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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chapter41 ◇


    ◎乔衡的女朋友◎


    chapter41.


    二〇一四年。


    一切都还没物是人非。


    /


    一场激情澎湃的演出结束。


    三人缓缓的从酒吧后门出来, 林穆嫌恶地推开几个挡路的醉汉,几人坐到了酒吧后门的椅子上。


    林穆掏出兜里的烟分给梁亦辞和乔衡,乔衡接过, 随手点上, 梁亦辞摆了摆手,把烟推了回去。


    “怎么了辞哥,抽不动了?嗓子不舒服还是怎么着, 弟弟我去给你拿瓶水?”林穆一脸贱兮兮的作势要起身拿水去。


    梁亦辞看也没看他, 只是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乔衡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


    “阿穆你省省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说好了戒烟,每次过了几天又说别人给我烟我就接着, 不给我就要。”


    林穆一听不乐意了:“我说衡哥,不带这么揭人短的啊, 咱戒烟的决心还是有的。奈何你们总影响我, 我看着你们抽自己也难受不是。”


    梁亦辞半靠椅背,阖眼听着耳边谈笑,黑色连帽卫衣帽子被随手拉上,衣摆松垮地堆叠在腰间。


    他抬手隔着帽子揉了两下额角,眼角眉梢带着点儿散漫的倦意。


    今天大家状态都不错, 自然更卖力气, 演出比预想中成功。难得乔衡都被林穆影响,俩人互相揶揄起来。


    梁亦辞瞥了一眼林穆, 还是忍不住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漫不经心地点上。


    他半阖眼深吸一口, 浓重的烟气弥散。


    隔着忽隐忽现的烟气, 望见远方霓虹景象,早秋的夜,晚风浮动,不会太过闷热,人心情也跟着荡漾浮动。


    “一会带大家去吃点东西吧,我请。”烟管烧尽,梁亦辞碾灭猩红,淡声撂了一句。


    “行啊辞哥,哥几个早就饿了,一会非宰你一顿。”林穆张口就来,“把衡哥新对象也叫上。”


    又一阵风起,远处野草声窸窣。


    “新对象?”梁亦辞掀眼,慢条斯理看向乔衡,“怎么我不知道啊。”


    乔衡推了推眼镜,轻笑道:“刚刚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讲。阿穆是从陈湾那儿知道的,她们是朋友。”


    林穆食指在嘴边儿摇了两下:“NONONO,衡哥这你就冤枉我们家陈湾了,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好不好?”


    他说完,转头又向梁亦辞:“辞哥你不知道了吧,衡哥新对象就是历史学院的那个薛思婉啊。”


    “薛思婉?”梁亦辞抄手倚着,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低头思索须臾,轻笑一声儿:“有印象,挺好的。”


    “有印象了吧辞哥,我说衡哥太不厚道了,这种事还瞒着兄弟,这顿饭应该让他请。”林穆挑衅地朝乔衡挑了挑眉。


    乔衡摇了下头,一副不跟林穆一般见识的模样,转头看梁亦辞说:“今晚还是我请客吧阿辞…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思婉介绍给你们。”


    梁亦辞颔首,淡声撂一句:“可以,那我回家收拾,一会集合”。说完便直接起身朝停车场走过去。


    林穆见状忙追上:“等等我辞哥,难得衡哥请客,我把我女朋友也接上,衡哥劳烦你和大伙说一声去吧,”说完也连忙跑了出去。


    俩人走在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梁亦辞面容掩进光线暗影里,神情莫辨,长指勾着钥匙圈,随意摆弄着车钥匙。他低着头,步伐缓慢,状似不经意地问林穆:“什么时候的事?”


    林穆诧异道“啥事?”


    “……”


    “没什么,你今天喝酒了吧 ,一会坐我车吧 ,我送你过去。”梁亦辞没再多说,抬头朝车里走去。


    “行啊,差点忘了。”林穆笑了笑也没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刚刚的椅子边。


    乔衡见俩人走了,也不多待,起身回到酒吧里,看着后台乱糟糟的东西,无奈低语了声“怪不得这两个走的这么快”。


    随后掏出手机,给林穆打了过去,温声笑道:“难怪你们跑的这么快,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那边的林穆哈哈笑道“谁让你忘了这茬了,慢慢收拾吧衡哥。”


    乔衡眉心微皱下,回道“那你接你女朋友的时候顺便帮我接上思婉,我一会儿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校东门等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穆见乔衡挂了电话,不由转头对旁边正在开车的梁亦辞说道“这叫啥事啊,我也没开车啊,一会回家收拾完还等着陈湾接我呢。”


    车内空间有限,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传遍车厢。


    梁亦辞单手打着方向盘,面不改色地穿过一条人群车辆多而烦扰的路。


    开出这条街尾的时候猛踩了一脚油门,话音听不出情绪:“我替你接她。”


    林穆抓着安全带吓了一跳:“慢点辞哥,要超速了!我也不着急啊!”


    /


    与此同时,宜大。


    薛思婉放下电话,顿了顿,转头歉意地看向姜卉卉:“卉卉…对不起啊。”


    姜卉卉看回去,随口问:“什么事?”


    “……乔衡,他给我打电话,让我等下和他去吃饭。”


    原来是这个。


    姜卉卉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回道:“没事,你尽管去吧,乔大帅哥请你吃饭的话,重色轻友也可以理解。”


    薛思婉不大自然地笑一下,慢吞吞地讲:“哪里重色轻友,今天他们演出叫我了,我没过去,吃饭再不去会有些不好。”


    姜卉卉撇了撇嘴:“知道啦,你尽管去就行,他一会接你来吗?”


    薛思婉说道:“刚刚电话里说他朋友等下顺便过来接我过去。”


    辞别姜卉卉。


    薛思婉朝校门口走过去的时候天色已暗,学校里皓月当空,秋日的晚风缓缓吹过,道路上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凉意在无知无觉中沁透,她拢了拢衣襟,加快了脚上步伐。


    黑沉沉的天空独嵌一弯月,橙黄路灯下影子也被拉得很长。


    薛思婉放空思绪,一边走路一边不受控地在想,他也会去的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她垂头,无聊地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不知过多久,一阵张扬的引擎呼啸声传来,薛思婉抬起头,看着那台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停在了自己旁边。


    车里的男人摇下车窗,狭长的眼漫不经心地瞥过,开口时声线淡漠:“薛思婉?他有事来不了,上车。”


    薛思婉看着车窗又被严丝合缝地摇上,人无措地怔在原地。


    大脑有一瞬间宕机。


    以为来的人会是林穆,刚刚车上人摇下车窗四目相对,半点儿防备也没有。


    还好只是一瞬,她回过神,小声“哦”了一声,也不管梁亦辞有没有听到,赶紧小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


    校门口另一边,出来买晚饭的沈欣怡同样看到了那辆熟悉的法拉利,正要假装不经意从前面路过,却看见了薛思婉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随后那辆法拉利风驰电掣地开出去。车里男人一往无前疏漠地直视车前,由始至终,没有半秒钟看过来。


    沈欣怡不由得攥了攥手里刚买的包子,旁边的赵爽也跟了上来,站在沈欣怡的旁边,张口就是:


    “不会吧,刚刚那辆车我没看错的话是梁亦辞的吧。上车那个女的好像是薛思婉?”


    沈欣怡看着逐渐远去的法拉利,恨恨说道:“不然呢,可不就是那个薛思婉。”


    赵爽吃惊的又看了一眼,转头对沈欣怡说道:“真是薛思婉,她不是和乔衡在一起了吗?怎么这又大晚上的坐上了梁亦辞的车?又跟梁亦辞好上了?”


    沈欣怡狠狠瞪了一眼赵爽:“不会说话就别说,梁亦辞会看上她?指不定她是怎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骗上了梁亦辞的车。”


    赵爽一听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说道:“是是是,梁亦辞肯定看不上她,再说了,梁亦辞和乔衡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乔衡有什么事拜托的梁亦辞接她。”


    沈欣怡一听这话才好受了一点,却还是撇了撇嘴说道:


    “那也不行,这个薛思婉真是够可以的,这大晚上的自己有男朋友还堂而皇之的坐上别人的车,真是不怕别人说啊!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下次我得好好提醒提醒梁亦辞,不要让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上他的车。”


    赵爽听了沈欣怡这话不由的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却说:“就是就是,下次你好好和他说说。”


    沈欣怡却也没听出这一丝嘲讽,把手上已经被攥烂的包子随手扔进垃圾桶,对赵爽说道:“没心思吃了,今天减肥!”


    /


    另一边的车里。


    超跑逼仄狭小的空间。


    薛思婉局促地坐在车上,腰背挺的笔直,表面安静不语,内里思绪翻飞。


    梁亦辞不急不缓地掀眼,瞥见后视镜里,副驾驶正襟危坐的姑娘。他打着方向盘开进一条窄小的老巷子。


    渐近幽闭的空间里,他懒怠的声线打破沉静:“你在上课吗?


    薛思婉被拉回神儿,本能地怔一怔:“什么。”


    梁亦辞扯下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儿:“我说,你当在上课吗?”


    薛思婉这才反应过来,酡红爬上面颊,有点儿语无伦次:“不…不是。”


    穿过晦暗的长巷。


    梁亦辞侧目睨一眼身边人,放缓车速:“觉得我开太快了?”


    “没,还好……你按平时一样开就好。”薛思婉将这话时觉得有点拗口,差点儿咬到舌头,暗暗唾弃自己的不争气。


    仅仅是这样,就心神散乱,话也讲不清了吗。


    梁亦辞未置可否,只是再度把车速放慢。


    车厢里两人重新陷入沉默,他随手点开车载音响,第一首是水星逆转的Goddess On A Hiway。


    薛思婉抬起头,静静地听着,说道“你也喜欢这个吗?很好听。”


    梁亦辞手搭在方向盘上,红灯结束前,浅淡地肯定:“是挺不错”。


    一曲终了,到达目的地。


    车交给泊车小弟去停,梁亦辞扯了下卫衣衣领,提步进门。


    薛思婉赶紧跟上,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身后。


    服务生引着他们进到包厢,薛思婉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个是最先来的。


    她咬咬下唇,随意地坐在他旁边隔了一个空位的椅子上,低头玩起手机。


    胡乱地划过主屏幕,半晌不知道该点开哪个软件,心思全不在手机上面。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旁边人的侧颜。


    他放下车钥匙,他靠上椅背,他倒了半杯水岑岑在轻抿着喝。


    她像望梅止渴,在无声的角落里,放肆地窥视。


    ……


    不知多久,脚步声响起。


    抬眼就见乔衡带着几个朋友走了过来,视线相触的一瞬,乔衡金丝眼镜镜片后,眼里意味读不懂。


    薛思婉看见乔衡,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地开口:“晚上好。”


    乔衡朝她笑了笑,看了眼梁亦辞,转头对身后的朋友们说道,“还没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薛思婉。”


    作者有话说:


    已修改,周六晚来补更


    42  ? chapter42 ◇


    ◎0.01秒狼人偷吻上帝◎


    chapter42.


    二〇二二年。


    沪市国际电影节晚宴结束的夏夜。


    一场车辆剐蹭事故, 几个人因缘际会。


    薛思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只有她自己手臂受了伤,听林穆提去宵夜, 还第一个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稀里糊涂的。


    后来她夜半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想了想。


    大约是年少时聚在一起弥足珍贵, 她这一生打那以后再没有过那样的时光。


    然后梁亦辞走了,把酒言欢的人也散了。


    所以潜意识无比珍惜重聚的机会。


    ……


    林穆开的那车被撞得有点儿严重,保险杠挡风玻璃撞得一塌糊涂, 万幸是人没事儿。


    上医院包扎然后一起去宵夜的决定落下之后, 乔衡去开自己的车,林穆把车丢在路边车位,念叨着明天给保险公司挂电话。


    然后被岚姐邀请, 跟梁亦辞一先一后上了薛思婉的保姆车。


    这车是六座商务。


    平常司机、岚姐在主副驾驶。薛思婉坐中间靠窗位,周小檬一人包揽后座, 宽敞得绰绰有余。


    今天周小檬先回了家,梁亦辞跟林穆坐后排, 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个人, 中型商务车里拥挤的空气满盈。


    薛思婉一手小心地扯上安全带。


    一言不发地摄入后座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淡而和缓的呼吸,还有一点儿甘冽的木质中性香。


    在酒店休息室里她嗅到过这个味道,跟他往常周身浅淡的烟草气不同。


    大概是电影节特供。


    车子重新打火,再度出发前,前车窗被人从外敲响。


    薛思婉以为是折回的乔衡, 副驾驶上的张岚摇开窗, 意想不到,来的人是谢总。


    她们天誉的老总, 也是梁亦辞前姐夫的那一位谢总。


    谢闻远站车外, 不动声色地微一打量。视线从梁亦辞身上略过, 最终重新落到张岚身上。


    他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他瞥一眼道边儿那辆看上去情形不大好的跑车, 意有所指。


    张岚忙解释道:“李师傅跟小林刚撞车了,不过车速慢,问题不大,思婉手上擦破点儿皮,我们准备去医院。”


    收到谢总看过来的目光时,薛思婉招呼一声“谢总”指着手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闻远颔首,行毕又睨梁亦辞:“你也跟去?”


    保姆车半敞着一扇窗。


    星点霓色偶照进来,三不五时有刺耳的汽笛。


    梁亦辞浓眉轻皱,睨过薛思婉莹白小臂上擦破的伤,开口时神色不虞:“晚点说,人伤还没包扎。”


    话音还没落,车边又来了其他人。


    今天晚上实在足够热闹。


    先是薛思婉的保姆车跟林穆撞上,梁亦辞正好过来,乔衡也来了。重新出发前谢总来了,再然后同坐一辆车的梁弥声、苏瑞、夏歆也来了。


    梁亦辞看谢闻远的时候后者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你出问题我看到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你姐。


    然后又是一轮的盘问。


    末了梁弥声说受伤了消毒包扎要紧,但半夜男女艺人一起过去明天百分之一百空降热搜。


    谢闻远从旁听了半晌,到这儿才插一句:“你们不是还要宵夜么,我家保密还不错。家里有药箱,等会儿我让助理叫家庭医生。”


    林穆下意识脱口:“家庭医生不用麻烦,我们有医生来着……”


    乔衡肯定包扎得比谁都上心。


    感受到梁亦辞瞪过来那眼,林穆才意识到自己又讲错话,恨不得原地把舌头拔了。


    ……


    后来莫名就因为谢闻远那句话下了决定,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参与。


    晚上十一点钟,他们从电影节那场华筵散下场来,没用半小时又一齐聚集在谢闻远那套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独栋豪宅。


    钢铁森林恢弘大厦间开辟的院子,高墙厚瓦,低奢主义装修。


    越过门廊,入目是满前庭的巨大私人鱼池,池中央暗灰色地砖的一条窄桥。


    漫天漆色洒下来,盖不住檐边昏黄色的光线。


    众人跟着谢闻远,次第穿过窄桥入户。


    别墅共有三层,宽敞明亮,落地长窗。此时夜里每层只在檐下点两盏幽灯,看上去空旷又寂寥。


    进门的时候有个被谢闻远叫“陈姨”的中年女人跟大家打招呼,面带笑意满口都是欢迎,这句“欢迎”说到最后一位进门的时候却改了口。


    热泪盈眶说:“太太回来了。”


    所有人看向走在末尾的梁弥声。


    梁弥声倒是没什么反应,应声,颔首,情绪都掩进那双潋滟眼睛里。


    别墅内部的灯也很暗,都是温黄色。


    陈姨领着大家进到宽敞的饭厅,笑说:“先生来电话的时候有点来不及,我跟大厨一起弄了点儿海鲜,大家别嫌弃。”


    晦暗的灯光下,一桌子海鲜大餐,边上赫然几大瓶子洋酒,每瓶看上去都价格不菲。


    乔衡给薛思婉清理伤口又包扎好后,薛思婉又跑回保姆车里换了条休闲的直筒吊带裙,重新进门的时候,海鲜大餐已经预备开场。


    饭厅正中央一张乳白色长桌,谢闻远坐东面窄面的单座,左手边由近到远依次是苏瑞、夏歆、梁弥声、乔衡,右手边是梁亦辞、张岚、林穆。


    梁亦辞跟张岚之间,有一个空位。


    看上去是给她留的。


    薛思婉坐上座位,莫名觉得气氛非比寻常。


    刚刚众人各自乘不同的车来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样突兀地坐到一起,一时尴尬静默住。


    还是谢闻远先开口打破沉默:“都能喝酒吧?”


    “薛思婉不喝。”


    “思婉不能喝。”


    隔着几个座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下的时候气氛陷入更无以言说的沉默。


    薛思婉对面的夏歆拿了个开瓶器三俩下挑了瓶酒开开,自己倒了一杯才接口:“想喝就喝,薛思婉你喝不喝?”


    最后薛思婉还是倒了半杯塔基拉,小口地轻抿。


    连酒都热不起来的场子只此一桌,尴尬蔓延,林穆看不下去跟苏瑞对了个眼色,俩人提议玩桌游。


    不过这一桌上两对分手的一对离婚的,还有俩人爱而不得,林穆跟苏瑞愣是默契地都没敢提平时最常玩也最能热场的那几个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之类的。


    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个:“……要么玩狼人杀吧?”


    兴许是喝酒吃东西对于这一桌子人来说实在足够尴尬,所以林穆提起来玩狼人杀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反对。


    林穆挠挠头:“呃,那大家微/信小程序里搜一下发牌小程序,需要一位上帝……”


    辛辣酒气入喉,唇齿之间留下涩涩的苦。


    薛思婉咽下这一小口,她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闻言温声开口:“我来吧。”


    一连三四局游戏,一桌不大熟络、端着架子、关系复杂的人终于稍微化解掉尴尬,气氛随着摄入的酒精渐近攀升。


    除了两个人毫无游戏体验感,只随着大流喝了点儿酒。


    ——当“上帝”的薛思婉,跟把把平民牌,把把因为个人原因受针对开头被刀的梁亦辞。


    梁弥声、林穆跟乔衡赢了之后说为什么起手刀他的原因,那话实在掷地有声。


    “刀谁也不好意思,我这是大义灭亲。”


    “辞哥八百个心眼子,早除早绝后患。”


    “不为什么,想刀就刀了。”


    “……”


    三四局下来酒下去不少,好几瓶酒见了底,人也上来醺意。


    不知谁放了首歌,吴雨霏的《吴哥窟》。


    薛思婉第一次听是在港片《花样年华》的影评里听说,拍戏的空档单曲循环了很多次。


    后来,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重新见到梁亦辞那天,在保姆车的车载FM里听过。


    昏暗的饭厅。


    男男女女。


    幽哀低婉的女声。


    “心声安葬在岩洞


    上帝  四次三番再愚弄


    听得见耳边风  难逃避你那面孔


    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动


    难道我有勇气与你在一起庆祝正日


    难道你有勇气反悔诺言你专一


    两个人  多挤迫  难容纳多一番秘密


    捉不紧变得更加固执


    不应该滥用名义


    被你  引诱多一个名字


    身份远  记忆深  浮尘滴进觉悟寺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


    酒过三巡。


    狼人杀开到第五局。


    薛思婉温吞柔和的声线响起:“天黑请闭眼。”


    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闭上眼。


    很短暂的一瞬间,她蓦地觉得像只身处在万山深处的寂野,四下无人,天不应地不灵。


    无边无涯的伶俜寥落潮水样涌来,刹那间将人拆吃吞没。


    直到下一句指令落下。


    “狼人请睁眼。”


    除了音乐,饭厅安宁无声。


    薛思婉逡巡的目光最后落到梁亦辞脸上。


    他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浓黑、深暗、邃而莫测。


    四目相对时,头顶澄黄光灯跳跃进他眼里,勾得什么东西隐隐迸发。


    薛思婉钝钝念词:“狼人请相互确认身份。”


    他没动,余光也不见任何人动。


    男人身上那些许木质香被酒气侵吞,消失殆尽。


    薛思婉侧目避开对方的眼,兀自念下一句词:“狼人请杀人。”


    淡酒气急剧靠近,后脑被长指扣住,须臾的时间,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让人吞去,她的大脑开始宕机。


    很重的一个吻。


    跟那天晚上的蜻蜓点水不一样。


    掌指和唇齿的力道,全印在她身体里。


    也是很短暂的一个吻。


    结束时他手在她颈后半轻不重地一挲,随手指了一个人“杀”。


    薛思婉微颤着手,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一起悸动。


    他闭上眼的时候,一切好像跟刚刚的歌词写的一样。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有人知晓0.01秒的吻发生的时刻,角落里乔衡寥寞地睁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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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chapter43 ◇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chapter43.


    那一场游戏浑浑噩噩, 薛思婉看着梁亦辞把人神阵营杀到只剩三人,离胜利一步之遥。


    预言家最后一次验到乔衡身上,她看一眼发牌器, 才知道这局游戏有两个狼人。


    天又亮了。


    薛思婉继续机械地念流程台词:“新一轮发言时间, 从弥声姐开始。”


    梁弥声没身份,划水过了。


    然后逆时针顺序轮到夏歆:“场上人不多了,我再重申一遍, 我是真预言家, 上两轮梁亦辞、林穆都跟我对跳身份存疑。”


    夏歆扫视一圈还在场人,分析:“前三把别人是狼都起手刀梁亦辞,这把他活到现在, 铁狼,我没验。验了弥声姐跟瑞哥都是好人, 瑞哥已经死了,本来准备再验一下林穆但他也死了, 我之前怀疑是狼人自刀, 不过昨晚验到另一位狼是乔……”


    她话顿在这里,视线停到乔衡身上。


    刚刚没听清他的名字。


    乔衡台下眼,接口声线温和无澜:“乔衡。”


    在答夏歆的问题,视线却渐近偏移。


    乔衡在讲话的时候,礼仪习惯使然, 薛思婉下意识看他。


    对方十年如一日的平和, 即便是游戏桌上被指认成狼,依旧面不改色地回答问题。


    话音落地。


    薛思婉正欲收回眼, 几个位子外, 男人金丝眼镜被吊灯映上的光线折进她眼里, 乔衡在看她。


    那双温和无害的眼睛依旧和缓、不见波澜。


    她却莫名觉得意味深长。


    大脑一瞬间“轰”了一声。


    乔衡也是狼。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 那个短促的吻发生的时刻,这间屋子里不止她跟梁亦辞两个人睁着眼。


    薛思婉捏着衣角抽开眼。


    这么多年过去。


    他们重逢,一切都变了,唯一跟当年一样的,竟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尴尬的局面。


    那局狼人杀后来谁输谁赢薛思婉没太关注,只是知道游戏一结束就苏瑞就说狼人杀没意思,游戏流程又麻烦,桌上一大桌子海鲜大餐还没怎么动过呢。


    海鲜是没动,酒却是动了,兴许是酒上了头,苏瑞这会儿酒壮怂人胆不怕事儿大,提议还是玩经典不费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能有意思点儿。


    话毕桌上没什么人答话。


    苏瑞啧啧两声儿,是不是玩不起啊各位。


    大敞的窗吹进一阵不足25℃的风,梁亦辞长指夹的烟管刷拉烧红一大截,移到唇边吸一口,灰白的烟雾漫开,烟气里他懒怠地坐着,看起来没什么意兴。


    谁也没想到后来是满桌最有身份,最不苟言笑的谢闻远先开口问:“怎么玩,你说说。”


    很少有人会问起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的规则。


    看上去没人跟谢大总裁酒桌上提过玩这种小儿科游戏,今天晚上倒是一连玩了两个。


    苏瑞虽然不知道梁亦辞薛思婉跟乔衡之间那点儿没什么人知道的旧事,梁弥声跟谢闻远离婚的事倒是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原本就是做娱乐综艺导演出身,最会搞事情,现在酒上头,不怕死地回答谢闻远:“特别简单,桌子中间放个小汤勺,转一圈停下来,正对着勺的人可以向正对着勺柄的人提一个问题,回答问题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都不想选的直接干一杯酒。”


    话音落。


    谢闻远浅淡颔首,啜一口酒,像是随口问:“什么问题都能问?”


    苏瑞扬扬手里的杯子跟谢闻远隔空碰杯,大言不惭:“当然,什么都可以问。”


    酒杯碰到桌面的声音清脆。


    一两秒钟之后,谢闻远漫不经心地再度开口:“算我一个。”


    张岚是下属,少不得要给谢总面子,自然跟上。


    夏歆闲着也是闲着,也同意。


    林穆看着梁弥声兀自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饮尽说玩就玩啊,也跟着加入。


    剩下薛思婉、梁亦辞、乔衡三个少数服从多数没什么异议。


    然后桌子上的菜被七手八脚地各自移开,桌子正中央被留下一个不算宽的空位,不知道谁丢过去一个汤匙,砸在桌面嘁里哐啷地转起来。


    荒诞的夜里,荒诞的游戏稀里糊涂地就此开始。


    第一个被指到真心话大冒险的人是张岚,得到提问权限的是苏瑞。


    他不嫌事大,张口就是问:“带过最打心眼里喜欢的艺人是哪位?”


    “当然,”苏瑞说后半句的时候特意瞟一眼薛思婉,“也可以是哪位也不待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被指到,被提问,几乎是在不到二十秒钟内发生的。


    张岚反应比较快,失笑:“我还没选真心话还大冒险,苏总这就直接上来问题了?”


    苏瑞:“岚姐你要大冒险我这儿也有不少。”


    张岚笑起来:“那还是这个问题好回答,我想也不用想啊,我们思婉啊是我带过最好的艺人,天赋也好外形也好,又努力性格又温柔,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我们思婉啊是我带过最好的艺人,天赋也好外形也好,又努力性格又温柔,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


    一长串的夸奖,没有一个字在讲缺点。


    其实薛思婉清楚自己平常很多缺点,不爱争不爱抢,有时候会很执拗,戒不掉烟……


    可是岚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字字都在说她好。


    眼底赤诚得,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是虚假的场面话。


    薛思婉不善言辞。


    听到这些,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不知道如何讲,只能挽着岚姐的手,抿唇,又无声地勾唇笑。


    看上去殊为腼腆。


    桌上其他人都在看着她们这边,搞事游戏莫名其妙变成煽情游戏,所有人都在很认真地听。


    张岚也冲薛思婉笑,没被挽着的另一手揉揉她头顶柔软的头发,补充了一句:“我有信心,我们思婉一定会红的。”


    话音落,侧边一道男声很低地笑一声。


    其他人的视线很快被吸引过去,梁亦辞迎着其他人的目光掀起眼,温黄灯色照在他脸上,他掐灭烟不急不缓地附声:“对,薛思婉一定会红的。”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接这样一句。


    林穆反应最快,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举起酒杯,张口道:“我突然觉得现在特别应该提一杯酒。”


    话到这里,其他人跟着各自端起酒杯。


    林穆想了想:“那我们就敬相聚,敬重逢,也敬薛思婉一定会红。”


    杯起,杯又落。


    饭厅里喧闹渐起。


    薛思婉永远不知道,这杯酒喝下的时候,某几个人的祝福有多么真心。


    这杯酒下去,气氛也热起来不少。


    后面的几轮游戏都很轻快,苏瑞被问到最讨厌的人是谁他脱口而出就是海莓电视台综艺部负责人,激愤地骂了对方足足三分钟。


    其他人知道苏瑞跟海莓那些恩怨,海莓的人部部扒着苏瑞的综艺抄,抄完了还要买通稿拉踩,他因此苦不堪言,偏偏明面上还得装云淡风轻。


    没想到今天这顿酒喝得苏瑞放飞自我,其他人听着苏瑞狂暴版吐槽笑得快要上不来气儿。


    再然后林穆大言不惭张口就说要大冒险,可惜碰见的是张岚,岚姐硬是一点儿面子没给,让他脱了上衣出去沿着别墅周围裸奔三圈儿。


    林穆出去的时候豪气干云,回来的时候累得像个二逼。


    很久以后林穆回忆起这天,想起自己这三圈跑得人都快累懵了,意识却格外地清醒。


    他好像突然就意识到。


    有的人喜欢就喜欢了,不一定非要死缠烂打求到。


    因为她不跟你在一起,可能过得更好。


    ……


    夏歆也被抽中,玩得挺狠,让给通讯录第十位的好友打电话。


    那个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人夏歆真玩得起,说打就打。


    结果电话一接起来是不知道哪任前男友,扬声器里这位前男友先是愣了几秒钟,等夏歆开口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我是夏歆”之后。


    对方才酝酿着开口:“歆歆?你终于想通了要退出娱乐圈跟我结婚了?我早就说得有这么一天吧?不过最近不行,最近刚跟新女朋友好上,要么你等我俩月?”


    大伙不约而同,谁也没出声儿,全在听着。


    夏歆听对方蹦出这两句,暗自深吸一口气,赶在对方再度开口之前,一股脑说:“你给我闭嘴,我来给你捋一捋,第一我只是给你打了个电话说我是夏歆,我还什么也没说呢你能不能不那么自信脑补一大堆?第二什么等你两个月这种话我不建议你跟其他人说因为真的很容易被人打死,第三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是想告诉你你就是一傻/逼。”


    说完这一套直接给人挂了拉黑,愣是连对方喘一口气儿都没再听。


    乔衡也中了招,大冒险到让他在朋友圈发几个电话号码,附文“谁响谁喝”,要命的是一共发了四个电话,其中两个是乔衡的,另外两个是林穆的备用号,林穆装那俩号的手机都不在这儿,压根就接不着。


    所以乔衡接了一晚上电话,整顿宵夜因为手机响铃喝的酒就有大半瓶。


    薛思婉被抽中的时候,提问她的乔衡明显放水,想了半天问了个:“说一件你不擅长做的事情。”


    “不擅长做的事……有很多,”薛思婉喃喃,扫到桌上自己一口没动的菜,“我是内陆人,不会吃海鲜,什么剥壳吃法之类的,都不太懂。”


    乔衡脱口问:“那你喜欢吃吗?”


    怎么还有第二个问题……


    薛思婉调整了下坐姿,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点点头,又摇摇头:“只吃虾,我对腥味有一点点敏感。”


    乔衡:“知道了。”


    ……


    再能端着的人也有放开的时候。


    这一屋子端着的人也慢慢卸防,整个饭厅热火喧阗。


    一杯杯酒跟水一样不眨眼地喝下去,火热的气氛达到燃点。


    直到汤匙指到了梁弥声。


    而另一边刚巧是今天的东道主,梁弥声的前夫谢闻远。


    紧张的气氛在旁观者之中蔓延。


    梁亦辞慢条斯理剥着虾,一颗虾仁完好地放到眼前小碟子里,眉眼轻抬,不无警告地看谢闻远。


    墙上挂钟的秒针暗自走了三下。


    谢闻远开口的时候淡声问:“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闻言,梁弥声捏着高脚杯微微发白的指关节不动声色地放松。


    她看一眼对方,声线如常:“落子无悔。”


    “嗯,”对方没再说什么,喃喃着复述一遍,“落子无悔。”


    分明坐在人群中,这声低喃,偏偏落寞得不可思议。


    游戏又继续。


    又是轮到倒霉蛋林穆被指到。


    其他人的心思不全在这游戏上。


    饭厅开得是最暗的灯档,配上窗外黑涔涔的夜,看不太清其他人在做什么。


    乔衡在盘子里放下最后一只虾,一手触到盘子边。


    越暗的环境,视线不明晰,听觉就越被放大。


    他手还在盘子边没及收回,听见几十公分外的距离,年轻男女小声交谈。


    梁亦辞一碟子剥好的虾随手推到薛思婉面前。


    压低声:“不是教过你么,全忘了?”


    薛思婉不胜酒力,晕得钝钝摇头:“太久了。”


    梁亦辞低笑一声儿:“那我再教一遍?”


    她又钝钝地点头说好。


    乔衡突然莫名其妙想到一句不搭边界的歌词。


    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乔衡很轻地苦笑一声。


    回过神来,想收回手时,一抬眼就撞进另外一双眼睛里。


    那是双圆眼,眼尾微翘,看他的时候眨了下眼。


    夏歆问他:“可以给我吗?”


    是说他刚剥好的虾。


    ……


    刚刚林穆第一次大冒险,被叫出去绕着别墅跑三圈回来的时候说外面又开始掉雨点儿,这暴雨才刚停了一天,可别再下了。


    那时候其他人都在各喝各的,没人搭这茬儿。


    后来窗外开始有雨声淅沥。


    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玩兴。


    再后来开始有轰隆隆的闷雷。


    大家都喝得有点多。林穆跟苏瑞举着杯站起来对着喝。


    一个比一个能说胡话。


    苏瑞一边喝一边哭着说在这个破逼圈子里天天装体面真的烦几把透了。


    林穆拍着苏瑞肩膀:“瑞哥,我敬你瑞哥,我不光敬你我还敬这个傻逼圈子……!我敬暴雨!敬沪市!敬他妈的爱而不得!来,衡哥,乔衡,我们一起,敬爱而不得!”


    ……


    快要炸翻天。


    快要炸翻天的除了屋子里的林穆跟苏瑞还有窗外的雷雨。


    突然激涨的雨声,倾盆如注。


    薛思婉喝得不少,头脑还略微清晰,有点担心大雨会不会淹没外面的鱼塘涌进房间里。


    注意到刺目的闪电时为时已晚,意识到接踵而来会是她从小怕到大的,剧烈的雷。身体却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紧闭上眼。


    茫然无措的时间转瞬而逝。


    轰鸣雷声响起时,耳朵被一双干燥的手紧密包裹。


    乱糟糟的世界里,她一睁开眼,就是她一整个青春魂牵梦萦的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相爱”


    以及……真心话大冒险烂梗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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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 chapter44 ◇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chapter44.


    昨夜一场宿醉, 次日一早薛思婉在自家床上醒来还有点儿懵。


    床头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台光秃秃没有装饰的黑白时钟,时针明晰地指向数字九。


    如果不是昨晚没有拉窗帘,窗外刺目的晨曦照进房间。


    薛思婉大约都要以为现在是晚上九点钟。


    她从床上坐起身, 刚刚醒来的时候人还蒙着。现在意识渐渐回笼, 身体上的感觉也回笼。


    头开始一阵阵不受控的痛,整个人因为这种痛感染上点点躁意。


    薛思婉伸了伸胳膊,挣扎着下床, 注意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晚上在保姆车里换的那条吊带长裙。


    因为一晚上被蒙在被子里, 现在裙摆已经皱皱巴巴。


    薛思婉随手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松开手之后褶皱很快又复原。


    她干脆不再做这些无用功,走进卧室里面的小型衣帽间, 拿了身干净睡衣出来。


    抱着睡衣进到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溅在身上的时候, 昨天的记忆被重新唤回。


    昨晚天公作美。


    没有横来一场狂风骤雨把谢总家那两个池塘淹没,更没有把他们所有人阻拦在谢总家过夜。


    雷阵雨总是来的快, 去的也快。


    昨天晚上几阵轰鸣的雷声之后, 阵雨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在场的其他人喧嚣褪尽,也各回各自的家。


    乔衡说是叫了代驾,一个人先走。


    苏瑞、夏歆跟梁弥声是一起坐他们公司的商务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大约也是由公司的司机送回家。


    不过这只是薛思婉的猜测,她比他们走得早, 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走的。


    只知道回家的保姆车上, 林穆和梁亦辞依旧坐她们的车。


    回家的时候,她酒的后劲上头, 意识已经不大清明。


    只记得他扶着她到门口, 她按了密码, 开了门。


    再然后躺到自己熟悉的床上几乎是倒头就睡。


    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


    等等。


    按了密码。


    密码……


    她的所有密码都是960701, 包括家里的防盗门密码。


    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按密码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一定看得到。


    960701。


    这个密码她一直都没有换过,是他的生日。


    ……


    薛思婉细白的手指揉揉太阳穴,有点懊恼地擦干手上的水打开手机,一眼就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有岚姐,有夏歆,有乔衡,也有梁亦辞。


    点进去倒是无一例外,全都是到家报平安,也有问她到家了没有。


    这是他们在回家之前的约定。


    她松一口气。


    还好。


    没有提到其他问题。


    额头的痛感只增不减。


    薛思婉讨厌吃药,有心想就这么扛过去。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很怕苦,别得小孩吃了都说甜甜的糖衣药片她吃了也忍不住想吐出来。


    偏偏小时候身体又不好,总是生病,总是要吃药,她一吃药就想吐,为这事没少被穆美玲骂。


    所以长大以后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她就养成了从不吃药的习惯。


    小病小灾什么感冒发烧的硬扛着过去,抗不过去宁愿等严重了去医院挂水也不爱吃药。


    在宜大的时候,有回真的挂水了也被梁亦辞教训过,从那往后他顿顿盯着她吃药,一粒也不能吐掉。


    再后来没有人会因为她不吃药骂她了。


    也没有人会特地花十分钟盯着她一刻不落地把药吃掉,然后再突然掏出解苦的零食给她。


    有时候是荔枝软糖,有时候是费列罗,后来她又闹着牙疼,零食就全换成了水果。


    没有人管,她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硬抗过去。


    明明是很自由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杏眼里掩不住失落。


    /


    也许是昨晚的酒太烈了,没想到今天头疼到好像真的有点扛不住。


    不想等外卖派送时间,薛思婉干脆快速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想了想又换了身休闲的短袖短裤。


    戴一顶黑色渔夫帽,长长帽檐遮住眼睛,再加上口罩,很难分辨出来。


    出门的时候想得是下楼买个药就回来,没有想到一出门就见到等在楼下的乔衡。


    偶尔有形形色色走动在小区里的人。


    他穿蓝色衬衫外面是米色西装外套,依旧戴金丝眼镜,远远看上去高而挺拔,走近了看扑面的温文尔雅。


    在来往人群中无可挑剔的鹤立鸡群。


    乔衡手上还拎着一小包东西,他们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看不大清。


    不知是什么。


    怎么乔衡一大早就到了这边……薛思婉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对方招呼,不远处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


    对方好像一直有在她全副武装时候一眼认出她的特殊能力。


    不过两三秒,颀长的身影到了眼前,在她身前投下一片蔽日的暗影。


    是乔衡先开口招呼:“早,思婉。”


    薛思婉仰头看对方,勾着唇笑一下:“早啊。”


    招呼过后,迅速收回眼。


    她想起昨天酒桌上被对方看到的吻,想起当年她那么卑鄙地利用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再加上昨晚的吻,面对他时候那种无措感又加深。


    薛思婉暗暗攥着短袖的衣摆,顿了一下,把心一横,指指身后的楼门,又看看乔衡,装模作样地问道:“一大早就遇见,好巧。你也住这边吗?这个时间是不是要去上班了?你赶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话音才刚刚落地,还没等对方回答,就忙着提步转身。


    可惜才刚刚走了两步,就被对方从身后叫住:“思婉,你在躲我吗?”


    “没有,”薛思婉停在原地,干巴巴地笑着回答,“怎么会。”


    这话出口,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她又补救:“我是怕耽误你的正事。”


    “今天没有正事,”乔衡半低着头,隔着渔夫帽的帽檐,仿佛能看见她闪躲的眼睛,“思婉,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薛思婉继续装傻:“找我吗,有事要跟我讲吗,怎么也没手机上说一声,还在这边等,是要说我弟弟那件事吗?那个本来是该我找你的,没想到又让你跑一趟。”


    乔衡依旧温和开口:“是,但是又不全是。”


    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窥测不出他的情绪。


    薛思婉未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乔衡抿下唇,在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变得坚定,“我可以是为了那件事找你,但我今天不想仅仅是为了别人的事找你。”


    “思婉,我是因为想见你所以找你。”


    思婉,我是因为想见你所以找你。


    ……


    薛思婉没想到乔衡会直接这样讲,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从来不会讲这样直接的话。


    即使是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乔衡很少跟她讲直白粘腻的甜言蜜语。


    她愣了愣。


    反应过来的时候脱口问:“你今天……”


    乔衡:“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吗?”


    薛思婉点点头。


    乔衡失笑:“我以为你不喜欢委婉,不喜欢迂回,也许你更喜欢阿辞的方式,是不是?”


    今天是周末。


    小区里来往行人不少,他们两个身高气质都惹眼,这样站在楼下,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投过来目光。


    一旦被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认出来又要出点事情,薛思婉不想平白无故又给岚姐惹事,下意识把帽檐往下拉拉,人也往侧边老树的树下靠。


    乔衡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或许乔衡说得对,她比起迂回比起委婉比起隐晦,她更喜欢或者说是,更羡慕梁亦辞放肆无拘又浪荡的活法。


    因为她自己已经是个委婉又迂回的人。


    没办法跟乔衡,两个弯弯绕绕的人在一起。


    头顶遮天蔽日的老榆树。


    密匝的叶子被风吹起簌簌的响,有一片顺着簌簌声落下来,掉在薛思婉单薄的右肩上。


    乔衡注意到她在拉帽子、试图在把自己隐藏在树下。


    有些后知后觉得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时,他知道是自己思虑不周,她是公众人物,事业上升期,不好这样跟异性待在一起。


    所以乔衡开口问:“吃没吃东西?”


    薛思婉摇头。


    他又说:“走吧,带你吃点东西。”


    薛思婉也有话要跟乔衡说,所以想也没想地应下来,只是低声提了补充条件:“要隐蔽一点点。”


    “好,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乔衡颔首,说完将手里提着的纸袋递到薛思婉手里。


    “这是什么?”


    “解酒汤,你等会儿喝一点,缓解宿醉的负面影响。”


    “……谢谢。”


    /


    乔衡说的隐蔽的地方,是附近商圈后面一家高级广式茶餐厅。


    去的时候餐厅里没什么人,一两桌的样子,每桌之间有隔断跟竹帘,保密性确实要好一点。


    薛思婉头还疼着,坐到位子上闷闷喝着乔衡给她带的解酒汤,没什么胃口,更没心思点菜。


    乔衡接过菜单点了两份虾饺、奶黄包、糯米鸡、干蒸烧麦、虎皮凤爪……


    薛思婉说够了吃不完的,乔衡才合上菜单冲服务生笑笑说这些可以了。


    服务生掀了竹帘出去。


    半包围的座位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光速陷入沉默。


    她其实是有一些话要说,关于上次薛思典的事情,也关于他对她的事,可是绞尽脑汁找不到开口的切入点,只能干巴巴地坐着。


    不善言辞的缺点在这种时候就会暴露无遗。


    相顾无言的时候,薛思婉的手机适时响了一声,她如释重负地轻出一口气,默默掏出手机。


    是夏歆发的微信。


    连着好几条,问她醒了没,今天有没什么安排。


    服务生去而复返,进来送餐具跟热茶。


    竹帘被卷起又落下,服务生脚步渐远,薛思婉另一手指指手里的手机,出于礼貌,小声问:“我可以回下消息吗?”


    乔衡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到往日平和礼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束。”


    薛思婉有一瞬恍惚,怀疑刚刚在她家楼下直白讲话乔衡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低头,回夏歆的消息。


    【我醒了,现在在外面。】


    【怎么了?】


    很快收到对方的回复。


    夏歆:【去逛街吗?】


    薛思婉:【逛街?怎么突然要逛街?】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奇妙的。有的人相见恨晚,有的人不如不见,有的人认识很久形同陌路,有的人刚刚认识就如胶似漆。


    薛思婉觉得跟夏歆好像有一点点奇妙的磁场,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几次的接触下来,就不受控地急剧靠近。


    她不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很多时候有一点社恐,不愿意跟人多接触。


    跟夏歆一起的时候倒是不大一样,也不觉得难受。


    夏歆:【大哥,逛街只是一个说法,你见谁逛街是纯逛街的,当然是有事找你,又不能找你出来随便找家餐厅干坐着吧?想想还是逛街自然。】


    找家餐厅干坐着。


    薛思婉不禁失笑,她现在就在干坐着。


    不过,她跟乔衡这顿饭应该吃不了多久。


    节目礼拜一录制,明晚的飞机,今天是休息日的倒数第二天,腾出一天半天的跟夏歆逛个街应该不是问题。


    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好,可以,你找我还是我找你,或者找地方集合?】


    夏歆:【你在哪?】


    薛思婉报了一串地址。


    很快收到回复:【行,知道了,我离你那挺近的,我过去找你。对了你跟谁在一起啊,别是梁亦辞吧,那我就不过去打扰您二位了。】


    打字聊天的功夫,两份水晶虾饺上桌。


    乔衡把笼屉往薛思婉那边推了推,温声问:“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薛思婉放下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什么?”


    “我是想问,身体现在还有不舒服吗?”乔衡很耐心地解释一遍。


    闻言,她瞳孔微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职业洞察力?”


    乔衡抿一口茶,无奈地摇下头:“这个解酒汤我给你弄过好几次,每次都只是拿回去,今天等不及就喝掉,说明需要解酒汤的效力。”


    “……”


    短暂的沉默过后,薛思婉说:“你观察得好细致,谢谢你的解酒汤,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她跟乔衡好像就是那一种,认识很久,依旧礼貌客气。


    点的菜陆续上来,薛思婉跟乔衡的对话被打断,他们也默契地没再在有人进来的时候继续。


    薛思婉低着头看手机,继续回复刚刚夏歆的消息。


    【不是,我跟乔衡在一起,你过来吧。】


    这回手机安静了有一会儿才重新收到微/信消息。


    夏歆:【你又决定选乔衡了?】


    她是薛思婉见过讲话最直接的人,不过薛思婉倒是没觉得冒犯。


    只是发了消息说:【你想多了,只是见面有点事情,有些话觉得应该要说。】


    夏歆:【……】


    夏歆:【懂了,要发好人卡了。】


    薛思婉暗暗瞥一眼乔衡,莫名觉得对他抱歉。


    回复道:【别这样讲。】


    /


    最后一道上来的菜是虎皮凤爪。


    四四方方的双人桌子被各式餐盘笼屉挤满,菜肴上齐之前两个人谁也没有动筷,同样谁也没有讲话。


    最后一次服务生从他们的桌位旁离开。


    薛思婉在心里暗暗打一遍腹稿,乔衡隔着桌面将虾饺夹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你那天说过帮我处理之后,薛思典没再找过我。”


    乔衡又夹了个奶黄包到薛思婉碗里,不动声色地点头:“嗯,那就好。”


    然后没了后文。


    往常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客气,他总会说下次需要还找他帮忙。


    她就是在等这句话来接后面的话,可是他没有说,她顿了下,就只能说:


    “可以跟我讲讲是怎么处理的吗?我家里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这么多年我该用的办法都用过了,软硬兼施也没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处理的,如果你不介意,或许之后我可以如法炮制。”


    话音落下,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仍在不疾不徐地吃东西。


    好像在他眼里,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吃一顿早饭。


    可是薛思婉的话已经说到这儿,前面的话也收不回,她干脆把心一横,尽量用温和礼貌的语气:“还有就是,如果涉及到资金方面,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这个资金一定要我来支付。”


    乔衡还是低头,自顾自吃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


    他碗里最后一个虾饺吃完,乔衡慢条斯理放下筷子。


    “不涉及资金的问题,可是思婉,就算是资金的问题,你觉得我没办法处理吗?”


    薛思婉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职于沪市第三人民医院,工资税后是两万浮动。父母家人会做一些生意,分给我市区的房子有大概八套,八位数存款,杂七杂八的股份分红我可以给你明细来看。”


    薛思婉一直知道乔衡家境很好,不过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安静听着。


    乔衡面容沉静,即便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见一点倨傲。


    很轻很淡,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要证明,你家人的事情,我愿意也有能力去处理。”


    “思婉,一切交给我,你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诱惑,巨额的财产,恳切的承诺,很难不为所动。


    可是仅仅半秒钟,薛思婉就给出了答案。


    “对不起。”


    “……”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不久后乔衡打破沉默:“你可以考虑,不用这么快告诉我答案。”


    薛思婉还是坚持:“真的对不起。”


    “啪嗒——”


    一声。


    餐厅里有人不小心打破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四散,在沉默的小空间里听上去格外明晰。


    乔衡笑。


    杯子被人拾起。


    然后是扫把扫过玻璃碎片的声音。


    乔衡还是笑。


    银丝眼镜盖不住发红的眼圈。


    外面的声音消失尽净的时候,乔衡的笑声也止住。


    平静之后,只是很低声地说一句:“我知道了。”


    薛思婉坐在位子上百感交集,思绪纷乱半晌始终没说出最后一个“对不起”。


    再后面两个人沉默良久。


    跟那年在宜大医学院食堂说分手的时候一样,他只是温和优雅地吃东西,她只是垂头低声着说抱歉。


    没想到连这件事也要重演。


    结账出门的时候薛思婉还是坚持说感谢乔衡帮忙处理她家里的事情,以后她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不会再麻烦他的。


    乔衡没说什么,笑笑不语。


    去取车之前,他说我带你出来,也应该送你回家。


    薛思婉回答之前,马路边的跑车降下车窗,夏歆从车窗探出头抬手招呼:“薛思婉,走啊!”


    说完又转向一边的乔衡,装作刚刚发现他:“乔帅哥,又见面了。”


    乔衡看过薛思婉,又笑一声,看向夏歆时收起笑意,淡声说:“夏小姐,我还有事,失陪了。”


    薛思婉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解酒汤,被夏歆拉到车上之前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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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chapter45 ◇


    ◎“他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


    chapter46.


    跟乔衡从早茶餐厅分开之后, 薛思婉被夏歆拉着上了她的车。


    她人是被对方塞着进的副驾驶,还没回过神,连安全带都是夏歆按着她轻巧利落地帮她系上的。


    夏歆一脚踩上油门, 车子出发。


    她开着车也不忘在空档打量薛思婉, 问道:“你今天跟人乔帅哥怎么说的,看给人搞得失魂落魄的。”


    薛思婉猜到了会被问起这些问题,她从没跟其他人提起过的问题。


    不光关于乔衡, 关于她家里的事情她没跟其他人提过, 关于梁亦辞的事也没提过。


    也是很巧,她第一次破例跟其他人说起梁亦辞的时候,就是跟夏歆。


    没想到这一回, 倾诉欲最爆棚的时候旁边的人还是夏歆。


    只是她的事情全都说来话长。


    又是家里的事跟乔衡的事糅在一起,解释清楚要费好些时候。


    她在想该怎么说。


    不远处红灯。


    夏歆减速刹车, 车停下来的时候转头催促薛思婉:“你说话呀,我好奇死了。”


    薛思婉还没想好:“这件事说来话长。”


    夏歆:“那就长话短说。”


    交通灯从红重新变绿。


    薛思婉听了夏歆的长话短说, 终于开口:“我跟乔衡认识很久, 他是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男朋友?”夏歆没忍住插嘴,“你跟梁亦辞爱得那么死去活来,还能有别的男朋友啊?”


    薛思婉沉默的须臾。夏歆的话将她的卑鄙指露无疑,事实上从始至终,乔衡都是被她拖进她跟梁亦辞中间的, 最无辜的人。


    因为她的自私她的卑鄙一直到现在还要难过。


    夏歆见她突然又不讲话, 忙说:“哎你别停,你就当我没说, 我不插嘴了。”


    薛思婉摇摇头:“没有怪你。只是不小心走神了。我继续。”


    “昨天晚上你可能也看出来了, 乔衡跟林穆一样, 大学的时候和梁亦辞关系很好。那个时候他们有一个乐队, 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待在一起排练、演出、聚餐。”


    “我那个时候经常跟朋友去看他们的演出,后来就认识,眼熟的那种认识。”


    薛思婉省略掉她从高中就见过梁亦辞的那一段,避重就轻地简单介绍一下背景。


    “我那个时候,很喜欢梁亦辞。”


    “可是我很努力也没办法再靠近他一点点。”


    “乔衡出现了。乔衡很好,我对他没有那种意思,我想拒绝,可是我发现待在乔衡身边,我就可以更靠近……更靠近他。”


    “所以我就自私地用这种方式答应乔衡跟他在一起。”


    心里一万道声音在谴责自己。


    薛思婉短暂的停顿。


    夏歆打着方向盘转弯,没忍住催促:“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红颜祸水体质,我昨天看他们现在都不说话,他俩因为你不好了?然后呢?”


    “他们关系不再好,可能有我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走了吧,不告而别。消除掉一切我们有可能联络到他的方式,我找不到他,乔衡也找不到他,应该说是,那个时候,所有认识的人都找不到他。”


    “我和乔衡在一起没有多久就分手。梁亦辞走了以后,我跟他身边的所有人切断联系包括乔衡,千方百计地躲掉一切可能见面的机会,即使还是不小心在学校里见到面,也要当作不认识。”


    “再后来大家都毕业了,没有再见过。直到前一阵子岚姐生病,我在医院又重新遇到了乔衡。”


    夏歆从驾驶座旁边的储物箱里摸出瓶矿泉水递给薛思婉。


    上午的阳光反射到夏歆戴着的透亮的深紫色镜片上,然后是她问薛思婉:“重新遇到之后你们决定重新开始吗?结果遇到了梁亦辞,你又不想重新开始了?”


    薛思婉拧开瓶盖浅啜了两小口,平静地反问:“如果你对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又要怎么样重新开始呢?”


    如果你对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又要怎么样重新开始呢。


    夏歆在心里咀嚼这句话,弄懂了薛思婉的意思。


    也弄懂了人是复杂的动物,可以是薄情跟深情的集合体,爱一个人可以倾尽所有,可是不爱一个人,也是真的不爱一个人。


    周遭的车流腾涌着擦过。


    夏歆叹一口气:“我懂了,你从头到尾,甚至连试都没有试着去喜欢一下乔衡,对吗?”


    薛思婉默了默:“虽然真的很抱歉,但是确实是这样。”


    夏歆关掉车子吵人的背景乐。


    “再然后呢。”


    “再然后的事情我也始料未及。”


    薛思婉摇下车窗,轻皱着眉,往常只见柔和的脸上掩不住躁意。


    “我弟弟得了病,又毕业准备结婚,说要到沪市买房子,想跟我要一大笔钱,我没有同意。”


    “得了什么病?”


    “在外面乱搞得的脏病。”视线触及到夏歆挑起的眉,薛思婉稍作解释,“他爸妈从小纵容他,从我这儿拿了很多钱给他,他拿着钱到处挥霍到处嫖/娼乱搞,毕业了说要收心结婚,结果查出得病。”


    夏歆也皱起眉,脱口而出:“我看到你这样子以为你父母会是知书达理的那一种,没想到还能养出这种儿子,得病活该,自己作的,这种东西凭什么姐姐出钱给他治病。”


    “我也是这样想。”


    “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在家里翻出我大学时候的旧手机,找到了乔衡头上。”


    “就在前几天,他们到了乔衡工作的医院,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让我去出钱看病,我过去的那天没见到人,乔衡告诉我他已经处理好,让我什么也不用担心。”


    “从那以后我就真的没有再收到家里人来骚扰的消息。”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商圈的地下停车场。


    夏歆一边找车位一边问薛思婉:“那他是怎么弄的,你有没有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今天就是问这个。”薛思婉摇了下头, “但是他没有告诉我,我跟他说了以后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了,但是他已经帮了我的,这个人情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还。”


    在车库管理员的指引之下,夏歆顺利停车。


    下车之前她跟薛思婉说:“不知道怎样还,那就干脆不要还了。”


    薛思婉戴好口罩帽子下车。


    上电梯的时候没其他人,夏歆继续说:“不然你们这得纠缠到什么时候去。”


    薛思婉:“怎么说。”


    夏歆:“其实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他这个人情对不对,你只是还不起。你知道他想要的只是你这个人,但是这个恰好是你最给不起的,所以,要么还人家想要的,要么就不要做无用功。”


    有一个词叫旁观者清。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薛思婉觉得这个词很准确。


    夏歆的一番话一针见血,直白地戳破。


    薛思婉知道,夏歆说得对。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知道乔衡想要的是什么,她明知道刚刚在乔衡说出最后一番话的时候,她只要答应,甚至说给她一点时间考虑,那些人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她做不到。


    也没办法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自私去伤害一个一腔赤城对她的人了。


    电梯停下来。


    金属门缓缓打开。


    沉默良久的薛思婉开口:“好。”


    电梯停靠在商场三楼。


    一入眼是浮光掠金,满眼各个声名斐然的奢侈品牌。


    夏歆抬手把她一搂,她比夏歆要高上半头,对方搂她的时候还踮着脚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


    一脸豪气地说:“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为这事烦心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出来快活快活。走,姐姐带你扫货去。”


    薛思婉低头指指自己身上这身为了出门买止痛药随便穿的短袖短裤。


    问夏歆:“你今天要买什么?就我这一身,怕连人家专柜都进不去。”


    “放心吧有我呢,每家店我都超V,随便带你进,而且你刷脸进也行啊。”夏歆扫视一圈,“衣服、鞋子、包包这一层都有我都要,珠宝在楼上,配饰在楼下,逛完这一层我们再去逛楼上楼下,后天节目又录制了,我们都市丽人上综艺怎么能不多准备几套衣服呢。”


    夏歆说完,又附到她耳边小声说:“对了,小道消息,传女不传男,咱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儿冷,温度比沪市低得多,你看着准备啊。”


    沪市现在是初夏,大多数时候穿短袖,比这里温度低那就只能春装秋装。


    但是初夏的时候,商场里已经统一换了一批夏装,春装处理掉,秋装还没上。


    她垂眼看夏歆,把这话说给对方。


    夏歆冲她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我让他有,他们就得给我有。”


    后来的情况果真如夏歆所说的那样。


    她们走进每家专柜都是一水的夏装新款,但是只要夏歆一开口,SA都应有尽有。


    刚刚逛完C家、D家,夏歆大手一挥签下的单子就至少六位数。


    薛思婉在家庭的浸染下,从小到大都过着勤俭朴素的生活。即便是后来进了娱乐圈,也并不热衷于名牌奢侈品,后来因为偶尔出街会被拍到,在岚姐的要求之下,才会定期购入一部分名牌衣服配饰。


    所以一路逛下来,她只是买了一双休闲鞋,还是在整个店里价格不中低的那一种。


    夏歆觉察到薛思婉购物欲望不高,想到她刚刚遇到乔衡的事情,还有她说的家庭的事情,不管哪一种原因,现在不是继续购物的好时机。


    所以她干脆拉着薛思婉下电梯。


    薛思婉本以为夏歆是买完了衣服准备上楼或者下楼买珠宝配饰之类的,没想到一上电梯夏歆直接就按了个负一。


    停车场的那一层。


    薛思婉看她:“怎么按负一,不是还要买珠宝配饰吗?”


    夏歆扯了扯捂在脖子上的衣领:“购物就是为了快乐呀,既然购物体验不到快乐,那就去干点儿别的体验快乐。行了你,别为那点事儿烦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乔帅哥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是不是。 ”


    这也确实,薛思婉在心里苦笑。


    总觉得或许这几年乔衡没有遇到她的时候,过得还要更好。


    刚刚重新遇到她,就要帮她处理她家里乱七八糟的破事。好像她才是他生命力不该有的负累。


    所以夏歆的话音落下来,薛思婉很轻地点点头应声:“你说得对,他没有我一定过得更好。”


    夏歆点头:“就是说嘛,人家各方面条件也不差,肯定多得是小姑娘追,我看你要不把他微信推我?”


    “……”


    薛思婉稍稍凑近去看夏歆,小声嘟哝:“总觉得你在这儿等着我。”


    夏歆:“又舍不得了?你现在还是有机会的。”


    “胡说什么呢,”薛思婉轻叹一口气,“给你是可以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讲说是我给的。”


    刚刚拒绝过人家,就把人家的联络方式给其他人,像是迫不及待送走瘟神,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薛思婉觉得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乔衡,实在不希望他再因为她的事情不高兴。


    所以把他微信给夏歆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夏歆扯谎说是林穆给的。


    夏歆白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我加人家还说是前女友给的联系方式,那我不是上来就拜拜了。”


    ……


    /


    与此同时。


    荒僻的北方小城。


    整个小县城最豪华的小区,窗明几净的房间。


    微博热搜满天飞。


    薛思典刚睁开眼便摸过手机冲浪,微博翻了一圈后,他蹭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热搜上赫然挂着一条:#薛思婉梁亦辞#


    再往后看带着“薛思婉”名字的词条也不在少数。


    薛思典平时经常网络上5G冲浪,虽然知道自家姐姐是女明星,但是也知道他姐没多红,平时逢年过节不见得上一回热搜,这次一口气儿上了好几个。


    薛思典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当即点开其中一个。


    实时热度浏览量都高得吓人。


    点开评论,五花八门的评论要冲破天去。


    阿辞今天爱我吗:【我就说有猫腻!这女的能不能离我哥远点啊啊啊啊求求了娱乐圈又不是就一个大流量,能不能别就逮着梁亦辞薅羊毛啊!】


    老婆是我的:【不听信,不传谣谢谢!】


    阿姨是阿飘:【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探班不就是绯闻么,说薛姓女明星探班,连视频都出来了!】


    阿辞头号粉头子:【上次有娱记说撞见两人了,是真的吗???】


    思婉老婆最好看:【楼上胡说八道,思婉待在剧组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出去探班。以及楼上可能是不是记错了,娱乐圈不是只有我姐一个姓薛。】


    薛宝贝er:【对啊,楼上可闭嘴吧,别带我家思婉,大美女不约谢谢】


    阿辞阿辞啊:【阴阳怪气什么啊,两家都觉得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啊,营销号过节冲KPI呢估计。】


    发布原创话题的大V博主评论区一片吵闹,两家粉丝更是在一个楼层筑起高楼,争个不罢休。


    说什么的都有,光是吃瓜够吃的撑。


    有不嫌事多的竟然还搞了个时间报表,把两人公开出来的行程安排一一作出对比。


    这份截图一出,评论区直接炸锅。


    眼看着热搜词条排名嗖嗖嗖往上爬,差几个就要爬到第一名。


    薛思典看得胸口上下起伏,气都有些不顺畅,刚爬起来的起床气全被这条热搜荡平,指尖划过的地方说什么的都有。


    心咚的一声沉下去,手机跌在被子上,他愣了下,立马大声喊道:“妈!妈你快过来!”


    穆美玲手里拿着铲子推开门,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怎么了?这么早醒了,做噩梦啊?”


    “妈锅里给你煎的饼,软乎乎的,你爱吃的那种……”


    “别说了!”薛思典粗暴打断她的话,举起手机指着里面的热搜,有些几分慌张,“我看见薛思婉和这个梁亦辞的绯闻了,这事要是让乔衡哥知道了,他会不会不给我钱了,帮我找医生这事不会黄吧?”


    少年脸上肉眼可见的暴戾,他抬脚把被子踹到地上,素白脸上爬满恐惧和烦躁。


    听他这么一说,穆美玲也跟着紧张起来,顾不得什么煎饼不煎饼,她掀起围裙擦了下手便夺过手机去看,正面视频模糊不清楚,好像看着是薛思婉的身形,又好像不是。


    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最磨人。


    要是乔衡看见了,一生气不给钱不给找医生的话,那他们要怎么办?


    那她儿子的病就成了难题。


    薛思婉爆不爆绯闻她不在乎,反正这个女儿自己选的路,她早就不管了,也管不了。


    眼下自己就剩下儿子,这事说什么也不能有差池。


    穆美玲转了转眼球,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拍了拍尘,放在床上,试探性开口道:“思典,要不这笔钱咱们直接管你姐要?她不敢不给!”


    “她要是不给,妈就去他们公司闹,我看她敢不给!”


    薛思典冷笑声,翻了个白眼,一副嫌弃模样,“你真当她能给你?有本事你去要!”


    “那你说咋办?”穆美玲抱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回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凑过去俯身低声说。“不然你给乔衡打个电话,探探底。”


    自小薛思典被她宠到大,现在又生了病,更是心尖宠,偏巧碰上薛思婉那个没良心的不给自己弟弟治病,穆美玲一度觉得自己当没这个女儿。


    可现在又闹出这种事,要是毁了乔衡给思典找医生,穆美玲恶狠狠地盯着外面墙上的合照,她非扒她一层皮不可。


    薛思典想了半天决定给乔衡打电话。


    他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清了清嗓子,又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穆美玲走远,这才按下拨号键。


    铃声响了几声就被接起。


    乔衡摘下听诊器放在桌上,看见备注微微思索片刻便划开接通,“思典?”


    薛思典咳了两声,声音飘弱无力的,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乔衡哥,你在忙吗?”


    “我刚忙完。”乔衡洗了手坐下,捞起手机贴在耳边,“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我只是有些生气。”


    乔衡眉毛一扬,“发生什么了?”


    “乔衡哥,你答应帮我找医生真的会给我找吗?”电话那头少年虚弱的口吻,问他关于治病拿钱的事。


    乔衡半垂下眼。


    他抓着一支按写笔在手里攥紧,银丝眼镜后的眼眸布满血丝,须臾,他颔了下首,“是的。”


    电话那头薛思典轻轻喘出一口气,手心浸出的汗水被他蹭在被子上,面色又白转红,神情亢奋,可语气依旧是那样柔弱:“真的吗,乔衡哥你人真的很好,对我姐也好,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不用感激我。”乔衡摘下眼镜捏了下眉间,唇角掀起一抹苦笑。


    他只不过是心甘情愿。


    就是想要留住她。


    哪怕用这种方式。


    “哥,我……咳咳咳”薛思典手握拳佯装咳嗽,“我先挂了,改天再聊。”


    乔衡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那头已经先挂断。


    他把手机丢到桌上,脖颈向后仰起,长长出一口气。


    穆美玲在看见薛思典挂断电话那一刻忙凑过去,“怎么样,说什么了,不肯帮咱们吗?”


    机关炮似的话突突突问出来。


    薛思典烦的蹙起眉头瞪她,没好气的回道:“说是肯定帮忙。”


    穆美玲松了口气,挨着床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人家乔衡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帮忙,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的等着拿钱看病就行了。”


    真有这么简单么。


    “我没和他说热搜的事儿,”薛思典侧开身子避开她的手,眼神缥缈,“要是热搜被乔衡哥看见了,他指不定会怎么想,万一薛思婉真的和那个什么梁亦辞在一起了,那就全完了,什么都泡汤了。”


    “啊?”穆美玲嗖的站起来,抱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神情也不如刚才放松,一颗心刚放到肚子里就又被一根线给提了上来,急的她额间都出了点薄汗。


    她想了想没忍住问:“那个梁什么,也是个明星?”


    薛思典没什么好气:“是啊,顶流呢。”


    “那要是他跟你姐好了我们找他帮忙不也是一样,”穆美玲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当明星的不比当医生的有钱多了吗?”


    一听穆美玲这么说薛思典气就不打一处来,已经跟她说过了好几遍,这个时候又没什么好气地解释一遍:“都跟你说了,乔衡哥家在沪市举足轻重,又是医学世家又做生意,家里就开医院各种医疗方面的人脉那都不是有钱就能请得着的,你懂什么。”


    况且。


    薛思典想起从沪市回来之前那天,乔衡把他一个人叫出去叮嘱的话。


    他一直没跟其他人说过。


    乔衡哥那天说过,凭乔家的人脉,想治病可以,那就好好治病,病治好了还有钱拿。再想找薛思婉的麻烦,那就要掂量掂量。


    不过这些话这次薛思典也没跟穆美玲他们说。


    只是刚才的一番话,就给穆美玲担心得不轻,额角直冒汗。


    薛思典更没好到哪里去,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安耐不住刷微博看情况。


    热搜像是被人压过,热度降低一部分,但是两个人的名字还在上面,紧紧地挨在一起。


    怎么看怎么碍眼。


    刚才他不敢直接问乔衡有没有看过今天的热搜,要是他看见了,相信了,会怎么想?


    一怒之下不肯给他钱,不肯给他治病也不是没可能的。


    旁边穆美玲抱着手机也在考虑这事的可靠性。


    之前还以为乔衡肯定和薛思婉在一起,到时候就是他家的姑爷,怎么样也能把钱拿到手,还不是说给多少就给多少。


    最重要的是人家家里世代从医,当务之急能把思典的病给治好了,这不是什么随便一个明星能办到的。


    况且,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乔衡这么好说话,鞍前马后地帮忙。


    她就怕薛思婉在这个档口上闹这一出,万一人家乔衡不肯帮忙了,回头这个姓梁的也不肯帮忙,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刚才看了那条什么热搜,她只觉得后脑勺嗡嗡作响。


    这事心里终归是没有底的。


    没到手的钱和没看过的医生终归是空的,这事要是没戏了,那薛思典也完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穆美玲一拍桌子,“我这就给薛思婉那个死丫头打电话。”


    “我倒要看看她管不管事,要是不管,妈就去曝光她,去她单位闹!”


    薛思典拽住她的衣角,使劲晃了两下。


    穆美玲拨通电话。


    铃声一直在响。


    薛思婉中午被夏歆送回家,乏了午睡一会儿,还在睡梦里,只觉得手边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她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


    震动声仿佛从骨头缝里传进来,震得她不得安宁。


    她翻身坐起来,摘掉眼罩,探身捞过手机,眼眸在看清那串号码时微微睁大,她抿了下唇,接通。


    还没等开口,电话那头穆美玲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就传来过来,刺耳钻心,“薛思婉,你就那么狠的心,你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薛思婉闭了闭眼睛,半卧在床边,手撑着抱枕,缓缓开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穆美玲一听她的语气彻底绷不住,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就你和你弟两个孩子,小时候有什么吃的都是给你一口大的,给弟弟一口小的,你同学多少十多岁就去上技校,没多久就上班给家里钱的?你呢非要上大学,好说歹说,家里顶着多大压力供你上大学,哪里亏待过你啊!!”


    “你弟弟现在有病了,又困难了,他要结婚,结婚啊,多大的事!病看不好钱拿不出来,你就算是现在过得不好,当姐姐的是不是也应该牙缝里挤出钱来帮衬一把?”


    “更何况你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帮帮你弟弟怎么了?!”


    “妈没指望你这个大明星给帮上什么忙,但是该出钱的时候你应该出钱是不是,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薛思婉住的小区邻近马路,设施又比较老,隔音不是很好。


    一到白天就被轰轰的行车声,时而的汽笛声占据满室内,听得人心烦意燥。


    她静静地举着手机听自己妈妈说着的这些话,半晌后薛思婉放下手机按下扩音,翻身下床倒了杯水慢慢抿着。


    什么动静都没有。


    穆美玲听到听筒里没了声音顿了下,放缓语气,“你就帮帮你弟弟,等他好了,让他给你做个什么助理什么的,让他保护你。”


    薛思婉轻嗤一声,指腹摩挲着水杯外壁,冰凉的手感怎么也暖不热,她掀起唇角,“给我当助理?”


    她又不是没给过薛思典这样的机会。


    他高中毕业那年说要勤工俭学,进厂打工嫌累,在县城找工作又嫌工资低,那时候薛思婉正在横店拍戏,穆美玲就开口说要把他送到薛思婉那边去当助理。


    那个时候关系还不算太恶劣,他们还没到她公司闹事,薛思婉答应下来,穆美玲跟薛思典一商量,张口就要一个月八万块。


    暑假两个月,来回的路费还要四万,加起来二十万。


    那次她在横店一个古装剧演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女N号,所有片酬公司抽成后加起来都不到十万。


    最后说好了一共给十万。


    十万就十万,她也说了结束后把所有钱打给穆美玲,就当作是给父母的钱。


    谁知道薛思典刚进剧组一礼拜就骚扰同组女演员,人家当着剧组其他人的面骂他,连带着她也被指着鼻子骂。


    剧组同事明说不许他继续待在剧组,薛思婉托人给他找份别的暑假工,他非但不肯干,还给穆美玲打电话告状。


    薛思婉又被穆美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


    她觉得好笑。


    薛思典保护他?


    从小到大,她身边最大的危险就是他。


    “给我当助理?保护我?”薛思婉低低反问。


    “对啊!”穆美玲一听她这么问以为有戏,音调接着拔高,“有弟弟在,那你这个当姐姐的不是省一半的心。”


    “是啊,我可以彻底省心。”


    “顺带直接把位置让给他好了,捧他出道,给他拉资源,让他直接当你们口中的大明星,好不好。”


    她缓缓地说着,胸口像被一股恶气堵住,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恶心的她几乎要把刚喝进去的那点水全都倒出来。


    “我不明白,你要钱干什么?”薛思婉放下水杯拢了拢披肩,撑腿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没看完的选本,眼眸里慢慢的被漆黑代替,“你要的次数还不够多吗?林林总总的钱加起来有多少要我来算算吗?真的不够薛思典结婚吗?”


    “薛思典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他今天不出去工作,明天不出去工作,你能养他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你能养他一辈子吗?你不能,我就更不会养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很明白。


    穆美玲一愣,嗓音尖锐起来,“你弟弟什么都不会,现在还生病了,你就让出去上班,你多狠的心!”


    旁边薛思典一听这话,立刻从从床上蹦起来,赤脚走到客厅一把夺过电话,“薛思婉,你真不给钱是吧?”


    薛思婉点点头,温声道:“对,不给的。”


    “行,你别后悔。”对面电话里咬牙切齿的。


    “我不会后悔。”薛思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嗓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点清冷,“我只后悔没有早些认清。”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篇基友的文!敲好看!


    《巷光》by七蛊


    南关九中人人都知道A班沈俞白清冷阴郁,颓废冷冽。他父亲是旧巷里出了名的赌鬼,赌的家破人亡,连带他.的学费都给不起。


    所有人都说他是生在垃圾堆里的狗崽子,可怜又可恨。


    巷子里新搬来一个女孩,跟他截然不同。


    长相明艳动人,尤其那双眼眸,像盛了一滩清泉,干净明亮。


    讨债人.上门门砸东西的时候,巷子里的人都冷眼旁观,甚至有人说,“他们家算是完了,败类一家子。


    人人避如蛇蝎,唯独她依旧笑脸对他,甚至更好。那天午后,她被人压在漆黑隧道里。


    少年嗓音低沉,眼眸阴鹜,“我说了,离远点,别管我。”


    时过境迁,沈俞白成了南关公安局刑侦队长,荣耀加身,再也没人冷眼看他。


    旧巷那些人争相把女儿和熟人介绍给他。


    邻居大妈把顾知意的照片送到他眼前,他冷冷地瞧着,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南关发生百年难遇洪灾。


    南关公安局成立抢险救灾先锋队,沈俞白冲在前面,冷静应对,所有一切都井然有序。


    直到他看见一抹身影跳进洪水中救人,素来清冷的表情彻底崩解。


    局队所有人都知道沈队长寡淡冷厉,办案果断利索。此刻却慌得不顾一切跳下去拦腰抱起一个女人,凶狠又温柔地把她送上岸。


    女人红着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说话。


    他任凭她打量,终究没忍住,低声咒骂,“顾知意,谁他妈让你来的?”


    “旧巷的光从来都有,而他只有她,唯一的光。”


    高岭之花沈队长VS白衣天使顾医生


    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花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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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chapter46 ◇


    ◎“宝贝,睡吧”◎


    chapter46.


    与此同时。


    沪市, 略显老旧的小区。


    七楼东侧边,合金窗半敞。


    年轻男人斜倚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手上抱着把半新不旧的木色民谣吉他, 长指扣弦, 慢条斯理地调试起生着细锈的琴弦。


    林穆从厨房重新进到会客厅,手上提着两瓶百事,看到梁亦辞没手空着, 干脆把其中一瓶往对方旁边的窗台上一撂。


    自己先开了瓶猛灌两口, 缓了口气儿才开口:“我这没养生玩意儿,只有快乐水,你凑合喝两口。”


    梁亦辞没抬眼, 把林穆刚安上的电子校音器拽下来丢一边儿,空耳调好二弦的音, 少顷慵懒开口:“你什么时候见我养过生了。”


    林穆心说那是。


    您梁大少爷可特么是洋酒不看度数乱喝,巅峰时期一天能抽三包烟, 工作起来没日没夜不当回事, 一口气熬一星期大夜只喝黑咖啡吊命,被薛思婉气得一淋淋半宿雨,完事又一拳砸玻璃上直接给自己干进医院的主。


    您特么要是养生,这世上就没人不养生了。


    林穆倒是没说出来,兀自摇了摇头, 指指梁亦辞手里抱着的旧吉他问:“这琴怎样, 还能使吗?一直在储物间搁着来着,上回我妈来还差点儿给扔了。”


    梁亦辞把三弦也调好, 右手随手扫了下弦, 淡声评价:“还行, 就是有点锈了。”


    “回头换套弦就好了, ”林穆拍一把琴身,“看这壳子还挺新的,大一过生日你送我的呢,一晃有……九年了吧?”


    九年。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说短,不到人一生的七分之一八分之一。要说长,是一整个青春期。


    九年,足够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功成名就。


    九年也足够让很多亲密无间的朋友,走散掉。


    当年在身边的人。


    如今回想起,早已经寥寥无几。


    气氛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不过两个人各有心思,谁也没有在意。


    沉默被打破的时候,林穆跟梁亦辞几乎是同一时刻开口。


    “你找过衡哥了吗?”


    “我把基地买回来了。”


    话音落的时候,又相视,都跟对方说你先说。


    林穆的坚持之下,继续说话的是梁亦辞。


    不过,梁亦辞没继续自己关于基地的话题,转而去回答林穆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聊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他说现在工作挺好的。”


    梁亦辞从兜里掏出包烟,叼了根点上,这话说了之后没再说旁的。


    短暂安静的空间里,一呼一吸间,全是呛人的烟气。


    林穆默了默,还是追问细节:“这么快,我以为你还没来得及找到他。”


    灰白的烟气破散,梁亦辞又吸一口:“找到他不难。”


    他说得没有错。


    沪市这么大,可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找到乔衡,不是什么难事。


    又是短暂的沉默。


    林穆从旁拖了把椅子也坐下,就着对方的二手烟叹口气:“可我们之前一直没找他。”


    窗外半沉的天光透进来,蒸腾的室温,却和着冷调的光线。


    矛盾又复杂。


    “我的问题。”梁亦辞没辩驳,不咸不淡地撂一句。


    林穆也跟他要了根烟点上,继续刚刚的话题:“什么时候找的,在他们医院?”


    “前几天,在思婉家楼下。”梁亦辞讲这话时半张脸蒙在烟雾里,看不清楚神情。


    “思婉家楼下……他们俩这,”林穆猛吸一口,“这么多年了,看来执着的大情种还不止你一个。”


    “少贫。乔衡我搞不定,你去吧。”


    “行,我试试。”


    这话题结束,默了几秒。


    林穆又提起刚刚对方说的另一个事:“你刚说,你把基地买回来了?”


    被问到的人颔首:“嗯,刚过户。”


    他掏了串钥匙出来,丢在林穆面前。


    基地是他们上大学时候乐队的排练场地。


    在宜林大学周边一个梧桐林里,废旧的小型工厂仓库改的。


    最开始林穆说这地儿像奥特曼里边大古他们基地,其实没一丁点儿像,不过久而久之,也就这么叫了。


    林穆拿起钥匙看了两眼,有点儿好奇:“这几年基地都用来干什么了?”


    当初他辞哥可是大手一挥豪掷千金,给那仓库里里外外装了一遍,不单搞出了排练间、每个人的单人排练间、会客室……每个人还有单独的起居室,都是套间。


    排面俨然跟现在那种电竞职业队俱乐部似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基地里里外外的样子。


    就地取材弄的是那个时候很时髦的工业风,本来是个超高吊顶的大厂房,辞哥找了装修师傅给里外都装了楼梯,改成两层。


    一楼整个通着没安顶,二楼内楼梯绕了四个方向一整圈,一低头能看到整个一楼。


    那个时候他们排练,很少只有他们三个人。


    大多时候管他们后勤的东子都在,没事的时候还会有陈湾、薛思婉跟她那个咋咋呼呼的室友姜卉卉。


    金属乐声躁动喧腾,他们在一楼吉他键盘架子鼓玩得热烈得要冒火星子。陈湾跟薛思婉她们就站在二楼的围栏边,有时在很认真地听,有时就着乐声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明明音乐声喧闹得不得了。


    回忆起来满脑子只四个字儿,岁月静好。


    他记得他们在基地弄过一大桌子菜煮火锅,也在基地围一圈泡过面。


    记得基地的外墙被刷成灰白色,秋天外楼梯跟周围的地上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脆生生。


    冬天整个林子光秃秃,偶尔被雨天截在基地里,个个儿冻得跟孙子似的。


    那时候很穷的,演出费没几个钱,他不愿意处处让辞哥衡哥他们花钱,每个月坚持从演出费拿出一部分付基地的费用,还要付学费、生活费、跟陈湾租房子的租金。


    每个月下来所剩无几。


    现在日子倒是好了,辞哥天之骄子,进娱乐圈没日没夜地工作还上了他爸欠的巨款,现在还有盈余。


    林穆也跟着有了不少积蓄。


    日子是越过越好,提起年少的时光还是千金不换。


    ……


    梁亦辞一根烟抽完,在烟灰缸里碾灭,不急不缓地掀眼回答:“听说转了几手被一个直播公司买过去,几个月前他们公司倒闭了,就一直空着。”


    林穆点头:“现在怎么样了,你去过没有?”


    “跟中介去看过,挺花哨的。”梁亦辞眉头浅皱,“我想把它恢复原样。”


    “行,你得录节目,这事交给我。”


    梁亦辞笑了声儿,不无揶揄:“还挺积极。”


    “这不您忙着录节目,就我一闲人么。”


    窗外的天忽闪变幻,时晴时阴,这时刚好变作晴色。


    照得整个房间亮亮堂堂。


    “嗯,费用从我账上扣。”梁亦辞顺手把后几根弦的音也给调了,抱着那把旧吉他随手把玩两下,“还有一个事。”


    “啥事?”


    “这次录制结束回来,就要到思婉的生日。”


    思婉的生日。


    他这样一提起,林穆也想起来。


    六月八号是薛思婉的生日。


    林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


    还是因为他记得八年前六月初他们远赴北京的演出中间出了点儿问题,被延期到六月七号,第二天就是薛思婉的生日。


    那天演出刚结束他辞哥就上了最近的航班往回赶,天气问题飞机被迫降在南京,他就又连夜租车,开了一整夜的车回宜大,就为了给薛思婉过个生日。


    思及此。


    林穆心里明了,问:“那是得好好给人过一下,什么打算?”


    “我想在基地。”


    “行,我来准备,送什么礼物呢?”


    “秘密。”


    “连兄弟都不告诉?”


    梁亦辞漫不经心摇了摇食指,大言不惭:“兄弟如衣服。”


    “……操。”


    /


    午后接到过穆美玲的电话后,一整个下午,薛思婉都闷在家里,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午睡也到一半,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困意全无,再也续不上。


    她干脆起身,扯开帘子,窝到沙发上看上次电影节闭幕晚宴上几个制片人发来的剧本。


    粗略全扫一遍。


    三部小成本都市网剧,一部大IP古偶,一部法律题材正剧,还有一部传记电影,讲芭蕾舞天后陆可的传奇人生。


    晚宴结束那天在车上,她就跟岚姐提过,对这个本子最感兴趣,所以这次也只是浅浅翻过其他几部,就转眼看起这个来。


    陆可的故事堪称薛思婉少女时代最梦寐以求的人生,有爱优渥的家庭,细水长流的感情,从小的兴趣爱好发展成职业,年纪轻轻就在自己的领域有一骑绝尘的成绩。


    这些都是薛思婉想也不敢奢想的。


    大约是带着这种窥视梦中生活的心思去看的,看着看着就入了戏。


    一页接着一页翻过去,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薛思婉看了眼窗外,黑与白日与夜的交界时分,天地混沌。


    她按灭手机屏幕荧亮的光,揉着酸痛的眼睛,恍恍出神。


    片刻后,眼睛的疲劳被缓解,她终于重新打开被关闭一整个下午的手机网络。


    重新连接网络的同时,不断有微信消息从手机上方弹出。


    薛思婉没仔细看,一下子点进去,就是岚姐的消息。


    【公司新签了艺人,分到我这边一个,下星期的录制没法陪你去了,我已经叮嘱好小檬了,她会照顾你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知道吗?】


    【对了,昨天喝那么酒还好吗,没什么不舒服吧?哎我真是放心不下你,我去看看新人省不省心,实在不省心我跟谢总说说我还是只带你一个人比较好。】


    【明天半夜的航班出发,你记得收拾好行李,节目上你可以穿私服,不能穿咱代言的竞品,有一部分品牌赞助的衣服我已经让小檬给服装师送过去了,你要带的东西千万都记得带啊。】


    ……


    薛思婉把岚姐发来的微信逐字逐句地看完,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如果有人问她到这个圈子里来,最大的幸运,那一定一定是遇到岚姐这么好的经纪人。


    她又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方才在对话框里慢慢打起字,每句话都给了回应。


    【放心啦,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找麻烦。你带新人心态平和一点,别动气啊。】


    【昨天的酒还好,你怎么样,下午才发消息,睡到下午了吗?】


    【差点忘记收拾行李,马上就去收拾,看来我还真是没岚姐不行呢。】


    最后一个字打完,按了发送。


    薛思婉又扫一眼聊天内容,就起身跑到卧室,从衣帽间角落里拖出个行李箱来。


    很仔细地想了想要带的东西。


    很多必需品。手机、充电器、身份证、护照、钱包、纸巾、毛巾、内衣、墨镜、帽子、护肤品……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彩妆化妆师会带,但是带了有备无患。鞋子要带休闲鞋、运动鞋、高跟鞋各两双,方便搭衣服。


    去一星期,袜子要带七双,每天不重样。


    衣服要有运动装、居家装、小洋裙、日常装、防晒装……


    虽然也是女明星,她的日常生活比这要简单很多,远远没有这么多的要求。不过上节目就不一样了,岚姐整天耳提面命告诉她艺人形象的重要性,即使是岚姐不在,她也要好好遵守。


    整理这些东西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把所有东西规规矩矩塞进行李箱之后,薛思婉累得瘫坐到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她长发略显凌乱地被拢了个髻在脑后,居家服的衣领微微敞,映在不远处的玻璃窗上。


    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墙上的挂钟指到数字10。


    精疲力竭之前,薛思婉用最后一点力气接通手机的最新来电。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没去深究,接起来的时候很轻地问一声:“喂?”


    听筒里未有回应。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重新去看上面的显示界面。


    没有错,一串陌生数字。


    薛思婉微微皱下眉,想再问一遍对方是谁。


    开口之前,听见听筒里,有轻而浅的呼吸。


    已经微启的唇被重新合上,她好像突然就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了。


    对方在沉默,她也跟着沉默。


    脑海里昨晚的记忆被唤醒,她不自觉就想起那个所有人闭眼时蜻蜓点水的吻,和酒过三巡雷鸣电闪时捂在她耳廓上那双干燥而温热的手。


    面颊跟着染上燥热,她屏着气息,耳中全是他的一呼一吸。


    呼吸声分明是从手机听筒传进耳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耳后侧颈都觉得绵软发痒。


    她这一口气屏着快要受不了。


    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墙上一台挂钟不知疲倦地“咔吧、咔吧”,每走一下就要响上一声。


    听筒里终于传过来男人的声音,很低,带一点点不宜觉察的哑,在问她:“在干什么。”


    沉默被打破,薛思婉缓慢地呼过这口气。


    须臾,也学着对方低声开口:“刚刚在收拾行李。”


    电话另一头,梁亦辞倚上墙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又沉默着不说话。


    沉默让挂钟的声音又无限放大。


    薛思婉咬咬下唇,没忍住开口:“怎么现在打电话来……”


    这个问题,按理讲是在问现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电话里的男人却只浅声答:“白天打过来打扰你睡觉。”


    ……


    好像。


    她以前酒量是很差劲。


    每次聚餐随便喝一点,第二天都要睡上一整天。


    “喔。”薛思婉低低应一声,“我早就醒了。”


    早就醒来了,酒量也比以前要好一点了。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现在的一切跟八年前,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早就醒了啊,”他不紧不慢重复她的话,咬字慵懒,浪荡又散漫,“那我下次,早一点打过去。”


    下次早一点打过去……


    他这样讲,听上去像她在主动要求她早点给他打电话。


    她现在答“好”也不对,“不好”也不对。


    憋了半天,薛思婉才闷闷反问一声:“打过来,做什么……”


    也分不清是在问今天的电话做什么,还是下次的电话做什么。


    好半天,听筒里终于重新传来微哑的男声。


    “这么多问题啊。”


    梁亦辞哂笑一声儿,默了半秒才继续说,“不做什么。”


    “想听你的声音”


    “就打了。”


    不做什么。


    想听你的声音,就打了。


    ……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有想与不想。


    赤诚、直接、忠于感觉。


    这就是梁亦辞。


    跟少年时代半分无二的梁亦辞。


    在名利场里浓熏浸染过,依旧拥有这些可贵特质的梁亦辞。


    薛思婉没办法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她慢吞吞起身,轻拂去身上微不可见的尘灰,拉开被子躺到床上,顺手关掉卧室的灯。


    世界陷入统一的黑色。


    又听见他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今晚的星星很多。”


    窗帘半敞。


    薛思婉顺着梁亦辞的声音,看到漫天细碎的星,人侧卧着缩成一团。


    半晌,喃喃回应:“看到了。”


    “那我就放下心了。”梁亦辞没头没脑地温声说这么一句。


    薛思婉理所当然追问:“放心什么?”


    “天气。”


    “天气?”


    “书上说星星多的晚上不会下雨。”


    “喔。”


    “……”


    是在担心天气。


    城市的另一头。


    梁亦辞斜倚在阳台墙边,一边手插兜,另一边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


    很轻地笑一声。


    不下雨,就不会打雷。


    他不用担心雷雨天薛思婉害怕得睡不着。


    ……


    这个电话打得时有时无。


    薛思婉看着窗外长天缀着的繁星,困意无知无觉地爬上来。


    她闭上眼,再一次小声打破沉默:“那,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什么时候睡……”


    “没准。”梁亦辞从星空收回眼,“困了?”


    “有一点点。”


    “那就睡吧。”


    这句“那就睡吧”像是话题的结语。


    话音落下之后,薛思婉却久久没见对方挂机。


    她迟疑问:“电话……?”


    沉默须臾。


    梁亦辞说:“我不会吵你的。”


    匀称而轻缓的呼吸传到耳边。


    梁亦辞又抬眼看一看天边高悬的月亮,似呢似喃。


    “宝贝,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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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 chapter47 ◇


    ◎满地都是心碎的声响◎


    chapter47.


    同一天。


    沪市第三人民医院。


    心外科住院部医生谈话室里。


    乔衡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白大褂最上方的一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忘记系。


    钝钝看着窗外出神。


    脑海里全是最近发生的种种。


    医院的重逢,她家人对她的步步紧逼, 狼人杀的吻, 她重逾千斤的一声“对不起”。


    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


    反复不停地回想。


    也是反复不停的折磨。


    事实上, 这并不是思婉第一次拒绝他。


    往前的时光里, 她很多次拒绝过他。


    他却不以为然,一意孤行,以为在感情里, 努力同样有意义。


    乔衡想起更早以前的种种。


    想起第一次见到薛思婉,还是在二〇一一年。


    他必须要补充一句——那是比梁亦辞遇见薛思婉, 更早的那一年。


    二〇一一年。


    那年他大二,她大一。


    他在医学院, 读的是临床医学。她在历史学院, 读的是中国近现代史。


    本无甚交集的生活,因为一次新生社团宣传被打破。


    那时候他年轻,为了多修几个学分,大一的时候进了校学生会。


    随便跟着学生会做一些事,大二的时候众望所归, 破例被选成了学生会的主/席。


    然后是新生入学, 伴随着新生入学,很长一段时间里, 学生会的工作都围绕着新生们展开。


    先是募集志愿者, 帮助新生进行入学引导。


    再是统一进行校规校纪、安全知识的讲座宣传。


    现在落到社团宣传, 学生会不在其列, 每年却都要是最先进行新生宣传的。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每天晚上晚自习都会安排一部分会内干部去各个新生班级进行宣传。


    宜大的规定是这样,新生开学的两个星期在军训,军训期间,所有新生都要每天晚上统一到学校安排的教室进行晚自习。


    学生会也就趁这个时间进行宣传招人。


    往常去到新生班级进行宣传的干部不少,不过再怎么样也轮不上乔衡这个学生会主/席。


    那天刚好他在办公室帮团部的老师整理学生档案,同办公室的几个同学到点儿起身,边整理随身物品边叽叽喳喳地聊一会儿去宣传的事情。


    出门之前,跟他比较相熟的文艺部长开口说:“主/席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钥匙就放在老地方,或者放你那儿明天早点来都行。”


    边上的宣传部长问:“主/席你那里东西还多不多?用不用留个人来帮你?正好我们要去新生宣传,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乔衡刚好看完最后一份,他把档案重新摞好,也站起身,淡声说:“不用,我弄完了,明天交给曹老师就可以了。”


    他说着推了下眼镜,往门口的方向走:“你们要去新生宣传?可以同路一段。”


    “哎呦,干嘛同路一段啊,”文艺部长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搂上乔衡,“一起呗,大主/席出场,不冲别的,就冲这颜值这身段,新生妹妹们肯定迷傻了,谁会不来我们学生会啊!我跟你说,你这一去,那后面那些社团别想招到女同学了。”


    文艺部长这人一向走个浮夸风,大咧咧地给乔衡夸了一个来回。


    旁边人听着都边附和边跟着乐。


    没一个不认同文艺部长的话。


    不过乔衡并不怎么吃这一套。


    他那天晚上本打算找个自习室背会儿解剖学,然后回宿舍睡觉,被其他几个人连拖带拽着就去了历史学院。


    去的路上其他人似乎都挺兴奋,你一言我一语一路聊着。


    文艺部长说:“终于轮到历史学院了,我早听说历史学院妹子多,堪比中文系啊,可惜前面直接给我安排电气工程那边去了,我那前两天一过去,往教室里一站,妈呀一堆大老爷们,那一个个站起来比我个儿都高。”


    “我本来都想向组织反应了,再这么给我安排属实影响我宣传的热情啊。”


    “没想到今天峰回路转,给我安排历史学院去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否极泰来。”


    生活部副部长是个风风火火的女生,讲起话来嗓门不小,直接给刚才的文艺部长盖过去。


    她摆摆手,不以为然说:“你能有我倒霉啊,那给你们安排的全是去宣传,人家学弟学妹顶多就是嫌你们烦点儿,给我安排的都是啥活啊,查宿舍,查个人纪律?”


    “那天老师让我带人去查新生染发烫发情况,我他妈染着这头黄毛进门说那些话,差点儿没让人瞪死。”


    “不过咱学校也是有毛病,上大学了,染个头发烫个头发又怎么了,这点破事也要管,这不纯纯有病吗?”


    生活部副部长嗓门实在是有点儿大,现在这个时间,没正课,学生们不是在图书馆自习室上自习,就是已经回宿舍了。


    昏黑的天地间,树影重重。路两边儿只零星路过一两个人,生活部副部长这话音在空荡荡的路上格外明显,近乎泛着回音。


    宣传部长伸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哎哎,过去的事儿莫再提,咱今天这活高兴啊。”


    “我都忘了问你们,看那个校内论坛没,前几天我看论坛上盖一高楼,点进去说是什么高颜值新生投稿,一大堆高P美颜自拍照里发现一美女。”


    文艺部长是个知名海王,一听这话最来劲:“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是不是那个她室友偷拍的照片,看着贼温柔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整个楼翻下来最漂亮的妹子,鹤立鸡群简直是,我见有人跟帖说妹子是历史学院的,今天咱就去一睹芳容。”


    乔衡对这些谈话不大感兴趣。


    他一向脑子里不是琴谱就是医学,听他们聊起漂亮妹子,也只是走在一边,默默在脑子里回想今天教授刚刚讲过的Louis角。


    在那一刻,好像漂亮妹子之于他的吸引力,远不如一具漂亮的人体骨骼。


    进到历史学院以后。


    乔衡跟着同行的另外几人,文艺部长跟宣传部长难得没有消极怠工,两个人抢着要上台做讲演,还美其名曰绝对不是为了出风头。


    乔衡乐得偷闲,跟在后头当个摆件,安静地不发一言,兀自背自己的解剖学。


    只是没想到,一连进了好几个班级,全没有文艺部长他们要找的那个女生,那俩人也就从一开始的争先恐后上台,变得一个推一个。


    其他人也并不大想一遍遍上台去宣传,最后趁乔衡不注意互相使了眼色,一致要求由乔衡上台。


    乔衡推脱不掉只好上台,一连走了两个班。


    到近现代史2班的时候,他又把刚刚说过的词重复一遍,底下的同学也跟刚刚一样,认真地在听。


    到了同学问答环节,班级里的学弟学妹热情非常。


    “学长学长,我想问问,进到学生会的话会给我加学分吗?最多能加多少分啊?”


    “学长我有好多问题想问,现在时间不太够,能不能加你的微/信问呀?”


    “学长我高中的老师同学都说上大学一定要进学生会,以后找工作写简历上好看,是这样吗?”


    “学长你才大二就当上主/席了?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传授一下经验啊?”


    “你们校学生会和学院的院学生会具体有什么区别呢?昨天院学生会来过也没说清楚,我们是加入那个比较好啊?”


    “……”


    热火喧阗的教室里。


    乔衡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回答学弟学妹的问题,无意中注意到一个女孩。


    她的皮肤很白,透亮的那一种白,人在教室的电灯底下,白得快要透明似的。


    她留一头长而柔顺的黑色头发,偏分,侧边掉下两缕碎发,低低梳一个马尾辫,看上去有些松垮。


    所有人在认真听他讲话的时候,她也抬着头看着他,看起来像是认真在听。


    他透过那双水泽氤氲的杏眼,参透她好像心思不在这里。


    所以讲演环节结束,所有人热闹地进入问答环节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她一眼,女孩子却早已经垂下头,视线落上桌面不知名的书页,多一眼没再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乔衡突然觉得莫名其妙愧疚,觉得他们这一趟不该来。


    好像他们的到来,打搅了独属于她的片刻安宁。


    那个女孩,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一个垂眼,一个蹙眉,很轻易让人觉得亏欠于她。


    在那一时刻,乔衡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冰冷冷的骨骼。


    所以他叫了其他几个同学来回答班上学弟学妹的问题,他自己则拿着宣传单,刻意放轻步调走到她身边。


    “同学。”


    乔衡出了第一声。


    尽管刻意温和,话音落了还是后悔,他这样好像,更加惊扰了她。


    薛思婉顿了下。


    被身边人戳了下胳膊,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那是乔衡第一次近距离看薛思婉。


    美人他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他从没见过一个人,温柔、无害、一点点的倔强,还有眼角眉梢间若隐若无的,玻璃制品一样的易碎感。


    “怎么了?”她开口。


    声音也同样柔和。


    乔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再开口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又不自觉放轻了一倍。


    他把宣传单轻放在她眼前的课桌上,“见你都没有问题,需不需要再了解一下,加入我们校学生会呢?”


    旁边人激动地小声跟她说:“我的天答应啊啊啊思婉!!主/席邀请你进学生会呢!”


    siwan。


    他暗自记下她的名字,不知道哪两个字。


    然后看着她低头冲旁边的同学动作很小地摇摇头。


    须臾又转回来,把“抱歉”写在脸上,“……不好意思,我不大擅长做事,去到学生会的话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乔衡清楚地记得。


    这是薛思婉对他的第一次拒绝。


    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顾虑良多,总是在努力用最委婉最不伤害别人的方式去拒绝。


    乔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薛思婉拒绝过最多次的人。


    他只知道从那往后,她拒绝过他在食堂递去的饭卡,拒绝过他帮她拎那桶她两只手也提的很费力的水,拒绝过他送的卡布奇诺……也拒绝过晚自习后他陪她走那段长长夜路的提议。


    她像是弱不禁风且浑身软刺的惊弓之鸟,表面上柔和可亲,越靠过去越看清她满身浅浅写着生人勿近。


    所以一整个学期,隔三差五的接触下来,乔衡一次也没找到机会要一个联络方式。


    再后来,就是学期末、暑假、新的学期。


    大二上学期的考试周,梁亦辞所在的音乐学院因为新校区建筑问题浩浩荡荡从那边搬回老校区。


    林穆原本就在老校区,现在他们三个都在老校区,排练演出都变得方便起来。


    安排的演出也就更多。


    那段时间乔衡既要读书,又要排练演出,还要抽出时间去处理学生会的各项事宜,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


    刻意设定好的“偶遇”时间不再有,他见到薛思婉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乔衡没把那个满身软刺的温柔女孩抛诸脑后,却在某次演出之后发现,她越来越多次来看他们的演出。


    有时候是站在远处遥遥看一眼露天演出,有时候是被好友拉着坐到显眼的位置。


    可是即使是气氛到顶点,所有人声浪炸场的时候,她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或许跟着其他人一起挥动荧光棒,脸上却照旧将所有情绪隐匿,看上去波澜不惊。


    最开始发现她来看演出的时候,乔衡欢欣、雀跃、喜出望外。


    可是他却不经意发现,她的视线,从未停留在他身上。


    她总是看着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少年,因为他的一举一行,难得地浮现一点儿表情。


    她在看梁亦辞。


    她在看梁亦辞时候的眼睛,跟他在看她的时候相同。


    乔衡知道,他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所以那天他们演出结束,一起坐到火锅店里等着上菜的时候。


    乔衡瞥一眼靠在窗边咬着烟吞云吐雾的梁亦辞,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跟林穆说:“没想到她今天也来了,不止一次看到她了。”


    林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旁边打着佯声儿:“谁啊?衡哥你秘密情人啊?”


    乔衡没直接点破,推了推金边眼镜:“你忘了吗?”


    “啊!她啊!”林穆触及到他眼神反应过来,“就你苦思冥想百爪挠心求而不得那妹子?她也来看我们演出啊。”


    那个时候乔衡知道,薛思婉因为他们大闹酒吧的事儿,事后被酒吧老板辞退,又刚好被林穆的女朋友陈湾遇上,成了陈湾同进同出的朋友。


    不过林穆却只是偶然听乔衡在学生会的同学提过几嘴,并不知道乔衡那个“她”具体是谁,只跟着闹哄哄起哄。


    之前林穆缠着乔衡问过他几次那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乔衡一直守口如瓶没肯说。


    在火锅店那天晚上,一杯冰啤酒下去,却自己提起这茬。


    林穆对身边儿的八卦极其热衷,听乔衡提起来,当即激动得发了一连串的问:“那她来看我们演出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啊?”


    “我的天,衡哥你这铁树开花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啊。”


    “辞哥辞哥,你见过衡哥那个妹子没,人是不是长特好看,要么怎么他天天跟特么丢了魂儿似的。”


    林穆拉着梁亦辞求八卦,没想到被后者随手脑门上给了个爆栗。


    梁亦辞吸一口气,怠懒地掀眼看过去,没大好气儿:“这不废话么,人不对阿衡有意思,对你有意思?”


    乔衡捏住酒杯的指节发白,也跟林穆要了根烟,略显生疏地点起来。


    许久不碰,抽第一口的时候险些被呛到。


    梁亦辞随口问一声:“今天怎么还抽上烟了。”


    乔衡又吸一口,只是说:“主唱都不保护嗓子,我就放飞自我了。”


    服务生端着个大托盘,一样一样往桌上上菜。


    所有盘子挤挤巴巴摆在桌子上,服务生又抱着大托盘出了包厢门。


    林穆还在纠结刚才的八卦:“衡哥,不是我太好奇了,我太好奇什么样妹子能让你这个闷骚狗动春心了,你就给我说说,这妹子我见过没,认不认识?如果不认识你能说说她今天看演出坐哪排哪位不?”


    旁边的东子嘿嘿笑:“你当乔老板傻是不是,哪排哪位一看视频你就知道了,那不全暴露了。”


    往常说到这里,类似的话题也就这样被打过去。


    看出乔衡不想说,大伙也默契地不再深究。


    但是这天,乔衡看了眼对面饶有兴致看他的梁亦辞,忍不住开口说:“你见过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穆作势要起身,“衡哥你意思就在这店里,那我可出去看了啊。”


    乔衡摇头:“不是。”


    “哥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啊。”


    火红的牛油火锅沸腾,咕嘟咕嘟冒着声儿。


    东子在旁边催着大家赶紧吃饭,说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乔衡提起筷子却没夹菜,沉默半秒还是开口:“下次见面我指给你看。”


    他话说完的时候,梁亦辞也掀眼看过来。


    乔衡唇齿比大脑先反应,后面的话脱口而出:“阿辞,帮我一个小忙吧。”


    对面的人轻描淡写地扯下右手的护腕放旁边窗台上,“什么忙?还用特意说。”


    “我想下次如果她来看我们演出,你帮我要一下她的联络方式。”


    梁亦辞嗤笑一声,“这忙我可帮不了,你自己跟人妹子要。”


    “衡哥看你怂的,要个微信还让辞哥帮忙,”林穆在旁边帮腔,“这事儿是能让他干的么,就特么他那副祸水劲儿,你不怕妹子被他勾跑了啊。我看呢你不如请我帮忙,哥们保证给你办到位了。”


    后来乔衡没再说这话题。


    只是时不时提起薛思婉的事儿,又始终没说她姓甚名谁。


    直到在音乐学院一号教学楼下那场千人免费演出的散场时分。


    他看见那个从来不会主动,无波无澜,无数次拒绝过他的姑娘咬着唇走上台,小心翼翼、局促难安地……轻扯住他最好兄弟的衣角。


    在她开口之前,明知她想说什么,他站在她的身后,卑劣地假咳两声,用口型告诉梁亦辞帮他要电话。


    然后空气停滞一秒钟。


    他看见梁亦辞浅皱下眉,听见他散漫不羁地开口:“你啊,巧了,他问你要个电话号码。”


    话音落地的时刻,他迎上薛思婉错愕的目光,听见满地都是心碎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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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 chapter48 ◇


    ◎拥抱的画面被相机定格◎


    chapter48.


    再后来, 乔衡不再掩藏,他开始名目张胆的追她。


    之前隔三差五的偶遇变成了几乎每天都要发生,在食堂、在自习室、在图书馆、在她打工的咖啡厅……每一个他能想到她会去的地方, 他总借着各种各样的接口跟她见面。


    尽管饶是如此, 她身上的软刺还是不肯卸掉任何一根,还是柔和委婉地一次次据他于千里之外。


    直到他发现。


    她会拒绝他送的咖啡,拒绝在长夜漫漫的晚自习之后他送她回宿舍, 拒绝他给她找上一年期末的考试范围……可是却在他说要送给她他们乐队演出门票的时候眼里亮起迟疑的光。


    他才猛然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被惊骇的念头, 原来利用阿辞,他就可以靠近她。


    ……


    “乔医生,我看了值班表, 你今天不是小夜班八点钟下班吗?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年轻的护士走到谈话室门前, 看到乔衡还没走,坐在窗边出神, 叩了两下门说了这么一句。


    乔衡的思绪被护士的话拉回现实。


    他抬眼看向声源方向, 顿了一顿,开口解释:“四十八床情况还不太稳定,我留下来看看,现在差不多了,我这就下班。”


    护士点点头, 笑说:“好的, 我帮您看着,天挺晚了,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 我会的。”


    乔衡说完就起身, 随手抄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


    护士本准备走开去护士站休息, 看着架势愣了愣,没忍住指指乔衡的衣服,小声提醒:“乔医生,那个,白衣还没换。”


    乔衡闻言反应过来,面色还稳着,只是颔首,淡声说:“差点忘了,谢谢提醒。”


    说完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值班休息室,预备换下工作服下班。


    年轻护士也转身去往护士站,一边走一边暗暗念叨乔医生今天状态不对啊,上午请了半天假,下午回来看着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了。


    路过四十八床的病房时,护士无意识地瞟过那间敞着门的空病房,走到护士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四十八床昨天不就出院了吗?


    ……


    /


    城市的另一边。


    四十分钟前。


    薛思典刚下飞机看也不看是不是黑车,在机场就跟着等活的司机上了车。


    他不知道薛思婉家的地址,中午的时候看了热搜,跟他妈一起给薛思婉打了个电话一上头就打车上北京,又从北京坐了最早一趟航班飞到沪市,现在快十一点,才刚刚落地。


    司机问他要去哪的时候,他想了半天,本想说薛思婉那经纪公司,又想着不如先去看看乔衡哥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干脆跟司机报了沪市第三医院。


    前面的司机一打火,看薛思典这架势——一身的名牌,手上是最新款的iPhone,吊儿郎当一副人傻钱多样,张口报价:“行,那您坐稳了,安全带系好,咱这一趟两百,看你小年轻咱就一口价一百八。”


    薛思典在心里骂了声操。


    他这一路上去北京打车花了五百,机票又花了五百来块,现在张口又要一百八,他这阵子花销不小,免不了有些肉疼。


    不过又抹不开面子砍价,也就只能闷闷说一声行。


    不过算了,无所谓,等他找薛思婉咬了钱,谁还在乎这千八百的。


    司机听他应下来,乐了:“好嘞,您坐稳。”


    薛思典打开手机,在琢磨要不要先给乔衡发个微信看看,还没想好发什么,一个电话打进来。


    他看眼来电显示,是他妈穆美玲,没来由升上来些烦躁。


    不过想了想,还是接起来,一开口就是:“喂,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的穆美玲满心关切,电话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开口:“喂,儿子啊,你能接电话了,是下飞机了?到沪市了吧?”


    薛思典一向最烦他妈这样刨根问底儿,现在电话一接通,又听对方一连串的问题,火气腾就上来:“到了到了,这不废话吗,那飞机是北京飞沪市的,我不到沪市我还能到哪儿去啊。”


    穆美玲听出薛思典语气不好,也不恼,只是说:“妈这不也是担心你吗?你长这么大都没怎么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门,你刚一走我就后悔了,我真应该跟你一起去啊,你姐那么不愿意给你钱,有我在她多少也能听点儿话,说不定就松口了。”


    “得了吧,”薛思典并不大领穆美玲的情,“你要是能让她听你的,那你也不至于连她家地址也不知道。”


    就是因为穆美玲薛建华都不知道薛思婉现在的住址,他们上次到沪市看病才只能随便找了个酒店住。


    他跟双双那边都说了他姐姐是当明星的,有的是钱,去沪市肯定好吃好喝招待,没想到去了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他在双双那边脸都丢尽了。


    薛思典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直冲穆美玲:“上回你上沪市,人连面儿都不露,还不是怕咱这穷亲戚惦记,说不定人现在就住外滩的海景豪宅逍遥自在呢,咱就老老实实在小县城继续穷着吧。”


    电话那头的穆美玲叹口气。


    “你姐她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小时候吃老娘的用老娘的,长大了,发达了就想忘本,她那么大明星掏点儿钱出来还不容易啊,儿子你放心,这一趟你要是要不出来钱,妈马上就去沪市,到时候我去她单位找她领导,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我去电视台上让全国观众看看!”


    “行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套,我先去找她看看情况,不行你跟爸再过来。”


    薛思典没了耐心,懒得听穆美玲那些套话,干脆说了这么一句,准备挂掉电话。


    挂断之前又被穆美玲叫住叮嘱了几句在外面一个人一定注意安全。他听得烦不胜烦,对方话没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薛思典还是没忍住给乔衡发了微信。


    先是转了一条微博热搜#梁亦辞薛思婉#词条里的博文给乔衡,然后才一口气儿打了很多字过去。


    【乔衡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你跟我姐姐的关系,又那么诚心诚意帮我,现在出现这种新闻我很抱歉】


    【我现在还没见到我姐,手机也联系不上,我见到她的话关于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说她的!】


    【我不光代表我自己,还代表我爸妈,我们全家都更支持你跟我姐在一起的。】


    【乔衡哥,你上次说我的病情稳定,让我回家等着你安排手术,可是我最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手术的事情能不能再快一点安排呢?】


    【还有哥你答应我的那些钱,我女朋友家里那边真的催得很急,一直在催我在大城市买房子,乔衡哥我知道你不差钱,能不能先把那笔钱汇给我啊?】


    ……


    薛思典一连发了好多条。


    却意料之外地没有收到乔衡的回复。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拿起手机出来看,半个小时过去对方还是没有回复的迹象。


    半个小时后,薛思典乘坐的车停在沪市第三人民医院对面的马路边。


    司机通知他到地方,薛思典举着手机准备扫码。


    二维码扫描成功的瞬间,手机“叮”的一声。


    薛思典按下金额之前,突然看见医院的门口开出来一辆眼熟的银色宝马,宝马车转过门口的弯开出去的时候,他扫过车牌,正是上回乔衡载他跟他妈去动车站的那辆。


    前排的司机见久没付款,从旁催促:“小伙子,快点儿的,我这还等着接下一单呢。”


    薛思典收起手机,忙抬手指指乔衡的车:“接什么下一单,师傅赶紧的,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闻言忙重新打火,一边打着方向盘过马路,一边催薛思典先把上一段的钱付了。说完又顺手开了计价器。


    /


    乔衡是在车开到自家小区门口,准备下车跟睡着的门卫说一声打开门禁的时候,发现副驾驶上落着薛思婉的身份证的。


    上午他一路匆忙,没注意到她把身份证落在他车上……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已经夜半十一点多。


    这个时间,不大方便打扰。


    只是,他拾起她的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翻看。


    只是如果是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不用急着送过去。可是不巧,她连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他车上。


    乔衡想了想,还是一边倒车,一边拨通了薛思婉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刻,车厢里传来她睡着鼻音浓重的轻语:“乔衡?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看来她还没发现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乔衡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温声说:“你身份证落我这里了,我给你送过去。”


    薛思婉被这话从梦中惊醒,混沌中想起来最近买药很严格,她早上想出去买止痛药担心要查身份证所以顺手带上。


    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又把这茬忘了,直接把她平时用来放身份证和重要证件的钱包装进行李箱。


    如果不是乔衡打电话来,她还不知道身份证不在了。


    只是即便是身份证,也不好让对方这么晚送过来。


    她说明天自己过去取或者叫同城速递,未料对方说明天有重要的事恐怕没空,最后在她说自己去取之后当做没听见一样,说马上给你送过去,就把电话挂断掉。


    ……


    四十分钟后。


    薛思婉在楼下见到乔衡,他车停下的位置后面紧跟着停下另外一辆车。


    那辆车车门打开的时候,谁都始料未及——薛思典大步冲过来。


    气势汹汹。


    好像危险随他同一刻降临。


    那一瞬间,乔衡抢先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站到一边。


    ……


    不远处。


    “咔嚓”一声。


    男女拥抱的画面被相机定格。


    镜头前狗仔摇头感叹:“来蹲薛思婉跟梁亦辞的,没想到这姐们另有其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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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 chapter49 ◇


    ◎“那这样”他掐上她的腰,“行不行”◎


    chapter49.


    深夜里。


    居民小区楼下谩骂不止。


    “哎哎你拦我干什么啊?刚那是我姐, 我来找我姐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放开我!我他妈让你放开我,听不懂人话吗你?”


    薛思典被小区保安连拖带拽着往小区外边拉,他远不如这保安劲大, 怎么也挣脱不开, 脾气倒是上来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嚣。


    保安一边扯着他一边说:“闭上你的嘴,大半夜这么大声, 小心人家业主告你扰民你信不信。”


    没几步路的功夫, 前面就是保安巡逻车,车里另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也上前,一把拉过薛思典另一边手臂扯着他上车:“老实点!”


    薛思典从小娇生惯养, 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大骂:“扰什么民扰民, 明明是你们非要拉着我我才说话,你们凭什么这么拉着我, 凭什么限制我人身自由啊?两个破逼保安拽什么拽呢?我操!”


    保安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听这话把他往巡逻车上一掼,一个开车一个按着,一路上愣是没让薛思典挣脱开半点而。


    巡逻车一开到小区门外,俩保安轻轻巧巧就把薛思典丢到门外。


    开车那位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摇头:“这年头,谁还没个没素质的穷亲戚。”


    另一位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大半夜的跑人家家里骚扰, 这种人谁见了不说一声晦气。”


    “……”


    撂下这两句话两个保安就开着巡逻车扬长而去。


    薛思典被关在小区的大门外,气得猛锤一把墙, 蹲在路边一边掏烟一边给穆美玲打电话。


    小县城里人的作息都比较正常, 早上六七点钟起床, 晚上九十点钟睡觉。


    一年到头也就大年三十晚上会熬个夜熬到十二点。


    穆美玲就是其中恪守这个作息时间的一员, 今天晚上却因为薛思典大老远从他们那个北方小县城跑到沪市去,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半夜刚有点困意,恰好薛思典的电话就打过去。


    穆美玲在黑暗中眯着眼适应手机屏幕的亮度,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着“宝贝儿子”,一面把旁边的薛建华摇醒一面忙不迭接起电话。


    “喂?思典啊,怎么样了你那边?”


    薛思典心里有气,正没处散,听到穆美玲说话,当即没什么好气儿说:“不怎么样。看看你们养的好女儿吧?这还没当上大明星呢,还没红遍大江南北呢吧?自己亲弟弟都不认了,她家地址都不告诉家里人,我千辛万苦找到她家在哪,连门都没进去,直接叫保安把我请出来了,好大的谱啊!”


    穆美玲还在迷糊中,被薛思典这脱口而出的一大段话骂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什么?”


    “叫保安给你赶出去了?这个杀千刀的玩意!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六亲不认的东西啊!”


    她骂了这么一句还觉得不解气,狠狠伸手拧了旁边还想继续睡觉的薛建华一下:“你看看你看看,都是被你惯的,那个死丫头她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了她!当了明星有两个钱了不起了她,亲生父母亲生弟弟的死活都不管了,我儿子结婚的事儿万事俱备了就卡在她这儿,我告诉你这事儿要真因为她黄了,回头我就闹到网上去,谁也别想好!”


    薛建华被她这一惊一乍,一会儿动手一会儿骂人的吵醒,也没个好脸。


    从旁呛声道:“你快得了吧你,闹到网上去,她工作干不了你家家丑全都外扬对你有什么好处!还天天想着从闺女那要钱,你这闹到网上去工作都丢了,以后都喝西北风去吧!别一天天咋咋呼呼,上回闹到她公司也是,那么多人看着指指点点,我真是跟你丢不起那人。”


    穆美玲一听这话当即气就上来了,指着薛建华就骂:“你现在当起好人来了是吧?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跟你宝贝女儿要钱,就我一个人花她的钱了啊?闹到她们公司都是我一个人主意吗?”


    “你这个当爹的就没有默许吗?你就没有拿着你女儿的钱出去跟人推牌九赌钱吗?花钱的时候找得着你,现在要钱都是我的错了?”


    薛建华说不过她:“行,你有理,什么时候都是你有理,你做的都对。”


    穆美玲一听这阴阳怪气更是恼了:“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老娘闭上你的嘴!反正我不管,薛思婉就是出去卖也得把我儿子房子给买了!”


    薛建华眉头皱起来:“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什么出去卖,有谁会这么骂自己女儿。


    穆美玲也知道自己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可能过了,正想开口找补,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薛思典还在薛思婉家小区门口蹲着,他打电话找穆美玲和薛建华是解决问题,不是听他们俩在他面前吵架来的。


    他原本就烦透了,听他们这么一吵起来更是烦透了:“你们俩能不能别他妈的吵了啊?有完没完你们?”


    “我还在马路牙子边上冻着呢!”


    宝贝儿子还在马路牙子上冻着。


    穆美玲一听急了:“我的妈呀,你这怎么还在冻着呢?幸好是夏天冻不坏,那你都这么晚了,你那边可怎么办,你今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妈给薛思婉打个电话吧,我好好说说她,说什么也她带你回她那儿住啊。”


    薛思典不以为然:“得了吧您就,您要是骂她真有用,她就不会今天晚上让保安把我从小区里扔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啊,我住酒店去呗。”


    “住酒店啊,大城市的酒店可贵了,你手里钱还够不够啊,不够妈再给你转点儿吧。出门在外的真是不放心。”


    “不够,妈你多给我转点,我就在薛思婉她们家边上找一酒店住,我天天在她家门口蹲点,我还就不信了,亲弟弟想见一面还能见不着的。”


    “行行行,妈这就给你转,你别急啊,”穆美玲连忙答应,“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儿真的行吗?要不要妈妈过去陪你啊,或者让双双,让双双去陪你,多少有个照应。”


    一听到这茬。


    薛思典叹了口气:“您说您这一大把年纪,也是够天真的,人双双她妈都放话了,不在一线城市买房子不结婚的,这两边这么僵持,怎么可能还放双双出来陪我啊。”


    “说到底都是你那个姐姐,挣那么多钱给弟弟买个房子怎么了?都是兄弟姐妹,我跟你爸从小就教你们互帮互助,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狗肚子里去了。这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听说过谁家姐姐妹妹不帮衬兄弟的,就她一个特殊,我说出去都丢人我。”


    “行了,”薛思典懒得再跟穆美玲多说,“您这闺女也就这样了,她能多吐出点儿钱来咱都是赚一点儿。”


    电话被挂断。


    薛思典把烟踩灭,拿着手机一边刷新页面一边说:“要转账就快点儿啊,这娘俩,转个账一个比一个几把费劲。”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薛思典心思全在他妈什么时候给他转钱上,完全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从他背后来到身前,在他面前投下一大片暗影。


    走过来的人问他:“所以在你这里,所有的亲情,都比不上转账来得实在,对吗?”


    来人声音温文尔雅,听起来就是个礼貌客套的绅士。


    薛思典没抬头,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啊,什么狗屁亲情,哪有钱来得实在。”


    “这样吗?”乔衡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我想这个话,好像你姐姐来说更合适。”


    听到这句话。


    薛思典愣了愣,抬头果然看见乔衡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想到刚刚的话可能全被对方听了去,挠挠头说:“乔衡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那是我的事。”乔衡依旧和缓地开口,语气中却没有往日的温和可亲,“跟踪我找到这的?”


    据他所知,薛家人应该都不知道薛思婉在沪市的住处,不然上次他们来沪市的时候也不会直接找到他,然后打电话逼着思婉去见他们。


    薛思典挠挠头:“这怎么能叫跟踪呢,我就是去你们医院找你,刚好看到你的车,我就跟过来了,谁知道你这大半夜的还不回家来我姐家。”


    乔衡推了推眼镜,紧皱起眉。


    他不知道是不是跟薛思婉真的命中犯冲,每一次,他想要帮她,想要为她做一点点事。


    最后都会弄巧成拙。


    她一定不想被薛家人知道住址,那会是更加无休止的纠缠。


    他看一眼面前这个跟她有五分相似的大男孩,想起刚刚他站在不远处,听到的电话里电话外的腌臜话。


    难以想象有血缘关系朝夕相处的家庭成员,会用那样的语言来侮辱另外一个成员。


    更难以想象,往前的无数日日夜夜,他们是不是要当着她的面讲那样过分的话。


    生活在亲人身边,却还是举目无亲的薛思婉,年少时光到底是如何过活的。


    思及此,乔衡掩住对眼前人的厌恶,开口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当然听见了刚刚薛思典在电话里说要在这边找个酒店,蹲在这儿等薛思婉出门,不论如何,他还是希望,哪怕一点点,他能够帮上薛思婉。


    薛思典听到乔衡这样问,知道乔衡跟他姐姐关系匪浅,当然不能想刚刚那样说,奈何对方又听见了他刚刚讲电话,只能找补道:“我姐不想见我,可是我来沪市就是为了见她的,我想的是我就在这边等她吧,说不定过几天她就想见我了,那我过来也方便是不是。”


    乔衡没给面子:“不方便。”


    “啊?”薛思典愣了下,“乔衡哥那你是什么意思?”


    乔衡暗自吸一口气:“这边没什么正经酒店,你病还没好,一个人在这边也不太安全,我带你去我朋友的酒店,他那边各方面好一点,我也能放心。”


    薛思典不大乐意:“可是乔衡哥,你朋友的酒店会不会离这边太远了,那我想见我姐还是不方便啊。”


    “你在沪市的衣食住行我包了,去不去随你。”


    “去去去,哥那我们是坐你车去?”


    乔衡按了下钥匙。“上车。”


    薛思典没想到上了乔衡的车,对方一开就是四十多分钟。中间他问了好几次是不是没必要去那么远的酒店,都被乔衡敷衍打发了。


    他好不容易才正巧遇见乔衡去他姐家勉强跟着找到了地方,这么一搞,全忘了地方在哪儿。


    眼见着从薛思婉家小区门口开车已经开了快五十分钟,薛思典终于忍不住又问:“乔衡哥,咱这是去哪啊,沪市那么大那么多酒店,我们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你朋友开的那家是不是……”


    况且这车窗外,他刚刚瞟了一眼,荒郊野外似的,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全不见影儿,整个一鸟不拉屎的地方。


    整得人浑身发毛。


    他只是看了两眼窗外就连忙收回眼,没敢再多看。


    没想到他这话音一落,乔衡突然在这里停下了车。


    薛思典声儿都变了:“乔、乔衡哥你在这儿停车干嘛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车子出问题了。”


    乔衡张口:“没出问题。”


    薛思典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我停下来就是想问问你,”乔衡慢条斯理说,“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啊?什么这地方怎么样?”薛思典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也太荒凉了,乔衡哥你问这个干嘛。”


    乔衡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错的话,我倒是可以在这里送你一套房子。”


    “房子?真的假的。可这地儿也没房子啊?”薛思典一听说房子,壮着胆子又看一眼外面,“这儿哪有房子啊?看着跟乱葬岗似的。”


    “嗯,乱葬岗,你这么说也差不多。”乔衡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什么差不多啊?”


    乔衡扶着眼睛边,一本正经地说:“这里是片墓地,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给你买一块地。”


    “……”


    薛思典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乔衡哥,我叫你一声哥,但你他吗别是有毛病吧,你咒谁死呢?”


    “我可没咒你。”乔衡面对薛思典的吹胡子瞪眼不以为然,“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病是不想治了吗?”


    “你他妈没事吧,谁会有病不想治啊?”


    “想治啊。”乔衡突然笑了下,凑近过去,“再想从薛思婉那儿动什么歪脑筋。”


    “我让你想治也治不了。”


    /


    第二天。


    在酒店房间醒来的时候,薛思婉人有些懵。


    周小檬把一盒半熟芝士塞进薛思婉那个随身大号LouisVuitton老花托特里,见她醒了,偏头看过去问:“吵醒你啦?我刚又检查一遍,必要的东西都带齐了,吃的我给你放这个包里了。”


    “辛苦了,”薛思婉抬手,轻按着额角坐起身,“你吃过饭了吗?”


    起身的时候被天花板中央的顶灯晃了下眼,薛思婉这才发现房间里开着灯,她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记忆开始回流。


    昨天晚上她睡着,梁亦辞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凌晨的时候她接到乔衡的电话,他到她家楼下来送她落在他车上的身份证。


    再后来的事情兵荒马乱。薛思典跟着乔衡的车到了她家楼下,又被她叫了保安拉走。


    她匆匆忙忙跑回家拎了行李出门找了家酒店,开房登记的时候收到乔衡的微信,说抱歉好像又给她添了麻烦。


    薛思婉坐在酒店大床上拿着手机回消息的时候,手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颤着手回复给乔衡的那句“没关系的,你来帮我送身份证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


    显得苍白又无力。


    然后整个后半夜她都半梦半醒,时睡时昏,有一点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庆幸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出门去录节目,而不用待在已经暴露住址的沪市。


    再然后,天亮了,她战战兢兢缩在床上,提前屏蔽掉薛家所有人的信息。


    之前薛思典在电话里放狠话说让她等着的时候,想到他的野蛮、无理、横冲直撞,她不是不害怕。


    只是那个时候她知道沪市那么大,想要找到她不是容易的事。


    她有一点点安于现状的侥幸心理,所以在薛思典真的找过来时,才那么慌乱无措。


    周小檬是下午收到她发的定位来酒店找她的,预备送跟她一起去机场的。


    对方一来就说岚姐再三叮嘱要来检查一遍她行李,薛思婉拦不住,也就任由周小檬去查。


    只是周小檬一来,她难得觉得这个陌生的酒店房间没那么令人心慌,倚着软枕,一不小心就进到睡梦里。


    再醒来就是现在。


    周小檬听薛思婉问起她吃没吃饭,拍了拍肚皮:“飞机餐那么难吃,我当然提前吃了,还吃了顿好的。”


    “思婉姐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没吃,不过你放心,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两份减脂餐呢,包您满意。哎不过那盒半熟芝士你可不能碰,那是我的口粮,岚姐要知道我给你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分分钟鲨了我。”


    薛思婉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栏。


    下午九点。


    今晚十点的航班,她要按节目组的安排,先飞北京。


    “放心,我保证不碰。”薛思婉从床上下地,穿上来时穿的棋盘格帆布鞋,问周小檬,“也该出发了,你怎么来的?”


    “地铁来的呀,你咋突然跑这来了,要不我还能让李叔送我。”


    李叔是公司给薛思婉配的司机。


    薛思婉没答,拉着行李箱岔开话题,“节目组这趟去哪,跟你透露了吗?”


    为了节目效果,节目组这次没跟嘉宾透露行程问题,但周小檬是随行人员,不一定也不知道。


    周小檬一听这话,刚要开口,旋即反应过来,抬手在嘴边做了个贴胶带的动作,眼睛似乎在说别想从她嘴里套出话。


    薛思婉也没多问,她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次的行程,只是随口扯了个话题,对方没说她也就拉着行李箱开了个门缝确定还算安全就出了门。


    /


    从酒店到机场,薛思婉跟周小檬打了辆出租。


    这家酒店离机场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她俩费劲巴力把行李搬进出租车后备箱里,去的过程中倚在后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是聊天,实际上都是周小檬在说,薛思婉从旁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也不是刻意在敷衍对方。只是她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去回想昨晚,忍不住去想这期节目录完之后如果薛思典再过来该怎么处理,甚至是想这一生还有那么长,她要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着过日子吗。


    所以看起来心不在焉。


    周小檬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也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探头过去看她两眼,没忍住发问:“思婉姐,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没有,”薛思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刚刚不是问我节目录完准备干什么,我在想这个。”


    “……”周小檬愣了下,“可是姐,你刚不是已经说了你录完节目要进组……”


    撒谎被戳破总是很尴尬,还好渔夫帽长长的帽檐几乎将她的视线遮了一大半,薛思婉沉默着不知说什么。


    气氛短暂的凝固,半秒钟后,周小檬突然低下头,从帽檐下边来看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问:“姐,你说实话,你这么魂不守舍,是不是因为辞哥?”


    “……”


    这回轮到薛思婉发愣。


    除了夏歆,身边其他人问起来的时候,她都坚称跟梁亦辞从无任何关系。


    周小檬见过他们在录制中对面不识的样子,为什么会以为,她的情绪跟他有关?


    她怔怔反问一声:“什么?”


    很快得到周小檬的回应:“就你俩在网上那些绯闻呗,团队炒作都没想这么多,网上那些人说得跟真的似的,说什么你跟他都在宜大读过书,什么微时相爱各自单飞顶峰重逢什么的,说你俩一见面眼神拉丝肯定有过一段。”


    “思婉姐,虽然我很喜欢辞哥吧,但咱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在一个学校就代表谈过吗?姐你跟辞哥清清白白,还要被网友粉丝问候全家,真的太冤了!”


    “……”


    这话一落地。


    原本就怔着出神的薛思婉更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连她本人都忍不住在想。


    冤……吗。


    /


    出租汽车停在机场大门口的时候比预想中还要早一些。


    9:22。


    薛思婉跟周小檬进门安检、托运、办理手续。去候机室之前,周小檬把装证件的钱包重新塞回到薛思婉手上。


    叮嘱她说:“我怕有大粉知道辞哥行程,姐你现在关注度高,别跟我去候机大厅了,去贵宾厅待着。”


    机票是节目组订的,薛思婉在头等舱,可能为节约预算,周小檬和其他随行人员的票在经济舱。


    薛思婉想说不用担心那么多,话还没出口,周小檬又抢先放小声音叮嘱:“别为辞哥那事伤神了,实在不行,咱就把罪名坐实,直接把人搞到手。”


    原本见对方一脸认真,薛思婉以为她会说什么正经的事,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张了张口,说话之前,突然觉得肩上被轻拍了下。


    机场里人不多,空旷的大厅冷冷清清。


    她一回头,穿黑色衬衣的年轻男人正抄手在看她。


    视线上移,很轻易,就撞进另外一个帽檐下,男人狭长深暗的眼睛里。


    他似乎,将刚刚的话听了个尽净。


    薛思婉张了张口,最后干巴巴地解释了个:“……小檬胡说的,你别当真。”


    周边的空气开始凝结,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须臾,梁亦辞似是而非地颔下首,看上去认可了她这个说法。


    薛思婉松一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完。


    听见他漫不经心说:“别啊。挺好一主意。”


    周小檬又是惊讶又是激动,站旁边捂着嘴说不出来话。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薛思婉已经被梁亦辞扯着手腕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


    机场贵宾候机室在二楼。


    薛思婉被梁亦辞拉着踏过扶梯上的二楼,多亏今晚是非公开行程没粉丝跟着,他俩又都全副武装严实得很,不然这一通操作下来,明天铁定要热搜榜首见。


    饶是如此,薛思婉还是有些担心,一边跟着一边扯着自己的帽子往下压。


    进到贵宾厅没见里面有人才算稍稍方下心来。


    他带她找了两个靠里的位子。


    一先一后落座。


    俩人手臂搭在沙发中间厚厚的海绵扶手上,隔着她薄薄的衬衫袖子,他还牵着她。


    掌心的温度透过来,不太热,却莫名烙铁似的。


    薛思婉咬下下唇,垂着头想抽回手,马上挣脱的一刻,却被人骤然握得更重。


    她下意识偏头过去的时候。


    梁亦辞正好在看她。


    薛思婉暗自吸一口气,启唇:“你……”


    对方坦坦荡荡看过来:“我怎么了。”


    “你的手。”她认真打完,意识到对方在跟她装糊涂。


    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对方依旧大言不惭地问她:“不行吗。”


    唔。


    ……


    她忘了。


    他一向是做什么事都要保持一脸坦荡,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范。


    他这样说,倒是显得她很小气。


    薛思婉闷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低低憋出来句:“你这样不好……”


    他这回倒是放过她,没反问她有什么不好的。


    贵宾厅分明只占机场很小的一个房间,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比大厅还要空荡。


    空荡的房间,无与伦比的安静。


    一呼一吸缓慢漾开,她在心底无意识地轻数着他的呼吸,眼睛早已敏感地别开。


    第二十三次呼气,第二十四次吸气……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


    连呼吸,都成了蒸腾着翻涌着的暧昧气息。


    被男人握住的手腕在他第二十四次呼气时松开,她以为他终于决定要收敛。


    抽回手之前。


    换成了手被骨节分明的长指缠过去,十指交扣。


    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温热的呼吸探过来,他明知故问:“那这样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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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chapter50 ◇


    ◎“你慌什么呢”◎


    chapter50.


    同一时刻, 城市的另一边。


    某四星级酒店客房里。


    装潢奢华的套间,上午才刚刚收拾过,现在又是一片凌乱景象。


    地上、床上、会客厅的沙发上……满是乱丢的衣服、吃过的外卖盒、左一只右一只的酒店一次性拖鞋。


    凌乱得有些不堪入目。


    床上的人倒是能安然自得地躺着, 仿佛并不把这些乱象看在眼里。


    薛思典昨天半夜经历了那么一出, 被乔衡丢到墓地旁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徒步走了得有一个小时才终于打到车。


    他回来的一路上把乔衡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本来也想问候一下他那个一毛不拔的傻逼姐姐, 想到他们一个祖宗, 忍下了这一口恶气。


    他终于坐着出租车回到酒店以后,想到被薛思婉叫保安从小区里赶出去,又被乔衡那么威胁, 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本想着给穆美玲跟薛建华打电话说这事,谁料他俩电话死活也打不通, 他又没忍住在酒店里连爹妈也给骂了一通娘。


    后来脱了鞋直接睡了,醒来的时候是今天下午, 他点了两份外卖吃完又接着睡,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又是一天凌晨。


    他这一趟来沪市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不仅想找薛思婉要点儿钱没要到,就连原本板上钉钉的乔衡要帮他安排医院治病的事都给整脱了。


    薛思典越想这事越气不打一处来,他随手拿了个枕头往床头一放就准备给穆美玲打电话,只是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 先看到了微信上宋双双的消息。


    宋双双是他未婚妻, 特难追一姑娘。


    他费心思追了好久,要不是他们家基因好他人长得好, 又从穆美玲那拿了不少钱疯狂往宋双双身上砸钱, 估计是很难追到。


    好不容易追上谈了一阵子, 又是出去旅游又是买名牌包包各种奢侈品的, 又花了不少钱,薛思典那天算了算,他在宋双双身上花的钱林林总总少说也有七八十万。


    按照他妈穆美玲的说法,虽然这些钱都是跟他姐要的,但是这成本还是非常高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跟宋双双结婚。


    本来这一切到这里都还算是顺利,宋双双他妈知道他们家有个当明星的姐姐,源源不断的摇钱树,同意了让他们俩结婚。婚期都给定下来了,要求就是两百万彩礼,加上得在沪市有套房。


    这话一放出来,穆美玲就跟薛思典说过,这点钱对你姐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当明星的不是都很挣钱吗,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必须把宋双双娶回家,咱们那么多钱不能白花。


    看上去这婚是一定能结成。谁能想到从这儿开始他就倒霉起来了。


    先是查出来因为以前玩得花得了病,宋双双知道这事寻死觅活跟他足足闹了两天,最后达成一致说他得了这种脏病,彩礼要五百万,要不然结婚的事儿免谈。


    薛思典咬着牙答应下来,没想到在薛思婉那儿又出了岔子。


    她死活不肯给钱不说,就连病也不打算给他治。穆美玲跟薛建华气得在家破口大骂也还是拿她没办法。


    最后还是他在薛思婉那堆旧东西里翻出来她的旧手机,找到她大学那个有钱的男朋友乔衡。


    乔衡他们家是医学世家,不仅有钱,还能给他最好的医疗条件,最重要的是,乔衡看起来还挺愿意帮助他的,没比这更好的事了。


    薛思典以为他的倒霉就到这里了,不会有更倒霉的事情了。他也知道沪市的一套房跟五百万彩礼不是小数目,打算这次要完钱,以后就不跟他姐要这么大数目的钱了。


    别人家姐姐都是从小帮衬弟弟到大的,他这样已经够可以了。


    没想到这个薛思婉是铁了心不想出钱,他跟他妈都到沪市了,人还能躲着不见,现在他找到她家门口被她赶出去不说,乔衡本来愿意帮忙还被她破坏掉。


    ……


    薛思典一想到这儿就来气。


    不过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他打开微信,看到宋双双发来的消息。


    【我现在上学,每天都满课,你没事的话自己在酒店好好待着,不要来找我。】


    【你说你生了病还乱跑什么呢,前一阵子不是才刚回的老家吗,怎么又来沪市了,这样乱跑对你的病影响也不好吧?】


    【我觉得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不然回头见了面你又管不住你自己想对我动手动脚,薛思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害我得病的话,我恨死你。】


    ……


    薛思典现在本来就憋一口气,一醒来就看到宋双双发了这么一连串消息。


    他忍着脾气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宋双双发的这些消息之前的聊天记录,那是他上飞机之前发给宋双双的。


    【宝贝,我今天晚上就去沪市了,上次我去咱们就没见成面,这次我去你学校找你好不好?】


    【这么几天不见,我就特想特想你了。】


    【我现在要上飞机了,不过这次是临时决定,太匆忙了,我估计我到沪市的时候应该已经凌晨了,你明天看看啥时候有时间你跟我说,我去找你。】


    ……


    只需要扫一眼,就跟宋双双的冷漠呈鲜明对比。


    薛思典猛锤了一把床,觉得自己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了,明明在家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是捧着他哄着他的,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他这么一想,一个没忍住,直接拨了宋双双的电话过去。


    连续的几十秒彩铃之后,就在薛思典以为对方不会接起这个电话,准备挂断重新拨号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不过,刚被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对方没什么好气儿的声音:“你有病吧薛思典,你没事打我电话干什么?”


    这要是换了别人,薛思典早就张口给对方一通骂了,可是偏偏这是他最惹不起的宋双双。


    薛思典深吸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早都下课了吧,双双,你干嘛呢?我打扰你了?”


    兴许是因为他这副态度实在太好,电话那头的人没继续那么冲,只是说:“我跟我室友小鱼她们在外面吃饭呢,大家正在玩游戏,你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大家都得等着我,多不好意思啊。”


    宋双双这么一放软,薛思典也没什么气儿了,说道:“那既然已经等了,再让她们等一会儿也没事吧?双双,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真要那么绝情,非得等我病好了才能见你啊。”


    沉默了半秒钟。


    宋双双:“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我答应绝对不碰你,而且我这病这情况,我比你更难受啊,”薛思典又想起自己这病的事儿,更觉得糟心,“你觉得我还有那种心情吗?”


    “那也不行,”宋双双没被他说通,“我都答应我妈了,你病没好之前不跟你见面的。我是答应了这个,她才答应让我们结婚的。”


    宋双双说着压低了声音:“不然你以为你得了这种脏病谁家还会把女儿嫁给你啊?”


    “……”


    “那行吧,可是双双,我真的很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啊,但是你自己以前不检点,我有什么办法?”


    “……”


    气氛又开始僵住。


    这回还是宋双双先开口:“对了,你怎么突然间又来沪市啊?来复查的?”


    “没有,”薛思典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才继续说,“还不是我姐那边儿又出幺蛾子了,我妈让我过来看看,天天这些破逼事儿,烦都要烦死了。”


    “你姐?你姐怎么了?不肯出钱吗?”宋双双问,“可是我看网上说,你姐这两天正在录新综艺呢,跟梁亦辞哎,那绯闻都满天飞了。还有传有个电影她也要演,手上怎么也不差你要的那点儿钱吧?”


    “烦的就是这事儿。”薛思典抽了口烟,直接往旁边地上弹烟灰,“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上次来沪市的时候,找的那个医生,就是他们家医学世家那个。”


    “那个帅哥医生怎么了?”宋双双对乔衡有点儿印象。


    “上回没跟你说,他是我姐前男友,不知道这会儿还好没好着。”


    “那你姐身边都是这种极品帅哥啊,一会儿医学世家的精英医生,一会儿又跟顶流传上绯闻了,怎么命这么好啊。”宋双双有点儿羡慕,不像她,摊上这么一个玩意儿。


    薛思典倒不这么觉得,他一脸懊恼着说:“别提这些破事了,要不是因为我姐跟那什么顶流传绯闻,人家乔衡也不至于不管我了。搞得我现在又没地儿看病去了,想找薛思婉要钱,她倒好,叫保安把亲弟弟赶出去。我他妈要气死了。”


    宋双双问:“啊?那你现在算什么回事啊?”


    “能怎么回事,我现在就在沪市等着,再找不到她我就报警,我就不信她薛思婉能连亲弟弟也不认。”


    “那你这样也没用啊,你就这么等着,就算你报警了找到你姐了,她就是不肯给你钱你能怎么办?”


    “那我让我妈跟她说。”


    “你妈跟她说也不一定说得通,”宋双双前两年年少轻狂的时候也追过星当过大粉粉头子,对娱乐圈的事情了解比薛思典多多了,很快就琢磨出一办法,“我看你不如早点儿做打算,像她这种事业上升期没上位的小花最怕什么你知不知道?”


    薛思典还真不知道,问:“怕什么啊?”


    “怕的就是对家先上位,所以现在都拼命卡位,谁有剧播就去防爆,有好资源就去狙,你姐一看就是卯足了劲准备上位呢,你现在想从她手里拿钱,就要有把柄在手上,不然谁会平白无故乖乖掏钱啊。”


    听宋双双说了这么一段话,薛思典好像有点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现在这样跟薛思婉要钱,不痛不痒,她当然想不给就不给。但是如果像宋双双说的那样,他手里有了把柄,到时候摆到薛思婉面前,她想不给钱都不行。


    “双双啊,还得是你聪明,换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儿去。”


    “现在知道了吧,你没我不行。”宋双双笑了声,“不过这事儿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姐是天誉的艺人吧?再怎么说背靠大公司,他们公司公关部厉害着呢,你自己拿什么小把柄要挟不了他们的。”


    薛思典一听,忙问:“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宋双双:“你现在啊,就应该找个狗仔媒体那边的人,或者最好能够找到跟你姐有资源冲突的对家团队,你把你知道的,大众不知道的关于你姐的事都告诉人家,人家自然有办法放料出去。等料放出去了,你姐那边知道你是有办法放料的,你再过去跟她们谈,这样才有话语权,懂么?”


    “好像有点儿懂了,但我不认识什么团队的人啊,”薛思典挠挠头,“双双,我看要不我们还是见面,我们一起弄吧?”


    “你少想拿这个当跟我见面的理由,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宋双双又没什么好气儿,“不过圈里人我还是认识几个,你等我回头托人去问问,有消息了通知你。”


    薛思典刚刚想应下来,然后再磨磨宋双双,看看能不能跟她见一面。


    还没等张口,听筒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双双,你干嘛呢?跟谁打电话啊打这么久,赶紧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已经在催促她。


    宋双双说:“知道啦,我马上就来。”


    说完才又跟薛思典说:“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朋友喊我了,你那个事儿等有消息了我跟你讲。”


    “行吧,你去玩吧,早点回学校啊,注意安全。”


    “知道啦,别啰嗦了。”


    ……


    挂断了电话以后,薛思典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原本憋着一口气也消掉不少,心里舒坦多了,又叫了份吃的吃完了才想起来给穆美玲跟薛建华打电话。


    电话刚一被接起,穆美玲急不可耐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儿子啊,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跟爸爸妈妈说话,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啊?”


    薛思典把手机开了扬声器扔在一边,正握着游戏手柄对着电视打游戏。


    闻言只是随口说一声:“昨天半夜找薛思婉去还被赶出来,累死我了,今天睡了一天,才醒来。”


    穆美玲一听,也想起来昨天大半夜,儿子打电话过来,可怜巴巴地说被自己亲姐姐叫保安赶出门。


    她听说这事儿,心疼都心疼死了。


    现在一提起,她又忍不住安慰道:“你这趟去沪市真是受委屈了,从你走了妈妈就开始后悔,当时就应该不管你怎么说妈妈都坚持跟你一起去沪市才对的,我跟你一起,你那个姐姐要是敢把你赶出来,你看我怎么教训她。”


    薛思典一听他妈又开始逞能,乐了:“妈,不是我说您,别吹这牛逼了。人薛思婉现在翅膀硬了,天高任鸟飞,你别以为你那一套还能管住她了。她现在多厉害啊,不给我钱把我赶出去也就算了,人家乔衡本来是要帮我们的,她倒好,不知道跟人家说什么了,这回好了,乔衡也不帮忙了。”


    穆美玲一听乔衡不肯帮忙了,当即急道:“什么?乔医生不帮忙了?为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我姐跟人家说什么了,”薛思典没什么好气儿,“反正结果就是,乔衡不帮忙了,还反过来威胁我,说我再敢找薛思婉麻烦,让我想治病都治不了。说完直接给我扔墓地旁边了,我现在能给你打电话都是我命大。”


    “啊?”穆美玲听完这些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久,才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没教养的玩意,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还敢把你扔墓地里?他是疯了吗他?我看他那会儿愿意帮忙,还以为是个明白人,好啊,现在薛思婉给他灌点儿迷魂汤他就找不着北了是吧?”


    “行了。”薛思典有点儿不耐烦,他妈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套,他听多了也懒得再听,“你要骂薛思婉就到她面前骂去啊,跟我这骂她又听不见,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


    穆美玲讪讪:“妈妈这不是太生气了吗?那你自己在那边真的能行吗?妈妈真的太不放心了,要不然妈妈还是过去陪你吧?”


    “说了不用就是不用,陪什么陪,你一来一天天念念念烦死了。”


    穆美玲:“那要不然你让双双过去陪你?妈妈再给你点儿钱你去租个房子,你们俩一起住。”


    “行了啊,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双双的事你更别管,”薛思典一局打完,手柄往床上一扔,“你要是想管呢就去管好你女儿,其他的事儿少插手。”


    穆美玲拗不过他:“那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在大城市妈妈还是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薛思婉自己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心的?”


    薛思典心直口快,穆美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新的一局游戏开始了,薛思典懒得再跟穆美玲说什么,干脆捞起手机,说了句“行了,别管我的事了,我已经想到怎么着薛思婉要钱了,你就等着我拿了钱娶宋双双回家吧。”


    说完直接按了挂断把手机丢开。


    ……


    /


    与此同时。


    沪市国际机场。


    贵宾厅点三盏暖黄的灯,满室弥漫着黯淡光影。


    薛思婉侧倚着单人沙发扶手,右边白皙手指被男人长指勾缠着、紧扣着,十指交扣,严丝合缝。


    体温在指节间交渡流窜,她的心脏在狂跳,轻抿下唇抬眼的时候,梁亦辞也在看她。


    他们还分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紧挨着的,两个单人沙发上。


    谁也没有动过,又像谁都刻意靠近过。


    可视距离在缩减,那双狭长深暗的眼睛,直视着,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


    薛思婉很轻地吸一口气,说不出话,像在默许。


    贵宾休息室算半封闭,大厅看不到这里,这里的玻璃却可以将一楼大厅的一切一览无余。


    远处响起无关的广播。


    默许后,薛思婉收回眼,可是入眼可及的一切,都不及手上触感。


    尤其是她转过眼,不再看他那双夺魂摄魄的眼睛,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被紧扣住的手上。


    集中到他拇指在她指背有一下没一下,似有若无的轻摩。


    很轻。


    也很痒。


    麻酥酥地从肌肤融进血液里。


    脑海里有一道很清晰的声音在告诉她。


    是梁亦辞在牵着她。


    跟她十指相交,难分难舍的人是梁亦辞。


    薛思婉垂头,不敢再看他。


    自言自语似的,低喃着:“……这样,很痒。”


    话音落没听到任何回应。


    她以为他没听清,想抽回手,听见他低低问一声:“说什么。”


    问她在说什么。


    “我说……”薛思婉另一手不自觉地紧攥,长指甲陷进掌心,干脆把心一横,“你……别摸我了。”


    他再碰她。


    她怕要失控。


    怕静寂无声的休息室。


    要掩不住她狂跳的心了。


    话音落地。


    须臾沉默的空档。


    她轻浅的一呼一吸后,梁亦辞不紧不慢地出声:“手挺凉。”


    “给你捂一下。”


    “……”


    浅淡且正经,听不出半分邪念。


    她反而好像成了有邪念的人。


    薛思婉想张口辩驳。


    下意识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梁亦辞不知什么时候靠近。


    口罩也被拉下来,呼吸快要靠近她耳畔。


    好近好近。


    薛思婉屏息没有敢动。


    男人声音穿过咽喉夹缝传过来,很低,带一点染上情/欲的喑哑。


    他说:“薛思婉你说我忍耐力是不是很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


    薛思婉没弄懂他的意思,微微启着唇小声问:“什么。”


    他视线在她脸颊脖颈慢条斯理地流连,最后重新落到眼睛上。


    “你一会儿痒,一会儿别摸你,我还忍着没对你做什么。”梁亦辞扯着他们交握的手往他的方向一拉,两个人的距离就被急遽拉进。


    连气息也在空气中不受控地胶合缠弄。


    距离拉近到只剩半公分,他哑着声问她:“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忍着。”


    男人的眼神愈加深暗。


    薛思婉不知道的是。


    他一看到她,心里已经满是邪念。


    对方一句接一句的话传进耳朵里。


    薛思婉艰难地听懂,脑海里不自觉地涌出许多年以前。


    公寓昏暗的房间,一盏灯也没有开,少年覆身而来。


    唇舌滚烫,肆意纠缠,一切都在失控。


    她手臂被印上淡红指痕,梁亦辞额角落一滴汗,喘着。


    他说典典,继续,叫啊。


    ……


    旖旎的记忆突然闯入脑中。


    连带着她连他刚刚讲的话也想偏。


    口罩下,面颊在升温,酡红随着温度生发,快要爬到眼角。


    薛思婉扯了扯口罩,试图整个遮住。


    肚子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却又好像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咕咕——”


    暧昧的气氛被短暂地打破,薛思婉尴尬地抽回手,闷着头说:“忘记吃东西了。”


    好久。


    身畔传来两声低哂。


    梁亦辞勾着唇:“这都能忘?”


    “……就是忘了。”


    昨晚又是睡到一半爬起来,又是薛思典突然出现,她大半夜落荒而逃,半个晚上一整个白天都惶惶不可终日,连饿的感觉都被忽略掉。


    刚刚惶恐的心情缓和下来。


    梁亦辞抬手看了眼左手上的腕表。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来得及。


    他放下手,开口:“走。”


    薛思婉抬眼:“去哪?”


    “带你吃东西。”


    带她吃东西。


    薛思婉顿了顿。


    恐怕,不太行。


    虽然刚他们一路上来的时候还算幸运,没有遇见什么粉丝或是认出他们的人。


    可是那时是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现在有时间反应,她仅仅思考了一秒钟就摇头拒绝掉。


    万一被人拍下来,她不想蹭着他的热度曝光。


    梁亦辞挑了下眉。


    神情似乎在问为什么不去。


    薛思婉想起周小檬跟她说过,随身的托特包里放了吃的。


    因为是随身包包,用来装证件跟一些必须品的,没走托运,就在她左手边。


    她拿起包,打开:“我带了吃的。”


    托特包被打开,入眼正如周小檬在酒店时所说。


    有两盒减脂餐,不同口味的。最上边是一盒半熟芝士。


    薛思婉手碰到减脂餐的盒子,拿出来之前却收回手,改把那盒半熟芝士拿出来。


    周小檬也不在,岚姐也不在……她戒糖好久,吃一点没关系的。


    包装盒被层层打开。


    薛思婉拆了袋子咬了半块,绵软甜腻感还没在口腔里漾开。


    她听见身边男人又开口:“就吃这个么。”


    “怎么也不问我吃不吃。”


    “……”


    她是想问的。


    不过刚刚只是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他是个半点儿糖味不沾的人,天生的戒糖高手,喝美式咖啡一丁点多余的糖都不要的人。


    她以为他大概不会喜欢这个。


    所以忘记问。


    饶是如此,现在被他直接问起来怎么没问他,她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慌乱中,手比大脑先反应,已经伸到他面前。


    梁亦辞垂眼,唇边金黄色的糕点,散着甜腻腻的味道。


    他触及薛思婉柔和的双眼,顿一顿,就着她递过来的手,启唇很轻地咬一口。


    这是她很少很少的,见到他吃甜的东西的一次。


    果然浅皱着眉,看上去不大喜欢。


    对方这一口下去,薛思婉也回过神儿来,忙想收回手。


    却几乎是在收手的同一刻,被男人握着手腕禁锢住,下一瞬脑后被大手扣住。


    窗外响起一声尖雷。


    疾风骤雨一般的吻落下来。氧气被抽干,身体在瘫软。


    分不清是谁狂热的心跳声中。


    她钝钝地发现。


    他依旧喜欢接吻的时候轻咬她。


    牙齿轻触唇瓣,比唇舌还轻浅地摩挲。


    又痛又痒的感官冲击中。


    她好像听见他贴在她耳畔说。


    “典典。”


    “真的够甜了。”


    /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结束的时候薛思婉怔怔看着梁亦辞。


    看着他意犹未尽,看着他眼神深暗。


    直到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


    “薛思婉,”夏歆从门口进来,挎着H家最新款的鳄鱼皮包包,正摘了墨镜冲她招呼。


    薛思婉循声看过去。


    梁亦辞看薛思婉一眼,左边手肘支在单人沙发扶手上,斜倚着也看过去。


    薛思婉后知后觉挥挥手,脑子飞速在转,在想夏歆有没看到她跟梁亦辞刚刚……还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化解尴尬。


    那边夏歆已经接了下一句话:“看来,我来得好像很不是时候,打扰两位二人世界了?”


    薛思婉余光瞥见梁亦辞眼也不眨地轻颔下首,慌忙赶在夏歆看见前开口:“没、没有,别胡说,你才过来呀,坐这边吧?”


    一句简单的客套寒暄,被她莫名说得语无伦次。


    薛思婉说完之后懊恼得想将头埋进地底。


    不过,好在,听夏歆这样说,她应该是没有看到吧。


    不远处,夏歆闻言,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往过走。


    一路上眼神都落在薛思婉跟梁亦辞身上,不停地在他们俩之间来回逡巡。


    像是想这样把他们俩看穿似的。


    薛思婉的位置是整个贵宾休息室最靠里的位置,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的梁亦辞,左手边再没有其他位置。


    夏歆干脆坐到他们俩一个过道外的对面。


    落下座的时候终于停止打量的目光,抬手指了指薛思婉的脸,直言不讳地问:“你俩刚干什么来啊?你脸怎那么红?”


    刚、干、什、么、来?


    脸、怎、么、那、么、红?


    这几个字在薛思婉耳边无限放大。


    问题在放大,脑海里关于刚刚那个急迫热烈的吻,所有的感官记忆也在被唤醒。


    好像又重温了一遍。


    她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梁亦辞。


    对方一向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能面不改色,现在也一样,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倚着。


    像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她,满面殷红,眼神闪躲。


    被问到这个问题又下意识看她,连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做有多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以,忙收回眼。不太自然地伸手碰了碰脸颊,胡诌了个:“额,腮红打多了。”


    刚说完。


    身边男人很不配合地笑了声儿。


    很似是而非,还残留着点哑,听上去欲盖弥彰。


    坐对面的夏歆一脸了然地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儿吐槽一句:“兵贵神速啊。”


    正说着话。


    另外的声音由远及近。


    似乎是好几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有男有女。


    很快进了贵宾厅的门。


    是节目的另外几位嘉宾。


    陈笙、方凡舒、许维扬还有邓柔清。


    进门之后短暂招呼后。


    夏歆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们刚聊什么呢聊那么欢,我在这儿都听见笑了。”


    陈笙把外衣放在位子上,顿了下回答:“噢,我们刚在聊说其他恋爱节目有嘉宾没两期就发展超多,听说还有被拍到背着其他嘉宾打kiss。”


    “哦。”夏歆余光瞟过薛思婉,笑得暧昧,“是吗?”


    薛思婉别开眼装没听见,却在其他人笑闹起来之后,听到身边人漫不经心地笑问:“你慌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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