下她后大出血,因候夫人怪她没能生个男孩儿,因此就没叫人尽力医治,于是那个通房就那么去了。


    如今,大姑娘是由奶娘带着的。


    奶娘姓李,为人忠厚老实,不擅长在主子面前争宠,只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再加上候爷夫人又不喜欢孙女,原身则每日忙着跟各种美人玩乐,所以大姑娘这对主仆在院子里过得很透明。


    大姑娘正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由李奶娘喂过来的蛋羹,两只小短腿则不断地前后晃动着。


    直到何田跨过门槛进了屋,李奶娘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了,转身一瞧,立刻丢下手里的碗,赶紧拿帕子给大姑娘擦了擦嘴,然后就要把她抱下来行礼。


    “不要动,让她接着吃。”何田忙阻止道。


    大姑娘刚一岁又两个月,正在学说话,平时连跑都还不太稳当,不必急着学习如何给长辈行礼。


    “是。”李奶娘低着头,扶大姑娘坐好,继续喂她吃蛋羹。


    何田站在一旁看着,大姑娘时不时就拿小眼神瞄他,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


    大姑娘认得他,奶娘教过很多次,说这个人就是她的父亲。她很想跟父亲一起玩,可是他太忙了,她总是见不到他。


    耐心等女儿吃完蛋羹,又被李奶娘擦过嘴和手,何田这才向着大姑娘张开双臂,笑道:“来,爹爹抱。”


    大姑娘高兴极了,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不肯松手,脸上还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大姑娘很喜欢大少爷,她时刻都想着大少爷呢。”李奶娘见了一这幕,不由地感慨道。


    何田抱着女儿,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听见这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给她取了个名,就叫安乐。我就盼着她这一世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这名字好。”李奶娘心里替小主子高兴,终于有个正经名字了。


    在原剧情里,原身过度放纵酒色,年纪轻轻便命归黄泉。留下的几个儿子都被陈承志给刻意养废了,至于大姑娘,及笄后就嫁给了外地的一个纨绔,在后院苦熬几年也去了。


    想到这儿,何田意识到有一件事情很紧迫,于是把刘满叫进来,让他赶紧去请大夫进府。


    刘满先去找了管家,管家听说后还以为大少爷身子不好了,顿时吓了一大跳。刘满忙道:“大少爷无碍,只是想请大夫把把平安脉。”


    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点他哪位大夫最好,然后就挥挥手放行。


    等刘满出了府,管家立刻直奔后院,去向候夫人禀报。


    候夫人听说后,慢悠悠道:“那就请吧,正好叫大夫再给大少爷开几副保养的方子。”


    儿子的后院一直没有动静,候夫人急啊,急得火烧火燎,恨不得明天就能蹦出十个八个亲孙子。因此,对于何田主动请大夫的行为,她是非常赞成的。


    第113章


    趁着大夫还没来,何田陪女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还带她去看阿宝。


    安乐一看见阿宝就非常喜欢,何田慎重地给他俩做互相介绍,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阿宝虽然是狗,但经过主人的介绍,它已经把面前这个小不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女儿和阿宝玩得正高兴,刘满进来禀说大夫已经到了。何田叫奶娘在这里伺候着,然后就了去了前边的书房,并让人把后院所有跟过原身的女人全都叫来。


    人来齐后,何田扫了一眼,总共有八个女人,全都是通房丫头。如果算上女儿的生母,以及跟了陈承志的那两个,那就是11个女人。


    原身回府也就两年多,候夫人为了亲孙子,也算是很不要脸了。


    何田不想跟这些女人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大夫赶紧上前给她们把脉。


    小半个时辰过去,大夫已经一一把过脉。这些女人都很健康,最重要的是无一人有孕。


    何田很满意,等送走大夫,就叫管家来把这些女人都领走。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少爷为何会这样,思考了几息,他温言劝道:“大少爷,您身边总要有几个伺候的人,是不是她们犯了什么错?小的这就敲打一番。”


    别看管家回话时是弯着腰的,但他对着何田弯腰的幅度可没有面对陈承志时弯得更深。毕竟对方是世子么,何田表示理解。


    何田摆摆手:“跟她们无关,她们没有犯错。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她们了,赶紧领走吧。”


    八个通房闻言脸色惨白,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还想去拉扯何田,试着撒娇叫他改变主意。


    何田侧身让开,一眼也不看她们,整个人散发出冷酷无情的味道。


    何田一点也不心虚,这几个通房都是候夫人派来的,来之前特意调|教过,她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勾着原身生孩子。而且,她们的卖身契也不在这里,在候夫人手里紧紧握着呢。


    管家还想再劝,可是见大少爷一脸坚决,只好悻悻地把这几个女人带走了。


    解决完这桩事,何田只觉得神清气爽。


    候爷跟候夫人拿他当种猪,好延续候府的基因和姓氏。依何田看,他们只配吃桃子!


    何田把几个通房全赶走了,院子里的下人议论纷纷。先是福贵被发卖,现在大少爷甚至连暖床的丫头都不要了。他们猜测着,私底下悄悄讨论着,不知道大少爷下一步会发作谁。


    越想越心惊害怕,下人们倒是有志一同地打起精神来,再也不敢躲懒,伺候主子也更殷勤了。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陈承志的耳朵里。他先是很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位大哥估计是被候府的富贵荣华给养刁了胃口,想要几个新鲜的美人换换口味吧?


    陈承志听过就算了,并没放在心上,候夫人却在正院气得直拍桌子。


    “那几个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不仅模样出挑,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他还在嫌弃什么!”


    候夫人气得破口大骂,管家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压根不敢抬头,一双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候夫人骂了一通,然后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然后她就直奔何田的院子,打算兴师问罪。


    何田正带着女儿一起用晚饭,阿宝提前被喂过了,它就趴在何田的脚边。


    安乐吃两口就要歪头看一眼地上的阿宝,然后拍拍小手,接着吃下一口。


    候夫人过来时何田父女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候夫人脸色不好,何田便吩咐奶娘:“把安乐抱下去。”


    “安乐?”候夫人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孙女的名字,于是没好气道,“还没问过你爹,你怎么就私下给她取名了?”


    “安乐周岁都过了,还没个正经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野种,不配有名呢。你跟候爷不肯上心,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就该多用心一点,毕竟她可是我亲生的。”


    何田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他这副样子让候夫人心里很不舒服,而且“野种”两个字又仿佛是在暗骂世子。


    候夫人心口一堵,满腔的怒火急待发泄,于是厉声道:“不过是一个孙女罢了,值得你这么着急,甚至挑爹娘的不是?等五六岁了再给她取名也不迟。”


    说完,无意中看到地上趴着的阿宝,候夫人伸手指着它,怒骂道:“是谁把这畜生放进来的?也不嫌脏!还不赶紧扔出去!”


    阿宝定定地看着候夫人,它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恶意。阿宝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它就要咬得她开花见血。


    “阿宝,你去跟着安乐。”何田阻止了蠢蠢欲动的阿宝。


    阿宝从喉咙里嗷呜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慢慢往外走。期间,它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候夫人,看起来很有些恋恋不舍。


    候夫人突然间有点毛骨悚然,一条从乡下来的老狗罢了,又土又丑,不过它的眼神确实有点吓人,果然是野性难驯啊。


    等阿宝出了屋子,候夫人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转头对何田说:“回头我让管家给你弄条富贵犬,毛色雪白,娇小可爱,很会讨人喜欢。”接着,她又吩咐一旁的嬷嬷,“赶紧把那条老狗带出去扔掉,免得脏了府里的地。”


    嬷嬷转身就要走,何田突然出声道:“我看谁敢!”


    他紧紧盯着老嬷嬷:“你敢去,我就把你全家都丢了。”


    老嬷嬷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去,只是默默地站到候夫人身后,垂着头一声不吭。


    何田轻笑一声,黑沉沉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候夫人,缓缓道:“阿宝从小和我在乡下一起长大,夫人嫌弃它上不得台面,我也一样啊。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免得脏了你们候府的地?”


    候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眼前的儿子有些陌生。他回府的这两年多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还有些讨好,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硬过。


    在这一刻,候夫人甚至觉得他的眼神跟刚才的老狗很像,瘆人得慌。


    “你这孩子又在胡说了。”候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你是我跟候爷唯一的亲儿子,我们怎么可能嫌弃你呢?疼你都来不及,以后再别说这样扎人心窝子的话了。”


    何田沉默不语。


    下人上前奉茶,然后低着头飞速退下。


    候夫人等了半晌没等到儿子的回答,她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立刻板着脸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为什么把通房都赶走了?如今你只有一个女儿,有什么用,还是多生儿子要紧!”


    “为了你的亲事,我操碎了心,在外头受了多少白眼与冷待,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要是你跟世子一样优秀,亲事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这能怪我吗?”何田冷笑道,“你们精心教养他二十年,我回府才多久,你还往我身边塞这么多女人,生怕她们熬不干我的身子骨。”


    “你实在是想多了。”候夫人满不在乎,“你在府里吃得好,穿得好,又有下人用心伺候着,大夫还时时过府诊脉。多几个女人有什么要紧,哪里就影响身子骨了?你还年轻,身边正该多几个女人伺候着。”


    何田听得不耐烦起来,候夫人见状立刻总结道:“一会儿我就让她们回来。你别嫌烦,我也知道你大抵是看腻了,明日我就让管家去外面再寻几个水灵灵的,保管你喜欢。”


    何田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随便你,不过就算把她们打发回来,我也不会让她们跨进院门半步,就在外面站着吧。”


    候夫人顿时气结。这个儿子真是不听话,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想着翻天了,远不如世子懂事体贴又孝顺。


    候夫人起身欲走,临走前她丢下一句话:“你别仗着是亲生的就为所欲为。这几日你也别出门了,留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


    候夫人干脆利落地走了,何田没把禁足当一回事。那几个通房丫头到底没被送回来,何田表示满意。


    不多时,刘满轻手轻脚进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该去做功课了。


    府里专门请了一位先生来教原身识字,所谓的功课也就是每日写两篇大字。候爷跟候夫人都对原身不抱希望,只想着叫他多认识几个字,不做争眼瞎就行了。


    请的这位先生性子“高洁”,非常瞧不起愚昧无知的泥腿子,哪怕原身是候府的亲生子,先生对他依然有偏见,言行间也多有傲慢之意。


    再加上原身身边的女人多,每晚都要被她们拉着喝酒玩乐,次日上课就没精神,于是先生便越发瞧不起他了,也不用心教导,课后只吩咐他写几篇大字就行了。


    “上什么课?我不去。”


    何田没打算再去接受先生的白眼,还写什么功课。


    刘满还想再劝,何田拍拍他的肩,笑道:“放心吧,夫人不许我出院子,正好不用上课了。”


    何田有自己的打算。


    这具身体长期过度饮酒作乐,再加上每日一碗“大补汤”,导致身子虚得很,着实需要静养两日,至少要把眼底的青黑给消掉。


    而且,阿宝也很虚弱,也需要调养回来。


    夫人禁足这招用得不错,正好他也不想应酬府里的其他人。他就安心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次日,何田用完早饭,在院子里给阿宝梳毛。小小的安乐蹲在旁边,眼也不眨的紧盯着他的动作。


    突然,陈宝珠不顾下人的阻拦,硬闯进来了。


    她径直冲到何田面前,大声吼叫道:“你怎么能这样伤娘的心?你这是忤逆!你不孝!”


    晨起陈宝珠去正院请安,发现亲娘愁容满面,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她当即就问了,但是候夫人不肯说。


    过后她找娘身边的嬷嬷打听了一下,得知是大哥惹娘生气了,于是就跑过来了。


    “你已经被接回来了,就算以前过的是苦日子,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院子里哪样东西不是最好的?”说着,陈宝珠伸手在四处指了指。


    确实,何田所住的院子布置得金碧辉煌。候夫人有心弥补他,世子陈承志也想在候爷面前表露自己退让一步的意思,因此,他撤下了自己院子里几件最贵重的摆设。


    这么一来,就显得何田院子里的摆设最好。


    可是,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座关押公猪的金笼子。


    第114章


    “你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陈宝珠越说越生气,“娘为你操碎了心,你不仅不体谅心疼,还处处和娘做对,难道你没有心吗?”


    何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陈宝珠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还想跟世子哥哥比,你哪里比得上他?爹娘做得很对,这候府就是不能交到你手里,不然很快就要败光了。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现在的日子不比你以前在乡下好多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当年在山洞产子,候夫人的身子受了影响,一直不太好。后来喝了好几年的苦药汁,历经千辛万苦总算生下了陈宝珠。虽然是个女儿,总归是亲生的,因此候夫人把她当成眼珠子来疼。


    陈宝珠从小事事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就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


    她进门就是一长串的大骂,安乐被吓着了,一动不敢动。何田察觉到女儿有些害怕,赶紧将手里的梳子递给她。


    有了梳子,安乐就能帮狗狗梳毛,她顿时就高兴起来,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开开心心地学着何田的样子,一下下给阿宝梳毛。


    安抚好女儿,何田抬起头时一脸冷色,吩咐道:“把她赶出去!”


    陈宝珠进门说了这么多话,甚至连一声大哥都不愿意叫。当然,何田也不稀罕就是了。


    下人们都不敢动,毕竟陈宝珠是候夫人的眼珠子。


    只有刘满动了,他上前做势要推人,陈宝珠可不愿意让一个下人碰到自己,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她不得不一边往外退,一边冲何田喊道:“你没有良心!我讨厌你!以后我再也不来你这里了!”


    这样的狠话伤不了何田分毫,他甚至喜闻乐见。陈宝珠见状更加生气了,走的时候气冲冲的。


    从何田的院子出来,陈宝珠直奔正院,去找候夫人告状。


    她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何田的恶行恶状,又拿处处关心疼爱她的世子做对比,成功地让候夫人对何田更加失望了几分。


    何田仿佛生怕气不死她,陈宝珠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派人去向候夫人索要他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


    候夫人闻言连叹三声,然后才摆摆手,疲惫地吩咐嬷嬷:“拿给他吧。真是个孽障,生来就是要气死我的。”


    “娘,您消消气,别理他,只当府里没他这个人。”陈宝珠赶紧上眼药,她巴不得这位亲大哥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还是你乖巧懂事,不枉我从小把你疼到大。”候夫人有了女儿的劝慰,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很多。


    候夫人的心腹王嬷嬷找出卖身契,懒得亲自跑一趟,随手指派了一个小丫头去办这事。


    何田收下那一叠卖身契,从中挑选出李奶娘和刘满的,其他的都放进抽屉里。


    如此过了几日,何田自觉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阿宝也活泼得能吃能睡能跑,皮毛也亮色了不少。于是,他决定回乡下去看看。


    原身一别两年多,期间一次也没回去过,还不知乡下的养父母怎么思念他呢。原剧情里,原身年纪轻轻就死了,时常去给他祭拜扫墓的也就只有这对养父母,何田顿时就归心似箭。


    因为何田还在被禁足,所以管家不肯放他出门,赔着笑劝道:“大少爷,您别为难小的,还是先请示一下夫人吧。”


    何田不想去见候夫人,懒得跟她扯皮。


    这次走了,他就没打算再回候府。如果养父母肯接纳,以后他就当他们是亲爹娘,孝顺一辈子。如果不愿意,他就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怎么也能过活,何必留在候府做种猪?


    何田连多余的衣裳都没要,就只有身上的这一套。倒是原身这两年积攒下的零花钱,他没有留下来,决定带走。


    原身每月有50两的零花钱,他的吃穿住都由府里出,只是有时出门会花一些。如今还剩下四百多两,何田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就当是候府给他的补偿。


    毕竟原身喝了那么多碗“大补汤”,活该他们赔!


    “你让不让开?别逼我踹你。”何田威胁道。


    他才把腿抬起来,管家突然“哎哟”一声,然后往旁边一倒,嘴里还念叨道:“大少爷您不能私自出府啊,得先请示过夫人。”


    何田微微一笑,这位管家也挺机灵的。


    他招呼抱着安乐的奶娘和刘满跟上,然后大踏步出了候府。


    几个小厮这时候才跑过来想把管家扶起来,管家死活不肯起身,闹了一会儿,估摸着大少爷已经走远了,管家这才勉强愿意起来,又说自己的脚扭着了,特意留着衣裳上的灰,一瘸一拐地去后院给候夫人报信。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站在候夫人面前:“夫人,都怪小的没拦住,大少爷带着大姑娘出府了。奶娘和小厮也跟着,每人还提了一个包裹。”


    候夫人心中一跳,顿时想到了什么,但她又不愿意相信,于是强压下种种情绪,吩咐道:“王嬷嬷,你赶紧带人去大少爷的院子瞧瞧?????。”


    “是。”王嬷嬷赶紧去了。


    不多时,王嬷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卖身契。她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禀道:“大少爷只拿走了奶娘和贴身小厮的卖身契,其他的都留下来了。大少爷的东西也还在,只是……大姑娘的衣裳全没了,估计都被带走了。”


    “快,快带人去找!”候夫人顾不得骂人,连声催促管家赶紧派人去把大少爷追回来。


    这时候管家的腿也不瘸了,他带齐人手,一直追到城门口都没见到大少爷的影子。


    候夫人气得直拍桌,厉声怒骂。陈宝珠在一旁火上浇油,翻着白眼说道:“娘别为了不值当的人伤心,若是气坏了身子,我和世子哥哥就要心疼了。既然他不听话,那就随他去。”


    王嬷嬷赶紧捧着茶喂候夫人喝了两口,又帮着抚胸拍背,一个劲儿地劝她消消气。


    这时,收到消息的陈承志赶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行礼,又问了妹妹好,还说:“妹妹,昨日我刚得了一盒新首饰,一会儿我着人给你送去,你先挑。另外还有几匹今年新出的宫缎,正好给娘和妹妹做身新衣。”


    陈宝珠心头一喜。还是世子哥哥最好,得了新首饰都知道让她这个妹妹先挑,连嫂子都排在后边呢,这让她怎能不喜欢这个哥哥?


    接着,陈承志又看向候夫人,温言劝道:“大哥心里或许还有些不满与愤慨,一时不能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外头的日子哪里比得上府里?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哥自己就回来了,母亲不必太忧心。”


    看着世子一脸真切的关怀,再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候夫人叹了口气,没再吩咐人去乡下找。


    候夫人感到心灰意冷。


    虽然她错过了儿子前面的那些年,可好歹也养了他两年,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这样都捂不热他的心,宁愿放弃候府的优渥生活,去乡下找他的养父母。


    这无异于在打候夫人的脸,难道她还比不过无知粗鄙的农妇?


    她打定主意要给大少爷一个教训。他既然敢走出这道门,就别指望有人会去求他回来!


    她要让他在乡下过一过苦日子,然后自己灰溜溜地回来!


    很快,候爷也听说了这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派人去把大少爷接回来,不过被候夫人给劝住了。


    候爷对夫人的想法深表赞同,这孩子从小没长在自己身边,被那对无知的乡下人给教坏了性子,是该压一压他,免得以后不服管教。


    于是,何田就这么安稳顺畅地回到了何家村。


    何家村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村东头原身住了十几年的低矮土屋,变成了用砖瓦建成的高墙大院。


    听见马车的辘辘声,正在院子里喂鸡的何大娘赶忙走出来,等看清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阿田,顿时眼圈红了,一边流泪一边喊她的丈夫:“快出来,是我们的儿子回来了!”


    何大娘明显很想上前,可是一想到自己身着粗衣,手里还端着鸡食,她脚底下仿佛生了根,只能用目光死死地盯着何田,就好像要把这两年的空缺给补回来。


    “娘。”何田毫无心理障碍地喊出了这声娘。


    “哎!”何大娘顿时又哭又笑。


    这时,何老头从屋里出来了。他背着手,不论心里头如何激动,面上还是比老伴沉稳一些。


    “别哭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老头将院门大打开,招呼他们赶紧进来。


    何田付了车资,转身把安乐抱下来,向爹娘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名叫安乐。安乐,快喊阿爷阿奶。”


    安乐正是爱说话的时候,小嘴一张就甜甜地喊道:“阿奶!阿爷!”


    何老头跟何大娘顿时高兴坏了。他们的儿子不仅回来了,甚至还愿意让安乐喊他们爷奶!


    阿宝甩着尾巴,在一旁高兴得转圈圈。


    阿宝很喜欢乡下,它对这里非常熟悉,不仅天宽地广,它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不像在府里,之前只能在一个小笼子里憋屈着。后来,主人来找它了,虽然可以活动的地方大了点,但还是不能走出院子。


    阿宝转完圈圈,不停地走走看看,它还在院外路旁的那颗大树下撒了泡尿,标记它的领地。


    何田无意中瞧见了,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何老头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儿子你瘦了,阿宝也瘦了。”


    阿宝确实是瘦了,虽然这几天恢复得不错,但还没回到颠峰状态。何田可不觉得自己瘦了,他摸了摸脸,没有反驳这话。


    因为父母看孩子,总觉得是瘦的。


    第115章


    何家夫妻俩对何田的归来表示欣喜不已,何大娘立刻张罗着要进厨房做顿好吃的。


    安乐被何田抱着,李奶娘见小主子这边暂时用不着自己,于是就进了厨房去帮何大娘的忙。


    何田见状,暗自决定回头还是要买两个下人回来做家务,减轻何大娘的负担。


    何老头领着何田在院子里四处转悠,边走边道:“当初他们把你接走,转头就让人送了五十两银子来,逼着我和你娘答应不去城里打扰你。我们想着,你是候府的亲生子,去了那边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只要你过得好,见不见面也没什么要紧。”


    “这院子就是用那五十两银子建起来的,没花完,还剩了一些呢,我都给你留着的。对了,这次回来你能呆多久?”


    何田笑着回答道:“如果爹娘欢迎,我就不打算走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爹娘,我留下来孝顺你们一辈子。”


    这是何老头万万没想到的。他虽然是农户,人却不笨,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多半是候府的人嫌弃阿田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不够出色,因此处事不公才伤了阿田的心。


    想到这,何老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的亲儿子,就是被换到候府的那个。对方一次也没来过,他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亲儿子是不想认回他们的。


    不过何老头也不伤心,人与人之间讲究缘份。他虽然没有亲生的儿子,可是他还有阿田。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娘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何老头假意瞪了何田一眼,然后朝着安乐伸出手,“来,安乐,让阿爷抱抱。”


    安乐笑了笑,乖乖地去了何老头的怀里。


    何老头高兴坏了,生怕把孙女摔了,抱得紧紧的,还带她去看外面开的各种野花。


    何田招手把刘满叫过来,吩咐了一通,又给了他一张银票。


    刘满出门去了,赶在开饭前又回来了。他驾着一辆新马车,还买回来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


    有了马车,出行更方便。那对夫妻何田也看过了,都是老实勤快的性子。


    何老头跟何大娘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庆幸多亏新院子够大,安排下这么些人也绰绰有余。


    候府那边的人没有找过来,何田在乡下过得平静自在,安乐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了,每天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阿宝身后跑来跑去。


    小孩子的欢笑声,阿宝的汪汪声,交织成一片,院子里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原本镇定自若的候夫人有些坐不住了,跟王嬷嬷念叨道:“大少爷走了有一个月了吧?”


    王嬷嬷把日子记得清清楚楚,大少爷离府不止一个月,都快多出一旬了。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候夫人气结,连手里的茶水都不香了,骂道:“乡下就有那么好,甚至连我这个亲娘也不想认了?”


    “夫人多虑了。”王嬷嬷赶紧劝,“大少爷怎么可能不认您?母子连心,这是割不断的血脉亲缘。说不定大少爷正盼着府里来人去接呢!”


    “谁稀罕去接他!”候夫人恨恨道,过了几息终究还是松了口,“罢了,你派几个人去把他接回来。”


    王嬷嬷一听,立刻笑道:“乡下缺吃少穿,大少爷经过这一回,必定能懂得夫人的苦心,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想必往后再也不会惹夫人您生气了。”


    “但愿吧。”候夫人叹了口气。


    候府的几个下人来到何家村,恭恭敬敬地想请何田回去,只是他们甚至连院门都没进去,就被何田给撵走了。


    何田一身气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回去的,永远都不会回去,叫夫人死了这条心。”说罢,他扯起唇角笑了笑,“反正候夫人还有一个好儿子,她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她!”


    下人们万万没想到大少爷竟会拿乔到这种程度,还口出狂言。


    他们倒是可以仗着人多势众,硬将大少爷给带回去。可大少爷虽然没被立为世子,到底是候府有血缘的唯一男丁,若过后大少爷要算账,难道还收拾不了几个下人吗?


    左思右想,都不敢对何田动手,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候夫人听?????完下人的禀报,气得险些没晕过去。


    王嬷嬷正忙着尽力安抚候夫人,谁知在这当口,另一个嬷嬷急匆匆地赶来禀报:“夫人,不好了,世子夫人闹起来了。”


    候夫人用手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问:“她闹什么?”


    这事的缘由出在那两个原本是送给大少爷,结果却被世子给收用了的两个丫头身上。


    杜曼香当场就想卖了她俩,最终被世子劝住了,看在婆婆的面子上,杜曼香暂时放过了她们,由着嬷嬷把人带走,打算过段日子再来处置。


    后来,世子理亏,对杜曼香温柔小意,殷勤备至,夫妻关系空前的和睦融洽,导致她一时没想起来那两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两个贱人居然有孕了!杜曼香听完丫头的报信,当即气得丧失理智,叫人熬了两碗打胎药,非要给那两个贱人灌下去。


    两个丫头自然是不肯的,孩子是她们的保命符,将来能不能更进一步就要看肚子里的这块肉了,于是一方想强行灌药,另一方又抵死不从,场面顿时闹哄哄的,比过年更甚。


    “随我去看看。”候夫人只好暂且先放下大少爷的事,由王嬷嬷扶着往偏院去了。


    候夫人一到,立刻没人敢再吵闹,场面安静下来。


    候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既气愤又委屈的杜曼香:“你跟我来。”


    杜曼香跟着她走了,两个丫头在原地面面相觑。虽然候夫人还没说怎么处置她俩,但能多保孩子一会儿也是好的。


    候夫人把杜曼香带到正院,一边吩咐人去请世子过来。杜曼香进了屋就开始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委屈。


    候夫人一声不吭,任由她哭,倒是王嬷嬷在一旁不停地劝慰着。


    世子很快就过来了,来之前他已经打听过了,一进门看到泪水涟涟、哭得梨花带雨的杜曼香,他的心里就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有心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又顾忌着母亲在场,于是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候夫人一看到世子,便立刻对儿媳妇说:“你先回去梳洗一番,我同世子说几句。”


    杜曼香不想走,可是一想到自己哭了那么久,妆容必然已经花了,只好深深地看了世子一眼,然后才离去。


    她相信,以她跟世子之间的感情,世子肯定会赞成她的做法的。


    等人走了,候夫人看了世子一眼,缓缓地说道:“我没想到那两个丫头居然会有孕。”


    说到这,候夫人忙里偷闲在内心赞叹了一番自己的眼光。


    瞧瞧她多么会挑丫头,就陪了世子一回,竟然两个都有孕了,果然都是好生养的。若她俩没有跟了世子,而是跟着大少爷,说不定这会儿她连亲孙子都有了。


    候夫人想到这,之前被强行按压下去的怒气又浮了上来,语气便有些燥:“依我的想法,既然已经有了那就留下来。曼香是你的妻子,理应宽容大度。女人的本份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她也太不能容人了。那两碗药要是真灌了下去,不仅有伤天和,也损了她自己的福份,毕竟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觉得呢?”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已经带上了不容反驳的威严。大少爷不听她的话,难道世子也要跟她唱反调吗?


    在这之前,陈承志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庶出的子女。杜曼香待他一向霸道,轻易不许有小心思的女人近他的身,动不动就要吃醋使点小性子。


    以前他觉得这是妻子爱重他的表现,可是现在听了候夫人的话,尤其那句“两条活生生的人命”,陈承志动摇了。


    那是他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身上都带着他一半的血脉。


    同时,他又担心杜曼香会跟他闹。其实他也不想让她难过伤心,如果那两人没有怀孕就好了。可偏偏已经有了,叫他亲自点头打掉自己的血脉,他实在不忍心。


    更何况母亲的意思已经明摆出来了。他虽然是世子,可整个候府还掌握在候爷的手里。如果他表现得不好,候爷想换掉世子也是很容易的事,只需上一封折子就行了。


    重重思量之下,陈承志点了点头,温顺道:“我都听娘的。曼香那边我会去劝的,只是……那两个丫头还得麻烦娘照顾一下。”


    候夫人闻言非常满意,幸好世子还算听话。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会安排好的。”


    这事也不需候夫人过多的费心,她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母子俩又商量了一阵,不仅把这两个丫头提成了通房,还在远离世子院的偏僻地方腾出两间屋子来安置她们,派小丫头过去照顾着。


    这个结果可不是杜曼香想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刚有孕就提为通房,等她们平安生下孩子,岂不是要变成妾室?


    杜曼香哭得泪水如同决堤似的,还闹着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


    匆匆赶来的陈承志急忙又哄又劝,费了许多功夫才总算把人拦下来。为了哄好妻子,他开始做起了二十四孝好丈夫,甚至连书本都没功夫看了。


    第116章


    何田不知道候府发生的事,也没兴趣知道,最近他正忙着捣鼓水泥。


    他仔细想过了,以原身的资质来说是不太适合走科举的路子。毕竟原身在候府读了两年书,只学会了认字,连三字经都还没背完呢。


    水泥的原材料好找,配方的比例何田也清楚,他把家里空置的一间屋子当做工房,日日在里面埋头折腾。


    何老头看不懂,但他也没多问。儿子以前没读过书,但去了候府不是学了两年吗?读书人弄的那些,他哪里懂,还是不要瞎问了,免得耽误了儿子的大事。


    很快,何田把水泥弄出来了。他先是将院子铺上了水泥,等干了以后,众人踩上去试了试,纷纷夸赞不已。


    何老头目睹了儿子铺水泥的整个过程,自觉可以打个下手了,于是等何田开始铺几间屋子时,他就卷起袖子说要帮忙。


    等把家里一切都弄好,何田亲手写了一张贴子,交给刘满,送到杨府,请杨德厚来家里玩。


    杨德厚是原身在候府时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虽然他跟原身只是酒肉之交,并不是很知心,但他的为人与人品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杨德厚的父亲是工部主事,官职很小,并不被候爷跟候夫人看在眼里,用陈承志私底下的话来说,那就是大哥也只配交些上不得台面的朋友。


    何田想将水泥的方子献给皇上,他又不想通过候爷,因此只能找些别的门路。


    杨德厚本来不想去的,他已经听说了,平阳候府刚寻回来的大少爷又跑回了乡下,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呢。后来转念一想,反正也无事,不如去乡下走一趟,只当是散散心了。


    何田感念他到了今时今日还肯赴约,热情地把人迎进门。


    杨德厚一进院子,脚刚落地就感受到了不一样。何田细细地向他解释了一番,末了说道:“用来铺路建屋,巩固水坝和城墙也是很好的。”


    杨德厚从小就开始读书,尽管在科举上面没什么出息,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瞬间,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顾不上进屋,杨德厚赶紧道:“阿田,你略等等,我去请我父亲来!”说完就坐上轿子,催促轿夫赶紧回城。


    何田含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刘满不解地问:“少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他怎么又走了?”


    “没事,一会儿热热就好了。”


    今日恰好杨主事休沐在家,听了儿子的话,仔细盘问过后,他亲自来了一趟何家。然后一层层上报,终于惊动了皇上。


    皇上亲自召见何田,何田表现得落落大方,对答时不卑不亢。他主动献出水泥的方子,皇上大喜,和蔼地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何田想了想,答道:“草民想将户藉迁回何家村。”


    原身的户藉早就被候府给迁走了,并且还把他的姓氏改为陈姓,所以在外人眼里,他现在叫陈田。


    “生恩不及养恩大。草民的养父母虽是农户,日子不如候府富贵,但他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将我抚养成人。候府找回了我,又舍不得放养父母的儿子回去,难道草民的养父母身边就不配有孩儿孝顺终老?正如陈承志舍不得候爷候夫人,草民也舍不得何家。请皇上作主,允许草民改回何姓。”


    “你当真要改姓?不多考虑考虑?”皇上沉吟道。


    皇上在召见前就详细地了解过平阳候府的情况,他有些不解,甚至这两年来一直在等着平阳候上折子请求更换世子人选,只是一直没有等到。


    “草民心意已决。”何田坚定道。


    “行吧,那就依你的意思。”


    水泥的用处实在太多了。黄土路面尘土飞扬,一旦下了雨就泥泞不堪,如果给路面铺上水泥,不仅牢固耐用,行进速度也能增?????加好多倍。尤其边关的防御工事,若全用上水泥,效果更显著。按说这样的功劳,就算封个爵也是应当的,更别提只是改姓这样的小事了。


    皇上也觉得平阳候做事不地道,亲儿子都找回来了,世子的位置还是养子坐着呢。既然你不稀罕人家,那人家也不稀罕你,这很公平。


    何田从宫里出来时心满意足。他不仅光明正大地恢复了何姓,还得了皇上的金银赏赐,并且在工部也得了一个官职,负责督造水泥。


    官职虽小,但他如今已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谁敢小瞧他?


    因日后要上朝办差的缘故,再住在何家村就不太方便,太远了。于是何田从皇上赏赐的金银里拿出一部分,在城里买下一座大宅子,又叫来人伢子,采买了一批下人。等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赶回何家村。


    自从何田走后,何老头跟何大娘就一直悬着心,生怕儿子哪里没做好,惹怒皇上。等何田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爹,娘,皇帝很赏识我,还在工部赐了我官职……”何田微笑着把事情讲了一遍。


    何老头跟何大娘听说儿子身上有官职了,高兴不已。等后面听见儿子终于改回了何姓,两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对他们来说,姓氏很重要,代表老何家的根会继续传承下去。之前候府抢走两个孩子,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在哪里都无所谓。可是两个孩子却没一个姓何的,这是他们心里的伤痛。


    “皇上金口玉言,这回必定不会再改了。”何老头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笃定道。


    何大娘含着眼泪重重点头,接着双手合十,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


    何田忙着带爹娘搬家进城的时候,候夫人还在候府的后院里放狠话。


    “他能在乡下呆一月两月,我就不信他还能呆一年两年?总不能叫我亲自去接吧?”候夫人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乡下那对粗俗的夫妻,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大少爷这性子是该好好地磨一磨了,如此忤逆不孝,哪里及得上世子半分?”


    王嬷嬷还没来得及附和,只见候爷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滚出去!”


    候爷满脸怒气,半点不念情面地吼道,吓得王嬷嬷赶紧退到屋外。


    “你这是怎么了?”候夫人眉头微拧,出声询问。


    候爷进来时恰好听见了夫人的话,他瞪视着她:“你还想磨他的性子,现在好了,人家压根就不稀罕你。就连他造出水泥,也没想着告诉我一声,反而走别的路子献给了皇上。如今人家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还求皇上允他改回何姓。”


    “这怎么可以!”候夫人尖叫起来。


    虽然她觉得大少爷性子不好,不够听话,也不如世子那般样样出色能让她面上有光彩。但是,她从没想过让自己的亲子跟着别人姓!


    “你有本事就跟皇上说去。”候爷在桌边坐下来,狠狠灌下一杯茶,然后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今日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亲儿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被蒙在鼓里,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当他听说亲儿子改了姓,那一刻,他的脑子都充血了!


    “这都怪你!他回府两年多,你不知道好好待他,将前些年欠他的都补上,反而弄得他跟我们离心。”候爷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也有错,于是一股脑儿全怪到夫人头上。


    候夫人双眼含泪,悲愤道:“他凭什么要改姓?明明我们才是他的亲爹娘啊!”


    候夫人也不愿意相信身为高门贵妇的自己,竟然会败给乡下农妇!难道候府的富贵荣华,他就没有半点留念?


    候夫人哭得伤心极了,候爷没心思安慰她,甩着袖子去了书房。


    候爷的爵位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本人没什么才干,在朝庭上也没有实权。所以他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好让候府更进一步。


    曾经他是非常满意世子的,世子在读书上颇有天份,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只等乡试中榜就能入朝为官,为候府谋取更多的利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精心培养长大的世子竟然不是他的亲子。而他的亲生儿子,从小没读过书,回候府时连半个字都不认识。他之所以没有更换世子的人选,也是迫不得已。


    难道要让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少爷去做世子吗?他承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候爷本以为自己打算得很好,先让养子坐着世子的位置,等大少爷生下孩子,他再好好培养孙辈,然后从养子的手里接过候府的重担。这样,这份家业也不算落到了外人手里。


    只可惜大少爷不懂他的这番苦心,背着他改回何姓,这是铁了心要跟候府划清界限啊。


    “来人。”候爷招来心腹,让他仔细调查大少爷回府后的大小事情。


    不出半个时辰,心腹回来禀报。候爷听完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知道夫人也跟他一样,急切地想要属于自己血脉的孙辈,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夫人竟会送那么多女人给儿子,甚至还每日一碗特制大补汤!


    这是为了孙子而枉顾儿子的性命啊,难怪那孩子对府里半点留念都没有!


    候爷再次回到后院,狠狠地甩了夫人一巴掌,然后勒令她禁足。


    候爷处置完夫人,又回到前院,把曾经对大少爷不敬的下人都发落了,甚至连管家也没逃过此劫,挨了二十板子,然后从管家的位置上撤了下去。


    第117章


    陈承志很快就收到了风声。


    刚开始听说大哥已经改回何姓,陈承志高兴得险些笑出声来。等听说何田已经入朝为官,他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


    “什么水泥,不愧从小就是个泥腿子!”


    陈承志恨声说道,可是心底的羡慕却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他从小苦读诗书,努力考取功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皇上跟前露脸,然后入朝为官吗?


    而现在,他最看不起的那个人,却先于他一举得到了这一切。


    陈承志心态不稳了。这一刻他忍不住猜想,如果是他从小在乡下长大,成日跟泥土为伴,是不是现在弄出水泥的人就是他了?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看不进去书。本来这些日子为了安抚、陪伴妻子,他看书的时间屈指可数。尤其后来他又打听到,候爷正在四处走关系,想把大少爷的姓氏给改回来。


    改回来之后呢?为了妥协,候爷是不是会让大哥来做世子?


    如果他守不住这世子的位置,即便中举当官,没有候府做依靠也会走得很艰难且不长远。


    陈承志在忙着哄妻子之余,还得腾出时间约朋友见面,打听候爷想办的事到底能不能办成,顺便使几个绊子。


    在这当口,陈承志气愤地发现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变坏了。


    原因就是大哥改回何姓,立志要给何家夫妻养老送终。有他做对比,就显得自己贪恋候府的荣华富贵,不肯离去似的。尤其身份爆光后,陈承志一次也没去看望过亲爹娘,这更成了旁人嘴里的证据。


    陈承志心情郁郁,只觉得诸事不顺。他的心神越发分散,更加不能专心温书了。


    *


    这日,在外头碰了一鼻子灰的候爷,终于想起他应该先去见见亲儿子。


    只要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说服儿子,然后凭借儿子献上水泥的功劳,开口恳求皇上再改一次旨意也算不得什么。


    打马来到何田刚买的新宅子,大门上“何宅”两个字刺痛了候爷的眼睛。


    他沉默不语,也不使人上前叫门,只在外面默默等着。


    不多时,何田散值回家,一眼就看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候爷。


    “候爷,你来是有什么事么?”何田微笑着询问道。


    候爷一听他连声爹都不肯叫,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黑着脸道:“你瞒着我改了姓,这是不孝!如今你面圣也容易,赶紧请求圣上将姓氏改回来。如此,我便原谅你了。”


    何田闻言笑得乐不可支:“我偏不,我就喜欢姓何。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有世子了吗?又不缺人继承你的姓氏。”


    候爷眉头一皱。问题果然出在这里,亲儿子就是看不惯养子霸占着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沉思半晌,候爷沉声说道:“只要你把姓改回来,我就立刻上折子让你来做世子,如何?”


    “不如何。”何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不稀罕姓陈,也不稀罕这世子的位置,更加不稀罕你的那份家业,留着自己花吧。想来你也是没兴趣进去坐坐的,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了。”


    说完,何田抬脚进了家门。


    候爷眼睁睁地看着大门缓缓关上,气得拳头都紧了:“不孝,不孝!这天打雷劈的,对我竟无半分尊重!”


    候爷也是个有气性的人。儿子都这样落他面子了,难道他还要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当即拂袖而去。


    回到家,何田发现爹娘的神色有些异样,还以为他们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正打算劝慰几句,何大娘主动说道:“那边送了一份礼来,是……承志派人送来的。”


    何大娘担心自己说起亲生子承志,会让阿田心里头不痛快,因此话语间很有些犹豫。


    何老头干笑两声:“要不,我们还是给他退回去吧?”


    相比起连面都不愿意见的亲生子,何老头当然更看重阿田。


    阿田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感情自然深厚。刚开始得知阿田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也挂念过承志,可惜后来对方压根就不愿意见他们,何老头的心就冷了。


    两个儿子摆在一块儿,谁重谁轻是一目了然的事。


    何田稍微一想就知道陈承志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大概是为了弥补他的名声,这才主动派人来送礼,免得落了口舌。


    何田翻看了一下那份礼单,很普通寻常,一点也不贵重用心。当然了,要是送过来的东西过于贵重用心,他在候爷跟候夫人那里难免落不了好。


    “没事。”何田笑道,“你们想收就收下吧。”


    何老娘见儿子没生气,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几匹布和几盒点心,我跟你爹不缺衣裳穿,不如送给下人。”


    何老头连连点头:“这样好,也不算浪费了。”


    何田笑而不语,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又过了一段日子,何田把玻璃弄出来了,第一块完美的成品自然是献给皇上的。


    皇上见后大喜,当即让人安装到窗户上,光线透亮却又不透风,还不惧雨淋,比起纸或者绢布做成的窗户要好很多倍。


    皇上当即厚赏了何田,还把他的官位连升了两级。


    消息一传开,候爷在屋里气得直跺脚。


    当初水泥刚出来,他只当这孩子是瞎猫遇见了死耗子。如今光滑透亮的玻璃面世,他才知道一直被他忽略轻视的亲生子,确实在这方面有些巧思和运道的。


    若当初刚把人接回府,就让他做世子,那么现在凭借着水泥和玻璃这两样东西的功劳,候府早就更上一层楼了。不仅能得到皇上的青眯与看重,光是自家做这两门生意,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候爷胸中激荡起来,不愧是他的种,果然争气!


    他兴冲冲地来到正院,一脸和颜悦色,对候夫人说:“夫人,阿田回府两年多都是你在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想必对他的喜好很清楚。赶紧按照他的心意准备一份厚礼,过两日我们亲自去接他回来。”


    接着,他把何田最近备受皇上看重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本候夫人因为正在禁足而心情烦闷,听了这话,心情立刻由阴转晴,笑眯眯道:“这孩子当初刚出生时,眼珠子就特别活泼机灵,一瞧就是个聪慧非凡的。当时情况凶险,我生怕守不住他,这才忍着锥心之痛将他与别人调换了。”


    “只要他能保住一条命,我心里再痛都是甜的。后来时局安稳了,我四下里派人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也怪我当时太年轻,不敢将这事说出来。惹当时有候爷出手,想必这孩子早就找回来了,也不至于跟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说着说着,候夫人留下了动情的泪水。


    候爷很吃她这一套,而且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去责怪夫人。于是他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温声道:“这事怪我,要不是当时有公务在身……”


    在这一刻,因为何田这个争气有出息的好儿子,候爷跟候夫人之间的气氛达到了十几年来的顶峰。


    温情过后,候爷开口道:“等把大少爷接回来,我陪他去皇上跟前求情。他是我们亲生的,哪有跟着外人姓的道理?整个候府,还得他来继承。”


    “是该这样。”候夫人点头,顿了顿又迟疑道,“那世子怎么办?”


    候爷心里已经打算好要把世子之位传给大少爷,此时听见夫人还用世子来称呼养子,便有些不高兴。


    他皱眉道:“承志本就是养子,我们精心养育他一场,对他有恩大德,并不欠他什么。他应该心怀感恩,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倒也是。”候夫人感慨道,“要不是我,他哪能过上富贵日子?在地里刨食、大字不识一个的便该是他了。”


    候爷闻言,心里又开始埋怨夫人当年不懂事。若非她私下里换了孩子,以阿田的聪慧,如果一直养在自己膝下,说不定早就三元及第、光宗耀祖了。


    “你用心准备一份礼,我还得想法子去请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劝合。你不知道,上次我去见他,他对我没有半分留恋,想来是伤得狠了,需得好好哄一哄才行。”说到这,候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到底是亲生的,我能拿他怎么办呢?”


    候夫人也跟着笑了,一脸与有荣焉。


    这才是她最想要的儿子,一个能给她脸上增添光彩、同时也让候爷更看重她的好儿子。


    从认回儿子直到现在,候夫人的慈母之心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她一迭声的叫王嬷嬷赶紧去开库房,又吩咐身边的丫头:“以前伺候大少爷的人呢?我有话要问。”


    候夫人哪里知道大少爷爱吃什么,喜好什么。虽说后院都是归她在管,但大少爷刚回来时,他那副样子跟她心里想象的相差太远,因此她就没有事事亲力亲为,而是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就行了。


    满府里也就只有候爷跟陈宝珠的喜好,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院里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陈宝珠很好奇,便使丫头去打听,得知爹娘要去接那个人回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陈宝珠很不喜欢何田。


    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刚回府时,一身皮肤晒得比府里的粗使下人还要黑黄,手指关节粗大,丝毫不懂礼仪,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后来,他院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就像一个色|欲熏心的大魔头,跟几百年没见过漂亮丫头似的。


    陈宝珠哪里看得上这样的人。虽然两人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但陈宝珠以他为耻,他哪里比得上世子哥哥的一根手指头?


    世子哥哥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仪表堂堂,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也是百般疼爱。


    如果世子哥哥是她的嫡亲兄长就好了。像何田那样的人,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何还要去请回来呢?他就应该呆在外头,永远别来打扰他们才好呢!


    第118章


    陈宝珠冲进正院想找亲娘理论理论,可惜候夫人不在屋子里,而是去了库房。


    陈宝珠找过去时候夫人正一脸喜气洋洋,手里托着一个玉雕马的摆件,那马通体是由一整块的上等白玉制成的,玉质极通透,雕工也极好,马儿栩栩如生。


    候夫人笑着跟王嬷嬷商量道:“这件怎么样?我估计他应该会喜欢,不论摆在哪里都好看。”


    “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大少爷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这么精致的摆件,外边拿着银子都买不到呢!”


    王嬷嬷奉承道,心里却想,府里一共有两匹神峻的白马,一匹是候爷的,剩下那一匹则属于世子爷。真想送马,就不该送个摆件,应该送匹活生生的马儿才是正经。


    陈宝珠拎着裙摆跨过门槛,一把从候夫人手里抢过白玉马摆件,气呼呼道:“这马儿我也喜欢。上次问娘讨要,娘不肯给,还说将来要放进我的嫁妆里头呢!”


    候夫人这时才想起这么回事,嗔怪道:“你这孩子,离你出嫁还早着呢。你放心,到时娘一定挑一件价值相当的补给你,绝不会让你的嫁妆简薄了的。”


    候夫人朝着女儿伸出手,柔声哄道:“现在我有急用,先给我。”


    候府的库房里积攒的好东西很多,珍贵字画、金银首饰以及各种好木制成的大小家具等等。想从中挑选出几样适合送给儿子的,对候夫人来说有点难。


    送珍贵字画吧,她担心儿子不懂得欣赏,不了解它们的价值。若是送金银首饰,他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啊,万一被他转手送给那个乡妇了呢?那还不得把人活生生气死?


    左挑右选,好不容易寻着一件白玉马摆件,结果又被明珠给抢走了。


    候夫人耐着性子想把女儿哄好,可惜明珠不领情,她把白玉马藏到背后,气愤道:“娘说话不算话!我偏不给!还请回来做什么,他都已经改了姓了!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他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才好!”


    “明珠!”候夫人冷了脸,“她是你嫡亲的兄长,怎能流落在外头?你要懂事一点,等将来你成了亲,还得指望他给你撑腰呢。”


    陈明珠不爱听这话,当即反驳道:“我不要他撑腰,我有世子哥哥就够了!世子哥哥才华横溢,?????将来迟早能当上大官,我才不稀罕指望别人!”


    候夫人闻言,险些没气晕过去。对她来说,最伤心的莫过于子女不合。


    候夫人动了怒,厉声道:“你口中的世子哥哥是个外人,而且他很快就不是世子了……”


    “我不听,我不听。什么外人,反正我只认世子哥哥这一个。”陈明珠打断她的话,把白玉马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然后看着那堆碎片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你可以拿去送给他了。”


    说完,陈明珠拎起裙摆跑出了库房。


    候夫人捂着胸,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明珠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一口气跑去了世子院,找到陈承志,再三表明她只他这一个哥哥。


    陈承志一脸感动,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哄得陈明珠眉开眼笑。等送走妹妹,陈承志的脸就阴沉起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


    绝不可以让何田再回来,他得想个办法阻止这件事。


    次日一早,候爷用完早饭就骑着马出门了。他今日的任务是去拜访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请他们出面帮自己与嫡子说合。


    刚出了府马儿就躁动不安,像发了狂一般,挣脱了小厮手里的缰绳,疯跑起来。


    还不等候爷有所反应,他就被甩飞出去,摔得七晕八素之际,马蹄从他身上踩过,重如千斤的压力使候爷当场吐了血。


    随行的小厮们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七手八脚地抬着候爷回府,又赶紧去请太医。


    陈承志做足了孝子的模样,守在候爷的床前,满脸担忧。


    太医很快就来了,一番检查后告诉候夫人与世子,候爷脾脏破裂,日子不多了。


    陈承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的确是他派心腹小厮给马匹动了手脚,但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候爷摔断腿,不能出府四处走动罢了。


    他真的没想过要候爷的命。


    陈承志扑倒在候爷的床前失声痛哭。哭着哭着他就想开了,其实候爷不在了也好,现在他是世子,就能顺理成章的掌握整个候府。


    他能想得开,候夫人却想不开,在极度的悲痛之下晕了过去。


    陈承志擦掉眼泪,赶紧让婆子把候夫人抬去后院,又连声催促下人去街上多请几位大夫来。


    候夫人没有大碍,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至于候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更别提外面的大夫了。


    陈明珠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哭哭啼啼。陈承志又哄又劝,总算把她劝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他就一直守在候夫人的病床前。


    候爷已经回天乏术,不足为虑,倒是母亲……万一她醒来非要把何田叫回来,那该怎么办?


    正沉思间,候夫人醒了,一睁开眼就问:“候爷如何了?”


    陈承志的眼泪说来就来,泣不成声道:“父亲他……”


    候夫人顿时就明白了,两行眼泪落了下来。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催促道:“快……把大少爷请回来……快去!”


    “母亲您别激动,儿子早就派人去了。”陈承志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又安抚道,“父亲眼下正不好,母亲您可不能再倒下了。方才太医开了药,儿子去瞧瞧好了没。”


    陈承志出去了,偷偷地往候夫人的药里加了点料,然后亲自端过去,亲手喂候夫人喝下。


    下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况且他也没想过要害候夫人的性命,毕竟对方亲手养大了他,他只不过是多加了点安眠成分。如今候夫人受不得刺激,还是在床上多睡睡比较好,对身子也有好处。至于府里的这些琐事事,交给他就够了。


    候夫人喝下汤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昏睡过去。王嬷嬷之前被世子打发去守着候爷,抽空回来瞧了一眼,发现夫人不对劲,怎么叫都叫不醒。


    得知是世子亲自侍奉的汤药,王嬷嬷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可她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敢跟世子叫板?左思右想,最后只好去找陈宝珠做主。


    “小姐,夫人喝了药就一直昏睡,莫不是大夫的方子有什么问题?”


    王嬷嬷说得很委婉,陈宝珠没听懂,王嬷嬷只好咬牙继续说道:“听说是世子亲自熬的药,恐怕不太对症,不然夫人怎么一直不醒呢?”


    “大胆!”陈宝珠这回听懂了,顿时柳眉倒竖,“好你个刁奴,居然敢污蔑世子哥哥居心不良!给我拖下去打!”


    “小姐饶命啊!老奴万万不敢对世子不敬……”


    王嬷嬷还想分辩求情,陈宝珠没耐心听这些,挥挥手就让人堵住她的嘴,然后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板子。


    王嬷嬷一把年纪,哪里挨得住,只打了十下就晕过去了。


    陈宝珠看着她的惨状,心里觉得很痛快。


    世子哥哥风光霁月,人品高洁,向来最孝顺爹娘,怎么可能是王嬷嬷嘴里的那种恶人?


    “继续打,一下都不能少。”陈宝珠吩咐完,转身去找她的世子哥哥。


    陈宝珠从没想过要瞒着陈承志,因为对方在她心里向来是亲切的、可依靠的好哥哥。


    陈宝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陈承志的心先是高高地提起来,接着又重重地落下去。末了他笑道:“还是宝珠最乖。王嬷嬷可恶,仗着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竟然在这种时候挑拔离间。宝珠,打得好!父亲和母亲双双倒下,府里更不能乱起来,像这种恶奴是该好好惩治一番。”


    陈宝珠得到了夸奖,不由的有点骄傲,只是一想到爹娘,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陈承志见状赶紧哄道:“那张药方没有任何问题,太医也看过,直夸好呢。里头有一味安神的药材,所以母亲喝了药就只想睡觉。之前母亲醒了一回,只说了一句话,叫我快去请大哥回来。我想着,母亲最近为了大哥的事耗费了许多心神,焦虑得日夜难安。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不如好好歇息,等养好了身子再起来张罗大哥的事也不迟。”


    陈宝珠很讨厌何田,听了这话,顿时也觉得与其让娘一醒来就要把何田接回来,还不如就让她睡着呢,反正睡觉又睡不死人。


    王嬷嬷被打得爬不起来,在床上至少要躺好几个月,陈宝珠又被哄住了,因此整个候府都落入陈承志手里。


    没两天,候爷就去了,整个候府挂上了一片白。


    何田虽然改了姓,但他身为候爷的亲子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陈承志捏着鼻子使人通知他。


    何田换上一身素衣,带着妻女去了候府。


    祭拜过后,他发现候夫人并没有出来待客,陈承志见他四下张望,赶紧解释道:“母亲伤心过度,如今正卧病在床,因此无法出来见客。”


    他拿何田当客人对待,何田也不计较,反正自己也没把候府当成家。只是听说亲娘病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瞧上一眼。


    这下子,不仅陈承志阻拦,甚至连陈宝珠也跳出来凶巴巴道:“娘不想看见你。你没听见吗?娘正病着,哪能见外人?你要是有心就去寺庙里替娘祈福,好过这会儿进去折腾她。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瞧的!”


    陈宝珠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如果有候夫人在旁边,她说话还会顾忌一点。此时候夫人不在,她又担心何田是回来跟世子哥哥抢夺家产的,因此恨不得立刻把人赶走。


    何田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119章


    何田披麻带孝送完候爷最后一程,候夫人还是不能下床,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了也会问问府里的情况,因为王嬷嬷不在,剩下那些伺候的人又全都被世子拿捏住了,因此候夫人半点真相都不知道。


    甚至就连她的亲女儿陈宝珠,也帮着世子一起隐瞒。


    候夫人万万没想过宝珠会骗她,因此只当候爷还没死,又听宝珠说大少爷只回来看望过一次,她一边在心里暗骂大少爷是个白眼狼,不孝不仁,一边积极喝药,想尽快养好身子。


    只可惜那些来自世子特别关爱的汤药,并不能让她迅速好起来,反而精神头越发短少,不由自主地陷入新一轮的昏睡,睡得全身越发疲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陈承志并不拦着妹妹去看望母亲,陈宝珠见了也不觉得亲娘每天这样昏睡有什么不对。相反,因为没有候夫人整日管束与说教,陈宝珠觉得这日子也挺舒坦的,就连刚刚丧父的悲伤心情也被这份自由给冲淡了。


    自由又舒坦的日子没过几天,陈承志就笑眯眯地准备打发她出嫁,陈宝珠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早就及笄,一直没定亲是因为候夫人太挑剔。候夫人想要一个家世好、相貌好、人品好又有出息的女婿,她不愿女儿随便将就,本着宁缺毋滥的想法,陈宝珠就被耽搁下来了。


    陈承志懒得花心思替妹妹打算,一心只想趁着热孝赶紧将她打发出去。他在距离京城几十里外的小镇上挑了一户富户,?????家中有着几十亩良田,这样的人家配妹妹足够了,至少嫁过去以后吃喝不愁。


    陈宝珠当然不干,这已经不属于低嫁,这简直就是扶贫啊。她哭啊闹啊,可惜向来温柔体贴的好哥哥突然变了脸色,态度强硬,压根就不容她反对。


    陈宝珠痛哭了一场,然后跑去找母亲做主。可是候夫人连说话都困难,精神恍惚到甚至都不能完全理解女儿即将出嫁这件事。


    陈宝珠求助无门,她这一举动惹恼了陈承志,他下令把陈宝珠关在院子里,连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换了,只等着出嫁那日塞进花轿就行了。


    陈宝珠被关在院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亲大哥何田。


    她出不去,只能想办法使人送信。这些新派来的下人对她没什么忠心,她只能用自己大半的首饰,才换来一个丫头肯冒险帮忙一次。


    何田收到信,看完后淡淡一笑。


    陈宝珠从来没拿他当大哥,这封求救信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式,何田会理她才怪。


    送信的丫头在外面等了很久,既没等到回信也没等到主子的召见。她只是一个下人,出府的时间是有严格限制的,不可能一直等下去,于是只好空着手回去了。


    陈宝珠听了丫头的回禀,气得又把何田痛骂了一顿。骂完,心里还是有些希翼,想着终究是嫡亲的兄妹,就算何田再怎么生气不理人,定然会出手救她。


    于是,陈宝珠不哭不闹了,一心只等着何田来搭救。她等啊等啊,直到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硬塞进花轿,都没等来想象中那份理所当然的帮助。


    陈宝珠被逼着嫁了人,候夫人渐渐发觉事情不对劲。


    以前女儿每日都会过来看望她,虽说她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但十次里总会撞上三四次,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她竟连女儿的一面也没见过。


    候夫人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她越想越心惊,连药都不敢喝了。就算有一个胆大的婆子要给她灌药,她也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咽下去。


    也是因为她不肯喝药,缓了几个时辰,精神头竟然略好了一些。她挣扎着起身下床,想出屋看一看,却被下人们给拦住了。


    候夫人这么久没下床,躺得手脚发软,哪里抵抗得过。被逼急了她只好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尖尖的那头抵在脖项间,作势要自尽。


    下人们全都慌了,到底是候夫人,万一出了人命,她们哪里担待得起?


    下人们纷纷后退,不敢再阻拦,候夫人顺利地出了屋子,她慢慢挪动着去了女儿的院子,接着又去了候爷的屋子。就算下人们不敢告诉她半个字,她也大概知道了真相。


    候府很大,候夫人的体力已经全部用光了。她跌倒在地上,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她无声地流着泪,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一片真心待世子,虽说跟候爷打算好了,将来让世子把候府交给自己嫡亲的孙辈来继承,可是也没想过要让世子光屁|股滚蛋啊。她会分给他一些家产,让他衣食无忧。


    世子的心为什么这么狠毒?


    候爷刚死,他就迫不及待动手了,仓促间将宝珠嫁了出去。如今整个候府能辖制世子的也就只有自己……想到这,候夫人突然意识到她喝的药肯定有问题!


    候夫人满脸泪水,又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没有血缘的就是靠不住!全心全意待他时还好说,但凡影响到他一丁点儿的利益,变脸后比豺狼还要狠毒!


    候夫人这时候想起何田了,心中无比悔恨。当初她漠视世子给儿子的养生汤里加料,如今也恶报到自己身上了!


    她想出去找何田做主,可惜动不了,身边这些伺候的人全是生面孔,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夫人,地上寒凉,还是赶紧回屋吧。”壮实的婆子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像拎小鸡似的把候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候夫人被架着送回房间,不多时陈承志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刚温热过的药,走到床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温声道:“母亲,该喝药了。”


    因为精疲力竭而睡过去的候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等看清面前的人是养子,她猛地瞪大眼睛,厉声道:“你……”


    “母亲,先喝药吧,免得失了药效。”陈承志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端着碗就要硬灌。


    候夫人赶紧咬紧牙关,拼命抵抗。


    陈承志没有多话,一只手端着药,另一只手掐住候夫人脸颊的两侧。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迫使候夫人张开嘴,然后一股脑儿的把药灌了进去。


    候夫人吞咽不及,一部分汤药从嘴边流了出来,顺着下巴和脖颈一路往下,弄脏了枕头和床铺。


    陈承志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把碗放下,然后掏出手帕擦干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把人看紧了,若是再跑出去,你们也不必活了。”


    屋里伺候的下人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垂着头应是。


    *


    候府发生的一切,何田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候夫人被折腾得不轻,一副时日不多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该出手了。


    何田直接去了衙门告状,还把当初给候爷的马动手脚的小厮给带上了。京兆尹不敢轻视,接了状纸后亲自带着人去了平阳候府。


    陈承志万万没想到,明明当初他给了小厮一大笔银子,让他远走高飞,还是自己亲自送对方出城的。


    候爷已经下葬,但候夫人还在后院困着。何田领着官兵一路闯进去,候夫人还在昏睡。随行的大夫给她扎了几针,候夫人很快就清醒过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京兆尹和何田,候夫人悲喜交加,颤抖着声音把陈承志谋害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的脸颊上还有两道残留的红印,那是陈承志掐她时留下的。接着,官兵又搜出药渣,经大夫检验,里面含有大量致人昏睡不醒的药材。


    陈承志自知辩解无用,沉默地被带走了。关进牢房的那一刻,他深深后悔自己行事太心慈手软,如果他当初心狠一点,早早地把何田和那个小厮弄死,就不会有今日这场祸事了。


    世子夫人杜曼香万万没想到丈夫竟然如此歹毒,惊慌害怕之下赶紧回娘家求救。她爹使了些手段,逼狱中的陈承志答应和离。杜曼香立刻收拾嫁妆,带着孩子连夜搬回了娘家。


    至于后院那两个怀孕的妾室,杜曼香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们,如今她自身难保,哪怕和离了,有陈承志这样狠毒的前夫,她想再嫁个好人家也是很难的。


    陈承志被判了秋后问斩,候夫人靠着一腔恨意,强撑着身子联系族老,把陈承志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然后叫来人伢子,把以前伺候过世子,或者投靠了世子的下人全部发卖。


    那两名怀着孕的妾室也在被发卖的行列,她俩惊恐极了,挺着大肚子,好人家都不愿意买。毕竟买回去是做下人的,谁愿意买一送一?于是两人狠狠心,咬着牙落了胎。


    整个候府的下人少了一大半,候夫人却觉得很清静,至少现在不用担心有人在她的汤药里下毒了。


    她还想去看看女儿,可是做完这些她又倒下了。因为之前喝了太多的加料汤药,给身子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已是力不从心。


    她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便使人去请何田过来一趟。


    何田没有推辞,很快就来了。


    候夫人特意叫丫头给她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脸上抹了粉,换了一套鲜亮的新衣裳。即使这样,也难掩周身的憔悴病容。


    “夫人最近身子可好?”何田进屋,客气地问候道。


    候夫人见他连声“娘”都不愿意喊,心下酸楚,强忍着招手让他近前。


    何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病床前,等着候夫人继续往下说。


    候夫人一时无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仿佛已经将何田的面容深深地印进脑海,她才开口道:“我如今知道错了,当初不应该那么对你,都怪我猪油蒙了心,反遭豺狼噬。”


    她已经知道候爷去世的真相,一想到好好的候府变成如今这样,只因当年她调换了两个孩子,她就恨不得回到多年前,狠狠地给自己几巴掌。


    第120章


    “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何田微微挑眉。


    候夫人忏悔的模样半分也没打动他。当年唯一知情的嬷嬷离开山洞不久就死了,死无对证,不然何田早就去官府状告候夫人以一己之私,调换两家的孩子。


    候夫人本想继续煽情下去,没想到何田竟无半分动容,一时情急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脏腑都给咳出来似的。


    何田神色平静,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的丫头嬷嬷赶紧上前来,抚胸顺背、端茶、捧痰?????盂递帕子,忙活了一通,候夫人才渐渐地止住咳嗽。


    嬷嬷扶着候夫人靠在床头,还往她腰后塞了两个抱枕。候夫人就着丫头的手又喝了两口茶,感觉好一些了,这才将目光移向何田。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候爷,都怪我们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候夫人用手捂住脸,仿佛羞愧难当,“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时糊涂,你也不至于流落在外多年。”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大概是候夫人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对那件事表达悔意。


    何田不出声,默默地听着。


    “错全在我,可你妹妹是无辜的啊。”候夫人话锋一转,一边拭泪一边缓缓说道,“她从小被我养得娇憨,不知人心险恶。如今她落难,你是她嫡亲的兄长,替我把她带回来。就算这辈子不嫁人,也不能被那样的人家给糟蹋了。”


    何田不想揽这样的麻烦事。陈宝珠有现在的下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况且以陈宝珠的品性,即使他去了,她也只会怪他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不赶在她嫁人之前?


    何田:“我跟她没有兄妹缘份。”


    候夫人急了,忙道:“如今候爷没了,候府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把宝珠带回来,再分些产业给她。我要你发誓,以后会一辈子照顾宝珠,让她无忧无虑。”


    候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盼望,她以为没人能抵挡住这份荣华富贵,偏偏何田就是不在乎。


    “候府的东西你爱给谁就给谁,反正我不稀罕,如今我姓何。”何田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得毫不留恋。


    候夫人气得当场吐了一口血,下人顿时忙乱起来,也顾不上去拦着何田。


    候夫人吐完血就晕了,生机越发微弱,没几日就去了。


    候府如今连一个主子都没有,新升上来的管家只好厚着脸皮,去请何田回来主持丧事。


    到底是亲娘,何田应了下来,同时派人去通知陈宝珠回来奔丧。


    陈宝珠一路哭着进京,回到娘家后,听说陈承志已经进了监牢,顿时拍手叫好。


    她擦干净眼泪,一想到嫡亲的兄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立刻就觉得自己将来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陈宝珠厌恶地看了一眼陪她回来奔丧的丈夫,然后私底下找到何田,先是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大哥,接着理直气壮地说道:“大哥,我要跟他和离。”


    “怎么,他待你不好?”何田抱着看戏的心态问道。


    陈宝珠满脸嫌弃:“那样的小门小户哪里配得上我。等我和离了,你再给我挑个好的。大哥,只要有你在,别人家不敢嫌弃我的。”


    她想借何田的势狐假虎威,也得看何田愿不愿意。何田挥挥手:“我现在忙得很,以后再说。”


    陈宝珠只当他答应了,满意地离开,接着又去候夫人的灵堂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忙碌了好些天,总算忙完了候夫人的丧事,何田累得都瘦了两斤,正打算回自己家好好休养两天,陈宝珠又闹着要何田给她撑腰,帮她和离。


    何田不耐烦道:“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不用来问我。”


    陈宝珠瞪大眼睛:“娘尸骨未寒,你就不管我了?”


    “我不是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仆人。以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只有陈承志才是你的大哥吗?”何田冷笑,“他如今进了监牢,怎么也不见你前去探望?”


    陈宝珠气得脸色涨红,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何田不理她,径自回了自己家。


    陈宝珠跳着脚骂了何田一通,然后决定留下来不走了。反正娘家没人,候府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陈氏族里却不这么想,陈宝珠做为出嫁女,当初出嫁已经带走了一份嫁妆,哪里还有继承权?虽然何田改了姓,但族里谁不知他才是候府的亲生子?


    况且,何田在皇上跟前说话很有些份量,族人不想得罪他,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候府的东西都该交给何田。


    陈宝珠不依,大吵大闹,但她哪里拗得过,最后还是被赶了出去。


    一直充当背景板、默默无闻的丈夫,这时表现出强硬的一面。他心知妻子的娘家不会帮她出头,于是吩咐仆人硬把陈宝珠塞进马车,带回老家继续做他的妻子。


    虽然妻子的娘家没了,唯一的大哥也不认她,可谁让她出身好呢?用来做妻子能让他面上有光,他才舍不得放弃呢。回去后就赶紧让她生孩子,只有多生几个孩子才能彻底把人留住。


    何田得知陈宝珠已经离京,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有夫家看着,估计陈宝珠这辈子都难再踏入京城了。至于候府的遗产,何田自己一分也没要。他从中拿出一部分交给族里分配,用在族学和孤寡老人身上,剩下的全部献给了朝庭。皇帝收回爵位,对他大加赞赏。


    候爷跟候夫人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能够将候府发扬光大。这种希望如同一个泡沫,被何田亲手戳破。至此,平阳候府彻底消失在京城里。


    很快到了秋后问斩的日子,何老头夫妻俩辗转难眠。


    虽然已经对亲儿子很失望,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依然影响着他们。


    想去送最后一程,可是又怕寒了何田的心。正犹豫的时候,何田看出来了,主动道:“爹娘,他现在没什么亲人,你们去看看吧,然后找块地方好好安葬。”


    人死债消,更何况这样也能让爹娘了却最后一桩心事。


    何老头夫妻俩为何田的大度而感动,顺势答应下来。替陈承志收尸以后,他俩将尸身带回何家村,但是没有安葬在祖先的旁边,而是远远地找了个僻静地方葬了。


    安顿好陈承志的身后事,何老头夫妻俩安心跟着何田过日子,何田对他俩也很孝顺。安乐渐渐长大,知书达理,言谈间带着一股被宠爱的自信,和原剧情中那个被忽视的懦弱小可怜判若两人。


    阿宝也长得很好,皮毛光亮柔滑,每天开开心心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它一直活到二十岁才自然老死,何田很泰然,挑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挖坑埋了,还给立了块碑,倒是安乐哭得像个泪人一般。


    安乐可以说是阿宝看着长大的,他俩之间的感情很深厚。何田为了安慰她,便提议要不然再重新养只小狗?


    安乐摇头不肯,不是每只狗都是阿宝。而且小动物寿命有限,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离别之苦了。


    何田一直没有娶妻,何老头跟何大娘都很着急,可是何田主意很正,谁来劝都不行,他俩只好安慰自己还好有个孙女,将来招个孙婿就行了。


    何田这一生不仅弄出了水泥和玻璃,还改良了织布机和曲辕犁,后来又找到了玉米红薯土豆等农作物,它们产量大,极大地改善了本朝人民的生活。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科举,曾经也被人笑话是乡下人、泥腿子,但他对本朝的民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皇帝时常赞他是自己的肱股之臣。


    【完】


    “我真羡慕菁菁,有个这么爱她的男朋友。你看你不仅长得帅,月收入又高,还会做饭,对菁菁又温柔又体贴。我将来啊,也得按你这个标准去找男朋友。不过我可没有菁菁那么漂亮,估计是找不着了。哈哈哈哈!”


    何田刚睁开眼,就听见有人对他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末了还发出爽朗的笑声。


    何田没理会笑声的主人,径自看向前面的东西。


    他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人身意外险的投保合同。他的左手按住了签名的地方,右手握着一支笔,看样子原主正打算签字。


    何田飞快地扫了一遍,合同本身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受益人,受益人的名字居然叫杨菁。


    微微闭眼,一息后再睁开时,何田已经将记忆和剧情全部接收了。


    这个世界的女主名叫杨菁,原主和她从小学时起就是同学,等进了大学,虽然不同校但也同城,两人之间的来往越来越亲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原主这个竹马为她奉献一切,男主却不是他,而是杨菁公司老板的儿子。


    就是眼前这份意外险,使得原主车祸身亡以后,百万的赔偿金落到了杨菁手里。买下保险后不久,原主还将自己的房子过户给了她。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向杨菁表达自己的诚意,他是真心想跟她结婚过一辈子的。不过房子和钱,最终却成了杨菁嫁入豪门的嫁妆。


    何田微微一笑,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卖保险的女子。


    签合同是不可能签的,即便要签,受益人也该换成他父母的名字,写一个都不承认是自己女朋友的人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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