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chapter51 ◇
◎“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chapter51.
人一多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时间也过得快起来。
不多一会儿,众人就有序登机。
薛思婉也是上了飞机才知道, 这次节目组订的这一趟航班, 头等舱一共只有八个座位。
节目组目前来了七位嘉宾,几乎将整个头等舱包圆。
众人各自落座以后 ,不约而同全看向了空着的位置。
四号男嘉宾要进组的消息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在想会不会在飞机上, 就提前见到了男四。
本次飞行的机票全由节目组代为购买,所以座位上也是被特意安排的。
薛思婉的位子在右侧靠窗位,左手边是陈笙, 一个过道外,梁亦辞跟夏歆并排。
前面的两个位子分别是邓柔清跟方凡舒, 还有一个人坐着,旁边位置空着的许维扬。
大家预想中的男四没来, 进来的倒是位熟人。
——节目组总导演。
人导演不单来了, 还亲自扛了台摄影机,落座的时候特意强调:“不用管我啊,你们聊你们的就行,当我不存在。”
薛思婉一抬头就看到黑洞洞的镜头对着自己。
又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一遍,谨言慎行。
因为整个头等舱都是节目组的人, 不存在打扰到其他旅客的问题, 飞机起飞后,众人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许维扬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导演举着摄像机拍了半天, 谁都拍到了, 就是没有拍到他, 许维扬兀自摇了摇头, 抬手拍下导演肩膀:“导演啊,您是不是忘了这节目还有一嘉宾呢?”
导演正全神贯注在拍陈笙跟方凡舒隔着椅背聊天,镜头无意中捕捉到一东一西两侧窗边,相隔距离最遥远,从始至终默不出声的男女毫无预兆地遥相对望。
只是一眼,很轻缓的一眼,大概停留半秒钟。
梁亦辞微一停顿,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薛思婉侧边刘海垂落,她抬手轻捋一下,也跟着顺势收回眼。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仅仅是这来加起来不到两秒钟的对视,还是让导演十分惊喜。
如果说第一期录制的时候他只是怀疑,那现在,他有点相信网络上那些说他们两个过去有故事的声音。
他导过的恋综林林总总不下五部,梁亦辞跟薛思婉所有不经意的互动,都让他觉得,比过去精心设计的桥段不知道要有意思多少。
导演正在激动中。
所以许维扬说那句“导演,您是不忘了这节目还有一嘉宾”的话时候也没认真在听。
等到完美记录下来刚刚那个镜头的时候话音已经落地,导演随口来了句:“啊你说四号男嘉宾啊,我们多少得制造一点神秘感,他当然不可能跟咱们坐一趟航班了。”
许维扬那句话明显是在提醒导演忘了拍他。
谁知道导演心思不在这儿,给回了这么一句,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绷不住笑了。
嘉宾们也跟着笑。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转瞬即过。
飞机降落在北京大兴机场的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钟。
/
这几天已经接近六月份,初夏时节。
北京长而闷热的夏天往年都在这时初露锋芒,今年大概是因为前两天还在暴雨连天,一下飞机,午夜的夏风吹过来,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凉。
薛思婉拢了拢身上这件薄薄的冰丝针织罩衫。
风吹过细密的丝线,宽松的罩衫大片大片贴在她的皮肤上,冰冰凉凉的。
明明她是在场唯一穿了长袖的,却成了所有人里边最冷的一个。
刚下飞机拿拉着行李出了机场大厅,人还没站稳,路边就次第开过来四辆黑色六座商务车。
连带着编导摄像,几辆商务车上下来节目组那一伙人。
看样子是提前过来做了布置。
各个方位都被安排了机位,导演也终于不用一大把年纪还苦哈哈抗着台大家伙一路跟拍。
所有人各司其职布置好拍摄现场以后,嘉宾们被请到镜头正前方。
隐形MC陈笙第一个开口问:“这么大架势,咱们这是什么安排啊?”
黑夜中。
监视器前,宗珊拿着收音麦布置任务:“上一期因为天气原因,旅行没有正式开始。今天我宣布,‘热恋二十一天’上半部,梦幻‘私奔’之旅马上开始,请嘉宾派代表来领一下任务卡。”
陈笙在这里年纪最大资历最高,又是主持人出身,其他人默认他为嘉宾代表。
任务卡领到之后,众人围到一起,听着陈笙口条清晰地念道:“亲爱的各位嘉宾,属于各位的梦幻‘私奔’之旅马上开启,旅途为期四天三夜,目的地暂时保密,旅途的交通工具是火车,票已经购置好,在上车之前,我们需要玩一个小游戏,来决定每位嘉宾得到的车票位置。”
“下面请各位嘉宾拿出我们的Banana全球首部8亿像素超级柔光拍照手机,打开我们节目专属的热恋APP,APP里有一个投票小程序,一共1-7七个号码,每个号码对应每位嘉宾,接下来我们会问大家五个问题,大家听到问题在小程序里面选定你想选的嘉宾即可。”
任务卡读完,所有人纷纷掏出节目组配置的手机。
镜头后,宗珊的声音传过来:“各位,准备好了吗?”
很快收到肯定的回应。
宗珊拿出另外一张卡片:“提示一下,答题的过程中请勿交谈、偷看其他人卡片、给其他人看自己的答案,违规嘉宾将会被安排进末等车厢。”
“那么,现在是第一个问题。请问各位嘉宾,如果被困在暴雪夜里没有取暖设备的空房间里,可以选择在场任何一位嘉宾陪伴,你会选择谁。”
“五秒钟答题时间,五、四、三、二、一。”
短暂的五秒钟里。
薛思婉无数的思绪飞散。
暴雪夜,没有取暖设备的房间。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
她在宜大老校区的宿舍,北方人很难适应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老校区的宿舍又没有空调。
他不告而别以后的每个冬夜,天寒地冻,潮湿的冷感渗透进她四肢百骸。
有一天晚上梦见梁亦辞没走,湿冷的夜他严丝合缝地抱着她,体温灼热得像是点燃的火炉,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选答案的时候她暗自闷在角落里,小心地扫过周围除了摄制组没任何一个人看她的时候,才快速选了个“5”号。
编号的问题刚刚宗珊也解释过,1号方凡舒,2号夏歆,3号是薛思婉本人,4号是夏歆,再往后排就是男嘉宾,排5号的刚好是梁亦辞,6号陈笙,7号许维扬。
薛思婉选过5号之后就按灭手机屏幕,装作毫不在意地看旁边。
没有注意到在她看旁边的时候,有另外一道视线投过来,很快又收回眼,在手机上随手按了答案。
这第一个问题,关于暴雪夜选择和谁共处的问题,梁亦辞最后选择的答案是7号许维扬。
很久以后跟人坐在一起看这节目的录像的时候。
梁亦辞被问起来为什么这个问题没选薛思婉,他笑笑,声淡如水:“我一个人冷,就够了。”
……
五秒钟的时间结束。
宗珊念出下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末日危机,可以到超市抢购货品,你会选择谁同行?”
“五、四、三、二、一,答题时间结束。”
薛思婉想也没想,按了5号键。
她是见识过他到超市买东西,出来的时候拎几十斤的东西如履平地的,带他没有错。
梁亦辞按了3号。
“第三个问题,吃一顿法式大餐要带个同伴,你会选择在场的哪位?”
薛思婉选了5号,抬眼的时候梁亦辞刚好收回眼,想也没想按了3号。
“第四个问题,如果是在少年时代,在校园里见到在场哪位,第一印象有最多好感?”
答案还是同样。
第五个问题是最想跟谁一起去游乐场玩刺激项目。
薛思婉避着所有人,依旧选了5号,怕高是梁亦辞唯一死穴,上一次一起玩海盗船他一脸不屑地上去,下船的时候拉着她,她手都被他掐得发红。
……
所有人的问题都回答完毕。
除了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梁亦辞按了7号许维扬,其余所有的问题,他们都是选择对方。
除此之外,其他嘉宾选他们的时候也不少。
所以结果刚一统计完毕交到宗珊手上,宗珊饶是有心理准备,看着断层数据,人还是忍不住愣了一愣。
不过宗珊很快收起神情,对着收音麦开口:“现在统计结果已经到了我手上,我们按照被选择次数,来安排座位。”
“首先是,最后一名,被选择次数最少的——7号许维扬,获得末等车票。”
许维扬在一边摇着头叹气,说上个恋爱节目不受嘉宾待见还要被节目组安排末等车票,真是世风日下啊!
直到宗珊再次开口:“下一位我们来公布被选择次数最多的嘉宾——恭喜5号,梁亦辞!辞哥这边也是末等车票一张哈。”
“鉴于辞哥得票最高,节目组认定辞哥是各位嘉宾心目中最可靠的嘉宾,所以需要增加难度哦。”
其他人的票数没什么悬念。
薛思婉得了个票数第二多,没想到被安排了一等座。
所有人都被安排完之后,依照节目组的要求,每个嘉宾被分发眼罩蒙上眼,后面人手搭前面人肩膀,由黑衣人领着依次上车。
陷入眼罩漆黑世界中,薛思婉跟着前面得票第三的夏歆慢吞吞往前走,突然听见宗珊补充了一句:“本期规则,嘉宾需要在火车中穿过有重重阻拦的车厢,寻找到另外的异性嘉宾即刻自愿结组,没有找到或不远结组的嘉宾将会落单。”
“以及,得票最高的辞哥和婉婉,由于是所有人中互选率最高的,将会被安排到相隔最远的距离。”
侧颈上覆着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掌,薛思婉被黑衣人拉走上车之前,听见身后人凑在自己耳边说:“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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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chapter52 ◇
◎“你等到了”◎
chapter52.
丝质眼罩牢牢戴在脸上, 世界陷入比黑夜更深的黑暗。
悉悉索索之中,薛思婉隐约感觉到,所有人被带上不同的车。
目的地相同, 北京西站。
商务车开始行驶, 几分钟的路程以后,终于有人摘去了薛思婉的眼罩。
她睁开眼,视线有点模糊, 缓一缓才看清车上的人。
驾驶座上节目组配备的司机, 车厢里唯一脸生的人。其他人分别是前排副驾驶上,她的跟拍摄影,正举着摄影机对着她。
右手边一个窄窄过道外, 宗珊面向她的方向坐着。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周小檬坐在车后排,弓着腰躲镜头。
宗珊看一眼镜头方向:“刚那么安静, 还以为你睡着了。”
薛思婉揉揉眼睛,带着眼妆长时间戴眼罩让她的眼睛略感不适。
“差一点, ”她温和笑笑, 看看镜头,又看宗珊,“珊珊帮我看下假睫毛还好吗?”
宗珊扫过一眼:“好着呢,放心吧还是跟平常一样美,果然美女都很在意形象嘛。”
薛思婉闻言, 抬手在脖颈前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小声说:“不在意要被我经纪人追杀。”
后座的周小檬秒懂,笑起来, 宗珊也跟着忍俊不禁。
车子开过路口环岛, 宗珊掏出小笔记本翻了翻, 提醒道:“距离上期录制时间差太久了, 我得提醒你一下啊,你是有单线任务的,不过你上次做得很好,我们吴导都表扬了,今晚再收到三段男嘉宾语音任务就结束了。”
被宗珊这样一提起,薛思婉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单线任务。
上次大家都不熟悉,她搞一点点小动作侥幸拿到三条语音……这次,太为难她了。
似乎是看到薛思婉无措的眼神一闪即逝,宗珊补充道:“别慌,今天还有四号男嘉宾,火车到第一站大概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中四号男嘉宾随时有可能出现哦。”
四个人,拿到三条语音,四分之三总要比百分百简单点儿。
听宗珊这么说,薛思婉刚想松一口气。
未料接着就听对方又说:“不好意思刚记错了。友情提示,你的任务是收到所有男嘉宾的语音。”
薛思婉刚要松下觉得那口气,又一下子提回了嗓子。
“……”
/
从大兴机场到北京西站的后半段车程,薛思婉一面跟宗珊时不时聊上两句天,一面在心里暗暗琢磨怎么完成这个要命的单线任务。
心里被这些事占据着,倒是难得没再全被薛思典的事烦扰。
到西站前,薛思婉被重新蒙上眼罩。
从下车到进站再到安检上车,整个过程都是周小檬宗珊她们拉着她,并且严格执行全程不许交流的规则。
一通忙碌下来,火车发动机颤动着开启,沿着铁轨一丝不苟前行时,她终于听见了广播里导演的语音指示:“热恋二十一天的嘉宾,现在各位可以摘下眼罩去寻找有意愿同行的异性嘉宾了。”
“再播放一遍。热恋二十一天的各位嘉宾,现在各位可以摘下眼罩去寻找有意愿同行的异性嘉宾了。找到对方并且自愿结组的两位异性嘉宾可以在今日的旅程中获得一次共进早餐的机会。”
“粉红色桃心是我们节目的专属标志,身上有粉红色桃心标志的旅客是本节目NPC,嘉宾可询问NPC完成NPC任务可任选一位嘉宾,得到ta的位置信息,获得的一次给他发送信息的机会。”
薛思婉再一次摘下眼罩,她的位置是本次列车最高级的单人车厢。
挣钱发两位摄像老师,两个机位。
她从刚刚坐着的大床上站起身,走到车厢的门口。
门口站两位穿整套黑色西装的黑衣人,卸妆一位上衣前襟贴了一个大大的粉红桃心贴纸,看上去应该就是,刚刚导演在,广播中所说的NPC。
薛思婉看一眼镜头的方向,迟疑一下,旋即还是选择去打开门。
手指拧上门把,沁凉的金属触感渡来,她拧了拧,没打开。第二遍还是没打开。
薛思婉试探着抬手敲了敲,房门上半边的玻璃窗。
门口黑衣人NPC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吸引,薛思婉问:“大哥,请问我的房门为什么打不开?”
黑衣人一板一眼地说:“完成我的任务,获得开门权限。”
如果她现在自己打不开门,那意味着,过一会儿……他找过来,同样打不开她的门。
所以薛思婉当即问:“任务是什么?”
黑衣人:“跟我连续猜拳赢十次。”
“……”
完全是拼运气。
薛思婉扯扯袖子:“开始吧。”
第一轮猜拳输在第三盘。
第二轮猜拳输在第五盘。
第三轮猜拳干脆从第一下就输掉。
……
第十八轮猜拳薛思婉手都开始发酸,摄影老师打电话给宗珊问这段能不能直接后期剪辑,他感觉薛思婉这辈子也不可能猜拳赢十次了。
第二十五轮。
薛思婉最后一盘赢下以后,包厢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黑衣人NPC大哥一边拿着钥匙开门一边说:“完成新的任务可以获得其他异性嘉宾位置信息或者获得给其他异性嘉宾发送信息的机会一次。”
薛思婉揉着发酸的小臂,开口问道:“新的任务还是猜拳吗?”
黑衣人也揉胳膊:“新的任务,给你手机通讯录里排在第一位的人打电话。”
手机通讯录里排在第一位的人。
……
那个电话是打不通的。
至少在他刚走的那几年,她一次也没有打通。
薛思婉向来最会避重就轻,避而不谈。
思及此,她只是说:“还有其他的任务吗?”
艺人们常常有很多避讳的事情,黑衣人只当她不想暴露隐私,换了个任务:“五秒钟之内讲一个笑话把周围所有人都逗笑。”
他说完这个任务就开始计时,54321。
时间越紧迫的时候,很多事情越容易想不起来,还好在黑衣人数到一的时候薛思婉的记忆突然回笼:“有记者去采访南极的100只企鹅,问他们的每日作息。第一只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第二只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第三只到第99只企鹅都说吃饭、睡觉、打豆豆。”
“直到记者采访到第100只企鹅,他说吃饭睡觉。记者问,你为什么不打豆豆了?”
“第100只企鹅说,他妈的,我就是豆豆。”
……
她讲话的时候语调轻柔,速度平缓且慢吞吞,一本正经地说到“他妈的”时候,所有人都笑疯了。
成功通过任务,黑衣人问她:“你想获得线索,还是获得发信息的机会?”
获得位置线索,还是发信息的机会。
薛思婉想说线索,想过去找他。开口之前,耳边突然又响起在机场门外,所有人都被蒙着眼准备上车之前,梁亦辞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待在原地,等我过来找你。
她抬眼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说选择发信息的机会。
刚刚在商务车上被没收的手机,又被摄像老师递过来,薛思婉对着镜头,“那我选择,给梁亦辞发信息。”
节目组的游戏规则繁多,不允许嘉宾发送有关位置信息的任何内容。
薛思婉拿着手机响了好久才艰难的在梁亦辞的对话框里,打出来两个字。
【等你。】
打完又觉得不对,坐在床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纠结了好久。
最后才把心一横,发了一条。
【阿辞,我在等你。】
……
/
信息发送之后。
薛思婉决定留在包厢这边等。
黑衣人告诉过她可以呆在包厢里的床上,薛思婉应下来,人却没有动,还是跟他们一起站在包厢的门口边。
墙上的挂钟在时针指到三的时候冷冷地敲响。
凌晨三点钟。
所有人昏昏欲睡。
薛思婉的包厢迎来了第一位寻找过来的旅客。
夏歆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抬起薛思婉因为困倦而垂下的下颌。
揶揄道:“这么晚还在这站着?真在这干等呢?”
薛思婉从困倦中瞪大了眼。
夏歆摆摆手:“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听见了。”
说完还十分严谨地回头冲摄像老师说:“秘密,这段掐掉啊老师,你们后期的时候我会来审片子的。”
夏歆们家旗下有家子品牌是节目这次的投资商之一,她这话摄影老师莫敢不从,忙点头说放心。
夏歆嘱咐完才继续刚刚的话题:“诶呀,有男人主动来找就是好,这破节目出的题多刁钻啊,我一路走到这儿人都累傻了。”
对此,薛思婉深以为然,跟着点头附和道:“是挺刁钻的,猜拳连续赢十盘,五秒钟内讲一个笑话逗笑所有人……”
“……我当你遇到什么刁钻问题了,就这么点小儿科,”夏歆指了指她来时候的方向,“我刚来的时候遇见梁亦辞三回,你一直没看到他在那边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被迫给一整个车厢所有人推销瓜子,最后一回见他的时候他正在那边挑战跟20个俄罗斯人掰手腕。”
“……”
这些话说完之后,夏歆又跟薛思婉闲聊了半天,可惜后者什么都没听下去,满脑子全是刚刚那段话。
她倚在房间门口,双腿双脚发麻发酸。
凌晨五点钟的时候。
火车响起车组的广播,柔和的女声一丝不苟:“尊敬的旅客您好,您当前乘坐的是k389号国际列车,由始发地北京到蒙古阿联浩特,行车全长八小时。”
薛思婉在混混沌沌中,被这道声音提起神。
东方鱼肚白,黎明的第一缕光从车厢走廊的窗子照进来,侧边纯白色的窗帘被晨风吹卷,痒痒抚过她的面颊。
她一回头,看到现在黑夜与黎明交界,世界第一缕晨曦中的男人。
他风尘仆仆,额角细汗涔涔。
他像是跋山涉水远渡重洋耗尽力气而来。
却依旧装得举重若轻。
他笑了下。
她也跟着笑。
后来听见他说。
“你等到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过渡一下,预告明晚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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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 chapter53 ◇
◎“要结组吗,跟我”◎
chapter53.
不远处的摄影机, 镜头取景框将这一场景完整记录。
凌晨五点钟。
跨越十几节车厢的重逢,跟莫名的感动。
镜头里长空见明,窗帘沾上残余夜色, 薛思婉站着说不出话。
两秒钟后, 梁亦辞抢先开口:“那,这位女嘉宾。”
“要结组吗。”
“跟我。”
时间在这一秒钟短暂地静止,一秒钟过后, 薛思婉咬着下唇点点头。
从一开始的抗拒, 到后来的默许,再到现在能够这样面对面着点头。
薛思婉答应下来的时刻在想,她的底线总在为他一点点拉低。
列车不知有没有开出国境。
梁亦辞上前两步, 窗缝洇进来初夏的晨风,吹起他敞开的运动外套, 跟只露一节的,劲瘦有力的小臂。
他大概不觉冷。
迎着风走过来, 在她身前投下大片大片阴影。
“饿不饿?”将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间, 梁亦辞开口问薛思婉。
薛思婉的困倦被打消,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当即就觉得很饿。
她昨天一直在烦心薛思典的事情,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 晚上的时候刚想吃块半熟芝士充饥, 还被人给…半道截胡。
所以听到对方问她饿不饿,当即就脱口而出:“我想喝热牛奶。”
“不行, ”这要求很快就被驳回, “你不是空腹喝牛奶胃疼么。”
“那我想吃豆腐脑, 要咸的。”
“走吧。”
“去哪?”
“不是要吃豆腐脑么。”
“只是说说, 火车上哪来的豆腐脑……”
梁亦辞抢先提步:“没有我也给你变出来。”
薛思婉没有想到真的在这趟国际列车上吃到了豆腐脑。
北方口味的,要放酱油跟虾皮的豆腐脑。
大学的时候跨越半个中国远住沪市,每回想家的时候,她都会特意起一个大早,到居民区早餐摊子里吃上一碗。
每一口都装满了思乡之情。
旁边好几台黑洞洞的镜头架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从各个角落记录进到摄像机里。
所以吃饭的时候他们只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其余时间都在慢吞吞地埋头吃饭。
一顿早餐结束,持续数个小时的黑夜也结束。
天地之间,天光大亮。
薛思婉抬手,捂着唇,浅浅打了个呵欠。眼下的青黑在清晨的阳光下一览无余。
她的疲惫和困倦几乎写在脸上。
她的情况被坐在对面皮质座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看尽。
她撤开手重新看向梁亦辞的时候,他在看她,视线不咸不淡放在她身上,连一点儿要移开的意思也没有。
薛思婉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正要闪避开,对方挑下眉,淡声开口:“困了?”
一贯不习惯别人的关心,她下意识想摇头,又想到她刚刚才打过呵欠,开口的时候改了口:“有一点。”
有乘务推着餐车过来送饮料,梁亦辞把刚被端上来的柳橙汁推到薛思婉面前,长指在桌上一下一下轻叩,看上去漫不经心。
昨晚的任务忙了一整夜,整个节目组都没睡,他一路上遇到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她倒是从刚在机场遇上的时候,疲倦就写在脸上。
他想起前天晚上满天繁星,她睡着以后轻浅而匀称的呼吸。
顿了顿,梁亦辞随口问:“前天晚上不是挺早就睡了。”
薛思婉当然知道他说得是哪一晚。
出发前那晚。
她接到他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后来她说她要睡了。
一直到睡着,都没挂断电话。
他现在问起她那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
听上去是无心发问,可是薛思婉莫名就觉得心里发虚。
他以为她睡了。
但她半夜还接到乔衡的电话。
后来还下楼,还见到薛思典,连夜从家里落荒而逃。
在他以为她睡了的时间里,她悄无声息做了好多的事。
思绪瞬间流窜。
她被拉回来,是因为梁亦辞长指在她眼前不经心地轻晃了晃。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懒散地往沙发一靠:“想什么呢。”
薛思婉开口的时候,脑海里刚刚的记忆被主动摒除,她本能略过他不知道的那些事,只是说:“嗯…只是总是觉得睡不够,大概是夏天来了,容易乏。”
气氛有一秒钟陷入困局。
一秒钟的沉默里,薛思婉大脑飞速运转,无数次在想是不是应该讲实话。
她的身份证落在乔衡那边,乔衡把身份证送过来还给她,不是什么大事,光明正大,没有见不得人。
再次开口之前。
感受到男人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张口说是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薛思婉顿住,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一定要解释的立场。
况且薛思典的事情,她不想讲。已经添麻烦到乔衡那边了,她不想更多人因为她的事情烦扰。
也不想她家里的那些事情直直白白摊在他眼前。
所以他这样问,她也只是摇头说真的没事。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她闷头喝饮料,余光好像瞥见他侧目在看车窗外。
再然后。
他们看着乘务收拾掉桌上的盘子,安静坐了半天,梁亦辞终于开口:“去其他车厢转转?”
薛思婉点头:“好啊。”
她从上车以后一直在自己那间包厢里待着,现在也仅仅是走到附近的餐车,连其他车厢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所以很快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
薛思婉跟梁亦辞吃完早饭从餐车出发,往车尾方向去转。
中途遇见不少人。
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其他嘉宾陈笙、方凡舒他们。
双方碰面的时候都有闲聊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没有遇见过四号男嘉宾,后来遇见的所有人都在跟他们讲,说他们刚刚在另一车厢见到了新来的四号男嘉宾。
听说好像不是圈内人,没人认识。
不过所有人的评价都是,人超帅,最重要的是气质贼好。
薛思婉这会儿连她那个单线任务都抛诸脑后,更没把四号男嘉宾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跟着梁亦辞继续往他过来的方向走。
一路上除去导演组和其他嘉宾,还遇见了几位他做过任务的黑衣人NPC。
到八号车厢的时候,他们两个被一个穿一身黑衣,胸口有小桃心贴纸的黑衣人拦住。
薛思婉的脚步顿住,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是个眉眼深邃的外国人,仔细看长相大约是俄罗斯人。
她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眼前的黑衣俄罗斯人已经开口,向着梁亦辞,流利地说一连串话。
用她听不懂的语言。
对方说话的时候先是侧头看了她两眼,说了几句,又试探着抬手拍了拍梁亦辞右边的手臂。
梁亦辞慢条斯理用他们的语言回应过之后,俄罗斯人笑着离开。
对方走了以后。
薛思婉回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回头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原来你还会说俄语,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之前有个电影在那边取景,只能一点简单的交流。”
梁亦辞想到刚刚的俄罗斯人说他女朋友这么漂亮,难怪连做两百个俯卧撑也要过去找她。
另外一句是问他刚刚不小心抻到的手臂,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亦辞避重就轻,只是说:“寒暄两句。”
她也不多问,只是轻轻颔首。
“不好意思让一下。”
“来大家让一让。”
……
说话之间不远处有乘务推着小推车穿越窄窄的过道走过来。
薛思婉注意力没在路上,不及闪避,发现的时候,小推车已经被推到了她半米之内。
眼见要撞上来,她本能反应是闭眼。
却未料在闭眼之前,被人从旁扯了一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男人长臂揽着,稳稳站住脚。
她想要开口道谢。
话音没出来,身边人已经收回手,浓眉轻皱,另一手按在右手臂间。
薛思婉的话到了嘴边被转变成:“怎么了?”
话音落地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俄罗斯人说的那些话,还有试探着拍他手臂的动作。
大概他受了伤。
这伤又因为刚刚拉她那一把加重。
她忙凑近去,紧跟着又问:“要不要紧?我去找医生。”
梁亦辞说“不用”的同时,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有人寥落收回手。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开口:“不用特地叫医生了,我来看看。”
声毕薛思婉跟梁亦辞看过去,见到乔衡,他穿一身便装,脚步停到梁亦辞跟前。
乔衡停下来的时候又补充了半句:“外套脱了,我看看。”
“用不着,”梁亦辞抬眼,只一瞬的讶异,很快被收敛,“我没什么问题。”
那边乔衡却已经上手扯他外套,难得语气不那么温和:“遵医嘱懂不懂?”
“……”
他们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乔衡给梁亦辞检查完,放下他短袖的袖口。
神情语气恢复往日平和:“还好只是拉伤,没有太大问题,最近注意不要再抻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似的:“少逞能。”
话说完,不等梁亦辞说话,又看向薛思婉:“思婉,刚刚没事吧?”
薛思婉看到对方的时候,是有一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他,不过很快就想起来路上听到其他人说的四号男嘉宾“人很帅,最主要的是气质太绝了”那些话。
不难反应过来这节目的四号男嘉宾看样子就是乔衡。
上回电影节闭幕式之后在谢总家喝的那场酒,她以为所有人都很放松,没想到那种时候苏瑞还想着节目的事,那场酒喝完就迫不及待把乔衡挖上节目来。
听乔衡问她,她摇摇头说没事的。
刚说完,就见梁亦辞挑了下眉,突然插进另一个话题:“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话是在问乔衡。
不知道说得是什么事。
乔衡说要再考虑考虑,后面就开始冷场。
三个人干干巴巴地站在一边,有人经过都要刻意远离他们之间尴尬的磁场。
好在节目组的其他嘉宾很快找过来,大部队重新集结,之后的一整天,全是热热闹闹的集体活动时间。
先是为了欢迎乔衡的加入,列车到达终点站阿联浩特的时候,所有人集体到当地一家有名的餐馆吃了一顿欢迎午餐。
午餐结束,乘坐了40分钟的大巴从阿联浩特到扎门乌德。
众人一起进驻到节目组为嘉宾在扎门乌德租下的小屋,这间小屋的情况不比沪市,这里的情况,如果用四个字形容,那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在节目组的要求之下,所有的嘉宾很快都加入了整理小屋的工作中,不过大家今天似乎格外兴奋,尽管是已经舟车劳顿将近15个小时,整理小屋的时候还是干劲十足,满是欢声笑语。
许维扬还从行李箱里摸出一个低音炮,放着躁动的音乐。
搞得小屋氛围像是迪厅。
冲破云天的喧嚣里,一直在客厅整理重物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卧室。
只有薛思婉在打扫的那间卧室。
单手插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她。
聒噪的重金属乐声里,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梁亦辞接过她手里的扫把,说薛思婉晚上出去玩,去不去。
她问:“去哪?”
他说:“就咱俩。”
/
夜晚如期降临。
大约是因为嘉宾们在此前已经赶路、干活忙碌了几乎一天一夜。
小屋收拾的差不多之后,节目组给所有嘉宾放了个小假。
九点钟天刚刚黑透的时候,薛思婉跟着梁亦辞从小屋后门偷偷溜出去。
这里是蒙古国的边境城市。
异国他乡,没有如影随形的摄影机,也没有任何一个认识他们的人。
他们不需要帽子,不需要口罩。
坦荡地,直接地,并排走在街上,两人隔着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时而不小心拉远,时而无意靠近,衣料轻浅摩擦。
一步一行间,满心皆是安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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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chapter54 ◇
◎爱你一万年◎
chapter54.
晚间街道上, 五米一盏昏黄色街灯,他们走在灯影下,并着排。
听着路边时不时有当地的人经过, 语速很快地说着一连串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话。
明明是谁也不认识的异国他乡, 却莫名其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晚风拂起薛思婉栗色百褶短裙的裙边,摩擦在她身侧年轻男人深色长裤上。
他们从马路进到热闹的步行街。
夜空包裹下的人间车水马龙,路边草原汉子指着旁边烧烤架, 热情地叫卖。
薛思婉一个字儿没听懂。只听见梁亦辞问她:“想不想吃, 我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指着旁边那个烧烤架上,四仰八叉的成年烤全羊。
薛思婉突然就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一次, 她喝醉了酒钻到他怀里抱怨,说她真的不喜欢打工, 不喜欢做咖啡店店员,不喜欢服务别人, 说她现在的最大愿望, 是可以有钱到舍得进到咖啡店里买一杯十六块的焦糖玛奇朵。
那天晚上她酒还没醒,梁亦辞点了周围几条街所有咖啡,一大桌子不同口味的咖啡摆着,他就站在桌子前。
说你这姑娘挺二,只是一杯咖啡, 你要天上的星星爷也给你摘。
……
薛思婉回过神。
她看一眼那只油滋滋的羊, 摇摇头。
“那么大一只羊,我十天也吃不完。”
他闻言漫不经心地掀掀眼, 过会儿又问她喝不喝马奶酒。
她点头。
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发现没钱。
梁亦辞翻遍身上, 只一个染了锈迹的zippo打火机, 跟脖子上的铂金链子。
薛思婉垂眼看了一眼, 钝钝发现,那是她大学时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大话西游的联名打火机。
她说个“算了”的功夫,梁大少爷已经大手一挥随手把铂金链子解下来给人摊主递过去。
一根铂金链子换一酒囊马奶酒。
后面的路俩人你一口我一口,街灯光影变晕眩。
薛思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起,男人微凉指尖扣在她手背。
他拒绝掉她再喝一口的请求,说:“薛思婉,行啊你,酒量见长。”
薛思婉伸手去够。他把酒囊拿开,垂眼徐徐地睨她,好久,说:“听点儿话。嗯?”
她就莫名其妙不再想碰那酒。
蒙古的夜渐深。
这条长街不见尽头。
远处广场的背光处,荧荧一点光线,围着十数个人。
不消走近,就听见浑厚的歌声打那边传过来,吉他声涩涩,梁亦辞脚步顿住,抄手跟薛思婉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薛思婉问:“要做什么?”
“等会就知道了。”
“……”
远处浑厚的歌声停止。
人群隐有散意,薛思婉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对方过去的方向。
周遭是摩肩接踵,一张又一张素未谋面的脸孔。
直到刚刚围着的人群退开一个空隙,她抬眼看过去,黑色运动外套衣襟开敞的年轻男人慵懒地坐在高脚凳上,侧边广场LED屏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他手里抱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木制吉他。
他靠近麦克风的一刻,音响里响起他轻缓的声音。
五米开拍外,所有人都听得见。
他说。
“薛思婉。”
“薛思婉,听到了吗。”
吉他琴弦被轻扫。
短暂的前奏结束,整条街道除了他们无人听懂的歌声响起。
“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一天
真善美的爱恋,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
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
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有了你的出现
占据了一切我的视线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相连,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紧紧的相连……”
“爱你一万年。”
“爱你经得起考验。”
一首老歌。
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
梁亦辞额前碎发被吹得纷乱。
夜风乍起。
最后一次指尖划过琴弦。
他看向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无比明亮。
一切似梦似幻。
她开始分不清真假。
只是听见他喑哑着唱完的,是最后一句歌词。
“我爱你一万年”。
作者有话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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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chapter55 ◇
◎“哪儿该摸哪儿不该摸,你不知道么”◎
chapter55.
一曲终, 高脚凳上抱着吉他的人又换回蒙古小哥,夜空不知不觉染上大团大团翻涌的黑云,乌泱泱的。
薛思婉站在远处, 街边店铺投射的红色电子字符滚动在她松垮的针织罩衫上。
她无知无觉, 回不过神来。
梁亦辞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打了个响指,垂眼看她,眼睫弥散暗影。
他噙着笑问一声:“听傻了?”
薛思婉回过神, 站在他身形阴影下, 又看一眼刚刚远处的方向,柔声开口问:“你怎么跟人家说,让他答应你唱歌的?”
梁亦辞想也没想:“语言不通, 还能怎么说,乱比划的。”
“……这也可以?”
“薛典典, 我怎么跟人家说,这事是重点么。”
“……”
接下来好像该谈起刚刚的歌。
可他俩在这种事上格外默契, 谁也没开这个口。
夜雨总来得急。
刚听到连着两声轰雷, 雨就刷啦啦,猝不及防地来。
俩人身无分文被浇一头,满街摊贩忙着收摊街上连一点儿落脚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出来。
梁亦辞拉起薛思婉就往回去的路跑。
顶着急骤的雨回到小屋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淋得湿透了。
碎发贴在额角。
身上的衣服兜着雨,重重坠着身子。
这一条街看不见其他人,他们跑到租作小屋的三层别墅屋檐下, 梁亦辞抖着身上雨莫名笑起来。
薛思婉问他笑什么, 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跟着笑。
别墅大门紧闭着,上了锁。
薛思婉翻遍口袋没找着钥匙, 他们终于停下傻气的笑。
梁亦辞摊手说他也没带, 雨滴顺着他额角滑下去, 留下一道好看的弧度。
触及她对此不信任的眼神, 他挑下眉:“不信你自己翻。”
鬼使神差地,薛思婉伸出手,向着他身上……长裤的口袋方向。
手刚触到腰下,湿答答的衣服,她后知后觉要收回手,却被人突然捉住。他偏下头来看她,了有意兴:“摸哪儿呢。”
薛思婉指尖堪堪才停在他长裤腰线间,他这么一问,好像她真的放在危险的地带。
指尖湿凉的触感好像莫名改换,变成灼烫的,坚硬的……危险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潮热着脸想收回手,面上还在勉力辩驳:“我……我哪儿也没碰着。”
“抓着你了,还说没碰。”梁亦辞凑近,似是而非,“哪儿能碰,哪儿不能碰,不知道么。”
他又开始逗她,浑劲儿上来就什么话都说。
薛思婉明知道他在逗她,还控制不住脸热,克制着自己不被他带跑。
闷闷着嘟囔:“你让我翻钥匙…你让的。”
“嚯,”梁亦辞答非所问,“薛典典你胆子大了。”
“我没有。”
他笑一声儿,倏然把她往身前一拉,“还说没有。”
薛思婉抬眼皱着眉看他。
潮热雨夜里,男人温热的气息投在她耳边,他声音带一点哑:“都敢摸男人腰了。”
/
与此同时。
同样被大雨杰在小屋外面的其他嘉宾。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躲到哪去了。”
“唉,你们谁看见他们是一起出去了,还是自己玩自己的去?”
“你是不是傻呀?我们所有人都大部队行动,就他们两个不知道哪去,那肯定是凑一起幽会去了呗。”
“……”
六个人走在一起,各自撑着伞,在大雨里,特意扬着声音,你言我一语地聊天。
所有人对这个地方都很陌生,初来乍到,他们出门没有敢逛太远。
更没想到出师不利,刚刚从连续一周下大到暴雨的沪市跑出来,没想到刚到蒙古,蒙古也开始下雨。
再走过一个拐角,就回到他们的小屋。
其他人都在讨论着晚饭结束后就开始不知所踪的薛思婉跟梁亦辞的去向。
乔衡单独一个走在前头,其他人七嘴八舌,听见他心烦意燥。刚转过弯,看往小屋的方向,只是一眼就看到小屋屋檐下,浑身透湿着站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他当然没有听见那边梁亦辞说要不换个地方摸。
他只是看见远处身形纤瘦的姑娘从男人手里抽回手,他以为她要转身走开的时候。
她突然踮起脚,勾着梁亦辞的后颈吻上去。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他们在疯狂接吻。
乔衡不受控地皱下眉。
能听见身后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只是停顿了一瞬间,很快就转身,重新转过刚刚的拐角,迎面撞上正欲转弯的其他人。
他又恢复成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模样,跟其他人说,总觉得今晚不够尽兴,他请大家出去再喝一场酒。
所有人兴高采烈转身往远离小屋的方向走。
乔衡悄然回头又看一眼痴缠的人。
许维扬问衡哥你看什么呢。
乔衡突然释然着笑一声,说没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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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chapter56 ◇
◎“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
chapter56.
夜深, 喝酒的人回来,接吻的人分开,雨也歇了。
梁亦辞新换的黑色短袖被头上滴下来的水沾湿, 衣服完整的黑色里, 细看藏着一滴又一滴更深的黑色。
他长指抓着毛巾擦着半湿的碎发从浴室出来。
小屋的房间分配俩人一间,他刚出来,同住的许维扬就指着他手机放手机的柜子, 挑着眉笑问:“辞哥, 你洗个澡的功夫电话一直响。”
“你这是招惹哪家妹子了,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啊。”
梁亦辞擦头发的手顿一下,没说话, 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走过去。
一按开屏幕,入眼是十一通未接来电记录。
林穆打了十通, 中间有一个是薛思婉打的。
许维扬还在旁边扯犊子:“不过我不小心看了眼哈,备注叫‘典典’什么姑娘叫这么爷们名啊, 哥你不是有断袖之癖吧?”
梁亦辞瞥他一眼, 唇浅淡地勾一下,骂道:“少扯淡。”
说完又看眼未接来电记录,给薛思婉回拨了电话。
听筒里彩铃响起,梁亦辞从行李箱里摸出包烟,又把被淋湿刚晾干的打火机一把捞上往外走。
单手开了烟盒, 咬一根烟, 生锈的打火机还能用,“啪嗒”一声开了盖子, 蓝色火焰蔓上烟尾的时候, 彩铃声被打断。
换上的是年轻女人柔和而轻缓的声线。
“…阿辞, 怎么了?”她似乎在刻意压低声线, 小声说。
梁亦辞吸一口烟,烟雾失散。他问:“刚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另一头很轻地“嗯”一声,接着小声问:“在干什么?”
“刚洗完澡,出来抽根烟。”梁亦辞靠到二楼小露台前,手掸在被雨水沾湿的栏杆上也并未在意,在看远方,低着声音,“你呢,在干什么。”
“我也刚刚洗完澡,在跟夏夏讲话。”
“这就叫上夏夏了,”梁亦辞咬着烟笑一声,差点儿被呛到,“前两天不是挺不对付么。”
薛思婉也笑起来。
好像她跟夏歆刚见面的时候是还挺不对付。
不过,她辩解说:“因为有的人,嗯…太祸水了呀。”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夏夏说我们这个叫相见恨晚。”
远处还在下雨,乌蒙蒙的云罩着,雷鸣电闪。
雨势遥遥照过来,近处也卷起风,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是吗,”梁亦辞若有所思,“那我们这,各自回房间不到三十分钟你电话就打过来,叫什么呢。”
“……叫手滑,我按错了。”
“我看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莫名觉得许维扬调侃的话贴切,特意拿来逗她。
电话那头的人躲在洗手间语塞:“你什么时候这么……”
“思婉,”话音突然被男人打断,他吸一口气,低哑着声轻问,“想我了啊?”
通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想你啊。
很想很想你。
……
薛思婉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结结巴巴说了两个“我……”陡然转了个弯说:“我、我要睡觉了。”
梁亦辞心领神会,“要睡了啊,行,睡吧。”
“那我挂了。”
“挂吧。”
……
听筒里没了声音。
不多时,电话挂断的震动音传来。
梁亦辞从耳边拿下手机,视线在通话结束的画面停了又停。
走廊的廊灯被“啪嗒”按开的时候,他收回眼,注意到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一身藏青色长袖睡衣,戴金丝眼镜。
十年如一日的温文尔雅。
乔衡走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站到梁亦辞旁边。
他看到后者手搭在微锈的栏杆上,视线触及铁栏杆滴落的雨水,乔衡从睡衣口袋里掏出包纸巾,不疾不徐地擦干净,方才学着梁亦辞的样子也将小臂搭上去。
在此同时,他仿若不经意地问一句:“这么晚了,还躲在这里给谁打电话。”
梁亦辞视线从暴雨初歇的远处撤回,落到乔衡身上,从手打量到面容。
视线落到对方金丝眼镜后面温和的双眼,他的话音听不出语气:“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果然呢,”乔衡很低地苦笑一声,“这么快就和好了。”
过去的八年,对他,对思婉,对乔衡。
复杂难捱,像一段遗失缺页纷乱的乐谱,理不清晰。
他不想跟乔衡谈这个问题,掏出烟盒递了根给乔衡,“来一根?”
乔衡目光在烟盒的“兰州”俩字上一顿,接过烟:“这么多年,还抽兰州。”
“烟不就那么回事,”梁亦辞不以为意,“凑合抽。”
男人之间就这样。
站一起吞云吐雾的功夫,比说一百句都强。
一根烟被燃尽碾灭的时候,还是乔衡先开口:“那天你在思婉家楼下问我的事,我考虑好了。”
他是在说那天。
他撞见他送薛思婉回家那天。
梁亦辞没抬眼,视线掠过楼下马路上偶尔经过的轿车。
等对方话音落地,他才淡声说一句:“不是我想听的结果,就不用讲了。”
“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难说话,”乔衡也低下头,顺着梁亦辞视线的方形看,“有几个人受得了你这脾气。”
“受不了的都走了,”梁亦辞似笑非笑,“我这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还有一个从不强求,去留随意。”
乔衡笑,不以为然,脱口而出:“那思婉呢?”
梁亦辞抬眼看过去,手上的烟很轻地一弹:“我们之间,就只有思婉了么。”
“梁亦辞就算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你是去留随意,是说走就走,你不强求,你清高,可是你对薛思婉不一样,你放不下也不忘掉,过了八年你也要回来找她。”
“承认吧,你爱她爱得要疯了。”
我也嫉妒得,要疯了。
“所以呢,”梁亦辞掀眼,“你要说什么。”
乔衡笑一声,金丝眼镜下眼睛染上淡红:“所以,我要说的是。”
“演出我会去的,排练我也会去,你要重拾旧梦继续玩你的音乐是么,我奉陪到底了。”
良久的沉默。
梁亦辞抬手,拍到对方肩膀之前,又收回。
只是说。
“行。”
“说话要算话。”
“当然,”乔衡推下眼镜,颔首,“我说到就会做到。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说出来会比较好……”
乔衡的话音被打断。
是因为梁亦辞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
梁亦辞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触及来电显示上面的“穆子”,才想起来林穆刚给他打了十个电话他没接到,也还没来得及回。
看样子像有事。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告诉林穆,林穆那个时候说得对,没有他们三个任何一个,都不是Ideal train。
梁亦辞冲他扬了下手机,接听之前淡声说:“阿穆的电话,正巧,这事应该告诉他。”
乔衡别开眼,说你先接电话。
电话被接起,林穆的声音在下一秒钟如期而至。
“辞哥,你现在节目在录吗?”
“没有,怎么了?”梁亦辞视线掠过乔衡,继续说道,“跟你说个好事。阿衡答应回来了。”
他总是言简意赅。
不过即便说得这样明确直白,林穆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反应了下。
阿衡答应回来了。
这个意思,Ideal train要凑齐了。
林穆高兴。笑意却在重新触及手机里那张照片的时候僵住。
他拿开手机又看一遍那照片,眉宇间沟壑深深,突然觉得Ideal train可能这辈子再凑不齐了。
他没应梁亦辞刚才的话。
“出大问题了,”开口的时候语气不受控地发急,“你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我跟阿衡一起。”
林穆在心里骂了声操,怎么还几把跟乔衡一起。
“涉及公司机密,你跟衡哥说一声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细说。”
梁亦辞皱下眉,心预不详,应声说行。
他说完跟乔衡说公司那边有事,思及对方刚刚说了个开头的话,又补上半句“你刚刚要说的话,下回说。”
话毕颔下首,听着电话侧身从旁过去。
乔衡看着远去的背影,一声“等等”没出口。
他想说他要放弃薛思婉了,想说他不会再成为妨碍他们的那一个,想说他以后都只会把薛思婉当成他最好兄弟的女朋友。
这些话也一并被按下。
没能出口。
……
重新从别墅外围廊道返回三楼的房间,路过陈笙跟乔衡住那间卧室的时候梁亦辞听见许维扬跑过去跟陈笙闲聊。
他住的那个房间现在没人,梁亦辞干脆进去把门一关,问林穆出什么事了。
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的林穆语气沉重:“一他妈破事,我说之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
梁亦辞沉眉,声线也跟着发沉,能让林穆这么上心的,他脱口问:“梁弥声出事了?”
林穆把心一横:“薛思婉出事了。”
“什么。”
“你们俩那CP不是炒得正兴吗,有狗仔蹲不到你就去蹲思婉。然后……然后就拍到她跟乔衡抱在一起。”
窗外骤雨卷土重来。
一道轰雷。
梁亦辞声和在雷声中,沉得听不出语气:“你在胡说他妈什么。”
林穆也急了。
“兄弟什么时候他妈骗过你。”
“薛思婉,在她家楼下,跟乔衡抱在一起,就是你们这次录制出发前那天半夜。”
“消息还没发出去,狗仔那边准备找张岚要钱了,我认识的人捅到我这边,照片我发你微信上,你自己看。”
林穆的话音停下。
就又是沉默。
梁亦辞再开口的时候,语调却异常平静:“狗仔的话你也信,打十几个电话来就为了说这逼事?我挂了。”
这一通是微信电话。
他拿开手机,想按挂断键,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到那张黑夜拍摄的相片里。
一男一女,熟悉的身形,一眼认得出的身形。
林穆火气旺得被他这态度一点就着,声音大得不开免提也听得见:“梁亦辞你他妈的醒醒吧。”
“老子最几把后悔的事就是劝你跟她在一起。”
“几次了?啊?几次了?这女的周旋在你跟乔衡中间,左右逢源,把你俩玩的团团转。”
“八年前你他妈家里出那么大事她在干什么,跟乔衡抱一起去了,过了八年了,又是这样,你还他妈不长记性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大糖配大刀
马上解释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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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chapter57 ◇
◎“这世界没薛思婉就不转了么”◎
chapter57.
“梁亦辞我看你他妈真是鬼迷心窍了你!”
“我以前看在大家都认识这么久, 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忍着!我不说!这次我真几把看不下去了!”
林穆似乎被梁亦辞的态度刺激到,当年的事他见证了全程,整个人都不受控地激动。
手机听筒的音量太大, 不放到耳边, 都能把每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梁亦辞手机屏幕还停在那张相片的放大画面。清晰的,刺眼的,一眼也不想再多看的画面。
他拇指触过去, 想关掉相片, 把这张相片从聊天记录里删除。
手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专门在他妈这个时候出毛病,先是长按按不出来,再是他手一颤按成了保存图片。
听筒里林穆还在吵嚷。
“我真就不明白了, 这个世界没她薛思婉就不转了是吗?”
“没他那几年不他妈也照样活着吗,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这世界谁没了谁不一样转?”
“她乐意跟乔衡搞来搞去就让她去啊!”
梁亦辞握着手机的手指节紧绷,抬手要摔出去, 抬到一半又停。
猛地一脚踹开脚边的凳子, 霹雳乓啷一阵惊响。
林穆的话音因此停下,梁亦辞声沉如晦:“有完没完。”
看似平静,不比林穆歇斯底里。
细听却是齿缝中挤出来,沉郁压抑得不可思议。
他在克制。
克制一触即发的快要撕裂的情绪。
试图努力保持冷静。
他沉着声,在林穆再次开始聒噪之前, 看似有条不紊地安排:“狗仔拍到相片是吧, 这事不用等到张岚那边,他们要多少钱你帮我给了, 从我账上划。”
“顺便帮我联系律师, 盯着这伙狗仔, 看看他们有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做文章。”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我挂了。”
梁亦辞一口气说完。
语速比平常要快,如果仔细去听,很轻易能听出话音里难控的轻颤。
窗外又是一声接一声轰鸣的雷,闪电在某一瞬将整个房间照亮,他握着手机心烦意燥。
电话另一头林穆听着梁亦辞刚刚那一连串看似合理实则荒唐的话,愣了半秒钟,在梁亦辞挂断电话前开口:“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知道那伙狗仔要多少钱吗你问都不问就说要给?”
梁亦辞的克制似乎不太奏效,语气已经开始发躁:“我管他要多少钱。”
“八百万!人家就是看现在热度高,风口浪尖上,张口就要八百万!”林穆这火腾一下就起来,“就你妈你傻逼要花八百万给人买一破照片!让薛思婉自己买去啊,乔衡不有钱吗让他给她买啊!”
梁亦辞没了耐性,硬邦邦吐出句:“你不乐意干就滚蛋,我找别人。”
听筒里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林穆说:“你为个女人让我滚是吧。”
梁亦辞咬牙切齿:“你再说她一句,以后兄弟没得做。”
“兄弟没得做是吧,行,你真行啊梁亦辞。今天我还就非要说了。”
“她薛思婉做了什么你不记得我记得,我来给你回忆回忆。”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是谁女朋友,谁?乔衡的。人是乔衡女朋友。我们常去那饭店,乔衡当着大伙兄弟们面说那是他女朋友薛思婉。”
“最后你走的时候,你也忘了,没事,兄弟帮你记起来。你家出那么大事儿,打算休学去帮你爸还债,满学校找不见薛思婉,我说乔衡在学校南门那酒吧叫我们喝酒,你死活不去,我硬拉着你进去,结果看见什么了。”
梁亦辞冷声:“别几把说了。”
林穆恍若未闻:“看见你女朋友跟你好兄弟乔衡抱一起啊,那天你连面都没露,走得多狼狈你都忘了吧。”
这么多年,林穆在梁亦辞身边。看着他从无到有。看着他平地起高楼。看着他们姐弟俩怎么相依为命,看着他是怎么没日没夜玩命地工作给他爸还债。
林穆到现在都记得刚开始进圈子那几年,意气风发的梁大少爷敛尽锋芒,四十度的三伏天他在横店拍古装,为了挣更多钱,还接了一户外挑战综艺,半夜下了戏飞过去录。
有一回他早上坐车回来的时候马上又要开始化妆。
化妆师说这会儿不急你可以先睡会,他说不用,现在睡等会开拍状态回不过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连着三天没睡觉了。
林穆看不下去,拉着他要去导演那请假。
他也是跟现在一样耍浑,甩开手说请什么假啊,少睡会儿觉也死不了。
林穆气得拿他没法。
结果这事第二天梁亦辞就在现场晕倒,被送医院打吊针。
这种不要命的事儿多得林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可就连他挂着点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时候林穆都听见他在梦里喃喃。
糊里糊涂地,就喊两个字儿。
典典。
林穆当然知道典典就是薛思婉。
让梁亦辞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也就一个薛思婉。
这么多年。
都在圈子里混,梁亦辞怎么可能不知道薛思婉也进圈子出道,梁亦辞有多想薛思婉就算别人不清楚,林穆也清楚。
可是今年见面之前,梁亦辞没一次去找过她。
他没说原因,不代表林穆不知道。
最开始的几年,他身上背着巨债,一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他拼命工作,对薛思婉闭口不提。
可是还是养着虎子,还是把那个破打火机一刻不离地带身上。
林穆有一次在他那个旧手机里看到,草稿箱里,有一百三十一条未发送的短信。
他只窥见第一条的最后一句。
“我会来找你的,我会来的。”
过了几年债务终于堪堪还清,林穆能感觉到那几年梁亦辞格外想薛思婉。
有好几次他都撞见他在看跟她有关的新闻,在拥簇的人潮散尽之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摩挲着那个半新不旧的打火机。
可是他们都进入到事业的上升期,那段时间看满世界的到处飞,梁弥声告诉他,这是他事业的转折点,如果现在不继续工作,那就是前功尽弃。
一向脾气风风火火,一意孤行的梁大少爷,红着眼睛从梁弥声办公室摔门出去。
从此对又对薛思婉这三个字只字不提。
后来有一次在喝了不少酒。梁亦辞搂着林穆说,不管怎么样他要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他们家出事的时候,他爸把梁弥声卖给姓谢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欠梁弥声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听一次梁弥声的话。
所以他又找不了薛思婉了。
梁亦辞对薛思婉有多少感情,从始至终,林穆都看在眼里。
所以一开始他是最支持他去找薛思婉的人。
人就明明白白在那,同一个圈子里认识的人,牵几根线就能见上面的事,那就不要这么眼睁睁着耿耿于怀。
后来他们见到面。
他看着他们相触交缠又同时撤回的视线,看着他们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看着他们渐渐重新开始接纳对方,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没有想到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
“林穆。”
梁亦辞声线不无警告,
“我说,别说了。”
梁亦辞思绪被勾起。
记忆里他从宜大出走的那一页被重新翻开,已经过去八年的时间,所有的记忆还是真实、生动、满是细节。
每一次想起,都像是重新经历一次。
/
那是二〇一二年的冬至。
北半球的一年之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南方很少下那么大的雪,可是那年西伯利亚寒流加剧,寒潮过境寸草不生。
整个沪市银装素裹,遍地白色。
下午的男生公寓。
南方人兴奋地到窗前看眼雪,北方人见惯不怪照常先到卫生间来根烟。
公寓走廊的晚间广播里在说今日降温,夜间更甚,提醒同学天冷加衣。
梁亦辞套上件黑色连帽卫衣,卫衣下摆堆在运动长裤腰间,随意地皱折。
他开了水龙头,掬一把水扑到脸上,几乎要结出冰晶的水很快将冷白的皮肤冰冻发红。
他叼着烟出门,拨薛思婉电话的时候接到另一个人的电话。
是他们家阿姨陈姨。
冷风瑟瑟的冬季里。
陈姨的声音在电话听筒里颤抖:“你快回来吧,小辞!先生发话要给你姐姐订婚,听说都已经跟人谈好了,你说这可怎么办?你姐姐她有心上人了呀!”
听到陈姨的话,梁亦辞紧皱起眉,冷峻地顿在原地。
他已经出了宿舍门。
冷风穿过棒球外套,又穿透里面的卫衣。
四肢百骸都被吹得发凉。
他开口的时候声线跟寒风一样冷:“梁京弘要让我姐嫁人?什么他妈嫁人,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他把他女儿卖多少钱。”
“公司败光他还嫌不够是吧。”
电话那边,陈姨急急催促:“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姐姐平时有什么话都直说的性子,现在不哭也不闹,真的答应嫁人了。”
“我是担心她阳奉阴违,做出什么傻事。”
他妈没日没夜演出还债,梁京弘现在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姐身上。
梁亦辞挂了电话后,转头立刻给梁弥声打电话。
电话通了,没人接。
天特别冷,吸进的氧气像携带着冰晶,沿着气道寸寸下沉。
梁亦辞赶紧开车往家里赶,那天的路特别长,红绿灯也很多,路灯屹立在黑暗的行道树两侧,昏暗无比,不见光影。
梁亦辞想开暖风,手顿了下,没舍得拨弄开关。
他掏出手机,重新拨了梁弥声的电话过去。
依旧一阵忙音。
他深吸口气,锲而不舍,继续打。
一路上,梁亦辞打了几十个电话,梁弥声都没接。
等梁亦辞到家的时候,梁弥声已经睡下。
房间厚重的遮光帘紧闭,房门也紧锁,密闭空间安静又黑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梁弥声住的套间门外。
陈姨眼含泪花,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梁家落败,辞退所有人。梁弥声见她可怜就把她招回来到家里继续帮工。
一向坚强如陈姨,抹着泪拉着梁亦辞的胳膊让他赶紧去劝劝梁弥声。
“现在刚八点多,声声肯定没睡。我刚才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动静,不吃也不喝,我是真怕她想不开……”
梁亦辞问陈姨要梁弥声房间的备用钥匙,陈姨赶紧从口袋里把钥匙拿了出来。
陈姨说:“我、我实在是不放心,刚才就用了一下,但不管用,小姐好像反锁了,开不了。”
梁亦辞拿过钥匙:“谢谢,没事,我来。”
一扇门而已,就算是金属牢笼,也困不住他。
两个人来到梁弥声门前。
陈姨紧张地搓搓手,梁亦辞长指叩门,认真听里面的声音。
没听见声响才开口:“姐,睡着了吗?”
梁弥声没作声。
梁亦辞话听不出情绪:“姐。你要是不开,我就闯进去了。”
静默两秒钟。
终于传出梁弥声的声线:“我困了,你要是饿了,让陈姨给你做。”
陈姨听到梁弥声的声音,松了口气。
梁亦辞了解梁弥声。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梁弥声肯定是哭过了。她自小性格就强势,二十多岁了,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手重重按在门把上,语气虽克制,却难掩躁意:“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你开开门,我有话想跟你说。”
门的里侧没再传出来声音,安静得像是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梁亦辞深吸口气,拿出备用钥匙。跟陈姨说的一样,怎么都拧不开。
他心里憋着口气。
爷爷去世之后集团情形急转直下,梁京弘一意孤行用了多少下作手段把大伯踢出公司,还信誓旦旦说公司交到他手上,发扬光大绝对没跑。
这还不到一年,公账私账都背上巨债。
财经小报上明里暗里跟爷爷当年说得一样,梁京弘就一金镶玉裹养出来的纨绔子,有点歪门邪道的小聪明,多少家底都不够他败的。
梁亦辞往后退了两步,见陈姨依然在门边上守着,赶紧摆摆手,示意她躲远一点。
陈姨见梁亦辞的动作,立刻明白了,抬脚往后退。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整个木门剧烈一震,应声而开。
陈姨低呼一声,吓得捂住耳朵。
陈姨:“我的天,小辞啊,这门可是出了名的结实,你脚没事吧?”
梁亦辞收腿。
陈姨赶紧上前,想去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梁亦辞摆摆手:“不用,就是有点麻,死不了。”
门开了。
整个套间的灯都没开。
卧室的房门倒是没关,走到卧室门前的时候,看到梁弥声坐在角落里,头发略显凌乱地在肩上四散。
梁亦辞打开灯。
梁弥声好像被刚刚的巨响吓到,正红着眼睛抬头看他。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和梁弥声平视。
梁亦辞:“姐。”
他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顿道:“只要你不想没人能逼你,别慌。”
梁弥声扬起脑袋,郑重其事:“不,我想。”
梁弥声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跟她喜欢的人青梅竹马,梁家没人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放弃。
梁亦辞浓眉皱起,声音发沉:“不行。”
梁弥声:“我是说真的,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
“你这是,打算……认命?”他想了半天,终于翻出了这么个词汇。
“对,就是认命。”
“不行。”他字字掷地有声,“梁弥声,我不会让你认命的。”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梁亦辞掏出手机去找梁京弘的电话。
他倒要看看,什么才是归宿。
梁弥声爬起来就要抢手机:“不用,别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现在连我决定的事情都要管了?我们都是梁家人,从出生就享受着这个家庭带给我们的一切,家族罹难的时候也该尽微薄的力量,是不是?”
“小辞,你该成熟一点了。我们家已经不像从前了。”
梁亦辞:“为什么,姐姐,你要让我看着你嫁给不爱的人吗。”
“谁说我不爱的。你当我要嫁的人是什么张三李四吗,那是谢家大少爷,英俊多金,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婚姻本来就可以日久生情的,就算我现在不喜欢,以后一定会喜欢。”
他冷笑出声:“梁弥声你听着,这个家用不着你自我牺牲。”
梁亦辞眼看着就就要拨通电话,梁弥声立刻抢过来,一下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响,电话应声碎裂。
躲在门口旁边的陈姨吓得瑟缩了一下,看着两个吵成一团的姐弟,难过得直拍大腿。
“造孽啊造孽!”陈姨抹着泪,捂脸靠在墙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老天爷啊……”
梁亦辞把手机捡起来,看向梁弥声。
梁弥声脸色苍白,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嘴巴倔强地紧紧抿着,隐忍着情绪。
梁亦辞深吸口气,缓和了声调:“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梁弥声:“我知道。”
她抹了抹眼睛,扬起脑袋,说:“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自愿嫁人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真的。”
梁亦辞怔怔的看着梁弥声,他知道姐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家里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他也是这样,梁京弘也是这样。
无力感如潮水,奔腾着涌上来。
随之而来的是恼恨,恼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自己,抛去这个家赋予他的东西就什么也没有了。
乐队演出的收入在梁京弘的欠款面前杯水车薪。
他可以和姐姐说没钱了再挣,可是终究这些钱不是他挣来的,这个家他还做不了主。
他勉强笑了笑,问梁弥声:“真的决定好了吗?”
梁弥声一脸坚定的看着弟弟,一字一句的说:“我决定好了。”
梁亦辞点了点了头,没再说什么,失魂落魄的走出家门。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没发动车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思绪在运转,现在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束手无策,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回想着刚才梁弥声说过的话。
梁弥声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她会牺牲自己,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那他呢。
他该做点什么来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梁亦辞叹了口气,想到薛思婉,心情平复一些。
他拿出手机准备问问薛思婉在哪,才想起来手机因为刚才和姐姐的争执已经摔坏了。
他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车子打起火,他打算先回他学校附近那间公寓换上备用机,再回学校找薛思婉。
启动车子,梁亦辞车在路上开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放钥匙时手一顿,屋子里的灯亮着。
他朝房里走去,看见梁京弘坐在沙发上等他,瞥一眼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头,看来了有一会儿。
“怎么不接电话?”梁京弘问道。
“手机坏了,没接到。”梁亦辞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边,冷怠回应,“你怎么在这?”
梁京弘看他这幅态度皱了皱眉头,说道:“是有事来和你谈一谈,坐下来吧”
梁亦辞看一眼梁京弘。对方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话间却还是往常一样不容置喙。
躁意再度升上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梁亦辞眉心微皱。
“家里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吧?”梁京弘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子,眼睛看着珠子,余光却在打量着梁亦辞。
梁亦辞看着梁京弘:“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了就好,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也无所谓你在想什么。既然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那现在也是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了。”
“需要我做什么。”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知道梁京弘想说什么了。
“我需要你办理休学,然后让你妈帮你在她们演艺圈找份工作。”梁京弘移回眼,看也没再看他,好像在下一道命令,手里还在把玩着珠子,仿佛珠子比坐在他对面的儿子更加重要。
这话一落地,梁亦辞内心躁意更甚,最终忍不住嘲弄说:“你想让我出道,是不是现在太晚了?这就是你的办法?”
梁京弘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梁亦辞:“我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其他的暂时不需要你考虑。”
梁亦辞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他利用起了身边能利用的所有东西。
一切亲人、感情,在他的眼里都有了估值。有的价值高一点,有的价值低一点。而在梁京弘的眼里,可能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他手里的一串珠子。
梁亦辞突然想到,如果连自己都要休学的话,那梁弥声对他说的可能真没有一丝余地了。
他想忍住不问,因为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他还掌握不了话语权。难道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喊着说不要,他需要记着这一刻,让自己一辈子也别忘记这种无可奈何。
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他问梁京弘如果他出道,他来还钱,梁弥声能不能不结婚。
然后得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嘲讽,梁京弘捻着珠子告诉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多掂量掂量自己,别跟个愣头青似的。
梁亦辞当然听得出,这是在说他不配提这种条件。
梁亦辞压下内心的烦躁,重新恢复到面无表情,对梁京弘说:“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梁京弘达到目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离开。
关门声砰地响起,尾音在空气中蔓延,躁意也紧跟着蔓延。
梁亦辞拿出摔坏的手机,把卡换到另一个备用机上,给薛思婉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接起,他挂了电话,干脆起身拿起外套,准备先回学校询问一下休学的事。
车停进学校停车场,梁亦辞关好车门,一抬眼看见程菁朝他走过来。
“阿辞,你把我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在学校找了你好久!”程菁一路小跑,走到梁亦辞面前。
梁亦辞浓眉轻皱,沉默须臾,掀眼问:“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看到梁亦辞这样一副态度,迟疑写在脸上:“阿辞,你别这样,我……”
话未讲完,梁亦辞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再次问道:“我说,你有什么事吗?”
程菁面色发苦,不由开口问:“难道现在我连话都不能和你说了吗?”
梁亦辞躁意更甚,不大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今天还有事情。”
“我就想说,我们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程菁终于把话说出口,说完也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有。”梁亦辞简单干脆地回复,像往常一样,不留半点儿可能性。
程菁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因为薛思婉吧,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和乔衡……”
“说完了吗。”梁亦辞声线一沉,“你这些闲言碎语我不想听,也不会信,不要跟着我。”
他话撂下,就头也不回走开。
先是去图书馆,发现薛思婉并不在,又去宿舍问了问,她舍友也说不清楚哪去了。
梁亦辞无奈,只好去先问问休学的事。
天已经很晚,不知道教务的老师下没下班。
教务老师还在,倒是他证件落车上。
梁亦辞回去取的路上步子沉得快提不起,这一天数不清的担子压下来,他掏出跟烟叼在嘴里,觉得快要透不过气。
刚从教务处出门的时候就又给薛思婉发了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发完消息之后他又给林穆打了电话,让他问问陈湾有没看见薛思婉,顺便也想把准备休学的事情和林穆说一声。
没走多久,又遇上程菁。对方直直朝他走过来,梁亦辞吸一口烟,收回眼。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
程菁走到他面前,抬手拦住去路,说道:“阿辞,算我求求你了,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梁亦辞夹着烟,说了声不好意思,不行。话毕便绕过去走。程菁见梁亦辞理也不理她,终于忍无可忍,冲着他背影喊:“是因为薛思婉吧?是因为薛思婉你才不给我机会的,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梁亦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程菁,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好像刚才才对你说过,我对你那些闲言碎语不感兴趣。”
“我跟薛思婉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这时一声喇叭声响起,林穆骑着摩托停在不远处。
梁亦辞不再理她,转头向林穆的方向过去。
接过对方给的头盔,梁亦辞利落地跨上车,眉头的深壑未解。
“怎么了辞哥,桃花债来了?自己造的孽躲也躲不掉啊,兄弟也帮不了你。”林穆掏出根烟,借着梁亦辞的火点着,幸灾乐祸地说道。
梁亦辞弹弹烟灰,撇了一眼林穆:“怎么?你都看到了,不帮我解围还在这说风凉话?”
“哪啊辞哥,咱也是刚到,不是很清楚。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啊,咱先说好,出谋划策可以,别的兄弟可整不了,真有啥事还是得你本人顶前面。”
梁亦辞看了眼不远处慢慢走远的程菁,对林穆说道:“我要休学了。”
“啥?休学,因为刚那个?不是吧辞哥,你是认真的吗?”林穆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感觉梁亦辞像是在开玩笑,又觉得梁亦辞不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当然不是,是家里有些事情。”梁亦辞熄灭了烟,低声说道。
林穆没在追问是什么事情,因为梁亦辞想说一定会告诉他,他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本来好好的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沉默良久。
梁亦辞看了一下林穆,笑了声:“哭丧着脸干嘛,我是休学了有事情要去做,又不是人间蒸发见不到我了。今天太累了,等我歇歇再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林穆干笑一声,说:“是是,不着急,啥时说都行,用的着兄弟的地方你就说,咱兄弟间也不多说啥了。”
“知道。”梁亦辞颔首应声,拍了拍林穆的肩膀,“用你的时候你也跑不了,走,陪我喝点酒。”
林穆终于也笑了,“这才是我辞哥,啥也不说了,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咱们去一醉解千愁。”
来到酒吧门口,林穆停好车子,和梁亦辞一前一后走进酒吧。
“今天衡哥也叫我出来喝酒来着,好像也有事,就这我都跟他说等等,我得陪我家湾姐。”
“然后这好家伙,你一叫我我立马出来了。衡哥知道要气死。”
进了门,林穆一边随口说一边往里走。灯红酒绿里朝吧台一扫,竟然是乔衡和薛思婉,而乔衡正一副作势要抱薛思婉的样子。
看到这,林穆猛地回头,说:“辞哥要不咱们还是……”
梁亦辞也看见了。
仅仅是一瞬间,酒吧里喧嚣声从耳边退散。
他好像听不见其他声音,所有感官的能力被集中到视觉上。
再然后,乔衡真的抱她了。
金属乐声重新响起。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坍。
程菁在他背后歇息底里的喊声也又响过一遍。
‘你知道她到底喜欢你还是喜欢乔衡吗’。
好像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林穆又叫了声辞哥 ,梁亦辞回过神来。
他又看一眼薛思婉,抬手扯了卫衣宽大的帽子在头上,半张脸掩在帽子乌沉的阴影下,头也没回,转身走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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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 ? chapter58 ◇
◎“梁亦辞你急什么”◎
chapter58.
“你急什么, 梁亦辞你急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
林穆的话将人拉回现实。
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这话像按了循环键在梁亦辞耳边一遍遍往复播放。
理智被一次次揉搓碾烂。
他突然想起来这次见面以来她的心事重重,她的疲惫困倦。
也想起今天清早那一顿早餐。
早餐结束的时候, 持续数个小时的黑夜也结束。
天地之间, 华光四散。
他们在一等车厢的餐车里。
坐在他座位对面的薛思婉抬手,捂着唇,浅浅打了个呵欠。眼下的青黑在清晨的阳光下一览无余。
她的疲惫和困倦几乎写在脸上。
梁亦辞不动声色地看尽她的情况。
她撤开手重新看向他的时候, 他看着她, 视线不咸不淡放在她身上,连一点儿要移开的意思也没有。
薛思婉似乎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闪避开之前, 他挑下眉,淡声开口:“困了?”
她是一贯不习惯别人关心的人,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发觉她想摇头,不过很快又顿住, 只是说:“有一点。”
这个时候有乘务推着餐车过来送饮料, 梁亦辞把刚被端上来的柳橙汁推到薛思婉面前,长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轻叩。
昨晚的任务忙了一整夜,整个节目组都没睡,他一路上遇到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她倒是从刚在机场遇上的时候, 疲倦就写在脸上。
他想起前天晚上满天繁星, 她睡着以后轻浅而匀称的呼吸。
所以顿了顿,随口问:“前天晚上不是挺早就睡了。”
随口的一个问题。
坐对面的人有点出神, 好半晌没回应。
梁亦辞长指在她眼前不经心地轻晃了晃。
人懒散地往沙发一靠, 问她:“想什么呢。”
薛思婉迟疑了下, 回应的时候垂着眼:“嗯…只是总是觉得睡不够, 大概是夏天来了,容易乏。”
气氛有一秒钟陷入困局。
梁亦辞不无探寻地看过去,张口说是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她又顿一顿,回神的时候也只是摇头说真的没事。
……
他问她前天晚上不是很早就睡了。
她避而不答。
林穆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明明白白写着日期时间。
林穆的话又一次在耳边重现。
“她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
窗外的雷声愈演愈烈,紧跟着雨也来了。
风号狂舞。夜里一阵阵狂浪的白雾翻飞,放肆疯狂地打砸在窗子上,像是要将整座城市吞吃。
梁亦辞开口前,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窗在响,门也在响。
他烦躁得应不出声。
然后门外的敲门声停下来,他听见薛思婉在小声喊他:“……梁亦辞,你在房间里吗?”
梁亦辞握住手机的手收紧,指节皮肤一片紧绷的薄白。
狂躁的雷雨声里。
听筒里跟听筒外都静默了半秒钟。
然后,林穆的声音明显放小:“来得挺是时候啊,我看你今天干脆就死个明白,直接问问她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梁亦辞把手机往桌上一掼,声冷如晦:“你闭嘴。”
“辞哥。”
“老子他妈让你闭嘴。”
“……”
梁亦辞从床边起身,拉开门的时候薛思婉正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仰着头眼巴巴看他。
兴许是刚洗过头发,额角的碎发还湿哒哒沾在侧边,湿润着莹白的面颊。
梁亦辞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饿不饿,”薛思婉把拎着的袋子双手捧在手上,献宝似的呈到男人面前,“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喝了酒要胃不舒服的。夏夏带了吃的回来,我就赶快拿过来啦。”
她说完,看他没动。
好像觉察到什么,张了张口,还是问:“你怎么了……”
梁亦辞径直打断她的话:“录制前一晚凌晨你在做什么。”
录制前一晚凌晨你在做什么。
……
薛思婉话被打断,下一秒听见对方问的这句,人都愣住。
录制前一晚。
是他打电话过来陪她睡觉的那一晚,是乔衡给她送身份证的那一晚,也是薛思典找过来的那一晚。
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薛思婉抿一抿唇,没答,只是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是在做什么。”
“……在睡觉。”
早餐的时候他问过她那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
她模棱两可地蒙混过去,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介意乔衡,她不想讲出来让他更介意。
还有薛思典的事,她不想他知道。
可是他步步紧逼的问法,她不受控地发慌,糊里糊涂说在睡觉。
话音落下的时候,暴风雨把内开的窗吹开。
暴烈的风雨吹打进来,几乎穿过整个房间扑面侵袭。
薛思婉莫名就觉得,她说完这话,气氛都在改变。
风声雨声里。
昏暗的灯影摇曳,照在他身侧,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好像听见眼前男人嗤笑一声。
他顿一顿,还是又问一句:“好好想想呢。”
薛思婉抬眼,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视线对上男人的视线,觉得好像被赤/裸裸地看透。
她启唇想说什么:“阿辞……”
梁亦辞沉着声:“不要叫我。”
“阿辞我……”
“我说了不要叫我。”他声音有些许不受控的拔高。
薛思婉无措地愣在原地。
话音落的时候,隔壁的房门被打开。
这里的隔音并不大好。
乔衡从隔壁走出来,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逡巡而过,走过来的时候看向梁亦辞:“怎么生这么大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温和的声音,听上去却格外的刺耳。
梁亦辞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常去的饭店,乔衡拉着薛思婉跟所有朋友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宜大南门的酒吧,乔衡抱着她,双臂深陷,像是恨不得把她抱进身体里。
……
刚刚的相片里,肢体交缠的两个人。
每一帧,都是那么的刺眼。
他们站在他眼前。
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好像抱在一起。
梁亦辞退一步。
后脑重撞在半开的门上。
薛思婉伸手来扶他,被他直白地躲过。
房间里的手机,林穆还在聒噪地不知道说什么,梁亦辞拿着手机夺门而出的时候薛思婉扯着他的袖口。
他顿一下,没看她,另一手不留情面地扯开她的手。
走之前他说薛思婉,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林穆在电话里试探地喊一声“辞哥”。
梁亦辞开了走廊的窗子,迎着疾风骤雨一把把手机摔出去。
声响被风雨无声吞没。
59 ? chapter59 ◇
◎她就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chapter58.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喝了点儿马奶酒。
薛思婉总觉得酒后的事情都迷幻得不可思议。一切就像异乡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 来得又急又快,人都被淋湿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正如此时。
梁亦辞头也不回地走掉, 只剩下薛思婉跟乔衡站在原地。
乔衡想了想:“思婉, 要不要你先回去。”
他说完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
薛思婉眼圈都红着,马上要控制不住情绪, 话也说不出来, 摇摇头就顺着梁亦辞走的方向跑走。
站在一楼到二楼中间的楼梯上看到梁亦辞的时候,他正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刚刚洗干的身上又一次被风雨沾染半湿。
薛思婉又下了一节台阶,想过去。脚步落下去的时候, 又想起他刚刚不留半分情面的话。
他说薛思婉,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八年前他们争吵到最凶的时候, 他也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她跟过来站在这里,都觉得自己贱得要命。
进退维谷的时候。
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回头, 眸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到夏歆。
对方扫了眼楼下梁亦辞坐着的地方,很快又收回眼看薛思婉,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拉她上楼。
导演组安排的房间,薛思婉还是跟夏歆一间。
回到房间的时候, 另外两个女嘉宾邓柔清跟方凡舒也在。
风雨声被隔绝在窗外。
还在走廊的时候就听见她们两个在聊刚刚的事。
“他们俩怎么吵起来了, 他们不是刚刚还单独出去了吗?是不是还跟新来的男嘉宾有关系啊,我好像看到刚刚他也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诶, 不过刚刚听到好像吵得还蛮凶诶, 没想到梁的脾气还蛮大,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啦, 但还真是……好man的。”
“嘘!待会儿思婉她们回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她肯定很伤心,你还这样说有一点太伤人了。”
“哎呀放心啦,我当然知道不可以乱讲话的,现在不是她们都不在嘛,我才讲的。”
“对了柔清姐,你不是说看到在电影节后台梁哥给思婉穿鞋吗,他们刚刚又吵架……那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看上去好像是,闹掰了吧?不用大惊小怪呀,成年男女之间嘛,很正常的啦。”
夏歆皱起眉,听不下去,迈开了步子要进去。
薛思婉用残余的力气拉着她,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们回去房间之前,还特意提前敲了敲门,房间里的声音暂停,她们才推门进去。
刚一进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就凑上来。
自打沪市电影节上的不虞以来,邓柔清第一次跟薛思婉讲话。
“怎么了这是?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不是晚上的时候才一起出去玩了吗?”
一旁的方凡舒想起刚刚邓柔清让她别大惊小怪,现在薛思婉一回来,对方又直接问这么一句,看得方凡舒一愣一愣的。
方凡舒想了想,还是关心道:“思婉你没事吧?”
薛思婉摇头,往自己的床边走,很轻地说没事。
她脚上的拖鞋也被走廊上开着的窗子吹进雨水,正好借着这个理由越过其他人扯了毛巾进到浴室。
她反锁上浴室的房门。
还记得脱掉衣服站到花洒下,蒸腾的热气跟微烫的热水包裹住全身。
她就躲在水流声里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想起好多事。
高中时代的惊鸿一瞥,大学时代的卑微暗恋,还有重逢后,每一次见面,讲的每一句话。
点点滴滴。
好像一下子变成了过眼云烟,看得见却抓不住了。
她好像一步错步步错。
比如从一开始就该坦白见过乔衡。
再比如,从更早的一开始,就不该心比天高地奢望踏进他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那样也不用像现在。
每一天都陷进反反复复的痛苦里。
……
从浴室出去之前,薛思婉用打湿的热毛巾敷了敷眼睛,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肿得明显。
穿好衣服打开浴室房门出去的时候,邓柔清跟方凡舒都不在,夏歆正坐在床上看着她。
“思婉。”
薛思婉刚刚才敷过的眼睛又一次肿/胀发红,前功尽弃。
她掀开被子闷头躺进去。
夏歆凑过去的时候听见她很小声说。
“我想睡一会。”
“夏夏,不要和我说话。”
“不要和我说话。”
/
兴许是一连两三天的舟车劳顿又惶惶不可终日。
薛思婉的身体已经极度缺乏睡眠。
又或许是蒙古的暴雨夜实在是太冷了,她沾到枕头,很快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人在睡不实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做梦。
做的梦也总是颠三倒四,零零碎碎。
薛思婉一连做了两三个荒唐的怪梦,到第四个梦的时候,竟然梦到以前真的发生过的事。
跟大学时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她都清楚地记得,那是梁亦辞从宜大消失的第一天。
梦里薛思婉把干发帽从头上解下来,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四散披撒在肩颈间。她下午的时候没吃饭跟姜卉卉一起去过穿过商业街很远的那家洗浴店,回来的时候有点晕,一睡就是一下午。
头发散开以后,她找出梳子站到镜子前,梳子落到头上,刚接触到头皮,手上的动作就停下来,刚刚开机的手机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验证信息直白地写着:“我是程菁,有事想找你聊聊。”
程菁。
薛思婉记得她。
很漂亮的一个女生。
程箐说要找她聊聊。
算起来她和程箐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除了对方在她工作的咖啡店里买过咖啡,跟她不幸撞见过程菁跟梁亦辞的分手现场。
梁亦辞的前女友找她。
她莫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受。
薛思婉咬了下唇,随手放下梳子,手机也搁到一边。她心里乱糟糟的,起身爬上床,被子盖过头顶,眼前被黑暗吞噬。
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一多半,模糊又空洞的传入她的耳朵里,更是添了几分烦躁。
薛思婉翻了个身,抬手去摸放在床头筐里的耳塞,却什么也没摸到,她干脆放弃,咬着唇认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可惜,没能如愿。
她烦躁地掀开被子,想起之前撞见过梁亦辞和程箐走在一起的画面,少年抄着手漫不经心地略过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程箐笑弯眉眼,少女那一刻的娇羞在她的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满是。
她辗转反侧,实在是没有睡意。
薛思婉拿起手机调暗亮度,有梁亦辞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却好几遍也打不通,她在微信上回了他的消息,又去看单词,一个字母也背不进去,就又点开论坛。
上面置顶的帖子上还挂着有关梁亦辞的。
她抿着唇点开,一条条信息划过,然后逐字看下去。
等所有关于梁亦辞的帖子都看完后,困意又涌上来,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还是没有梁亦辞的消息。
合上手机,她又迷糊着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发暗。
她眯着眼睛查看消息,发现是程箐在验证消息里发来的见面地点。
薛思婉彻底没了睡意,她坐起来打了会儿呆,而后爬下床去洗漱,坐在桌前时,她人还没全清醒。
明明睡了几个小时,思绪却没得到休息。
这觉睡得太累人。
程箐约定的见面地点是校南门的酒吧,薛思婉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了,看见她来,程箐晃了晃手。
薛思婉慢吞吞地坐到对方面前。
程箐把酒单推到她面前,“喝点什么?随便点。”
薛思婉摇摇头,声音有些柔,本就没有睡好,更是想得有些慵懒,她肤色白皙,一点点的青色都能够在眼底显现出来,眼角眉梢,满是破碎感。
程箐没勉强,自作主张地替她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程菁单刀直入。
“薛思婉。”
“你知道我找你过来想说什么吧?”
薛思婉微微蹙起眉头,手指覆上玻璃杯,冷冰冰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她的掌心,她轻轻抬起眼望过去,“不清楚。”
程箐点点头,低头含住吸管喝了口鸡尾酒,浓妆过后的眼眸大的有些夸张:“是真的不清楚吗?你应该认得我吧,浪费咖啡厅,美式不加糖。”
她卖着无关痛痒的关子。
薛思婉抿一口杯子里的酒,躁意随着微微辛辣的酒味蔓延开来,她顿一顿,缓缓开口,“程箐,你约我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依旧柔和的语调里,有不易觉察的冷感。
程箐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看向她。
眼睛里有一些东西在不受控地迸发:“你和……梁亦辞在一起了吧。”
薛思婉身子轻轻一顿,她推开面前酒杯,手臂放在腿上,双手交叠在一起,语调依旧和刚才无异:“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要被梁亦辞骗了。”程箐撑着手靠近她,“他根本就没有心,你该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你会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女孩吧?”
晚间的酒吧开始来客,打碟声讲话声各种声音哄糟糟合成一团。
薛思婉心也跟着糟乱。
“你见他什么时候公开表示你是他女朋友?”程箐接着说道,尖细的声音被压低,像是一把锐利的梳子爬过她的头皮,攥紧薛思婉的血液里,一根细小针头戳进她的心脏,猛地让她一疼,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见她脸色有些变,程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起身坐过去拉住她的手,“薛思婉,我是一个过来人,你要相信我,梁亦辞真的没心,他不喜欢任何人。”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不把你大大方方介绍给他的那群哥们儿。”
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她的话顺着薛思婉的耳道钻进去,一寸寸渗透进皮肤跟更深层的组织。
程箐说的没错。
他始终没有公开过,他跟她的关系。
薛思婉抿紧唇,没有说话。
忽的旁边伸出一只手在桌上轻叩了叩,声线漠然:“请问,说够了没。”
话题被打断。
程箐有些恼,刚要反驳看清来人后顿了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而后笑了起来。
薛思婉抬头看向身后。
乔衡低头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纸,擦拭刚才叩过桌面的手指。
他看向她,眼眸里有安抚的情绪。
“我最近很喜欢网络上的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可以用两句话解决,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乔衡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掀起眼皮平和地望过去,“程箐,管好自己的事。”
少年一如往日温润,言语之间却暗藏了锋芒。
“乔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薛思婉的事。”程箐理了理衣服,声音不受控地拔高一度,浓重的腮红掩不住铁青的面色。
乔衡浅淡地笑一声,“我们两个的事,你知道什么。”
程箐哼了声,有些不甘心,“你们两个——”
“你们两个……”
眼前人平和的目光下满是清冷,夹杂着浓浓的警告,似乎要是她再蹦出一个字,就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到底是有些害怕,嘴里的半句话咽了下去,气势也消了几分。
乔衡又睨她一眼:“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程菁看过乔衡,又看过薛思婉,瞪了后者一眼,拎着包快步出门。
周遭安静下来。
薛思婉轻轻喘出一口气,她抬手将酒杯挪到自己面前,低头咬住吸管喝了口。
对面有人坐下。
她抿了下唇,低声道谢,“谢谢你帮我解围。”
乔衡叹了口气,手搭在桌子上,靠的近了,薛思婉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镜框后的眼尾处有些泛红。
“你喝酒了?”她试探性问道。
乔衡挑了下眉,看了眼她手里的高脚杯,“你不也是。”
然后是沉默。
久久的沉默。
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总这样。
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薛思婉想回去,不好直接开口,委婉地起了话题。
“乔衡,你今天为什么喝酒啊?”她一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因为。”
乔衡抬手招呼服务生的动作停下来。
顿一顿。
“外婆,昨晚过世了。”
薛思婉吸一口气。
无措地张了张口,最后说。
“对不起,节哀顺变。”
酒吧狂热的气氛放肆蔓延。
躁动的音乐声里,人心也跟着躁动。
许是酒精作祟,乔衡往前一步,混色闪灯在他粗线毛衣上落下斑驳,“思婉,我能不能抱抱你。”
乔衡问。
薛思婉愣了下。
还没等她回答。
少年猛然贴近,将她拥入怀中。
……
二零二二年的薛思婉,突然就从这场真实的旧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典典这个梦是57章辞哥回忆的另一个视角
60 ? chapter60 ◇
◎“你一夜没睡”◎
chapter60.
梦里的一切真实得让人恍惚。
薛思婉从梦中惊醒, 人已经在床上坐起身,抑不住轻喘。
黑暗的房间。
旁边床上夏歆的呼吸声均匀。
醒着的人不敢去回想昨晚的事,不敢去深究, 只要思绪有半秒钟的触及, 她的新就跟着钝钝发疼。
薛思婉抱膝坐着放空,半晌回不过神。
今晚发生的一切,过去的发生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好像一场久做不完的噩梦,每一秒都企图将她拆吃吞咽,让她万劫不复。
在床上静坐良久, 薛思婉终于稍稍缓过神。她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一眼还在熟睡的夏歆, 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拿着手机出门。
大雨还在下。
昏暗的走廊,窗子没有关, 风声雨声交杂进来。
天然的白噪音, 响得人脑子昏沉。
薛思婉看一眼手机的时间栏。
0:29。
已经是深夜。
整栋别墅被风声雨声包裹着,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这个点儿薛思婉还收到了张岚的微信,问她到蒙古还习不习惯。
薛思婉看了两遍,没回,干脆拨了微信电话过去给张岚。
0:31。
电话被接起。
张岚的声音很快透过听筒远渡重洋传过来:“这都几点了, 还没睡呢?在那边怎么样啊, 要不是我护照过期了,还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呢。”
薛思婉默了默。
过须臾, 才很轻声说:“过阵子, 找时间我带你到这边玩。”
“好啊, 真乖, 姐没白疼你。”张岚笑笑,“不过你声音怎么这么小,听着也没什么精神,怎么了你?”
薛思婉摇头。
摇头之后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悻悻地顿住,最后慢吞吞解释:“没有,因为房间里其他嘉宾在休息,要小声一点。”
张岚不疑有他:“我们思婉就是懂事。”
薛思婉讲话的时候靠着走廊略微湿润的墙壁,不远处的窗子大开着,骤风把雨水带到她周围。
身上的灰色套头卫衣被沾湿,落下一滴又一点的深灰色的雨痕。
雨水也落在她指背上,冷冰冰,冷进指骨里。
她看着手上的雨滴越来越多,很轻很轻地出一口气,叫了一声:“岚姐……”
“嗯?”张岚是过了两秒才应声的,听筒的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看样子也是,这个点还在忙工作。
应了声之后,她又问薛思婉:“怎么啦?”
薛思婉又是沉默。
嘴上沉默着不说话。
心里已经说了一万句。
她想说岚姐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一刻钟,一秒钟,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她是最擅长忍耐、假装、委曲求全的人。可是现在装模作样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想说岚姐我想要回沪市,想要回没有人打扰的家,想说岚姐可不可以过来接我。
……
很多很多话想说。
可是也仅仅是想。
所有的话都在出口之前,被她死死按在喉咙里,没有一个音符可以突破防线。
她就是这么一个,封闭的人。
不敢要求别人,不想麻烦别人,更不善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
她担心自己做的有一点不好,身边的人就会离她而去。
可他们最后还是都离开了。
……
她总在事与愿违。
所以岚姐又一次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薛思婉轻吸一口气只是说:“没有怎么……只是有点想你了。”
“哎呦,”张岚没忍住笑意,“这小嘴甜的,才出去一天,就想我想成这样,我现在去重新整整护照,去找你还来得及吗?”
薛思婉闻言,很轻声地笑笑说:“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不要熬太晚。”
“行,知道啦,不要啰嗦了你。”
“拜拜。”
“……”
电话被挂断。
窗外的雨势完全不见收敛,薛思婉已在走廊靠窗的墙边,眼睁睁看着透过纱窗的雨水落到自己身上,花灰色卫衣已经被打湿了半边。
她无力的倚靠着墙壁,站着完全没有要抬手去关窗的意思。
这夜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后半夜里薛思婉没有回到卧室,就蹲在这里蜷缩着,也清醒着,过了一整夜。
天将明的时候,雨也停了。
大概凌晨五点钟,她收到来自宗珊的微信消息。
【思婉,我们现在在布置道具,等会嘉宾们醒了,一出门就可以看到门口我们放的指示牌。】
【我悄悄提前给你讲,先出门的嘉宾有权利选择提前去往莫斯科。】
【如果你不想继续待在这边的话,可以提前出门,我们只要有两位嘉宾就可以出发了】
薛思婉看着手机屏幕上面,宗珊发过来的三条文字消息。
是在跟她讲,今天只要提前出门就可以获得提前去往莫斯科的机会。意思就是她可以不跟节目组的大部队一起,也不跟……梁亦辞一起。
看宗珊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才特意把节目组的安排提前告知给她。
薛思婉深吸一口气。
略一斟酌,回了消息:【好,我会提前过去的。】
【珊珊,谢谢你。】
【真的很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一个,可以避开的机会。
发完这条消息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湿,现在这个样子更没办法出门去镜头前。
薛思婉扯了扯衣角,转身轻手轻脚地进门,看到夏歆还在熟睡中,兀自溜进浴室,简单地重新清理一下。
知道需要拍一段她看到节目流程指示牌的内容,所以出门的时候只是把拉杆箱收拾好放在门边,长发随手绾成高高的丸子头,自己换一身纯白色带点儿小香风的运动套装出门。
出门前照一眼镜子,觉得这样,她的倦怠难过好像能勉强被当作慵懒。
别墅门口果然有指示牌。
跟宗珊说的内容大致无二,先出门的嘉宾有选择提前出发到莫斯科的权利。
薛思婉刚看完指示牌上面的字,镜头外就有编导问:“思婉,你是今天早上第一个出门的嘉宾,你想行使你的权利,提前乘车去往莫斯科吗?”
要先走吗。
逃离这里。
即使只是短暂的逃离,也好啊。
所以她点头,缓缓开口:“是的。”
镜头外的编导很快回应:“好的,那么请回到房间取下行李,我们的专属车车将会在门口耐心等待~需要提示的是,专车在两位及两位以上嘉宾共同决定提前出发,才会提前去往莫斯科哦。”
编导这样说,薛思婉又迟疑。
担心万一下一个下楼的人是他,她连逃避的机会也没有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都说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那应该也不会选择跟她一起去莫斯科。
转身回房间之前薛思婉微微颔首说好,马上就来。
……
再从房间出来,进到专车里等待的时候,情况跟预想中并不一样。
梁亦辞没有来。
准确来说,是一直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其他嘉宾下楼。
薛思婉等在车里,趁着摄影老师调试设备没拍到她这里的时候把手机关机交到宗珊手里,告诉对方节目结束前都不要用还给她。
五点四十八分,吴导摇头说这一个个起的也太晚了,等到六点半,还没人直接发车了。
话音落地的同一刻,别墅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薛思婉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
直到许维扬推门出来,还穿着睡衣,一脸懵逼看着围一圈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刚刚的编导无情通知他是第二个出门的嘉宾,需要和另外一位嘉宾一起提前去往莫斯科。
雨后的清晨天气沁凉。
许维扬一身短袖短裤被晨风吹透,他缩着身子挠挠头:“不是,我就上个厕所走错路了,怎么就还上莫斯科了怎么还?”
他那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边已经有工作人员打开专车一侧的车门。
侧边陡然有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薛思婉侧头看一眼,触及对方的视线,她轻勾下唇,礼貌地笑一下,算作招呼。
门口的许维扬也摸着头笑笑,一边转身回去一边说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来啊。
专车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十分。
出发的时候小屋里依旧没有第三位嘉宾出来,车子打火,驶出去,薛思婉随着行进的车迟钝地从小屋的方向移开眼。
后来专车开了半个小时,他们被送到这里的火车站,重新乘上火车去往莫斯科。
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后来坐旁边的许维扬干脆闭上眼睛补觉,薛思婉看着窗外飞逝的郊野,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身体已经疲乏到极致,精神却怎么也沉静不下去。
……
/
同一时刻的另一边。
由于薛思婉和许维扬乘上了去往莫斯科的专车,按照节目组的规则,其他嘉宾则会一同在外蒙古活动两天,两天之后才会安排一同出发前往莫斯科与先到的嘉宾会合。
夏歆被七点钟的闹钟吵醒,眯着眼睛关掉吵人的铃声,转向左边的时候脱口叫一声:“思婉”。
半晌没人应。
她当对方还没醒,伸手摸过去的时候,手上沾满了床的凉意。
夏歆突然清醒,转眼一看,身边不单不见人,连带着床铺都被整整齐齐地折叠好。
像是从没有人住过。
夏歆拿过手机打薛思婉的手机号、微信电话……统统打不通。
她匆匆忙忙整捯好自己,套了个外套捞起手机出门。边往外走还不忘边给自己的编导发微信语音:“姐,节目组是有什么安排吗,还是思婉请假了?怎么我一醒来都不见她人哪去了?”
夏歆一出门就急匆匆往外走,没有注意到周围,这条语音发过去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人。
猛地转回头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
房门斜对面的窗边,穿黑色运动套的年轻男人垂头倚着墙,窗外风吹得他衣摆汩汩,还是昨天晚上那身衣裳。
雨后清晨微凉的风吹得男人碎发有些凌乱,仔细去看发底阴影下,冷冽的双眼猩红。
周围很浓很浓的烟味,还有一地的烟头。
夏歆皱一皱眉,难以相信地开口问:“你一夜没睡?”
虽然还没得到答案。
可看样子是了。
夏歆看着梁亦辞把手上的烟碾灭,看着他被最后一口烟呛得连声咳嗽。
第二次了。
她在想。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撞见这个往常淡漠疏离,拒人千里的男人失控。
上一次撞见他满目欲念,动情难控。
这一次是失魂落魄,挣扎难捱。
都是为同一个人。
她从那双克制而又颓唐的眼里看到。
他没有薛思婉,真的,会疯掉。
梁亦辞咳声停止的时候,夏歆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放弃得早。
他的咳声好不容易止住,真开口的时候喑哑着很低很低的一声。
“……”
“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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