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片尾曲在唱, 观众三三两两地起身,偌大的观影厅,只剩下了她和纪时述。
变换的影像画面深浅映在女孩墨色的瞳孔, 千吟望着手机屏幕里的浪漫邀约。
两年前,他两年前就拟订,未来有一天会和她出演同一部电影?
心疯狂地悸动。
“让我当女一……”她指甲抠着爆米花桶, “又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笑得散漫。
可乐里的冰块融化, 杯壁挂满了颗粒似的水珠。他手指洇着湿, 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宝贝, 我是他们金主爸爸。”
话糙理不糙。
电影退场,千吟想去一趟洗手间,纪时述便在外面等。
她照着镜子戴好墨镜,向耳后勾住口罩软绳, 恰好里面走出来几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姑娘洗手,就站在她旁边聊天。
千吟挪了挪碎步,她遮盖得严实, 没人认出来。
“诶诶, 昨天群里给你安利的视频看了没。”
“看啦看啦,我垂直入坑好不好!”
“一般般了,而且现在的明星cp都是刻意营销的, 人工糖假的很。”
千吟本来打算走, 闻言停下脚步。
穿着洛丽塔蛋糕裙的小姑娘不满嘟嘴:“我不管, 我磕cp我高兴,管他们是不是营业呢。”
“但是最近他们同框好少诶,我每天在超话捡以前的糖吃, 孩子好饥渴啊啊啊啊!”
“你们好。”三个女大学生迅速噤声, 惊恐地看着眼前包得跟粽子似的人, 看不清脸,但声音好好听,“你们在聊哪对cp呀?”
洛丽塔女孩第一个回神:“噢,是千吟和纪时述的,超话第一呢……姐姐您应该认识他们吧。”
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千吟迷茫:“啊?谁啊。”
演得真好,谁知道您就是本人呢。
“但是不磕cp的人生对我来说是不完整的人生。”千吟快速说,兴奋地加入群聊,“能给我讲讲吗?”
人的本质就是当安利君,洛丽塔女孩眼睛发亮,亲昵地挽着女孩胳膊,滔滔不绝。
如果她以后有机会知道自己挽着的人就是大明星正主的话。
问:给正主安利她的cp是什么体验。
答:她才是大磕学家。
时间线,扒细节,明明她才是安利的人,结果聊着聊着被千吟带进了新大陆,原先还持怀疑态度的女生由衷钦佩:“姐妹,在哪儿可以拜读你的大作?”
啊?千吟说得口干舌燥,指着手机里的超话合照,发表最后观点:“肯定不是普通的同学合照呀,你看千吟的表情,我大胆假设,绝对暗恋纪时述!”
洛丽塔女孩没想到她能解读出那么多暗戳戳糖,被甜得眼泪哗哗,“姐妹,你当cp超话主持人都太屈才了,在哪儿写同人文的,我速速围观。”
同人文什么意思。千吟摇摇头,看着眼前三人都磕拉了的表情,为输钱痴,为输钱狂,为输钱哐哐砸大墙,非常欣慰。
“输钱什么时候结婚。”洛丽塔女孩抹泪,“信女愿单身三十年换我磕的cp成真!”
千吟忍住了涌到嘴边的话。
好想说好想说好想说!
为后援会力拉三个友军,我这副会长实在太称职了。千吟沾沾自喜。
几人手挽手走出卫生间,宛若闺蜜,女孩子的友谊就是建立得这么快且纯粹,忽然穿着连帽衫的女孩一顿,激动地指着不远处朝她们走来的人:“快看快看!帅哥!”
帅哥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底,半张脸戴着口罩,手里提着塑料袋,招摇得好看,由于距离远几个大学生都踮着脚,却只能大概看清轮廓,看不清眉眼。
除了千吟双腿灌铅地僵在原地。
黑色冲锋衣,不是纪时述是谁。
她看着他越走越近,反应过来。
完了,要掉马。
果然,洛丽塔姑娘深深锁眉,喃道:“我的错觉么,他长得好像纪时述……”
他该是看到千吟了,抬起手朝她晃了晃塑料袋里的奶茶。
三个女生的视线古怪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千吟头皮发麻,趁着还有点距离赶紧飞奔过去,纪时述条件反射地低头,女孩扑上去熊抱他,双腿夹着他的腰,悠悠地悬在两边晃。
奶茶都险些撒了,纪时述下意识地箍紧她,右手虚虚地托着女孩大腿,“那么想我?”
“不是!”千吟咬牙,“转过去。”
纪时述扫了一眼洗手间前排排站的年轻姑娘,依言。
“向后走。”
他倒退。
帅哥变成了后脑勺,千吟推了推墨镜,扒在男人肩上,“那个……我。”
洛丽塔女孩替她回答:“男朋友?”
“对对对。”千吟干笑,“热,热恋期。”
她听见纪时述发出一声闷笑。
几个女生又是一副“磕到了,磕到了”的表情,羡慕说:“你们感情好好噢~~”
“是吗,我也觉得。”偏纪时述就爱在关节口犯贱,饶有兴趣地要转头,被千吟按了回去,假装温柔,“他比较腼腆,社恐,见人会害羞脸红。”
“谁说的。”他吊儿郎当地挑眉。
女生们点点头,“那姐妹我们有缘再见,你和你男朋友好好逛噢。”
千吟忙不迭说好。
等人走远了,她才松一口气,拍拍纪时述的肩膀示意放她下来。
男人没理,保持着原样抱她向前走,问:“朋友?”
“洗手间认识的,很有话题。”她道,“喂,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他神色揶揄,“热恋的男朋友不允许。”
千吟:……
还好,电影院没多少人,千吟想了想,由着他抱,两指从塑料袋里拎出奶茶,趴在他身上戳开盖子。
他心情似乎特别好,这回像有家可归的开心大狗狗了。
“还想去哪儿?”
千吟对拍电影的事情干劲十足,歪头,下巴颏抵着他肩,晃着腿道:“GM!!我要签合同去。”
大狗狗欢快摇动的大尾巴,肉眼可见失望地垂下去。
呸。
电影名?????字《十七日尾灯》,意为思念。
体裁校园青春,男主女主高考时期因误会分开,后来在职场久别重逢,相爱之人必不为深情所负的故事。
“电影其他演员早就定好了。”老头吹着热茶,幽幽看千吟一眼,“纪时述空着个女一不选,原来是等你这尊大佛啊。”
千吟背靠金主纪时述,特有底气,眉飞色舞地呛他:“那是,你还不赶紧好吃好喝供着我?”
“小公主,我还不够供着你吗。”老头讨饶,“全内娱最大娱乐公司GM,要养六大流量小花,我钱可都砸给你了……”
“那楼,我赚的。”千吟扬起下巴,手指点了点他的商业版图,拽得很。
老头偃旗息鼓,小声:“又爱又恨的二号摇钱树。”
嘁。
因为电影已经筹备两年有余,所以开拍很快,国内数一数二的吴导操刀,票房保证。
开拍前,是剧本研读会。
二月气温稍稍回暖,明烟回岗上班,驱车带她去片场。
段绪仍在实习期,被安排作为随行助理。
在车上看剧本千吟会晕车,索性裹了个小毯子睡觉,醒来保姆车稳当当地停在片场前。
会议室一张长桌,电影主要参演人员包括编剧和导演都会来,千吟边走边刷手机。
微博上《十七日尾灯》开拍的消息已经提前放出,讨论千数增长,有人表示期待,有人说是cp营销,有人说千吟的演技恐怕hold不住跟纪时述对戏。
“千老师,你好。”早到的女生向她伸手,友好地微笑:“我是女二慕鸳,很高兴能和您和纪老师合作。”
千吟回握,思忖你不提男二的吗。
纪时述polo卫衣休闲裤,踩着白色的高帮鞋,单手抓着冰美式进门,“早上好。”
“早上好,纪老师。”千吟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旁边的慕鸳唰地起身和他握手,声线颤抖。
成,习惯了。
千吟郁闷地翻页。
纪时述虚虚回握,礼貌地颔首而后落座,他坐在千吟旁边,带下一股自然清新的冷香。
千吟拿着记号笔涂涂画画,数着大概和他有几场感情戏。
除了高中,职场部分的重逢两人大概有三场吻戏,一场意识流的床戏。
她心咚咚地跳,囫囵扫了眼。
吴导和几位编剧进来,众人起身打过招呼后,他说:“没关系,不用那么拘谨,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男三胡越问:“我们男二号好像还没来。”
“他有些事情,到时候片场开拍见吧。”吴导落座,他看起来跟纪时述挺熟,没急着讲戏,先打趣他,“时述,这次的电影感情戏多的呀。”
“我没问题。”男人长臂搭在旁边的椅背。
“我很严格的,氛围不对拍个几十条也不为过。”他说着,似有似无打量了千吟两眼,“好了,研读剧本吧。”
大导演不愧是大导演,标准很苛刻,态度也很认真,千吟从没接触过电影拍摄,研读剧本有些跟不上,吴导都会耐心地给她剖析女主角的人设和情感变化,她晚上做梦都是。
离情人节还有三天,《十七日尾灯》在z中开拍。
千吟很早就到片场,熟悉的校园景色拉着她的记忆回到从前。
恍若隔世。
今天是个艳阳天,段绪跳下车,特意给她找了块树荫搭上躺椅和小桌,中场等戏的时候可以休息。
女孩轻柔柔地说了句谢谢,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她被人叫进去化妆。
因为先拍的是高中校园部分,女孩坐在化妆镜前描淡妆,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色短款百褶裙,白色过膝袜搭小皮鞋,千吟说高中哪有女孩子穿小皮鞋的,道具组给她换了双朴素的运动鞋。
她梳的是干净简单的高马尾,菱形方块发圈。
明烟递给她通告,“电影不按剧本顺序拍,这个你知道的吧。”
千吟点头。
“所以可能今天拍你和男主认识,明天就拍你俩吻戏了。”明烟略担忧,但想起男主是谁表情又舒缓下去,“换作别的男主我肯定担心,幸好男一是纪时述,哎我说你们小夫妻亲个嘴应该家常便饭了吧。”
千吟愁眉苦脸。
“没有啊。”她可怜巴巴地仰头,有谁知道她连初吻都还在呢,“明烟,我可能会被吴导骂死。”
不管对方是不是纪时述,荧幕初吻哎,她压力好大,重重地叹气。
明烟见状安慰她:“不过安啦,吻戏没那么快的。”
“对了,今天还有你跟男二的戏份,他人在哪儿呢?”
说起男二,之前定的男二档期冲突来不了,剧组临时决定更换,连千吟都不知道是谁。
她化好妆出去等戏的功夫,树荫下的一张躺椅变成了两张。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不过也没多想,她抱起剧本,屁股挨上椅子没多久,余光里右边躺下一人。
翻纸的声音和树叶簌簌摇摆的声音交融,如春之序曲,纪时述平静地睇来目光,“千老师,合作愉快。”
女孩将剧本盖过头顶。
没多久,有人在跟前谈话,她隐约听到男二两字,稍稍拉下盖着的剧本。
乔也看到她和纪时述,没多少意外,进组前就知晓。
饶是如此,眼皮也没忍住狠狠地痉挛。
但他无业清闲许久,好不容易上方抛来个回暖的橄榄枝,小命没了都要去啊。
编剧也在,因为乔也没来剧本研讨会,正在跟他作大致讲解。
千吟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剧本,男二和她并没有感情上的瓜葛,相反,是男主的狗腿跟班,还是她和纪时述的感情助力器。
他总算不是演那种很咯噔的角色了。
那边喇叭震天响,“准备开拍!”
《十七日尾灯》的首场戏,地点定在升旗台小广场。
冷还是有些冷的,尤其千吟还穿了短裙,她冻得在原地跺脚,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口红。
纪时述演的男主是高中学生会主席,要站在国旗台下发言,千吟心说这角色和他挺像。
他高中也当过学生会会长,也在周一的国旗下发言过。
冥冥中有条线交汇在了一起。
一切就绪,深渊似的摄像镜头转过来,对准千吟。
吴导简洁明了地提纲:“表现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宿命般的对视,一眼万年。”
“高中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不可能的人?”
千吟一愣。
男人立在飘扬的红旗下,短发被风吹得细碎凌乱,千吟站在百来个群演中央,远远地望着他。
整理稿子,校准话筒,他的校服很贴身,褶皱一丝不苟地抚平整,金边的校徽在浮光里闪烁,有那么一秒,她有时空错乱的错觉。
不可能的人。
她一直都在喜欢着啊。
纪时述的目光越过人潮,笼在了她的身上。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湿润的空气中发酵。
千吟回到了那年初冬的周一,例行召开国旗下讲话。
大多数高中生并不听这无聊古板的讲大道,队伍松松散散的,没什么活气,那时年级段段长管的严,不许聊天说小话,虽说也有少部分人顶风作案吧,但基本都在安分地发呆。
直到纪时述上台。
和许多经典桥段一样,他名气大,让冬眠的队伍长龙终于张开惺忪的睡眼,少年正了正话筒,眉眼似温阳。
他清越的嗓音通过话筒流淌,干净凛冽,抚摩着耳膜,他捏着稿子,薄白的眼皮垂落,身后是飞鸟惊起的碧澄蓝天。
千吟的目光也随着拥挤的人潮,作为渺小的千分之一,贪婪又懦弱地落在他身上。
她在心里回答了导演的问题。
高中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不可能的人。
喜欢过的。
她站在傍晚的校门口,燎天的晚霞将她吞没,夕阳无限拉长影子,身后是厄里斯魔镜。
他向自己走来,周身都镀着光。
隔着车辆疾行重影的马路,遥遥相望。
林茉问她你喜欢纪时述吗?
少女惊讶于她问题的直白,却无端在那样的夕阳那样的氛围下,望着他朝自己而来的身形。
白昼将轮转为黑夜,少年站在时空的隔点。
一眼万年。
“喜欢。”她轻轻地说,于渴望之镜前坦白最深的奥秘,“但是不可能。”
发尾浮在熔金的光晕里,她何其大胆地直视着太阳,却说着月亮卑微的话,酸梅苦涩,“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是所有暗恋的人都很卑微吗,连你也不例外。”林茉在爽朗地笑,“可是,这个世界我找不出第二个配得上纪时述的人,除了你。”
“吟吟,你也是独家珍藏的宝藏。”
请不要怀疑,在所有的爱与恋里,人类的感情复杂隐秘,唯一且恒一。
独家的爱,不存在配于不配的命题争议。
吴导注视着运镜里千吟的表现,讶异她的可塑和优秀。
仿佛亲身经历,仿佛心动唯一。
视线在杏花云里相接。
镜头转向了纪时述。
那个冬日,他念完了稿子,朝着学生老师们鞠躬。
重重叠叠的人影,他安静地滑过目光,下台。
午后阳光不燥,林茉?????从办公室交完作业回教室。
那里空空荡荡同学们都去操场准备上体育课。
她站在后门,看到了趴在课桌上的纪时述。
千吟睡得很熟,温暖的阳光铺满了全身,一缕发丝落在她的鼻梁。
恬静又美好。
少年枕着头,不说话,静静地看她。
眼神算不上单纯。
他注意到了林茉,食指抵在嘴唇嘘了一声。
但她知道,不是担心她吵醒千吟。
某种意义上来说,唯一恒一的感情遇上了唯一的见证人。
所以,她站在马路边,告诉千吟。
“是幸运降临。”
第一场戏,出乎吴导的意料。
他逮着俩人,大夸特夸,说自己好几年没遇见过如此有灵气的演员。
“千吟,你未来可期。”
女孩捧着东西回去待戏,想着想着就偷偷地傻笑。
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份通告单,让她可以提早开始琢磨,明天的安排。
“吴导说他很满意,正好趁热打铁再拍个高光的场面。”他笑眯眯。
千吟听他继续说。
“老师,我们明天就拍男女主表白的戏份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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