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心痛
武安侯执掌皇城卫, 守卫皇宫大院。
武安侯世子将来会继承武安侯的爵位。
面对这一层身份,琳琅长公主心中的气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曹氏看着琳琅长公主及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叫不妙。她不能让苏云遥再混过去。她立马问道:“彦逍, 你怎得想起来在院中种菜?我记得你并不擅长此事,你更喜欢牡丹花。莫不是你怕长公主责骂云遥, 所以故意把此事担下来的吧?”
听到谢彦逍喜欢牡丹花, 苏云婉看了过去。
谢彦逍道:“回母亲的话,牡丹花味道过于浓郁, 儿子更喜欢绿色的菜蔬。云遥本是喜欢牡丹花的, 不想答应,是儿子执意如此她才不情愿地拔了, 种了些蔬菜。”
苏云婉神色瞬间黯淡。
见曹氏还想说什么, 一旁的萧子义打断了她。
“彦逍, 你怎得没跟我说你种菜了啊, 莫不是怕我去抢?改日记得给我送一些过来, 我得尝尝你种的味道跟我祖父的相比如何。”
湘王在一旁插了一句嘴:“睿王叔如今在府中种菜吗?”
萧子义道:“是啊, 我祖父在后院弄了一块地, 说农桑是天下之本, 天天研究种地之事。彦逍哥只是种菜, 我祖父连小麦和玉米都种上了, 还特意去庄子上找了几个农户过来教他如何种地。”
湘王感慨:“王叔今年已逾古稀,没想到身子骨还这么好。”
萧子义道:“他老人家也是闲着无事,瞎折腾。”
“咳。”一旁的廉郡王轻咳一声,“越说越不像话!”
听到他爹的训斥, 萧子义呵呵笑了两声, 连忙闭了嘴。
“种菜总比种花好, 世子务实, 这是好事。”廉郡王说道。
这话虽是在夸赞谢彦逍,但却是肃着脸说的。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怕是以为他在讥讽谢彦逍。但世人皆知廉郡王最是冷面无私,不苟言笑,知晓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他又是皇上的堂弟,身份尊贵。若与他争辩,多半讨不了好。
因此他一开口,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静了片刻,湘王举杯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让我们一起祝皇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祝长公主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云遥看着互相笑着敬酒聊天的诸位夫人大人,突然觉得刺目得很。
如若是她种菜,那就是自降身份,粗鄙不堪。但若这件事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亦或者王爷所为,那便是娱乐消遣,还要被人赞一句闲情雅趣。
这世道当真是充满了讽刺。
宴席结束后,云遥和谢彦逍一同坐马车回去。
姜氏则是去了曹氏和周氏的那辆马车。
上了马车后,云遥便一言不发。谢彦逍平日里话本就不多,也没说话,马车就这样朝着武安侯府而去。
随着马车的晃动,云遥渐渐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子睡了。
不多时,马车到了武安侯府。
云遥睡得浅,几乎是马车一停下来她就转醒了。一睁开眼,就跟谢彦逍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谢彦逍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猝不及防,顿了顿,这才转移了视线。
云遥眉头微蹙。瞧着谢彦逍这样子像是盯着她看了许久了,也不知他心里又在想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刚刚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吗?不过,她如今就秉着一个原则,只要谢彦逍不问,她也不会多说。
这般一想,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掀开马车车帘,下了马车。
奇怪的是谢彦逍并未去前院,而是跟着她来了后宅之中。
谢彦逍回到瑶华院之后就直接坐在了榻上,瞧那神色,似是有话要说。
春杏连忙嘱咐小厨房去烧水,沏了一壶茶。
茶端上来后,谢彦逍沉声道:“都退下吧。”
闻言,春杏看了云遥一眼,见云遥点头,这才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坐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等人都退出去后,谢彦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琉璃公主把昭国的皮毛生意全都给了我们。”
我们?我和他?
不对,他怎么忽然提起来琉璃公主和皮毛生意。
难不成他探听到了母亲跟她讲了什么话?
“你在公主府也有眼线?”
谢彦逍抬眸看了云遥一眼,知晓她话中之意,道:“猜到的。”
云遥点了点头,他倒是聪明。
“你刚刚说给了我们是何意?”
琉璃公主没跟她说过啊。
谢彦逍解释:“琉璃公主此次来带了昭国五成的皮毛生意。因其要与大历和亲,这五成生意可保她在大历平安顺遂。月前,因夫人救了她,她把手中的皮毛生意全都给了我。”
云遥瞪大了眼睛。
五成!一年得赚多少钱啊!
琉璃公主竟然把自己手中最赚钱的营生都给了她。今日她还给了她玉佩。她虽是救了她一命,但也不该得这么多好处。
琉璃公主当真是掏心掏肺地来对她。
谢彦逍顿了顿,道:“这些生意原应属于你,若你想转给长公主——”
话未说话,云遥就嗤笑一声。
“你放心,我不想。”
她就算是把这些皮毛送给不相干的人也不会给她那个利欲熏心的母亲。若真给了母亲,到时候难保她不会去坑骗琉璃公主,毕竟大历的皇室有过前科,她的外祖父就干过这种不要脸面之事。
她不能害了琉璃公主。
相较于她母亲,谢彦逍倒多少算个正人君子。
琉璃公主既然把皮毛生意给了她,怕是也不会再收回去。她能做的就只有提醒提醒谢彦逍了。
“你到时候可别压价压得太狠。这可是琉璃公主傍身的东西,你压太狠她赚不着钱。她是个女子,日子也是难过。”
谢彦逍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夫人听说此事之后竟会是这般反应,竟丝毫不被那么多银钱所动。
“好,为夫记下了。”
见事情说完,云遥去里间换衣裳了,出来时,谢彦逍仍在。
“夫人难道不想要吗?”谢彦逍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什么?”云遥诧异。
“昭国的皮毛生意。”
这件事情刚刚不是已经说完了吗,怎么还问。
“我要那生意做什么?我一不会做生意,二不缺钱,要来何用。”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她就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做生意。真要把这么大的生意交在自己手中,说不定得亏死。倒还不如放在谢彦逍手中,多少还能为琉璃公主赚点钱。
谢彦逍盯着云遥看了片刻。
她倒是难得的赤城,是他着相了。
问完这个问题,谢彦逍起身离开了。
云遥累得不轻,躺床上休息了。
谢彦逍在书房忙到子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回了内宅中。
瑶华院中一片漆黑,谢彦逍脚步极轻,推开了正房的门。尚未走到床边,就听到一声痛苦的□□,他加快了脚步,掀开床幔。
看着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的人,谢彦逍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日在梦中的情形,呼吸顿时一滞。
“来人,快去请——”
云遥缓缓睁开眼,阻止了谢彦逍。
“没事,这次不是特别疼。都已经子时了,大家睡了,你别叫人了。”
门口值夜的是倚翠,听到屋里的动静,她连忙进来了。
“去给夫人灌个汤婆子。”谢彦逍吩咐。
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看向倚翠:“不用了,你先去睡吧。”
倚翠有些迟疑。
“真不用,你下去吧。”
见谢彦逍没说话,倚翠福了福身:“是,夫人。”
谢彦逍脸色有些难看。
云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这次还好,真的不是特别痛,定是卫嬷嬷的药起了效果。”
谢彦逍没说话,脱了鞋,掀开被子上床了。
躺床上后,他把手搓得热了些,放在了云遥的肚子上。
云遥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总之就是很难受。
此时已经是子时,她白日去了宴席有些困乏,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心中就有着说不出来的烦躁。随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连串的呈现在脑海中。
长公主府中管事的轻视。
父亲与人在夹道私会,父亲的责备。
母亲的责骂,众人的嘲笑。
苏云婉的舞姿。
谢彦逍的冷漠。
如此林林总总让她心头难受不已,她强迫自己想些开心的事,想想言天师的话想想琉璃公主,可那些不开心的事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她忍不住睁开了眼,试图消去脑海中的烦心事。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谢彦逍略显平静的神色。
说到底,她这么痛苦还不是因为他。
看着这一张脸,前世那些不愉快也浮现出来。
她难受不已,抓住谢彦逍的胳膊忍不住又咬了他一下。
她咬他好像上了瘾,每次一有不如意就想咬他一下来发泄。
这一次她想,若她是男子就好了,她就不用每个月承受这样的痛楚,也不用受白日里的那些苦。
谢彦逍也不做声,任由她咬他。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每次咬了谢彦逍似乎都能转移身上的痛苦,她心里也能舒服些。
放下谢彦逍的胳膊,云遥渐渐觉得困意来袭,缓缓闭上了眼。
谢彦逍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看着自己被咬得有些血丝的胳膊,摇了摇头。
再看怀中的人,他微微叹了叹气。她平日里看着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则脆弱不堪,时常让人心疼。
又给云遥揉了一会儿肚子,见她面色和缓,谢彦逍这才闭眼睡了。
这一夜,谢彦逍又做了那种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梦。
梦里,云遥正呆呆地看向了院中的牡丹花。
她双眼无神,一头乌发散在肩上,屋外丫鬟婆子穿着夹袄,她却紧着里衣坐在榻上。
这时,桂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云遥正坐在榻上,连忙道:“夫人,您怎的起来了?您病还没好呢,又来了月事,快去床上躺着。”
云遥没做声,眼睛一直盯着院中盛开的牡丹花。
自从顾大人出了事,夫人已经好几日不说话了,桂嬷嬷琢磨了一下,顺着她道:“您又在看世子为您种的牡丹花了。您瞧瞧,这些牡丹花长得多好啊,多亏世子让人细心照料才能在寒冬腊月开得这般好。您多看看,心情也能好。”
云遥抿了抿唇,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开心。
桂嬷嬷拿了一件袄子走了过来,又道:“不过,您就算是再喜欢牡丹花也不能不穿衣裳就欣赏啊。”
说着,她给云遥披上了袄子。
几日未说话的云遥却突然开口了。
“嬷嬷,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牡丹花,我讨厌死牡丹花了。”
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云遥已经好几日未说话了,桂嬷嬷担心的不得了。此刻虽然开口说话了,但话中的内容却让人听了难受,心疼地不行。她上前抱住了云遥,不住安抚她。
“姑娘,老奴知道您在为顾大人伤心,您哭一场吧,大哭一场吧,哭一哭心里还能舒服些。”
谢彦逍站在一侧,心如寒潭。
顾大人……是谁?
云遥本是小声抽泣,渐渐地越来越伤心,越来越难受,后嚎啕大哭不止。
谢彦逍本来还在想顾大人是谁,听着云遥的哭声心渐渐开始疼了起来。云遥哭得越伤心,他便越是难受。
他不懂,她究竟为何这般伤心。
他很想上前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他的声音一丝都发不出来。
她哭了约摸两刻钟才停了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靠在了榻上,看向了窗外。
“要不,老奴给您摘一朵回来放在屋里?”
云遥眼神中带着冷意,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牡丹花,真正喜欢它的人是苏云婉。这是谢彦逍为苏云婉种的,不是为我。”
谢彦逍皱眉。
他何时为苏云婉种过花,她竟是这般想的吗?所以她之前拔了牡丹花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误会了他。
看着云遥的眼神,他上前欲解释。
云遥说完话,便下了榻,结果脚刚刚着地,肚子却突然痛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
桂嬷嬷吓了一跳。
“夫人,您这么怎么了?上次郎中不是已经看好了么,怎么又疼了?”
云遥疼的说不出话来,竟晕了过去。
谢彦逍大声喊着她。
“云遥……云遥……”
竟不起任何作用。
他难受得不行。
“快去请郎中!”
一眨眼,他发现周遭的环境变了,自己竟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他正跟乔叔说着朝中的事情。
“顾大人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深得皇上宠信。可如今他突然被害,咱们得另想……”
顾大人,是不是刚刚桂嬷嬷口中的顾大人。如今还管什么顾大人张大人,云遥已经晕倒了,还不快去看看!可纵然他心急如焚,也无法干扰任何人。自己也动弹不得。
孙管事道:“世子,刚刚夫人晕过去了,她身边的丫鬟又去请郎中了。”
谢彦逍立马从书桌前站了起来,一脸严肃:“什么?夫人怎么了?”
“好像是肚子疼。”
谢彦逍脸色阴沉,沉吟片刻,道:“去把卫嬷嬷请来。”
“是,世子。”
下一瞬,他又回到了瑶华院中。
他看到自己站在屋檐下,卫嬷嬷从屋里出来了。
“主子,夫人小产过,身子虚了。”
谢彦逍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何时发生的事?”
卫嬷嬷摇头:“老奴不知,应是几年前的事了。您怎么不早些叫老奴过来给夫人把脉。”
谢彦逍双拳紧紧握了起来,面上有痛苦、有愤怒、也有自责。
嬷嬷身份特殊,最好不要暴露于人前,他不知事情这般严重。
没等谢彦逍回答,卫嬷嬷却突然看向了门口,在绕了一圈后,锁定了种着姚黄的那盆花。
毒终于被找出来了。
不过已经腐烂了,毒性也减弱了。
“这是何时种的?”卫嬷嬷问。
谢彦逍浓眉紧皱:“五年前,成亲前种的。”
卫嬷嬷神色大变,看向了屋内。
“夫人的身子怕是要调理几年了……”
看着屋中疼得晕过去的人,谢彦逍神色阴沉。
谢彦逍再次从梦中惊醒。
后背已然湿透,冰冰凉凉。
这一次他比前两次清醒了许多,这个梦实在是过于真实。每个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非常符合逻辑。
前一晚他刚刚做过梦,梦到了自己的妻子,梦中他们二人坐在桂花树下有说有笑。她为他跳舞,为他做好吃的食物。
他很清楚,这些只是他的幻想,一切都是假的。
云遥在前一晚的梦中说出口的话和做的事情并不符合逻辑。
刚刚的梦跟前一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的根本不像是梦,倒像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只是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些碎片,拼凑不出来原本完整的故事。
院中的牡丹花分明在两个月前就被云遥拔了,为何在梦中五年后还在院中种着,最终还是被他下令拔掉的。上一次的梦似是发生在他们成亲后两个月左右,那时牡丹花也在。两个梦虽然时间不同,但一切细节都能对得上。
或许,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也未可知。
可若是真实发生的,难道第一次他梦到的那一场大火也会发生?
想到云遥了无气息躺在床上的样子,谢彦逍的心骤然缩紧,如针扎一样痛,不得已他抬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 42、顾勉
云遥身上来了月事, 得换月事带,她有些不舒服,早早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本想悄悄起床,却发现谢彦逍已经醒了。
此刻他正按着心脏的位置, 剧烈喘息着。
黑暗中, 云遥看不清谢彦逍的脸色,只觉得他很不对劲儿, 她拍了拍谢彦逍的肩膀, 紧张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谢彦逍的眼睛倏地睁开,看向了坐在身侧的云遥。他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 看得真切。他能清楚地看到云遥脸上的担忧。
想到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抬手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使她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大掌放在她的脖子上, 找准唇, 狠狠亲了上去。
整个过程云遥都是猝不及防, 直到唇上传来痛感, 这才回过神来, 抬手捶了捶谢彦逍。可谢彦逍的身子就像是铜铁铸成的一般, 坚硬得很,纹丝不动。
谢彦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又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虽他动作粗鲁,云遥却觉得此刻的谢彦逍让人害怕又有些让人心动。
过了许久, 谢彦逍终于松开了云遥。
云遥坐直了身子, 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手上竟沾了些血渍。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谢彦逍没说话, 掀开被子离开了。
“神经病啊!”云遥骂了一声。
早上桂嬷嬷过来时觑了一眼云遥的神色,见她唇破了皮,顿时惊讶不已,对半夜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
“夫人,您半夜跟世子吵架了吗?”
云遥看了一下唇上的口子,不悦地道:“没有。”
“那世子离开您知道吗?”
“知道。”随后云遥支支吾吾解释了一番。
桂嬷嬷听后放心了。她刚刚看着夫人的模样,还以为世子和夫人又闹僵了。
“世子许是白日里太忙,晚上做噩梦了,梦魇了才会如此。”桂嬷嬷为谢彦逍找补了几句。
这话虽说有为谢彦逍开脱的嫌疑,但云遥也有些信这种解释。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谢彦逍都是个冷静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说不定真的做了什么噩梦,不太清醒。
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报复她昨晚咬了他一口。以前咬他也没见他这般小气,如今却是恼了。
是她先咬他的,这事儿她也有错。
刚这般一想,在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云遥又来气了。
再被梦魇那他也不该咬她啊!
他是属狗的吗?
太过分了!
云遥放下手中的铜镜,道:“我今儿还怎么见人!”
桂嬷嬷看着云遥的唇,也不会该如何是好了。
“算了,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去请安了。”云遥道,“反正正院若是知晓我来了月事,肯定开心得很,也不会过多计较。”
曹氏不就日日夜夜盼着她不怀孕么。
如今云遥任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的强势和不怕事也让周围伺候她的人变得没那么小心翼翼。桂嬷嬷也生怕曹氏再害他们夫人,丝毫没有劝说,笑着道:“好,老奴这就去说。秋娘做了您爱吃的灌汤包,您快趁热去尝一尝,莫要再生世子的气了。”
一听灌汤包,云遥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秋娘这灌汤包做得着实好,皮薄,一口咬下去里面满满的汤汁。只可惜她嘴巴被谢彦逍咬破了,吃起来有些疼。
但她又特别想吃。
于是一边心里骂着谢彦逍,一边忍着痛吃着美味多汁的灌汤包。
谢彦逍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主子,您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要不属下去给你告假?”秋武道。
谢彦逍抬抬手,沉声道:“不必。”
晚上,谢彦逍早早回了内院。
云遥见他回来了,理都没理他,继续看书。今日白天她嘴巴一直疼,想吃的好吃的都没吃上,只能吃些糕点。
谢彦逍看出来云遥不开心了,他也没说话,就坐在云遥身侧,随手拿了一本《谷物大全》看了起来。
亥正左右,云遥实在是撑不住,去里间洗漱一番,去了床上。
谢彦逍紧随其后,去了里间,不多时也去了床上。
听着云遥没睡,谢彦逍开口了:“夫人要是不开心那就咬回来吧!”
他今日一直在思考做梦的这个问题。
他仔仔细细想过这三次的梦境。第一次应该在几年后,那时院中已经没了牡丹花,最少应该在五年后。第二次是在成亲两个月后。第三次从卫嬷嬷口中可得知是在五年后。这些可以证明,梦境并非按照时间线进行的。
每一次的梦他都详实记录了下来,他发现这其中没有丝毫的规律可循,让人无从下手。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的。
他发现每次做梦之前夫人都咬了他。
云遥正处于半睡半醒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谢彦逍莫不是真的病了吧?
见云遥看过来,谢彦逍把袖子往上掀了一下,递到了她唇边。
“夫人使劲儿咬便是,为夫皮糙肉厚,受得住。”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梦中的信息,而不是只是现在零星的一点点片段。
云遥看着谢彦逍胳膊上的一个泛青紫的牙印儿,突然有些心虚。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看着朝着里侧睡的人,谢彦逍也没了办法,只好闭眼睡了。
罢了,以后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今日是初一,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宿在了皇后处。
之前言天师跟云遥说可利用丹药之事接触苏云婉和四皇子的婚事,云遥没同意。
事实上,不光他想到了这一点,不想让他二人成婚的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比如,一直被长公主压制着的皇后。
最近几炉丹药炼的不合心意,德成帝脸上也没个笑脸。
皇后嫁入宫中多年,对皇上很是了解。再加上最近皇上做的几件事,她渐渐猜到了皇上此刻为何不高兴。
想必定是因为丹药的问题。
言天师算到钱四郎和文大姑娘八字不合影响了丹药炼制,琉璃公主和亲一事也影响到了丹药。
最近三个月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一共三对成亲的,其中两对已经作废,就剩下最后一对了。可皇上却迟迟没有解除婚约。
说起来,她膝下无子,谁上位她都无所谓。如今形势未定,她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四皇子。
但是!琳琅长公主抢了属于她的权力,她不想看她好过!
琳琅长公主想把养女嫁给能干的四皇子,延续她自己的荣耀,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若真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四皇子将来登基后,这后宫中哪还有她的位置,定是要被琳琅把持。
想都别想。
四皇子可以登基,但苏云婉绝不能成为皇后。
最近她找了数次言天师,想让他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话,可他就是不说。既如此,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皇上,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一尝。”
德成帝没什么心思喝茶,不过不好打了皇后的脸,端起茶尝了一口。
皇后开口跟德成帝话起了家常:“说起来,四皇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到儿子的婚事,德成帝眉宇间的愁容更甚。
皇后一直看着皇上的神色,瞧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她知自己猜对了。
果然,皇上也在犹豫这件事情。毕竟如今对皇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
“婉儿虽然不是琳琅亲生,但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温婉多才的好姑娘。”皇后缓缓说道,“只是,一提起她我就想到了琳琅亲生的那个姑娘,明明是个富贵命,却被养在乡下多年,也真是可怜。如今虽是回到了京城,却也……”
皇后故意顿了顿。
德成帝侧头看向皇后:“嗯?”
“哎,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听几位夫人说了几句琳琅寿宴上发生的事罢了。”
“何事?”
“听说琳琅因为一些小事当众斥责了她。”
皇后和琳琅一向不合,德成帝很清楚这一点,他垂眸:“母亲教育女儿,也是应该的。”
皇后笑着说:“可不是么。说来云遥也是没什么规矩,琳琅也不过是想纠正她罢了。婉姑娘虽爹娘是下贱的奴才,不是她亲生姐姐,毕竟养在公主府中多年,也时常纠正她呢。听说那日在公主府门口就教训起她了,还要替她教训侍女。婉姑娘可真是能干!”
“下贱的奴才”这几个字皇后说得尤其重,她在点明苏云婉的身份。
德成帝眉头又皱了起来。
说起来婉婉的身份确实不太好。好在她是养在琳琅身侧的,倒是跟她亲生爹娘没什么联系。
不过,一个养女教训府中亲生的女儿?只是,想到往日对这个外甥女的印象,他道:“婉婉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这么做定是有她的缘由,你不要总是对她有偏见。”
诸如此类的话德成帝听过多次了。当初给老四定下婉婉,皇后就极力反对。如今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她竟还不死心。
见皇上变了脸,皇后心中一肃,立马道:“那可定是的,婉婉那般稳重,定有她的缘由。”
皇后给皇上斟满茶。
放下茶壶,拿起来帕子擦了擦手,又缓缓开口:“不过么,臣妾觉得云遥毕竟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又在乡下多年,身世可怜,这般教训她不是让她没脸么,不如私下无人时说。她也是心急了些。”
这次皇上没再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
皇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云遥可真是个好姑娘。那日琉璃公主被食物卡住时,周遭的人都往旁边退了退,有的甚至退到亭子外。也就只有她敢上前施救,化解了两国的危机。她身上不愧是留着陛下的血脉,聪慧果敢。”
提了苏云婉身份低贱,又点出来云遥身上有皇家血脉。
提了苏云婉不分场合教训云遥,又说云遥遇到大事好不慌乱。
两厢一对比,孰优孰劣就看得分明了。
德成帝难得赞同地点点头:“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皇后道:“这关键时刻啊,才能看出来谁是真的聪慧。”
德成帝微微一怔。
见皇上听进去自己的话,最后皇后又重申自己的观点:“您也别嫌妾身多嘴,四皇子是个好孩子,婉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不配。”
德成帝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
皇后一直观察着德成帝的反应。她知道皇上本就因丹药一事对这二人的亲事不满,如今她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不信他不动摇。
目的达到,她没再多言,端起茶细细品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德成帝让内侍去打探了一下最近苏云婉的所作所为。
在云遥来京城之前,苏云婉的形象可是一直都非常好,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气质佳,是赫赫有名的才女,也是京城中贵女的典范。
在云遥来京之后,发生了些许改变。众人忽然发现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贵女身份竟然这般卑微,她身上的光环大打折扣。不过,在长公主的一力支持以及和云遥的对比下,她依旧维持住了自己的贵女形象。
不过,这一切都在云遥出嫁后,去湘王府做客时开始慢慢转变。无论是湘王府的宴席,还是迎接昭国使臣的宫宴,亦或者长公主的寿辰上,苏云婉在和云遥的对比中竟丝毫不占优势,反倒是屡屡出错,惹人非议。
德成帝看着内侍调查来的事情,面上冷了几分。
这一次皇后竟然没说谎,琳琅的这个养女的确不如从前了。
琉璃公主离开那一日云遥去城门口送她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巳时即将到,云遥和琉璃公主还是要分开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大历待不下去了就去昭国找我,我定能护你周全。”琉璃公主承诺。
云遥心知,人活在世,没有人能完全随心所欲,即便是贵为一国公主也不可以。琉璃公主这一次会被派到大历来和亲,下一次就不知要被送到哪里去和亲了。
她的命,也不由她自己做主。
“好。”云遥还是应了,“你自己也万事小心,若将来注定要和亲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对方为人。”
琉璃公主点头:“嗯,好,我记住了。”
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两位年轻的公子哥正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彦逍,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表妹跟琉璃公主的关系有多好。姑母让她劝说琉璃公主把皮毛生意卖给大历,她竟还推三阻四,忤逆姑母。当真是谎话连篇,胳膊肘子往外拐。”四皇子冷哼一声。
谢彦逍眼眸微动,沉声道:“不是云遥不想帮,怕是她想帮也帮不了。这等关乎两国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妇人能随意劝说成的?”
四皇子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我这表妹就是个废物,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她能有什么本事。就不该指望她能做成什么大事!”
谢彦逍冷了脸,动了动嘴,道:“四皇子,她是我的夫人,您这番话不妥当。”
四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了谢彦逍。他从前没少说他这表妹的坏话,但却是谢彦逍第一次为云遥说话。
瞧着谢彦逍的神色,他连忙道:“你别气别气,我记住了。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云遥是我的表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他还有用得着谢彦逍的地方,可不能让对方恨了他。
见谢彦逍神色和缓了些,四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随后又转头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云遥仍旧在跟琉璃公主话别,她张了张口正欲再交待几句,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人,她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角落里望向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材颀长,有些瘦削。身上的青色麻布衣裳略显宽大,浆洗得泛白却干干净净。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鞋上沾了些灰尘,在他的身侧停着一辆牛车。
虽穿着普通,却难掩清俊的长相,以及身上的书卷气。
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忍不住望向他,好奇地打量他几眼。
琉璃公主察觉到云遥的异常,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城门口阴凉处正站在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挺拔如松,眉清目秀,庄重沉稳,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人潮如织,车水马龙。
云遥的眼睛却锁定在了这男子身上。她想笑的,可眼眶却一下子红了,眼泪刷得一下子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没注意到琉璃公主的异常,抬步朝着那年轻男子走去。
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兄长了。
最后一次听到兄长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她一步步朝着兄长走去,一步比一步快,快到时,她提起裙摆跑了过去。她生怕走得慢了兄长会消失不见。
到了跟前,云遥嗓子已经哑了,她张了张口:“哥……”
话一出,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勉笑了,拍了拍云遥的头:“两年不见,你怎得……”
话还未说完,就被云遥抱住了。
“哥……”
云遥哭得伤心至极。
酒楼二层厢房,谢彦逍的脸色阴沉如墨。
四皇子也被下面的情形惊住了,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见他脸色难看,反倒是安抚了他一句。
“这……这……彦逍,你可别误会,我表妹虽然粗鄙不堪,但她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红杏出墙的。”
再怎么不喜欢苏云遥,那也是他的表妹,多少还是要维护一下她的颜面。
这话也不知是安抚人还是火上浇油,谢彦逍的脸色愈发难看。
? 43、吃醋
云遥抱着兄长哭了许久。
仿佛要把这两年, 不,是前后两世的委屈都哭出来。
前世她怕爹娘和哥哥担心,从来不敢跟他们说她在公主府和侯府受的委屈, 每次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到了后来,哥哥还是从别人口中知晓了此事。
如今她一切都已看开, 也不会再被人欺负, 便不再像从前那般憋着了,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看向他们二人。
顾勉面上带着笑, 眼神却是冷极了。妹妹向来是个张扬明媚的性子, 不爱哭。这两年究竟在京城经历了什么事,竟然委屈成这个样子。
不知是在公主府还是在侯府受了委屈。
听着云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勉不住地安抚她。
见她一直哭, 怕她哭坏了嗓子, 顾勉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车队。
只一眼便望到了站在人群中那位耀眼夺目的姑娘。那姑娘看起来和她妹妹一般大, 明眸善睐, 穿着昭国的皇室服饰, 头上戴着金钗银饰。
见顾勉看向她, 皇甫琉璃感觉自己像是被吸进去一般, 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以为陌生男子有这种感觉, 只觉得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她原以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能上战场的大英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可如今她看着不远处那位身形瘦削满身书卷气的男子,却觉得这世间怕是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子了。
顾勉只看了一眼便挪走了目光,垂眸对怀中正在抽咽的小姑娘温声道:“阿遥,你的朋友正等着你呢。”
闻言, 云遥这才想起她今日是来给琉璃公主送行的, 如今却把她晾在了一旁。哥哥既然已经来到了京城, 往后他们可以有很多机会在一处说话, 她渐渐止了哭声,拿起来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那我先去跟琉璃公主说几句话,一会儿再来找哥哥。”
顾勉摸了摸云遥的头:“嗯,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云遥转身朝着琉璃公主走去,到了跟前,解释道:“抱歉公主,刚刚我失态了。”
“没关系。”琉璃公主收回来看向顾勉的目光,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她着实好奇那位公子的身份,竟能让一向淡定的云遥变得这般不正常。
云遥回头看了一眼兄长,道:“那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兄长。”
琉璃公主点头,喃喃道:“就是那位你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会读书的兄长吗?”
云遥点头:“嗯,正是他。”
琉璃公主只知晓云遥有个会读书的兄长,却不知她兄长竟长得这般好看。
她正欲多问几句,一旁的嬷嬷提醒她时辰到了。
“公主,再不走今晚天黑前就到不了驿站了。”
琉璃公主只能忍着难过与云遥告别了。
坐上马车,在马车驶离城门口的那一刹那,琉璃公主掀开了车帘,看向了站在角落的顾勉。
恰好顾勉也看过来,朝着她行礼。
琉璃公主抿了抿唇,朝着他微微点头,放下了车帘。
她的命始终不由她自己,有些想法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送走琉璃公主后,云遥再次回到了顾勉身旁。
“哥,你怎么今日就到京城了?一个月前我给你写信时你还说自己没动身。”
他不想麻烦自己妹妹。
顾勉并未解释这个问题。
“怎么,今日见着我不开心吗?”
云遥摇头:“怎么可能,能见着哥哥我开心极了。”
一直护着她的亲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顾勉笑了笑。
云遥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此刻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身侧。
云遥转头看了过去。
是谢彦逍。
谢彦逍此刻脸色并不好看,可以算得上难看,阴沉得很。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问道:“夫人,这位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云遥有些奇怪。这人不是日日在外面忙着朝堂事务么,怎会这么闲出现在城门口?略一思索后,她有些明白了。
怕是因为琉璃公主吧。今日琉璃公主离开,他来给琉璃公主送行。可是她刚刚并未看到他的身影,哪有这样给人送行的。
云遥并未多问,向谢彦逍介绍:“这是我哥。”
云遥的亲生兄长是苏云逸,谢彦逍自然是认识的。那这位便只可能是她的养兄了。
“见过世子,草民顾勉。”
顾勉。
姓顾。
这男子竟然姓顾。
梦里,云遥在得知这位顾大人出事后茶饭不思,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
谢彦逍的神色骤然变得复杂。
云遥和谢彦逍相处多年,对他有一些了解,瞧着他的神色,她断定此刻他心中定是不悦。可是为什么他会不高兴?前世他明明对兄长很是和善。
那时,因母亲日日训斥责骂,又因世家贵族在宴席上的嘲讽,她自卑于自己的身世,害怕旁人提及她在乡下十几年的生活。即便是心中再想念顾家的爹娘和兄长,也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有时旁人提及时,她还会佯装不在意,甚至,口是心非地贬低几句。
谢彦逍极少会反驳她,但有一次听见她说了两句顾家的不是,却意外地反驳了她。
“嗯。”谢彦逍淡淡应了一声。
顾勉,这名字他很熟悉,是这次来京应考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位。天资卓绝,文章语言虽平常,却对政务颇有见地,想必将来定会在朝堂上有一番成就。
这是他想要拉拢之人。
在今日之前他并不知他是云遥的兄长,本还想着如何去拉拢这位学子。如今有了云遥这一层关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拉拢到自己身边。
可此刻,他却难以压制内心的不适,脸上着实难有和善的笑容,仅能维持基本的礼仪。至于拉拢,更是提都不想提一句。
“府上客房宽敞,顾公子先去住侯府吧。”
顾勉拱手道谢:“多谢世子。不必了,我已在京城订好客栈。文试之前都住在那里。”
谢彦逍知晓这些文人都有着自己的风骨,因此并未坚持,道:“嗯,那就不强求了。若有困难,可随时来侯府寻我。”
“多谢。”
说完此事,谢彦逍看向云遥。
“夫人,回府吧。”
云遥看也未看谢彦逍,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今日刚刚见着哥哥,还没跟哥哥说上两句话,她怎么可能现在就离去。
谢彦逍皱眉,盯着云遥。
云遥见他没说话,转头看向他,心中也有些不悦。这人今日究竟怎么了,莫不是吃错了药。平日里也没见他这般多事。
她从未管过他,也不希望他管她。
“你且去忙吧,不用管我。”云遥再次说道。
说完,不再理他,对顾勉道:“哥,你别去住客栈了。我在京城有几处宅子,你去我宅子里住吧。有一处就在城中,很是方便。你若不喜欢,还有一处在京郊,那里清净,方便你温习功课。”
顾勉看着面前有些着急的小姑娘,本想抬抬手再摸一下她的头发,但是眼角瞥到谢彦逍,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已经嫁人了啊。
“不必,我半月前就托朋友在福升客栈定了房间,定金不退,若不去住太浪费银钱了。”
云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兄长认真的神色,她闭了嘴。兄长的性子她了解的,虽然以前家中贫寒,但他们却从未接过旁人的施舍。
前世哥哥来了京城也是住在了客栈中。
“好,哥哥若是住的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换个地方住。”
顾勉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始终站在一旁冷着脸的谢彦逍,对云遥道:“阿遥,如今见着你我便放心了。你先随世子回府去吧,改日我亲自去府上拜访。”
他也有话想问妹妹,但此时并非最好的时机。
云遥却摇了摇头,道:“府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着急回去。我要亲眼看看哥哥住的地方才能放心。而且,哥哥刚来,想必要好好收拾一番,我帮你收拾。”
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谢彦逍神色愈发冷了。
顾勉神色也严肃了些:“听话,先回去。”
女子本就不易,嫁人要随夫。他是想好好跟妹妹说说话,可却不能任性妄为,惹得妹妹和妹婿不快。如今他是白身,护不住妹妹。
云遥委屈死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走!我回到侯府也无事可做,没有人陪我说话,我整日一个人憋在后宅中。我不想回去。”
听到这番话,谢彦逍神色微怔,看向云遥。瞧着她委屈的模样,梦中她坐在塌前双眼无神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
梦里的她,好像很不开心,每日都是愁眉不展。
难道在侯府中就那么让她难受么?
顾勉心疼不已,袖中的拳紧紧握了起来。他忍了忍,对谢彦逍道:“世子,我与阿遥两年未见,阿遥许是担心我。可否让她随我去客栈一趟,待她看一眼,放心了,我便送她回府。”
谢彦逍不语。
秋武看着眼前的情形,适时说了一句:“世子,四皇子还在等您。”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顾勉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他忍住了。
待一行人到了客栈,云遥开始给顾勉收拾房间。不过,顾勉本就没带多少东西。除了书,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阿遥,你不必忙了。先坐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云遥见没什么好收拾的,坐了下来。
“世子……待你不好吗?”顾勉问道,“你在信中从未提过他,可是他欺负你了?”
虽然世子刚刚态度非常糟糕,可他瞧着世子并非像不喜阿遥的样子,那眼神分明很是深情。
云遥道:“挺好的。他没欺负我。”
接着云遥就转移了话题:“对了,爹娘身子如何?你在信中说一切都好,可是真的?”
顾勉并未回答她,而是继续刚刚的问题。
“阿遥,你没说实话。”
顾勉的语气不重,却道破了云遥的谎话。
云遥抿了抿唇。
“他确实待我还好,只是……”云遥顿了顿,“只是他每日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忙些什么,甚少回府。”
顾勉从小就看着云遥长大,一眼能看出她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男人最了解男人。
怕是那位世子心中有丘壑,妹妹又在后宅受了委屈。
怕兄长担心,云遥笑着道:“不过嘛,我日子过得还行,他不回府我倒是落得清净。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想到妹妹在城门口说的话,顾勉微微皱眉。
云遥道:“我故意那样说的。”
也不算故意。
她前世的确是那般,只不过今生想开了而已。
顾勉盯着云遥看了须臾,转了话题:“你……家人待你如何?”
云遥这次沉默了。
想到那日公主府的人来顾家村接人时傲慢的模样,顾勉还有什么不懂的。
“你放心,如今哥哥来了,定会护着你。”
云遥眼眶再次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顾勉。
“哥,我不需要你护着我。当今皇上是我舅舅,我母亲又是长公主,丈夫是侯府世子,没有人敢拿我怎样。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顾勉摸了摸云遥的头:“傻丫头。”
谢彦逍今日酉时便回府了。到了府中,看见孙管事,问道:“夫人回来了吗?”
孙管事摇头:“夫人早上就出去了,并未回府。”
谢彦逍眉头皱了起来,她在外面待了一整日了。是一直跟那位顾家公子在一处还是——
他看向秋武,道:“让人去看看夫人是否在福升客栈。”
“是,世子。”
天色将黑时,云遥从外面回来了。
亥时,谢彦逍忙完了事情,他坐在椅子上许久,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把孙管事唤了进来。
“夫人平日里在后宅中都做何事?”
孙管事仔细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夫人每日辰时起床,随后去正院请安。在正院待上两刻钟左右,回瑶华院。有时绣花,有时看书,有时种地,有时坐在榻上发呆。”
谢彦逍皱眉。
问完,谢彦逍回了内宅中。
云遥刚从浴房出来,回到里间就看到谢彦逍回来了。
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布擦拭头发。
谢彦逍忽然意识到今日竟忘了沐浴。他顿了顿,随后去了浴房。
云遥并未注意到谢彦的动向。因头发太长,擦起来很不方便,许久都没弄好。她今日累了一整日,索性不擦了,把布放在了一旁,掀开床幔,准备上床睡了。
这时,谢彦逍回来了。
云遥看了他一眼,瞧出来他刚刚沐浴过,心中有些惊讶。他一向都在外院沐浴,今日怎得在这里沐浴。而且,她刚刚没听到他让人抬水进去,难道用的是她用过的水?
她沐浴时换了三次水,那水虽然不脏,但总觉得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受。
见云遥头发未干便要上床,谢彦逍皱了皱眉。
“怎么不擦干?”
云遥心中暗自琢磨,他今日管得事情过于多了吧?于是便道:“太麻烦了。”说话间便上了床。
谢彦逍在床上站了片刻,让人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掀开床幔。
“擦干再睡。”
管这么多做什么!
云遥已经躺下了,听到这话很想拒绝他。但瞧着谢彦逍的神色,还是忍住了。她忍着疲惫坐了起来,试图从谢彦逍手中拿过来布。
手还未碰到,谢彦逍就拿着布给她擦拭起头发。
云遥怔了怔,便任由他如此了。
外面,下人们进来了,把水抬了出去,有些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屋内恢复平静。
谢彦逍不说话,云遥也没说话,屋里安安静静的。
一开始云遥还有些不适,渐渐地便习惯了。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她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我哥哥如何?”
谢彦逍擦头发的手一顿。
云遥没听到谢彦逍的回话,以为他没听清,转过头,脸放在他的腿上,侧着身子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觉得我顾家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这回总能听清楚了吧。
谢彦逍面色微沉。
云遥太熟悉他这个模样了,白日里她见着哥哥是便是这般。她抿了抿唇,问道:“你……你会不会觉得他身份太低微了?”
谢彦逍眉头皱了起来,看向了云遥。
“一个人的出身并非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不管是生于农户还是公爵侯府都是生来就有的。若以此来衡量一个人,未免有失偏颇,不够公正。”
“哦。”云遥应了一声,看来他今生也并未因为哥哥的身世而瞧不起他。这倒是让人开心的一个点。
云遥渐渐有些困了,睡意来袭。
只是她还是有些奇怪,他今日为何对哥哥的态度那般不善。
依着这个人的性子,怕是她开口问他,他也未必答。算了,她还是别问了。
云遥抬手打了个哈欠。想着谢彦逍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头发,她把头枕在谢彦逍的腿上,找了最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眯一会儿。
“不过——”谢彦逍顿了顿,又开口了。
云遥眼睛微微睁开,侧了侧枕得发红的脸,一脸迷茫,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男女七岁不同席,夫人如今既然已经出嫁,该是懂得避嫌才是。”
意识到谢彦逍说了什么话,云遥瞬间清醒过来。
这说的是人话?
他竟然在怀疑她和她哥!
云遥抬手,“啪”得一声拨开谢彦逍的放在她头发上的手,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道:“你放心,他是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比苏云逸还亲的亲哥。”
说完,一把推开谢彦逍,躺在了自己的枕头上。脸朝里侧,看也不看谢彦逍。
过了一会儿,谢彦逍也躺下了。
云遥本已困了,却越想越气,被谢彦逍刚刚的话气得睡不着了。
吵架么,总要有来有回才好,可她刚刚说完之后他竟没再说话,难道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还在怀疑她和她哥?
他凭什么啊!
他自己身上也不干净。
也有脸要求她!
云遥转过身去,看着闭眼平躺在床上的谢彦逍,抬手推了推。
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睡着了,更气了!
他说了那么混账的一句话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安心睡着,他内心就不会感到愧疚吗?
她抬起来谢彦逍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谢彦逍倏地睁开眼睛。
看着谢彦逍眼中的兴奋,云遥甚至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咬了他他就这么开心吗?这人是不是有病,受虐狂。
“我可不像有些人,跟旁人定亲十几年,如今已经成了亲还处处关心对方的亲事。”
谢彦逍浓眉微皱,看向云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云遥头发散在了身上,越发衬得面色白嫩。唇红齿白,檀口微张。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从刚刚他便在忍着了。
他原以为她困了,便没想着做些什么,此刻瞧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想必是不困的。
当微凉的唇覆在自己唇上时,云遥瞬间怔住了。
他们俩刚刚在吵架啊,这人怎的如此不讲规矩!云遥抬手使劲儿推了推他。无奈二人力量悬殊,这种时候谢彦逍又是从不让她的。
云遥想着,等一会儿事后定要与他好好说一说。
结果自己体力不撑,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谢彦逍说了一句:“和我定亲的人不是一直都是夫人你吗?”
? 44、推迟
事后, 谢彦逍把云遥揽入怀中,闭上眼。
睡前,谢彦逍便做好了再次入梦的准备, 今晚他果然做梦了。
这一次他出现在书房里。
“恭喜少主子!又觅得一位能臣。”乔谦和笑着道。
谢彦逍抬抬手。
乔谦和摸着短须,笑着说:“真是没想到顾勉竟是夫人的养兄, 有了这一层关系, 咱们无须费力拉拢,他便能入了我们麾下。”
谢彦逍神色轻松, 点了点头。
“确实让人意外。”
“如今顾大人文试第一, 得了皇上的青睐,将来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再过几年, 顾大人定能在文官中站稳脚跟, 这要比文昌侯得用多了。如今文昌侯与国舅爷结了亲, 他和咱们就疏远了。我听闻太子也一直想拉拢顾大人, 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谢彦逍有些不解。文昌侯府和国舅府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为何乔叔还会如此说。
乔谦和道:“哎, 琉璃公主死在宫中, 咱们没能跟昭国做成生意不说, 如今昭国又侵犯大历边境。国舅爷和文昌侯府虽有解除婚约的风波, 但最终也结了亲,太子得到了不少文臣的支持。之前传闻钱国舅的小舅子李家大郎轻薄了镇北将军府的姑娘,没想到最后竟是李大郎身边的小厮所为。本以为镇北将军会跟钱国舅结仇,结果却因钱国舅大义灭亲, 打断了李大郎的腿和平解决。他那小舅子分明就是被他藏起来了, 可惜咱们的人去晚了一步……”
最后, 乔谦和感慨道:“最近的事情总是不顺, 如今可算是有一件顺心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也与如今的形势大不相同。
首先琉璃公主没有死,昭国也没有撕毁盟约,不仅如此,如今他与昭国的大皇子也已取得联系,相谈甚洽。国舅铁了心跟文昌侯府退亲,如今尚未再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钱国舅迟迟不答应娶文昌侯府的庶女,让太子失了文昌侯的支持,文昌侯府反倒是渐渐倒向了他们。
如今的形势一片大好。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谢彦逍眼前的情景变了,他回到了瑶华院。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场景,转头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牡丹花仍在。可见此时应是五年前,结合刚刚乔叔和自己的对话,应该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情。
此刻他和云遥皆在屋中。
谢彦逍坐在榻上,问道:“你可知顾公子入京了?”
云遥微微一怔,看向了他。
“顾公子?”
谢彦逍抿了一口茶水,点头:“嗯,你在顾家时的兄长,顾勉。”
云遥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梳妆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谢彦逍,脸上难掩惊喜和激动的神色。
原来在梦里,她对于顾勉的到来也是这般的欢喜。
“你是说我哥来京城了?”云遥问道。
谢彦逍点头:“嗯。”
云遥正欲开口再问,一旁的一个丫鬟开口了。
“夫人,你怎么能叫顾家公子哥哥,你哥哥是长公主府的逸郡王。”
他记得这个丫鬟,是被苏云婉打死的那个丫鬟,好似叫海棠,人不怎么老实。
云遥瞬间回过神来,张了张口,道:“他来就来呗,关我何事?”
谢彦逍微微皱眉。
云遥瞥了一眼海棠,挺直了腰板,道:“我哥哥是郡王,他不过是个农家子,才不是我是兄长。”
谢彦逍沉默许久,难得反驳了她。
“顾家养了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即便不感恩于他们,也不该如此贬低。”
云遥见屋中还有下人,顿觉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怕她们嘲笑她,传入母亲耳中。当下便说道:“母亲教养你多年,怎么不见你感恩她,还处处针对她!”
谢彦逍脸色铁青,看着她不说话。
“再说了,长公主才是我的母亲。”
待她说完这句,谢彦逍气得离开了瑶华院。
怎会这样?谢彦逍皱了皱眉。
白日里初见顾勉之时,夫人的反应非常强烈,处处护着顾勉,神色间也见亲昵。怎得梦中的他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而且夫人并不喜正院那位,可谓是厌恶,见面就掐,如今更是时常托病不去请安。父亲已经委婉地暗示过他几次。
这不像她。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了。梦里的自己他觉得跟平日里的自己区别不大,可梦中的云遥跟现实中的她变化却非常大。让人琢磨不透的是,虽二人性子略微有些不同,可他仍不觉得这是两个人,总觉得还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做的这些梦并非真实,而是自己虚构的吧。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在梦中把她想成这样的模样。
“夫人,您刚刚竟然称呼那乡下人为哥哥,若是此事被长公主知晓了,肯定要训斥你!”海棠说道。
云遥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一时口误,叫习惯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刚刚不是说了么,长公主才是我母亲,乡下的那户人家不是,你别在母亲面前乱说话。”
谢彦逍冷了脸。
这丫鬟着实过于放肆了。
当初在府中时就不老实,好在夫人早早打发了她。
还有,平日里夫人对那顾家人颇为重视,时常提起,且为她养父寻了不少农书。怎得在梦中她对这顾家人多有贬低之意。
“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云遥道。
等人都出去了,云遥去了床上,扯过来被子蒙住了头。
谢彦逍动了动脚,他发现这次他能在屋中活动活动。他好奇地打量着梦里的一切。屋里的陈设有一些不同,屋外更是不同。此刻看着这些盛开地娇艳的牡丹花,竟觉得格外刺目,还是种些绿色的蔬菜顺眼些。
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仆妇仍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说着主家的事儿。
之前的一次梦中,下人们也是这般放肆。现实中,夫人早早打发了这些不听话的丫鬟和仆妇,梦里的她性子似乎软弱了些。
谢彦逍想出去看一看,他发现自己出不了屋,只能在里间活动。
这时,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谢彦逍怀疑自己听错了,朝着床边走去。
离得越近,声音越真切。
走到床前,隔着床幔,他听到了细微的抽咽声。那声音不大,听在心里却让人的心如被针扎了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躲在床上就是为了哭吗?
她为何会突然哭了起来?还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那么……小心翼翼。她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想做什么不能做,怎得这般受掣肘。
是因为刚刚那公主府来的丫鬟的提醒,还是因为……他刚刚的话?
谢彦逍心上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云遥哭了许久哭声才渐渐停止,她掀开床幔,把春杏叫了进来。
“夫人,您怎么哭了,可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云遥摇了摇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地道:“我没事,你别跟旁人说。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好,夫人您说。”
“你让你爹打听打听,我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来京城做什么。”
“您是说……顾家公子吗?”春杏问。
云遥点头,她眼眸微垂,小声道:“我想……我想见见他,偷偷见,不能让人知道。”
春杏问:“您是怕长公主知道了不高兴吗?”
云遥点头,小声道:“母亲最烦我提我在顾家的事儿,一提她准不高兴,我不想惹她不高兴。”
“那您跟世子说一声?”
云遥抿了抿唇:“我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他,他也不会帮我的。他本就瞧不上我,说不定跟旁人一样也瞧不起我哥哥。你没看到么,他刚刚脸色那么难看,想必定是生气了。”
春杏见云遥又哭了,连忙找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夫人,您别哭了,我这就去找我爹,一定让您跟顾公子见一面,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云遥脸上带泪,笑着点了点头。
谢彦逍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想到梦中那个情景,他突然明白了她。
她不是瞧不起养了她十几年的顾家,而是太过思念和重视,反倒是不敢亲近,生怕此举会惹恼了长公主,惹恼了他,被整个都城的官宦之家笑话。
如今的她虽然浑身带刺,不惧流言,不惧长公主和他,但她身上似乎还有梦中之人的影子,同样的良善。
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实的她?
这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总觉得梦里出现的人不是他,又是他。这些事情虽然他只是旁观,却又像是真的经历过一般。
忽然,谢彦逍觉得脑子疼了起来,他抬手按了按。
顿时脑海中浮现出来一些并不存在的场景。比如,他竟看到海棠给他下药,试图爬上他的床。这怎么可能?海棠已经被苏云婉毒死了,她只可能存在于刚刚的梦中。
再比如,刚刚一闪而过,云遥故意灌醉他、引诱他。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二人之间每次都是他主动,她从未主动与他亲近,甚至有些躲着他。她想亲近他何须灌醉他,只要她想,她一个眼神,他又怎会不应。
更可怕的是,他竟觉得是真的。虽只是一闪而过,此时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他都能看得清楚。云遥的小心翼翼,云遥的眼神躲闪,云遥在他身下的柔弱可怜的模样。
当真是荒诞至极。
谢彦逍从不相信鬼神,也不像世人那般敬重言天师。他一直觉得言天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可最近发生的种种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他需要冷静冷静。
谢彦逍掀开被子,大步离开瑶华院,去了前院。踏入浴房中,一盆冷水浇下,他脑子清醒了许多。
云遥一觉睡到巳正方醒,她揉着酸痛的腰,嘴里骂骂咧咧的。
桂嬷嬷进来了,听到她口中的话,笑着道:“世子年轻,血气方刚,夫人多担待些。”
云遥瞥了桂嬷嬷一眼。前世桂嬷嬷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如今她怎么瞧着桂嬷嬷越发像谢彦逍的人了,天天为他说话。
接收到云遥的目光,桂嬷嬷顿时改口:“世子也真是的,不懂得怜香惜玉,瞧瞧您脖子上的痕迹。”
云遥立马道:“可不是么,今日还如何见人。”
她今日还想去见哥哥的,这般模样如何见得了哥哥。
“春杏,你去客栈跟哥哥说一声,我明日,不,我过几日再去见他。”云遥道。
左右哥哥来了京城就不会走了,如今他也要准备文试,她还是少去打扰他为好。等下个月考完,哥哥就会永远留在京城了。
眼下她还有件别的事没做。
“再去跟言天师捎个信,我明日去见他。”
“是,夫人。”
这日,散了朝,礼部尚书跟着皇上去了太极殿。
“这是四皇子下月娶妻以及封王的一些流程,请皇上过目。”
一旁的太监从礼部尚书手中接过来奏折,递到了皇上手中。
皇上接过来奏折,粗略地看了一眼四皇子封王的章程。
“封王一事已有两次,想必爱卿不会出错。”
礼部尚书笑着道:“多谢皇上信任。有谦王和康王的典礼在前,微臣都是照着样子办事。”
随后,皇上看向了四皇子娶妻的典礼流程。
见皇上久久不语,礼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皇上,可是有哪里安排得不合适?”
看着生辰八字皇上沉吟片刻,想到那日皇后说过的话,以及最近打听来的消息,皇上开口问道:“婉婉的生辰八字为何没改成正确的?”
礼部尚书怔了一下。
世人皆知苏云婉是长公主的养女,当初被人抱到了长公主身侧,如今的生辰八字也是用的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的。
当初长公主向世人宣告此事时,便说婉姑娘的生父生母出了意外死了,至于她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也无从探知。此事皇上应是知晓才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难道……皇上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当初这二人定下亲事时,皇上确有不满,长公主坚持了许久,日日进宫,二人不知如何商议的,最终皇上同意了此事。
这是要反悔了么。
他不知上意如何,连忙垂头,试探了一句:“是臣的错,臣一会儿出了宫就去找长公主问清楚。”
皇上点了点头,把奏折放在了一旁:“嗯,是要问清楚的,问完之后,再重新算一算二人的八字是否相合,请钦天监另选个日子。”
听到这番话,礼部尚书更加拿不准皇上的心思了。若说之前那番话他还能猜测皇上不赞同这门亲事,但后面这番话又好似没这种想法。
难道皇上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日子不好,想重新选个日子?
礼部尚书出去后,德成帝捏了捏眉心。
李公公觑了一眼皇上的神色,笑着道:“皇上,如今改了日子就不用再担心影响丹药的质量了。”
德成帝叹气。
“若不是琳琅太过执拗,这门亲事该废除了事。只是不知改了日子能否让丹药发挥应有的功效。”
李公公道:“天师不是说无碍么?想必应该没问题。”
德成帝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去了内殿,去查看丹炉了。
这件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官宦世家中传遍了,这可不是小事,而是一件大事。众人纷纷猜测皇上此举的用意。想到之前钱国舅府中公子的亲事以及琉璃公主的亲事,众人猜皇上是不是想解除这门婚约。
苏云婉这下是真的慌了。如今她的身世被揭穿,若是再失了和四皇子的亲事,被母亲厌弃,她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一听说此事,她便慌慌张张去找长公主了。
“母亲,该怎么办啊?”苏云婉都快哭出来了。
琳琅长公主也刚刚得知此事,此刻她异常愤怒。她这个兄长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明明答应地好好的,为何突然变卦。
“慌什么慌,待本宫进宫去问问。”
苏云婉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嗯,多谢母亲。”
申时左右,琳琅长公主进宫去了。见了德成帝后,便道:“皇兄,您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怎的突然变卦了?”
看着自己妹妹咄咄逼人的模样,德成帝皱眉:“你小声点,莫要吵到了丹药。”
丹药丹药!在她兄长心中就只有丹药了吗!她说话就如何能吵到丹药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
琳琅长公主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了,再开口时,声音小了些。
“生辰八字是小事,找人算一算便是,耽误不了多少时辰,他们二人的婚事可照常进行。您究竟为何要改变主意?”
听到琳琅长公主说生辰八字是小事,德成帝神色有些不悦。
“的确不是因为生辰八字。”
琳琅长公主皱眉:“那是为何?”
“朕一直不满意婉婉的身世,把她嫁入侯府臣子家便也罢了,嫁给老四身份终究是差了些。当初朕看在她养在你身边,聪慧稳重的份上答应了此事,可最近朕却听说她不似从前那般了。屡次欺负妹妹,琉璃公主出事那日,她竟退到了亭子外,哪里有半分聪慧稳重。”
德成帝信道,说起来,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苏云婉和儿子的亲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她的八字好。他找几位高人算过,都说苏云婉八字极佳。如今想来,那好的八字是云遥的,并非是那养女的。
琳琅长公主很想说那日琉璃公主出事,都退的远远地,就连公主和皇子也是如此,怎么就单单说婉婉。不过,此话要是说出来,定要惹得皇帝不快。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拿自己女儿开刀。
“她何时欺负云遥了?那是云遥自己做错了事情,她身为长姐教育她罢了。您也知道云遥这个丫头有多不堪,规矩学不会不说,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甚是粗鄙。婉婉说她也是为了她好,她们姐妹二人关系好着呢。您莫要听信旁人谗言。”
德成帝瞥了一眼琳琅长公主,懒得与她废话。
“你掌管宫中女官的选拔,怎的把她教成这样?”德成帝道,“你回去好好教养教养她,教教她规矩礼仪,若不犯错,过几个月仍可嫁给老四。若再犯错,就别怪朕不给她机会了。”
见皇上主意已定,琳琅长公主闭了嘴,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出了太极殿,琳琅长公主脸色就冷了下来。看着一个垂头走过来的内侍,低声道:“去打听打听,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是,公主。”
晚上,琳琅长公主得到了信息,竟是因为皇后。这妇人没了亲生孩子竟还想在后宫之中掌权不成,待皇兄死了,看她还能蹦跶几日。
琳琅长公主气得不轻。
看到养女时也不开心。
“平日我教你的规矩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你若行事得体,哪里会被人抓住把柄!最近几个月你别出门了,在府中好好学学规矩。”
苏云婉一脸震惊地看向琳琅长公主。
她没想到当初发生在苏云遥身上的事情如今竟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含泪道:“是,母亲,女儿定会好好学规矩,不再让母亲失望。”
苏云婉抹着泪出去了,一到门口,就遇到了苏驸马。
“见过父亲。”
苏驸马看了一眼殿内,低声道:“你莫要哭,为父再好好劝劝你母亲,定会让你嫁给四皇子。”
苏云婉:“多谢父亲。”
苏驸马进门后先是打量了一下琳琅长公主面上的神色,随后才试探地开了口:“婉婉和四皇子二人女才男貌,天作之合,他们二人正相配。这亲事怎能说不成就不成了?”
听到这话,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还不是怪她自己。”
“这怎么能怪婉婉呢,她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苏驸马又道,“婉婉已经失了武安侯府的亲事,可不能再失了四皇子这门亲事了,这对她伤害太大了。她毕竟养在咱们膝下多年,你可别因为她不是亲生就放弃了她。”
这说的是什么话!琳琅长公主瞪了苏驸马一眼,道:“你以为我想失了这门亲事么?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办法让皇兄改变主意!”
苏驸马面上讪讪的,没敢再多言,出去了。
琳琅长公主叹了叹气。当初也怪她年少轻狂,又喜好美色。当初驸马来京参加文试之时,她一眼便瞧中了他。甚至为他打探了不少文试的事情,助他得了第一名。
可惜此事被父皇知晓了。
在母妃的劝慰下,父皇息事宁人,还为他们二人赐了婚。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入了朝堂后才发现他空有相貌,能力平平。性子又软,根本不适合朝堂。他惹了几件事,还是她出面摆平的。后来他就淡出了朝堂。
想起这些事琳琅长公主就觉得头痛。若当初她娶个能力卓绝的夫婿,如今哪里还用这般劳心劳力。
云遥得知苏云婉和四皇子的婚事推迟,猜测是言天师干的,着实为他担忧了一下。不过,在听说母亲进宫求情皇上也没改变主意时,顿时开心不已。
只要这二人不好过,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决定晚饭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 45、尴尬
最近云遥跟着秋娘学了几道菜, 晚饭亲手做了酱香肘子。
先把肘子放入锅中焯一下水,把上面的猪毛剃干净。然后另起一锅,锅中倒入油, 翻炒香料。这些香料以前在顾家村做饭时她都不舍得用的,如今却是齐全。锅中加水, 放入肘子开始炖。
秋娘在一旁的锅里蒸了米饭。
肘子汤拌米饭, 别提有多香了。
肘子刚刚炖上,不多时院子里就满是肘子的香味儿, 云遥自己都觉得馋了, 时不时去厨房瞧一瞧,看看炖好了没。
今日米饭和肘子都做得多, 桂嬷嬷心里很是安慰, 她们家夫人终于想起来世子了。
见肘子快炖好了, 桂嬷嬷提醒:“夫人, 您要不要遣人去前院叫世子来院子里用饭?”
云遥正炒着土豆丝, 这是她哥哥最爱吃的一道菜, 得她亲手做的才行。
听到桂嬷嬷的话, 略感诧异:“叫他做什么?”
桂嬷嬷微微一怔, 看着锅里的米饭和两个肘子, 问:“您做这么多不是给世子做出来的吗?”
云遥看了桂嬷嬷一眼。谢彦逍吃不吃饭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从前也不需要她管着。她多问两句他也未必会说。他是堂堂侯府世子,又饿不死。
“他又没说要回来,我当然不是给他做的。”
炒了个土豆丝,又炒了一道小青菜, 辣椒炒鸡蛋, 小葱拌豆腐, 做了一个冬瓜虾米汤。云遥把菜分成两份, 一份放在了食盒里面。再放上两碗米饭。
一个食盒竟然没装下,她放在了两个食盒中。
装好后,云遥把春杏唤了过来。
“你带上两个人,去把饭菜送到客栈。你就跟我哥说,这些饭菜是我亲手做的。”
如今她有钱了,很想给哥哥最好的生活,但她了解哥哥的为人,知晓他定是不会要的。但是,她亲手做的菜他肯定会吃。
待人走后,云遥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吩咐人:“快快,上菜上菜,吃饭。”
云遥此刻饿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肘子虽大,但她感觉自己应该没问题。就是再加上菜就有些多了,估摸着要剩下的。
饭菜刚刚端上桌,她还没来得及入座,谢彦逍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这人是狗鼻子吗,竟知晓她今日做了好吃的特意赶过来。
桂嬷嬷看到谢彦逍来了,有些庆幸他来得早。万一再迟上一时半刻,他们家夫人就要吃饭了。见厨房拿着一副碗筷过来了,她连忙给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冲着她比了个二。那小丫鬟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彦逍,立马会意,回厨房又拿了。
桂嬷嬷这才笑着说道:“今日夫人得知世子回来用饭,特意做了些好吃的,您快坐下尝尝吧。”
谢彦逍今日回来得早。本来他要在外院议事的,不知怎的突然想回瑶华院看一眼。还没走到院子里,远远就闻到了酱香肘子的味道,没想到竟是她亲手做的,还是为他做的。
“嗯。”
谢彦逍净了净手,坐下了。
厨房拿了两副碗筷上来。
云遥看了一眼,也坐下了。
云遥和谢彦逍都是吃饭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伺候的,他们一动筷子,其他人便出去了。桂嬷嬷连忙去跟秋娘说了一声,让她再蒸一些米饭。
云遥原本还担心自己吃不完这么多饭菜,但是有了谢彦逍的帮助,桌上的饭菜竟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她放在桌上的肉酱也被谢彦逍吃了半罐子。
这人的饭量也太大了吧。
真的是太让人心疼了。
不过,云遥心中也有一丝开心。毕竟自己做的饭菜被人吃了干净。
“味道不错。”谢彦逍难得评价了一句。
“哦。”云遥随意应了一声。
只是不错吗,她刚刚看他吃得香得很,恨不得把菜汤都喝了。
“我还有事,先去前院了。晚上我回来。”
“哦。”云遥又应了一声。
真是莫名其妙,干嘛跟她说他的去向。他回不回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是不会专门等他的。
把事情交代完,谢彦逍擦了擦嘴,漱了漱口,满意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春杏回来了。看着守在门口的秋武和冬剑,她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今日世子回来这么早。正这般想着,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行礼:“见过世子。”
“嗯。”
谢彦逍朝着门外走去。
云遥吃得有点撑,谢彦逍出来时,她也跟着出来了。
瞧见春杏,她忙问:“饭菜可是送过去了?”
春杏看了一眼谢彦逍尚未走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云遥不解,看谢彦逍干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我哥收下了吗?”
谢彦逍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春杏瞧见谢彦逍的举动,连忙点头,沉默地回答了云遥的问题。
云遥觉得春杏今日怪的很,似乎很怕谢彦逍似的。怕他作甚?罢了,一会儿再问吧。
“辛苦了,你快去歇着吧。”云遥道。
“是,夫人。”春杏道。
跟春杏说完话,一抬头,云遥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回头望向她的谢彦逍。
“咦,你怎么还不走?”云遥诧异地问道。
谢彦逍没答。他的脸隐在黑色的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云遥又问。不然干嘛回头盯着她看。
谢彦逍依旧没答。
云遥蹙眉。想到刚刚春杏的怪异举动,总不能是春杏哪里得罪他了吧。她侧了侧身,挡住了春杏的身影,板着脸道:“有话直说!”
她可不想日日猜来猜去。
谢彦逍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神经病!
云遥低声骂了一句。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她自己是挺开心的。不过,四皇子和苏云婉的婚事推迟,谢彦逍不也应该很开心吗?怎得还是那般旁人欠了他千把两银子的讨债模样。
谢彦逍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他有些控制不住。
乔谦和正与他说着皇后和琳琅长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抬手打断了他,把孙管事叫了进来。
“你去打听一下,夫人今日让春杏去做什么了。”
“是。”
乔谦和瞥了谢彦逍一眼,慎重地问了一句:“难道夫人让春杏去给什么人传消息了吗?”
看着乔叔的郑重模样,谢彦逍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了,道:“没有,是别的事情。”
乔谦和微怔,随后竟笑了,摸了摸短须。
他这模样反倒是让谢彦逍有些不解。
“长公主虽贪恋权势目中无人,驸马又唯唯诺诺自负才情,但他们生的女儿倒是好的。”乔谦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谢彦逍神色微变。
“虽外界都说少夫人乡下长大的,不懂规矩,处处顶撞长公主和侯夫人,但我觉得夫人是真性情。规矩这种东西,学一学便会了,不必苛责。要是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那才是委屈了自己。夫人来自乡野,虽一朝登天,却从不仗势欺人,□□下人。她待人极为和善,心地良善,跟少主子很相配。”乔谦和笑着说道。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谢彦逍的人是谁,非乔谦和莫属。从谢彦逍刚出生,乔谦和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彦逍有什么样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破了。
被人戳破心思,谢彦逍心中微微有些不适,道:“嗯,她确实是个好姑娘。从前我把她娶回来却忽视了她,如今我想着……”
乔谦和抬了抬手,笑着道:“少主子不必解释,老奴都懂。”
谢彦逍神色微赧,道:“接着说刚刚的事情吧。”
乔谦和非常识趣,没再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和皇后本就不合,经此一事,怕是会愈发不合了,咱们是否可以利用这一点……”
事情商讨完毕,乔谦和正欲离开,谢彦逍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了。
“钱国舅的小舅子李大郎那边可有什么事?”
乔谦和摇头:“没有,咱们的人一直在找他犯过的事儿。让人气愤的是,无论是他侵占良田,亦或者打死庄子上的雇农,上报之后都没了下文,全都被刑部压下了,反倒是告他之人被抓入狱。如今钱国舅在朝中的势力太盛,一时怕是动不了。”
想到梦中之事,谢彦逍问道:“镇北将军府有几位姑娘?”
乔谦和有些诧异。他们少主子向来不关注这些内宅中的姑娘和妇人,怎么今日突然关心起镇北将军府的事情了。
“有两位,一位嫡出,一位庶出。长女是将军夫人所生,温婉大方。庶出的那位长得很是出众,是镇北将军的宠妾所生,反倒是更被重视些。”
谢彦逍左手握拳托着下巴,右手抬手轻轻敲了几下桌子,一副思索的模样。
乔谦和心中有疑惑,但瞧着谢彦逍认真思索的样子,没敢出声打扰。
如果按照梦中的时间线,那件事应该是发生在文试之前,如今距离文试还有半个多月,估摸着就是最近了。
已故镇北将军随历□□打过天下,是历□□最信任之人。如今这位镇北将军也随今上北上平乱,二人关系甚笃。
若梦中的事曾真实发生,这回他完全可以利用此事。
既然平民百姓和诚郡王去状告李大郎不成,那就让镇北将军去告,届时他倒要看看那曹国舅如何瞒天过海。
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来检验一下梦中的事情是真是假。
思索片刻,方道:“派人盯着这两位姑娘。”
乔谦和更觉诧异。
谢彦逍看出来乔谦和的疑惑,解释道:“我得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以后再向你解释。”
闻言,乔谦和没再多问,道:“嗯,老奴知道了。”
乔谦和离开后,孙管事进来了。
“下午夫人一直在瑶华院做饭,做好之后拿出来其中的一半,让春杏送去了福升客栈给顾公子。”
谢彦逍脸色一下来冷了下来。
所以说,今日她并非是特意为他做的饭菜,而是为顾勉做的?
“听说夫人以前在家中时就常常做饭。”
谢彦逍抿了抿唇。以前在家中给父母和兄长做饭,嫁给他之后却不为他做饭。他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难道不算家人吗?
“还有一事……”孙管事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有些犹豫。
“说!”
“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老奴多想了。”
“何事?”
“今日一早,春杏去跟门口的道士说了会儿话,很快,那道士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夫人去道观之前,春杏也曾去找过门口的道士。这件事怪就怪在,在那之前,春杏对那道士一向嗤之以鼻,无论那道士说什么,她都不曾理会。可就在夫人去道观的前一日,春杏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主动去找了那道士。所以,老奴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谢彦逍脸色微沉。
夫人这是又要去见言天师了么。
上午给言天师传信,下午给顾勉送饭,她可真是忙!
“先退下吧。”
“是,主子。”
谢彦逍略坐了片刻,回了内宅。
他回去时刚刚过了亥时。
结果院中却漆黑一片。
“见过世子。”桂嬷嬷行礼。
瞧着谢彦逍神色不好看,她找补了一句:“夫人白日里太过劳累了,中午又不曾休息。等了世子许久,实在是忍不住这才睡下的。”
谢彦逍瞥了桂嬷嬷一眼。
这个嬷嬷倒是很会为她着想。
谢彦逍抬步入了正房之中。他心中本是有气的,只是,掀开床幔,看着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人,却瞬间没了脾气。褪下身上的衣裳,蹑手蹑脚上了床,把人圈入了怀中。
嗅着云遥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心渐渐平复下来。
云遥昨日没有午休,晚上太困了,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就醒过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醒这么早。醒来时天色还是黑的,帐中漆黑一片,周遭万籁俱寂,听不到丝毫的响声。若此刻在乡下,怕是池塘里的青蛙都要叫起来了,角落里的蛐蛐也会吱吱叫个不停。
听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去如厕了。
现下这般倒是无端让人觉得静得有些害怕,她有些不敢去。
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垂眸看着胸上横着的一条又粗又硬的胳膊,她抬手试图把他拿开。然而,这胳膊太过粗壮有力,不仅没挪动分毫,反倒是被他禁锢地更加紧了些,压得她生疼,险些喘不上来气。
云遥又试了几下,这胳膊始终不动。她想了想,看着自己半长不长的指甲,掐了掐胳膊的里侧。
此举果然奏效,胳膊总算是挪开了。
云遥心中得意,想着下次他再敢这样她定还要掐他。她揉了揉被他压的生疼的胸口,正欲转身朝向里侧,身边的人忽而有了动静。她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谢彦逍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吓死人了。
他何时醒过来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般互相看着,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云遥本不敢去如厕的,此刻见谢彦逍醒过来了,她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说道:“我想去净房。”
见谢彦逍没什么反应,她这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她干嘛要告诉他她要去净房,直接坐起身来下床去便是了,反正他已经醒过来了,能为她壮壮胆子。
这般想着,她坐了起来,拿过来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
谢彦逍神色微顿,瞧着漆黑的天色,心下思索,难道是怕黑不敢去?于是开口道:“我陪你去。”
云遥顿时红了脸,穿衣裳的手顿了顿,骂道:“你臭不要脸!”
她只是没话找话,知会他一声罢了,何时说过要他陪着。莫说是男子陪着她去净房如厕了,即便是丫鬟陪着她她也觉得尴尬得很。
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骂完,她手忙脚乱越过谢彦逍。结果估错了谢彦逍的体型,不知踩到了哪里,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谢彦逍身上。
谢彦逍的胸膛像是铜钱铁壁,柔软的被子也无法中和一下。
脸疼。
胸疼。
听着耳下胸腔传出来的震动声,云遥脸色微红。
竟然敢嘲笑她?
云遥按着谢彦逍的胸,想要起身。
这时,谢彦逍掐住她的胳肢窝,微微用力,不知怎的,就把她挪到了外侧。
似是瞧出来云遥的尴尬,谢彦逍道:“慢一些,别摔倒了。”
云遥尴尬到不行,随意应了一声,趿拉着鞋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后,又磨磨蹭蹭回到了床边。这一次她定要看清楚些,坚决不能再按到谢彦逍。
结果,她刚刚爬上床,正欲越过谢彦逍时,谢彦逍却不知怎的突然坐起了身,云遥一时不察,跨坐在了他身上。
谢彦逍连忙扶住了她的腰,云遥也顺势按住了他的肩。
这姿势极为暧昧。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问。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声。
云遥的脸色越发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急什么。”谢彦逍哑声道。
他只是想起身给她让出来位置,没想到她竟这般着急,想要越过他上床。
“谁……谁急了。”云遥结结巴巴说道。
太尴尬了,她不想再面对谢彦逍了。
谢彦逍却忽而笑了。
看着谢彦逍脸上的笑,云遥微怔。前后两世,她极少看到谢彦逍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开心的?刚刚她下床时他就笑了,这会儿竟然又笑了。
看她出糗他就这般开心吗?
这么一想,云遥心中微恼。
“你放开我!”
谢彦逍喉结微动,下一瞬,云遥就如刚刚一般躺在了床上。唯一跟刚刚不同的是,谢彦逍也过来了。
唇是凉的,带着凌晨的寒意。呼吸却是滚烫的,动作也是颇为急切的。
大半夜的,他发什么疯。
云遥推了推他。
“我困了。”
谢彦逍哑声道:“夫人睡便是。”
云遥:……
这人如今怎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这样她如何能睡得着?
“还是一起睡吧。”云遥道。
要睡一起睡,不光她睡,谢彦逍也去睡才行,不然她如何能睡。
说完,看着谢彦逍眼中的揶揄笑意,她忽而觉得这话在此刻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另一种邀请一般。
果然,谢彦逍理解错了。
? 46、失态
醒来时, 看着高悬空中的太阳,云遥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等穿好衣裳渐渐清醒过来, 云遥忽而想起今日与言天师的约定。
“春杏,你怎么没叫我, 今日还得去见言天师。”
春杏笑着说:“刚刚言天师让人传话了, 他今日突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不能出来见夫人了, 改成明日了。”
云遥点了点头:“那就好。”
至于给曹氏的请安, 众人已经习惯了。
只要云遥起不来,就不去。
云遥如今给曹氏请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想起来就去, 不想去就不去, 竟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晚上, 谢彦逍得知云遥今日并未出门去道观。
言天师今日留在了宫里, 云遥也没出门, 所以, 云遥要去道馆见的人果然是言天师。
想到那日言天师抓着云遥的手一脸激动的模样, 谢彦逍脸色泛黑。
云遥单独去见言天师两次, 究竟是为何, 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二人明明来自不同的地方,生活上没有任何的交集,又怎会认识!
“夫人怎会认识言天师?言天师可曾对夫人有不轨之举?”
坐在一旁的乔谦和微怔。
少主子不是应该问他们二人上次在一处商议何事么,怎会往这方面想?
孙管事动了动嘴, 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当时没人靠近, 老奴这就去查一查。”
“嗯。”
这些人是不知道夫人已经嫁人了么, 怎的一个两个都来觊觎。
当他是死的吗?
“乔叔,尽快除掉言天师。”
言天师给皇上的丹药中有毒,虽不致命,但绝不会长生不老。
这个骗子留着也无用。
乔谦和顿时大惊失色,忙道:“少主子,不可啊。咱们手中虽有他的把柄,但他既不靠着太子,也不亲近四皇子,于咱们有利。万一换成旁人,未必能像他这般。您冷静冷静啊!”
谢彦逍手握成拳,捶了捶桌子,闭眼靠着椅子沉默许久。
许久后,睁开眼:“抱歉,乔叔,我失态了。”
不知为何,最近一旦涉及到云遥的事情他就变得不像从前那般淡定,心头总是无端有一点火星子,一点就着。
乔谦和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老奴都懂,都懂。”
孙管事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试探了一句:“那明日夫人若是去的话,用不用跟着?”
谢彦逍沉默片刻,道:“跟着。但若夫人与人议事就不必跟着了,保护好夫人就行。”
理智上,他是相信她的。
但他不相信言天师。
既然这次是夫人主动找的言天师,想必夫人有事。
“是,老奴退下了。”
乔谦和看了一眼自家少主子。看来他们少主子是真的喜欢上少夫人了。不然,以他冷静缜密的性子定要对此事一探究竟。倒是并非是探听少夫人的秘密,而是言天师此人过于重要,可影响到大局。
第二日一早,云遥早早起床了,她先去正院给曹氏请安。
曹氏见着她后,并未让她入座,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我也有几日没见着你了,身子可是好了,用不用请个太医过府看一看?”
云遥道:“劳母亲关心,我身子无碍了。只是昨日有些不适罢了,在床上躺了一日,今日好了。”
曹氏道:“我看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吧,吃几服药也能好得快,省得三天两头生病。”
云遥眼皮子未抬,说道:“可能是之前院子里的牡丹花味道太重了,最近总是觉得头疼。”
周氏看了一眼曹氏,忍不住插嘴:“二嫂,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你们院子里的牡丹花不是早在三个月前被你拔了么。怎得现在还能影响到你的身子。”
云遥一本正经地道:“可不是么,谁知道那花是什么品种,又或者里面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我这几个月虚弱得很,总觉得不太舒服呢。”
说着,云遥看向了曹氏。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是在威胁她!
不过,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真的抓住了她的把柄,定不可能这般轻易揭过,肯定会想法子捅出来。
“没有证据的话你莫要乱说!”
听到这话,云遥笑了,一脸无辜地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难不成母亲知道些什么。”
曹氏微微眯了眯眼,道:“我怎会知道。”
周氏瞥了一眼曹氏,又看了看云遥,心里猜到了一些什么。
云遥见时辰差不多了,也懒得跟曹氏和周氏扯皮,道:“母亲,我今日要去城郊的道观。”
曹氏怔了一下,没回应。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方才开口。
“你前几日刚刚套车出门,怎么今日又要出门?这是在侯府,不是在乡下。你如今来京城两年了,该懂得京城里的规矩了。”
云遥道:“我前几日为何出门母亲不知道吗?哦,也对,毕竟琉璃公主之邀请了我一人去为她送行,没邀请你们呢。母亲是不知道,当时那送行的队伍可壮观了,湘王舅舅亲自去了,皇上舅舅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和侍女都来了呢。哎,你说我这么不懂规矩的一个人,怎得两国相交这么重要的事情竟会次次邀请我而没邀请旁人呢,难不成是旁人比我更不懂规矩吗?”
在如何气疯曹氏方面,云遥真的是非常了解和擅长。
曹氏当真是不想看云遥得意的模样了,忍住心中的怒火遂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又为何出门?”
“为夫君祈福。”
“我记得你上个月刚去过。”
“哦,夫君这两个月身体康健,我去还愿。”
“是么?”曹氏淡淡问。
一直没出声的姜氏说了一句:“我听说许了愿若是成了是要去还愿的,不然神仙会怪罪下来,下回就不显灵了。”
曹氏瞥了大儿媳姜氏一眼。
云遥对姜氏笑了笑。
三少夫人周氏在一旁插嘴:“许了愿是要还愿没错,问题是谁知道二嫂许没许愿,可别是借着许愿的名义出去做其他事。”
“三弟妹慎言,神仙们都在天上看着呢。”云遥道,说完,她又看向曹氏,“母亲若是不允我就去求父亲,听说父亲也在府中呢。”
她可不想跟曹氏和周氏在这里扯皮,没意思。
姜氏听到这话看了云遥一眼。
后宅之事怎能跟公爹说,公爹也未必会管这样的小事。
月嬷嬷眼神微动,见自家主子一直不开口,趴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夫人,不如让世子夫人出去,咱们派人跟着,好抓她的把柄。”
曹氏顿时眼前一亮,微抬下巴:“嗯,你拿着对牌,套车去吧。”
听到婆母妥协,姜氏眼神微动。
云遥瞥了一眼月嬷嬷,心想,这二人不知又在憋什么坏。
云遥走后,曹氏看了看坐在下面的两个儿媳,对姜氏道:“如今老大要参加文试,你还要照顾孩子,怕是院子里的人手不够,正好昨日庄子上来了两个人,你领回去一个吧。”
又来。
姜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上一次丈夫参加文试前婆母就给了一个丫鬟,那丫鬟日日缠着丈夫,导致丈夫文试失利。如今又给丈夫一个丫鬟。
她很想像云遥一样拒绝婆母,可是她不敢。她不像云遥一样有个强大的娘家,也怕这般顶撞了婆母会被人告发,丈夫无法参加文试。
姜氏垂眸,尽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是,多谢母亲。”
曹氏听后,端了茶。
姜氏和周氏离开了。
出了院子,周氏笑着道:“大嫂,我早跟你说过让你少跟二嫂来往,你偏不听。二嫂是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母亲不敢对她怎样,你就不同了。你看,你倒霉了吧。说到底,你这也是受了二嫂的牵连,以后少跟她来往吧。”
姜氏垂眸没有做声。
这跟二房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她不跟二房来往,不为云遥说话,婆母也一样会往他们院子里塞人。婆母就是见不得他们这三房好。
如今二弟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她家夫君书读得好,眼见着就要通过文试。婆母便想着法子来害他们,给他们添堵。
三弟无能,婆母自不会理会他们三房,若是三弟得了好差事,怕是那院子也要乱起来。
出了门,云遥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后面确实有两辆马车,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商户的马车,另一辆马车古朴,看不出来是何人。
出城之前,云遥看了两次,每次都能看到那两辆马车。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一会儿出了城门,得想想法子甩掉后面的人才是。若是甩不掉,今日就不能再去道观了,她绝不能让人知晓她私下去见言天师。
出城之后,她又往后面看了一眼,却发现一辆马车都没了。走了很久,快到道观时也没发现一辆马车。
看来是她多想了。
看到言天师,云遥上来就问道:“苏云婉那件事是你做的?”
言天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是。”
他倒是很想利用这一点从云遥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可是总觉得这样做不道德,而且云遥早晚也会发现。
云遥很诧异。
竟然不是言天师干的,那会是谁。
言天师为云遥解了惑:“听说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皇上就去打听她的事情了。再后来婚期就推迟了。”
云遥微怔。她竟然忘了皇后,是啊,皇后一直恨她母亲,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苏云婉嫁给四皇子。不想让苏云婉出头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啊!
真是不错。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好像跟你也有关系。”言天师道。
“啊?跟我有何关系?”云遥不解。她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啊,怎会跟她扯上关系。
“我有个相熟的小内侍,当日正好当值,隐约听到了你的名字。好像是皇上听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觉得苏大姑娘不如你……”
云遥愣住了。
她最近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没想到这样反倒是赢得了一些“好感”?也真是奇怪了。
想到前世那些欺负她的人今生都不敢那般放肆了,她觉得这样做还挺好的。
人嘛,就不能委屈了自己成全他人。
她这个昏君舅舅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云遥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她长得貌美,心地又善良,苏云婉心狠手辣,她不如她。
言天师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听到这话怔了怔。
这姑娘脸皮倒是还挺厚。
瞧着云遥一副开心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我未来命数的事情了吗?”
云遥心情不错,也没东拉西扯,直接说了正题:“大师曾推算过,天师将来的死跟土有关。”
言天师急切地道:“这个我知道,还有别的吗?”
云遥看向言天师,认真地说道:“天师的死虽然与土有关,但这只是你死亡的方式,你真正的死因是被身边人出卖。”
“这不可能。”
言天师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云遥的话。
身边人?他如今哪里有身边人。他身边全都是一些进京认识的人,小道士、内侍,但他跟他们关系并不密切。他们也不知晓他的秘密,如何能出卖他?
云遥端起茶抿了一口,垂眸启唇开口:“自然是知晓天师秘密的身边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知晓他秘密的人是同一个师门天道山上的人,那些师兄弟不可能离开师门来到京城,更不可能出卖他。
瞧着言天师神色,云遥约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怪不得言天师前世会被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出卖,可见此人心无城府,太容易相信旁人。不就像前世的她么。
“人心隔肚皮,天师如何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卖你呢?”
言天师一脸自信:“我自然是能保证的。他们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会出卖我。”
云遥道:“天师,你多久没回天道山了?”
言天师来京已有两年,两年多没回天道山了。
云遥道:“山上如今是什么情形怕是你也不知晓吧?自你师父去世后,又是谁任了天道山的掌门,如今下面的弟子可服他,天道山是齐心协力还是一盘散沙?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言天师沉默了。
师傅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可师门中真正有天赋的人是他和二师兄。二师兄一向不满大师兄,也看他不顺眼。
以前有师傅压着下面的师兄弟,如今师傅仙逝,二师兄其实也未必会听大师兄的话。
他要不要回去一趟看看呢?
只是……如今他被各方势力盯着,若是回去的话难免会被人跟踪,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反而死得更快。
面前这个女人是长公主的女儿,丈夫又是武安侯世子,那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说不定她是在骗他,引诱他回去!
看着面前正淡定喝茶的女子,言天师又否定了内心的想法。
不对,她不是在骗他。
她是皇上的外甥女,又知晓他的秘密,她大可以把秘密告诉皇上,他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可她始终没这么做。
而且,她能知晓他的秘密,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是谁告诉她的?
莫非,师门之中真的出现了叛徒,将来会来谋害他?
喝完杯中的茶,云遥站起身来。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知于你了,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以后见了面也就当做事不认识,谁也别搭理谁。”
虽然她觉得言天师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但也无法抹掉他欺骗人的事实。大历腐败,她那舅舅本就不是什么明君,她也懒得理会这些。
再者,他是舅舅身边的人,舅舅又多疑,若是被他发现她与言天师接触太多,怕是会惹他不快,倒霉的人还是她自己。如今她什么都不想管,也自问没能力去管那些事情,那些皇子们个个都不是好的,谁上位都未必是好事。她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平平静静走完这一生。
言天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该问什么,于是放任云遥离开了。
云遥离开道观之后并未回武安侯府,而是拐道去了福升客栈。她到时顾勉并不在,并让前台的伙计告知她他去拜访先生了。
云遥略等了片刻后,回了侯府。
她一入府,就有人把她的行踪告知曹氏了。
“夫人,奴才一路跟着世子夫人的马车,只是出城门时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
曹氏看着站在下面的奴才,神色变得愤怒。
“废物!让你跟个人都跟不上,你还能干什么!”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声道:“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世子夫人的马车又从城外回来了,入了城。可她没回府,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奴才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如何?”曹氏有些急切地问道。
小厮缩了缩脖子,道:“呃……那个,奴才又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
曹氏气极,拿起来桌子上的茶碗砸了过去。
“废物,废物!两次都能跟丢,要你何用!”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夫人饶命,请夫人饶命!”
“滚出去领十板子。”曹氏道。
小厮仍在求饶,被拉出去时,竟被吓得尿了裤子。曹氏更是愤怒,吼道:“给我撵到庄子上去!”
嬷嬷婢女连忙进来收拾,曹氏被熏得头疼,去了里间。
“府中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月嬷嬷见曹氏神色不好看,在一旁劝慰:“夫人莫要动怒,二少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既然有一次两次,后面定还会有三次四次,咱们紧紧盯着瑶华院,总能盯上她找到她的把柄。”
曹氏气得重重呼吸了几次,点点头:“嗯,只能这样了。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发现她私自出门了,却没能得到更有用的信息,真是太可惜了。”
自打她那次被禁足,瑶华院那位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三天两头不来请安,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她跟侯爷说了几次,结果侯爷竟没太当回事儿,她说多了,后来侯爷答应她跟谢彦逍说,结果那边依旧我行我素。
她是武安侯府的侯夫人,是当家主母,怎能容得下这样的怠慢。如今她竟然日日出门往外面跑。这一次她定要抓住她的把柄。
? 47、印证
晚上, 武安侯回了内院。
武安侯道:“最近快要进行文试了,你多关心关心老大那边,看看是否缺什么, 莫要耽搁了他考试。”
曹氏道:“侯爷您放心,今日我特意把老大媳妇儿留下来交代了一番。还给了她一些银子, 让她给老大买一些读书用的东西。怕她人手不够, 又送了个人过去。”
武安侯点头:“嗯,夫人做事我放心。”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曹氏开始上眼药:“老大和老三媳妇儿都是听话的, 也不用我操心。只是老二媳妇儿时常托病不来请安,看来是不怎么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了。也是, 谁让人家是长公主的女儿呢, 身份尊贵。”
武安侯皱眉。
“她今日又没来请安?”
曹氏神色微顿, 道:“今日倒是来了。”
武安侯看向曹氏。
曹氏之前跟他提过几次, 他去找过儿子。这种面子上的事情总要做一做的, 不然说出去不好听。
既然来了, 为何还要与他说这些。
曹氏笑着解释:“只是来了后, 又套了车出门去了, 说是要去道观还愿,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去, 还是出去玩了。最近啊,她老是出门去,不像老大和老三媳妇儿一样时常待在府中,静不下心来。看来还是年纪小, 贪玩。”
武安侯倒是觉得没什么, 他点点头, 道:“嗯, 老大老三媳妇儿自小在京城长大,京城对她们来说不新奇。老二媳妇儿年纪小,以前又不在京城,她若是想去逛就让她去逛,你也不必太过拘着她。”
侯爷当真是偏心太过了!
谁家儿媳不是日日在婆母跟前儿立规矩,怎的她苏云遥就不行。
曹氏脸上虽还带着笑,但是笑意却不及眼底。
“为人媳为人妇的,怎能说出去就出去,这像什么话?若是被京城其他世家知晓了,定是要笑话咱们的。”
武安侯虽不怎么管内宅之事,但夫人跟他提了很多次了,他怎么也听懂了。
自打老二娶了媳妇儿,他越发觉得夫人不懂事。
“夫人莫要忘了你之前在她院中下毒一事。你也知道,她毕竟是长公主和驸马爷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再不受宠,那也是亲生的。况且她还救了琉璃公主,化解了两国的矛盾,在皇上那里也不一般。若是此事闹出来,你未必能讨的了好。”
此事是他们理亏,当适当补偿安抚,怎么夫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如今是我们亏欠老二媳妇儿。只要她做得不是太过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有老大和老三媳妇儿在跟前,夫人身旁也不缺伺候的人,别再招惹她。”武安侯警告曹氏。
武安侯多少也听说了二儿媳的性子,泼辣得很,不像是个忍气吞声的,连长公主都敢当面回怼。若真惹急了,怕是这些事儿也说得出来。
又是此事。
曹氏真的是憋屈极了。
侯爷已经因为此事罚她禁足一个月,怎的如今还要提。
“没有证据的事说出去谁信啊,侯爷为何一直提此事。”
听到这话,看着曹氏毫无愧疚的脸,武安侯冷了脸。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你有没有做,而不是有没有证据,是否被人发现!只要存了害人之心,就是错的。夫人事后不想着好好补偿,竟还这般咄咄逼人。看来夫人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且好好想想吧。”
说完,武安侯甩袖子离开了。
京城世家贵族荣养多年,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哪个府中都有些不干净的事发生,他原以为枕边人是不同的。没想到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竟丝毫不知悔改。
曹氏要被气死了。
她作为婆母去要求儿媳来服侍有什么错!
曹氏摔了桌子上的茶碗。
在听说武安侯离开后去了姨娘那里时,更生气了,把桌子上的茶壶摔了。
武安侯府有几个通房姨娘。不过,大少爷和三少爷的姨娘早已病逝。现在的姨娘都是后来纳的。那些姨娘虽长得貌美,但却并不得宠。武安侯一个月也就去上两三回。
曹氏见武安侯不怎么上心,也就没怎么在意这几个玩意。
这已经是武安侯这个月第四次去姨娘的院中了,还是从曹氏房中离开后去的,大大地打了曹氏的脸。
第二日一早,曹氏闭门称病,免了儿媳的请安。
云遥醒来听说此事,笑了。
这曹氏也是闲的,日日对付她们这些儿媳。如今公爹时常去姨娘院中,也够她闹心的了。
曹氏的确很闹心,气得一夜未眠,然而昨晚刚刚被武安侯训斥,今早即便是再生气也不敢把云遥和几个姨娘叫过来撒气。
云遥才懒得理会曹氏,如今兄长来了京城,她看什么都顺眼多了。
看着院中长势颇好的菜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没事儿去浇浇水,要么拔一拔院子里的草。她还在院中弄了一个秋千,去上面坐一会儿,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打听到兄长在客栈并未外出,云遥去做了四道家常菜,又炖了一个排骨汤,做了两瓶肉酱让春杏给兄长送去了。
另一边,得知李大郎尾随镇北将军府二姑娘出了城,谢彦逍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是猜测,没料到梦中提及之事竟然是真的,那些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不容谢彦逍多想,他吩咐秋武:“若李大郎有不轨之举,务必阻止此事。还有,给二姑娘留下证据,但不要抓李大郎,盯紧他。”
当下若是抓住了李大郎,那就是伯爵府和镇北将军府两个府的事情,钱国舅绝不敢偏袒。但若是让李大郎跑了,他很可能会如梦中一样被钱国舅藏起来,这样的话,那就是镇北将军付和国舅府的矛盾了。
根据梦中的对话可知李大郎轻薄了二姑娘后就逃跑了,事后被国舅爷藏了起来。过些时日推了下人来顶包,将军府也认了此事。
那日乔叔说过,镇北将军更重视这位庶出的二姑娘。按着镇北将军的性子,当不会忍了此事,怕是当时没抓住李大郎的把柄。既然没抓住把柄,那他就送给他一个把柄。
“是,主子。”
晚上子时,秋武回来了。
“李大郎一路跟着秦二姑娘去了将军府京郊的庄子上,二姑娘傍晚出来去附近的山上散心,李大公子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尾随其后。到了山上,天色已黑,李大公子欲轻薄与她。二姑娘不从,抓伤了李大公子的脸,李大公子恼怒,骂了二姑娘几句,说自己是伯爵府的嫡出公子,二姑娘只是个庶女,配不上他。属下阻止了此事,并把李大公子的玉佩留在了那里。李大郎回京后便回了伯爵府。”
此刻,谢彦逍终于把梦中之事想通了。
他明白为何有流言传出来是李大郎,最终将军府还能承认是一个奴才。因为李大郎自爆了身份,所以二姑娘认定是他。但是由于天色黑了看不清李大郎的脸,而且李大郎穿了奴仆的衣裳,还因为李大郎出现时脸上的伤应该已经好了。
所以这一切都能推给奴仆。
“盯紧了李大郎。”
“是,主子。”
乔谦和道:“少主子料事如神啊!”
谢彦逍没说话。
梦里的一些事情竟然真的是真的,可为何还有许多事跟现实不同。
议完事已经到了子正时分,谢彦逍朝着瑶华院走去。
躺在床上,看着怀中睡得香甜之人,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些恐惧。梦里有些事情会发生,有些事情不会发生。那她在大火中死去一事,会不会发生呢?
他紧紧抱住了云遥,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云遥做了个美梦,睡得正香,感觉突然被人勒了脖子,难受得很。还好一会儿就被人松开了,她在谢彦逍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再次入睡。
第二日一早,春杏从外头回来,跟云遥说了一件大事。
“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险些被人轻薄了,今日镇北将军亲自打上门去了。”
说到后面,春杏声音越发小了,声音里也带了些恐惧。
云遥隐约记得这件事情前世也发生了,她是在事情发生了很久之后才听旁人说起来的。这事儿本是个秘密,但不知被谁传扬出来。至于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她也没太听清。她只记得有一位将军府的姑娘被仆人轻薄了。
“你确定旁人说的是没被轻薄?”
春杏点头:“嗯,二姑娘的确没被轻薄,当时不知是何人救了二姑娘,把那人吓跑了。”
云遥想,估计不是同一件事吧。她随口问道:“你刚刚说镇北将军打上门去了,去的哪个府邸?”
“永安伯爵府。”
云遥愣了一下。
虽她不记得被轻薄的姑娘是谁,但那下人是何人她倒是记得,永安伯爵府的大公子,也就是钱国舅的小舅子身边的一个仆人。李大郎在京中风评极差,世家中的姑娘没人愿意嫁给他。出了此事后,更是没人愿意嫁他了。毕竟,这主子风流,下人更龌龊,这样的府门谁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看来这件事情是她前世听说的那件事情。
可如今事情走向跟前世大不同了啊……
首先那姑娘今生没被轻薄,其次,前世这事儿可是安安静静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直到很久后才被人传出来。事情也传得影影绰绰的,让人不知究竟受害者是何人。
不过略一思索云遥就明白过来了。若真被人轻薄了,为了姑娘的声誉着想,定是要藏着掖着的。如今没被轻薄,定要狠狠处罚,出了一口恶气,威慑其他人。
今生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同了。只是,大部分的事她还能想得通,因为那些事与她有关,她做了与前世不同的选择,改变了自己的处境,也改变了身边人接下来的行为。可此事她一点都没插手,怎么也会被改变。
不会真的还有重生者吧?
又或者她的什么行为影响了身边的人,进而影响了这件事?
“夫人……”春杏唤了她一声。
云遥回过神来,问:“可找到人了?”
春杏点头:“找到了。是永安伯爵府大公子身边的一个仆人,那仆人昨日还谎称自己是永安伯爵府的大公子,被人识破了。他脸上的伤也在。不过,听说将军府的人也因此事迁怒于大公子了,想问问大公子是怎么管理下人的,结果大公子昨日便出城了,一直没回来。”
李大郎就是个色胆包天又没骨气的人,出了这种事怕是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露面。怕是一露面就要被将军府的人打一顿。
只是这事儿她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啊。李大郎身边的奴仆胆子也太大了些,竟跟他主子一样猖狂。而且,既然那小厮是李大郎身边的奴仆,又怎么没在李大郎身边?昨日不在,今日竟然也不在。
云遥看了一眼春杏的神色,略微有些奇怪,问:“还发生了什么事?”
春杏抿了抿唇,道:“那小厮竟被将军府的人剁了手,又当场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话云遥心中也微微一颤,镇北将军也太残暴了些。不过,这镇北将军府也一贯如此。当年老将军随□□打江山,打到都城,和□□一起□□虐待前朝皇室后又杀了他们。
晚上,秋武回来报信。
“主子,李大公子刚刚被国舅爷的人从后门接走了,藏到了国舅爷的庄子上。”
果然,跟梦中的事一模一样。
乔谦和脸上难掩喜色,略微激动地道:“这下子国舅爷要把镇北将军得罪了。”
谢彦逍点点头。
乔谦和沉默许久,脸上喜色渐浓。
“原本觉得这镇北将军持中立态度,哪个皇子都不亲近,很难对付,本打算先让四皇子削弱了国舅的势力,再解决镇北将军府。如今国舅爷插手了,正好让这二人斗一斗。不管哪一方败了,于咱们而言都是好事。”
谢彦逍道:“此事要好好谋划谋划。”
接着,二人说起此事。
半个时辰后,谢彦逍对秋武道:“去给镇北将军传信吧。”
“是,主子。”
一觉醒来,云遥又听到了新的信息,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原来想要轻薄将军府二姑娘的人竟然真的是李大郎,玉佩、被抓伤的脸、二姑娘亲自指证。听说李大郎被将军府的人带走了。
既然人是在国舅府的庄子上找到的,那么这下京城要热闹了。
听说儿子被带走,永安伯不平静了,永安伯找到了国舅府,求女儿女婿去镇北将军府要人。
钱国舅把此事做的滴水不漏,没想到竟然还是走漏了风声,如今这形势却是难办了。一开始是他们拿了仆人来顶包,如今将军府在他的庄子上抓到了正主,且证据确凿。
“凭什么他们说是谁就是谁?我们家那家仆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怎的还要抓住我儿不放!”永安伯爵愤怒地说道。
钱国舅叹气。
要是人被送到了刑部或者大理寺还好说,关键是人被带回了将军府。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已故老镇北将军又陪着皇上打下了大历江山,在大历的地位不一般。
如今就只能一口咬定做那件事的人是那个已经被打死的仆人了。
钱国舅随永安伯爵去了一趟镇北将军府,结果喝了两盏茶都不见人出来。
钱国舅是先皇后的弟弟,一直被人捧着,即便是姐姐去世,外甥也是太子,地位不一般,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后,钱国舅和永安伯离开了。
“咱们就这样走了?我儿还没见着呢!”永安伯着急地道。
钱国舅冷哼一声:“岳父大人放心,明日我进宫去面圣,求圣上出面来解决此事。咱们只要一口咬定事情是那仆人做的就行。”
手握兵权又如何,说到底整个大历还是要听皇上的。
永安伯点头:“好,我记住了。”
第二日,钱国舅在朝堂上提及此事。
“昨日一早镇北将军私闯臣的庄子,带走了臣的妻弟,也就是永安伯爵府的公子。臣与永安伯爵去府上要人,镇北将军却拒不放人。求皇上为臣做主!”
永安伯也站了出来,控诉镇北将军带走他儿子的事情。
德成帝皱眉,看向镇北将军。
“可有此事?”
镇北将军一脸淡定的模样,道:“简直无稽之谈,臣昨日并未见到永安伯的公子。”
德成帝深深地看了几眼镇北将军,又看向国舅:“你们为何认为是镇北将军带走的伯公子?”
钱国舅道:“将军认为是永安伯的公子轻薄了他家次女,故从臣的庄子上把人带走了。其实早在前日镇北将军就打上了伯爵府,永安伯也把真正轻薄他家次女的奴仆交给了镇北将军。镇北将军已经将人打死了,却不放过伯爵府公子。”
德成帝神色暗了暗,看向镇北将军,沉声道:“朕再问一遍,人可在你府中?”
镇北将军一脸认真:“不在。”
钱国舅还欲说什么,德成帝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散朝后,德成帝留下了钱国舅。
“此事可是真的?”
“真的。”
“那轻薄将军府姑娘的人究竟是何人?”
钱国舅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当真是那个仆人,李大公子不知情。”
德成帝沉默了片刻,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待人走后,德成帝敲了敲桌子:“你去探一探,那李大郎在不在将军府中。”
“是。”
钱国舅出了宫神色难看极了,待他快到府中时,远远就看到府门口围着一群人。走近了之后,发现了一具衣不蔽体的男尸,正是李大公子。
钱国舅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险些没站稳。
云遥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被吓了一跳。这镇北将军可真够狠的,也全然不给钱国舅和永安伯爵府面子,竟敢私下杀人。
不过,这钱国舅和李大郎也不是什么好人。
钱国舅这些年在户部没少贪墨银子,更是把分发给灾民的救济银子吞了一半。五年后他被抄家之时,单单是府中的珍宝就得写一本书,竟是比国库还要充盈。
李大郎也是在钱国舅倒台之后才入狱的。
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所做的事情都被钱国舅和永安伯爵摆平了。
云遥看了一眼天空,此刻阴云密布,一丝光透过层层云朵若隐若现,经此一事,不知道这京城的天会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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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搞事
李大郎之死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大郎可是伯爵之子, 又是国舅爷的妻弟,这等身份的人竟然大白天的被人直接杀了扔在国舅府门口。
百姓们吓得最近都不太敢出门。
而杀他之人是何人,官宦世家皆心知肚明。那镇北将军虽嘴上否认了, 可行动上却丝毫没隐瞒。把他扔在国舅府门口的人虽然是一群身着劲装的黑衣人,但那群人在京城绕了两圈之后, 换了身衣服, 堂而皇之入了镇北将军府。
钱国舅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这镇北将军当真是胆大妄为,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口气他若是咽下去了, 还如何在百官之中立足, 他定要让镇北将军付出代价。
第二日一早,弹劾镇北将军的帖子就落在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全部留中不发。
第三日, 御史又弹劾镇北将军, 皇上面色不好看。
只是, 这眼神不仅看向了镇北将军, 也看向了钱国舅。
“李家大郎究竟是不是镇北将军所杀刑部和大理寺尚无定论, 你们这些御史倒是着急得很, 急着给人定罪!你们倒是比朕更清楚明白些!”
闻言, 御史们不敢再言。
散了朝, 皇上把镇北将军留了下来。镇北将军离开时脸色平静, 一整日下来, 宫里也没有对他的惩罚。
晚上,武安侯府前院书房。
“看来皇上是真的纵容镇北将军。”乔谦和道,语气里有深深地无奈。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动他谈何容易。一个伯爵府的公子被他杀了, 皇上竟也只是申饬了事。
将来他们若是想动他, 那也是难上加难。
谢彦逍微微眯了眯眼, 轻启薄唇, 说了四个字:“借力打力!”
乔谦和看向谢彦逍,问:“少主子的意思是借国舅的手去对付镇北将军?”
谢彦逍点了点头。
“只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国舅如今也没什么法子。”
谢彦逍垂眸。
杀了一个伯爵府不成器的公子皇上不当回事儿,那若是伤了朝中的官员呢?伤了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言官呢?
钱国舅此刻正在府中议事。
虽然皇上斥责了弹劾镇北将军的御史言官,但他绝不想就此了事,咽下这口气。刑部惧怕镇北将军,未必会查出来真相。大理寺又偏帮镇北将军。他若是此时罢手,那就等于向镇北将军投降。
他打算明日再派更多的御史言官弹劾镇北将军,弹劾的人多了,到时候皇上想息事宁人也不成。他不仅要弹劾镇北将军杀了永安伯公子,还要弹劾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儿。
这时,管事的却突然过来了。
看着管事的递过来的一个纸条,钱国舅先是嗤之以鼻,接着反应过来,直拍大腿。
“妙啊,此举甚妙!”
皇上虽然信任镇北将军,但同时也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他才敢让人弹劾镇北将军,向皇上施压。只是没想到镇北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么稳固,竟然没能动了他。
那若是镇北将军做的更过了呢?
钱国舅在府中与人商议到三更天方停。
第二日一早,前两日弹劾镇北将军的御史纷纷告假。有的是突然生了病,有的则是被人打得下不来床。钱国舅也没再派任何人弹劾镇北将军。只有永安伯一人跪在大殿上哭诉自己儿子死得惨,请皇上为他做主。
两厢对比之下,德成帝是真的怒了。
下了朝再次把镇北将军留了下来。任镇北将军如何辩驳,德成帝都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请皇上明察,这些御史言官与臣无关,臣绝对没有动他们一下!”
“你连伯爵府的公子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坐的?嗯?”
镇北将军很是愤怒,却欲辩无言。
“你敢说李家大郎不是你杀的?”德成帝再问,“那李家大郎本就是个混账东西,杀就杀了,朕虽然对此事不满,但也没有惩罚你。没想到却助长了你的气焰,竟连朝中命官都敢打杀!那明日朕要是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要把朕杀了?”
镇北将军连忙跪在了地上。
“臣绝无此意!”
这一次,德成帝可不是申饬了事了。
镇北将军闭门思过一月,罚俸一年。
“康王前些日子从前线回来了,让他随你在营中历练吧。”德成帝最后说了一句。
镇北将军脸色顿时变了。
把康王安插在他身边,不就是想夺他的兵权么。不过,那康王是个好大喜功的,真当他能顶大用不成?
云遥听春杏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感觉比戏本子里讲的事情还要精彩。她恍然发现这前后两世不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一件事情引发了两种不同的结果。
前世镇北将军和钱国舅府一直相安无事。五年后,钱国舅先倒台,然后是太子。接着四皇子上位。结果这时康王又在镇北将军的扶持下上位了,两人争得你死我活。不过最终康王还是没能赢了四皇子,早早落幕了。
管它外面如何争抢,她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后续还继续精彩。
几日后,诚郡王趁夜悄悄去了镇北将军府。
“诚郡王?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镇北将军着实意外。这睿王府一向不参与朝堂之争,当年睿王对他父亲看不顺眼,这些年也从未给他过好脸色。
“难道郡王是来看本将军笑话的?”镇北将军问道。
诚郡王忍住内心的恶心,面上尽量平静,递给了镇北将军一封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镇北将军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诚郡王肃着一张脸道:“将军最近不是在调查李大郎和钱国舅么,当是知晓户部给事中曾告过李大郎,却被李大郎反告一事。那给事中难产而死的夫人正是我的女儿。”
镇北将军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是不清楚。
“我去刑部求告无门,钱国舅始终压着此事。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搜集证据。如今李大郎已被将军除去,解了我心头之恨。这些证据我也用不着了,就留给将军吧。”
说完,诚郡王便起身离开了。
诚郡王走后,镇北将军看向了手中的信。这里面不光有李大郎的罪证,还有钱国舅的。他最近搜集了不过几日,自然没有手中这份详实,诚郡王帮了他大忙啊!
“如今诚郡王是何官职?”镇北将军问。
“回将军的话,兵部侍郎。”底下人答。
“兵部……侍郎,这官职的确委屈了些。”镇北将军喃喃道。
日后若是对付钱国舅,还是得提拔一些与他有仇之人才好。
第二日,御史便开始弹劾钱国舅和永安伯。
没过几日,大理寺把李大郎生前所做的事情呈递给了皇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每一件李大郎所做之事的背后,都有钱国舅或者永安伯为他善后的影子。
有时是威胁,有时是杀人。
永安伯被降了爵位,钱国舅被申饬罚俸。
德成帝被下面的官员吵得脑子都疼了,连丹药都无心炼制,遂以即将举办文试为由,休朝五日,待文试结果出来后再上朝。
云遥听后,心中感慨:这下不是狗咬狗一嘴毛了,是两嘴肉。
如今这情形,倒是让她想到了前世几年后的情形。在前世,几年后,京城也乱了起来,各方势力争斗个不休。
这镇北将军和钱国舅都不是四皇子的人,还都失了势,难不成四皇子要提前登基了?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突然,云遥想到了一点,这件事不会是四皇子干的吧?难道四皇子……重生了?
云遥细细想了想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些可能。只是,若是他重生了怎么会不娶苏云婉呢?怎么会不救琉璃公主呢?
想来应该是她多虑了,很快她又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去院子里瞧她种的蔬菜了。
不管外面如何,府中倒是风平浪静。
谢彦逍已经好几日没来后院了,她倒也舒适得很。马上就要文试了,她准备给兄长做一身合适的衣裳和一双合脚的鞋子,让他舒舒服服去考试。
四皇子倒是希望自己是重生的,可惜他不是。
近来他都快要烦死了。大历朝规定,皇子娶妻意味着长大成人,后,方可以封王正式入朝做事。从前他只觉得封王是顺理成章的事,娶了婉婉才是重中之重。却没成想,如今因为婉婉,他竟连王都封不了。
除了太子,父皇最近两年分明最器重他,如今却把三哥康王放到了镇北将军旁边。若是康王得了镇北将军的兵权,这天下还有他什么事儿!姑母再厉害,那也只能影响父皇,影响后宫,手中没有兵权,说什么都没用。
他日日去姑母府上,也没得到什么确切地答复。最近谢彦逍也不知在忙什么,已经许久没来找他了。他去府上找他,竟得知他离京去祭奠亡母了。难道是觉得他封不了王,没了希望,不想再帮助他了?
谢彦逍最近忙得很,跟诚郡王交待完事情,他便南下了。
见完人,谢彦逍神色舒展了许多。
“没想到老将军竟然还活着,我还以为城破那日他被叛军杀了。”乔谦和道。
谢彦逍道:“嗯,的确是意外之喜。”
“老将军影响力颇大,由他来联络旧部再合适不过了。”乔谦和道。
谢彦逍点了点头。
乔谦和看了一眼谢彦逍,道:“少主子,听说这里夜间的风景不错,糕点小吃也做得一绝,明日咱们就要回京城了。您要不要去逛一逛?”
谢彦逍捏了捏眉心,道:“不去了,乔叔要是喜欢,自去逛便是。”
少主子虽老成持重,说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人。这些年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没能好好享受过一日。
“最近几个月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顺利了许多,您看长公主没能如愿把女儿嫁给四皇子,四皇子至今也没能封王。太子身边的钱国舅也在镇北将军手下吃了亏。就连深受皇上信任的镇北将军也被皇上惩罚了,在皇上心中种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咱们不仅跟运帮合作,甚至还从琉璃公主那里得到了昭国的皮毛生意,如今还能联系上旧部。”乔谦和缓缓说道。
最后,乔谦和说出来自己刚刚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如今形势大好,您也不必太过约束自己,该适时放松放松才是。”
谢彦逍也觉得事情非常的顺利。
好像,这一切都是从娶了云遥之后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边乔谦和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起来,好像是您娶妻之后就一切都变得顺利了。看来夫人是个福星。”
谢彦逍赞同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动,问:“外面可有卖桂花酥的?”
乔谦和以为谢彦逍要出去,忙道:“自然是有的,而且做得极好!您要去吗?”
谢彦逍看了一眼窗外正在叫卖的商贩,道:“我不去了,你回来时买一些桂花酥。”
乔谦和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少主子这是想少夫人了。
“好。”
晚风轻轻拂过,谢彦逍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数日不见,他的确是有些想她了,也不知她这几日过得如何。
有没有——
想他。
云遥哪有功夫想他,后日便要文试了,她明日就得把做的新衣裳和鞋子送到客栈去。可她前后两世加起来七年没做过针线活了,手上早就生疏。原以为自己两三日就能做完,结果现在三日过去了,她竟只做完了鞋子,衣裳还没开始做。
熬夜做完鞋子,云遥看着手上的泡,她打算放弃了。
第二日一早,云遥把顾勉的尺寸告诉桂嬷嬷,让针线房去做衣裳。
酉时,衣裳总算是做完了。云遥带上衣裳和鞋子出门去了。
曹氏那边得知云遥出门,立马就派人跟上。
傍晚时分路上人多拥挤,云遥并未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到了福升客栈,她被告知兄长出门去了,并未回来。
云遥本想着当面交待祝福兄长,可天色已晚,她不便在外停留太久,如今就只能遗憾离开。她把东西放在了柜台上,交代了伙计几句,转身离开客栈。
曹氏得知云遥去带着东西去客栈见人,异常欢喜。
从侯爷口中得知,谢彦逍这几日离京南下,明日才能回来。如今他不在府中,苏云遥竟然敢背着他偷人。看上的还是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她这眼光当真是跟她这个人一样差。
看着让人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伙计手中拿来的东西,曹氏笑了,她看这次苏云遥如何狡辩。
“这二少夫人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儿。我觉得吧,咱们真不用动手,她自己就会给自己惹事。”月嬷嬷在一旁道。
曹氏满脸笑意:“可不是么。我从前就是太过高估她了,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能有什么见识?她那些粗鄙的行为渐渐都会暴露出来。如今这是觉得老二不够贴心,闺中寂寞,竟学会偷人了。”
月嬷嬷笑着道:“可不是么。可需要我去把侯爷请过来?”
曹氏点了点头,很快又抬手制止了。
“不,今日咱们且先忍一忍,明日老二就要回来了,咱们等他回来再说!省得到时候他再说咱们污蔑他家夫人!正好也看一看他知晓后是何表情。”
月嬷嬷笑着道:“还是夫人高明!”
云遥心中存着事儿,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不到辰时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竟也睡不着了。虽然早已知晓兄长这次定能拿第一名,可如今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她很怕自己会影响到兄长的排名。
她一大早就派人去等着消息了。
去跟曹氏请安后,略坐了一会儿,她便从正院出来了。许是今日太过紧张,她也没注意曹氏神色有异,只觉得她今日倒是没那么烦,说了几句就让她们离开。
同样紧张的还有姜氏。
“大嫂、二嫂……你二人在想什么呢,叫你们都没听到。”周氏在云遥和姜氏面前说道。
云遥懒得理会周氏,面带不耐:“三弟妹有何事?”
周氏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就等着看云遥的笑话了,见云遥此刻对她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道:“希望二嫂能永远这么坦然。”
云遥皱眉。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周氏又对姜氏道:“大嫂,大哥要是这回还不中,你也不要太难过。大哥虽不能像二哥那样袭爵,但父亲定能给大哥在军中谋个差事。”
姜氏向来是给周氏面子的,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氏得意地看着这二人,笑着离开了。
云遥觉得周氏今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见周氏走远了,她转头看向了姜氏。
“大嫂不必放在心上,大哥的学识如何你最是清楚,今年定能中的。”
姜氏面色终于好看了些,小声道:“我就是担心……”
云遥道:“今日总能出来结果的,而这结果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大嫂且在家安心等着便是。”
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姜氏,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云遥回去后饭没好好吃,也无心做其他事,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眼见着天色都快黑了,结果外面还是没有消息。
没想到文试的结果没等来,云遥却等来了正院的侍书。
“世子夫人,侯夫人叫您去正院一趟。”
云遥蹙眉。还没到请安的时辰,怎得现在让她过去。
瞧着云遥动也未动,侍书道:“侯爷和世子都在,三少爷、四少爷、大少夫人、三少夫人也在。”
这几日皇上不早朝,各处都放了假,大家倒是闲得很呐。只是,云遥很是惊讶和不解,究竟是何事,要把一家人都聚起来。
到了前院,云遥发现所有人都到了,都在等着她。
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一双炙热的眼睛睁盯着她看。
她抬眸看了过去。
她那几日未见的丈夫正坐在武安侯的下首。脸上带了些胡茬,面上现有疲惫之色,脚上的黑色皂靴沾了些灰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最是爱干净了,也很讲究,想必是刚刚从别处赶来。
看着精神头倒是极好的。
只略看了一眼,她便转头瞥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的眼神就很有意思了。有的人眼神兴奋,有的人眼神不悦,还有人眼神平静。
“母亲,二嫂已经到了。您不是说有事要说吗,是何事呀?”周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曹氏瞥了一眼侍书,道:“把东西拿给二少夫人,让她瞧一瞧认一认,是不是她的东西。”
“是,夫人。”侍书福了福身,转身拿了一个包袱过来。
云遥一眼便认出来这个包袱了。这是她给兄长准备衣裳和鞋子的一个包袱。随着包袱打开,里面的一身衣裳和一双鞋子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 49、管家
看着面前的东西, 云遥知道曹氏今日把她叫过来的目的了。
她着实没想到曹氏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竟然派人跟踪她!想必那日她去见言天师时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她也不是错觉,只是不知那一次时那些人怎么后来没跟上。
看来以后出门时得小心些了。
“老二媳妇儿, 是不是你的东西?”曹氏扬声问道。
云遥看向曹氏,眼神很是不悦。
曹氏竟然跟踪她, 还拿了她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她专门送给兄长的!
自己不问自取拿了她的东西, 此刻竟然还有脸反过来问她,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你从何处偷来的这些东西?”云遥反问。
云遥很是生气, 用了一个“偷”字。
曹氏嗤笑一声, 没想到证据确凿死到临头了,她竟然还这般嘴硬。
“从哪里得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亲手做的?你又是将这些东西送给何人!”
云遥真的好生气啊, 她费劲心力熬夜给兄长做的鞋子竟然被曹氏拿来了。她还以为今日兄长会穿着她亲手做的鞋子和送去的衣裳去参加文试。
那她最后的祝福兄长肯定也没收到了。
她好些日子没见兄长了, 兄长也没收到她的东西, 兄长会不会误以为她认了亲生爹娘就不认他了?
太气人了!
此刻曹氏竟然还有脸拿着那些东西反反复复责问她, 她凭什么啊?
云遥沉着脸道:“不问自取就是偷!许是我乡下来的见识短浅, 我还是头一次见偷人东西还这般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
云遥一直说“偷”这个字, 曹氏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周氏在一旁插了一句:“二嫂, 你别狡辩了, 你快说是不是你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是要送给外男?”
三少爷谢叔煜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二嫂这是送给外男的?这岂不是……给二哥戴了绿帽子?”说着, 他的眼神瞥向了谢彦逍。
四少爷谢季琮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竟趁着二哥不在家做出这等不要脸面之事。”
因为星莹的事情,谢季琮对云遥很是反感。尤其他听星莹说, 在瑶华院时, 云遥时常让星莹干活。再加上母亲说云遥对她不敬之事, 更是对她的讨厌增添了一层。
“够了!”武安侯大掌拍了一下桌子。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武安侯看了一眼二儿子, 只见儿子正盯着包袱看着,面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武安侯沉思片刻,站起身来,道:“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彦逍和你媳妇儿随我去前院书房。”
这件事情要是个误会还好说。若是真的,那也得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老二的面子、侯府的面子、长公主府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最终还是要看老二的态度如何。
总之这种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侯爷!”曹氏扬声唤道,“此事若是现在不说清楚了,大家都不安心。若您觉得老二媳妇儿是清白的,正好在此还她一个清白,免得以后传出来更难听的话对她的名声不利。”
曹氏好生生气,侯爷真的是太偏心了!涉及到二房的名声侯爷就要私下处理,怎么没见他私下处理其他儿子的事情。
“够了!”武安侯沉着脸看向曹氏。
曹氏真的是越发不懂事了。刚刚与他说,有关乎侯府颜面的大事要宣布,结果把所有人都聚了起来,竟是要说二房的“丑事”。若是丑事,当越少人知晓越好,私下解决最后,她竟要大张旗鼓宣扬出来。
她这行为哪里还是一个为人嫡母之人当做的事情,哪里是侯府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云遥看了一眼上座的武安侯,心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府中果然只有公爹一个明白人。她自然也不会让公爹为难。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般想着,她便准备开口了。
“东西是我让云遥送过去的。”谢彦逍忽然开口说道。
曹氏瞥了一眼谢彦逍,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老二,这妇人背着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竟然还要维护她不成?”
之前老二就维护苏云婉,没想到这种丑事他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还能忍。当真是被苏云遥这个贱人的美色迷惑了不成?老二也真是失了男子气概。
谢彦逍看向曹氏,反问:“这样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母亲以前没有为舅舅们做过衣裳鞋子吗?”
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略略思索一下也能猜到了。想必云遥应是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顾勉。
曹氏皱眉,很快又反应过来,道:“这可不是给逸郡王的,而是送去了客栈,给一个穷酸书生的!”
听到“穷酸”二字,云遥微微有些不悦,开口说道:“母亲既然想知道,那我便都告诉你便是。”
曹氏眼前一亮,看向云遥。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的确是我的东西,鞋子是我亲手做的,衣裳是针线房做的。东西也是我送出去的。不过,送给的人也算不上外人,而是我的养兄,顾勉。他如今来京参加文试,住在福升客栈。”
曹氏没料到那穷酸书生跟云遥竟是这样的关系。心中始终有些疑虑,这究竟是真的还是骗人的?
“你莫不是在骗我?被发现了之后编出来的!”
云遥冷笑一声:“我不回答的时候你嫌我不答,我答了你又怀疑。母亲,你究竟是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还是想把莫须有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就怕你那屎盆子没能扣在我头上自己却沾了一手屎!”
若是对她心存怀疑,那么她开口便是错,无关答案是什么。
曹氏动了动嘴:“放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中了,侯爷,中了,大公子中了!”
这小厮也真是没规矩,武安侯府极少有这样的小厮。但是,听到他口中的话,大家倒是理解了些。
武安侯听到这话,往前走了几步,激动地问:“你刚刚说什么,谁中了?”
小厮一脸喜色,道:“咱们府的大少爷中了,第十五名!”
武安侯顿时激动不已,面上盛满了笑意,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好好好!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名次虽然不是特别靠前,但好歹是中了。
他们家武将出身,可惜长子酷爱读书不爱舞刀弄枪,他逼着学了几年,他连最轻的弓箭都拉不起来,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其去读书了。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他的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往后无论武安侯府或起或落,他总能靠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不过,屋内跟武安侯一样开心的大概就只有姜氏和谢彦逍了。其他人面上或嘲讽,或不当回事。
谢叔煜甚至嘟囔了一句:“咱们是武将,考中文试又有什么用?我一拳能打趴下两个。”
武安侯顿时冷了脸,斥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若是能有你大哥二哥一半的才能,老子也不用为你操心了。明日起你就给老子滚去军营!”
面对冷脸的武安侯,谢叔煜一个字也不敢说。不仅是他,旁人也不敢说的,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这时,有人开口了。
“父亲,四弟这两年时常告假,想必身子太过单薄,不如也去军营历练一番,强身健体。”
谢彦逍可以为大计在四皇子身边蛰伏伪装,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隐忍的性子。以前云遥没嫁过来之前他不跟曹氏计较那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刚刚谢季琮对云遥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经谢彦逍提醒,武安侯也想起来同样不成器的四子,他看了一眼幼子,此刻他竟没骨头似的躲在他母亲身边。
“还有你,你跟你三哥一起去!”
曹氏瞪了一眼谢彦逍,对武安侯道:“琮哥儿还小……”
这种借口武安侯不知听了多少次了,这次随着长子中了文试,越发觉得不耐。
“他马上要娶妻生子了,还小?你瞧瞧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
这次武安侯态度坚决,没再听曹氏的话。
“明日你俩一起去!就这样决定了。”
曹氏和谢季琮恨死多嘴的谢彦逍了。
见这不成器二人组这么倒霉,云遥心里自是开心的。只是她心头也有些疑惑。曹氏一向溺爱谢季琮,把他时时刻刻留在身边,前世他一直没去军营历练。没想到今生倒是去了。
云遥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垂眸喝茶不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不过,她此刻更关心兄长的成绩,她看着来报喜的小厮问道:“头名是何人?”
小厮想了想,道:“好像是来自华南府的一位公子,姓顾,具体叫什么没注意。听说皇上很是喜欢那位顾公子,当场授了官职,入了翰林院,在皇上身侧随侍。”
在皇上身侧随侍,这是何等的荣耀!由此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位顾公子非常满意,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姓顾,华南府……应该是兄长吧。
云遥正想着呢,她眼角瞥向了站在门口激动的看向她的春杏,她抬了抬手,唤她进来了。
“如何?”
“夫人,顾公子中了头名!”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云遥。
武安侯眼底也多了几分喜色。
他们武安侯向来与文官没什么来往,如今长子中了文试,二儿媳的养兄竟然中了头名,真是喜事连连啊。
像这种寒门子弟能中头名特别不易,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老大能交上这样的同年,对将来定有助益。
“好好,顾公子跟老大如今是同年了,改日让你兄长来府中吃饭。”武安侯道。
云遥笑着道:“我兄长之前便说过考完文试便来拜访父亲。”
武安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波接着一波,曹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撕碎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们,而得了好处的都是别人。
想到刚刚未解决的事情,曹氏在一旁说道:“既然是养兄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做鞋子做衣裳也不应该……”
烦不烦啊,老是揪着这事儿。
云遥打断了曹氏的话,说道:“母亲这话说的有道理,那苏云婉跟我爹娘都没什么血缘关系,怎得还日日赖在公主府上呢?改日见了我娘,母亲定要把这番话当着她的面说才是!”
她娘为了长公主府的权益如今已然要把苏云婉当成亲生闺女了,谁敢当着她的面说养女不是亲生?
曹氏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遥又道:“母亲这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您若是不好意思,那我便亲口告诉母亲。”
“老二媳妇儿当真是好口才!只是你今日的事情……”
武安侯皱眉,打断了曹氏的话:“够了!妹妹给兄长做些衣裳鞋子有什么要紧的?大郎中了,你最近好生在府中安排一下,到时候叫些相熟之人来府中做客。”
曹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侯府本就有一个出色的世子,如今再来一个出色的长子,她儿子的地位又往后落了一位。刚刚侯爷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最近又日日去姨娘的房中,如今做事的事情倒是想到她这个正妻了。
“妾身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曹氏说道。
武安侯看向曹氏。
云遥立马开口说道:“母亲既然不舒服,那便由我来替母亲管家,宴请众人吧!”
她本不想揽事,可就是看不惯曹氏这副拿乔的样子,真当这个侯府离了她不能转了吗?以前那是她不想理会,并不是真的不能管家。
武安侯看向云遥,迟迟没开口。宴请是大事,云遥又没管过家,不知能不能办到。
“父亲,我那瑶华院不就管得很好吗?再说了,有大嫂在旁边帮衬,我定可以做到的。到时候若有不懂之处,我再来问母亲。”云遥又道。
云遥这番话说的颇有水平。先是指出来自己成功的案例,然后又找了个稳重的帮手,最后还提到要去询问当家主母。
说起来,那瑶华院如今确实管得不错,没出什么乱子。
说到底这个家将来也是要交给他们两口子的,早些练练手也是好的。
武安侯一口应下:“好,那便由你和老大媳妇儿来管家吧。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若有不懂的,一定要问问你母亲。”
“好,儿媳记住了。”
几句话,他们二人就定下了管家一事。
曹氏当下便愣住了。她只是故意那般说说的,想让武安侯知晓她的重要,并不是真的想把管家的事推出去。没想到侯爷竟然真的交给了苏云遥!
“侯爷……”
“夫人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在院子里歇歇吧。”
武安侯急着去打听大儿子中了文试一事,离开了正院。
云遥看着曹氏难看的脸色,笑着对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姜氏如今也不再憋憋屈屈的,跟在云遥身后离开了。
曹氏气得快要吐血了!
谢叔煜和谢季琮一起从正院离开,两人正商议着如何去求父亲收回成命。
谢彦逍就等着不远处的路口。
两兄弟看到谢彦逍顿时闭口不提此事,不过,嘴里又说起了刚刚的事。
“二哥真是能忍啊,这样的事情也能忍的下去!”谢叔煜道。
“可不是么,二哥可不是一般人啊!”谢季琮道,“弟弟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竟怀恨在心,唆使父亲让我去军营。”
谢彦逍沉着脸道:“若再被我听到你二人说你二嫂一句不是,就不是去军营这么简单了。”
俩兄弟顿时脸色不好看。
只是,谢彦逍这人对他们动手是真的狠,谢叔煜虽然嘴欠但却没骨气,不敢讲话。
谢季琮虽然怕谢彦逍,但因为背后有曹氏撑腰,比谢叔煜胆肥一些,嘴硬道:“怎么,她能做我们就不能说了不成?”
谢彦逍淡淡瞥了他一眼,离开了。
谢季琮对谢叔煜道:“三哥怕他作甚,看他能耐我何!”
谢叔煜只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谢彦逍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云遥跟姜氏聚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天色黑透了才分开,两个人商议好明日一早辰时去花厅集合。
等到云遥回到瑶华院时,谢彦逍已经到了。
兄长中了头名,曹氏又吃了瘪,云遥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在看到榻上放着的衣裳和鞋子时,道:“把鞋子扔了吧!”
她刚刚走得急没来得及拿,也不知这是被谁送了回来。
她这鞋子为了能做完,太赶了,丑得很。
如今兄长要做官了,穿这么丑的鞋子可不行,还是改日给他买两双吧。
桂嬷嬷在一旁提醒:“剪烂了再扔。”
女子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扔了,万一被有心人捡到了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春杏走过去要拿那包袱。可那蓝色的包袱就放在世子的身侧不到半尺的地方。世子不动,她也不敢过去。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敢上前去拿包袱。
春杏看了眼云遥的神色。
云遥也有些不解,谢彦逍当真是没眼色。她抬步走了过去。
只听谢彦逍道:“天色不早了,摆饭吧。”
云遥皱眉。
桂嬷嬷看看云遥又看看谢彦逍,连忙打断了云遥要说出口的话,道:“好,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摆饭。”
她刚刚虽然没跟着去正院,但刚刚瞧着世子把包袱拿回来了,想必其中定是有事。
桂嬷嬷出去后,把春杏叫到一旁问了问。得知正院发生的事情,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世子虽然在正院维护了夫人,可夫人毕竟真的给顾公子做了鞋子,也不知世子是不是生气了,她一会儿得提醒提醒夫人才是。
? 50、鞋子
吃饭时, 云遥特别想跟人分享喜悦的心情。可惜谢彦逍一直不说话,闷头吃着饭,她也没啥想说的欲望。
一顿饭吃完, 谢彦逍坐在榻上喝茶消食。
云遥坐在一旁拿着书看,只是今日她实在是太过开心, 书上的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出去找桂嬷嬷和春杏吗?前世她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就喜欢与她们二人讲。只是她们二人也辛苦了一日了, 今晚不该她们当值,也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算了, 她还是别打扰她们了。
转头见谢彦逍一直在喝茶不说话, 想到刚刚在正院时谢彦逍还维护了她几句,她想了想, 忍不住与他说道:“你说我兄长是不是特别厉害?”
谢彦逍动作微顿, 虽心中极不愿意听到她评价别的男子, 但还是如实点头:“嗯。”
见谢彦逍有了回应, 云遥笑了。她就说嘛, 前世谢彦逍就很欣赏她兄长, 今生怎会突然改变了呢。一个人的品味应该一致才对。
虽不知他今生为何突然对兄长的态度发生变化, 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从小就读书好, 小时候就能过目不忘。我那时候就想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呢。我记一个字好久才能记住, 那些字好难记,好没意思,他怎么就能记住呢。”
谢彦逍抬眸看向云遥。
“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 爹娘身体又不好, 不能时时在地里劳累。兄长一边去地里干活, 一边自己自学。可就是这样, 他每次考试还是能考第一名。兄长每次考第一名娘都会去镇上买些肉,那肉可香了。我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所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香……”
听云遥说起她自己的事,谢彦逍听得很认真,内心一片柔软。他柔声道:“你若想吃,明日让厨房多买些。”
云遥从回忆中收回来思绪,看向谢彦逍,微微摇头:“不用啦。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肉好吃,如今吃多了反倒是没有儿时的感觉了。”
谢彦逍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云遥又继续说起了顾勉:“所以那时我日日期盼他能考第一。为了吃肉,也为了爹娘能开心。哥哥考了第一之后……”
云遥絮絮叨叨跟谢彦逍说起以前在顾家村的事情。三句话中,两句半都在说顾勉。
在她的口中,顾勉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谢彦逍喝了三盏茶,云遥还没说完。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谢彦逍道。
云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还没到亥时呢,睡这么早做什么。他不是最能熬夜的么,怎么也得到子时啊。
看着云遥眼神中的不解,谢彦逍道:“夫人明日不是要管家么?”
是了,管家的话她得早起。刚刚图一时痛快,竟揽了这样的差事,她真的是有些后悔了。云遥脸上的笑渐渐没了,蔫头耷脑地说道:“嗯,知道了。”
云遥让人准备换洗的衣裳,去浴房沐浴了。
她刚出来,谢彦逍就进去了。
云遥收拾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谢彦逍很快就从浴房出来了,屋里的蜡烛也随之熄灭。
谢彦逍在外奔波多日,又赶了两日路,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云遥许是今日太过开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床上动来动去的,以至于浅眠的谢彦逍被她吵醒了。
云遥见谢彦逍睁开眼盯着她,她没有把人吵醒的自觉,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咱们再说会儿话吧!”
谢彦逍想,说什么?听她说顾勉对她有多好,顾勉有多么优秀吗?
他听够了!
平日里也没见她话多,怎的今日话这般密。提起他来,她就这么开心吗?怎么没见她这般对他笑过。
黑暗中,云遥看不清谢彦逍脸上的神色,她还有一肚子话没说话,于是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我哥哥以前……”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人堵住了。
云遥瞪大了眼睛,这人刚刚不是疲惫得很么,怎得还有力气做这样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云遥实在是被谢彦逍的胡子扎得难受,抬手掐了掐他。
谢彦逍动作顿了顿。
云遥道:“你怎么……怎么不刮一刮胡子?”
太过疲惫,忘了。
谢彦逍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云遥的脸,像是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手上长满了茧子,大掌粗粝,云遥的脸又比较柔嫩,刮得她有些疼,她抬手打了他一下。
谢彦逍止住了手上动作,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低头,故意把脸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云遥心头的火蹭的就上来了。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她刚刚说的他没听到吗?他的脸、他的手有多粗糙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看着放在唇边的手,她抓过来咬了一下。
谢彦逍身子微微一僵,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吃痛,老老实实躺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又睡着了。
云遥刚想骂他几句的,听见他睡觉了,心头的火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想抓过来他的手再咬两下,但是瞧着他疲惫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放过了他。
看着谢彦逍的脸,云遥觉得这一世的他奇怪极了,好像每次不咬他几下他就不老实。不过,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病啊,有次还主动让她咬他,莫名其妙的。
盯着谢彦逍看了一会儿,云遥睡意渐渐来袭,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当谢彦逍看到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活的云遥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在云遥的身上,那张脸看起来美得出尘,竟像是一副画一样美好。他忍不住抬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坐在榻上,看着她垂眸认真做针线。
不知过了多久,桂嬷嬷进来了。
“夫人,您怎么还在做针线啊,昨日不是已经给顾公子做了一双么?”
又是给顾勉做的。
谢彦逍顿时沉了脸,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云遥顿时红了脸,小声道:“这个……这个不是给哥哥做的。”
桂嬷嬷脸上的神色微怔,马上就猜到了,随后笑着问:“那您这是给世子做的啊?”
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脸上带着一丝羞意。
竟是给他做的!
谢彦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心砰砰跳了几下。
原来她没忘了他,时时把他记挂在心上。
这时,只见云遥放下手中的针线,叹了叹气,道:“哎,也不知夫君去了哪里,怎么几日都不曾回府。”
桂嬷嬷面上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安抚道:“听说世子研究了一套新的练兵的法子,外面都在夸世子能干呢,世子定是在外面忙着。”
云遥垂眸,道:“嗯,我知道。”
见云遥神色黯淡,谢彦逍心里闷闷的。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竟是这般过的。
桂嬷嬷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要文试了,也不知顾公子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云遥脸上立马带了笑:“我兄长一直都考第一名,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见云遥笑了,桂嬷嬷继续问起顾公子的事。
云遥絮絮叨叨跟桂嬷嬷说了许久关于顾勉的事情。
这些话竟跟刚刚睡前听得差不多。谢彦逍睡前刚刚听了一遍,如今又要听第二遍。他不想听她夸别的男人,但却走不出这房间,只能坐在这里被迫听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想着能不能换个场景。再睁开时,果然场景变了。虽然还在正房里,一切看起来相同,但却又有些不同。桂嬷嬷不在屋里了,这次是春杏。
“哎,不知夫君今日会不会回来,也不知这鞋子做得合不合他的脚。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鞋子做的太难看了不想穿。”云遥看着手中做好的鞋子说道。
谢彦逍胸口再次传来闷闷的感觉。
他在外时盼着她想他,可真见着她想念他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他倒宁愿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永远开心快乐,不要为他烦忧。
只要是她为他做的东西,他又怎会嫌弃。
前几日桂嬷嬷便交待春杏,夫人最近一直在为世子不在家一事而思虑,千万别让她提起世子,免得伤心难过。多说说顾家的事儿,夫人开心。
“夫人做的鞋子真好看。针脚细密,剪裁合度,样式也好看,世子一定喜欢。”说完,春杏立马转移了话题,“明日就是文试,不知顾公子能否高中。”
云遥立马笑了,一脸骄傲:“我哥哥肯定能高中的,他读书最厉害了!”
接着,云遥又跟春杏说起了顾勉,跟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谢彦逍无声叹气,又被迫听了一遍,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如今对顾勉这个人已经非常了解,从他三岁就能读书,到他六岁时为了云遥跟隔壁村孩子打架,再到他次次考第一名成为了全村的骄傲。
听完第三遍,眼前的画面一转,这次到了晚上。这一次,屋里的人变成了自己和云遥。
谢彦逍想到晚上二人在一起时的情形,他想,他不会再听第四遍吧。
只是,看着二人相处的情形,看着她脸上的小心翼翼,他倒是宁愿再听第四遍,也不愿看她这般卑微。
“我新做的鞋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脚。”云遥把鞋子递到了谢彦逍面前。
谢彦逍看着云遥手上的泡,神情微顿,问:“夫人亲手做的?”
云遥看着谢彦逍的神色,顿时想到了母亲的训斥。母亲最讨厌她做饭、种菜、缝衣裳。她认为这些都是贫寒人家才让女儿做的事,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贵族,只有下人才做这些。
她连忙把手藏了起来,否认了此事。
“不,不是,我怎么可能亲手做,这是下人才会做的事情。我让针线上给你做的。”
谢彦逍皱了皱眉,收过来鞋子,冷声道:“下次不要再做了。”
他是不喜欢么……
云遥眼眶红了红,转身时趁着谢彦逍不注意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地道:“嗯,知道了,以后不做了。”
云遥这副难过的样子谢彦逍尽收眼底,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疼得难受。他抬手摸了一下云遥脸上的那滴泪,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云遥的脸,触碰不到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云遥问:“你最近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回来?”
谢彦逍端茶的手顿了顿,道:“有事。”
云遥眼神黯淡了几分:“哦。”
看着云遥的样子,谢彦逍的心又疼了几分,疼得他受不了了。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回到了现实中。
漆黑的天,微凉的早晨。
他脑子里再次蹦出来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刚成亲时他出门办事,一个月没回府,云遥问他干什么去了。那时他假借办差为由,去做了别的事情。他告诉她,他去办差了,什么也没解释。
再比如,两个人常常因为曹氏吵架。他知晓曹氏不安好心,她却不听他的话,信任曹氏。
虽然脑海里出现的只是一些画面,可这些画面竟然比梦中还要真实一些。因为,只这一个画面,他就想起了整件事情。虽然没有全部看到,可竟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正如梦中提及李大郎与镇北将军二姑娘之间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也发生了一样,这些事也未必不会发生。
谢彦逍思索了许久,转身看向云遥,此刻她正睡得香甜,小脸粉嘟嘟的。
在梦里,他为何待她那般冷淡。
他明明心里有她,担心她亲手做鞋子伤了手,怎么说出口的话竟是那样的生硬。以至于,让她误会了,心中难过。
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她梦中难过的样子,谢彦逍感觉自己的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样。
他舍不得看她难过的样子。
若是他绝不会像梦中人那样。
谢彦逍抬手捏了捏云遥的小脸。
云遥梦到自己正吃着好吃的肘子,可突然被人端走了,她抬手拍了拍那人的手。可那人依旧拿走了她的肘子。
云遥吃痛,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谢彦逍那张俊脸。
看着他尚未收回去的胳膊,她皱眉,抬手拍掉了。
那梦中端走她肘子的人定是谢彦逍这个混蛋!
“干嘛捏我的脸!”
大早上的,有病吧!他醒得早,她可还困着呢,干嘛要吵醒她。难道又是报复昨晚她咬了他?也不至于想了一整夜再决定来报复吧!
谢彦逍抿唇,收回了手。
她这副鲜活的模样倒是比梦中更可爱些,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她对他发脾气。不想看他对她小心翼翼而又卑微的模样。
“我听嬷嬷说我生下来就喜欢读书,一岁时便能认上百个字,三岁时《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能倒背如流,六岁时已经能通读百家之书。”
说到这里,谢彦逍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看着云遥。
云遥不解,听得云里雾里。谢彦逍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干嘛拉着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又没问他读书的事情,他干嘛要说。
见谢彦逍一直盯着她,云遥干巴巴说了几个字:“哦,那你好棒啊!”
听到云遥的夸赞,谢彦逍又继续说道:“三岁时父亲便为我请了武师傅教我习武,五岁时我已经学会了两套剑法。有年长的孩子欺负大哥,我一个人打了他们三个人。”
云遥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她觉得谢彦逍有吹牛的嫌疑。
大哥比谢彦逍大几岁,那几个年长的孩子差不多得十来岁了吧。
“你五岁就能打十几岁的大孩子?”云遥质疑。人家还不得比他高上许多,即便是不会武,拎他还不跟拎小鸡仔一样,随随便便就把他扔到一旁去了。
谢彦逍郑重地说:“是真的。不信夫人去问问,就是曹家那几个子弟。”
一听曹家,云遥瞬间就信了,那一门就没一个干正经事儿的。
“他们蠢的要死,你这是胜之不武!也好意思拿来吹嘘。”云遥就是有些看不惯谢彦逍此刻这般低调的炫耀求夸奖的模样。
谢彦逍看着她脸上生动的神情,忽而笑了。
谢彦逍极少会笑,云遥看到他在笑,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说实话,谢彦逍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可惜他不常笑,日常板着一张脸。
“你笑什么?”云遥问。
谢彦逍想,如果她没被人掉包,小时候就生活在长公主府,他们自小定了亲,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了。他会教她读书,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没什么。”
云遥觉得莫名其妙,看着谢彦逍没收回去的笑容,说了一句:“你其实应该多笑笑的。”
他若是多笑笑,苏云婉还不早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四皇子。
“为何?”谢彦逍问。
“好看啊!”云遥答地干脆。
谢彦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这时,云遥又道了一句:“你若是多笑笑,京城第一美男子就是你了,无数的贵女拜倒在你门下。”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这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得谢彦逍不高兴了,他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起了。
喜怒无常!
云遥没再搭理他,转身面向了里侧。
谢彦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夫人今日要去管家。”
云遥愣了一下,再次后悔自己接了这个差事。为了管家,她得早起两个时辰啊。她实在是不想起,扯过来被子,蒙上头,打算装死再睡一会儿。
不一会儿,头上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
“干嘛!”云遥不悦地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坐在床边,问道:“夫人为我做的鞋子呢?”
云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问:“什么鞋子?”
她什么时候为谢彦逍做鞋了?
不对,谁跟他说她为他做鞋子了?压根儿就是没有的事儿。
见谢彦逍眼神看向榻上的鞋子,云遥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来前世她的确为他做过鞋子,但他并不喜欢。后来她就再也没为他做过了。
“我做的鞋子太丑了,不适合你穿。你若是缺鞋子穿了,我明日给你买两双。”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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