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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温九儒是真生气了。


    她这算什么?


    大方吗?


    也对。


    温九儒冷嗤一下。


    她也不喜欢自己, 这么做确实没毛病。


    温九儒反手从架子上又拿了一盒。


    “我要两盒。”


    怀央抬眼,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下。


    温九儒没看她,伸手抱过她怀里的另外四盒药, 擦过她的肩膀,径直往收银台去。


    结完账,两人提着装了五盒藿香正气水的袋子回到饭店, 在桌子旁坐下时,顾小碗看了他们俩一眼。


    疑惑:“药店要倒闭了?”


    许言没明白:“什么倒闭?”


    顾小碗一抬下巴,示意对面坐着的两人:“不然搞什么大清仓,藿香正气水买二送三??”


    怀央往身侧看一眼, 她也不知道温九儒脑子里是犯的什么病。


    她起身, 把药发了一下, 重新坐下来时,“哐唧”一下, 把最后剩的两盒放在温九儒面前。


    顾小碗举着手里的药盒,表情非常疑惑:“为什么我也有?”


    “温九儒让买的。”怀央答。


    温九儒转着手里的药盒,气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话。


    顾小碗莫名其妙, 她再次掀眼皮,往对面望了一眼。


    她不觉得温九儒是这种买个药还要细心到给桌上每人带一盒的人。


    这么想着, 顾小碗抬了抬眉, 再次往对面看去。


    总觉得温九儒跟他这老婆气氛有点怪啊


    而且, 来的路上好像听她这傻弟弟说, 先前追过温九儒的媳妇儿?


    说话间, 菜上了几个。


    许言把自己的碗向怀央推:“央央,能帮我盛碗汤吗?在你左手边。”


    怀央皱了皱眉, 刚想伸手接过去。


    圆桌的转盘被温九儒转了一下。


    “是这个吗?”


    许言看着被转到自己面前的汤, 听温九儒这么问。


    隔壁顾小碗目光再次在几人身上来回扫了一下, 眼睛里多了一丝了然。


    突然有点后悔带许言来了。


    温九儒一个不高兴,合作黄了怎么办。


    虽说是为了谈生意约的饭局,但气氛比较随意。


    温九儒和顾小碗三言两语把合作敲定,没再接着闲聊下去。


    饭吃到后面,桌子上的几人都没再说话。


    刚那份热汤再次被转到怀央面前时,她放了筷子,想到刚温九儒说肠胃也不舒服。


    “要喝汤吗?”她指着桌子上的盅,偏头问身旁的人。


    温九儒撩了下眼皮,又想到许言刚让怀央帮盛汤时,喊的称谓。


    突然,就不太喜欢这汤。


    他视线垂回去,筷子慢条斯理地挑自己碟子里的菜:“不太喜欢喝。”


    温九儒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声音也称的上温和。


    但,怀央本就因这两天自己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烦,现在好心又被温九儒拒绝


    她放了筷子,扭回去:“好。”


    她刚还给他的前相亲对象买药了。


    现在笑都不笑一个,不冷不淡的是几个意思?


    怀央这声“好”,让温九儒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


    他抬头,侧眼看身边的人,略微思考了两秒,筷子放下。


    轻咳一声。


    怀央看过来。?


    “盅里还有汤吗?”温九儒下巴点了下怀央面前的盅。


    紫砂壶的盅,有些深,隔远了确实看不见。


    怀央坐得板正,一点都没有往前探头的意思。


    “不知道。”她答。


    温九儒:


    两秒后。


    “嗯。”温九儒妥协,拿起碗准备自己舀。


    怀央瞥他一眼,一点帮忙的打算都没有。


    现在想喝了?


    晚了。


    自己盛吧。


    爱喝多少喝多少。


    这顿饭吃到最后,两人互相都没再说一句话。


    怀央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不想跟温九儒说一个字。


    温九儒是又气又没办法,更是琢磨不透从昨晚回来,怀央就一直有些冷淡的态度是怎么想的。


    这顿饭吃到了八点半,再开车到明河公馆不过九点。


    怀央回到家,直接上楼钻进了卧室,温九儒则是往一楼阳台走,接到了曹林的电话。


    “你跟我女神吵架了?”曹林贱兮兮的,“刚我有事给顾小碗打电话,她说你俩有情况。”


    “”


    温九儒站在阳台上,扯了下领口,拧眉:“没事,挂了。”


    “诶诶诶!”曹林在那边叫住他,“我真是好心啊。”


    “你好心?”温九儒冷笑,“我看你巴不得我死。”


    曹林嘿嘿一笑:“倒也没有这么狠毒。”


    温九儒没再理他,手机拿下来就要挂电话。


    曹林再次在那头叫住他,这次没耽搁,手机直接甩给了李延时。


    “你俩吵架了?”李延时拿过手机问。


    李延时本来不想管这事儿,但想到自己,还是决定积点德,行个善。


    毕竟这种东西都是风水轮流转。


    那端温九儒没说话,李延时又问了句:“怎么回事?”


    温九儒再次扯了下领带,弯腰,扶住面前的棕木栏杆。


    轻吐一口气:“你说她那脑子怎么想的,她还给顾小碗买药?她怎么不给全店每桌每人都买一盒?”


    “怀央,”李延时想了下,给怀央找借口,“她比较善良,爱照顾人。”


    “那她怎么不照顾我?”温九儒轻呵,挤出来一句。


    “可能你看起来不需要人照顾。”李延时开始胡诌,“自理能力比较强。”


    “”


    温九儒冷笑一声,把手机按了。


    这面怀央上了楼,扔掉包,开始在四人小群里发微信。


    HY:温九儒是不是有病?


    HY:我为什么还要给他前相亲对象买药?


    天下闺蜜的一贯宗旨,不问是不是,也不问对不对,先上去一通乱骂。


    夏琳:什么???他是不是想出轨!!


    林怡然:渣男!怎么能这样呢!!


    李嫣然:确实有病。


    怀央坐在床边。


    HY:而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HY:我又没有惹他


    夏琳:卧槽!他还凶你???


    林怡然:他凶你了?


    怀央捏着手机想了下。


    HY:也没有。


    其实温九儒的态度算挺好的。


    只是没有像平常说什么都带三分笑的样子。


    怀央抓了把头发,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目光再次滑向手机时。


    突然意识到,好像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情绪很少波动。


    即使因为某些事情不高兴,或者烦闷,也基本很快就能过去。


    但最近跟温九儒的事儿,太容易牵动她的心绪了。


    这不太正常。


    怀央眉心微微蹙起。


    事情好像有些脱离她的把控。


    这让她有些不安。


    而且因为她这莫名的情绪波动,最近一段,她对温九儒的态度也不算好。


    怀央把手垂下来,按着眉心,心情平静了些。


    手机还在震。


    她低头看过去。


    夏琳:他没凶不是还好吗?


    夏琳:那你这么烦干什么。


    HY:我有病。


    夏琳:


    夏琳:这咋突然还骂人呢


    两秒后,李嫣然忽然甩了句。


    李嫣然:你是不是喜欢温九儒?


    怀央还没回,夏琳在那边狂轰滥炸了几条。


    夏琳:怎么可能??


    夏琳:我曾一度怀疑她从出生就吃了绝情丸。


    夏琳:从小到大追她的人没二百也有一百。


    夏琳:要不是法律规定不能跟钱结婚,她现在的老公能叫人民币


    怀央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一条条消息。


    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


    HY:再说吧。


    回完,手机抛掉,怀央整个人向后,再次仰面把自己扔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的吊顶。


    手扬起,遮在眼前。


    像是突然进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这感觉新奇又离谱。


    怀央就这么躺着看了会儿天花板,突然想到药还在她包里,没给温九儒。


    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包,掏出那两盒藿香正气水,从床上站起来,推门往楼下走。


    温九儒从刚挂了电话直到现在,还站在阳台上。


    烟燃掉了三支,他还是没想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对怀央。


    听到楼梯上的声响,温九儒转过去。


    烟掐灭,散了下味道,拉开玻璃门,重新走回客厅。


    怀央正站在厨房烧水。


    大概是快烧好了,面前的水壶“咕嘟咕嘟”响。


    温九儒迟疑了下,走过去。


    绕到怀央身后,从冰箱里拿了瓶凉的矿泉水出来。


    他不知道要开口跟怀央讲些什么,才能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得再近些。


    水刚拿出来,瓶盖都没拧开。


    左侧的人转了身,抽过他手里的水。


    温九儒一怔,没明白。


    怀央心里太乱了,没注意自己的表情,转过去拿温九儒手里的水是皱着眉的。


    这表情落在温九儒眼里,被他下意识翻译成了“她不太高兴”。


    温九儒虚握了一下空着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怀央手也一顿,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拿他水的行为。


    “我想喝点凉的。”哑了两秒,她这么说。


    温九儒无可无不可,抬眼看了下空空如也的冰箱。


    没水了。


    他压上冰箱门。


    怀央拿着水转过去。


    眼睫垂了垂,盯着面前的烧水壶。


    刚在药店不是说自己肠胃不好非要两盒药?


    这会儿又从冰箱里拿水是想干什么。


    热水壶的“咕嘟”声逐渐降下去。


    水烧好了。


    怀央从头顶拿了两个杯子。


    倒了两杯热水,一杯放在吧台上,端起另一杯转身要往楼上走。


    温九儒看着即将要从銥嬅面前走过的身影,开口问:“明天去学校吗?”


    “去。”


    怀央点头。


    温九儒轻微地蹙眉。


    先前周六她都是留在家的。


    “中午跟夏琳她们一起吃饭?”温九儒又问。


    “对。”


    “晚上回来吃吗?”


    怀央想了下:“不一定。”


    怀央觉得自己这两天都不太适合跟温九儒呆在一起。


    她的心太乱了,她需要点时间。


    琢磨一下温九儒是个怎样的人,对她又是怎样的想法,还有——她这突如其来的紊乱,又究竟是乱到了何种程度。


    话说完,温九儒没再问她问题,怀央也无意攀谈。


    端着水杯上了二楼。


    楼上关门声响起时。


    温九儒向后半步,靠在冰箱上,抬眼看远处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


    明亮的玻璃切片,刺得人眼睛发酸。


    又或者,酸涩的不仅仅是眼睛。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怀央对他的态度一直都不算好。


    或者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有些冷漠。


    该说话也说话,没呛他,也没跟他吵架。


    但温九儒


    他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相互捻了捻。


    垂眼。


    但他有些受不了。


    尽管他知道怀央可能并不喜欢自己,但至少他希望她对着自己时,能是笑着的。


    而不是像现在,总是不痛不痒。


    所以是因为昨晚的接吻吗?


    温九儒眨了下眼,缓解被灯光刺痛的眼睛。


    即使已经结了婚,即使怀央并没有表现出不愿意,即使他有很多想对怀央做的事,但他面对她时,还是克制了再克制,


    两人仅有的几次亲密接触,都是始于怀央的撩拨。


    他不可能也不会,擅自,主动地对怀央做什么。


    既是怕她不愿意,也是怕她后悔。


    昨晚——


    温九儒微压着下巴,目光久久地落在厨房的白色瓷砖上。


    昨晚是他没有经受住诱惑,没把持住自己。


    所以,她现在是后悔了吗?


    怀央回到二楼房间,压上门后,靠着门板站了会儿。


    后来回过神,又掏出包里的电脑,想把今下午只字未动的论文写一点。


    电脑刚打开,门口传来敲门声。


    怀央起身,过去开门。


    门打开,她视线先是落在一楼吧台的杯子上。


    紧接着拧了下眉。


    杯子没动。


    身前这人应该是没喝。


    “怀央。”温九儒很少这样喊她。


    怀央收了视线,正想着水估计又凉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叫她的人。


    男人抿着唇,眉眼微垂。


    “你心情不好吗?”他突然问。


    怀央一愣。


    她见过温九儒很多面。


    懒散的,漫不经心的,不咸不淡,冷嘲热讽的,再或者不可一世的。


    但此时的他有点奇怪。


    和这些面都不一样。


    像个英勇善战,战无不胜,却独独在此刻战败的将领。


    “没有。”怀央摇了摇头。


    她真的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在想事情。


    怀央刚想解释,又听温九儒道。


    “那你,”他顿了下,“那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淡。”


    男人声音很轻,尾音散落在走廊昏黄的光线里。


    他看着她,绷唇,眼角眉尾都压得有点低。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温九儒这样,恍惚间怀央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


    她抓不到头绪,却意识到,在这根线的尽端,好像叫心疼。


    莫名的,她有些心疼此时的温九儒。


    “温九儒,我不是。”怀央张口,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语调降下来,斟酌着词句。


    两人之间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温九儒在她声音再次响起前,重新开口。


    “如果是因为接吻的事,”他语调再次放低,“那以后不会了。”


    “抱歉。”男人语气有些落寞地道歉。


    作者有话说:


    心已经乱了,离知道暗恋还会远吗!!(十三怒吼)


    ? 第 52 章


    怀央垂在身侧的手, 手指微微蜷缩。


    她能感觉到温九儒对自己好像不一样。


    也终于肯承认自己那颗从来都坚硬无比的心在为他史无前例地摇摆。


    怀央很轻地叹息了一下。


    又开始摆烂地想,要不就这么着吧。


    她也不想琢磨了,就顺其自然。


    如果真的想靠近, 那就靠近。


    她一直自诩不做作也不矫情。


    没想到二十多年,这么唯一一次犯矫情,竟然是在温九儒身上。


    “温九儒?”怀央抬头喊面前的人。


    温九儒一直靠墙而立看着她。


    怀央这番想了很久的时间。


    但他并不着急, 对她,他总是有很多耐心。


    “嗯,你说。”他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怀央舔了舔唇, 思路清晰:“接吻的事情是我的问题, 但它不是个错误, 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态度冷淡是我在想事情没有注意, 不是对你有意见,你也不要误会。”


    温九儒嗓子空咽了一下,看着她, 点头。


    心里如释重负,再次松了口气。


    再接着, 温九儒发现怀央好像有哪里也不一样。


    她既没有随意地调笑, 也没有刻意卖乖, 这些话是认真说的。


    温九儒从倚着门框的姿势站直, 又恢复往常那种懒懒的样子。


    “那没事, 我就走了。”


    温九儒说完正准备转身下楼,却被怀央拽住。


    他停了步子, 看过去。


    怀央对上男人的视线。


    她眼神微动, 默了下, 终于妥协般,拉住温九儒往楼下去。


    “你不是不舒服吗,我刚烧了水,你为什么不喝?”


    因为被拉住往楼下拽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


    温九儒视线越过怀央的肩膀,落在她的耳朵上。


    他看到怀央耳朵动了动,再接着


    不知道是他看错了,还是光线问题。


    怀央耳尖有些红。


    是在害羞吗?


    他拿不准。


    怀央拉着他走到厨房,摸了摸那杯水。


    倒掉,又重新接了一杯,塞进他手里:“今天有点困,我先上楼睡觉了,明天去学校,晚上回家吃饭。”


    晚上回家吃饭


    她强调。


    温九儒攥着手里的杯子抬了抬眼。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厨房冷白色的灯打在她的身上,灯光不算温暖,她的表情却柔和。


    “那我先上去了?”怀央拍了拍他的肩,又指了下楼上。


    温九儒点头:“好。”


    怀央也点点头,和他擦肩而过,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下午怀央回来得早。


    家里没人,温九儒还在公司。


    “就先前那个授权书的单子啊,”夏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放哪儿了?”


    怀央进了书房,走到自己的那个桌子旁。


    一手举着跟夏琳的手机,另一手把抽屉一层层拉开。


    都没有。


    授权书的单子就是薄薄一张纸,她也不太记得放哪了。


    “能再重新打一张吗?”怀央问。


    夏琳犹豫:“估计不行,上面还有两个师弟的签名,他们最近都不在临安。”


    “那我再找找。”


    怀央站在书房中间,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右侧书架时想到,是不是夹在之前看的某本书里了。


    书房里的这书柜很大。


    在进门的右侧,整一面墙都是,从上到下,有七八层。


    左边三分之二的部分是敞开式的,右边剩的那点被几个玻璃门挡着。


    怀央站在整个书架前,视线在上面一排排扫着,去找被自己翻过的那两本书。


    前两周有天晚上,她和温九儒都在书房。


    怀央当时视线落在对面这个书架上,无意中提到想拿两本看看。


    温九儒走过去,帮她把想要的抽了出来。


    把书递给她时,温九儒说让她看完放他书桌上就好,书架里的书摆放都有自己的位置,她可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所以那两本书被温九儒插在了哪儿?


    此时,怀央站在书架前,眼神再次从下往上滑,落在右侧最上层的玻璃门后时,终于找到了自己当时看的其中一本。


    她往前两步,扬手试了试,有些高,她拿不到。


    怀央转身绕到后面,把自己的椅子搬了过来。


    踢掉拖鞋踩在椅子上,打开了那个玻璃门。


    有了脚下椅子的加持,她很轻松地就摸到了那本书。


    “找到了吗?”夏琳在那边问。


    “等下。”


    书插得有些紧,不太好拿。


    怀央用肩膀夹着手机,解放出两只手。


    使了些力气,终于,书被抽了出来。


    但因为夹得太紧,有摩擦,书被抽出来的同时,带掉了旁边的一本。


    “啪”一声,是旁边那本掉在地上的声音。


    怀央低头去看。


    好像不是本书,是个相册。


    软皮的相册,很薄,也很轻,所以才会被她抽手里这本时带出来。


    相册里的照片好像不是全被夹进去的。


    这么摔在地上,有几张掉了出来。


    怀央站在椅子上,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但模糊中却觉得那几张照片有些熟悉。


    她从椅子上下来,半蹲下,去捡地上的照片。


    紧接着,看清照片上是什么的她愣住。


    是当年去宾大的第一年,那场脑科学竞赛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她并不认识,但有些印象,是当年比赛时别组的成员。


    当时那场比赛她准备了很久,跟卢雨熬了几个大夜,最后不负努力拿了第一。


    所以对当时的情景和人都记得很清。


    她不会认错。


    但——


    前两个星期,夏琳和卢雨来吃火锅那次,晚上在书房,她还给温九儒讲过这件事。


    甚至还给他看了张自己的照片。


    说是当时在场的一个摄影师,要给大家留念,她不喜欢拍照,但还是被卢雨拉着去拍了一张。


    温九儒当时的反应像是毫不知情。


    但为什么他会有那时候的照片?


    “央央?”好久没得到回音的夏琳再次喊她,“找到了吗?”


    怀央回了神,打开手里的书。


    翻了几下,把授权书的那张纸从里面抽了出来。


    “找到了。”怀央回答她。


    接着,怀央视线重新落回躺在面前的那本相册上。


    黑色的软皮相册,还合着。


    除了周边掉出的几张外,什么也看不到。


    怀央犹豫了两秒,终于是探了手,打开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只有二三十张的样子。


    夹的也不工整,有的页里空着,有的页里却被塞了四五张。


    像是温九儒的风格,随意的不能再随意。


    但无一例外,每一章照片都来自那年的脑科学竞赛。


    照片上是当年参赛时的选手。


    翻到倒数两页,她看到了卢雨。


    再接着,很明显,卢雨这张照片后还有一页,里面还夹了一张。


    “央央。”电话那端的夏琳再次喊她,“找到了你帮我张照片过来,我要往系统上传。”


    没得到回音。


    夏琳疑惑地又喊了一声:“央央,你在听吗?”


    “在。”怀央回答她,“等一下。”


    怀央的手还停在卢雨那张照片上,没往后翻。


    她突然想起来,当时那个摄影师,确实以官方留念为理由,帮当时在场的每个参赛选手都拍了一张,事后也把照片都发给了他们。


    那摄影师确实是当时官方的工作人员,拍照的技术很好。


    同组的几个同学收到照片后都很满意,一直说运气这么好,参加个比赛最后赢了不说,还有人免费帮拍照修图。


    “你以前认识温九儒吗?”怀央突然问夏琳。


    夏琳一愣,不知道怀央为什么会这么问:“没啊。”


    怀央点头,压在卢雨那张照片上的手,食指轻刮了一下照片的边缘。


    然后终于是下了决心般,把卢雨的那张翻了过去。


    夹在整个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是她的那张。


    两个星期前,她扳着电脑让温九儒看,还问他好不好看的那张。


    被工工整整地夹在相册的最后一页。


    甚至在四角的地方还贴了透明胶带,保证照片在透明纸里不会歪。


    怀央半跪在地上,握着手机的手垂下去。


    散落的照片和打开的相册还好好地摊在她面前。


    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抽丝剥缕,逐渐变得清晰。


    接着便开始在她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那天吃饭,卢雨好像对她和温九儒结婚,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怀央坐在地上,手又在自己那张照片上摸了一下。


    她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端的夏琳感觉到了怀央的异常。


    她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等着。


    几秒后,夏琳再次听到怀央的声音。


    “先挂了,我有点事要给卢雨打个电话。”怀央说。


    夏琳说了句好,再接着,听筒里便是“嘟嘟——”的忙音。


    怀央半跪在书是棕红色的木地板上。


    被巨大的冲击砸中,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再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坐在地上,拿着照片拨了卢雨的电话。


    卢雨上周回了美国。


    12个小时的时差,此时那边是凌晨两点。


    卢雨是个夜猫子,三四点睡都是常事。


    电话接通,对面人的声音听起来果然是清醒的样子。


    “怎么这时候打给我?”卢雨问。


    怀央靠在身后的书架上,抿唇,喊她:“卢雨。”


    卢雨右手还握在鼠标上滚动着。


    闻言“嗯”了一声,又问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认识温九儒?”怀央问。


    卢雨滚着鼠标滚轴的手一顿,没做声。


    她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卢雨不确定电话那端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也不确定温九儒想不想让怀央知道这件事。


    正犹豫,又听听筒那边的人说。


    “我在温九儒的书房看到了当年比赛的照片。”


    卢雨叹了口气,手从鼠标上拿下来,倚上身后的靠背,终于承认:“对。”


    得到准确的答案,怀央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身体再次往后靠了靠。


    “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怀央轻声。


    电话那端的卢雨沉默了一会儿,怀央能感觉到她的纠结。


    半晌,卢雨开口。


    “当年温九儒找到我哥,希望我能跟你一起租房,国外那边不比国内,治安不好,他也怕你自己一个人,遇到不好的室友,没人照顾。”


    卢雨话音落,过了几秒,又听到那端怀央的声音响起,依旧很轻。


    “那比赛呢?”


    卢雨回忆了一下:“比赛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那段时间他好像确实来过费城一次,我哥刚好也来这边出差,我们三个一起吃过一顿饭。”


    书房空荡,卢雨的声音一句句从听筒里传出来,仿佛回荡在此时只有怀央一个人的房间里。


    怀央点头,两秒后才意识到,是在打电话,点头卢雨看不到。


    “我知道了。”怀央声音莫名有些哑。


    怀央也不是没有脑子,卢雨寥寥几句话,让她知道了大概的故事走向。


    察觉到怀央想要挂电话,卢雨想了想又说:“温九儒和你之间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可以问一下他或者他的朋友。”


    怀央一愣,深深地吐了口气,心里像被什么激了一下,再次震颤。


    仅仅是在外托人照顾她已经


    竟然还有吗?


    电话挂了,怀央捏着手机坐了会儿,再次拨出去一个电话。


    李延时轮班,今天在家,刚起床,没想到拿起手机,屏幕和上跳的来电显示是怀央。


    “喂?”他接起来。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点事情。”怀央开口。


    李延时轻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猜到了怀央想问什么。


    毕竟除了那件事,怀央没什么理由跨过温九儒给他打这个电话。


    李延时从卧室出来,走到厨房,点开咖啡机:“你说。”


    对面人犹豫了一下,往常清淡的声音却因为迟疑而变得拖沓。


    “温九儒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她问。


    李延时靠在橱柜前,听着身旁咖啡机开始工作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怀央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她潜意识知道这件事就像潘多拉魔盒,问出去就相当于开弓再也没有回头箭。


    如果没有想往前走,她不该问的。


    她知道。


    可是,


    怀央看了看垂在腿上的手,屈膝,抱住了自己的腿。


    可是这条路的尽端是温九儒。


    下意识的,她遵从内心,想多探寻一些。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想再知道一些。”她低低地问,“你能告诉我吗?”


    良久,电话那端的李延时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温九儒想不想说,但我觉得,”李延时顿了下,“我觉得温九儒做的那些事情总应该让你知道。”


    怀央点头:“嗯。”


    “温九儒在宾大旁边有个公寓你知道吗?七楼。”


    李延时的话一出来,怀央脑子里再次炸开。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运气好,就连夏琳也总这么说。


    因为运气好,所以在当年刚开学租房很难的情况下,才能租到那么好的公寓,价格不贵,小区环境和房子本身也都很好。


    怀央思绪飘得有些远,一时没讲话。


    那侧李延时接着说:“还有十二年前,在二高前的那个超市,收银员是不是多给过你两瓶饮料?”


    “对。”怀央有些温吞地应道。


    “是温九儒结账时多结的。”李延时肯定了她的想法。


    十二年前的一桩小事,李延时能想起来,是因为闻声。


    先前那晚看到怀央的毕业照,他就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后来因为闻声,他想了起来。


    那天刚开学不久,他和温九儒中午吃饭的时候出校,去那家超市买东西。


    结账时,从外面急匆匆闯进来一个人。


    他的新同桌,那个天天催他交作业,脾气特别臭的学委。


    闻声进来之后逮住他们身后的两个女孩儿,问其中一个,她的猫是不是不在了。


    李延时后来模糊的想起来,那个被问猫是不是不在了的女生好像是怀央。


    接着自然而然就想起温九儒结账时多结的那两瓶饮料,让店员给身后的人。


    当时曹林也在,两人还调侃过温九儒。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温九儒对哪个女生释放了善意。


    所以李延时一直都有些印象。


    手机那头的怀央彻底没了声音。


    李延时把手机换了个手:“还有两件事,我没问过温九儒,不确定是不是跟你有关。”


    “你说。”


    “前几年温九儒出差,特意绕过一次宾大,去看了场脑科学竞赛,后来我查了一下,那年得第一名的组里有你的名字。”


    “嗯。”


    李延时手敲在橱柜的大理石台面上,想了想,说出最后一件事。


    “温九儒本科在国外读的,大一那年特别忙,一整年都没回过国,却在最后要考试的前夕执意回来了一趟,在国内呆了两天,时差都没倒好就赶着回去参加考试。”


    怀央搭在身侧手虚握成拳,声音都有些颤:“什么时候?”


    “你高考那两天。”


    怀央想到温九儒一个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人,却对高考的时间和科目都记得那么清楚,还说给人送过考。


    以及那辆在她自行车坏掉之后,开到她面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助的网约车。


    怀央听到那端李延时因为有事要跟她挂电话的声音。


    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紧接着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滑了下去。


    所以,一直以来,每个她自以为运气爆棚的瞬间。


    都是因为温九儒吗?


    怀央不知道自己在书房的地上坐了多久。


    再次起来,看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她去厨房烧了水,捧着杯子又站了会儿,给温九儒发去了一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温九儒说临时有个饭局要去,到家可能要八点多。


    放了手机,怀央回了书房。


    她不大饿,没吃饭,面前的电脑开着,一直坐到了晚上八点半。


    楼下响起开门声。


    没多久,脚步声从门外的楼梯上传来,再接是另一侧次卧房门关上的声音。


    应该是温九儒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十几分钟后,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温九儒推开书房的门,看到坐在里面的人。


    男人仍旧是黑色的对襟睡衣,鼻梁上的金丝镜框,让他的散漫中夹杂了一些斯文。


    “今天很早就回来了?”温九儒拉开椅子,坐在自己的书桌后。


    怀央点头:“中午吃过饭就回来了。”


    温九儒“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白天开会时的资料。


    怀央没动,一直侧头看着他。


    大概是女人的视线太炽热,温九儒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过去。


    “怎么了?”问她。


    怀央目光收回来,看了眼正对着的书架。


    下午从书房出去前,她把东西重新收拾好,放回了架子上。


    “下午夏琳问我要授权书,我一直没找到,后来想起来夹在了先前看的一本书里。”


    话音落温九儒眼神闪了下。


    两秒后他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怀央答,紧接着再次看过来,“还看到了一本相册。”


    怀央食指在面前桌子的表面摸了摸。


    房间里很静,静到甚至能听到两人的电脑因为发热,主机内风扇响动的声音。


    怀央垂眸,就那样一下一下的,用食指去蹭电脑键盘的边沿。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不会和谁产生爱情。


    连有血缘的父母都没有对她好过。


    又要怎么让她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即便年龄大了,她因为孤独会跟谁在一起,她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是往前迈的那个人。


    大概是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有个人过来跟你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她上下打量一下这个人,觉得还不错,那就这么着吧。


    怀央视线往右,落在手边的键盘,再转回来,又滑到自己的指甲。


    可这是温九儒。


    怀央盯着自己的手指。


    她不想原地不动。


    她想往前走走,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我?”


    怀央抬头,目光落过去。


    两米外,另一张书桌后的人,也静静地看着她这一侧。


    男人靠着身后的椅背,右手搭在桌面上,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


    唇线轻抿,模样一如既往有些散漫。


    即便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怀央还是看到了他轻滚了一下的喉结。


    像是在迟疑什么。


    怀央视线落在他的右手。


    温九儒其实烟吸得并不多,只是偶尔。


    银色的打火机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慢悠悠地转着一个又一个圈。


    金属表面磕在木质书桌上,发出细微响声。


    “心里学上讲,大多数人在撒谎或者紧张时都会有习惯性的动作,签合约前我们见过三面,第二次在火锅店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第三次在那家猫咖,你说我聪明通透适合结婚,”怀央直直地看着那处,顿了下,“你都转了你的打火机。”


    温九儒终于开口,喊了她一声,声音里有被戳破的干涩。


    “怀央。”


    怀央抬头看向他,声音很轻,带着些颤意。


    “温九儒,所以你是在说谎还是在紧张?”


    作者有话说:


    ? 第 53 章


    温九儒松了手, 银色打火机倒在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


    男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金丝眼镜。


    他垂眼,两手交握在身前。


    笑了下, 像是认命地妥协。


    “嗯。”他很低地应了一声,“认识。”


    怀央看着他,看着他交握在身前指节干净的双手


    看他因为半垂头的动作, 而掉下来的前额碎发。


    片刻后,温九儒再次抬头,对上怀央的视线。


    他眼神温柔,灰色的眸子里印着她的身影。


    怀央轻声开口, 一件一件事情问过去。


    “宾大的那个房子是你的, 你也认识卢雨。”


    “嗯。”


    “你去了费城, 看了那场比赛,摄影师也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给我们拍的照片。”


    “生活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所以你也不喜欢拍照,但我觉得这是你生命里很值得纪念的瞬间,我想帮你留下来, 不想你遗憾。”


    温九儒声音温和,解释着让摄影师帮忙的初衷。


    怀央再次垂眼, 指腹划过键盘的边缘。


    “那高考呢?还有那辆车……”


    “车是家里的。”温九儒垂眸, 轻笑, “那天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看到你车坏, 我让家里的司机送你过去,自己打车去看了你考试。”


    “为什么?”怀央喃喃问。


    “你很努力, 怀央。”温九儒看她, “你那么努力学习, 应该有回报,我想看你安稳地走进考场,再从考场喜笑颜开地走出来。”


    温九儒一句句,语音温柔,却落地有声。


    “你只需要好好的往前走,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你应该有光明坦荡的前途,和无限风光的未来。”


    男人的话很轻地落在地上,话里的分量却又远不止这个重量。


    怀央轻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那十二年前?”


    “那天,我在便利店外听到了你和夏琳的对话。”温九儒回答她。


    怀央抬头,目光再次落向两米外的人。


    男人右手搭在桌面上,两指轻敲着手下的台子。


    他温声开口。


    “怀央,你跟我很像。”


    “我不是神佛,渡不了自己。”


    “可我想渡你。”


    一声声落下来,不知道敲在了谁的心上。


    怀央睫毛微颤。


    她想,很难有人不为温九儒的这些话动容。


    这个人,他知道你的喜好,想弥补你的遗憾。


    看到你的努力,赏识你的付出。


    看到你的苦难,想救你于水火之间。


    “温九儒。”怀央轻叹了一声,抬头看他。


    两人隔着两张桌子遥遥对望。


    在长久的沉默,墙上老式时钟的钟摆再次敲响时。


    温九儒听到怀央轻声说:“你对我来说好像确实不一样。”


    温九儒看到了她眼神里的松动,有一瞬间那句“我们要不别离婚了”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想了想,终是忍住。


    从她昨晚态度软化,再到今天,左右不过24小时。


    他太了解她。


    封闭了二十多年的人,不可能一天之内,就能从她的那个屋子完全走出来,“呱唧”一下站在他面前,说我爱你。


    是他擅自闯入她的生活。


    总要给她时间,慢慢走过来。


    慢慢爱上他。


    温九儒微勾唇,又摸过那个银色的打火机。


    没有转,只是指腹在上面轻轻蹭了下。


    她这样的人,已经肯迈开步子朝他走了,他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


    关于怀央的问题,温九儒早就想过。


    他想,人这一辈子的热情和精力都是有限的,给了这个就不可能给那个。


    这么多年,他把所有的热情和耐心都放在了她这儿。


    不仅是这十二年的,还透支了以后几十年的。


    所以,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其他的人。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一辈子可以等。


    对她,他有很多时间。


    怀央舔了舔唇。


    她想到昨晚温九儒在她门口说的那句抱歉。


    突然的,她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说点什么。


    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让温九儒心安一点。


    即使她的喜欢远不如温九儒来的重。


    “温九儒,我好像确实有点喜欢……”


    温九儒很温和地打断她:“怀央,不着急。”


    他偏过视线,放了手里的火机。


    起身走过去。


    两步走到坐着的女人身前。


    怀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搭在键盘上的手一顿,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不明显,但温九儒看到了。


    温九儒眼睫微垂,唇边带着温和的浅笑。


    他抬手帮怀央把电脑合起来,然后侧身,半垂头,看向她。


    “回卧室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怀央眨了下眼:“可是……”


    温九儒一手扶在桌沿,一手撑着她座椅的扶手,微俯低了些身子,看着她。


    目光柔和:“不着急,你不要因为觉得愧疚就强迫自己回应我,不要做任何违背你自己意愿的事情,我希望你开心,怀央。”


    “温九儒。”怀央声音有一丝难掩的触动。


    温九儒接着说:“感觉到了喜欢,你就朝我这里走一点,觉得不喜欢想犹豫,就可以站在原地犹豫,怀央,不要逼自己,我等得起。”


    怀央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偏过头,去看他撑在自己座椅扶手上的小臂。


    她轻抽了一下鼻子,低声:“温九儒,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


    “没有。”温九儒低笑,“大家一般都说我是疯子,或者变态。”


    怀央被他逗笑,唇角牵动,也笑了一声。


    温九儒帮她收好电脑,又很轻地拍了下她的头。


    “去睡一觉。”


    怀央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抱起自己的电脑往外走。


    温九儒看着她的背影。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几秒后,却又扶着门框探了头进来。


    温九儒还站在她的桌前。


    问门口的人:“怎么了?”


    怀央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手食指屈起,看着有些窘迫。


    温九儒很有耐心地等着。


    片刻后,怀央再抬眼,轻眨了一下,跟温九儒说:“忘了跟你说晚安。”


    温九儒笑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吃过早饭,一个去了公司,一个去了学校。


    临到中午,怀央手机接到几个陌生来电。


    她大概猜到是家里人换了号码打过来的。


    不想接,怀央直接全部挂掉拉黑处理。


    但这换号打电话的行为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晚上。


    晚上六点多。


    怀央实在受不了这持续骚扰,接了一个。


    没想到电话是姜峰打过来的。


    她那个继父。


    姜峰电话里跟她说苏琴生病了,想让她回去看一眼。


    她一直不接电话。


    联系不上她。


    彼时怀央刚出校门,正准备回明河公馆。


    她拿着手机,在校门前犹豫了又犹豫,给温九儒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了,去看趟苏琴。


    虽说她几乎跟家里切断了所有联系,但如果真是苏琴生病的话,她还是会去看一眼。


    毕竟在苏琴再婚之前,也给过她微薄的爱。


    怀央问了姜峰地址和病因。


    姜峰说苏琴做了手术,现在情况不太好,在家住着,让她来家一趟就可以。


    怀央打了车,直接去了姜峰和苏琴住的那个小区。


    姜峰作为海归博士,在十几年前还是很吃香。


    他在临安一所重点本科任教。


    但无奈教的是文科,不太赚钱,和苏琴住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学校分的那套。


    怀央打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找到许久没有来过的那栋楼。


    上楼,敲了门。


    等门拉开,她进去,才知道这是场鸿门宴。


    苏琴没生病,好好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另一侧还有怀保国,她的继母谷婉清,以及同父异母的妹妹怀桉和谷宇。


    当然,苏琴身边还坐着姜岩和姜峰。


    两家人到得这么齐,要干什么不难猜。


    估计是临星的问题太严重,临近破产,实在找不到她,才用了这样的方法骗她过来。


    说到底,还是为了找她帮忙。


    怀央冷笑一声,反手拉门就要走。


    被谷宇扑上来堵住。


    “妹妹,哥求你。”谷宇拉住她,言辞急切,“让温九儒帮帮我们吧。”


    怀央现在看到他这副嘴脸,简直恶心得想吐。


    她嫌恶地看了眼谷宇:“我说了不可能,这种事以后不要再跟我说。”


    怀保国从远处的沙发上站起来,两手在身前搓着,局促不安地往这侧又走了几步:“算爸求你,你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救救……”


    “我为什么要看在你的面子上??”怀央转过去,指着谷婉清,“小时候因为她的话,你打过我多少次你不记得了吗?”


    怀保国声音滞住,尴尬解释:“那是因为你犯错。”


    怀央声音也提高:“我犯错?我有什么错?不是从来都是谷婉清说什么你听什么,没时间也不想听我解释吗?”


    “央央……”苏琴在另一侧喊她。


    怀央打断她:“别这么叫我。”


    苏琴一愣,眼睛红着看向她。


    怀央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


    “我以为你生病才过来的,可你呢?你跟他们一起骗我。你这么做又是为了谁,姜岩还是姜峰?”怀央一口气说完,手有些发抖。


    “你叔叔学校里最近……”苏琴开口。


    怀央笑了声,已经不想再说话。


    所以就是,苏琴也是找她帮忙的。


    她以为至少,现在坐在客厅里的这些,至少苏琴对她还是有些感情。


    远处谷婉清看怀央油盐不进,来了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嘲热讽:“嫁了人,就不管家里的死活了呗,有些人攀高枝也不想想自己攀不攀得上,别什么时候自己掉下来摔死。”


    怀保国拧着眉在后面拍了拍谷婉清,让她别说话。


    谷婉清凤眼一瞥,极其不满地剜了怀央一眼。


    怀央不想争辩,转身又要走。


    谷宇急了,直接揪住她把她往客厅里拖:“你今天必须要给个说法,一家人在这儿求你,你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非要大家给你跪下吗!!”


    又来了。


    又是说她铁石心肠,怀央闭了闭眼,胳膊挣扎着要从谷宇手里抽出来。


    苏琴上前半步,像是劝谷宇不要这么对怀央,但因为那个软性子,到底是往前站了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怀保国那么低三下四地说了几句话,此时脾气也压不住了。


    他眉心拧得很高,等着怀央:“非让我跪下来求你吗?!!”


    怀央挣脱开谷宇拉她的手:“不用谁求谁,不帮就是不帮,你们自己经营不善要倒闭就倒闭,是怪你们自己,为什么要怪我和温九儒不帮你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谷婉清又撇了她一眼,“家里好没你的份儿吗?”


    怀桉上前两步,看了几人一眼,软绵绵地:“是啊,姐姐。”


    怀央彻底怒了,声音完全冷下来:“没有,要不要我帮你们回忆回忆,股份股权和钱都在谁手里?你们有想过我一分一毫吗?不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利益,你们一年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吗??”


    话音落,房间里静了静。


    怀央听到苏琴小声地对身旁的姜峰说:“我就说了她不会同意……”


    姜峰冷哼一声,骂道:“谁能想到她这么狼心狗肺?”


    怀央听够了这些话,没再出声,转身要往外走。


    堵在外侧的谷宇气得抬手把餐桌掀了。


    这桌子正在怀央要往外走的路上。


    桌上有杯子,有碗,甚至还有一个保温壶。


    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各种玻璃制品摔在地上溅起碎片。


    水壶重,杂得最响,碎玻璃渣也更是溅得高。


    怀央离得最近。


    她下意识扬起胳膊,挡在脸和脖子的位置,退后两步。


    却还是被弹起的玻璃碎片,划到了小臂。


    小臂外侧一阵轻微的刺痛,怀央看了眼,是几道细碎的刮痕。


    好在挡了下,没有伤到眼睛和脸。


    手拿下来时,怀央侧眼,看到身旁的苏琴抱着姜岩,很急的在问他有没有被撞倒或者被玻璃刮到哪里。


    姜岩嫌她烦,把她拨开说“没事”。


    苏琴不放心,还是扒着他左右认真看了好几眼。


    怀央连叹气的力气都不再有,她抬脚快步往门口走。


    “怀央!”身后的谷宇叫喊着再次追上来。


    听到这声,怀央嗓子咽了下,拐道进到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掂了把刀。


    她直直地盯着还差两步就到她面前的谷宇,沉声:“别拦我。”


    谷宇脑子懵了一瞬,还没说话。


    后面的怀保国气急,怒吼:“怀央,你还想杀了我们不成?!”


    “别再找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来什么。”怀央视线在房间里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她小臂还挂着血痕,冷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向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能把命泼出去的人,比谁都狠。


    一时没人再说话。


    “咣当”一声,怀央扔掉刀,转身出了门。


    苏琴家是五楼,没电梯。


    怀央从楼上下来,直到走出小区门口,才停住脚,把压在心头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晚上七点半,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站在苏琴家的小区门口。


    身前身后都是茫茫夜色,斜上方的头顶挂着一轮弯月。


    月光明亮,她的心却不明亮。


    怀央不难过也不悲伤,就只是单纯的累而已。


    刚谷宇掀桌子她往后退时,不小心崴到了脚,现在缓过神,开始隐隐作痛。


    手臂上的刮痕倒还好,她从小磕磕碰碰太多次,疼痛阈值一直很高。


    苏琴家的小区有些偏,不好打车。


    怀央想了下,给温九儒的司机杨叔打了个电话。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叔那边没有接。


    怀央动了下脚踝,还是疼,叹了口气,犹豫着给温九儒打了个电话。


    温九儒接到电话时正在去应酬的路上。


    一个多小时前怀央给他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他想了想,应下一个本不打算去的应酬。


    “你现在有事吗?我脚崴了,不好打车,杨叔的电话”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男人的声音直接从听筒传来。


    怀央捏着电话,抬了抬头,视线再次落在远处挂着的弯月上。


    莫名觉得好像心安不少。


    好神奇,只是听温九儒说了句话而已。


    怀央往前几步,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


    身后是一颗巨大的榕树。


    树上叽叽喳喳,不知道是什么鸟在鸣。


    十几秒后,温九儒收到怀央发来的地址。


    是苏琴家,离他现在的地方很近,开车十分钟就能过去。


    温九儒把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中控台,皱眉,还是问她:“为什么会崴到脚?”


    怀央轻“啊”了一声。


    她没有跟人讲自己悲惨遭遇的习惯,就像她难过了永远不会寻求安慰。


    但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浓郁。


    她坐在路边,抱着自己的双腿,有了些想跟温九儒讲的想法。


    怀央看着自己右臂的刮痕:“苏琴没有生病,他们骗我来的,还是想找你帮忙,我拒绝了,发生了些争执”


    女人说话的语调很慢,一字一句,声音又低又软。


    温九儒挑了个红灯最少的路线,想把车快点开过去。


    怀央不想温九儒开车给她打电话,两人没说几句,催着他挂了。


    电话挂断,怀央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里。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可能跟这两家人有任何联系。


    又想,温九儒说来接她。


    好像她真的有地方可以去了。


    明河公馆的门永远在为她敞开。


    十分钟后,怀央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来。


    “前面出了车祸,我车开不进去。”温九儒把车停在路边,开门下去,“你把微信的位置共享打开,我去找你。”


    苏琴家这边太绕,温九儒没来过,怕不开定位找不到怀央。


    怀央很听话,挂了电话,点进微信,打开了实时位置共享。


    她进到地图的下一秒,看到画面上又多了个橘色的标志。


    温九儒离她不远,在前面两个路口的地方。


    那个橘色的标志,箭头朝向她这一侧,正在朝地图上她这个一动不动的蓝色标志移动。


    怀央突然鼻子一酸。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


    却在此刻嗓子发干。


    地图上那个橘色的标志就在这么一点一点靠向她,箭头永远在朝着她的方向。


    就像有人会永远坚定不移,主动赤诚地走向你。


    永远。


    温九儒来的速度很快。


    不过三五分钟,地图上橘色的标志已经移动到了怀央左手边的巷口。


    她转头看过去。


    这片小区,因为地方偏,没什么路灯。


    远处巷子尽头,是一片看不到头,让人绝望的黑暗。


    然而两秒后,巷子后的天空却炸出几声礼炮,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礼花,炸亮了半个夜空。


    怀央突然想到,今晚有个国家性的运动会在临安体育场举行开幕式。


    礼炮正来自体育馆的方向。


    紧接着下一秒,巷口转过一个人影。


    那人背后的天上还在绽放着各色礼花,几秒前还一片漆黑的巷口,却在这一刻,天空大亮。


    原先墨色的黑夜,突然间,恍若白昼。


    浓浓夜色里,有人踏着光亮而来。


    怀央在这耀人的光里眨了下眼睛,眼尾再次发热。


    温九儒走近,怀央看到他衬衣领口微扯,袖子也被凌乱地挽在肘间。


    应该是来的路上,有些慌乱。


    明明只是三五分钟的路程,怀央莫名,却在他身上看到了风尘仆仆。


    温九儒轻喘着气,在她面前蹲下。


    “出了什么事?”看着她,“我来接你。”


    怀央看着他的眼睛。


    男人眼神认真,温和,深灰色的瞳仁里有她的影子。


    只有她的影子。


    怀央再也忍不住,前额轻抵上他的肩头。


    轻叹:“你怎么这么好啊,温九儒。”


    作者有话说:


    ? 第 54 章


    温九儒抬手抚上她的后脑:“他们还在楼上?”


    怀央靠在他肩头点了点头。


    温九儒嗓子轻咽了一下, 跟她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温九儒放开她,起身。


    怀央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他, 眉心微蹙:“你要干什么?”


    “上去跟他们说两句。”温九儒坦言。


    温九儒看她神情担心,想了下宽慰她:“我不动手。”


    怀央楞了下,意识到温九儒误解了她的意思。


    摇头解释:“不是怕他们挨揍, 是他们人多,我怕你打不过。”


    “他们被揍的话是应该的。”怀央想了下又补了句。


    温九儒眼神微顿,轻眯眼,无奈地笑了下。


    她倒是坦诚。


    温九儒握着她的手腕, 把她拉自己的手拿开。


    “只是上去说两句话。”男人语气平和, “我不希望他们再找你。”


    怀央没松口, 还是有些担心,看着他。


    温九儒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保证。”


    三分钟后, 温九儒上楼敲开了苏琴家的门。


    当然,没忍住,“说话”的方式还是残暴了一点。


    谷宇离门近, 他开的门。


    门打开,他连温九儒的脸都没看清, 直接被掐着脖子顶在了墙上。


    客厅里的人一瞬间全都愣住, 站起来就要往这边走。


    温九儒掐着谷宇的右手没松, 左手扬起, 指向众人。


    “谁他妈都别给我动。”


    温九儒很少骂人, 他一向能动手绝不动口。


    如果什么时候他说了脏话,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温九儒表情淡淡, 手上的动作却不是。


    他薅着谷宇的衣领再次把他往墙上按了按;“我是不是说过, 别他妈再找她。”


    “说说过”谷宇在温九儒的手下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还有你们。”温九儒笑了下, 手上的劲儿没减,侧头看下屋子里的其他人。


    谷宇还在温九儒的手下挣扎,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哥,我们高中同学我们还有高中的情谊,前几年你那么帮我”


    温九儒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扔在地上。


    冷笑:“不是因为她,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会跟你有什么联系吗?”


    谷宇坐在地上,揉脖子的手顿住。


    他一直以为温九儒这些年对临星的帮助是念在往日的同学情分。


    谷宇刚才的两句话,也让在场的都知道了温九儒是谁。


    怀保国看着客厅中央站着的年轻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年事已高,又管着个公司,实在拉不下脸面在这个时候求温九儒什么。


    温九儒看着他们,半勾着唇,眼里却没有什么笑:“她耳朵的事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自己倒是找上来了。”


    怀央左耳后的疤是两个月前跟这些人发生争执被划的。


    他起先不知道,以为是怀央自己在家发生的意外。


    知道实情,是在几天前。


    苏琴眼睛红着,怀央终究是她的女儿。


    她上前半步,看着温九儒,吞吞吐吐:“央央她到底是我的孩子”


    温九儒看她一眼,打断:“你还知道?”


    地上的谷宇眼看温九儒确实不给面子,又变了副嘴脸:“我可以告你!”


    “你觉得你能告得赢我吗?”温九儒淡淡瞥他一下,接着再看向面前的这些人,“她以后跟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再有事找她先经过华泱的律师吧。”


    说罢,温九儒再没留恋,转身往玄关处走。


    从楼上下楼,站在门洞口,温九儒给周毅打了个电话。


    这几年华温扶贫式的跟临星合作过几次,也投了些钱进去。


    温九儒本是想着家里生意做好了,她总能好过一点。


    但事与愿违。


    这个家无论好坏,她好像总是占不到半分好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己走向她。


    电话里温九儒吩咐周毅把先前投在临星的钱全部撤出来。


    这无疑是加速了临星破产的步伐。


    但这都没关系,要不是他的帮忙,苟延残喘的临星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现在只是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


    挂电话前,温九儒又叮嘱周毅,临星破产后,旗下的员工经过审核后可以到华温相应部门任职。


    他和怀家的矛盾,没必要让混口饭吃的普通人去背这个黑锅。


    一切都交代好,温九儒才收了手机走出小区。


    “在干什么?”温九儒走到怀央身侧问她。


    怀央正点着自己帆布鞋的前沿想事情,闻声抬头。


    她先是打眼扫了一下温九儒身上,确定他没有受伤。


    接着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多虑了。


    毕竟谷宇那个身板就是长四只手估计也打不过温九儒。


    怀央正陷在谷宇长四支手的变态想法里,冷不丁又被男人喊了一声。


    “抱你还是背你?”温九儒问她。


    怀央一时没反应过来,很迷蒙地看着身旁的人。


    男人站在她的身侧,背对月亮,头顶是皎白月色。


    怀央恍惚间,莫名其妙地有些想把他和神父联系在一起。


    白衬衣和月光。


    温九儒不知道她此时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侧身,在她旁边半蹲下来。


    “上来。”他说。


    怀央一愣,推拒:“我走过去就行。”


    温九儒回头笑:“你走过去崴得更厉害,我们就可以不用回家直接去医院了。”


    怀央想了下,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温九儒两手揽在怀央膝弯,把她从地上掂起来。


    隔着薄薄的衬衣和怀央胸前的短袖布料,仍然能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


    从巷子走出去,右拐,走到大路上。


    也不能算是大路,只是比刚刚的巷子宽一些,多些车子,以及多了些路灯。


    温九儒背着她走在路旁的人行道上。


    行人不多,偶有路过的会看他们一眼。


    两人这身高腿长的,是不看脸,都会让人侧目的程度。


    怀央把下巴埋在温九儒的侧颈,歪着头,看向路中间偶有穿过的汽车。


    两人都不是那种爱闲聊的人,但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着,怀央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自在。


    头顶是绿荫,脚下有路灯透过树枝投下来的斑驳。


    “胳膊上是怎么回事?”温九儒问她。


    “谷宇把桌子掀了,东西掉了一地,暖水壶被砸了,手被溅起来的玻璃片划了两道。”


    “不疼。”怀央强调。


    怀央说话间带出的热气喷在温九儒的脖颈,她自己没察觉,温九儒却觉得心里被挠得不行。


    他勾着怀央的腿弯,把人往背上再次掂了掂,想着得快点把她放下来。


    两条路走了七八分钟,终于走到车前。


    温九儒开的还是那辆常开的suv。


    他开了副驾驶的门,把人放进去。


    接着,转身去了路旁的药店买药。


    药店收银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姐姐。


    是个看面相就知道有些泼辣的人。


    刚温九儒背着怀央从店前走过的时候她看到了。


    此时调侃:“小伙子,给女朋友买药啊。”


    温九儒侧眼透过药店的玻璃门,看了眼外面七八米远处的车,以及敞着车门坐在副驾的人。


    她正弯腰检查自己的脚踝,长发从耳后散下来,挡住了她半张脸。


    温九儒回过头,淡笑着纠正:“是我太太。”-


    怀央脚扭得不重,喷了药已经看不出肿,就是多走两步,还会疼。


    因为这脚的原因,她第二天没去学校,在家呆了一天,照例是呆在书房。


    下午温九儒给她打电话,说晚上有应酬,要九点多十点才能回家。


    怀央自己吃了饭,又去书房看了会儿书。


    九点多下来抱项羽去浴室洗澡。


    虽说小区就有个很大的宠物店,从美容美发到洗澡剪指甲,各种服务一应俱全,但怀央得空还是喜欢自己给它洗。


    她很喜欢这种跟动物亲近的感觉。


    宠物和人不一样。


    宠物是你只要对它好,它一定会终身认你是它唯一主人的生物。


    半个小时洗完,又帮它吹了毛。


    项羽从浴室窜出来,到主卧落地窗前铺着的白地毯上挠来挠去。


    好像说狗不喜欢自己身上沐浴乳的味道,所以洗完澡总会在沙发、床或者地毯上磨指甲。


    项羽也不例外,每次给它洗完,它总要在各种东西上扒来扒去。


    怀央走过去抓它,它又从地毯跳到旁边的灰色沙发上。


    怀央无奈,叉着腰站在它面前,看它跳来跳去。


    卧室里没开灯,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进房间,散落在白色的地毯,灰色的沙发以及身后铺了米色被子的大床上。


    然后,怀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没再管身后的项羽,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床。


    从枕头到被子,再到床单,无一例外的淡米色。


    她嗓子咽了咽,往前几步,绕过床尾去开衣柜的门。


    最上层,放了两三套换洗的床上用品,也都是米色。


    怀央握着衣柜门的手微颤。


    几秒后,她压上柜门,扭回来,第一次很认真地打量这个屋子。


    除了落地窗前的白色地毯和淡灰色单人沙发,床上米色的床单被罩外,床尾的桌子上甚至还放了安眠香薰。


    那个香薰来的时候就有,有时晚上她忘了开,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会发现是开着的。


    现在想来,可能是温九儒。


    怀央靠在身后的衣柜上,垂着头想。


    难怪她从来没有在明河公馆认过床。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她认床一直认得很厉害,夏琳以前经常吐槽她,说她认床这臭毛病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带的。


    难为死人,每次去夏琳家都要翻到半夜睡不着,麻烦夏琳起来给她换床单被罩。


    非要换成她常用的米白色,她才能勉强睡得安稳。


    因为这个事儿,夏琳一直说她有公主病。


    环境熟悉,她才会入睡快。


    但在明河公馆,几乎是在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睡得很好。


    这间主卧的装潢和她在宾大的那间屋子以及自己那套老公寓的卧室,用了形似的家具和摆设方式。


    甚至无论经过多少次换洗,所有的床上用品也一直维持着温暖的米白色。


    怀央倚着身后的衣柜,轻吐了一口气,又想起最早来的那天,换睡衣,衣帽间的睡衣准备了好多套,藕粉、冷白、淡蓝每个颜色都有一套。


    而独独米白,有三套。


    她很喜欢这个颜色,当时还欣喜,觉得准备睡衣的人和她的喜好好像相同。


    这些小事实在太微不足道,以至于怀央从来没有意识到,温九儒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安排好了她生活的每个细节。


    楼下响起开门声,怀央从回忆的思绪里把自己扯出来,推门下去。


    下到一楼,看到被周毅架着送回来的温九儒。


    怀央走过去撑住温九儒的腰,把他从周毅手里接过来。


    男人身上有些酒气,不至于不省人事,但脚下略微发虚。


    他无意识地搂住怀央的腰,头抵在她的肩窝。


    怀央皱眉问周毅:“怎么回事?”


    周毅解释:“老板喝得有点多,晚上一起应酬的几个人轮番灌他。”


    “不能不喝吗?”怀央问。


    周毅叹了口气:“他五六年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别人都只看到华泱光鲜的一面,从来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这种事情免不了。”


    怀央扶着温九儒,又突然想到:“他吃饭习惯特别不好,每次晚上从公司回来才吃饭,很多时候都八九点了,你们加班都不吃饭吗?”


    周毅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解释:“是你过来之后,老板才不在公司吃晚饭的。”


    “什么?”


    周毅帮着怀央把温九儒放在沙发上:“好像是为了回来陪你吃。”


    怀央看过去,没明白什么意思。


    “老板说如果他回来你吃过了,他就自己吃,没有的话,他就正好和你一起。”周毅看着她,“他不想让你一个人吃饭。”


    作者有话说:


    ? 第 55 章


    门再次落锁时, 怀央才抬头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毅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但她都没再听了。


    她只记得周毅说温九儒不想让她一个人吃饭。


    沙发上躺着的人右臂搭在额头,遮在眼前。


    很清浅的呼吸声, 貌似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怀央想起每一次和温九儒一起在家吃饭。


    其实怀央话已经算少的,她不喜欢表达心绪, 所以和别人交谈时大多充当的都是倾听者的角色。


    但和温九儒在一起时不一样。


    不知道是温九儒天生话就更少,还是有意在引导。


    引导她说出心里的想法,引导她分享自己当天的日程和心情。


    情绪不再压在心里,得到宣泄。


    所以她才会觉得跟温九儒在一起时, 难得的自在。


    每次她说话, 无论什么话题, 他都会听得认真。


    有时是热播的电视剧,有时是她专业上的事情, 有时是他不认识的人的八卦。


    但无一例外,温九儒都会时不时“嗯”一下,甚至偶尔还会对她讲的事情提出两句自己的看法。


    从没有过任何敷衍。


    怀央目光再次落在男人身上, 她两步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来。


    “温九儒。”很小声地喊他。


    怀央看到温九儒阖着的眼皮微动, 紧接着发出一声很含混的应声。


    面前这人明明已经睡熟过去, 却还是因为她这小声的喊叫, 在睡梦中挣扎了一下。


    “对她, 事事有回应”——


    这七个字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即使是在将要坠入无意识的边缘之前。


    他仍然在挣扎着回她。


    怀央上楼拿了被子, 又洗了条毛巾。


    再下来时,男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窝在沙发里。


    客厅没有开灯, 只有餐厅这侧的光线散落过去, 并不算亮。


    他衬衣的下摆已经从西裤里被抽出了一半, 往上卷了些,露出肌肉线条完美的腰线。


    温九儒是个很自律的人,即使很忙,明河公馆三楼的健身房也会被一周三次的使用。


    怀央来了后,有时会和他一起。


    她站在客厅中央,收了视线,拿着手上的东西走了过去。


    帮温九儒把被子盖上,又用毛巾帮他擦了擦手心。


    男人的意识尚有一丝残存。


    中间虚握着她的手腕,很轻地喊了声“泱泱”。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怀央接起来往阳台走去。


    “怎么了?”怀央压着声音回那侧。


    卢雨笑着:“想问问你和温九儒怎么样。”


    怀央靠着阳台的推拉门,想起两天前才因为照片的事情给卢雨打过电话。


    她沉默了几秒。


    在远处的飞鸟排翅从树枝上起飞时,眼睫微垂,轻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发现我睡的那间主卧和宾大的公寓有些像。”


    “你才发现吗?”卢雨语调轻快,“我上次去你家吃饭时就注意到了。”


    “嗯,之前没注意。”怀央点点头,“还有睡衣,准备的也是我常穿的颜色。”


    电话那端安静了两秒,卢雨往后靠在沙发上。


    “可能不止这些。”卢雨道。


    怀央眨了眨眼,微拧眉:“还有什么?”


    卢雨笑了:“你们决定领证之前,温九儒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你的习惯和喜好。”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卢雨抱着零食往沙发里又窝了窝,开始一条条回忆。


    “说了你认床,喜欢烤东西,有腰肌劳损,坐久了会腰痛,还说你除了学习,其它事情都有些马虎,带耳环会刮到耳垂,做饭会总是烫到手,要有人看着才行”卢雨一条条地说着,又笑,“所以你没发现吗,你家厨房关于烘焙的东西连量勺都有,二楼书房也是,只有你的座位上有人体工学靠垫”


    卢雨语调轻快,有些自豪地讲着那次去她家的发现。


    “温九儒应该是把我说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明河公馆的很多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卢雨话音落没得到回音,叫了对面一声:“央央?”


    “嗯?”怀央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卢雨问她。


    “没事。”怀央的语调少见的有些温吞,“想到些事情。”


    “什么事?”


    怀央手食指刮着推拉门的边沿,视线落在远处的花园里。


    月光洒在院子里,有几株夹竹桃开得正好。


    怀央开口:“之前跟着温九儒去过一次他家,后来聊天时我耳环松了。”


    “然后呢?”卢雨问。


    “他没让我自己戴。”怀央语调有些慢,接着讲,“还有先前王琦的事他帮了我,我给他做了顿饭,做饭的时候他就靠着厨房的柜台玩手机,喊他走他也不走,说要学习。”


    卢雨笑了笑,话匣子打开,又接着讲。


    “我还跟他讲过你因为忘带钥匙,被迫大冬天在寒风里等了我三个小时的事情。”


    怀央想起来:“你说在宾大第一年那个寒假?”


    “对。”卢雨说,“你忘带钥匙,又找不到开锁的人,我去隔壁城市找我同学还在回去的路上,你蹲家门口等我等到晚上十点多你忘了?”


    “没忘。”怀央回答她。


    卢雨打了个哈欠:“不过现在肯定不会了,明河公馆不是智能锁吗?”


    怀央垂眼,轻声:“在来的第一天,温九儒把门锁密码换成了我的生日。”


    卢雨一愣,笑。


    “估计是被你把自己锁外面锁怕了。”


    怀央站得久了,腿有些累,她往右侧两步,蹬掉拖鞋上了软塌,抱腿坐着。


    “这些都是结婚前,你们两个打电话,你告诉他的吗?”怀央问。


    卢雨否认:“不全是,在宾大那两年,温九儒一两个月会打来一次电话问问你的近况,锁门这事儿是当时打电话说的,要不是你今天问我我都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怀央点点头,没应声。


    她下巴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反复地摸着自己的睡衣裤脚。


    这个话题转了之后,怀央和卢雨又聊了一会儿。


    卢雨跟她讲了些学校的事。


    怀央一面听着,一面不由自主又有些跑神。


    闲聊进行到末尾,怀央没注意,客厅里的人已经醒了。


    睡了快半个小时,温九儒整个人还处于懵怔之中。


    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看到阳台软塌上的人。


    女人屈膝,抱着腿坐在塌子上。


    她靠着阳台的玻璃门,身前是郁郁葱葱的花园,头顶皎洁的月色洒了她一身。


    温九儒按着沙发站起来,脚下还有些虚,目光落在她的方向,倚着墙看了会。


    两分钟后,走了过去。


    听到身侧声响,怀央转头。


    温九儒从阳台敞开的推拉门拐进来,两步走近,俯身,按着她身后的玻璃门,额头轻抵上她的。


    清甜的酒气一瞬间袭上来。


    莫名有些好闻。


    让人想醉。


    “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冷吗?”问她。


    男人声音低低的,音色不同往日清朗。


    很明显,酒还没醒。


    怀央右手还举着手机,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扶上他的腰。


    问他:“怎么醒了?”


    那端卢雨听到声音。


    “温九儒吗?”


    “对,他今天应酬喝多了。”


    卢雨笑了下,说了声“先挂了”。


    怀央“嗯”了一声,注意力转回来,重新放在温九儒身上。


    额头相贴,怀央逃无可逃,整个人被拢在男人的气息里。


    约莫着是喝了酒的原因。


    温九儒比她的低温高些。


    抵着她的前额也是。


    温热。


    带着温度的酒气与此时清冷的月光相称。


    却意外撩人。


    “不冷吗?”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执着,温九儒又问了一遍。


    他站得不太稳,半个身体的力量都放在被他撑着的玻璃门上。


    怀央抱腿坐在被他遮住的这片天地之间。


    她放掉手机,侧了侧头,再次抱住男人的腰。


    “还难受吗?”


    温九儒反应有些迟缓,怀央这句话过了几秒,他抬起按在她身下软塌上的手,搂住她的腰。


    垂首,埋头在她颈窝,语调很低地“嗯”了一声。


    怀央的耳朵被他的头发蹭得有痒。


    她往旁边避了避,想躲开,却被人捞着腰抱得更紧了点。


    怀央想了想,下巴搭上他的肩膀,看着远处院子里的飞鸟起起落落,没再执着地想改变这个姿势。


    弯腰抱着她的人可能是怕压到她,重量一直放在撑着玻璃门的手上


    但另一只手抱她抱得紧。


    气息缠绕,让人逃不开。


    温九儒就这么弯腰抱了她一会儿。


    大概是吹了凉风。


    人找回了些意识。


    他把头从怀央的肩颈抬起来,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问:“去里面坐好不好?”


    怀央怕他摔倒,两手一直搭在他的腰间。


    “你冷了吗?”怀央看着他的眼睛。


    温九儒声音很低,喑哑的嗓音带着磨砂颗粒质感。


    “有点。”回答她。


    话音落,抄过她的腿弯把她抱起来,往客厅里面走。


    此刻自己走路都晃的人,抱着她却走得很稳。


    几步走到客厅中央,温九儒把她放在沙发上。


    自己抱着被子,重新阖眼,靠着她往沙发里又窝了窝。


    怀央扶着男人的肩,低声问他:“不上楼睡吗?”


    温九儒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等下再上去,想醒醒酒。”


    怀央怕他靠得不舒服,伸手拿了个靠垫放在他腰后。


    又帮他把衬衣袖口的扣子解开,被子拢了拢。


    大概是刚刚抱怀央进来,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此时温九儒就这么靠着怀央,阖着眼,没动,任由她摆弄自己。


    怀央帮身旁人拉被子的手垂下时,目光略到他的领口,盯着系得有些紧的领子看了两眼。


    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上了男人的扣子。


    察觉到她想干什么,温九儒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扣子被解了一半,怀央的手还抓着他领口的布料。


    怀央视线上移,看到温九儒喉结滚了一下。


    紧接着男人手往上滑了些,攥住她的手心,有些粗糙的指腹压在她手背细嫩的肌肤上。


    把她还挂在自己领口的手拿了下来。


    没睁眼,声音里带一些干涩


    “不难受。”他解释。


    不难受,所以不用解了。


    温九儒说这话时,头还埋在她的颈窝。


    说话间带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脖颈。


    怀央垂眼,看到男人鼻子上的那颗小痣,线条清晰的下颚线以及突出的喉结。


    耳边还热热的。


    让她莫名觉得,这近在咫尺的喉结带些男人独有的性感。


    阳台的门大敞,风往屋子里灌着,偶尔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像挠在人的心上。


    “我去关门。”


    怀央站起身,离开温九儒的怀抱。


    男人应了一声,松开手。


    怀央走到阳台把门关上,又绕到厨房烧了壶水。


    站在厨房的吧台上静静等着水烧开,左右磨叽了十几二十分钟。


    再次走回来时温九儒已经侧躺在沙发上再次合上了眼睛。


    怀央走过去,把热水放在茶几上。


    想了两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


    时间还早,反正她上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儿陪一会温九儒。


    因为身前的响动,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从周毅送他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温九儒清醒了一些,反应没再那么迟钝,所有感官也都更敏锐了一点。


    他看着眼前靠在沙发上的人。


    怀央坐在地毯上,侧靠着沙发,低头在看手机。


    没注意到身边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今天一天都在家,身上穿得是睡衣。


    温九儒的视线从她的发顶慢慢往下滑,略过挺翘的鼻尖,上翘的唇珠。


    再往下。


    白净的颈项以及埋在衣领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温九儒觉得嗓子发紧,没忍住,伸手捏上了她搭在沙发边沿的小臂。


    接着,上滑,握上她的手腕。


    冷不丁被捉住手,怀央侧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对上视线。


    项羽在两米外的狗窝里翻了个身。


    带着铃铛的玩具从狗窝里掉出来。


    “啪嗒”一下,落在地板上。


    侵扰了此时房间里的寂静。


    “温九儒。”怀央舔了舔唇,喊他。


    “嗯。”


    电视墙的壁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线从怀央的身后洒过来。


    温九儒垂眼,目光落在她被自己握住的手腕上。


    白净,纤细。


    指节干净、修长。


    而此时握在上面的男人的手,一样好看。


    温九儒就这么侧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玩她的手指。


    手指从她的手指中穿过去,收拢,再松开,抽出来。


    食指勾起她的无名指,捏上她的指腹,很轻地揉了两下。


    再滑下来,轻转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接着,再松开,从怀央的食指到尾指,一根根摸过去。


    很轻的,剐蹭着,缠绕着。


    既不握紧,也不松开。


    远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出来,掉在池子里,撞击着金属台面。


    周遭的温度因为这摸手指的动作陡然升高。


    怀央被他摸的痒,轻咽了一下嗓子。


    再出声时,声音都变得非常软。


    “温九儒?”很轻地叫他。


    这声音响在此时寂静的客厅。


    太甜太软了。


    温九儒玩她手指的手停住。


    闭了下眼,喉头轻滚,捏着她的手心放开她的手。


    翻身,仰面躺在沙发上。


    他小臂扬起,遮在眼前。


    声音哑的不像样子:“怀央,你上楼。”


    再陪下去,要出事。


    作者有话说:


    ? 第 56 章


    怀央先是一愣, 再接着往前趴了趴,下巴抵着沙发边沿。


    唇离男人的耳朵只有十公分,问:“为什么啊?”


    依旧是那种软绵绵的音调。


    这次她是故意的。


    温九儒笑了, 他手背还搭在眼睛上,轻笑声从胸腔震动而出。


    他伸手拍了拍怀央的后脑,仍旧合着眼。


    “听话。”哄她。


    察觉到怀央坐着没动。


    温九儒轻吐一口气, 把那点邪念压下去。


    睁开眼,看向她。


    男人的眼睛里还燃着并未退下去的欲.望。


    怀央和他对视。


    温九儒抬手点了下她的前胸,半牵着唇。


    轻叹:“等这里有我的时候。”


    气氛很好,怀央想开玩笑。


    她伸手, 比了个指尖:“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温九儒笑。


    怀央的手指扩大了一点:“比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语毕, 她语气没有再带调笑。


    垂了头, 侧着靠在沙发上。


    声音很低,喃喃的:“我也没有很抵触。”


    “我知道。”温九儒应。


    正如她所说, 她并没有很抵触。


    甚至在她心里。


    爱跟性联系的并没有那么紧密。


    温九儒看着天花板,嗓子再次空咽了一下。


    摸着她的头开口:“但我希望这件事你是跟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做,我不想你在任何事情上有遗憾。”


    “不然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温九儒转过来看她。


    怀央看着他, 良久,轻“嗯”了一声。


    她趴在沙发边, 指尖在沙发的布料上滑来滑去, 没有要动的意思, 像是在想事情。


    温九儒连眼神都不能往她身上放。


    喝了酒, 人的自制力总归是要差一点。


    “上楼好吗?”温九儒再次拍了拍她的头, 声音里满是克制,“你是真的要逼死我。”


    怀央抬头, 目光落在他身上。


    确定温九儒是真的不会动她。


    她站起身, 跟温九儒道了别, 转身上楼。


    再坐下去只会让他不舒服而已。


    温九儒在沙发上躺到凌晨。


    中间收到一次周毅的微信。


    周毅:老板,能冒昧地问您一件事吗?


    温九儒:知道冒昧还问?


    周毅跟着温九儒久了,相比助理,更像朋友。


    半分钟后,他不怕死地又发过来一条。


    周毅:星光对接的那个游戏账号是不是央姐的?


    温九儒:?


    赶在温九儒第二条消息发过来之前,周毅接着发。


    周毅:别再说扣工资了,扣工资这三个字,这月您已经说十遍了,今年的都扣完了,再扣只能扣明年的了。


    温九儒:开除你。


    周毅:也说十好几遍了。


    温九儒头还疼着,懒得理他。


    半分钟后,从周毅的头像又冒出来一句。


    周毅:五年,您真的挺能忍的。


    温九儒:………


    先前怀央那个被抽到全皮肤的游戏账号,来自跟“星光”的合作。


    而星光是华泱旗下的游戏公司。


    有个仅对接一人的官方客服跟怀央的游戏账号通了五年的邮件。


    在每年的圣诞。


    周毅也是才知道这事儿,不然也不会这个点冒着被肢解的风险八卦。


    周毅那边终于闭嘴。


    温九儒又躺了会儿,直到凌晨才上楼洗澡换衣服。


    从浴室出来,卧室门被敲响。


    “怀央?”他喊了声。


    怀央从门后探出头。


    扒着门看他。


    “怎么还没睡?”温九儒问她。


    怀央走进来,把手上的药盒放在桌子上:“突然想到我有解酒药。”


    温九儒目光落在她……系得严实的扣子上。


    睡衣领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看着挺怪的。


    怀央注意到他的视线。


    朝他瞥了一眼,没好气:“为了照顾你,不让你起歹念。”


    温九儒手上还拿着毛巾,看她这样,突然笑了。


    怀央莫名其妙,觉得他脑子真的有问题。


    没见过被怼还这么开心的。


    放了药,怀央正打算走,突然被身旁的人拽住,温九儒上前,从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抱得很轻。


    几乎只是虚揽着。


    温九儒的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半晌,放开了手。


    “早点睡,晚安。”温九儒跟她说。


    怀央:?


    又来?


    在这儿玩欲擒故纵呢??


    怀央走过去,拿起桌子上那盒醒酒药甩他怀里,转身要往门外走。


    “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趟二高?”


    临出门前温九儒这么问她。


    怀央不解:“去二高干什么?”


    “无聊,去逛逛。”温九儒回答。


    怀央想了下:“什么时候?”


    “五六点,我从公司回来接你。”温九儒说,“晚上在二高外面吃。”


    怀央点点头:“好。”-


    第二天晚上温九儒五点半回到明河公馆,接上怀央再去二高。


    车在二高门前停下时六点刚过。


    温九儒有二高的校友卡。


    门卫看了下,放两人进去。


    周日的傍晚,学校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些返校上晚修的学生。


    两人从正门进去,慢悠悠地往里晃。


    路过超市时很有闲情雅致地买了两个冰棍。


    冰棒拆了包装纸,再接着就这么散着步晃到二高最后面的山头。


    身边偶有路过的学生,有三五成群打闹着的,也有脚步匆匆,从食堂在赶往教学楼。


    怀央一瞬间有些可惜。


    二高和省实验因为离得近,偶尔会有联合组织的活动,晚会或是篮球赛。


    很遗憾,她忙着学习,这些活动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更没有来过二高。


    不然,是不是会遇到那时的温九儒。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操场。


    碧蓝天空下,深红色的塑胶跑道,有些晃神。


    二高面积是真的大。


    新校区都用十几年了,最后面这片区域还没有开发完。


    很矮的山头只有二十几米高。


    前面一片荒地还在开发,荒废的土地中间挖了一片浅坑。


    看样子是想铲个湖出来。


    七点多,正是日落西山的时候。


    两人站在这个很矮的山头。


    远处一片撩起的火烧云,簇拥着往下埋头的夕阳。


    视野开阔,周遭一片暖色。


    傍晚的后山,有逃离世界的安静。


    远处染了橙色,闲散的浮云飘飘荡荡。


    让怀央恍惚间想起,第二次见温九儒的场景。


    那天也是傍晚,她从宁大的后门出来,看到林荫小道之上,背后翻滚着漫天霞光的温九儒。


    他靠车而立,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在想什么?”温九儒从她身后走上来,问她。


    怀央回过神,偏头看他。


    男人身上是早上去公司时的衣服,灰色的衬衣,棉麻布料,袖口挽在肘间。


    身后几棵很矮的柳树。


    柳枝飘飘晃晃,荡在他的背后。


    怀央盯着他的衣服,突然间开口:“你第一次来宁大穿得也是这件?”


    “好像吧。”温九儒声音淡淡,看起来像想不起来的样子。


    临近七点,太阳完全埋进了云里。


    曹林打来电话,说和李延时到校门口了。


    喊他们两个出去吃饭。


    几人选了二高旁的一家米线店。


    这店开了有二十年。


    上学时吃多了食堂,偶尔会来这儿换换口味。


    吃完饭,曹林一时兴起,问另外两个要不要回去二高侧操场打场球。


    温九儒穿的衣服不方便。


    李延时在曹林车上正好有套衣服。


    两人身材差不多,温九儒在车上换了衣服,四人一道又回了二高。


    八点多,是学生都在上晚自习的时间。


    校园里一片寂静,偶有一两个路过,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往教学楼跑,看样子像是返校迟到的。


    几个人就这么边聊边走,到了篮球场。


    李延时在曹林车上的那套衣服,是套薄款的黑色连帽卫衣。


    温九儒穿上正合适,垂头拨发顶时,差点让人以为他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


    怀央歪头看着他,伸手拽了下他连帽衫的抽绳。


    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篮球场外,有一棵巨大的榕树。


    树下是浅灰色的石板凳,怀央此时就在这石凳上坐着。


    温九儒攥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解释:“打四十分钟,等我们一下。”


    怀央点头。


    身后不远处,在篮筐下运球的曹林扯着嗓子又喊了温九儒几声。


    温九儒转身朝着他和李延时的方向过去。


    三个人仿佛真的回到了高中,嬉笑着运球,投篮。


    怀央很少见到温九儒这样,托着腮有些好奇地看了会儿。


    左手边的场地还有另外几个男生,有的穿了短袖,有的身上是校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逃了晚修,出来打球的学生。


    他们笑骂着,挥洒着汗水,互相撞击着对方蓬勃的身体。


    怀央收了目光,百无聊赖,想了想,用手机打开了二高的论坛。


    二高的校内论坛。


    要在校内用学校的网络才能打开。


    二高真是把自由个性的学风发挥得淋漓尽致,校内竟然有网,真的跟省实验不一样。


    怀央不是二高的学生,只能用游客账号进去,不能发帖也不能评论,只能浏览。


    论坛界面做得很干净。


    置顶的三个帖子。


    第一个是官方账号关于论坛规定的置顶帖。


    再往下两个是热度远甩其它帖子的热帖。


    怀央点开第一个。


    主题是“在二高最浪漫的事”。


    这种帖子热度这么高,不足为奇。


    青春期被压抑的少男少女,总是会为各种跟“浪漫”有牵扯的词而悸动。


    怀央视线扫下去。


    帖子下的第一条回复,有两千多赞。


    只有一句话——


    和年少心动之人,在后山看一场日落黄昏。


    “砰”一下,很轻一声,再一次有什么东西在怀央心里悄然裂开。


    耳边此起彼伏的蝉鸣暗示着还未真正进入的秋。


    她盯着那句话,眨了眨眼,很轻地呼了口气。


    很难讲,此刻心里是种怎样的情绪。


    她不解。


    温九儒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这么浪漫。


    无论是深夜城堡之上的仙女棒,还是二高后山的这场日落。


    他好像总有无数种方法,在你冗长而无趣的生命里,揉进去几个你到死都不会忘记的瞬间。


    漫长而乏味的人生像一个模板化的游乐园。


    温九儒却在这个游乐园里为你设了几个项目。


    让你觉得即使其它项目都无聊头顶,你也愿意支付高昂的票价,去看一看。


    单调的人生,因为有他。


    所以你愿意来上这么一遭。


    怀央握着手机。


    心有波澜,波澜难捱。


    怀央失神地坐了会儿,退出帖子,手指接着下滑。


    再往下一个热帖,发帖日期已有半年,热度却依旧很高。


    主题名是“你做过最后悔的事”。


    顶头两条回复。


    一条是高中三年没有拼尽全力学习,最后和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


    一条是遗憾没有和当时暗恋的人表白。


    第三条就有些奇怪。


    第三条的回答很具体,像是针对谁在说。


    “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是我在一个人的世界外徘徊犹豫了太久,很后悔没有早点走向她。”


    怀央的目光滑到最下一行的回复人。


    落款只有三个字——温九儒。


    二高的这个论坛是匿名的,署名随便取,你哪怕叫“明天就要掀了学校”也没人管你。


    没办法,二高的学校氛围就是这样。


    温九儒大概是不常用论坛,也不屑于掩饰什么,所以用了自己的本名。


    他这种社会地位的知名校友,学校里的学生没几个不认识他。


    所以这回复很轻易地就被顶到了第三。


    怀央再次眨了下眼睛,去看回复日期。


    六月十三。


    在她的时间线里,她和温九儒相识之前。


    “嫂子。”曹林在远处朝她招手,“我们打完了!赢了!”


    怀央目光落过去。


    刚左侧场地的那几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温九儒他们那个场。


    看样子像是进行了一场比赛。


    温九儒他们三个一队,另外三个大男孩儿一队。


    曹林还在疯狂地挥着手冲她炫耀:“一分之差!真惊险。”


    石凳离球场不远,十几米的样子,曹林的喊声从空旷的球场清晰地传过来。


    紧接着怀央看到另一侧,温九儒接过李延时递给他的水。


    距离有点远,但模糊中能看到矿泉水瓶外侧有一层水珠。


    冰的。


    好像是那三个学生中的一个,刚跑去旁边超市买的。


    大概是输了比赛的惩罚。


    拎着塑料袋的大男孩儿,此刻正弯腰喘气,给众人发水。


    温九儒接了水,没开,而是转头看向了怀央。


    寂静校园里,八.九点的球场。


    场外几个很大的黄色射灯照在球场中央的空地上。


    击碎这片无声的黑暗。


    温九儒身上的卫衣不知道何时已经脱掉,只穿了里面的T恤。


    他前额的头发微有些湿,从远处明黄色的光线里,背着光走过来。


    怀央还坐在石凳上,一动没动,望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温九儒几步走近,用手上的水瓶轻贴了一下她的脸颊。


    递过来,问她:“渴不渴?”


    水不算冰,只是略有些凉,在此时的夜晚,贴在微有些热的脸颊上。


    意外的竟有些舒服。


    怀央仰着头,看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他垂眸看她,前额有薄汗。


    十月的天,逐渐转凉。


    他们只打了半个小时,又是穿的短袖,出的汗并不算多。


    但温九儒开口说话时的嗓音有点哑,应该是运动后失水的常态。


    怀央目光在面前这人身上久久停住。


    他背着光,身后洒过来一片光亮。


    顷刻间,有一股莫名的热流再次击在怀央的心里,和眼角。


    刚打过一场球的人,接过别人手里的水没有喝。


    而是走过来问你,渴不渴。


    心动难溯源头。


    沦陷却始于此刻。


    射灯明黄色的光线投过来,把此刻这个角落照的明亮。


    榕树与石凳之间。


    怀央依旧是仰头看着温九儒的姿势。


    开口,声音有些哑。


    “温九儒,要不我们别离婚了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57 章


    男人很明显怔了一下, 紧接着在她面前蹲下来。


    轻笑着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怀央松开抱住自己的手,身体前倾,不管不顾地要抵上他的肩头。


    温九儒往后避了下:“全是汗。”


    怀央不听, 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人重新扯回来,头埋进他的肩膀。


    她拽男人衣服的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


    温九儒没再动, 就这么任由她靠着,笑了。


    “温九儒?”怀央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不停地喊他。


    “嗯。”


    “温九儒。”


    男人声音温柔:“我在。”


    她不擅长说真心话,更不擅长在此刻真心实意地说些什么情话。


    就这么倚着温九儒, 不太想动。


    半晌, 男人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


    怀央还没缓过神, 视线追着他,眼神愣愣的。


    温九儒在她身边坐下, 解释:“再蹲下去腿要截肢了。”


    因为愣神,怀央眨眼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无辜。


    温九儒望着她,要不是手有些脏, 又想抬手捏上去了。


    “你说”怀央扭头,看向篮球场, “如果我们早些认识, ”


    如果我们早些认识, 你和我是不是都会过得更好一点。


    “我的错, 怀央。”温九儒也转过去, 视线顺着她的,也落在远处。


    他总是这样。


    不让她道歉, 却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曹林正在跟那三个男生说笑, 李延时站在一边看手机。


    温九儒很低地笑了声:“这么久以来, 我唯一自责的是没有早点走进你的生活。”


    怀央有些动容,侧眼看过去。


    温九儒垂眼,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我有时会想,如果我没有那么犹豫,早点走到你旁边,至少你的耳朵不会受伤。”


    “温九儒”怀央轻声叫他。


    温九儒放下手里的瓶子,看看她:“我在你身边看了太久,有时我会很庆幸你长得这么好,努力,坚韧,不喊苦也不喊累,有时又会觉得心疼,因为吃过苦的人才会坚强懂事。”


    远处几个人还嬉闹着,偶尔传来篮球拍在地面的声音。


    怀央看着身边的人,听他低声说。


    “我不想你吃过这么多苦。”


    ……


    从二高出来,回到明河公馆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上楼洗过澡上床,温九儒从床头的架子上随便抽了本书。


    没看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敲醒。


    温九儒看了下墙上挂着的钟。


    和昨晚一样的时间。


    “进来。”


    他话音落,门后探出来一个脑袋。


    “怎么了?”温九儒问她。


    怀央扒着门盯着他看了会儿。


    最后索性推门直接进来。


    她几步走过来,在床边蹲下。


    温九儒还靠在床头,他合上书放上床头柜。


    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怀央不说话,他就等着。


    等了大概有三四分钟。


    温九儒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


    “腿不麻吗……”


    “可以抱抱吗?”怀央出声。


    温九儒的手顿住。


    片刻,半笑着问:“你说什么?”


    怀央坐在床边。


    垂着脑袋,头发毛茸茸的,有些乱。


    “可以抱抱吗?”


    她又小声说了一遍。


    温九儒一愣,被她逗乐了。


    怀央也不知道怎么了。


    但真的就很想抱抱。


    她不需要安慰,所以也很少跟人拥抱,或者做出更亲密的举动。


    但最近几次,接二连三,每次她把头抵在温九儒肩头,被男人搂住时,都莫名心安。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肌肤饥渴症”是个什么东西,知道这五个字时还觉得矫情。


    甚至上课听讲座,老师说拥抱可以调节人的激素平衡,她都非常的难以代入理解。


    但最近,她好像懂了。


    是真的想抱一下。


    享受肌肤想贴,被搂住的感觉。


    温九儒没再多问,摘掉眼镜,抄着她的膝弯把人直接抱在了腿上。


    搂住怀央,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怀央一手放在腿上,另一手揪着温九儒的睡衣又往他怀里窝了窝。


    温九儒帮她把头发撩开,问她:“是心情不好吗?”


    怀央摇摇头,闷声:“就是想抱抱。”


    话音落,女人头埋在他的脖子里轻吸了一下鼻子。


    手抬起,搂住了他的腰。


    温九儒抱着她坐一会儿,想伸手去拿书。


    却被怀央扯着袖子拽了回来。


    “要抱着。”


    她声音轻软,脸还埋在他颈窝。


    温九儒被她弄的没办法。


    垂眼,托住她的侧脸,突然开口。


    “我怎么发现……你突然有点粘人。”


    语毕,怀里的人挣扎着要下来。


    怀央推着他要下床:“那我走。”


    语气冷酷无情。


    温九儒把她抓回来,好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新被抓进怀里之前,怀央抵着他的前胸。


    “我回去拿个东西。”


    闻言温九儒放开手。


    怀央下了床,推开门,拐出去。


    一分钟后抱着枕头被子重新折回来。


    她把怀里的东西往温九儒床上一扔。


    踢掉拖鞋,跨到床上:“我想跟你睡。”


    温九儒抬了下眉,下一秒,又听她说。


    “我来姨妈了。”


    “第一天。”


    温九儒:………


    温九儒轻“啧”一声,无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怀央轻哼一声,没作答。


    温九儒坐着没动,看她。


    怀央钻进被子里,合上眼睛,面对他侧躺着。


    半晌,察觉男人没动作,怀央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伸手抓住他的。


    有些委屈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跟你睡。”


    想跟你睡,不想回去自己面对孤零零的那一张大床。


    温九儒叹了口气,拿遥控器把远处的落地灯调低。


    躺下,抱住身侧的人。


    怀央终于是彻底落尽了他的怀里。


    “你是真的知道怎么把人弄死。”温九儒这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怀央的错觉,她总觉得温九儒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怀央“哦”了一声,搂住温九儒的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我姨妈要七天。”


    温九儒彻底被她气笑了。


    轻嗤:“没事,我等得起。”


    和上次说这话时的态度不一样。


    这次的语气有点讽刺。


    “第八天才能完全干净,理论上是完全干净的两天后才可以。”怀央又说。


    男人没说话,一声轻哼。


    怀央头埋在温九儒的前胸,轻哼的这声就响在头顶,感受着来自他胸腔的震动。


    “你不是说怕我后悔吗?”


    头顶的男人闭着眼睛回答她:“不是不离婚了吗。”


    “嗯,对。”


    “你想后哪门子的悔?”


    “我的意思是……”怀央试图解释。


    “你想找小三?”温九儒问。


    “………”


    怀央无语:“不是。”


    “嗯。”温九儒继续说,“你看是你找得快还是你那小三的腿断得快。”


    怀央从他怀里把头抬起来:“你怎么那么暴力?”


    温九儒睁开眼,低头看她。


    “还有更暴力的,你七天,”温九儒冷笑着算了下时间,“十天以后你就知道了。”


    “………”


    怀央很冷漠地“哦”了一声,倒下去。


    温九儒把离开自己怀抱的她重新捞回去。


    怀央抵着他的胸,很善解人意的:“你不是会不舒服吗?”


    温九儒揽着她的后脑把人按进怀里。


    阖着眼,声音微哑:“没事。”-


    一连两天,怀央没挪窝,都是在温九儒房间睡的。


    怀央怕温九儒睡不好,第二天想走,温九儒没让她搬东西。


    大概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年到头来没怎么生过病的人,毫无预兆的,发烧了。


    周日起床烧起来的。


    温九儒没去公司,从上午一直烧到下午,温度越来越高。


    怀央看不过去,一直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温九儒都说不用。


    撑到下午吃过药躺下睡了。


    怀央收拾了一下屋子,想到电竞室有两台电脑有点问题,给周毅打去了一个电话。


    “对,两台,系统上的问题,我想问你能不能帮忙找人过来修一下。”


    “好,我联系一下人,让技术人员一个小时后到明河公馆。”


    挂了电话,周毅想了下,给“星光”打去了一个电话。


    不到一小时,明河公馆的门铃响起。


    怀央从地下室上去开门。


    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戴眼镜儿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应该是技术人员。


    另一个女生像是搞对接的。


    温九儒还在楼上睡觉。


    虽然这房子隔音好,楼下这动静,他在上面听不到。


    但怀央还是下意识提醒两人轻一点。


    专业的不亏就是专业的。


    怀央阐述了一下问题,没二十分钟,技术人员就把电脑调好了。


    一侧负责对接的女生跟怀央示意:“您要不要试一下。”


    怀央应了声“好”,在位置上坐下,登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因为先前电脑的问题,几乎登所有软件都会闪退。


    游戏也不例外。


    身后的女生看着怀央登上的账号突然很惊讶地轻呼一声。


    “这个账号是您的吗?”


    “对。”怀央听出她声音的异常,转过去,“怎么了?”


    女人脸上特别惊喜,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账号的私人对接是我做的,我的工作相当于只针对一个人官方客服,之前所有的邮件都会转给老板……”


    她两句话出来察觉到怀央的表情不对。


    像是毫不知情。


    女人赫然止声。


    心里狂跳如雷,开始打鼓。


    因为两人已经结婚了,她下意识以为怀央是知道的,才没有顾忌的多说了两句。


    此刻,看到怀央这样,她不知道缘由,以为自己闯了大祸。


    “太太……”她轻声叫了一下。


    怀央那侧因为她这两句话早已陷入了沉思。


    “你刚刚说,你们是星光的?”怀央垂着眼,手敲在椅背上。


    “对。”女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解释,“华泱旗下的星光。”


    这么多年,怀央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迟钝后悔。


    温九儒说的没错,他们两个确实很像。


    包括散漫忘性大,记东西记不住这点也一样。


    对他们来说,生活因为没有值得留恋的,所以也没什么重要的。


    很多事情干过就干过了,从不会往脑子里放,所以也记不起来。


    “太太。”女人又叫了一声。


    怀央抬头,抱歉地笑了一下:“我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送你们了行吗?”


    负责对接的女生犹豫了一下,忐忑地说了两声“好”,带着技术人员上楼,离开了明河公馆。


    房间里忽然只剩下怀央一个人,很静。


    她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自从跟温九儒把事情挑明,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击中。


    此刻。


    她垂头。


    前额抵在手腕上,蹭了蹭。


    鼻子发酸,是真的想哭。


    她那个中了奖的游戏账号是星光的活动。


    而刚刚那个女生说的另一件事……


    她把这几年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怀央很爱打游戏,前几年还没这么忙,她喜欢的那几个游戏,只要出活动她都会参加。


    没记错的话,是五年前,圣诞前夕。


    她的账号收到了一封来自官方“征集心愿”的邮件。


    她当时随便填了一下。


    大概是说想要一个全皮肤的账号还有一个电竞房。


    说以后毕了业自己住,一定要在家里弄一个电竞室。


    因为是真的喜欢打游戏。


    她甚至还在那个邮件里,描述了一下电竞室的装修。


    怀央把埋着的头抬起来,侧眼,打量了一下房间。


    当时在邮件里具体是怎么描述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确实跟温九儒这间房很像。


    所以第一次进这里,她才会觉得熟悉。


    怀央轻吸了一口气。


    转身,把电脑游戏的界面叉掉,去登自己的邮箱。


    自那次之后,这五年,每次圣诞前她都会收到来自星光官方的邮件。


    像是一个活动,无论是流程还是表述,都没有任何能让人怀疑的地方。


    活动的主题是征集“圣诞心愿”。


    怀央有时觉得麻烦,懒得填。


    这个客服会连着给她发好几封。


    最后没办法,她都会勉为其难地填一下。


    刚听那个女生的意思,这个邮件应该都是她发的。


    而授意人是温九儒。


    怀央终于进到了自己的邮箱,找到这五年间和那个官方账号往来的邮件。


    带上第一年的“游戏心愿征集”,截至到去年,她一共回过六封。


    2018年12月15日:


    想要一个全皮肤的账号和一个电竞室,电竞室最好推门进去是电脑、游戏椅,往里走有幕布和矮脚沙发,能看比赛,沙发上如果能再放几个奶白色的抱枕就更好了。


    2018年12月21日:


    楼上那几个黑人有点吵,还酗酒,晚上三四点都不睡,影响到我复习,下个月的考试考不过怎么办。


    2019年12月19日:


    想要一份圣诞礼物。


    2020年12月21日: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在这个独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想在天台上点烟花,好可惜,费城不卖仙女棒。


    2021年12月20日:


    我仔细算过了,我要赚够一千万才能让自己这辈子高枕无忧,500万买房子,300万理财,200万养老。算了两千万或者三千万吧,多多益善,再养只狗。


    2022年12月23日:


    想要一束白色风铃花。


    怀央手从鼠标上拿下来。


    电竞室因为在地下一层,没有窗户,灯也并不怎么亮。


    此时只开了墙角的一盏落地灯。


    淡蓝色的光洒在整间屋子里。


    怀央睫毛抖了一下,盯着那几封邮件。


    心里酸胀,连带着手心和指尖都是疼的。


    很懊恼地在怪自己,


    怎么就没把这些事联系起来。


    时间太久远。


    这里面的好几封邮件甚至都是她乱填的。


    所以印象真的不深。


    去年的白色风铃花,是跟项目出国,在法国街头看到有人求婚。


    午后,阳光洒满的大道上,男人跪在心爱的人面前,拿了一束白色捧花。


    她觉得浪漫,所以写了这么一条。


    后来就忘了。


    可是这些……


    怀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字上。


    她自己都忘了的内容。


    却有人记了下来,帮她一一实现。


    怀央垂头,手撑着前额,再次去回忆那些事情。


    曹林说温九儒有强迫症,电竞室矮脚沙发上的奶白抱枕不让他碰,像是少了一个都不行。


    宾大的那个公寓,她嫌吵,没几天后,楼上的人突然搬走了,听说是有人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把房子买了下来。


    在宾大的第二年,那年圣诞,卢雨意外地给她带回来了两份圣诞礼物,多出来的那个是条围巾。


    卢雨说路上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


    但她后来在围巾的盒子里发现了快递单,是从国内寄来的。


    再接着往后。


    是她和温九儒结婚的这段时间。


    凌晨十二点城堡之上的仙女棒。


    签合约时的三千万,和曹林的那只狗。


    以及婚礼上他朝她走来时,手上拿着的白色风铃花。


    人从10岁开始就应该知道,平安夜凌晨12点的钟声敲响时,并不会有圣诞老人。


    怀央眼睫微颤,硬咽了一下。


    可她好像有。


    这些年,有人在悄无声息的地方,让她的每个愿望都落地有声。


    怀央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便利店。


    当时她安慰完夏琳,夏琳问她有什么愿望,一个月后是她的生日,要准备礼物。


    怀央想了想,好笑着说没什么愿望。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


    她说:“我这样的人许什么愿啊,你看我许愿会有人搭理我吗?”


    怀央低着头,泪无声地从眼尾漫出来了些。


    这些年的第一次。


    哭出来。


    可是你看。


    有人理她的啊。


    作者有话说:


    ? 第 58 章


    怀央不知道自己在负一楼坐了多久。


    手机声响, 才把她从回忆里唤出来。


    电话接起来,是夏琳。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夏琳莫名,“有点哑。”


    怀央轻吸了下鼻子, 搭在桌面的手,指尖微蜷。


    “没事。”


    说完怀央想了下又开口:“我想去老公寓一趟。”


    夏琳一愣:“你去那儿干嘛,上次东西没收拾全吗?”


    怀央点头:“想找条围巾。”


    她不喜欢脖子被束缚的感觉, 所以戴围巾戴得少。


    那条围巾被她带回来,放在了柜子里,一直没有再动过。


    挂了电话,怀央从负一楼上来。


    去厨房烧了水, 拿着水壶上了二楼。


    主卧已经连着空了三天。


    她路过敞开着的主卧, 直接进了温九儒的房间。


    水壶放在床头柜时, 床上的男人微睁了下眼睛。


    温九儒无意识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


    “刚去哪里了?”


    怀央在床边坐下:“在地下室。”


    温九儒还在烧着, 身上的温度没有完全退下去。


    他闭着眼睛翻了一下,握着怀央的手腕放进了被子里。


    合着眼:“手怎么这么凉?”


    “是你身上太热了。”怀央说。


    怀央手不凉,是温九儒身上温度太高。


    屋子里的窗帘全都拉着, 只开了盏黄色的床头灯。


    温九儒轻“嗯”了一声。


    “我还在烧,等下你饿了先吃, 想吃什么跟方叔……”


    话未说完, 被子被掀起, 怀里落进一人。


    怀央钻进被子, 抱住他。


    “怎么了?”温九儒低头, 用下巴蹭了下她的额头。


    怀央鼻子还是酸的,摇摇头, 想等他病好了再说。


    “想抱你。”怀央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扎。


    呼吸交换间, 温九儒抱着她把她翻了过去。


    把人从后拥在怀里。


    他头埋进怀央侧颈:“生病了, 别离我太近。”


    被子里的温度很高,热气腾腾的。


    温九儒从手腕到小臂,甚至贴在怀央身后的胸膛都滚烫。


    怀央埋着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小声嘟囔:“感冒而已,一起感冒也没什么……”


    温九儒在她身后笑。


    发觉她真的有些黏人。


    不过,他很喜欢。


    “你抵抗力不好,本来就总是生病。”温九儒把人抱得紧了些,“能避还是避着。”


    “不要。”怀央转过去再次抱住他,“我想跟你一起生病。”


    温九儒躲着她的呼吸,把人按在胸前,好笑:“你怎么回事?”


    怀央没回答。


    几秒后,温九儒叹了口气。


    “不生病好吗?”温九儒下巴压着她的发顶,轻声,“每次你生病,我都比自己生病还难受。”


    怀央脸贴着他的衣服。


    男人身上是件很薄的毛衣。


    脸蹭在上面,又软又舒服。


    怀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多泪。


    温九儒的每句话都让她想哭。


    吃过再多苦都会咬牙挺过来的人,却会一而再再而三因为别人的心疼,突然感到委屈。


    良久,怀央突然开口。


    “温九儒,谢谢你。”


    男人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抱着她轻“嗯”了一下。


    躺了一会儿,怀央起身,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前给温九儒留了张字条。


    字条上说她要回老公寓拿点东西,不喊杨叔送了,自己坐地铁去,路上逛一逛,晚些回来。


    从明河公馆出来,一个路口外是个商业区,从那里坐5号线,正好到老公寓门口。


    怀央进了小区,上楼,开门,进卧室找东西。


    东西不难找,就在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


    圣诞配色的包装盒打开,里面是条淡蓝色的毛线围巾。


    这围巾怀央只在刚收到时戴过一次,后面就一直放在盒子里。


    她起身,对着镜子试了一下。


    毛茸茸的海洋蓝,跟她身上的白毛衣很相衬。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摘掉,退后几步,把围巾叠好重新放在盒子里。


    手压上盒子时,发现盒子里侧的夹层里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


    她把夹层掀起了一些,将夹在中间的东西抽出来。


    是张贺卡,估计是运输途中不小心掉进了夹层,所以她一直没有发现。


    贺卡上用墨蓝色的钢笔写了四个字——


    平安顺遂。


    笔风苍劲。


    很好看的字体。


    是温九儒的字迹。


    四个字的贺卡,怀央翻过来折过去看了好久。


    围巾收好,她从地上站起来,把盒子装进了包里。


    5号地铁,二十几分钟再次回到明河公馆那站。


    下了地铁,她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出了站的那个商圈逛了逛。


    忽然的,她想给温九儒也买一条。


    明河公馆附近的这个商圈很繁华,一大片区域,以中间一条街为界,左侧是几个高楼,右侧则满是一两层通体玻璃建筑的步行街。


    临安的世贸中心和太古里,都在这儿。


    怀央从左侧到右侧,一两个小时过去,终于找到一条她满意的。


    同样是淡蓝的海洋色,中间夹了些白色的海马毛。


    温暖的粗毛线,跟温九儒给自己的那条很像。


    怀央唯一不满意的是,有些便宜。


    她结了帐,从商场走出来时还在想。


    原来夏琳说的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


    精挑细选千万遍递到他手上的东西,却还是觉得不满意。


    你想给他比最好的,再好一点。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八点多,已经渐渐飘了起来。


    毛毛细雨。


    怀央出门时带了伞。


    透明的伞布。


    此时她撑着伞,站在整个商圈最中间的广场上,仰头看着大屏幕上的广告。


    在想,等下回去,如果温九儒烧还没退,晚上一定要喊他去医院挂水。


    ……


    温九儒再次醒来,身边已经空了。


    他抬手摸了一下身侧。


    微凉。


    应该是人已经走了好久。


    “怀央?”温九儒按了下太阳穴,起身喊了声。


    空荡荡的房间,没人回应。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安。


    刚梦里梦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梦里的场景好像是两年前,怀央还在宾大。


    她从学校出来回公寓,路上遇到流浪汉抢劫。


    傍晚的马路,人不算少。


    拿着枪的劫匪闯入人群。


    冲撞声,喊叫声一片。


    最后子弹打在了怀央的身上。


    他站在人群之外,无论怎么向那侧跑,都还是跟她隔着不远,却永远也走不过去的距离……


    温九儒眉心紧拧。


    烧已经退下去,他却整个人发虚。


    他按着身下的床,回忆起刚刚的梦境,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三个月前。


    也是决定和怀央结婚之前。


    这种梦他梦到过好多次。


    她发生危险,他却站在她的世界之外,无能为力。


    每次醒来,温九儒都会在床边坐好久。


    恐慌和后怕冲撞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看着怀央受伤。


    所以最后一次梦醒。


    他靠着床想了很久,做了决定。


    要走到她身边,护她周全。


    要看她这辈子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意识从梦中抽离出来时,温九儒看到了床头的字条。


    怀央的字和她的人一样。


    工整娟秀,却在偶尔的一笔上,又拉得很长,像隐在所有温柔乖巧下的那根反骨。


    字条上说她坐5号线回老公寓拿些东西。


    晚点回来。


    温九儒手腕顶上前额。


    轻呼一口气。


    怀央喜欢不喜欢他,这件事重要,也没那么重要。


    如此,看她安安稳稳,他已经很知足了。


    片刻,温九儒放下纸条,摸过手机。


    手机声响,是曹林。


    曹林作为一个富二代无业游民,实在太闲。


    没事爱给他和李延时打电话,侃大山。


    “有事?”温九儒接起电话。


    “没啥事儿。”曹林在那端嗑着瓜子,“无聊想找你唠唠。”


    大概是最近跟怀央的关系有所进展。


    温九儒难得有闲情雅致,往床头靠了靠,跟曹林聊下去。


    “你想聊什么?”


    “随便聊呗。”曹林吐了口瓜子壳,“你俩还离不离婚了。”


    “不离了。”


    “好吧,那你给我找个女朋友吧。”


    “………”


    “温九儒,你别不说话啊,你老婆都有了,我想谈个恋爱不过分吧。”


    “找李延时去。”


    “我不去,他现在是个狂躁症变态,他把闻声锁家里了你知不知道。”


    “他找着闻声了?”


    “对,前天,说来话长,反正现在跟个神经病一样在玩儿□□,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帮忙给报警了。”


    温九儒回忆了一下闻声的样子。


    皱眉:“你别管了,李延时前女友那人,能被关一定是自己没真想走,不然腿摔断她都能从楼上跳下去。”


    曹林想想也是。


    换了话题:“你看新闻没,刚二十分钟前的,5号线隧道坍塌,埋了好几个,好像说是上面修楼,豆腐渣工程……”


    “哪条线?”


    “5号啊。”曹林奇怪,“你没看新闻?热搜都爆了,就离你家一站的地方,七柳河站,吕林地产这次摊上大事了……”


    曹林话没说完,听筒里已是“嘟嘟——”忙音。


    温九儒换了鞋,外套都没穿就往外跑。


    没开车。


    一面打开手机随便看了眼新闻,一面疯狂地往最近的地铁口跑。


    拨了两遍怀央的手机,都是关机。


    出了明河公馆,一个路口外的商圈。


    最近的地铁口。


    十几分钟的路程,温九儒愣是六七分钟就到了。


    晚上八点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越临近商圈,人越多。


    温九儒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几个,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却头都是懵的,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没有。


    只想着往事发地去。


    到了商圈最中央的广场,想起来出事的地方是下一站。


    他随手就要拦车,却在侧身往路边走时看到了广场中央打着伞的人。


    是怀央。


    她穿了奶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裙,打了把透明的伞。


    整个广场被各色的霓虹灯闪的很亮。


    她头顶雨丝细密,飘飘扬扬,在明黄色光线的照射下,依稀可以看出雨线的轨迹。


    而此刻的她,正仰首看着几十米外,悬挂在繁华商场前的广告牌。


    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不走啊!”


    温九儒身旁刚被拦下的出租车,司机因为等了太久,不由地冲他喊了一句。


    温九儒回过神,心脏撞击在胸腔,“砰砰”的声音仿佛震荡在耳边。


    他哑着嗓子跟师傅说了句抱歉。


    身旁的出租车按了两声喇叭开走。


    温九儒的心仍然没有平静。


    心脏狂跳,身体里激流的血液,在他耳边疯狂叫嚣着“她没事”。


    他直直地看向广场中央打着伞的人。


    后知后觉,竟然下雨了。


    他还穿着在家里的那件薄毛衣。


    肩头半湿,风吹过,带来秋夜的凉气。


    生着病一路跑过来,此刻缓过神,腿都是虚的。


    温九儒轻喘着气,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仍旧是心慌得不像样子。


    再接着他才意识到,曹林说的那站跟怀央坐的地铁是反方向。


    他轻吸了口气,抬手摸了下额头。


    不禁自嘲。


    和她相关的事情,总能让他突然乱到,像没了脑子。


    温九儒再抬眼时,终于朝怀央的方向走去。


    在男人离怀央还有十几米时,如有所觉般,她侧了头。


    “温九儒。”怀央讶然出声。


    男人身上还是她走时的白毛衣和深灰色抽绳家居裤。


    脚上是不常穿的帆布鞋。


    右脚上的鞋带半散。


    即使再是毛毛细雨,一路过来,温九儒的衣服也沾了湿意。


    头发上有雨丝打下来形成的小水珠,在霓虹灯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怀央快步向男人走去。


    两人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细雨和各种射灯光线里朝对方而去。


    “温九儒……”


    走到跟前,怀央伸手想把伞举到他的头顶,却被突然拥进怀里的动作止住了声音。


    男人抱她抱得紧,独属于他的气息像是要把怀央淹没。


    即使掩饰得再好,怀央还是察觉到他抱自己的手有些抖。


    “怎么了?”怀央轻声问他。


    温九儒闭了下眼,嗓子发紧:“什么时候下的地铁?”


    “一个多小时前,”怀央回,“我在附近逛了下,正准备回家。”


    温九儒把人锁在怀里,几秒后出声。


    “5号线出事了,埋了几个人,我刚从家里出来,打你电话是关机。”


    声音落,怀央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这样。


    空着的那只手回抱住他:“出门出得急,手机忘了充电,二十分钟前自动关机了。”


    临时起意要回老公寓拿围巾,没注意手机电量不足。


    “温九儒?”


    男人依旧嗓音干涩:“嗯。”


    “我好好的。”怀央说。“我没事。”


    “嗯。”温九儒左手扶在她的后脑,默了下,嗓子轻咽,“但我害怕。”


    “我害怕,怀央。”他重复着。


    周围人来人往,吵闹和嬉笑声频频响在耳边。


    甚至偶尔还有带着孩子出来闲逛的家长,手上拎着的玩具车响着不知名的儿歌。


    但怀央都听不见。


    她头埋在温九儒的怀里,声音有些闷:“游戏账号的事情我知道了。”


    怀央把头从温九儒怀里抬起来,看着他:“你给我当了五年的圣诞老人。”


    温九儒望着她,迟疑了一下。


    “下午星光的人来了?”问她。


    刚醒的时候温九儒看到了周毅的消息。


    想来周毅应该是故意的。


    怀央点头:“还有主卧的装潢,厨房的厨具,家里门的密码……很多很多。”


    温九儒压着下巴,垂头看怀里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


    怀央此时的眼睛很亮。


    和那时在宠物店的架子前,眼睛里没有东西的她不一样。


    良久。


    温九儒再次摸着怀央的头把她抱在怀里。


    应声:“嗯。”


    “我会好好爱你的,温九儒。”怀央开口。


    抱着她的人,还发烫的手掌,隔着毛衣抚在她的背上。


    温九儒笑了:“不用,你只需要开心快乐,跳出你的牢笼,活的肆意妄为。”


    “我爱你就好。”男人低声说。


    温九儒的斜背后突然响起一片欢呼。


    怀央头抬起了一些,揪着温九儒的衣服,探头往那侧看。


    他们两个太专注自己的事情,没发现,广场上的大部分人早就都去了那侧。


    人群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


    里侧是一对男女。


    女生抱了花束笑意盈盈地看着身前单膝跪地的男生。


    不知道是哪个浪漫子,在这样的雨天,明亮的广场前,求婚成功。


    “不要。”怀央视线转回来,再次在温九儒怀里仰头看他,很认真的,“温九儒,你特别好,你的爱应该得到百分之百的回应。”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字,很认真。


    像此刻雨打在脚下的水泥地。


    落在他的心上。


    温九儒看着她笑,半晌,点头。


    下一秒,男人垂首,猝不及防地吻上她。


    唇齿想碰时,她听到温九儒说:“如果病了,我照顾你。”


    怀央睫毛微颤,想回应的话被吞咽在唇舌之间。


    热热的,气息甘甜。


    前所未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怪不得,相爱的人总想接吻。


    雨还在下。


    不大。


    雨滴落在头顶的透明伞布,发出闷闷的响声。


    霓虹灯的光线投过来,穿过雨丝,落在此时此刻两人站着的这片广场。


    喧闹夜晚,灯火通明。


    远处是川流不息的临安主干道,不时有急不可耐的车在鸣笛。


    因为那个求婚,整个广场的注意力都不在怀央和温九儒这边。


    两人此时站着的地方,头顶树枝上的彩灯突然闪了两下,断掉。


    广场的这片角落黑了下来


    喧嚣市井,仿佛很通情达理地为他们开了这片静谧天地。


    像是垂怜。


    想让此刻在伞下的两人,接一个绵长而不被打扰的吻。


    而如神所愿。


    他们安静拥吻。


    身后的人群还在沸腾,为那对情侣欢呼喊叫。


    却又仿佛,也在为这一刻的他们而雀跃。


    为迟来十二年,早就“本该如此”的他们。


    作者有话说:


    ? 第 59 章


    怀央皱着眉把刚买的围巾围到温九儒的脖子上。


    “为什么不穿衣服就出门?”


    身后围着那对情侣的人群已经散开。


    熙熙攘攘。


    温九儒扯开她的手, 再次抱上去。


    低头,去找她的唇。


    “没不穿,这不穿着呢。”男人辩解。


    有些事情, 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止不住。


    两人还站在刚那棵树下,头顶的彩灯仍未亮起。


    怀央一只手撑着伞, 另一手在帮温九儒系围巾。


    没办法阻挡,很轻易地被他重新吻住。


    唇碰着唇,温热的气息在这样的雨天让人无法忽视。


    亲了两下,怀央侧头避开, 微喘着气。


    “回家, 回家好不好, 太冷了。”怀央头埋在他颈间,轻声。


    温九儒手还揽在她的腰上。


    低头, 亲了下她的耳垂,应道:“嗯。”


    两步远的路,怀央却坚持拦了辆出租。


    下着雨, 带了湿气,太冷了。


    上了车, 坐在后座, 怀央一直攥着温九儒的手, 甚至想抱着他, 让他暖和一点。


    温九儒身上的这件长袖衫实在太薄。


    露在外面的手冰得要死。


    怀央靠得太近, 温九儒只得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前侧的后视镜。


    在她耳边轻声道:“车上还有人。”


    还有别人, 收敛一点。


    怀央“哦”了一声, 不管不顾, 还是抱了上去。


    面子哪有温九儒的身体重要。


    被人拥着,温九儒周身瞬间暖了不少。


    果然,最暖人的利器还是人的体温。


    车进到明河公馆,在他们那栋房子前停下。


    两人从大门进去,怀央推着温九儒直接上了二楼。


    没让他往侧卧进,拉着他进了主卧。


    主卧的浴室要更大一点。


    怀央想让温九儒在这边洗。


    “洗个澡好不好,洗完澡量个体温再吃药。”扯着他往浴室走。


    临走到门口,男人却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怀里。


    弯腰,把人抱起来,往床上走。


    “亲一会儿再洗。”他说。


    说着已经来到床前,抱着怀央在床边坐下。


    温九儒让怀央坐在自己怀里,捏着她的后颈再次亲上去。


    男人的吻炙热,舌尖挑着她的。


    捏着她后颈的手情难自已地轻揉了两下。


    没两分钟,怀央被他弄得软下去。


    她揪着温九儒肩头的衣服,艰难地躲开他的吻,喘了口气。


    “你还想再烧几天吗?”


    温九儒啄着她的唇:“这两天没有什么重要的会。”


    所以也不是不行。


    怀央抵着他的前胸:“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温九儒笑着,捏上她揪在自己衣领的手,倾身,换了个姿势。


    直接把人压在床上。


    两个人相拥陷进一片柔软。


    实在是忍不了。


    心心念念的人刚说过喜欢他,现在就这么放人走,真的放不了。


    “你生气吧。”温九儒再次轻吻上她的耳朵,“总能哄好。”


    怀央闭了下眼,彻底无语了。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能哄好。”怀央躲着他的唇,却挑衅般地去咬了下男人的肩膀。


    温九儒抱着她闷笑,从耳朵亲到脖子。


    像逐渐要溺死在海里的人。


    怀央坠入其中。


    屋子里只有浴室的灯亮着,另一侧,从大敞的窗帘泄进来一捧月光。


    皎洁,冷白。


    月色清冷,影绰光景却不是。


    怀央伸手,不经意间摸到床头的闹钟。


    她还阖着眼。


    几秒后,闹钟被她无意识地拨掉,掉在床头的地毯上。


    地毯柔软,闹钟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怀央侧脸在拥着他们的被子上蹭了蹭。


    “泱泱。”温九儒喊她。


    沉哑男声近在咫尺。


    明明并未喝酒,他的声音却仿佛带着酒后的酣意。


    让怀央误以为,自己也醉了。


    怀央半眯着眼,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几近呢喃的声音被淹没。


    她拽着温九儒衣领,往他怀里再次靠了靠。


    怀央模糊中一直在回忆,自己身上这件开衫是在哪里买的。


    这店的衣服,貌似质量不行。


    怀央揪着他肩头的衣服,嗫嚅:“温九儒,我经期……”


    身上的男人,再开口的声音已经哑到不能再哑。


    “我知道。”他说。


    所以就只是亲一下。


    怀央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


    沙哑中是按捺不住的性感。


    怀央轻咬下唇。


    温九儒意识到她的动作,放过她被扣住的手腕,抬手轻压着她的唇,帮她解放出来。


    接着拇指往前递了一些,让她咬着自己的指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怀央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


    温九儒的吻终于舍得离开她的身体。


    在她耳侧压抑着喘息。


    良久。


    男人侧躺下,扯过被子裹在怀央身上,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怀央整个人软到不行,在他怀里半合着眼甚至想睡。


    这男人太会了。


    就只是亲一下……就到这种地步。


    怀央不想去想之后会怎么样。


    “你真没有找过女人?”怀央推着他。


    温九儒闷声笑,声音里还染着未完全褪下去的性感。


    “从认识你,心思就都扑你这儿了,去哪儿找女人。”


    “那你怎么这么会……”


    “你不知道什么叫本能吗?”温九儒又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怀央伸手拍他,但没什么力气,反倒像轻挠。


    温九儒抓着她的手,再次和她十指相扣。


    “我看你还是病得轻。”怀央闭着眼睛轻哼,“你比我有劲儿多了。”


    温九儒轻笑,低头吻在她的眼睛上。


    “人心情好的时候病好的会比较快。”


    怀央睁眼,瞪他,没什么气势地警告:“你明天要是烧得更高,我是真的不会理你的。”


    温九儒笑了,控制不住,探身,再次吻上去。


    这场拉锯战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怀央没谈过恋爱,不清楚别人是不是也这么谈恋爱。


    就…好腻歪。


    但她又抗拒不了。


    甚至还很享受。


    总之,最后好不容易起床去浴室,洗完澡再出来已经十点了。


    两人都没吃饭,还饿着肚子。


    温九儒淋了场雨,也不知道是以毒攻毒奏效了,还是仅仅是因为下午睡的那一觉。


    总之他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看起来非常好。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了吗?”


    怀央端着水进到卧室,不放心地看了眼坐在飘窗上看电脑的男人。


    主卧的被子被她们身上的雨水弄得有些潮。


    明天换了再搬过去,今天还是在次卧睡。


    温九儒向后靠了靠,合了电脑。


    “有个要紧的文件,看了一下。”


    怀央放了水,走过去摸他的额头。


    确实不烫了。


    “男人的身体都这么抗遭吗?”她不能理解。


    温九儒拉着她的手,把人拽进怀里。


    “为什么是都?”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你还见过谁?”


    怀央仔细回想:“高中同桌、大学班长,在宾大时实验室的同学……”


    温九儒轻哼一声。


    怀央偏头看他。


    两秒后,突然问:“你为什么以前从没想过走近我,是因为不喜欢吗?”


    温九儒帮她把垂下的头发拨开。


    飘窗足够宽。


    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房间里没开灯,仅有的照明来自冷白的月光。


    从两人的方向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正门前几棵长势很好的香樟。


    “不是,是察觉到得太晚,而且,”温九儒看过来,“也不确定。”


    怀央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温九儒垂眼,牵起她的手,一句一句把尘封的心事道来。


    “因为生长环境一样,我和你在感情方面的看法也一样。”


    “我也没有任何情感需求,不需要人陪,喜欢独处,甚至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过到死也没什么。”


    “我对你的所有期望就是仅仅希望你过得好而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我发现,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也意识到,在我心里,即使我能一个人过到死,但好像,如果是和你一起,我对原本无光的生活多了丝期待。”


    温九儒抬眸,望着她,笑得无奈。


    “我一直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比爱更高一些。”男人眼神里是月色下的她,“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换你过得好,怀央。”


    怀央垂头,挠着他的手心。


    语调有点低:“我不需要你付出你的一切。”


    “嗯。”温九儒点头,“但我愿意。”


    男人倾身,把她抱过来,接着讲。


    “意识到之后,是不确定。不确定你的生活想不想改变,不确定你的生活是有了我更好,还是你就这么按你的想法活更好。”


    “再之后就是你因为耳朵的事挂了急诊,卢斌打电话给我,我才终于下了决定。”


    “试一试,如果不行,至少我能给你让你一生都无忧的钱。”


    怀央转过去,佯装恼怒:“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喜欢钱吗?”


    “你不喜欢钱,你想要爱。”温九儒托着她的脸,“但没有爱,所以你必须喜欢钱,你想让自己至少不要人财两空。”


    怀央看着他,哑然。


    她不懂,为什么世界上可以有这样一个人。


    了解她到这种地步。


    就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他们独立于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关,只与对方有关。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被掩在她内心最深处,埋了二十多年,连她自己给自己不断洗脑后,都已经忘了的那个需求——


    她对物质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


    仅仅也是需要有个人爱她罢了。


    沉默之后,怀央转过去,张开手,抱着他。


    “谢谢你爱我。”


    “不客气。”温九儒笑着亲吻她的额角,学着她的样子,“也谢谢你愿意回应。”


    他想过很多次。


    即使怀央不喜欢他,也真的没关系。


    但放在心上这么久的人,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应该得到百分之百的回应”——这很难让人不动容。


    半晌,项羽撞开房间的门跑进来时,怀央离开了温九儒的怀抱。


    “温九儒。”她又侧了侧头,“你做的那些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温九儒笑:“告诉你什么,不矫情吗?又不是为了邀功。”


    怀央想了下,又歪头:“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这么多,一件一件,都是她自己发现的,温九儒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什么。


    这很难不让她怀疑,还被瞒着什么。


    男人灰色的眸子看着她,像在认真回忆。


    片刻,开口:“大概还有一件。”


    “是什么?”怀央问。


    温九儒垂眼,小拇指勾着她的食指,在认真把玩。


    “第一次在酒馆,不是凑巧遇到,我是去等你的。”


    怀央凑近:“等我什么?”


    “我听谷宇说,你晚上在乌樟聚餐,”温九儒勾着她的手指,又转了转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天,我去是想问你要不要结婚。”


    飘窗下,项羽歪着头在怀央的脚边蹭了蹭,然后一跃而上,在飘窗的垫子上转了一圈,在两人身边找了个空位窝下。


    它趴在其中一个抱枕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此刻正吐露心事的两人。


    温九儒抬头,把怀央的手握在手里,


    “那天从你进门直到我们在洗手间前相遇,一共二十八分钟。我一直在听驻唱唱歌,却连中间换了一次人都不知道,但我记得你端起了三次酒杯,磕了两把瓜子,一直在和夏琳说话。我没有注意驻唱总共唱了几首歌,也不知道他都唱了什么,因为那二十八分钟我一直在想,”


    温九儒声音微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因为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开口,才能邀请你跟我一起结个婚。”


    究竟要怎么开口,才能邀请你跟我结个婚。


    作者有话说:


    ? 第 60 章


    夜里, 温九儒不出意外的,又烧起来。


    果然,晚上那会儿只是回光返照。


    怀央没有睡死, 凌晨两三点,被搂着她的温九儒烫醒。


    她抬手,摸上温九儒的额头, 轻声唤他。


    温九儒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以为她被自己烫得难受,往旁边侧了些身子,松开怀里的人, 离开她的身体。


    “我往旁边一点。”温九儒烧得整个人有些温吞。


    周身的热度一下褪去。


    怀央起身, 开了床头灯, 扯着温九儒的胳膊把他拽回来。


    “不是我难受。”怀央拉着他有些急,“是你, 你烧太高了,你会不舒服。”


    温九儒裹着被子,迷蒙中听到怀央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放下心,丝毫没有管怀央后半句说的是什么, 眼看着转眼又要进入梦乡。


    怀央无奈, 挣扎着起来, 翻身下床, 要下楼给他拿药。


    “你去哪儿?”


    怀央离开被子时温九儒拉住她的手问她。


    她停住动作, 叹了口气:“下去给你拿药。”


    温九儒把她拉回来,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把她用被子重新裹住。


    “我下去拿, 你先睡。”


    怀央抵着他把他按回去:“我怕你晕倒在楼梯上一头撞死。”


    温九儒睁了睁眼, 有气无力地笑了声:“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你好好躺回去我就盼你好。”


    温九儒盯着她看了两眼,无奈,伸手把椅子上的睡袍勾过来。


    哑着声:“披着衣服下去。”


    怀央接过衣服,下床,几步往外,推门就往楼下去。


    几分钟后,端着药和水上来。


    温九儒吃过药,拉着她躺下。


    但这次没搂她,而是中间隔着距离,跟她泾渭分明。


    窝进被子里,困意再度袭来。


    怀央闭着眼,转过去环住他的腰。


    用额头顶着男人的手臂,蹭了蹭他的袖子:“不抱着睡了吗?”


    温九儒背过去咳了一声,托着怀央的后脑,把胳膊垫在她的脖子下面。


    “怕你不舒服。”


    “没事。”


    怀央挤过去,往他怀里窝了窝。


    第二天上午起床,怀央接到李嫣然的电话。


    下午实验室要开会,喊她去学校。


    怀央起床收拾了一下,跟温九儒说让他在家休息,自己出了门往学校去。


    温九儒一直睡到十二点多才起床。


    烧再次退下去。


    连着吃了两天药,这次退烧估计是真的好了。


    温九儒靠在床头给周毅打了个电话,拿着电脑把他新发来的两个合同看了。


    事情处理完,再下床,已经过了一点。


    温九儒没什么胃口,没给方叔打电话送饭。


    他起床冲了个澡,从卧室出来。


    站在二层的走廊,看着诺大而空旷的房子。


    大概是习惯了有两个人在家的明河公馆。


    温九儒突然觉得,此时这个只有他一人的房子有些空旷。


    他站在二楼,倚着墙靠了会儿。


    半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忽的,笑了下。


    明明已经进入深秋。


    温九儒却觉得这房子暖和了许多。


    他直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前走。


    路过主卧门口,却听到屋子里有动静。


    温九儒皱了下眉,转身,推门进去。


    跨到房间里的下一秒,他抬眼,和床上的狗四目相对。


    主卧的床乱成一片,而四斤重的吉娃娃,正埋在被子间,对着一个抱枕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


    当然,温九儒进来的那一秒,它停了。


    现在正匍匐在抱枕上维持一个诡异的动作。


    和温九儒对视。


    “”


    反应过来的男人头疼地捂了下额。


    上前两步,拎着这生物的后颈就把他丢了出去。


    紧接着摔门进来,翻了下怀央的床,看有没有来晚,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在这床上留了东西。


    不过好在,好像是没有。


    温九儒刚把床单被套拆下来丢进洗衣机,正想着要不要联系方叔把主卧的床垫都换了的时候,曹林打来了一个电话。


    正撞枪口上。


    “他妈的你家狗才几个月就开始发情??”温九儒难得对着电话吼出来。


    还他妈是在我老婆的床上。


    我老婆的床我都没睡过。


    那端的曹林被温九儒吼的一愣,下意识掰着指头一算:“半岁多,确实到时候了,而且十月十一月正好是发情期。”


    温九儒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我下午带它去做绝育。”


    曹林被温九儒这气生的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啊,狗到发情期发情多正常,你以为都像你,没情,不发?”


    温九儒冷笑:“你要是活腻了趁早说。”


    曹林吐槽起来没完没了,反正温九儒隔着手机也打不到他。


    “这么多年没见你喜欢过女的,好不容易结个婚,现在不离了,还分房睡,你没长”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端的温九儒直接把电话挂了。


    曹林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对着屏幕骂骂咧咧,骂温九儒神经病,对动物没点爱心。


    这边,温九儒把挂断的手机甩手扔在了洗手台。


    撑着台子想了两秒,从洗衣机里把还没洗的床单被罩捞出来,从客厅穿过去,开门,扔到了院子外面。


    推门再回来,站在客厅,联系方叔,让他下午把主卧的床垫换了。


    电话再次挂断,他掐着腰,侧眼,正好看到几米外蹲在地上正安静看着他的项羽。


    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看着特无辜。


    温九儒现在看到它,气就不打一处来。


    男人轻吸了口气,上楼换了衣服下来,抱上项羽出了门。


    项羽刚七个月,正好是做绝育的时候。


    半个月前,刚跟怀央商量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带它去。


    两个小时后,温九儒抱着被切了蛋的项羽回来。


    其实讲实话,这事儿也不怪这狗。


    毕竟是它爸妈最近忙着谈恋爱,没空出时间带他去切改切的地方。


    但怎么说呢。


    温九儒这两天素的吃到了,还没吃到荤的。


    正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


    这时候,项羽这“鸠占鹊巢、耀武扬威”的行为就他妈有点挑衅了。


    带着狗回来,温九儒在它的盆里倒了水,又放了狗粮,想了想,念在它刚刚失去了一个公狗最重要的东西,勉为其难地又给它开了个罐头。


    再接着把它连水带罐头扔进了狗栅栏里,没再管它。


    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电脑办公。


    约摸着项羽也是感觉到了温九儒气压有点低,没敢像平常一样瞎几把乱叫。


    缩在自己的狗窝里为半个小时前刚失去的“蛋”哀悼。


    一人一狗,各霸占客厅的一个角落。


    有种诡异的安静。


    晚上六点多,怀央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怀央换了鞋,从玄关处走过来。


    “还烧吗?”说着摸上温九儒的额头。


    温九儒握着她的手腕,摘掉眼镜。


    怀央弯了腰,看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吃过了。”男人答。


    怀央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下身是水洗蓝的阔腿牛仔裤。


    微卷的头发披在身后,耳垂上有很小的太阳花耳钉。


    温九儒看着她,伸手帮女人把长发撩开,刚摸上她后颈把人压向自己——


    右侧,五六米开外,传来一声分外委屈的呜咽。


    这哼唧声,三分憋屈中还带了那么一丝无辜,把“柔弱”两个字拿捏得刚刚好。


    温九儒搭在怀央颈后的手微微一顿。


    转过去。


    项羽正蹲在狗栅栏里眨巴着眼睛往这边看,对着怀央可怜巴巴地摇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温九儒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狗冲怀央摇尾巴之前,还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那么点愤恨,和幽怨?


    温九儒:


    怀央听到声音,把温九儒的手拨开,走了过去。


    两步走到栅栏前,抱起项羽,女人声音有点惊讶。


    “你今天带它去做绝育了?”


    “嗯。”温九儒合了电脑,“下午正好没事。”


    温九儒偏头,目光落到那侧时,正看到那狗把头靠在怀央手臂上,耸拉着眼睛撒娇。


    怀央撸着它的后颈,语气心疼:“疼不疼啊,宝贝。”


    项羽哼唧一声,再次瞥了温九儒一眼。


    怀央安抚它:“爸爸坏,等会儿打死他。”


    “”


    项羽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懂,讨好地去舔怀央的手背。


    温九儒看着怀央怀里那狗。


    突然有点明白网上说的绿茶是怎么回事。


    只迟疑了两秒。


    男人把腿上的电脑随手扔在一边,头往后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声音听着有些闷,带着病后初愈的脆弱,“中午饭也没吃,没胃口。”


    怀央揉着狗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


    皱眉:“还这么严重吗?”


    温九儒点了下头,往后又靠了靠,半阖着眼:“好像有点。”


    怀央把狗放下,走过去。


    “怎么回事?”她眉心蹙着,弯腰,手撑在温九儒身旁的沙发扶手上,“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病得快死了,”男人说罢拉上她的手,还佯装虚弱的补了句:“可能比做绝育还难受。”


    项羽:


    作者有话说:


    项羽:你柔弱,你了不起!!he t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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