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 化魔心 ◇


    ◎不太对劲的样子◎


    “大王母——”


    瞬变的景象让所有人都预料之外, 不曾想鲛人王竟然毫不留情,就连王女停絮也瞬间白了脸庞,浑身颤抖,死死地盯着头顶的母亲, 她这才发现母亲是如此的高不可攀不可逾越, 也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她以为母亲真的怀念大王母, 那思念或许不假, 但是若与她的力量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相比起来, 大王母的仁慈,竟然显得如此可笑。


    而混在人群之中的徐若锦一把推开无数挡在他面前的人,抬起头便看到他毕生难忘的场景,他仍没有熟悉起来的亲生母亲在半空之中被穿透身躯,甚至还没有落地,她的经脉灵台, 便被鲛人王全数抽出, 一向湛蓝近乎于无色的海域上空瞬间被无穷尽的血色散开弥漫,形成无边无际的红雾, 血滴溅落,落在所有鲛人的脸庞之上,已经是冰凉一片了。


    溟蕖高悬空中,将大王母的灵台融合增灵化神策之中,刹那间红光大盛, 瞬间激发增灵化神策的深层功效,手中的权杖映照着那方祭坛颤抖起来, 无数的血痕落在她的身躯发丝之上, 将她湛蓝长发一寸寸化作血红颜色, 在寒风与血雾之中透出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感受前所未有的磅礴灵气充盈身躯的美妙之后,她又伸出手让已经彻底死去的姐姐悬浮自己身边,又低声笑道;


    “姐姐,你与这群卑贱之人来谋害我,不想让我杀这些卑劣人族,那就用你自己的灵台来助我飞升吧,这才叫你我姐妹二人,同心同德,永不分离啊。”


    “娘亲——娘亲啊!!我要杀了你——你还我的娘亲!”


    徐若锦怒吼起来,化出剑来便要冲上去,想要夺回他母亲的身躯,又想杀了那鲛人王,然而他任何一个目的也达不到。


    “若锦!”


    “现在去,是你也想成为鲛人王上的养分吗?”


    身后两道声音前后响起,徐若锦狂躁的的身躯被人一把按下,自他身后,周弦青与莫挽真同步走出,仰面看着浑身散发血光的鲛人王上,徐若锦兀自要挣脱周弦青按着他肩膀的手指,然而却挣脱不得,只能瞪着瞳孔的眼睛看向空中,又带着愤怒朝周弦青怒吼道;


    “放开我啊!我娘亲死了,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师兄,他想早死,你何必阻拦他?”


    莫挽真看过去一眼,毫无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说;


    “活着痛苦,倒不如让他死在如愿的路途之上啊。”


    “倘若你无法感知悲痛的情绪,可以不用发表你的意见。”


    周弦青瞪了他一眼,而后伸手飞快的点了徐若锦的穴道,本是让他昏迷过去,只是下手之前略做思索,到底只是限制了他的行踪——鲛人王成魔近在眼前,今日必不可能让她存活,与其事后再与徐若锦解释,倒不如此刻让他看的分明,或许若有可能——若有可能,让他亲手报仇,也未为不可。


    只是此刻,周弦青看着他愤怒通红的双目,心中一痛,只低声道;


    “我知道你此刻内心……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甚至被……同化。”


    徐若锦「呜呜」两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周弦青,生生开裂眼角,流出一滴滴的血泪。


    周弦青不忍再看,只得转过头去,抬眼看向空中仍在炼化大王母灵台的鲛人王。


    他其实本想说「被魔同化」,只是却又掠了过去,魔族许久不见,眼前鲛人王是否真的能成还不一定,所炼化魔心能不能为其他人也种下魔心也不一定,太多不确定……还是不要说出来徒增慌乱。


    然而这却也不是他想压下就能压得下去的,其余的人或许看不出来,白少微与云照初出身名门世家,且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典籍珍藏不知看过多少,就算从未见过魔族,此刻二人对着那空中血红的灵气氤氲,自然看出异常了。


    白少微已然收敛了笑意,思索的看向鲛人王,喃喃道;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


    “这铺天盖地的血雾,让我想起一个传闻。”


    白少微这样说着的时候,已经化出自己的随身之剑,那并非是出自铸剑世家昆吾山庄,而是出自一处无名山村,山村中世代相传的打铁世家,所铸就的铁器数不胜数,然而一生却只铸一只剑。


    白少微的这只剑,名唤惊鸿,与微末之处起惊鸿,在灵气灌注之时,有微弱光芒生出,而最终可承托起如神明凤凰一样的威力,便是这只剑的由来了。


    当下,白少微已然运转灵气,看着那空中的鲛人王上,缓缓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传闻之中,魔神以人间界为映照,化自身修为创下血红魔界,又点化十二魔君,十二魔君身负魔神本源,又可随意点化世间万物,为其种下魔心,得魔心者,既成魔族,须发瞳色皆赤红一体,乃为固心之源。”


    他的话音落下,莫挽真便十分捧场的鼓掌,笑道;


    “不愧是白少主,故事讲得不错。”


    又扯了扯莫挽真的衣袖,同样朝着鲛人王看去,和他说道;


    “师兄,你看她现在是不是怀有初始魔心的样子,若被她种下魔心,我们可以全都去当和尚了。”


    周弦青眉目微蹙,饶是他重活一世,面对魔者,却也无法做到坦然相对,更不可能和莫挽真这样轻松。


    天道不曾毁灭魔神与魔界,却以佛者遏制魔族,然而修佛之人,却也是道阻且长了,若说做和尚,也不是做了和尚便能对付得了魔族的。


    周弦青只说;


    “不能让她融合成功,否者海域堪忧,更何况魔——不该存于世间。”


    说话之间,周弦青也已经化出佩剑,是跃跃欲动,纵然暴露一切,或许得罪整个鲛人族,也要斩杀眼前的鲛人王。


    看他竟然要出招应对,云照初悄声说道;


    “等等——周道君,容我说一句,我们好像没有人可以打得过她,不然先商量一下做个策略。”


    白少微同样点头说;


    “我们联手未尝不能擒下她,只是如何出招,且不能伤及无辜,却是一个问题,照初,你打斗不是擅长,照顾好此地人族与鲛人即可。”


    “至于对付鲛人王上——”


    白少微与周弦青对视一眼,已然有了计较。


    只是显然一旁莫挽真并无任何紧急感觉,甚至在听到他们竟然真的来规划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宜时,还能露出笑容。


    第102章


    ? 混战中 ◇


    ◎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掉◎


    莫挽真听到他们竟然真的来规划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宜, 敲了敲扇子,觉得还是提醒一下他们比较好;


    “你们这么明显的探讨要杀鲛人王的事情,有考虑过王女的感受,鲛人族的心情么?他们未必会让你们弑主啊。”


    他们的声音并未刻意隐藏, 在谈论时候已然很多人都注视过来, 尤其王女停絮, 此刻听到他们提起来自己, 并且看了过来,停絮闭了闭眼, 而后才坚定的说道;


    “母亲,当真是入魔了吗?可是,怎会——”


    “增灵化神策。”


    周弦青顿了一下,到底隐去关于花慕春的事情,只是说;


    “增灵化神策,那不是什么秘籍, 而是魔心幻化之物, 可映照内心最想要的东西,引诱人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女停絮怔怔的看着他, 又看向空中被魔气笼罩的母亲,一时有些失魂落魄,不能相信。


    “我就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功法!母亲她——”


    莫挽真无视她悲伤痛苦的情绪,只是扫视一周齐齐看过来的鲛人,开口问;


    “感慨无用, 王女大人,你与鲛人族, 要帮你的母亲, 还是要帮我的师兄呢?”


    所有人族与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王女身上, 此刻也唯有她能决定究竟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她沉默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母亲入魔,能唤醒他自然最好,若不能……若不能,一切全由我来承担。”


    她看向眼前几位人族,视线最好仍然未能忍住在云照初的身上落得久了一些。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毁灭鲛人族,所以,大概要拜托诸位了。”


    “王女能如此说,吾等佩服,也可放心了。”


    周弦青没讲太多周弦客套的话,得到王女的支撑自然是再好不过,然而若她不愿——今日也不能留下鲛人王的性命。


    只是在周弦青甚至已经做好拼死一战的时候,却又遭到了莫挽真的阻拦。


    “想要联手杀她,要拼尽全力,甚至有生命危险,师兄啊,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不在海域生存,此处本和我们没关系啊,我看,还是救下那些人族,而后各自分散逃命去吧。”


    周弦青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逃,也要逃得掉。”


    眼前那红色血雾已然笼罩整个区域,祭坛之中震动不断,似乎有东西蠢蠢欲动,要破空而出,若再作纠结,更少能胜的几率。


    莫挽真便叹道;


    “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如朝鲛人王俯首称臣好了,做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实力大增。”


    周弦青:……


    难道人活着只为了实力么?


    白少微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立刻说道;


    “莫挽真,你不是吧,临阵脱逃,要当叛徒!”


    莫挽真不在意的打开折扇摇了摇,又搭在眼前颇为欣赏的看着高空之中的鲛人王,悠悠说道;


    “为了活命嘛,一切情有可原。”


    “你你你——真是看错你了!”


    白少微几乎跳脚,又去和周弦青说道;


    “周道君啊,患难见真情,你可真是所托非人了。”


    周弦青:他还没托付——不对,这是完全用错词语!


    然而此刻若纠结这一方词语上的错误,未免因小失去大,而在这几句话之间,那祭坛已然爆发出惊人的动荡,知晓再不能拖延,莫挽真朝白少微说;


    “少微,你去夺鲛龙骨!”


    又道;


    “云少主,劳烦布阵了。”


    话音未落,周弦青已经提剑而上,迎着无边血雾,如一叶青柳迎风而起,与烈风戾气之中坚韧难断,剑光潋滟水影,泛起万点涟漪光华,漆黑瞳孔之中倒影血红的身影,周弦青久违的感受到了逼命的威慑。


    他既然抱着必杀之意,自然毫无保留,灵气全开之际,层层光辉荡漾无边,那是重现昔日祖师一瞬流光的辉煌,永恒只有温和明珠光辉的海域,此刻爆发耀眼的光辉,如日光一般不可直视。


    血与光辉的交织,在头顶荡起艳丽扭曲的涟漪,鲛人王溟蕖挥舞权杖,与莫挽真越战越加兴奋,只是她却并无法完成融合的最后一步,因为那祭坛之中的蛟龙骨被拦下了。


    金色法线再次充盈整个祭坛,甚至方圆百里都被压制,祭坛之中九百九十九明修行者被依次抛出,落到交接点出,未曾恢复气力,便依照白少微的吩咐,将自己微弱的灵气注入法阵之中,那灵气以千万倍的力量压制,鲛龙骨发出怒吼之声,带动一阵山摇水动,然而白少微亲自压制,丝毫动弹不得。


    溟蕖再三催动不得鲛龙之骨为自己所用,一时怒火更胜,便将满腔愤怒全都倾泻周弦青身上,沉溺失重之感直接压迫周弦青的每一根灵脉,甚至让他灵台也压力倍增,凝结两位实力强劲的鲛人族之力,且还是在本就不便的海域之中,周弦青窒息之感越发身后,体内为进入海域所服用的丹药效用在此威压之下加速消耗,只怕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一炷香内,如何能打败眼前战火正升的鲛人王溟蕖?


    周弦青;


    上一世,周弦青被种下魔心,被无限扩大凝固的是他心中的恨意,而眼前的鲛人王上,被魔心引诱附着,那她被选中的执念是——


    是无穷尽对力量的追求。


    “支撑四方海域光辉的,是高悬千年不灭的龙珠。”


    莫挽真飞出手中折扇,堪堪拨开迎面而来的水流,他望着溟蕖,开口说道;


    那么,神龙与鲛人结合诞生的鲛龙——且是死去的鲛龙之骨,比之龙珠,又当如何呢?”


    ……


    一瞬的死寂之后,周弦青蓦然反转剑道,一剑刺向了莫挽真,气道;


    “你疯了吗!龙珠怎可为一人所用,你要四方海域尽数崩回?!”


    龙珠不但为照明,灵气,更是四方海域结界的支撑,若被取下——后果不堪设想!


    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周弦青,或者说,周弦青的话更是提醒了溟蕖,让她放缓了攻击与对地面的攻伐,好像真的在沉思这件事情。


    龙珠代替鲛龙骨——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她心中犹然仍存身为王上的知觉,让她不得不去考虑龙珠取下之后,鲛人族该当何去何从。


    在这权衡的间隙,溟蕖居高临下,俯瞰着莫挽真,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


    “人间界竟然也有你这样聪明的人,实在是天道不公,你若真愿意服从我,我也可以留你一条命,施舍你增灵化神策的妙法。”


    第103章


    ? 取龙珠 ◇


    ◎你没有犹豫的机会◎


    莫挽真合上折扇, 敲了敲眉心,叹道;


    “虽然你夸赞我,但是被一只鱼夸赞,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而且, 你说错了, 你所谓的妙法, 不是看你给不给,而是我想不想要。”


    溟蕖:……


    溟蕖看着他, 忽而冷笑几声,讽道;


    “你的命现在就在我手中,竟然敢说这样可笑的话,我说错了,人族,果然都是狂妄自大的蠢货, 无一例外。”


    莫挽真颔首, 认同道;


    “嗯,这点虽然很残忍, 但是说的也没错,不过你这样说岂不是将我师兄也包含进去,我觉得有些不妥。”


    周弦青:……


    周弦青磨了磨牙,几乎是恨恨的看向莫挽真了,又有些自嘲的说;


    “怎么不妥当, 我竟然真的相信你……相信如今的你与以往不同,便是狂妄自大的蠢货了!”


    “师兄, 不要妄自菲薄嘛。”


    莫挽真朝他扇了扇风, 吹拂发丝晃动, 周弦青侧过脸去,不想和他说话。


    一旁,溟蕖的神色显出纠结,她显然不愿意放弃鲛龙之骨,然而下面阵法金光熠熠,引起震动的蛟龙之骨已经再次伏息,白少微灵气深厚纯正,鲛龙之骨被他安抚沉睡,想要取出已经很难。


    更何况,眼前还有两个人族阻拦,一个她交手便发觉不俗,另外一个……溟蕖看向莫挽真,口舌倒是厉害,然而实力——手中的折扇似乎是他的武器,但是,那绝非是他真正的实力。


    可是若取龙珠,溟蕖抬头望去,那高悬上空的龙珠,好像距离并不算遥远,然而却没有人真正接触过它,犹如海市蜃楼一般,那是可望不可即的距离。


    “你考虑清楚了,要去夺取龙珠?”


    莫挽真看着溟蕖痴痴望向龙珠的目光,长眉一挑,说道;


    “鲛龙骨你也看到,是取不了的,龙珠虽然不受挟持,可是你若一取,何止鲛人族,四方海域都会受到牵扯,当然,你无限接近龙珠,龙珠的光辉也在无限的灼烧你,或许在你未曾拿到龙珠之前,将先被焚烧为灰烬,然而话说回来,你若侥幸吞下龙珠,何止四方海域,连人间界也无人是你的对手,立地飞升,应该也不是幻想,不过你应该也没回头是岸的机会了吧,魔族不存与世,你并不例外。”


    溟蕖缩了缩瞳孔,周围灵气波动,她移开目光,朝莫挽真厉声呵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还不明白?”


    莫挽真看了一眼周弦青,后者只是皱眉,却并未出口打断他的言语。


    莫挽真便又看向溟蕖,说;


    “你是要选择用所有鲛人族的命换你飞升的一次机会,还是选择被剥离魔心,被族人遗弃,失去修为,权利——让你这许多年心血,一朝全废呢?”


    莫挽真的声音不大,甚至可称得上温和了,然而说道最后的时候,溟蕖心神已乱。


    溟蕖对眼前这人族的言语感到无比的愤怒与烦躁,却无法动手,因为莫挽真讲的话她并无法反驳,体内两股灵气尚且未完全融合,鲛龙骨拿不到,增灵化神策就不可能完全为她所用,但是取了龙珠,且不说她能不能拿到龙珠——


    溟蕖下意识看向地面,那是无数鲛人族引颈眺望,露出紧张,担忧,害怕……她感受到她们心中对自己高涨的惶恐,握着权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得更紧。


    她不觉得让没有修为天赋的鲛人放弃修行有什么不好,但是若果真亲手摧毁整个鲛人族……并非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别在此刻犹豫,那是最错误的做法——”


    莫挽真展开折扇,上面闪过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辉,扇底生出微风,又催生更剧烈的大风,周弦青手中剑只吹动,光芒在风中如流星一样拖曳灿烂的流影。


    他的声音在风与光之中宛如催命;


    “你没有犹豫的机会。”


    但是,如何不能在此刻犹豫?!


    溟蕖后退数十丈,那是周弦青已然再次袭来,他的剑光绚丽缭乱,虽然此刻的他修为远到不了上一世的巅峰,然而却也让溟蕖不能小看了,况且,旁边还有一个不知真正实力的人旁观,虽然不知为何他不直接出手,但是也绝不可能会帮自己。


    溟蕖心神分出太多,太乱,她脑海之中不断地去推演要做出怎样的选择才最合适,乃至于无暇顾及眼前的对决,节节败退。


    再次败退之后,溟蕖终于做下了决定,最后看向周弦青的一眼冰冷又深沉,转做暗红的让周弦青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在魔界的时光,在那里,他看到的每一双瞳孔都是暗红,血红,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红色。


    周弦青心中怒火升起,越发认真,然而溟蕖不再恋战,最后奋力一击之后,便朝着那高不可攀的龙珠飞去,身影在光辉笼罩之中显出一种凄厉的美艳,却绝无让人欣赏的感觉,只觉得胆战心惊。


    周弦青要追,莫挽真便拉住了他。


    “等待她精疲力尽的跌落,不是更好对付吗?师兄,更何况,若在龙珠之中燃烧,甚至不需动手,连后续怎么处理都省却了。”


    周弦青闻言,见他如此自信,低声道;


    “若真取得龙珠,你想过这种可能吗?”


    “一般我不会讲绝对的话,但,这次是绝对了。她不可能取得龙珠,因为龙珠并不在四方海域,而是在——”


    莫挽真沉默了片刻,他神色之中难得的竟然出现怅然,让周弦青看的一时失神,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的痛楚。


    “你——”


    “是在神界,或者说,在天道身边啊。”


    莫挽真一扫眼中情绪,仿佛刚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境,他饶有兴趣的看向鲛人王飞升的身影,说;


    “她以海市蜃楼为饵,引诱无数人族迷失海上,如今龙珠引诱她,朝着永不可能到达的地方而去,也算一种因果循环了。”


    而后又转头看向周弦青,见他神色怔怔,一时失笑,又凑过去,好奇的说道;


    “师兄,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你很崇拜我,哎呀,其实你说出来,我也会欣然接受的。”


    周弦青:……


    周弦青面无表情的推开他凑得太近的脸庞,却又忍不住问;


    “你刚才——”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来,身侧便忽然窜出一道影子,竟然朝着鲛人王飞去了,看清那是谁之后,让周弦青吓了一跳,一切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厉声喊道;


    “若锦,你做什么——”


    那竟是不知何时徐若锦竟然已经冲破了束缚,抱着必死的意志,朝着鲛人王飞去。


    第104章


    ? 入扇中 ◇


    ◎这是要废了我的左手吗◎


    徐若锦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朦胧金光, 朝着溟蕖的背影挥出的剑刃也带着金色的光辉。


    那是——神迹!


    感受到逼命的杀机,溟蕖的身影顿下,她扭过头来朝着徐若锦劈过一道灵气,便是铺天盖地的海水, 然而徐若锦满腔怒火, 浑身血泪, 他忍住觉得身躯都要炸裂的痛苦, 提剑逆流而上,大声喊道;


    “绝不——你还我娘亲啊!!”


    自灵台之中硬生生抽出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灵气, 那灵气不但让徐若锦觉得陌生失控,就连本不把他当一会儿事的溟蕖也愣住了。


    遥远身后,周弦青自然也看出来那繁盛金光的异常,放松的心立刻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若锦的身躯,自语道;


    “悬春崖徐氏, 果真继承神明神力……”


    “神力么?呵……那何必再取龙珠!”


    溟蕖眼前一亮, 她没曾想她的姐姐竟然带来了这样一个惊喜,无论鲛龙之骨还是龙珠, 不过是为了获取它们其中所蕴含的属于神明的力量,可以承接增灵化神策所需要的磅礴修为,而今眼前之人身上竟然携带神明的力量,那又何须再去追寻龙珠。


    溟蕖倒转而下,巨大灵气朝着徐若锦反扑而去, 那是铺天盖地的威压,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 徐若锦甚至连挥剑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筋骨, 尽遭摧折,灵台似乎也被裂开,他的五窍齐齐出血,瞬间自高空之上跌落。


    他太渺小了。


    徐若锦透过血色模糊的眼睛,看着挟裹海水朝着自己扑来的鲛人王,心中这样绝望的想,没有对上的时候凭借怒火以为自己可以报仇,然而真正面对融合二人之力的鲛人王,就连这种念头都被击败的七零八碎,只剩下满腔茫然。


    增灵化神策显形,与溟蕖一同朝着徐若锦袭来,后者眼睁睁的看着那血红的影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反而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飓风将自己的身躯剧烈吹开。


    在那飓风之中有人拽过自己的手臂,奋力扔了出去,借着风力,一瞬间便已经到了数十丈外。


    这是——


    徐若锦睁开眼睛,就看到大风将空间都完全扭曲,深浅不一的水蓝,与浓郁不定的血红,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并非纠缠,而是相杀。


    周弦青手中之剑破开那光怪陆离的光影,无法躲开芙蕖全然释放的灵威,只能以攻为守,一剑劈开千层浪,直直穿透了溟蕖的心胸,二人在巨大风流之中直坠而下,刹那间血气流散,浸透整片海域,化出一道绚丽的残影。


    坠落地面的时候,「砰」的一声,激起千重风波,万点尘埃,地面之上瞬间流出一汪不断延伸的血河。


    周弦青握双手发麻,甚至无法拔出剑。


    “唔——”


    一滴血从周弦青嘴角流出,为这一剑,他几乎耗尽自己所有的灵气,身侧增灵化神策却朝他逼近,周弦青无法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靠近,在这本该感到紧张的时刻,他却奇异的有些想笑,又想,没想到这一世竟然会更早成为魔修。


    然而在那增灵化神策在要进入他的身躯之中的时候,一只折扇挡了过来,那雪白的扇面瞬间完全红透,上面金色法线四处乱窜,一根根法线无限断裂又连接,不过是扇面之上的争斗,甚至并无具体的意象,却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周弦青下意识抬头,神色莫名的看向站在眼前的人。


    无端而起的大风渐渐疏离,才叫人看清竟是层叠剑影,无数剑影汇合,形成辉煌灿烂的剑只,而后被人收回,只留给众人惊心动魄的回忆。


    莫挽真合上了折扇,看着一点血气自折扇蔓延到了他的手指,手腕,而后——


    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了,点了两三下,被戴上了一只系着舍利子的绳子,随后,他的整个左手便没有了任何灵气的感应,一时之间,手中折扇竟然千万斤重,让他不得不用了一点力气,才能握紧了折扇。


    “断绝气血,束缚舍利,这是要废了我的左手吗?。”


    莫挽真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仍在不住的喘气,甚至连嘴角血迹都没来得及擦去,却奔了过来为他阻止增灵化神策的侵入,甚至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也在颤抖之中。


    莫挽真抬起右手伸向他的嘴角,却被躲了过去,莫挽真只好无奈道;


    “师兄,你要了断我的左手生机我都没讲什么,只是想帮你擦一擦嘴角的血迹,这样也不行?”


    周弦青:……


    周弦青放开了他的手腕,而后在嘴角抹了抹,蹭掉一抹血迹,莫挽真看着他的动作,不由笑道;


    “师兄啊,你是真的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情,什么时候又弄来这舍利手串,难不成真的要去修佛了?”


    “你瞒着我的事情未必没有我瞒着你的多,舍利子是玉凝光送来,本不是给你用的,然而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周弦青缓了一口气,看着他手指上丝丝缕缕的血色脉络,神色略有些暗淡,他不曾想莫挽真会替他挡下,但是他也只是封了几处穴道,隔绝魔气的侵入,这样做自然同时也断绝灵气的流入,不过是这只手无法调动灵气,与常人无疑,哪里到了废除手的地步,故意这样说……周弦青也只好说;


    “你也不用左手剑,废了也无所谓。”


    “这话未免太过冷血,让我好生伤心。”


    莫挽真叹了一口气,想要敲一敲折扇,才想起来折扇上封存所谓增灵化神策,于是只能荡了荡衣袖,将左手与折扇尽数掩盖衣袖之下,而后又说;


    “如果这样讲,那本就没用的废物,是否废了也无所谓呢。”


    周弦青:……


    周弦青压下惶急的呼吸声,看向莫挽真,眼神微微晃动,轻声道;


    “世上不是只有你和我,我能理解你,配合你,你不能让世上所有人都理解你,配合你。”


    “有何不可呢?”


    莫挽真淡淡的说。


    周弦青楞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莫挽真,


    莫挽真不笑的时候,若高山凝霜雪,凌然不可亲。


    周弦青一时心乱如麻,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才说了一句废话,若论算计人心,还有比得上莫挽真的人吗,他不需要所有人理解,却可以让所有人都按他的想法去走。


    但是显然,徐若锦突如其来的一招,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要说因为这样莫挽真便生气了,似乎也不太可能,那么,他又为何如此不悦……


    周弦青心中有一个答案,却不想承认。


    第105章


    ? 了因果 ◇


    ◎你要去补上一剑吗◎


    周弦青低声与莫挽真道;


    “徐若锦他报仇心切, 这是人之常情——你,可否理解?”


    “为何不理解,天经地义的事情。”


    莫挽真随口说道,但是他的表情淡淡, 显然并不以为意, 只是在看到周弦青担忧的表情时, 又弯了弯眼睛, 说道;


    “不过师兄说的不错,我和师兄在一起, 便不想去算旁人的心了,觉得他们做什么都十分多余,烦人聒噪,令人厌恶,只是,师兄你这么着急的为他辩解, 倒是让我意外了, 是因为——”


    莫挽真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垂眸看向徐若锦, 只是清淡的说;


    “废物唯一的用途,是蠢笨到了可怜的地步,反而让人产生怜惜,甘愿为其冒险吗?”


    徐若锦本还在巨大的惶恐与震惊的后怕之中,闻言忽而回神, 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莫挽真, 又看向周弦青——显然产生怜惜之情的不是莫挽真。


    徐若锦浑身颤抖着, 眼神闪烁, 他在破碎崩溃的边缘,却仍保持了一丝的坚韧。


    他岂不后悔,岂不后怕,岂不惶恐,然而再来一次……他仍会这样做。


    纵然他的行为,打乱了周弦青的计划,甚至让他因为自己而受伤,包括莫挽真……他心中下意识感觉得罪莫挽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但是他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杀害他母亲的人飞升。


    对视了片刻之后,莫挽真哼笑一声,淡淡的说道;


    “鲛人王可还没死呢,你要去补上一剑吗?”


    徐若锦:……


    徐若锦下意识便看向那地上的鲛人王,已然奄奄一息,他的手指动了动,心中略过一丝的纠结,那一瞬间到顶的仇恨过去之后,他的心又软了,更何况对方已经了无生机。


    莫挽真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不是想报仇吗?还不去杀了她。不要告诉我,你的仇恨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随便想象而已。不过,你若真杀了她,便是鲛人族的敌人,此后也不能自欺欺人,必须去面对杀了你父亲的仇人徐风絮,是么;然而你若不杀她,连为母报仇的信念都不能坚持到底,你的愤怒与仇恨就是一个笑话,而父母死于他人之手,还能坦然处之,当做并不存在,那倒是可以夸你一句,心态不错。”


    最后一句讲是夸奖,却也是诛心的讽刺,徐若锦咬紧了唇舌,感觉口中有血腥气弥漫。


    徐若锦沉默的时候,王女停絮突然开口插话进来。


    “母亲已灵台寸断,生机渺茫,自食了恶果。”


    莫挽真甚至未曾抬眼看她,便点头道;


    “嗯,所以你可以等几天她自己断绝生机,你可以骗骗自己,她死了就算报仇了。”


    这句话是对徐若锦说的。


    莫挽真说的太快,好像无论谁说什么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以让他立刻便接上自己的思绪,周弦青心中不忍,想要接话,然而看着莫挽真垂落袖中的左手,却也无法开口让莫挽真停止说话,他当然也来不及开口阻止。


    在无数人沉默的注视之下,徐若锦提起剑走向了奄奄一息的鲛人王,在他要举起剑的时候,王女停絮挡在了他的面前。


    对视的时候,徐若锦开口说;


    “她杀了我的娘亲。”


    停絮也道;


    “她也是我的母亲,还是鲛人族的王上,你如果放下剑,以后有我在,你在鲛人族能随心所欲的生存,你如果真的要动手,以后你就是鲛人族的敌人。”


    他们是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结下仇恨。


    溟蕖感觉到眼中有一点清凉,而后她再没有任何的生机了。


    那是徐若锦的一滴泪水。


    他今日流了许多的泪水,也流了许多的血水,此后或许会流更多的血,但是不会再流泪了。


    ——


    花慕春久违的站了起来,他回过头去看住了许久的庭院,以前总觉得这庭院颇有些空旷孤寂,然而当他能亲自走动的时候,却觉得这庭院真是狭小极了。


    周弦青进入庭院的时候,便看到他在庭院之中漫步,该说不愧是曾经令人惊艳的修行者,长久的未曾活动,一旦重新获取了灵气,通达四肢,竟然也丝毫并没有任何停滞的感觉,那一丝灵台血终究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然而灵台都不复存在,这一丝灵台血,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的假象。


    周弦青看了一会儿,便开口说话;


    “在带你去见玉凝光之前,需要先带你去忘禅寺一趟。”


    花慕春回过头看向他,不禁问道;


    “去了忘禅寺,还能再见到玉凝光吗?我记得出现人间界的魔族,要么被诛杀殆尽,要么被关入净魔塔中净灵消融。”


    周弦青便道;


    “那要看他到底是想见你,还是不想见你,云生结海楼能出现在人间界任何的地方,未尝不能出现在忘禅寺。”


    花慕春「哦」了一声,说;


    “你为什么不猜,他也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当我用琉璃花灯里的灵台血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周弦青其实隐约能猜到一点那琉璃花灯的作用,能够找到花慕春,十之八九,也能感应到玉凝光的存在——或者玉凝光可以感应到这琉璃花灯的存在,而在处理鲛人王的时候,未尝没有担心玉凝光会出现直接带走花慕春,然而既然花慕春还好端端的呆在这里……


    周弦青道;


    “我给了他时间,不是么,但是他未曾前来带走你,看来玉楼主还真有契约精神,讲让我找到你,带你去见他,还真是要我主动联系才会出现。”


    花慕春:……


    花慕春定定的看着周弦青,片刻的对视之后,他叹气道;


    “或许你是对的,希望永远不要见面。”


    一旁,莫挽真便悠悠说道;


    “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见面,我和师兄怎么还债,欠下的债,说不定能买下整个流光宗啊。”


    “能让你们欠债这么多,看来他是真的很有钱,这么有钱的一个人想找到我,虽然我并不想见他,但是,若你们一定要这么做,我想,或许也不是不能让你们再欠更多的债啊。”


    周弦青:……


    周弦青一时头疼,他可不想还没还清眼前的债,就已经预定未来的债了,不由得又有些佯怒看向莫挽真,后者耸了耸肩,说道;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不过,你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花慕春只是笑了一下,却不置可否,只是又颇有些歉意的看向莫挽真,视线落在他笼在袖中的手指所在的地方。


    第106章


    ? 别亦难 ◇


    ◎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不能留下你吗◎


    莫挽真宽阔衣袖之下, 只漏出一点折扇的边缘,他的手腕被封,任何灵气都无法使用,虽然也能如常人一般自由活动, 但是他这样的人无法使用灵气, 那和残废了也别无二致了。


    花慕春颇有些歉意的说;


    “抱歉, 因为我的缘故, 废了你一件法器。”


    虽然未有机会看出来他手中这白面折扇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但是能困住魔心, 想来也并非凡品。


    莫挽真闻言,将困住那魔心的折扇转了转,也没解释太多,只是说;


    “真感到抱歉,不如给点实在的。”


    花慕春想了想,竟然想不出来, 自己有什么东西能给眼前这人的, 只能试探的说;


    “要我赔你钱财?”


    莫挽真便道;


    “欠我一个人情,足够了。”


    花慕春:……


    人情啊, 这可真是世上最便宜,却又最昂贵的东西了,但是对他而来,全无意义,毕竟也不知他是否能活到还人情的时候。


    但是既然是他的要求, 花慕春倒是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说;


    “可以。”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 倒是让莫挽真有一丝的意外, 挑了挑眉, 又看向周弦青,猜测道;


    “师兄,你说,他答应的这样干脆,不会是有陷阱吧。”


    周弦青:哪有人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的,周弦青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和花慕春对视了一眼,说;


    “你不用,就不会有任何的陷阱。”


    又说;


    “我们该离开了,虽然为鲛人族解决一件事情,只怕这里不会欢迎我们,也不会容忍我们逗留太久,还是知情知趣一些,早日离开吧。”


    尤其是莫挽真非要逼着徐若锦补上一剑……只怕让鲛人族都对他产生敌意,固然溟蕖想要为了自己的修为毁了海域……然而,溟蕖究竟是他们的王上。


    而周弦青当时未曾开口阻止,如今甚至也无法面对徐若锦了,可是若再来一次,他也未必能开得了口,他是护短之人,只是莫挽真为他挡下魔心侵入,那疏远亲近,莫挽真与徐若锦之间,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的心是朝着莫挽真倾斜的。


    只是如此,他再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去见徐若锦,后者应该也不太想见自己吧。


    因此在离开海域的时候,周弦青并未特意询问徐若锦的去向,如有可能……罢了,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走出怎样的道路,不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苍茫海域,恢复昔日碧波浩荡。


    已然成为鲛人族新一任王上的停絮竟然亲自前来送行,让所有人都惊讶了一番,面面相觑,最后视线不约而同的默默落在云照初的身上。云照初被看的头皮发麻,受不了的跳脚;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莫挽真便轻笑道;


    “你在装傻么,王女大人是为你而来啊,不看你看谁?难道看你完美无缺的表哥?你现在还有留下的机会,放心,会将你消息带回去玄女谷的。”


    听见他提起来竟然要去玄女谷,云照初立刻警觉的看着莫挽真,拒绝道;


    “我为什么要留下?!还有你想要去我玄女谷做什么,我告诉你,玄女谷,你莫挽真禁止入内!”


    停絮静默的听了一会儿他们的斗嘴,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才适时的插话,看向云照初,说道;


    “云郎,当真不能留下吗?我会遣散所有的人,一生一世,只为你倾心。”


    云照初的情绪立刻低沉下来,世上;


    “我不愿辜负您的好意,但是——我却不能留下,其一我在人间界,家中已经为我说亲,对方也是名门望族,且背后撑腰的是人间界的王族,我的家中不过是偏居一隅,没什么能力的世家,不敢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家中为难。其二。”


    云照初叹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愁态,低声说道;


    “我以为王女大人——不,现在该称之为王上,早就心知肚明,我进入王女府的心思并不单纯。”


    云照初说的不可谓不理由充足,只是与事实也有那么一点偏差——虽然偏居一隅,但是还真没人敢小瞧玄女谷,谢家虽然有王族撑腰,但是人间界的王族——不过是徒有其名的存在罢了,虽然仍然维系着王族的身份,保持王族的尊贵,但是,如今人间界只闻世家名门不见王族威严,王族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名门世家商议好想要一起讨伐什么恶贯满盈的势力时,下达一封诏令而已。


    莫挽真颇未趣味的看向云照初,只是他不过神色微动,便被周弦青扯了扯衣袖,又以眼神示意,让他莫要在这种时候添乱,若郎无情,何必蹉跎时光,强成怨偶。


    “我明白,但是——”


    听完云照初说的话,停絮知道他去意已决,而且那一双眼睛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只是,仍然不舍的追问;


    “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不能留下你吗?”


    云照初说;


    “像您的母亲囚禁这位花道者一样,断绝我的四肢来留下我吗?”


    停絮:……


    一瞬间的死寂,花慕春本来是远远地站着,此刻被提到,也只是保持恰到好处的表情,说;


    “溟蕖与我之间,并不适宜带入你们之间的情感。”


    或许是想到了昔日母亲对这人的言行,让停絮面对他的时候,也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


    花慕春便说;


    “不必如此,溟蕖已经不在,我也要离开海域,或许再不会回来,那段过往,就当从未存在,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


    云照初仍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做这种残忍的事情的,虽然这种办法也不可能留得住我。”


    停絮:这是真的不可能把人留下,但是她又不想真的就此和眼前之人再不相见,停絮想了想,才有些试探的问;


    “你虽然不能留下,总是可以送给我一件东西,聊表相思吧。”


    云照初却是反问道;


    “如果我送你礼物,你会珍藏起来吗?”


    停絮以为他心有所松动,立刻点头,说;


    “如果是你送的,我必然一生一世,永生珍爱。”


    云照初听到她的回答,便摇头说;


    “既然如此,我才不能送给你任何礼物。”


    停絮:……


    这般决绝的态度,让停絮感到了无奈,她叹出一口气,说道;


    “你不送给我,我总是想要送给你礼物,正如你不想让我记得你,我也希望你可以永远记得我一样,这次你不要再退却,我也不是真的不会生气,说到底,也是你利用我在先,是你对我有亏,不是吗。”


    第107章


    ? 送礼物 ◇


    ◎这是太贵重的礼物◎


    停絮讲的话, 让云照初无话可说,只能道;


    “你要送什么?”


    停絮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来,化出一只流光溢彩的剑只, 那剑修长优美, 通体雪白, 通达灵气的时候, 泛着一层又一层若海波鱼鳞一样的光辉。


    停絮深深看了一眼云照初,而后凝聚灵气, 握剑朝着旁边挥出一剑,立刻便浮现巨大的水汽破空而出,且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龙吟之声,又好像若隐若现,有若龙一样的幻影挟裹水气,朝着剑气挥洒的方向奔涌而去。


    这一剑, 已经足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停絮收剑入鞘, 朝着云照初递了过去;


    “鲛龙骨所制成的剑,名字叫做相思, 你说你的近身之战不好,此剑在手,纵然天资平平,也能发挥几倍功力的水准了,况且, 你绝非资质平平之人,至于它的名字——你们人间界说, 所爱之人不在身边, 便生相思之情, 这正是我的心绪。”


    “这是太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见识这剑的不平凡,云照初下意识就要推辞,鲛龙骨啊,这种东西真的能随便就送出来的吗?


    停絮却并未收手,她也不是习惯退让与吃亏的人,愿意妥协让云照初走,已经是她的极限;


    “你留下,或者带着它离开,选择一项吧。”


    一阵的的沉默之后,云照初败下阵来,只好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下了剑,然后认真的说道;


    “既是如此,此剑我必然会十分的珍惜,束之高阁,不得损伤。”


    停絮知晓自己再挽留不得,于是只能叹出一口气,送他们出去海域,一路上分外无言以对,云照初举着剑,动作颇为僵硬,而在这送别的路上,又参合了难以言喻的别扭气氛。


    停絮是情不自禁的跟着行走,甚至生出想要跟着一起离开的念头,但是在他们进入海市蜃楼之中,找到了回去的小舟,就要跳下海市蜃楼,驾舟回去的时候,身旁的鲛人使者便小心翼翼的提醒她,不可再往前行走了。


    再往前走……便是重蹈覆辙大王母的路了。


    于是停絮停下了脚步,恰在同时,周弦青等人也停下了脚步。


    云照初道;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不必再送,就此别过吧。”


    而后,云照初便头一个转身,跳去了舟船之上,其余几人也跟着离开,倒是莫挽真留在了最后,并非下船,而是看向了停絮。


    “差点忘记这件事情。”


    莫挽真朝着停絮开口说话;


    “你的母亲,到底因我而死,聊表歉意,送你一样东西。”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正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饶是周弦青……也觉得不可思议,立刻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大概是觉得莫挽真竟然会感觉到歉意,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莫挽真竟然真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一旁的鲛人使者,转交给停絮。


    停絮掂了掂那盒子,轻飘飘的,完全感觉不出来内里有东西一样,在要打开的时候,又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主动来问;


    “这是什么?”


    莫挽真道;


    “毒草钩吻,一颗最好不要生根的种子,一旦生根,便要灵气与血液灌养,且剧毒无比,方圆百里,难留活物。”


    停絮:……


    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之后。停絮有些不太自然的说;


    “不能生根的种子,这真是太奇怪的礼物了。”


    比起来奇怪。更应该说是压根不会有人送毒草做礼物吧,然而停絮如今已经是鲛人族的王,总不可能为一件莫名其妙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危险的礼物而变色。


    于是也只能微笑收下,说;


    “我会好好地收留。”


    莫挽真挑眉一笑,说;


    “不好奇为什么我送你这个东西吗?”


    停絮:……


    当然好奇,但是不必问了,她直觉不会是什么让她高兴的答案。


    因此停絮也只是保持微笑,说;


    “让我慢慢的猜测吧,我想,我应该能猜出来你的用意。”


    莫挽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过身去,纵身一跃,跳到了周弦青的身边,说;


    “师兄,走吧,莫看了,师兄心中,应该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挽救我的手更重要啊。”


    周弦青便慢吞吞的说;


    “我觉得,废了也不是不行。”


    “我觉得师兄你不会这么觉得的。”


    莫挽真碰了碰他的衣袖,笑道;


    “不要口是心非了,师兄。”


    周弦青:……


    周弦青头疼的按了按眉心,还没等他说话,云照初便受不了的讲;


    “莫挽真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这里还有其他的人好么?”


    “你如果羡慕,可以直说,我不会嘲笑你,嗯,或者你后悔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会羡慕你!周道君,你看这种人,真是不要面皮!”


    周弦青:……


    周弦青开口说了什么话,云照初好像也说了什么……


    然而他们的身影已经远离了海域,停絮只看到他们说笑的身影轮廓,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后就连那一点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停絮握紧了手指,感觉得到手中坚硬的盒子,才后知后觉的将那只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雪白绢布之上,衬托着一粒小小的种子。


    不能生根的剧毒之草啊。


    停絮伸开手掌,凝聚了丝丝缕缕泛着红光的灵气,沉默的注视了片刻,才笑了一声,挥手散去了那灵气。


    真是一个令人感到胆战心惊的人族。


    停絮让人将毒草种子收了起来,此生打定主意不见它,心中却仍然心有余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了自己动了修行增灵化神策的念头,这种子与其说是一个礼物,不如说一个委婉又直白的警戒,若她为了求取高深修为,执意要走母亲的道路,那就如这种子发芽一般,海域,鲛人族,又要生出灾祸了。


    她不会走大王母的路,那太愚蠢,也不会走母亲的路,那太危险。


    天光海波,云影风痕,都不会,也不可能重复它上一刻的形状,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到了岸边,周弦青本想直接去忘禅寺,然而四方海域之外,早已经有人在等待了。


    他们还没在陆地上走几步,迎面便有一个及其欢快的清脆声音传了过来;


    “大师兄!”


    抬头去看,便见一个青葱少年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又高高的抬起头左右摇动,甚是惊喜的大声呼喊道;


    “大师兄,莫师兄,你们可算是出来了,您如果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去海里面捞你们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108章


    ? 意外事 ◇


    ◎我去论道会,你呢◎


    周弦青看了一会儿, 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人是才入内门不久的弟子,但是刚入门的弟子,本该在宗门内修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弦青心中跳了一下, 下意识便以为宗门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连忙问;


    “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是宗门出事了,还是师尊病情有什么不好的转变?”


    “宗门一切安好, 宗主他老人家身体也好着呢。”


    眼前的弟子见他如此着急,连忙摇头,赶紧说明了一番;


    “只是太玄宗往咱们宗门送了一道请帖,是要请宗主大人去参加论道会呢,不过宗主说要和师叔出去游山玩水,不想去参加, 然而盛情难却, 宗主大人说,大师兄替他老人家前去, 也是一样的。我脚程快,所以派我前来找大师兄。”


    说道这里,那弟子又嘿嘿笑了一声,说;


    “当然,其他人也不敢来找你, 他们功课做的不好,怕挨骂。”


    周弦青:……


    他真的有这么严厉么, 周弦青有点自我怀疑, 日常修行他也只是稍微的严格一些, 也不知道到这样害怕的地步……连过来传达消息都不敢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弦青看向眼前的小弟子,重复问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太玄宗邀请的吗?”


    弟子点了点头,再次确认的说道;


    “确实是太玄宗的内门弟子,还说,本来他们大师兄要亲自前来呢,不过门内事务繁忙,没能抽出身来。”


    这倒是说来好听的场面话了。


    一门之中的大师兄,尤其是太玄宗这种宗门,怎么也不可能做这种跑腿的事情,然而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也是有所授意,这就是让周弦青感到意外的地方。


    向来论道会举办的时候,都是天下皆知,自行来去,一流门派自然必须都要到场,掌门宗主不去,也会让门中大师兄或继承人前来,其余的宗门世家,除非论道会要谈论相关事宜,才会必须到场,像是流光宗这样的门派,也没出什么能惊动人间界的人或事情,怎么也不可能会特意送邀请函来。


    况且人间界名门之中,太玄宗可谓诸门之首,竟然亲自来请流光宗这样一个二三流的门派,不得不说,很让周弦青有一种受宠若惊,意想不到的感觉。


    周弦青自言自语道;


    “无缘无故,为何太玄宗会邀请我们呢?”


    他不记得上一世论道会有特地来请流光宗,那这一世出现这样变化的原因是——周弦青下意识的看向了莫挽真,眼中神色不言而喻了。


    莫挽真便歪了歪头,说;


    “师兄为何看我,我时刻和你在一起啊,此事可和我无关。”


    无关吗?


    周弦青怎么感觉有点不信。


    “其实也不算是和莫师兄没关——”


    那小弟子小心翼翼的举手,眼睛在两位师兄身上转了转,小声的说;


    “其实这段时间,要来咱们宗门拜师的人都多了很多,是因为莫师兄的缘故,莫师兄有求必应,名气太大,又听说莫师兄是咱们流光宗的弟子,所以都是慕名而来,包括太玄宗,好像听说,也是因为莫师兄帮了他们的什么忙,所以特意要邀请我们宗门去呢。”


    周弦青:……


    “有求必应?”


    周弦青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他大概明白了一点,莫挽真是做交易的天才,虽然都知道他这样的人不能交往,然而他确确实实能完成你的要求,无论是怎样难以达到,只要他接下了,便一定能做到。


    所以说他有求必应,只是所谓的酬劳,却要他来定,金钱,人情,秘密……有传闻甚至讲,莫挽真掌握人间界所有的秘密,所以人人都想和他做交易,都想杀了他,又都忌惮他。


    他不做有来有往,长期合作的生意,只做一单了断的交易。


    周弦青对他的本事,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却也不得不说,是觉得实在厉害。


    只是他忽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情,这许多时间莫挽真都是和自己在一起,又怎么去让自己有求必应的名气如此知名呢。


    莫挽真的声音适时在周弦青耳边响了起来;


    “蔷薇看来挺有做生意的天赋。”


    周弦青:……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解释为何他在自己身边,明明分身乏术,却还能有这样的知名度吗?


    周弦青沉默了片刻,说;


    “那不是要感谢她有一个很会规划的主人么?”


    莫挽真便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


    “师兄,你是在不满。”


    倒也不是不满,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些烦躁。


    周弦青按了按眉心,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话题了,又看向眼前那弟子说;


    “既然是盛情邀请,自然没推脱的道理,只是我另有要紧事情办,只怕也去不了。然而——”


    周弦青是必须要先带莫挽真去忘禅寺净化了他手上的魔气才行,然而太玄宗亲自邀请,倘若不去,岂不是狠狠地折人面子,实在也不好,这是两难的选择。


    这纠结虽未明说,莫挽真已然心领神会,闻言便笑道;


    “师兄若想去论道会,去就是了,有什么可纠结的呢,若说是因为我,没必要有这种担忧啊。”


    周弦青看了他一眼,说;


    “我去论道会,你呢,难道要自行和花慕春一起去忘禅寺吗?”


    “当然是——”


    莫挽真顿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说;


    “和师兄你一起去参加论道会咯。”


    周弦青哼了一声,说道;


    “你还真不被当场揭穿魔气缠身,被名门世家齐齐下诛杀令。”


    莫挽真便坦然笑道;


    “为什么怕?我相信师兄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与我为敌的,既然如此,只要你我师兄弟二人联手,纵然世上之人联手诛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周弦青:他可什么也没讲,暂时也没与人间界其余所有宗门为敌的想法。


    周弦青便道;


    “你不在意,难道花——”


    周弦青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花慕春此刻的处境,应该算是已经众叛亲离了。


    他心中有些歉意,花慕春倒是善解人意,在周弦青停顿的片刻,便微微一笑,说道;


    “若是放心不下,倒也无妨,找个面具给我带一带,我随你们往论道会走一趟也就是了,我已然苟活这许多年无人发觉,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了,况且我如今灵气微弱,且许久没有在人间界现行了,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周弦青:……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心大,难道不知世上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论道会必然卧虎藏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会被发现的信心。


    然而他们两个人都不怕,自己似乎顾虑太多,周弦青的心蠢蠢欲动,却还有一些纠结,这次论道会……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去。


    莫挽真认真的看着他神情之间的微妙变化,若有所思的讲;


    “师兄到底在怕什么?令师兄纠结的,是在忘禅寺与论道会之间的选择,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周弦青:……


    他不是怕,而是……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明天可能也不更,不必等……


    📖 别册·剑起微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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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 心有虑 ◇


    ◎不如去论道会散散心吧◎


    “自上次回来之后, 你就有些不同了,好像有什么心事,尤其这几日论道会将近,你焦虑的心情, 格外明显。”


    沉静午后, 香炉生烟, 药气满庭, 弥漫若有似无,难以分辨的清苦与轻香。


    周弦青坐在一旁搅动师尊需要的药汤, 一边分神想起来昔日,冷不丁听到师尊的声音,连忙回神,抬起头看向师尊,下意识的否认道;


    “师尊,我没。”


    说完这四个字, 却又觉得心中茫然, 不知该反驳什么,因为他这段时间, 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尤其论道会将近,更是纠结万分,他要去,还是不要去呢。


    其实本不必去, 论道会那是一流门派坐而论道,其余门派前去恭维赞扬的地方, 流光宗许多年籍籍无名, 去了最多旁听, 而今师尊病情不定,整个流光宗几乎全已经托付在他的手中,况且他自己的修为也算不上顶尖——甚至远远不够,如此他几乎抽不出任何时间走出山门,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参加这可去可不去的论道会,然而若不去——


    若不去……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见到莫挽真,周弦青无法否认,他心中思念莫挽真。


    莫挽真好像随时可见,外出办事的弟子们回来,偶尔会说起来关于莫挽真的事情,又去了什么地方,帮了什么人,或者教训了什么人……


    但是又好像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些消息之中,有些是他突然出现发了一道交易的讯息,有些是在酒楼乐坊留下一些讯息,而后莫挽真会突然出现,却从没有一个人主动联系上莫挽真的。


    他就像是一阵风,来去无踪迹。


    周弦青却又比其他人好一点,因为只有他能确定,莫挽真会出现在这次论道会上,那是莫挽真特意对他提起来的事情,应该说是邀请——但又或许,当日的言语,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而已,自己当真,反倒无趣了。


    周弦青垂眸眼前的药罐,缓缓扇风,一旁师尊静静地看着他动作,面带欣慰与怜惜,良久,才换了一个舒服的姿态,说道;


    “近些日子我精神了一些,宗门内也无什么大事,你既然心绪不定,不如去论道会散散心吧,也多多长长见识,若未见外面的精彩,终日盘旋这些俗务之中,叫你修为停在平庸之境,倒是可惜你的天赋与努力了。”


    周弦青虽然未曾放弃自身修为的精进,但是若与师尊与宗门相比,他也不悔停滞,此刻听到师尊的话,便连忙摇头说道;


    “师尊,我——”


    师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我知晓你是个好孩子,这是我让你去的,此事不必再说了,你若真放心不下,早去早回就是了。”


    周弦青:……


    周弦青抿了抿唇,静止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


    “好。”


    师尊既然这样说了,似乎给他找了一个很好的下山理由。


    周弦青几日几夜未曾睡觉,将近期一应事务一一交代妥帖,又让他本就十分看好的水芝代为照应师尊,并管理宗门事务,而后才离开宗门,前往太玄宗参加论道会。


    离开之前,心中仍由诸多纠结,冗杂事务,师尊病情无法放下,然而他又心中难以莫名的希望,想要去见莫挽真一面,这复杂心情让他几次犹豫,终究后者占据上风,及至一切安排妥帖,真正出了山门,心情越发迫切,几乎是日夜兼程了。


    然而当他到了太玄山脉之下时,站在人群之中,仰头看巍峨连绵的高山,壮阔层叠的楼宇,心中激动,却又慢慢的平息下来。


    一瞬间的失神,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该如何找到莫挽真,若找人问,又要怎么说明理由?


    朋友,还是其他什么呢。


    若说是朋友,他与莫挽真寥寥几面,实在谈不上朋友,况且朋友之间,怎可能会有肌肤之亲,然而若非朋友,那说什么,陌生人?天下想要知道莫挽真又和莫挽真无关的人不差他一个,若说是……什么特殊的关系,仅凭一夜为了解毒的欢好,连他自己都难以开口。


    那该怎么寻找,又该怎么交谈?


    千万人与此人间界盛会之中,都若蝼蚁匆匆,他也不过是万千蝼蚁中的一个。


    而莫挽真显然不是。


    寒霜高秋,遍山红叶,风过心头,涟漪无限。


    所谓论道会,一流世家轮流坐庄,是为召集天下之人,来论天下之事,无论是武学造诣,又或者人情世故,桩桩件件,无论是盖棺定论还是争议不休,都要拿到论道会上来评判,皇族式微,一应人间界事务,自然是名门世家说了算。


    而除却代替王族料理人间界之外,论道会最重要的另外一件事情,便是以武论道,以武论道也分许多,其中又有一道,便是新人之间的比武,这是叫新一代的弟子崭露头角的机会,因为寄托太多的希望,且几乎全都是新鲜面孔,新人之间的比武,往往是论道会中众人情绪最高涨的时刻。


    有无名之人一夜成名,也有天秀之人一夜溃败,都是猜不中的事情。


    这一届的论道会则注定更加热烈,因为很多以往推辞的人来了——这种更多是为了赚个噱头的比武,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但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莫挽真来了。


    他的名声早已经响彻人间界,但是认真来说却还从未真正朝世人介绍过自己,这次论道会,几乎所有门派的佼佼者全都来了,潜修剑道许多日,早已经和昔日与莫挽真比剑时候不可同日而语,甚至许多人隐忍许久,只为了这一天能扬眉吐气。


    在此次论道会上打败莫挽真,让他一败涂地,一雪前耻,是这些名门世家的弟子早就商议好的事情,早在论道会前,世家名门便已经默契的齐齐朝莫挽真发起了邀请函,请他参加论道会。


    在从太玄宗处确认莫挽真真的会来本届论道会之后,更是让这些名门世家的弟子——尤其败在莫挽真手下的人,再也不管其他,拼命的修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届名门世家的弟子们实力远超过往,群英汇聚,或许也有莫挽真的一分力气在其中。


    而在当下,到了这样的环节,自然叫人忍不住了,一听到可以开场,便立刻有人站了出来,朝莫挽真挑战。


    “昔日大意,败在莫挽真的剑下,某不才,今日请众人做个见证,来看究竟谁更胜一筹了。”


    第110章


    ? 剑皆败 ◇


    ◎你说的也有道理◎


    有打头的第一个人站出来挑战, 又有更多的人要来挑战,并且,要一吐心中郁郁之气,觉得昔日莫挽真虽然胜利, 却并不正当。


    “既然是要比剑, 那就当着众人的面来比。”


    “莫挽真手中之剑全是旁人剑招, 可有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剑?”


    “即是传出胜过天下剑道的名声, 那就不要用天下的剑道出来,不然, 岂不是自砸招牌,并不光明”


    “这就有点苛刻了吧,不用任何剑道,难道要他像混混无赖一样乱打吗?”


    “那要问莫挽真自己咯,他既然看不起所有名门世家的剑道,那当然也不能用啊。”


    “……”


    听到一个又一个的人朝着自己发起挑战的时候, 原本坐在太玄宗旁侧, 像是神游物外的莫挽真,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信誓旦旦, 摩拳擦掌的众人,又听到他们说出对自己出招的种种限制,忍不住轻声笑道;


    “我以为天下名门盛邀我来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让我出丑啊。”


    已经站在高台之上的人朝他喊道;


    “难道你不敢应招?原来大名鼎鼎的莫挽真,除却偷学的技艺, 也不会什么。”


    “只是觉得——”


    莫挽真顿了顿,又叹出一口气, 颇为无奈的说;


    “你们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其一, 我从未讲看不起天下名门世家,其二,用名门世家的剑道,诸位或许有一两分钟胜算,不用,尔等半分胜算也无啊。”


    讲前面一句话的时候,莫挽真已经缓缓起身,讲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飞身跃入高台之上,讲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剑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莫说他用名门世家的招式,甚至完全看不出来他用了什么,日光之下,只见名剑之上光辉流动,映照在对方的脖颈之上,是剑寒之辉。


    莫挽真看着对方惶恐的神色,轻声问道;


    “还要比吗?”


    对方神色几多挣扎,旁边有人已经上台来,不满的说道;


    “还未讲开始,你以言语惑人注意,自己却突然袭击,这难道也是公平对招吗?”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莫挽真点头,干脆利索的收回剑只,看向对方,说;


    “既然如此,你现在可以来对我出招,请——”


    他略微歪了歪脸庞,日光之下,那俊美无暇的面容上露出无害的神色,却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克下心中的一时怯意提剑而上,却再无选择退出的机会。


    有人出招,莫挽真也出招,他起剑只有一只剑,出剑时候已经化出千万道剑光,千万道剑光同样光辉夺目,气势凌人,让人看花了双眼,甚至不知该要对抗那一道剑。


    然而他分辨不出,莫挽真却也不给分辨的时间,那剑光逼近,看不清它的来路,看不清它的方向,却感受到逼命的杀机,不想等死,只能举剑,只能应招,有形无形,都无半分停下来的可能;


    剑招越来越快,步步紧逼,即使旁观也有一种窒息的错觉,仿若一个放松的呼吸便要血溅三尺。


    在那挑战之人已经退到了高台边缘,仰面就要跌落高台,而剑已经离手,无法抵御扑面而来的剑光时,终于有人开口制止这要闹出人命的对招;


    “莫挽真,这只是切磋,不可杀人!”


    千万道剑光簌簌落下,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戳的千疮百孔,然而眼前仍然只有一只剑而已。


    莫挽真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那目光无任何感情可言,就像是世上最美妙的玉石,有神无情。


    “你看出来我的剑招,有任何剑道的影子了吗,若看出来,按你们所定的规则,当是我输了。”


    “……”


    这谁又能看的出来呢……


    对方只愣了一下,便脸色苍白,「啊」了一声,是脚下一个踉跄,从高台之上跌落,引起一阵的惊呼之声。


    莫挽真收剑,在高台之上踱步而行,不像是比剑,却像是踏春,又目光在台下游走,说道;


    “下一个,还是你们一起来呢?”


    许久再无人应招,他才感到无趣的说道;


    “真正有能力与我比剑的人没有出现,反倒是你们前来挑战,此刻却又踌躇,我以为论道会能让我见识更好的剑道,此刻却觉得有些后悔来了。”


    在场之人无不面红耳赤,自然是有人想站出来教训一番,然而各自门内互相使了眼色,压下脾气暴躁的同门,不可轻易出手,莫挽真的修为显然远不至于眼前所表现出来这般,他们勤修苦练,实力大增,显然莫挽真这些年也并未荒废修行,甚至,他的进步,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那剑招一剑化万剑,万剑又归一,变化无穷,无人可及。


    与其再另行突然的出丑,不若和众人一样保持沉默,如此便能说服自己——另类的是莫挽真而已。


    然而来到这里的人这么多,总是有人偏要开口;


    “真正有实力的人?你不会是说太玄宗的大师兄柏长明吧,哈!”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各怀情绪的看向东方的庄家,太玄宗倒是不亏天下第一宗门,大师兄柏长明也一派得失不在心中的气度,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说;


    “我天赋不如莫挽真,这并非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既然心知肚明,倒是不必多费时间,诸位若有想讨教的,倒是不妨上台一试,我想莫挽真一定不会拒绝。”


    他虽然没打就认输,却也没人来嘲笑他,他是太玄宗大师兄,这地位没人敢得罪是第一,其二,他开口说话,并未大喊大叫,十分平和,却能让最外围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他实力也非同一般,这句话不过是不想徒增事端的谦辞。


    太玄宗一向宣扬以和生气,他若真正下场,反倒不美。


    “我的话自然不是对柏道君所言,而是——”


    莫挽真再次开口,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然同时转过身去,看向了在屋顶之上静默着俯瞰全局的人,那一瞬间,千万双眼睛齐齐看了过去,而后露出诧异意外的神色。


    只因高屋墨瓦之上,竟然不知何时盘膝而坐了一位从未见过的美人——或许有人见过,却不多,纵然见过,此刻也意外为何能让莫挽真特殊对待。


    于是一时之间,响起许多窃窃私语。


    “那是谁?!”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相貌,若真是修行之人,行走人间界,早该人尽皆知了才是啊。”


    “看起来好像……是流光宗的大师兄,名字叫周弦青。”


    第111章


    ? 入台中 ◇


    ◎难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众人的讨论虽然声音低, 然而这么多人,再低的声音也显得聒噪极了。


    “流光宗……哦哦,倒是有些印象,但是这什么大师兄, 好像也没什么名气啊。”


    便有同州的人, 曾经见过周弦青几次, 讨论过关于他的事情, 立刻得意的解释;


    “他是个死心眼的,一心全扑在那个流光宗, 是从没怎么出过宗门,更何况出州,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们州里,可是有些名气,都说他是空长了一张花容月貌的壳子, 里面却是执拗的木头芯子, 大师兄大师兄,谁家的大师兄不都是享受的, 他呢,就是个笨的,兢兢业业的每天亲自侍奉病重的宗主,门内的事情,也是事必亲躬, 咱们说起来都为他感觉的累啊,这哪里是做大师兄, 分明是做长工嘛, 咱们私下里说, 深山藏美人,岁月空蹉跎,流光一弹指,开落皆寂寞没,就是他了……”


    “哈,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和莫挽真联系上?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啊。”


    “就是这样才让莫挽真注意起来的吧,像莫挽真这样的人,知晓这么一个隐于山林的人,只怕也不免落入俗套啊……”


    在众人注视,甚至渐次响起的喧闹声音之下,周弦青缓缓站了起来,神色茫然无措,青衣随风飘荡,越发显得身姿卓越,乌发亦随之荡开,几缕发丝从那一张清极艳极的面容之上略过,更添楚楚风情,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引人亲近还是生人勿进,总而言之,却是扣人心弦。


    灿烂日光照耀着,又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辉,他便在这样的光辉之下俯身飞落,如轻飘飘的柳絮,飞花,柔雪……


    许多年后,仍有人念念不忘这样如神明下凡的场景。


    然而与当时的周弦青而言,冷淡的面容之上不过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平静常态,心中却是震惊连连,他特意跑到屋顶上去,便是不想和人挤在一块,又想仔细的看,既没做好没莫挽真突然点名的准备,也没做好被所有人围观的准备,并且朝着他此起彼伏的叫喊。


    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继续在屋檐之上围观,于是只能顺应人心落了下去,与莫挽真同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彼此对视的时候,眼中仍有不解。


    莫挽真只是看着他微笑,又不说话,周弦青只好主动缓步走到了莫挽真身侧,低声说道;


    “你为何要提我的名字?这种时候……你是要我为难,我是流光宗的弟子,流光宗向来低调无名,这样,岂不是让我门徒然惹出争议。”


    “今日之前,没人知道你,今日之后,没人不知道你,但,其实你可以选择立刻离开。”


    莫挽真同样低声言语,又带着难以寻摸的笑意问;


    “你在屋檐之上坐着,若不想过来,翻个身也就出去了,为何到我身边来,你这么聪明,难道在过来之前,不知做出这样的选择,今日便难下台?”


    周弦青:……


    那倒也不是……莫挽真看着他说话,他如何能拒绝,毫不犹豫的翻身就走了呢,况且他若这么不给面子的离开,只怕又让莫挽真下不来台了。


    周弦青垂眸,说;


    “如果我真的翻身离开,你要怎么收场呢?”


    “你不会的——”


    莫挽真动了动眼睛,看到一旁无数人带着探寻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又看向他,低声笑道;


    “难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我本来不打算来这种无聊的地方,但是想到你大概会来,所以我来了,你这么配合我,自然是要你得了一些好处再走,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你?”


    周弦青:……


    这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呢,又能给什么好处呢,总不能是为了那种事情……周弦青垂首更甚,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


    而在他们在高台之上悄声说话的时候,太玄宗大师兄柏长明看了一眼旁若无人的他们,又看了一眼周围引颈长望的众人,一时觉得头疼尴尬,莫挽真还真是一点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么多人明晃晃的看着,竟然无动于衷,当比武论道的台子是自己家的庭院吗?


    还有这位周弦青,传信里讲他克己守旧,竟然和莫挽真这样熟悉……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也不知他如何能莫挽真相处。


    但是眼下,自然是不能让他们聊了下去,柏长明轻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后才笑容满面的说;


    “容在下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流光宗的周弦青了,小小年级,却敢仗义冒险,搭救昔日侠豪遗孤,不失为一句侠肝义胆,说起来,秦门主,你应该对他不陌生吧。”


    林家与秦掌门的事情自然也是人尽皆知,他们也很佩服前去搭救的人,不过此刻才将眼前这人和传闻中夜闯巫山派的人联系起来……还是有些震惊。


    但是柏长明的话却颇有些阴阳怪气,让人听了震惊之余,免不了倒吸一口冷气,这岂不是当着秦掌门的面明晃晃的来嘲讽吗?


    这样的话,让周弦青也猛然回神,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春风满面,和煦端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喜欢挑拨的人,那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周弦青眼神闪烁,心中略有些猜测,只是此刻不是给他思索的时候,循着柏长明的视线看向秦掌门,周弦青朝他行了一礼,说道;


    “受人之托而已,当时也并未想的太多。”


    “好一句没有想的太多。”


    秦掌门拍了拍手,虽然微笑,却毫无笑意,他摆了摆手,身侧便走出了一名怀抱琵琶的少年人;


    “那一日你敢跟着莫挽真大闹我巫山派,想来修为不错,可惜当日未曾见你真正身手,今日你既然站在高台之上,不若让我也看一看的实力究竟如何。”


    即是如此说了,那怀抱琵琶之人便翩然落下,朝周弦青行礼,说道;


    “巫山派叶怜水,还请赐教。”


    叶怜水……周弦青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巫山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只是过于端正较真,可惜天赋过人,才情呆滞,逊了风骚。


    但是他的实力,却又是毋庸置疑的了。


    这正是骑虎难下,周弦青自然不可能推辞,也只能蹙了蹙眉,做出请剑的姿态,道;


    “那就不吝赐教了。”


    流光宗的剑招开场便华光无限,夺目出彩,巫山派寄灵于器,反倒风格不一,然而叶怜水正如众人评价一般,一举一动,莫不规整端方,此刻比剑,他却更多在弹奏琵琶。


    第112章


    ? 和我比 ◇


    ◎你的修为不该只是如此◎


    琵琶之声绕耳不绝, 贯穿灵气,便是一层层的灵纹袭来,如江河起潮,万里波倾。


    剑光缭扰, 铺陈四方, 一剑剑击碎迎面而来的凌波, 四溅如烟花, 光辉灿朝霞。


    二人一则剑招华美,一则姿态优雅, 兼并光影明灭,不像是比剑,倒像是和音起剑舞,相比刚才与莫挽真出剑时那让人神经紧绷的杀气,此刻众人竟然觉得眼前之景颇为赏心悦目。


    但是这毕竟是比武,而不是表演技艺。


    在一炷香之后, 叶怜水的音便不稳了, 因为他的判断出了意外。


    无论是周弦青清艳兼备的相貌,还是他出身流光宗, 都让叶怜水产生误会,以为对方剑招花哨,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不能持久。


    然而周弦青的剑道并没有流光宗剑招一贯的后继无力,仍是绵长淳厚, 源源不绝,这时, 他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情, 能让莫挽真欣赏的人, 绝非是因为容貌,也不可能实力浅薄,泯然众人,可惜为时已晚。


    再一次周弦青破开音浪,袭击而来的时候,叶怜水抽出了琵琶之上的暗剑。


    对招不过十几招,叶怜水便收剑认输,他是坦然的君子,并不狡辩什么,收剑之后,便干脆利索的讲;


    “我并不擅长剑,你让我从琵琶之中抽出剑后,我就已经输了,你的剑道很稳,出乎我的预料,希望日后有十分空余的时间,再和你见面论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了。


    这便让人哗然了,叶怜水又不是籍籍无名之辈,竟然这么轻易就认输。


    而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又有人来挑战,结果全都败落,所有人看向周弦青的目光都带着意外与趣味,这一日,确实是让周弦青一战成名,大出风头,然而一手促成这一切的莫挽真,神色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周弦青心中燃起了巨大的胜意,他为宗门事务所累,早早养成沉静稳重的性情,然而内心深处,何尝不想以武论道,精进修为?


    只是在他兴致正浓的时候,却看到了莫挽真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淡淡,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杯盏,不时与旁边的人讲两句话,却从头至尾没有看过来一眼。


    是没注意,还是不感兴趣,又或者……是看不下去。


    周弦青激动的心情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推却了旁人的挑战,两三步飞身而去,到了莫挽真的身边,开口说;


    “你心情不好?”


    莫挽真抬眸看向他,随口说;


    “要和我比一次吗?”


    周弦青眼前一亮,刚才的连胜让他一时忘却了莫挽真的实力,流畅的转了一道剑花,立刻便颇为自信的说;


    “有何不可?”


    莫挽真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站了起来,走到了高台之上,周弦青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的动作,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到了台上要比招式的时候,莫挽真却背起来一只手,看着周弦青说道;


    “你已经耗费不少的体力,公平一点,我只用一只手来对招。”


    周弦青蹙眉道;


    “你看不起我吗?”


    莫挽真微微一笑,不说什么,然而真正起剑对上的时候,周弦青便后悔问那一句话了。


    因为那是一句自取其辱的废话。


    剑卷狂风,气凝天地,不见一剑,处处是剑,周弦青的身影在其中反转,好似彩霞卷入飓风之中,丝丝缕缕的光辉被拉扯撕裂,而后消失无踪迹。


    倘若一开始的时候莫挽真对付其他人用了一半的功力,此刻却用了七八分的实力,将周弦青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最后一声巨大的剑鸣,让人纷纷捂住了耳朵,再看台上,周弦青单膝跪地,那剑只被甩了出去,斜插在台子上,仍不断的摇晃着。


    彻底的失败,让周弦青刚才所积累的兴奋与激动荡然无存。


    周弦青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莫挽真,心胸起伏不定,他抿了抿唇,等莫挽真一个解释。


    莫挽真收回了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声说道;


    “可惜,若你的实力再强一些,也能与我相配,或许今日,你我也能捞一个双骄的称号听听。”


    台下之人一阵唏嘘之声,大概是说,周弦青的实力,还不够强吗?他今日表现,能让大众对印象中后继无力的流光剑法改观,已经让无数人感慨明珠蒙尘,沧海遗珠,只是,果然,还是不能和莫挽真相提并论啊……


    那些窃窃私语,周弦青听得分明,他颤了颤睫毛,却仍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莫挽真看,莫挽真轻笑,说;


    “何必露出这样的神色,输给我,你不算丢人,你看被你打败的那些人,也没露出如此不可置信的神色啊。”


    周弦青:……


    周弦青未尝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他的心沉了一沉,竟然比刚才败下来的时候,心情更加失落;


    周弦青眼神明灭不定,幽幽的说;


    “难道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吗?”


    莫挽真坦然道;


    “我说了,让你周弦青的名字,自今日起为天下人所知,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吗?”


    只是这样吗?


    周弦青看着莫挽真转身离去的身影,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


    他站了起来,对身后无数人的搭讪充耳不闻,朝着莫挽真离去的方向追去。


    竹林幽静,簌簌间闻打叶声。


    周弦青跟在莫挽真身后,不解的说道;


    “你为何生气?”


    莫挽真道;


    “有吗?”


    没有吗?


    周弦青感觉出来他招式之间的不留情,若不是这个理由,无法解释为何和他对招,竟然比别人更为无情狠厉。


    片刻的沉默之后,莫挽真道;


    “你的修为不该只是如此。”


    周弦青:……


    难道是为这样的理由,所以感到不悦?


    周弦青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谬,然而……那好像也是真的原因,他下意识说;


    “你真正了解我是怎样的修为吗?”


    莫挽真轻哼一声,不以为意的讲;


    “为何不了解,若我说我了然你的一切,你可相信,正如我已然了解,我给你的那片雪莲,连带炼化的功法,你并未完全修行,而是将它浪费掉了,否则——”


    否则,他的修为当比今日表现的更加出色,从周弦青与叶怜水对招的时候,莫挽真已经看出来他的修为与昔日所见,并没很大的长进,或者讲,在莫挽真看来,与丝毫未变也没什么差别。


    周弦青:……


    周弦青生出一丝心虚,若说如此,他确实是无法否认。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113章


    ? 三个月 ◇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解你么◎


    周弦青不可否认, 自己并没有全心全意在修行之事上,然而莫挽真却用「浪费」这两个字来说,周弦青没来由感到一丝的心酸与委屈;


    他不可能整日修行炼化,他要照顾师尊, 还要处理宗门内的事务——师尊仍在, 然而却早早的告诉自己, 要做好接下流光宗的准备, 他要做一宗之主,固然不过是个二三流的宗门, 却也额尚未到游刃有余的地步,饶是门内师兄弟是十分和睦的关系,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他的空余时间已经全然用来修行,他自认——从未有虚度光阴的时刻。


    周弦青忍不住反驳道;


    “你既然了解我的一切,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未曾将那所谓的雪莲吗?”


    莫挽真仍然道;


    “因为你总是在浪费时间。”


    周弦青:……


    浪费时间……难道在莫挽真眼中, 自己的一切, 全都不值一提?


    周弦青心中一停,那宛若本就沉闷的天空忽然被戳破了一个口子, 簌簌的落下无边的冰霜。


    周弦青眨了眨眼,握紧了手指,而后又缓缓放松,他低头侧目,看向一旁的河流, 低声道;


    “既是如此……即是如此……”


    他想要说,既是如此,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已经到了喉间,却迟迟说不出来,若说出来,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到此为止了。


    那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折磨。


    周弦青叹出一口气,而后再没有任何的话语可说。


    莫挽真似乎也是真的完全对他失望,没有了兴趣,便转身离去,脚步轻缓,踩在遍地竹叶上,脆弱的茎叶发出细微的折断声,好像断在了周弦青的心中。


    周弦青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脱口而出道;


    “我没有别的选择——你如果在我的处境,真正看到我每天做了什么,我不信你还会讲这样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莫挽真停下了脚步,侧目道;


    “总不会是你想要我跟着你回去流光宗吧。”


    周弦青:……


    周弦青本想反驳,他没这种想法,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他抬起头有点呆滞的看着莫挽真,心中却不受控制的去想,倘若莫挽真真的能跟着回去流光宗……


    世上没有人能知道莫挽真下一刻要去什么地方,也没人能真正的邀请他成为客人,若他真的跟着自己回去流光宗……周弦青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期望,那并非是因为在这种事情上他比其他人有什么特殊,而是,一种纯粹的,可以与莫挽真多呆一段时间,互相了解的喜悦。


    他甚至有些昏头的想,莫挽真讲出这样伤人的话,是因为他们其实从未真正的互相了解,若互相了解,若……周弦青垂眸,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一旁摇晃的竹叶,低声道;


    “你会想去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好像一切又都流畅了起来,周弦青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莫挽真,声音逐渐加大;


    “你难道真的了解我吗?如果你真的——真的知晓我的日常,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莫挽真轻笑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与他对望着,若有所思的道;


    “我的态度,对你有怎样的看法,对你很重要吗?”


    周弦青颤了颤睫毛,声音有些飘忽的说;


    “我只是……不想有所误解。”


    莫挽真伸手按了按眉心,沉思了片刻,才说;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解你么。”


    周弦青动了动神色,眼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论道会后,莫挽真竟然真的跟着他回去流光宗,周弦青还在恍惚之中,莫挽真却不以为意,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来问他;


    “你平白无故的带一个男人回去,想要怎么解释了吗?”


    “为什么要解释?”


    周弦青有些迷茫的问,他原本并未想过这种事情,弟子们带外面认识的好友回去做客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甚至带心上人回去那也是诸位弟子齐声道和的欢快场景,谁也不会去想带个人回去还要想怎么解释,但是莫挽真这样一说,看着莫挽真微微笑着的表情,忽而又生出一种心虚来,反倒是让他一时有些忐忑了。


    是了,他该怎么说呢?


    好友,那不是要解释怎么会和莫挽真成为好友,怎么解释,说一见如故,还是说……周弦青想起来那神魂颠倒的混沌几日,蓦然闭上了眼睛,呼吸几经沉浮,才平静下来。


    一见如故的借口虽然太烂,但是比其他的解释好的更多了。


    莫挽真看着他愁眉紧锁的神态,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种事情也需要很认真的去想吗?”


    又叹道;


    “你可真是……该说是人不可貌相了,就算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绝不会猜到你是一个任何事情,都要这么认真对待的人,倒是符合我印象中呆板的一面了。”


    周弦青:……


    周弦青回过神来,一时觉得无法理解,什么呆板啊,这不是什么夸人的词语吧,而且认真,难道认真不好么,怎么他这样一讲,好像这不是什么好词一样。


    周弦青有些无语的看向他,只是他想了想,才慢吞吞的问;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是认真的人,那你见到我第一眼,想的是什么?”


    莫挽真:……


    莫挽真眯了眯眼,似乎真的在怀念,沉吟片刻,才悠悠说道;


    “山寺桃花,芳菲明艳,也许会有人迷恋到了深处,写下一首绝望的诗词,合着尸体死在桃花树下,也算是满足,因为枝上桃花,有让世人不能得到的心。”


    周弦青:……


    这是夸赞么……他并非没有听过旁人对他的夸赞,无论外貌也好,天赋也罢,其他种种……却从未有这样一刻,让周弦青竟然如此清晰的把莫挽真的话记在脑海中与心上,甚至能重复下来,只是——


    周弦青眨了眨眼,看着他缓缓的从自己身侧走去,旁侧是高山巍峨,林木匆匆,大风吹拂他的衣袖,好像要随风而去,不能让世人得到的心,该说是他自己才对吧。


    无边大风吹拂每一处山林,每一道楼阁,前来围观的弟子已然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那好像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竟然来到了他们流光宗,并且,还要长住一段时间。


    📖 太玄论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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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 太玄宗 ◇


    ◎在下周弦青,见过柏道君◎


    “在下周弦青, 见过柏道君,劳柏道君挂念,不敢辜负,特来赴约了。”


    秋风高涨, 天地长空。


    周弦青到底被说服, 前来太玄宗参与论道会, 心中是打定主意, 来此敷衍一两天,若是可以, 见过太玄宗大师兄柏长明当面打个招呼,也算全了对方的邀请之意,而后便找个借口离开就是了,只是他们被弟子引了进来,以为不过是按照以往的规律,引入歇脚的地方各自行走便是了, 竟然是过来见他们的大师兄柏长明。


    柏长明见到了人, 见周弦青朝着自己行礼,便连忙走过去扶起来他, 哈哈笑道;


    “不必如此拘束,能降得住莫挽真的人,我是久闻大名,实在想见,只是门内事务繁杂, 总是脱不开身,你们远道而来, 皆是贵客, 不过论道会八方来宾, 那是成千上万的人,我却怕到时候无暇妥当照顾,特意嘱托弟子,若你们来了,便立刻请过来,好让我们提前见上一见,又是想提前赔个不是,届时若有照顾不周,还请莫要怪罪才是。”


    周弦青便摇头道;


    “怎有可能?我从弟子口中听说你要亲自来我们流光宗的时候,已经是觉得受宠若惊了,觉得荣幸还来不及,怎会有什么怪罪可言。”


    他们彼此之间寒暄恭维一二,柏长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人,他的视线落在那带着面具的人身上,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视线有些迟疑的在周弦青与眼前这人身上打转,问道;


    “这位仁兄,总觉得有些眼熟,不知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周弦青微微垂眸,不做回应,心中却是一跳,怕来这里人多嘴杂,遇上旧日相识之人,引起更多的风波,来太玄宗之前是特意为花慕春带了面具,没想到就算是这样,柏长明竟然见一面还能感到熟悉。


    不等周弦青开口,花慕春便主动说道;


    “在下花慕春,是个流浪人间界的修行者,许多年前也曾参加过一次论道会,那时,柏道君您是万众瞩目,我因为挤到了最前面,倒是记得很深,今日再看道君你风采更胜以往,没想到道君大人竟然也记住了我吗?”


    “花慕春……”


    柏长明眼中略过疑惑,他果真想了一番,不过应该是想不出什么,而后才掩饰性的笑了一下,说;


    “应当是这样的原因,我记性还算不错,不过,容在下唐突一问,你当时应该没带面具吧。”


    整张面容都覆盖在面具之下的人,至少在他认识的人里没有,而他感到熟悉,是确定自己肯定见过眼前这个人,故而,必然以前见面的时候,对方是不戴面具的。


    可是他也没听说,有什么他认识的人,遇到什么需要遮盖容貌的事情啊。


    “没有,我今日带着面具,是因为——”


    花慕春顿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放在脸上面具旁边,手指有些颤抖,大概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掀开面具,柏长明善解人意,立刻便说;


    “若是为难,不必如此。”


    他心中虽然好奇对方到底是谁,却也不是非要探究到底不可的人。


    花慕春轻轻摇头,而后缓缓的将面具推开,露出了半张崎岖恐怖的脸颊,像是无数晒干的蜈蚣盘旋脸上,饶是见多无数人的柏长明,也不由得觉得头脑发麻,不忍再看。


    花慕春眼神躲闪,似乎有所受伤,又连忙盖上了面具,而后才低声说道;


    “抱歉,吓到你了……我,出了一些意外……抱歉。”


    “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柏长明连安抚他,在脸面之上留下这样的痕迹,想必是遭受了十分痛苦的事情,于是便不再提及此事,又怕他因为自己想起来伤心往事,站在这里心中煎熬,便让门下弟子带着他们先行去歇息。


    待到太玄宗弟子带着花慕春与小弟子离去,殿内只剩下周弦青与柏长明二人,后者才看向周弦青,在一阵的静谧之后,柏长明才开口问;


    “你在担忧莫挽真吗?我听弟子讲,师尊请他过去了。”


    周弦青:……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不过前后脚的距离,太玄宗宗主便派人将莫挽真请了过去,却没说是为了什么,直到现在也没见莫挽真回来。


    周弦青转过身走出大殿,边走,边若有所思的讲;


    “不该担忧吗?他——虽然随时想走就走,流光宗并留不住他,毕竟也算我流光宗的弟子……身为大师兄,担忧弟子,也是理所应当。”


    柏长明跟在他的身侧,闻言便露出一丝微笑,试探的说;


    “真的只是因为他是流光宗的弟子,所以才担忧的吗?”


    周弦青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一下,缓缓的说;


    “不然柏道君以为,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柏长明:……


    柏长明轻咳一声,略过了这个话题——并未他不好奇,只是二人不过初次见面,自己还是不要太深入的好。


    又接着刚才的话说;


    “其实师尊找他,你该担心我师尊才对啊,几年前师尊便是为了他,竟然亲自下山,走了一趟莫家,回来的时候,颇有些郁郁,真不知道莫挽真怎样他老人家,竟然能让一向八风不动的师尊,如此伤神啊。”


    “他……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人,无论对方是谁,也不惧得罪。”


    周弦青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太玄宗的宗主都能如此,莫挽真还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走到了长廊处伸手抚上栏杆,远眺整个太玄宗,感慨道;


    “真怕哪一天他因为自己这样任性,被人暗算谋杀。”


    周弦青这句话是在不由自主间露出了真正的情谊,柏长明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好笑了;


    “这担忧倒是没有必要,饶是我,只听说关于他的事迹,也不觉得有人能杀得了他,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实力才对,为何会没信心?”


    周弦青闻言。转过头看向他,倒是有些好奇的问;


    “这样说的话——容我唐突的问一句,若以你的实力,难道也不能吗?”


    柏长明摇摇头,倒是十分笃定的说;


    “除非他自尽,谁能取了他的性命呢。”


    除非他自尽啊……这可真是做梦才会有的事情了。


    周弦青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太玄山脉,重峦叠嶂如碧波荡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迎面吹拂浩荡长风,似乎将心胸完全洗涤一空,变得无比开阔。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名门了,无论是谁来到这里,只怕也要惊艳它的巍峨壮观,然而,却也有例外。


    第115章


    ? 不可劝 ◇


    ◎那要问您老人家自己◎


    太玄宗历代先辈供奉的大殿之上, 长明灯燃在两侧,安神檀香袅袅不断,莫挽真斜靠在门扉之上,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太玄宗宗主对着历代先辈的牌位恭敬上香, 颇觉得有些无聊。


    太玄宗宗主上完香之后, 便说道;


    “完成一项交易, 若只付出金银财物倒也罢了, 却要欠你一个人情或要求,这人情债要兑换起来, 或为秘籍,或为人命,当真叫人为难,莫挽真,你可知道,借由交易之名, 这人情之债, 已经将人间界搅动的人人自危,引起多少人的不满, 甚至想来,与你做交易,该是得不偿失。”


    莫挽真虽然与周弦青一道行走各处,然而却并非真的只是如此,周弦青能抽空处理各项流光宗传来的事务, 他亦同样偶尔会插手一些蔷薇传来的讯息,那些讯息无外乎是要答应做的事情艰难, 又或者事办成之后对方耍赖不认, 莫挽真处理这些事情只求最干脆利索的做法, 却又难免为常人不能理解。


    他虽然叫人欠他的人情,然而他自己却是最不讲人情的。


    莫挽真没所谓的讲道;


    “想要得到什么,总是需要付出什么,既然找到了我来做交易,那便要遵守我的规则,更何况,我既然完成他们的愿望,收取相应的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事后反悔或觉得得不偿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难道宗主你以为,我该无私奉献,无偿援助?”


    “并未让你行如此极端之事,世事应当寻求平衡,你想要助人为乐这本是好事,收取报酬也是理所应当。”


    宗主起身,转过头看向莫挽真,见他一脸平静,便知道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不以为意,便只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但是你世事行来极端,并不容于世间,如悬丝崖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的粉身碎骨,你是我凡尘亲缘唯一的一点联系,吾总希望你能安稳度日,走入正途。”


    “亲缘……”


    莫挽真静默片刻,忽而轻笑,低声说道;


    “你不该说这句话的。”


    宗主看向他,神色之中或有不解,莫挽便笑道;


    “宗主大人,说起来,您老人家是否已经知道了,一件你希望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是你却表现得恍若无闻,是觉得这样你可以当做无视发生?”


    莫挽真突然莫名其妙的讲出这样一句话出来,太玄宗宗主皱了皱眉,不欲多谈,想要岔开话题,莫挽真却非要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他径直伸出了自己那被魔气侵袭的手臂,扇面之上血红之前仍在不断的流动冲撞,而他手心脉络也是血红颜色,魔气萦绕浓郁,就算是入门不久的修行者,也能感受到这血气的诡异,更何况是面前乃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


    宗主看向那魔气缭绕,如此直白的显示在自己的面前,心中自然震惊,又庆幸早已经让所有人全都离开此间,不然……此刻怕是已经生乱了。


    “魔种或沾染魔气之人,人间界人人得而诛之,斩草除根,方才不留后患,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莫挽真抬起头看向面色不虞的太玄宗宗主,他的瞳色幽深如潭,好像死寂无物,又像是蕴含了无穷的诱惑,那诱惑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痛苦。


    “你若杀我,那你是亲手断送你受苦一声的亲妹妹的儿子之性命,你所谓对亲妹妹的心痛与愧疚不过是一个笑话,以后不要再提这件可笑的事情;你若不杀我,包庇魔气缠身之人,也能做天下第一太玄宗宗主这个位置,你对不起的,是天下人。”


    太玄宗:……


    太玄宗宗主叹出一口气来,他已然明了这魔气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而且以莫挽真的修为与此刻的状态,显然这一缕魔气影响不了他什么,所以此刻仍然可以做出包庇的选择,以谋求更加稳妥祛除魔气的方法,但是莫挽真却非要将这件事情捅破,让他不能够自欺欺人,当做不知。


    “挽真,你为何非要走这种极端的道路……”


    他不但自己如此,也叫所有人都要逼迫到极致的抉择之处。


    莫挽真道;


    “那要问您老人家自己,为何会突发奇想,竟然希望凭借那无关紧要的亲缘,来管束我的行为,既是想要如此,为何又说出这样无法承受的言语呢,若你无法做出选择,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找我,昔日稀音剑之事,我找到了你,言说由你赠送,只是懒得去编撰应付世人的借口,那并非是给你一个以为可管束我的借口。”


    太玄宗宗主:……


    太玄宗宗主自然被他的言语所激荡神识,他从前只以为莫挽真幼年伶仃孤苦,缺失关爱,所以性情偏移,才叛逆不逊,然而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莫挽真并不在意亲缘,无论是他,又或者是莫氏。


    对于莫挽真而言,只是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让他利用而已。


    清楚此点,宗主竟感到了久违的力不从心,那一瞬间他甚至感慨果真人到暮年的疲惫,然而无论如何,他又忍不住劝诫道;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自断后路!”


    “我从未考虑过后路,倒是宗主大人你——”


    莫挽真深深的看了太玄宗宗主一眼,悠悠说道;


    “不若考虑,你要选择的,究竟是断不了的尘世私情,还是割舍尘缘的大爱。”


    未等对方做出回答,莫挽真垂下衣袖,将一应魔气再次笼罩那宽阔衣袍之下,便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太玄宗宗主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心中情绪不可谓不复杂,他其实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也没有什么很深得印象,只记得应该是温柔体贴的样子,莫家主也并非性情偏激之人,那为何莫挽真竟然会是这样玩弄人心的存在呢。


    他抚了抚手中拂尘,心中自是一番难以言喻的感慨。


    莫挽真回去歇脚的地方时,周弦青正在打坐调息,斜下日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身躯之上,笼罩了一层朦胧光辉,莫挽真看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讲;


    “参与论道会之人,并非没有比你我修为高深的人,师兄,你说如果真的被人发现我身上沾染了魔气,可如何是好?”


    周弦青并未睁眼,甚至身形未动,却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开口说道;


    “你不是很自信,不在意吗?现在又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莫挽真便道;


    “我当然不怕,只是想知道师兄你要怎么做。”


    第116章


    ? 别有心 ◇


    ◎难道不是让流光宗发扬光大吗◎


    顶着莫挽真如若实质的注视, 周弦青仍是毫不犹豫的说;


    “你若真被发现,我自然是要做大义灭亲之举了。”


    甚至耳边听到莫挽真叹息的声音,也不为所动,可谓相当的坚定。


    然而闭合的双目之下, 却隐藏他复杂的心绪——实话来说, 若这种事情真正发生, 他不得不承认, 大概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但是总不能真指望他跟着莫挽真被追杀吧, 他还没那么痴情。


    话说回来,若莫挽真连在论道会上掩饰自己的身份也做不到,那么,他倒是真的会怀疑究竟真的是莫挽真实力不济,还是故意为之了。


    或许,在内心深处, 他从未觉得莫挽真也会有失手的时刻,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必说出来让莫挽真自得了。


    论道大会自然是人群汹涌,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倒是有不少人主动来和周弦青打招呼,起初周弦青还有些疑惑,若说知名,他这一世甚至并没做夜闯巫山的事情来闻名, 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来找他谈话,在与几个人交谈之后, 周弦青才明白一切——那自然与莫挽真脱不了干系。


    原是蔷薇在人间界到处走动, 与人做交易, 自然是打着莫挽真的旗号,这却不算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这丫头却又顺带讲莫挽真是流光宗弟子的事情传播的人尽皆知,与莫挽真打过交道的人自然知道莫挽真修行如何那和流光宗关系不大,纯属他个人太过于得天道偏爱,然而只在各种传闻里听说莫挽真的事迹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了,只以为流光宗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竟然能培育出莫挽真这样的人才,尤其初入修行的人,或者有心要拜师的人,自然是往流光宗跑了。


    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众人来和周弦青主动攀谈,却是因为虽然许多人找寻莫挽真办事,但是,却没人真正意义上见到莫挽真,纵然去流光宗堵人,也完全堵不到,而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消息,若想见到莫挽真,那就只能先找流光宗大师兄周弦青说情了,诚如此刻,此次论道大会是莫挽真主动现身,而他的身旁所跟随的,不出预料的便是流光宗的大师兄。


    无论是出于对周弦青本人的好奇,又或者想要借由周弦青结交莫挽真,一时,倒是显现的周弦青十分的受欢迎了。


    周弦青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或者反驳才好了,他又不擅长拒绝,况且就此刻情形,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让他拂袖而去,或者如莫挽真一般毫无顾忌,于是只能微笑以对,敷衍过去,直到论道会开场,各人落座,终于放过了他,周弦青才清净起来,回到了为他所预备的位置,才瞪了一眼旁边位置上老神在在的莫挽真,没好气的说;


    “你都让蔷薇都传了什么话出去,须知……须知流光宗经不起你的折腾。”


    莫挽真便轻笑道;


    “这怎么能叫折腾,这难道不是让流光宗发扬光大吗?师兄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


    虽然能够有更多的弟子拜入流光宗,确实是好事,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妥,若是那些新弟子,是奔着莫挽真前来,结果却发现其实压根不可能见到莫挽真……总觉得有一种骗人入门的感觉。


    莫挽真见他不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他担忧什么,于是笑道;


    “师兄也不必担心什么,那些人拜入流光宗的时候,大不了师兄你吩咐一声,拜入师门的时候,我出门为你主持一下入门的仪式,也不是不行啊,更何况,拜入流光宗,可比执意追随我庆幸,毕竟——”


    莫挽真便忽而凑到了他的身边,朝着中央高台抬了抬下颚,而后轻声与周弦青说道;


    “师兄,你看眼前这些自信站到台子上对招的人,对我来说,可是都不够格,又何谈一些不过是闻风而动的蠢货呢。”


    周弦青:……


    周弦青同样看去,能在论道会上露脸的人,怎么也是各门派的佼佼者了。


    遥想当年来论道会的时候,他也不免带着激动,无论是看着旁人过招,乃至自己下场,就算自信能胜过旁人,然而心中仍有三分忐忑,此刻再看,竟然诡异有一种看晚辈的心态了,自然连带看着他们的对招,也觉得颇为稚嫩。


    周弦青忍不住扶额,心道他不会是被莫挽真影响,怎么也有这样轻忽他人的心态了。


    莫挽真见他动作,便饶有兴趣的说;


    “师兄也觉得他们修为太烂,看这样的对招,实在是不忍直视?”


    周弦青:……


    周弦青抬眼看向他,凉凉说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得天独厚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头疼而已,你也不必发散的这样快速,又或者,你觉得他们不行,自己上去试试咯。”


    莫挽真便道;


    “我从不做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若师兄想看,回去之后,我可以随意的为师兄舞剑啊。”


    周弦青:……


    又讲什么乱七八糟的疯话,上一世在论道会上也不知道是谁毫无顾忌,让各大门派颜面扫地……说到这里,周弦青又生出奇怪的心思了,上一世周弦青到论道会,自然是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名门世家的弟子们对落败他手心怀不甘,所以一心非要请他过来,联手来对付他,然而这一世,莫挽真同样也是连挑过各大名门世家,但是此刻现身论道会,却又没有人来朝他喊话挑战了。


    这心绪在周弦青心中转过一圈,却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面容之上并未显露什么情绪,接着莫挽真的话,漫不经心的讲;


    “不必了,不过,若是流光宗有破败的一日,皆是倒是可以请你去当街舞剑赚钱。”


    莫挽真便「啧」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弦青,说;


    “师兄不是一心为流光宗着想吗,此刻怎么又说流光宗破败的话,实在不像师兄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周弦青:……


    周弦青认真的看着他,问;


    “若要你当街杂耍是有可能的事情吗?”


    莫挽真摇头,遗憾地说;


    “师兄希望的话——那大概也是不可能的,要让师兄失望了。”


    周弦青便移开目光,弹了弹衣袖,甚是冷酷无情的说;


    “是了,诚如你所言,那流光宗破败也绝无可能。”


    莫挽真:……


    是说,果然是故意这么问的吧。


    莫挽真露出无奈的神色,说;


    “师兄啊,你是越发的喜欢针对我了。”


    第117章


    ? 寻过来 ◇


    ◎你怎么来了◎


    周弦青听到莫挽真的话, 也奇怪的看向他,说道;


    “我以为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难道你没感觉出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莫挽真忽而便发出一声长叹, 颇为伤感的说道;


    “竟然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师兄,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啊。”


    周弦青:……


    周弦青「呵呵」两声, 对这样毫无情感可言的话无动于衷。


    “兄长——果然是你。”


    便在此刻,身后一声略带迟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周弦青侧目看去,便见了一名少年人微微弯腰站在身后,看向莫挽真的眼中带有忐忑与试探。


    这句话自然也是是对莫挽真说的。


    周弦青也是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眼前这人是谁,这不是旁人,正是莫家的少爷莫成信, 只是比他记忆之中更为年轻了一些。


    他与周弦青打了招呼, 而后又看着莫挽真,低声说道;


    “总算是见到了兄长,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挽真便道;


    “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是了,是师兄不能听得吗?”


    莫成信面带纠结之色,显然没莫挽真那样坦然,周弦青转头看向台上的打斗, 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对你们家事不感兴趣,你们想说什么, 只出去说便是了。”


    莫成信便对周弦青露出感激的神色, 而后又对莫挽真说;


    “兄长, 只耽搁你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足够了,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莫挽真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又对周弦青道;


    “师兄莫急,我去去便回。”


    周弦青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高台,并不理睬他,感觉人已经走远,才略有蹙眉的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也有疑惑,莫挽真与莫家应该完全断了联系才对,这个时候,又为什么来找他呢。


    周弦青正思索之间,便闻到一股蔷薇香气飘荡鼻息之间,下一刻身侧便凑过来一阵温香之躯,眼前出现一张娇俏的脸庞。


    蔷薇一身玲珑劲装,朝着周弦青笑容灿烂的打招呼;


    “道君大人,许久未见,可想过蔷薇吗!”


    周弦青:……


    这论道会,还真是旧人遍地,是说好了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打招呼吗。


    周弦青略略侧身,拉开了一点与蔷薇的距离,视线从一旁引颈看来的人身上略过,示意她坐在一旁,莫要太过于显眼,打扰了旁人,才低声说;


    “蔷薇?你怎么来了?”


    “少爷说你们回来了,而且来这里参加这什么论道会,怕又是许多天见不到人,所以特地过来啦。”


    蔷薇是活泼性子,虽然坐了下来,却还是东张西望的,看到有人朝她看来,也不管对方是被她吸引还是觉得她聒噪打扰,迎面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反倒是让人不好意思直视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圈的人,最后又看向周弦青,认真的说;


    “论道会这么多人,我差点迷路啦,少爷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人多的地方了,可是废了我好大力气,才找过来,不过道君大人您怎么好像很意外的样子,难道少爷没和您讲我会来找他这件事情吗?”


    周弦青便弯了弯眼睛,轻飘飘的说;


    “你们主仆之间的事情,也没什么非要和我说的必要啊。”


    蔷薇眨了眨眼,便露出震惊的神色,不可思议的说;


    “哈?不会吧,难道我为少爷到处奔波,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不能让少爷放在心上,值得和您提起来吗?”


    周弦青:……


    这倒也没有关联在一起的必要。


    周弦青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声音低下去,轻声道;


    “不必如此激动……也许是他没来得及说,莫挽真被莫承信叫去了,你若有事情找他,在这里暂且等待片刻便是了。”


    蔷薇「哦」了一声,只是还没安静一刻钟,便又悄悄的说;


    “哎,这个莫小少爷还是聪明的嘛,大少爷死了,他因为同样是嫡出,暂时做了少主,只是其他兄弟未必服他,竟然还知道来找少爷做依仗,先前倒是小看他了嘛。”


    周弦青本是对莫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蔷薇的话,却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你说什么?莫大少爷死了?”


    “是啊,啧啧,死的时候,可真是太惨了。”


    蔷薇点了点头,看了一会儿周弦青,然后才恍然大悟,又后知后觉的说;


    “这件事情,少爷也没和道君大人你说吗?哎,那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


    周弦青:……


    周弦青垂眸,面色冷淡,却并非是为莫挽真瞒着他这件事情,而是——上一世,该是莫大少爷莫成仁是继承了莫家的家主之位,这一世,竟然死去的这么早,那杀死莫大少爷的人,会是莫挽真吗?


    周弦青藏与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听蔷薇的意思,似乎与莫挽真,脱不了干系。


    蔷薇歪着头看着周弦青的神色越发凝重,心中便有些紧张,又立刻找补说;


    “道君大人,这件事情,少爷他肯定不是故意瞒着您的,也许,也许是觉得这事情没必要和您说啊。”


    “我们出去谈。”


    周弦青看了她一眼,率先起身离开,又看向一旁的花慕春,后者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说什么,周弦青也朝他微微一笑,而后便先走了出去;


    蔷薇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起来,同样看了一眼花慕春,倒是好奇的问;


    “你是谁啊?怎么和少爷一块出现呢?”


    花慕春先是一笑,而后想起来自己带着面具,眼前这人大概是看不出什么的,于是又开口温声说道;


    “不久前和周道君结交的一界散修罢了,不值得姑娘在意,周道君要走远了,你还不去跟上吗?”


    蔷薇眨了眨眼,只好放弃询问,连忙快步朝着周弦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到了一处僻静的楼阁之间,周弦青才回头看向蔷薇,低声问她道;


    “你可知莫大少爷是如何死的?”


    蔷薇立刻点头回答;


    “这个当然知道,马上风嘛。”


    周弦青:……


    迎面冷风一吹,周弦青忽然一阵清明。


    这个答案……还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让人无言以对啊。


    周弦青忽然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而且,这对于蔷薇来说,似乎也有些不妥,但是蔷薇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她甚至十分贴心的将来龙去脉全都讲了一边。


    “莫大少爷从废了之后就性情大变,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是个废人咯,不知道谁给他了一副药材,说是可以帮他重振雄风。”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118章


    ? 莫家事 ◇


    ◎你可知谁让他服药◎


    蔷薇打着莫挽真的旗号, 在人间界行走,无论名门世家,又或者贩夫走卒,都打过交道, 做过交易, 与日俱增的除了她辨别人心的能力, 还有八卦爱好, 周弦青既然问起来莫大少爷的死因,且这死因是有些说法在其中, 蔷薇便滔滔不绝的开始讲了起来。


    “莫大少爷得了药,还真是心急如焚,没过几天便服药,好像真的有效果,于是就想立刻验证药的威力,还是特地让人找了颇有风情手段的女子——就算效果不理想, 对方也能让他快活, 然而却没想到,莫大少爷却是补过了头, 在和那女子交欢的兴头之上,竟然暴死在了对方的身上,据说当时是听到一阵阵的尖叫哀嚎,推门进去看的时候,便见赤身裸体交叠缠绕的两条雪白身子, 斑驳躺在血迹之中,尤其交汇处更是污秽不堪, 那女子不必说吓得失魂落魄, 闻讯赶去的莫家主也是气得当场晕厥, 好像还打死了那开门的下人,更不要说莫家其他的人,谁也不敢再提莫大少爷的一丁点讯息,道君大人,你找我出来说这件事情,可真是太对了,这件事情本就是丑闻,咱们要是刚才说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咦,还真怕会被莫家追杀啊,那可是太可怕了。”


    周弦青:……


    真的不必讲的这么清楚,而且你看起来也不是真的会怕的样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这追杀也不是很有威胁性。


    周弦青按了按眉心,低声思索道;


    “莫大少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如此心急,你可知谁让他服药?”


    蔷薇摇了摇头,回答他的话;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和莫家现在的少主有关吧,他和大少爷不同,不是喜欢秦楼楚馆的人,但是我在澜州的花街,曾经见过他出现,他认出来我是少爷的人,却很明显不想让我知道他出现在那里,于是故意讲是听说我会出现在那里,所以特意等我,想和我谈交易,嗯,我毕竟心地善良,也就勉勉强强配合他演一出戏,完成了一个很简单无聊的交易,敲了他一笔银钱啦。”


    周弦青抬起头看向蔷薇,眼中若有深意,却沉默不语,视线却慢慢的飘向了一旁。


    他与蔷薇在说话的时候,沿梯而上,此刻正在那阶梯的尽头,只需要错眼一看,便见到莫挽真与莫成信的身影。


    而在此刻,莫成信的声音,也清晰的传了过来。


    “若非有兄长的指点,家中长辈恐怕并不会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也谈不上我来做莫氏的少主了。”


    便听见莫挽真说;


    “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眼光。”


    莫成信:……


    莫成信尴尬一笑,面对莫挽真这不加掩饰的嫌弃,却不敢反驳什么,只是说;


    “我知道莫氏对不起兄长以及……你的娘亲,兄长不愿意承认帮我,我也并不强求,只是我心中知道一切与兄长你有关,我只是想说,我在一日,便对兄长你听从一日,兄长大可放心,莫氏不是所有人都如大哥一样,对你……这么不公平的。”


    这表忠心的话,可谓是十分的诚恳了。


    然而却并没有打动莫挽真,他看向远处的风景,觉得特意出来只是为了说这种话,真是浪费时间。


    “你又错了,无论是你,还是莫氏的任何人,做出什么选择,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如果连说对我说这种话也要避人耳目才敢说,才能说,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算暂时侥幸成为莫氏少主,也不能成为莫氏家主,因为你问心有愧,不及你死去的大哥万分之一有家主的自信。”


    莫成信:……


    莫成信的脸色已然通红一片,只觉得犹如火烧,他在家中的时候虽然没真正意义上和莫挽真相处过,但是耳闻,眼见,也知道莫挽真说话不好听,却没有想到这种交流起来,竟然会是这么的……难以入耳。


    莫挽真显然也没和他寒暄的意思了,对他说;


    “你可以离开了,顺便,好心告知你一句话,你如果真心想要和我打好交道,最应该选择的一条路,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和谢家的大小姐一起来,不是让谢大小姐不高兴吗”


    说道这里,本该觉得更加的难以出口,莫成信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又苦笑一声,说;


    “兄长的耳目遍布人间界,难道还不知道我与谢大小姐之间并不可能么,强行结亲,日后若非怨侣,也不过是相敬如宾,这次相伴而来,也不过是奉父辈之命通行罢了,实则我和她,各有各的目的。”


    莫挽真「哦」了一声,说;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你没必要和我解释太多,你要和我说的事情,说完了吗?”


    莫成信顿了顿,才说;


    “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还请兄长成全,我可以保证,他日若我成为家主,莫家不会再有人追杀你,所以——若真有这样一天,可否请兄长你为诸位前辈解开咒术。”


    莫挽真: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莫挽真嗤笑一声,说道;


    “今日论道会藏星派的人也来了,你为何不直接请藏星派的弟子帮诸位前辈解咒,还是说——”


    莫挽真的声音缓缓拉长,那并非有特别明显的情绪变化,却叫人听得心中发凉,莫成信忍不住后退一步,避开了莫挽真的视线,又听见他接着说;


    “你其实已经和藏星派打过交道了,只是你们没谈好交易,又或者,让我猜猜看,你其实已经告知藏星派,那源于藏星派的咒术为我所下,是吗。”


    莫成信:……


    莫挽真看着对方沉默不语,躲闪自己的神态,挑了挑眉,别有深意的说;


    “不回答,是默认?你不会不知道,藏星派有一条规矩,咒术概不外传,若见外传者,必诛杀无赦吧。”


    言下之意,乃是说他为莫挽真又无形之中招惹了一个仇家,而且还是一个不好惹的仇家,藏星派是极其排外的门派,又或者是因为外界对咒术的排斥,让藏星派这专注咒术的名门也以同样排斥的态度对待外人。


    若真因为他让藏星派盯上莫挽真,找他麻烦,这却不是莫成信能承担得起的——莫挽真能为了不被追杀打扰给几位前辈下咒,未必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自己发怒——他是要做莫氏家主的人,就算是愿意为莫挽真提供一切的帮助,那也不能真的性命捏在莫挽真身上,任他杀戮泄愤。


    第119章


    ? 不应求 ◇


    ◎莫大少爷的死,和你有关吗?◎


    莫成信心中既然已经有了计较, 便连忙解释;


    “兄长!我也是为救诸位前辈心切,然而几次找你,都了无踪迹,藏星派也是向来神秘莫测, 无处寻摸, 在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了藏星派的人, 不想错过, 所以才去问了,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并非故意提起来你的名字,若是早一步遇见你,知道你会来这里,我自然是不会和藏星派的人多交流一词半句的。”


    “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以为我会因为你给我招惹了麻烦,从而记恨报复你吗?”


    莫成信:……


    被说中心思,莫成信不由得心虚一刻, 低头说道;


    “说到底, 是我对不起兄长……”


    莫挽真「哦」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为此道歉, 我并没将你放在心上。”


    又道:“你想让几位前辈好过,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足够了,那就是请他们别来烦我,他们身上的咒术自然形同虚设,除非——诸位前辈已经忘记当日我说给他们听的话了。”


    这是决然不可能——莫成信清楚记得, 几位前辈回去之后,便对大哥的态度敷衍许多, 转而对自己关注很多, 还是在某一次灌醉了其中一个前辈之后, 莫成信才明白,让几位前辈态度发生转变的,只不过是莫挽真一句暗示性的话而已,一句话能扭转几位前辈的态度,更何况是关乎自己的性命,只怕更是记得清楚。


    眼前莫挽真是明确拒绝了他的要求,莫成信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实际上,他从来都不太敢和这位半道进门的私生子打交道,大哥说他出身卑贱,性情多变,不可亲近,或许是出于妒忌与排斥之心,然而万分之一,未尝没有是因为他太危险的原因。


    此刻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话——莫挽真对于莫氏是真的不感兴趣,也对自己夺权并不在意,这就足够了,至于为几位前辈解开咒术,本就是他希望能进一步取得前辈信任与支持的额外奢望,能答应自然最好,不会答应,也不过是一点遗憾而已。


    于是莫成信再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却是与周弦青与蔷薇迎面撞上,倒是让双方都吓了一跳,彼此敷衍的交谈了一两句,便要交错离开,莫成信却又看着蔷薇欲言又止,眼看蔷薇要跟着周弦青离开自己的视线,莫成信忍不住开口问;


    “蔷薇——原来你也来这里了。”


    蔷薇倒是态度自然多了,笑眯眯的和莫成信打招呼——虽然她对任何人都是笑容灿烂,这是做个好商人的必备素质;


    “多日未见,你是莫家的少主了?还真是恭喜啊。”


    “愧不敢当——”


    莫成信连忙摆手,又问她道;


    “你为何来这里?”


    蔷薇便眨巴着眼,奇怪问道;


    “我来找我少爷,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莫成信连忙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的笑道;


    “哦,看我的记性,倒是忘了这个,我还想,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不如同我一道走走,还想多多感谢你当初帮我的忙呢。”


    蔷薇便道;


    “这就没必要了吧,我也不是无偿帮你,只是和你做了交易而已,少爷刚刚已经说过了,和你没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啊。”


    莫成信:……


    莫成信一愣,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意外与失望,然而蔷薇却并没有注意,她讲完这句话,便飞快的离开了,莫成信顺着她的背影看去,却对上了莫挽真饶有兴趣的目光,当下心中一颤,他行了一道礼,便转过身匆匆离去。


    莫挽真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又看向走到了自己面前的周弦青,等到他走到了自己面前,才说;


    “师兄不是对莫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吗,怎么又不放心的追过来,难道是担心他算计我?”


    周弦青看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什么能让莫挽真注意的东西,于是只觉得莫名其妙,听见他的话,便说;


    “若真能算计到你,我真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莫挽真便笑道;


    “难道我不是一直都让师兄你刮目相看?”


    “你在做梦。”


    周弦青走到栏杆处,垂眸下望,竟然也能看清那论道会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俯首眺望,便感觉这在世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的众人,却是如蚂蚁一样拥挤且渺小了。


    周弦青又看向莫挽真,开口问;


    “莫大少爷的死,和你有关吗?”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曲曲绕绕的言语,对方是莫挽真,便更是有话直说了。


    只是显然这个问题太过于直白,饶是莫挽真也并没立刻回答,只是含着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一旁蔷薇敏锐的感觉到这不应当是她应该旁观听到的话题,看了看他们,开口小声的说;


    “少爷,刚才莫少主他好像有事情想和我说,我觉得我还是去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说完之后,不等莫挽真发表什么意见,蔷薇便转身溜走了。


    莫挽真只是看了她一眼背影,心中略过一点的盘算,又看向周弦青,很是有些无辜的说;


    “师兄你可是冤枉我,我不是一直都和师兄在一起吗?哪有时间去管莫家的事情?”


    周弦青便轻哼了一声,不假思索便道;


    “这样说,那你也该没时间管其他的事情,但是你现在不还是因为「助人为乐」,名满天下吗?”


    莫挽真手指放在栏杆上点了两三下,倒是心情颇好的说;


    “师兄,你果然是很在意我啊,不过,说这样的话,不会是想为此来怪罪我吧,我只知道师兄很是护短,怎么不知道,师兄你也关心起来素未谋面的人了。”


    周弦青道;


    “我并非关心他,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他是你的,兄长。”


    这句话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周弦青已经生出后悔,最后一个字讲出来的时候,他是十分后悔,一则,莫挽真眼中未必有这个兄长的存在,二则……他未真正了解莫挽真在莫家的事情,不该过多评判。


    但是他也真的不希望是莫挽真动手,他自己被太玄宗收养,对太玄宗示为亲生父母,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此刻推己及人,又不想莫挽真这样手刃亲缘……只是,这是否也是一种可笑而无解的想法呢。


    毕竟,莫挽真大概并不认为他需要什么亲缘,也不需要旁人来和他共情,干扰或评判他的言行。


    莫挽真果然不回应这个问题,周弦青有些担忧的抬头看向他,便见莫挽真嘴角挂着常见的笑意,


    第120章


    ? 有所求 ◇


    ◎那我不用比就已经输了◎


    那应当是感应到了周弦青的视线, 莫挽真也回望了过来,带着一点的疑惑说;


    “我不是只有一个师兄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兄长?”


    周弦青:……


    周弦青与他对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只面对着栏杆外的景色, 垂眸看向下面热火朝天的论道会, 轻声说道;


    “我也不会因为你说这样的话……而觉得荣幸。只是你若真心喊我一声师兄, 我也和你说一句话——只说这一次,人间界世道, 无论是怎样穷凶极恶的人,若弑杀父母兄弟,也必然人人唾弃,这其中或许有不杀不可的例外,但莫氏绝不会是这样的例外,我知晓你不在意人间界的看法, 但是——我在意。”


    莫挽真忍不住一笑, 说;


    “师兄承认在意我了?”


    周弦青抿了抿唇,欲盖弥彰的补充;


    “我在意的是流光宗的名声, 如今世人皆知你是流光宗的弟子,你的言行,自然代表流光宗的名声,所以,无论你听不听, 我总是要说。”


    莫挽真耸了耸肩,有些百无聊赖的说;


    “师兄啊, 你一定要口是心非到底么?不过, 我做师弟的, 怎么会让师兄你担心,放心好了,莫成仁不足以让我亲自动手。”


    见周弦青似乎仍由疑虑,莫挽真只好又接着说道;


    “莫氏对我而言,与其他世家并无区别,无论爱恨,都不足以让我去特别对待,我留有「莫」这个姓氏,回到莫家,只是因为我的母亲希望我如此,但是对莫氏而言——如果提起来我的母亲,应该是一个足以让其从名门沦为笑话的耻辱吧。”


    周弦青:……


    周弦青眉心一跳,有些意外的看向莫挽真,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来自己的生母。


    关于莫挽真的母亲,身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也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莫挽真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此刻突然提起来……难不成是要说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吗?


    周弦青心中一时几多复杂难言,又觉得没有必要,又觉得……能让他主动来谈,也真是难得,而且,听莫挽真的语气,显然这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


    周弦青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的时候,便见蔷薇扶着墙壁跑了上来,一看见他们,便喘着气大声喊道;


    “少爷!道君大人——你们快下去吧,清蒲门的人要挑战跟着你一道来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了!”


    清蒲门?!怎会突然有人来挑战花慕春,难道果真看出来了什么?


    周弦青心中纠葛蓦然全部消散,他在栏杆处俯身往下去看,他与莫挽真皆不在,那空位便显得尤为明显,更让他看的清楚,花慕春竟然真的从位置站了起来,在众人注视之中,往高台之上走去,那高台上站着一名抱着伞的少年人,清蒲门所在之地,多生湖泊,常年阴雨连绵,出行必然带伞,清蒲门弟子也是同样,他们的剑便藏在伞柄之中,其门派功法,也结合了伞与剑的特质。


    因此眼下那在高台之上的人,不是清蒲门之人,又是谁呢?


    周弦青心中急切,顾不得许多,便要立刻下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周弦青并不希望花慕春就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莫挽真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周弦青顿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他,急道;


    “你做什么?”


    莫挽真便道;


    “师兄想去制止,不若让玉凝光来,那才叫绝对的精彩,师兄觉得怎么样?”


    周弦青:……


    周弦青皱眉,显然不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莫挽真只好换一种方式说;


    “或者换一种师兄你能接受的说法,这原本就是他们青浦们的家事,师兄你何必参与进去,平白惹一身议论,难道这个时候,师兄又不怕为流光宗惹麻烦了?”


    周弦青定神看着他的神色,思索片刻,才说;


    “难道你知道玉凝光在什么地方,还是你能联系到他,让他立刻道这里?”


    莫挽真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不知,但是他应该会过来这里。”


    周弦青冷声道;


    “应该?”


    莫挽真改口说;


    “一定会来,好了吧,所以师兄,放宽心吧,与其插手其中,不如下去看看这位花慕春,身手究竟如何。”


    这又是废话了,周弦青道;


    “他已经灵台尽碎,如今不过是当初的一口灵台血吊着才能勉强正常行走,能看出来什么身手。”


    “未必啊。”


    莫挽真便笑出声,竟是率先往前走去,又颇为感慨的说;


    “一个能在论道会上出名的人,甚至差点成为清蒲门副掌门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出丑呢。”


    ……


    日薄西山,余晖万丈,而渐生寒风凉气。


    台上站着的是清蒲门近年来最为得意的弟子江照君,虽然并不十分明白自家前辈的意思,还是照做到了高台之上,朝着那带着面具的人行礼,而后说;


    “晚辈清蒲门江照君,不知可否请教这位前辈呢?”


    “你要请教我的修为吗?”


    花慕春声音温和,他看着眼前这清蒲门的后生晚辈,很是朝气蓬勃,颇有些欣慰;


    “那我不用比就已经输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此刻的的修为,并不如你。”


    江照君:……


    江照君突然感到一丝心虚,因为他其实并没有看出来,或者说,他第一眼下意识就以为这是一个世外高人,但是此刻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仔细去看,果真感觉不到他的身上有丝毫的灵气留存。


    可是:……


    江照君回过头去看自家的长辈,然而几位长辈包括掌门在内,全都是一脸严肃,他不过是后退一步,便见长辈眼中的不满,江照君只好又硬着头皮回头,纠结的看着眼前这蒙面之人。


    花慕春顺着他的视线朝着清蒲门弟子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容,心中竟生出无边无际的痛楚与难过来,见对方也要看过来,花慕春便移开了目光,心中痛苦却丝毫未减。


    他此刻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名为宿命因果的缠绕,他其实早知来这一趟,只怕有来无回,但是他还是来了,在鲛人族的王宫之中躲避静默许多年,他已经疲倦了那活着却和死了别无两样的日子。


    花慕春再次看向眼前的弟子,若有所思的讲;


    “如果我不上台,你是否就下不来台,还会被责难。”


    江照君连忙道;


    “抱歉,没有关系的,我,我去和师尊,掌门讲清楚便是了,您有不世高手的风范,莫说是我,就连我师尊掌门也看走眼啦。”


    第121章


    ? 只比剑 ◇


    ◎我应该真的见过你◎


    江照君并非是喜欢倚强凌弱的人, 或者说,他虽然也喜欢与人切磋查漏补缺,但是却也心底良善,但是对方若不想打架, 或者实力不济, 他也不会出手, 更何况他天赋过人, 备受关怀,自然也不怕不比了诸位前辈们会真的对他有什么惩罚, 不过是多念叨几句也就罢了。


    此刻找了一个借口,立刻就要转过身去向掌门回报情况,花慕春见他睁眼说瞎话,慌乱之中找借口,忍不住苦笑一声,这可真是一个心软善良, 又顾及旁人的弟子, 然而他怔怔的,却又生出惆怅与怜惜的情绪。


    惆怅为何, 怜惜又是为何……是为当初清蒲门并未这样的弟子,此刻却又看重这样的弟子么。


    花慕春闭了闭眼,徐徐站了起来,看着他说;


    “不必了,我虽然没有修为, 却也学过一些剑术,你我只比最基本的剑术吧, 只是我多年不练, 而且身骨不太好, 你莫使得力气太大,让我闪了腰。”


    江照君:……


    江照君脸色红了一下,连忙说;


    “我不会的!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只用剑招,咱们点到为止就好了。”


    花慕春不置可否,却是真的朝着高台走了过去,而在他的身后,周弦青已经赶到了台下,看着他的背影,便朝他喊道;


    “等等,你——我来替你,既然是切磋,且是在天下人眼前,总是要有切磋的意义,若只为论剑术如何,倒不如私下进行。”


    花慕春回过头去,便看到周弦青担忧的神色,于是朝他笑了一下,说道;


    “有些切磋的意义不在台上——既然是找我来,自然是只能我来应战,周道君,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说完之后,花慕春已经到了高台上,他看向太玄宗所在的方向,此界论道会在太玄宗办,自然一应要求要请东道主代为准备,众人并不只为何清蒲门的人要朝一个戴着面具,而且还是一个修为全无的人挑战,且看起来是不比不行,这让所有人都好奇,太玄宗的人也不例外。


    花慕春朝着太玄宗大师兄柏长明说道;


    “可否请送来一只木剑呢?”


    “稍等。”


    柏长明朝旁边的弟子招了招手,与弟子耳语了两句,那弟子便快步离开不过片刻,便捧着两只薄木剑跑了过来。


    柏长明将其中一只剑递给江照君,笑道;


    “既然不比修为,只论基本的剑术,公平起见,二位还是都用木剑吧。”


    “这是自然,还是柏道君想的周全。”


    江照君立刻便接过了剑,又转身朝着清蒲门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将自己的佩剑朝着自己门内好友扔了过去。


    而在将另外一只剑递给花慕春的时候,柏长明透过面具看着站在眼前的人,他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只有他二人可以听到,语气却极为笃定;


    “我想,我应该真的见过你,在很多年前。”


    花慕春眼眸微闪,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只木剑,才慢慢的抬眸看向柏长明,同样以只有他二人听到的声音说;


    “长明,你不说这句话会比较好,至少我现在心情会更平和一些。”


    既然喊出来他的名字,柏长明便真正确认眼前之人是谁了,压下心中无比巨大的意外与震惊之后,仍然面容十分淡定的说;


    “如果你输了,那么这句话就当没说过吧,我认识的那个人,从未见他输过。”


    说完之后,柏长明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花慕春握着手中的剑,静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真是——乱我心神啊。”


    江照君已经又回来,看向花慕春道;


    “前辈可准备好了?”


    花慕春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浑身的气态便发生了变化,尤其站在他面前的江照君,更是掩饰不住目光之中的惊讶。


    倘若刚才的花慕春不过是微风细雨,然而真正对招的时候,花慕春俨然是狂风骤雨了。


    他确实并没有修为可言,但是他的剑招却无比凌冽与狂放,便如狂风骤雨迎面袭来让江照君接连败退,甚是艰难,才勉强找到夺回主动进击的机会,而花慕春的剑招回防起来,便又若连绵不断的细雨纷纷,绵密无限,乱人眼眸。


    周弦青站在台下,原本是怀着担忧的心情,然而却也逐渐进入了冥想,在他的想象之中为两个人的剑招附上修为,而后再呈现脑海之中,那就是让他震惊无比的实力,于是忍不住感慨道;


    “真不愧是天下前三,甚至能争夺第一的清蒲门。”


    莫挽真听到他的感叹,便歪过头看着他,说;


    “厉害的是他,和清蒲门有什么关系,师兄你若上去对上这清蒲门的弟子,那岂不是也会有人说,哎呀,没想到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流光宗,竟然能吊打天下前三,甚至能争夺第一的清蒲门啊。”


    周弦青:……


    这听起来好像是夸奖的话……他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高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阴阳怪气!


    周弦青心中的激动一扫而尽,再次看台上的对招,不去想修为,自然也觉得平平,只是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单用剑招,也无全然的把握讲可战胜花慕春,于是周弦青又忍不住道;


    “如果是你,对上花慕春,又如何?”


    “这需要猜吗?”


    莫挽真完全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假设的地方;


    “我可不需要和人一起并称才能出名,不过师兄你要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和师兄齐名流光宗并蒂之秀啊。”


    周弦青: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周弦青不再说话,只一心看着眼前二人的对招,只是看着又忍不住叹息,大概是因为看出来花慕春的剑已经出现了疲态,必输无疑了。


    并非输在实力不济,而是精神疲乏,有心无力。


    而显然看出来花慕春剑招的并非只有原本就知道他师出何处的周玄青,莫挽真,与清蒲门打过交道的人,全都看出端倪,彼此之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蒙面之人的身份,只有清蒲门的人神色各异,只是都不好看便是了,甚至有人带着羡慕与激动的口吻来问这蒙面之人是清蒲门哪位高手的时候,得到的更是愤恨的神色。


    眼前的比试断在江照君的剑放在花慕春的脖颈之上,那剑颤抖着,只需要轻轻一碰,便会掉落。


    似乎赢了,却全无赢剑的喜悦,江照君盯着眼前的人,急迫的开口问;


    “你到底是谁!”


    第122章


    ? 故人来 ◇


    ◎被利用了◎


    花慕春却没回答江照君的问题, 而是伸手拂去了他的剑,语气之中带着遗憾,又有些微的责备;


    “天下名门,除了太玄, 太清二宗, 接下来便是清蒲门了, 你能站在这里, 也该是青浦门里优异的弟子,为何还能出现剑不稳这样的错误?难道清蒲门, 已经破败至此了吗?”


    眼前之人分明是从未见过的人,但是被他这样呵斥,江照君竟然不由自主的低头认错,生出愧对师门的愧疚。


    剑不稳是因为心不稳,心不稳是因为……


    江照君收剑,语气有些急切的再次询问;


    “您是青浦门的前辈吗?可否知晓前辈的姓名?”


    花慕春别开眼去, 淡声说道;


    “我的姓名, 叫做花慕春。”


    花慕春……江照君沉思想了一会儿,却并未从记忆中想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人物。


    而在他的身后, 清蒲门却已经有人站了起来,那是认出来花慕春的身份,朝着他呵斥道;


    “果然是你!你这清蒲门犯下滔天大祸,忘恩负义的叛徒,潜逃数年以为你早已经畏自尽, 竟然还敢若无其事的抛头露面,还不束手就擒吗!”


    “丘长老, 我的名字, 您老人家是忘记了, 还是说不出口?”


    花慕春看向说话之人,苍凉一笑,说道;


    “我以为在你们心中,一个死在历史中承担一切罪责的石梦春,会比一个仍然活着的石梦春更合心思,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当我死去,却又非要让我以那个身份,出现世人面前呢?”


    石梦春!


    那不是数年前于清蒲门前掌门寿宴上下毒的魔种?!不是早死在逃亡路上了吗?!


    这个名字提起来便引起一阵哗然,他们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神躯羸弱的男人,实在无法将他和传说中一己之力杀穿清蒲门逃出生天的魔种相提并论。


    但是,当花慕春伸出手解下面具的时候,那徐徐露出的面容,无一不让所有人都确认,这真的是十年前误入歧途的清蒲门双骄——或许,应该说,恢复本性的魔种。


    周弦青看着他这样轻易的暴露身份,拿下面具露出面容,不由得呼吸一窒,下意识超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下——他并不知道,自己走出去这一步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事先制定的计划,不过是来论道会走个过场,便去忘禅寺,甚至为了不暴露魔气,特意为花慕春调制了药水,来让他「毁容」,这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纵然清蒲门看出端倪要试探他,周弦青同样自信可以周旋过去,然而花慕春却拒绝,还自作主张,如此轻易便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又是做什么呢。


    周弦青盯着花慕春,手中「柳痕」已然化形而出,他轻叹道;


    “花慕春,我真怀疑,他是故意要来这里的。”


    莫挽真看着他手中利刃,有些探寻的问;


    “被利用了,师兄,你是在为此而生气吗?”


    周弦青神色暗淡,说;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活着不好,非要求死?”


    很显然,花慕春这一番举止,和自杀无疑。


    莫挽真眨了眨眼,缓缓说;


    “或许不是求死,只是想赌一个想象中美好的可能,不过看来,是他赌输了,现实并不美好。”


    清蒲门无人对再次看到「石梦春」有任何重逢的喜悦,与其他人同样,看向花慕春的神色带着惊恐与畏惧,敌视,以及更多的,属于清蒲门的愤怒与仇恨,乃至于已经有人拔剑,朝着花慕春说道;


    “你既然敢出来,难道还奢望放过你,让你苟活吗?今日天下豪杰共同见证,在此论道会上,清蒲门便要清理门户,便要诛杀你这忘恩负义,狠毒冷血的魔种!”


    说着便要蓄积灵气朝着花慕春袭击而来,周弦青握紧手中的剑只,同样做好出招的准备——花慕春可能是真的求死,但是他却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花慕春死在这里。


    而恰在此刻,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所谓论道会,以前不论清蒲门毒杀案的真正根源,现在也不论巫山派灭门隐大侠全门之恶,论道会全无公道可论,我看,这论道会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不如也同样就此终结,也不为过啊。”


    那声音带着鄙薄的笑意,虽然声音动听,听在耳中却叫人觉得讽刺。


    莫挽真侧目与周弦青对视了一眼,不必抬头确认,便低声道;


    “来了。”


    周弦青却是朝着那声音来处看了一眼,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与莫挽真讲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来者不善。”


    莫挽真便道;


    “来寻仇嘛,难道还要怀着热烈友爱的心情吗?”


    “寻仇?”


    周弦青眉心一跳,听他看向莫挽真问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


    莫挽真随口说道;


    “我只是曾经去过清蒲门一趟,知道许多年前清蒲门的毒杀案一定有蹊跷而已,可惜并未有清蒲门的人来找我去了解当年的真相啊。”


    周弦青怀疑的看着他;


    “没人找你,你就不会满足你的好奇心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自制。”


    莫挽真很是意外的说;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有自制之心吗?”


    周弦青呵呵说道;


    “你确定不是一直以来很有自由之心?”


    自制这两个字,也只有第一个字和你有关系吧。


    “师兄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莫挽真难得的竟然没继续争论下去,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讲;


    “当然,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对清蒲门不感兴趣,当时并未深究,不过今天,看来倒是可以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


    莫挽真话音落下的时候,玉凝光已经掠空尔来,落在高台之上。


    当看清楚他的相貌的时候,满场的人全都发出震惊的声音,甚至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朝着那到来的人不可思议的喊道;


    “你是——石琢玉吗?!”


    “石琢玉!数年前那毒杀案不是说他同样被毒死了吗?竟然还活着——”


    “啊呸!说什么晦气话!从来都没死好么,只是说没见他的尸体,失踪了而已!”


    “失踪许多年了无音讯,那和……”


    质疑的声音被人怒目而视下消去了声音,不敢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到来的人盛冠华服,和清蒲门一向清曼的形象全然不同,他手持如镜如扇的法器,对众人的询问不置可否充耳不闻,只是微微侧身,含笑又说出一番让人更震惊的话;


    “在下云生结海楼玉凝光,诸位,许久未见了。”


    第123章


    ? 梦尽破 ◇


    ◎原来你是魔种◎


    云生结海楼!他们没听错吧!


    那已经不是能用震惊所能表达内心震撼情绪的程度了, 年年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云生结海,广纳天下宝物的云生结海楼,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它那神秘的主人是海上仙宫的人或者干脆就是神明化身,却怎么也想不到云生结海楼永不露面的楼主, 竟然会是失踪多年的石琢玉。


    然而这也是事实, 原因是在众人的身后不远处, 云生结海楼散发无穷光辉, 呈现在众人面前了。


    于是又有人接二连三的询问道;


    “你不是前任清蒲门门主的儿子,与石梦春并称青浦双骄的石琢玉, 怎么会变成云生结海楼的楼主!”


    “这许多年,你去哪里了?”


    “你出现在这里,可是因为石梦春也出来了?”


    }……


    人声嘈杂,问题繁多,然而玉凝光却同样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反倒是转身看向周弦青与莫挽真所在的方向, 朝着他们说道;


    “你们将春带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一应债务一笔勾销, 此后再无任何的关系。”


    周弦青却并没有多少债消的轻松,他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要将他带走吗,还是要杀他?”


    玉凝光长眉一挑,若有所思的讲;


    “周道君也喜欢八卦么,不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额外的价钱。”


    周弦青:……


    这句话也未免太过于破坏气氛了。


    “八卦是人之常情,师兄你不必觉得愧疚, 况且, 说不定他还要求你呢, 毕竟——”


    莫挽真开口说话,轻轻笑道;


    “想要帮你们从这里离开,也是额外的价钱哦。”


    前一句话是对周弦青讲,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对玉凝光说的。


    玉凝光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莫挽真,后者坦然以对,玉凝光的目光从他身上略过,转过身去,看到的是无数人惊恐与戒备的神色。


    那并非是对他,而是对花慕春。


    魔种就是魔种,就算眼前的人看起来是人族,说自己修为全无,也被江照君验证他确实并非藏拙,但,人族对魔族的畏惧,厌恶,乃至愤恨是流传血脉之中的东西,只要提起来这个词语,便下意识的生出对抗的心。


    玉凝光迟钝了一下,才慢慢的朝着花慕春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说道;


    “还以为这么多年躲着不见我,让我找不到你,是学了什么高深的本事,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用了最蠢笨的方法,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到了此刻,仍要自欺欺人,不回头看我,是你不愿相认,还是不想相认,你心中想的是愧疚,是自责,还是还是痛苦呢……”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记忆里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花慕春却全然没有旧日好友重逢的欢喜,而是感到无比心虚与痛苦,那痛苦随着那声音的不断响起,蔓延四肢百骸,让他痛的弯下腰去,手中木剑撑在地板之上,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眼前一片光辉闪烁,化作一片片碎裂的血迹和混乱的寿宴,脑海耳边,全是回忆之中的凄厉惨叫。


    那是义父,也是他师尊的寿宴。


    “原来你是魔种——那滥杀无辜随意夺舍的魔族,人间界人人得而诛之,清蒲门若有灾祸,全因你而起!”


    “我是人——我是不会随意杀人的,清蒲门怎么可能会有灾祸?”


    “人——哈哈!石梦春!你睁眼看看——你杀死了多少清蒲门的弟子,还敢称自己是人族吗,还敢说清蒲门这一场近乎灭门的惨案不是因你而起?!”


    我什么时候杀人,清蒲门有什么灾祸——


    石梦春的脑袋浑浑噩噩,看不清任何的景色,只有轮换的光影,与迷蒙之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便见破天盖地的血河,眼前是瞪大眼睛,冒着怒火与愤恨,仿佛看着怪物一样的石琢玉。


    石梦春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有些磕巴的说;


    “琢,琢玉,你怎么了,怎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问我——”


    石琢玉双目通红——那是被怒火燃烧;


    “你疯了,你疯了——你怎能对我爹娘动手,石梦春!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是魔种啊!!”


    铺天盖地的怒火,毫无保留的杀招,来自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来自曾经说笑亲近的同门弟子,石梦春下意识的提剑,却被又被吓了一跳。


    他的剑上,淅淅沥沥,是流不尽的鲜血。


    垂眸望去,本该是欢声笑语的寿宴,本该是为庆贺石琢玉继承掌门位的寿宴,此刻却惨淡一片,满目是倒地不起的人,躺在血泊之中。


    还有更多的人,如石琢玉一般,朝着石梦春举起了诛杀之剑。


    他杀人了?他真的杀了师尊师娘,还有无数的弟子,魔就是魔,魔心觉醒的时候……人间界人人得而诛之。


    石梦春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只能夺路狂奔,他穿梭无数的草木山川,直到精疲力尽,飞奔到了悬崖之上,才气力耗尽,跪倒在了地上。


    孤高山巅,明月高悬,寒风呼啸,乌雀哀鸣。


    他的身后只跟过来一个人。


    石梦春艰难回头,便见石琢玉垂首提着剑朝他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剑划着地面,却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他的头越抬越高,因为石琢玉越走越近,直到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之中盛着泪光,他的神色闪烁,喃喃道;


    “我该把你怎么办才好?放走你,我如何对得起爹娘,杀了你,杀了你……我亦心痛如绞……”


    石梦春连忙道;


    “我不是魔。”


    然而石琢玉的目光却更加的苍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你看过你现在的样子吗?”


    我现在的样子……


    石梦春左右晃了晃脑袋,然后,他便从石琢玉手中的剑身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须发尽红,便是双目也是血红一片,那是魔族的特质。


    石梦春「啊——」了一声仰头朝后跌倒,手下一阵石头滚动,沿着山崖滚落下去。


    他连忙停止了动作,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去看那剑,只扭过头看着石琢玉道;


    “那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们一起长大,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么……”


    石琢玉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凄凉,他忽然道;


    “你跳崖吧。”


    “什么?!”


    石梦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琢玉原本飘忽的声音,却坚定了起来;


    “你跳了崖,我就说没追到你,你畏罪跳崖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124章


    ? 毒杀案 ◇


    ◎你报仇的对象就在眼前◎


    石梦春脑子混沌一片, 听到石琢玉无情的言语,只挺起胸膛朝着石琢玉拼命摇头否认道;


    “我没杀人,我——啊!”


    噌——


    石梦春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一道飞来剑光打断了他的狡辩, 那支剑贴着他的脸颊落在地面上, 割断了他耳侧一缕发丝。


    石梦春心跳一停, 他侧目看着那贴着自己脸颊的剑, 无比冰凉,竟像是顺着肌肤, 凉侧四肢百骸,让他动也无法动。


    那是石琢玉的剑。


    石梦春听到石琢玉一步步走过来的声音,听到他拔剑的声音,听到他说;


    “这一剑,断的是你我之间的情谊,我给你三天逃命的时间, 等到下次见你, 手中之剑,断的便是你的性命了。”


    石梦春:……


    下次见我, 下次……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


    石梦春神色恍惚的抬头,看到的是石琢玉头也不回,逐渐消失的背影。


    良久之后,石梦春才踉跄的站了起来,他没有跳崖,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脑子里混沌一片, 再次清醒的时候是感觉到石琢玉的气息。


    他站在海边,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感受到石琢玉越来越近的气息,仿佛看到他冰凉仇恨的双眼,石梦春在心中问;


    有见面的必要吗;


    要怎么见面呢,以人,还是以魔——


    可是,他不是魔啊,他也不愿意做魔啊!


    更不愿意……死在石琢玉的手中……


    若一身修为只因魔心起,若杀亲友是因魔性发——那,石梦春隔着温热的皮肉骨骼伸手抚摸自己灵台,感受灵气的流动,他想——


    那,他便不要了。


    也不要再见了。


    ……


    昏暗天地,暮色四合,狂风大作,呼啸而过。


    花慕春心跳如鼓,头痛欲裂,乃至于咬断了舌尖,才让他从那痛苦的回忆之中抽离,却仍感觉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脉。


    心中明知必然会见面,或者讲已经在心中将这种重逢的场景演练过千百次,为何真正到了见面的这一刻,却迈不开转身的脚步。


    他微微张口,呼吸声越发沉重,耳边声音嘈杂,他什么话都听不清,却只听到有人在让琢玉报仇。


    他屏住呼吸,又期待又害怕听到石琢玉的回答。


    玉凝光仍然看着花慕春,接话道;


    “当然要报仇,不过,报仇也要找清楚对象,不是吗?”


    对方道;


    “你报仇的对象就在眼前!”


    “是吗?我却觉得,不仅仅是如此啊。”


    玉凝光这才看了对方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在高台之上缓缓走着,慢慢的说道;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每一时,每一刻,甚至每一个人衣衫发钗晃动的微末,言语气息的变动,我都想的清清楚楚,起初的时候,无论我想多少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梦春会突然魔性大发,血溅寿宴。”


    有人立刻嗤笑道;


    “你要问魔杀人需要什么动机,简直可笑!”


    玉凝光「哦」了一声,没所谓的讲;


    “或许是吧,那么说另外一个问题吧,梦春魔性大发血溅寿宴,但是毒又是谁所下?以梦春的实力,就算是他入魔,也会当场被按下,然而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在场被杀的其他长辈,却无力反抗,因为他们中毒了,所以我要问,为何中毒。”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在一片的沉默之中,有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也许魔气对于人族而已,本身就是一种毒药呢。”


    “你乱讲什么?!”


    周弦青本是全心去听玉凝光的发言,甚至认真思索究竟为何,冷不丁却突然听到莫挽真开口说话,而且讲的是这种全无逻辑可言的荒谬之言,一时吓得不清,下意识便去扯了他的衣袖,飞快的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与旁人的反应,才皱眉低声说道;


    “这不是让你开玩笑乱讲话的场合。”


    莫挽真无辜的看着他,见周玄青神色严肃,并不和他配合斗嘴,或许真的意思到自己讲的话不太妥帖,于是只好说;


    “我只是猜一个可能而已,既然师兄你都觉得荒谬——诸位清蒲门的长老,做出这种表情,不会想的和我一样吧,”


    周弦青:……


    周弦青抬头看去,果然便见清蒲门众人脸色皆是铁青一片——被这样当众质问,想来心情也不会太好。


    玉凝光却只是看了一眼莫挽真,并未有任何责怪,反倒是顺着他的话说;


    “不错,梦春是魔种不可否认,然而我却并不觉得天生魔种便会真的滥杀无辜,就算其他魔种是,梦春也不会是,但是他却这样做了,必然是因为有人引诱了他,而且,毒杀案之所以是毒杀案,是因为有人下毒——诸位,诚如莫挽真所言,魔杀人,能算毒杀吗?”


    ……这自然不是。


    然而玉凝光的话音未落,便立刻有人怒声呵斥道;


    “琢玉,你是在为石梦春开脱罪名吗?!他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玉凝光道;


    “梦春的命自然会有我亲自解决,我当然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是要论天下事的论道会么,那么今日在论道会见面,便是要论一论这九年之前的清蒲门毒杀案,究竟是谁出手下毒!”


    “你想怎么论?六年前发生在清蒲门的事情,九年后你想在这里怎么论?还是说你想找谁的麻烦?可知空口无凭,尤其是——”


    对方还未讲完话,玉凝光便打断了。


    “如果说,我有证据呢?比如说,九年前本也该被毒死的人里,本来也该有我的一份呢?诸位前辈,为何不问问,梦春失踪或许是因为他畏罪潜逃,但是为何我这么多年,也迟迟不露面呢。”


    为何……难不成是,去解毒吗?!


    这猜测同时在无数人心中响起,就连花慕春也蓦然握紧了拳头,牙齿紧咬,想要回头,却又迟疑。


    又听见耳侧一阵阵吸气之声,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擂鼓,甚至怀疑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是自己不该听的,但是却又不舍得离场,于是只心情激动,又压着担忧继续围观。


    只见玉凝光平摊手中的镜扇,上面浮现无数黄绿色的光点,在众人注视之下,逐渐幻化成一株生机勃勃的花草,那花草细长纤弱,茎叶波光粼粼,若虫须蛇鳞,却又有一种怪异的佛性。


    “这是——”


    所有人都引颈相望,彼此议论纷纷,这草药长相奇怪,见过的人不多,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见过它的人,一眼难忘。


    第125章


    ? 蛇毒草 ◇


    ◎石琢玉,你真是疯了◎


    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便有人认出来那花草是何物,大声的说道;


    “这难道是——释恨菩提花,长于佛门之地,传说灵蛇化形, 可激魔心, 可化魔气, 但是对人族而言, 却也是剧毒之花!”


    “释恨菩提花?你确定?那可是佛门验魔禁地才生长的花草,莫说本就不准人接近, 就算接近了,其枝叶有毒,也绝不可能摘得下来!”


    玉凝光挥扇,那释恨菩提花便离开扇面,朝着清蒲门的方向飞去,玉凝光又接着刚才之人的话说道;


    “若要采摘下它, 取出它的枝叶, 唯有一个办法,便是养蛇, 以蛇吃花,而后杀蛇取胆,胆汁做毒,你们说是吗?易掌门,丘长老?”


    此言一出, 是满场震惊,议论纷纷, 清蒲门之人显然措手不及, 其门主与长老原本怒气冲冲, 此刻却坐立不安,外人或许不知,清蒲门却还有一些老人人记得,许多年前,丘长老曾经救过一条小蛇,此后便教养身边,却又在某一天消失不见了,那时说的话是蛇本无情,自然来去随意,也并无人怀疑,毕竟蛇么,也不是能养的熟的东西。


    蛇丢失的时间远远早于毒杀案,更不可能有人将二者联系起来。


    当然更不可能想到的是,已经入了蛇腹化成胆汁的东西,竟然还能复原出来。


    固然可以质疑这一切都是他自我想象无稽之谈,但是丘长老面色发白,瞳孔扩散,显然他并不傻,能有法门复原出来释恨菩提花,石琢玉只怕是早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不,应该是眼前成为云生结海楼楼主的玉凝光,早已经今非昔比,他改名换姓,绝不可能是因为心血来潮,更何况他已经完全变了路数的修为招式,在他从未亮明身份之前,来去莫测的云生结海楼,许多人都猜测那是属于神明的东西。


    若果真,若果真与神界之神明有所牵扯,那,不过是复原区区一株释恨菩提花,简直易如反掌。


    玉凝光未曾解释什么,丘长老却已经将一切全都联系想象出来。


    除却清蒲门是全然的死寂,其他各处议论之声却是人声鼎沸,清蒲门如今最具盛名的长老却与前任掌门之死有所牵扯,这如何不让人震惊的无以复加,只是碍于清蒲门的名声,并未有人敢朝着清蒲门提出质问来。


    而在这氛围之中,丘长老却是忽然怪笑两声,朝着玉凝光说道;


    “石琢玉,你真是疯了,躲了这么久不露面,竟是连报仇不敢,而今你为了一个魔种,连父母之仇都能忘却,甚至为了他,来污蔑吾等,我看你也无药可救,老夫和你这种人,无话可说!”


    说完之后,丘长老便转过身,拂袖而去,好似果真怒气冲冲,瞬间便消失不见。


    “想逃?”


    玉凝光神色一冷,便踏步飞身追了过去,而在他前脚离开的同时,无数人对清蒲门的质疑之声便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只是这质疑之声还未得到回答,清蒲门的人便全然不见,只剩空荡荡一片座位。


    而且,就连本是站在高台之上的石梦春,也消失不见了。


    众人正一头雾水,不知所谓的时候,便听见一声轻咳,循着声音看了过去,便见太玄宗大师兄柏长明站了起来,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仍带着微笑,十分淡定坦然的说道;


    “毒杀案固然骇人听闻,说来却也是清蒲门内部之事,且是多年前的旧事,如今来看其中或许牵涉众多,因起复杂,不若等他们本门理清前因后果之后,再来通告诸位,未为不可。”


    ……既然这样说,那想来必然是柏长明出手了。


    诸门派固然对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十分的接受,但是却也没人敢站出来质疑或反对,发言之人乃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大师兄,更何况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清蒲门全数转移,这样的实力,只会让人望尘莫及,却不敢提出任何的质疑。


    柏长明虽然笑容友善,但是那友善之中也带着身居高位的疏远,而且他有意与无声之中也是在用自身的实力来做威压,来强行中断了这场或许要毁了清蒲门的事情。


    与台下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之中,莫挽真倒是饶有兴趣的说;


    “本以为一流名门最先破败衰落的会是粉饰门面的巫山派,没想到会是清蒲门啊。”


    周弦青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看了一眼巫山派的方向,没了上一世隐于林夜闯巫山派一事,这一世巫山派的人倒是没上一世那么灰头土脸了,甚至其掌门还能淡定自若的和其他人来探讨关于清蒲门这场多年前的毒杀案的事情来。


    或许是感受到有人的注视,巫山派掌门看了过来,周弦青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说;


    “清蒲门根深蒂固,还不到说衰败的时候。”


    莫挽真挑了挑眉,看着周弦青,问道;


    “师兄,你应该从没关注过清蒲门那场毒杀案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吧。”


    周弦青:……


    他只是听说过现场很是惨烈,若说关注……


    “清蒲门距流光宗不算近,且无瓜葛,我没理由关注。”


    “师兄毕竟一心只在流光宗上,不知道也理所当然。”


    莫挽真倒是十分贴心的解释;


    “名门世家,无论大小,总是有不同的派系——如流光宗这般齐心的是另类,清蒲门自然同样派系不同,而六年前的毒杀案,与前任掌门同一派系,支持石琢玉子承父业,接任掌门的人——至少这些人里所有的高层,全都死在那场毒杀案中,可以说,那毒杀案之后,清蒲门高层几乎全部换血——如今做掌门的人呢,甚至当年从未是掌门人选;而无论如何,这毒杀案让清蒲门已经气血大伤了一次,迄今年轻一辈能拿出来的只有刚才的那位江照君,今日玉凝光这样一来,是让清蒲门还未恢复昔日容光就要再受一次摧折,就算有再厚的根基,也不可能坚不可摧了。”


    周弦青:……


    竟然到了这样惨烈的地步么,周弦青心中不由得震惊非常,一时心中思绪颇为繁杂,若按莫挽真这样的说法,那这场许多年前的毒杀案或许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是由于石梦春魔心大发,所以滥杀无辜那样简单了。


    周弦青沉默的同时,莫挽真又悠悠道;


    “一流名门世家暗潮不稳,一流之下仍是一派浑噩,尚未察觉,师兄,我好像说过,你真想壮大流光宗,正当其时,该做准备了。”


    第126章


    ? 杀仇人 ◇


    ◎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周弦青心中一静, 不得不承认一瞬间他确实蠢蠢欲动,然而立刻又平静心绪,缓慢的说道;


    “我所想的,只是流光宗安稳度日, 你有什么想法, 也不必说出来给我听。”


    周弦青并非怀疑莫挽真的实力, 或者讲他明白莫挽真肯定可以做到, 只是他也同样明白,莫挽真让流光宗跻身一流名门的方法, 那也必然是充满惊险的过程,周弦青不愿如此。


    他自己或许可走惊险之路,流光宗却绝不可能剑走偏锋。


    这答案本来也在莫挽真的预料之中,所以听到回答之后他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所谓的讲;


    “既然师兄不想听我说话,那去听听别人的墙角吧。”


    周弦青:……


    听墙角……这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周弦青有些难以言喻的看向莫挽真;


    “你什么时候, 有这种爱好……”


    “只是好奇心而已, 师兄难道没有吗。”


    莫挽真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甚至还十分雀跃的碰了碰周弦青的肩膀, 带着诱惑的口吻与他低声说道;


    “师兄不要告诉我,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清蒲门他们之间的纠葛?”


    周弦青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其他人脸上略过,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都还在想关于清蒲门的事情, 柏长明虽然可以强行转移清蒲门,但是却也没法控制所有人的思维不去关注这件事情。


    周弦青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倒也没莫挽真这么直白, 慢吞吞的说;


    “莫说玉凝光与那位丘长老去向不定, 太玄宗大师兄亲自动手转移阵地,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莫挽真不甚在意的说;


    “区区转移的阵法而已,有什么难以追踪的呢。”


    说完了这句话,莫挽真扯了扯周弦青的手腕,便牵着他低着头避开人群的注意,一道溜了出去,到了寂静无人的地方,那是一片萧索竹林,幽深寂静,暮色之下,更添凄清,寒风拂过,便是一阵竹叶萧瑟。


    这个地方……周弦青眼神流转,有些不太自然的想起前世那莽撞的举止,明知莫挽真是游戏人间的存在,自己还一腔热血主动去找他说和,真是不堪回想了。


    周弦青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曾经,而后环视一圈,最后看向莫挽真,说道;


    “你不会说,这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吧?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在吗”


    莫挽真却是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师兄,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么,我此刻若出手追踪,必然要暴露魔气,你这么希望我暴露人前,为今日的论道会再填一笔精彩的谈资吗?”


    周弦青:……


    周弦青视线不可遏制的低头看着莫挽真垂在身侧的衣袖,只露出一点折扇的边际。


    周弦青低声道;


    “既然不想暴露,那又何必非要显露。”


    莫挽真道;


    “师兄想看,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周弦青:……


    周弦青冷哼一声,淡淡的说;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会感动。”


    莫挽真便「啧」了一声,说道;


    “师兄何必说出来呢,非要让我伤心。”


    周弦青看了他一眼,再不言语,转身就要离开,然而不过一个转身,却见到的不是郁郁葱葱的竹林,而是一片虚幻光影,头顶悬挂皎洁明月,将此方世界照耀的颇为绚烂。


    周弦青一时愣住,身侧传来莫挽真的声音;


    “这是月下飞天镜的灵域。清蒲门的这位丘长老破不了灵域,不可能走的出去,不过月下飞天镜乃是神仙之物,想要逃脱,也绝无可能就是了。”


    周弦青缓缓的眨了眨眼,神色渐有些严肃了。


    灵域,那是修为高深之人才能展现出来的境界,灵域范围之内,任何灵气无所遁形,与各门派的镇派阵法倒是异曲同工的作用,而灵域又若幻境,其中万事万物全由主人摆设,置身其中,太容易迷失自我。


    只是人间界灵气式微多年,能开灵域的人,少之又少,而这位丘长老,显然不是这少数人之一。


    在周弦青的眼前,月光之下,玉凝光缓步而行,丘长老却仓皇逃窜,朝着一个方向没跑多久,便立刻怪叫一声,又或者浑身颤抖,而后便立刻换了一个方向,言行太过夸张,看起来颇为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丘长老竟然直直的朝着那不动的剑锋撞了过去。


    血液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衫,或许是剧烈的疼痛终于让这位丘长老清醒了过来,看清眼前之人是谁之后,立刻就像忍着疼痛转身再跑,却被玉凝光一把拽住了衣襟。


    “跑什么?长老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难道未曾想过会有我这条漏网之鱼吗?”


    丘长老只是瞪着眼睛,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你——你——”


    “我没死,出乎你的意料么?”


    玉凝光的剑毫无任何犹豫的刺穿了他的灵台,而后抽了出来,带起一阵纷飞的血雾,手下一松,丘长老便直直的垂落下去,砰的一声,惊起一阵的尘埃纷飞。


    “那么今日你死在我的手中,前往冥界投胎的路上,也莫要为此感觉到意外了。”


    玉凝光并没看他的尸体,而是回过头来,在他转身的时候,那灵域一点点的退却,便见竹林萧索,众人林立。


    玉凝光看着站在一旁的清蒲门众人,却并不见花慕春的身影,心中有些落寞,并未表现在脸面之上,他的视线落在最前面的人身上,轻佻了看了他一眼,道;


    “哦,清蒲门现在的掌门是你?”


    虽然已经是掌门,然而昔日修为低人一等,此刻再次见面,心中便先落了一步,听到玉凝光的声音,那清蒲门的门主才清了清嗓子,甚是严肃的责问;


    “石琢玉!纵然当年毒杀案却有蹊跷,与丘长老有关,也该查明真相之后,再论罪责生死,你今日却不该——”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出现仅仅只是为了让策划毒杀案的人伏法而已,不是为了和你们周旋浪费时间的,你想要问我证据,真相,我却没这个兴趣告诉你,以及——”


    玉凝光打断了他的话,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视的笑道;


    “你叫我的名字,用这种质问的口气,是怀着什么心情呢?我以为你开口说话,是要告诉我,你心中愧疚,要自请退位啊。”


    ……


    清蒲门门主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之间,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凝光,道;


    “你难道异想天开,是要在今□□我退位?”


    第127章


    ? 玉碎时 ◇


    ◎是那一丝灵台血……◎


    “异想天开?真是一个有趣的词语。”


    玉凝光嗤笑一声, 不以为意的说道;


    “蓝田,你这门主的位置本就来路不正,我就是逼你退位,又当如何?当初你没见我的尸体, 就早该想到有这样一天的不是吗?我记得没错的话, 这门主位置本来该是我的吧。”


    对方惊讶一声, 是真没想到玉凝光竟然提出来这种陈年旧事, 当年石琢玉与石梦春风头无两,人人都以为下一任门主必然是他们中的一个, 绝无可能落在别人手中,只是后来出了毒杀案——能有实力接下门主位置的人尽数死在其中,只剩下他一个,彼时清蒲门风雨飘摇,也无人质疑太多,便匆匆推他上位。


    门主左右看了看身后弟子们的神色, 自然周围拥护他的人神色坚定, 示意他不可退却,而其余的弟子们却神色不定了, 莫说那场毒杀案之后仍活着的人十分了解石琢玉的能力,再来新的弟子因为没亲眼见过,对他的能力,只有更高的想象。


    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门主看向玉凝光, 有些急迫的质疑;


    “我退位,难道你来?那场毒杀案为清蒲门造成多大的动荡, 难道你不知道么, 若非我呕心沥血, 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平静!你却是隐藏近十年光景,对清蒲门不管不顾,一出现便要整个清蒲门,真当清蒲门是你石家的附属,要将名门做世家?!我今日纵然拼命,也绝无可能允许让清蒲门成为你石家世袭的产物!”


    此话一出,又让人本就茫然的心更加的波动了,世家名门固然仍由表面上的和谐,然而彼此之间却也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除却本就传于神明的玄女谷,绝无混淆的可能。


    若念这一点,倒是绝不可能让位了,当年也是同样的原因,很多人反对继任门主从石琢玉与石梦春中挑选,又因为他二人实在优秀的出众,找其他的人继承也无法服众,所以为此有很长时间的拉扯。


    “我几时说了我要成为清蒲门的门主?”


    玉凝光摇了摇手中的镜扇,倒是十分悠闲的踱步,一边又说;


    “或许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就是丘长老与诸位下毒的理由吗?不过是想要夺权而已,这种话说出去给旁人听也就罢了,说给我听,总不会是希望我理解你有什么苦衷吧。”


    门主深吸一口气,磨了磨牙,才说;


    “所以,你究竟想做什么?”


    玉凝光道;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猜出来了,你——退位,退位之后想传给谁都可以,至于当年参与毒杀案的所有弟子,真凶已经伏诛,其余人我若叫你们也付出代价,清蒲门怕是要在今日灭门,所以,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只需要写一封悔过信给我便是了,等你们百年之后,我再公布出来,倘若不写,三天之后,我会亲自取你的命。”


    ……死后名裂,是什么比较好的选择么;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已经明白,石琢玉今天出现在论道会,就是为了让清蒲门再遭受一次挫折,若非柏长明及时来转移,这动荡的岂止是清蒲门呢。


    他除却那只草,再无其他任何的证据显示他知晓当年的真相,然而无论是谁,却也对他说的话信任不疑。


    在片刻的僵持之后,清蒲门现任门主做了决定;


    “你的要求太过于苛责,且你并未有任何的证据,但是——三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但是关于石梦春——”


    玉凝光道;


    “我说了,他的命是属于我的,和你无关,不必再问了,或者清蒲门非要一个答案,那么——”


    “便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就是了。”


    一道清淡的声音插话进来,叫所有人全都看了过去,便见花慕春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他这句话是对清蒲门所有人说的,然而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玉凝光的眼中也只有一个人。


    直到花慕春走到了他的面前,玉凝光张了张嘴,却没真的开口,倒是花慕春坦然的开口询问;


    “你既然早已经了然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不早一日出现,来告知世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凝光注视着他,说道;


    “不找到你,我怎么能让你亲眼所见,为你沉冤?”


    ……沉冤?


    花慕春凄惨一笑,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人,视线从他的额头一寸寸掠下落在他的唇上,花慕春轻声道;


    “辛苦你。”


    玉凝光看着他,皱了皱眉,说;


    “你对我,难道只有这三个字可以吗”


    花慕春:……


    在一阵的沉默之后,花慕春声音才有些颤抖的说;


    “我怯见你,又想见你,真见了你,再不见你。”


    玉凝光心中生出疑虑与不安,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急切的说;


    “为何再不见我?”


    “因为心愿已了,当赴死去了。”


    “你乱讲什么?!”


    玉凝光全无刚才的淡定从容,心中下意识便是拒绝,只是未等他有任何的动作,花慕春便蓦然倒了下去,气血全散,一道金光破出皮/肉,而后花慕春整个人便快速的颓败了。


    “梦春!”


    玉凝光大喊一声,连忙扶着他,伸出手要为他止血送灵,却发现他的灵台早已经开裂干枯,灵气一入灵脉,便立刻消散。


    他根本来不及救命。


    “是那一丝灵台血……”


    站在一旁围观的周弦青同样没想到花慕春竟然突然自尽,而且是这样的突兀,任谁都不可能想到,那一丝让花慕春可以行走活动的灵台血,最终竟然成了让他自尽的武器。


    灵气自内而外破开,却是回天乏术,神仙难救了。


    莫挽真轻声道;


    “师兄,你说我是无情之人,我看他才是少见的狠心之人,不过——这样一来,我想,玉凝光应该会十分后悔让你我找花慕春了。”


    周弦青:……


    一时之间,周弦青竟也无法去判定这二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只感到满腔茫然,不知为何在此。


    再看过去的时候,玉凝光挽着花慕春肩膀的手指逐渐发紧,他神色微微颤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来说;


    “你……恨我吗……”


    “我是为你……”


    花慕春的神色由不舍与痛苦,逐渐变得坚定,伸手拂去了玉凝光继续为他送入灵气的手指,示意他不必再白费功夫,而后他转过身看向清蒲门众人,那其中年轻的弟子让他感到陌生,熟悉的弟子却已经老去,这不是属于他的时代,也不是属于他的地方了。


    第128章


    ? 春尽头 ◇


    ◎不会有人,再能挑出你的一点不是◎


    花慕春气喘吁吁, 深吸一口气,看向清蒲门的众人,以最后的力气说道;


    “我遁逃多年,只因为不甘心死的不明……今日琢玉将是由说的分明, 我也一了心愿……然而无论是受人蛊惑, 或做他人帮凶……我的手下也沾染太多同门之血, 且弑师之罪, 再多辩解也无用……今日以死谢罪,心甘情愿……然——此事与琢玉来说, 乃是最大受害之人,他来寻仇,天经地义,毫无亏欠之处,尔等。尔等……日后也不必以我的名义来质问他……”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每个人的心中, 却若擂鼓。


    讲完这一段话之后, 花慕春最后的气血便完全流尽,他的手指无力的垂下, 整个人完全的溃败下去,他的发色急速的由漆黑转为朱红,随后又一寸寸化作雪白一片。


    他抬起头朝着玉凝光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想要伸出手,却无力抬起, 只能微微动着嘴唇,在玉凝光完全贴近的时候, 以气声贴着他的耳廓说道;


    “想做什么, 便做什么吧……不会有人, 再能挑出你的一点不是……”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要玉凝光清蒲门中,乃至整个人间界,立在完美的不败之地。


    “春儿——”


    玉凝光紧紧地搂抱着他,浑身灵气暴涨,让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以为他要报复,然而他却只是将灵气传入花慕春的身躯之中,只是这显然是徒劳无功的事情,灵气在他体内游走不过一瞬间,便立刻外散,没有一丝一毫,能留存在已经死去的躯壳之中。


    见他不断的来白费灵气,好似陷入癫狂,有人担忧的劝慰道;


    “斯人已逝,还需节哀,你——”


    “闭嘴!都给我滚,别让我听到你们任何人说话!”


    玉凝光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声音之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与悲痛,以及完全的厌恶,这让想要出言宽慰他的人再不能接着说下去,于是只能彼此望了望,有些尴尬的停下了话语。


    门主再无任何话可说,只朝着他们微微垂首,算作行礼,身后之人照做,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风声潇潇,月光凄清,更显静谧了。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莫挽真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


    “清蒲门真是日薄西山,竟然让这样一个如傀儡的人做门主,我还真是好奇,三日之后他们能选出什么继任的门主出来。我说,玉楼主,你心里若还对清蒲门有丝毫的情谊,倒不如回去做门主,应该是众望所归啊。”


    周弦青:……


    “你少说两句话吧。”


    周弦青轻声道,又无力扶额,担忧的看向玉凝光,心中是怕他要因此而迁怒,又有所不满的看了莫挽真一眼,是说,在这种时候谈论这些事情,他是真的完全不能理解旁人的情绪。


    “你确定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吗?”


    另外一道声音接过话,那是柏长明走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收敛了面容,然而却也说不了太多安慰的话,说出口的,还是那两个字。


    “节哀。”


    又看着玉凝光与他怀中已然没有气息的人,怅然说道;


    “当年论道会上见面的时候,却是从未想过,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玉凝光仍搂紧了怀中的人,全无任何的反应,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就在几人都以为他封闭五感,不通外界的时候,玉凝光才抬起泛起红丝的双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柏长明,而后才淡漠的说;


    “上次见你,你便是太玄宗的大师兄,这次见你,你竟然还是做大师兄,我以为你是众望所谓,早就成太玄宗的宗主了。”


    这既是相认的意思了。


    柏长明道;


    “我倒是想做一辈子的大师兄就好,轻松自在。”


    大师兄和轻松自在这四个字,也只有眼前之人能联系在一起了。


    玉凝光再次沉默不语,柏长明又道;


    “我倒也真没有想到,云生结海楼的主人竟然是你,想来你这许多年,该是有奇遇,说起来莫挽真与周弦青当是早就见过你的真面目,却也没宣扬出来,倒是口风很紧。”


    一旁,周弦青与莫挽真对视了一眼,并非是口风紧,而是——


    “他们以前从没见过我,谈何认识,至于奇遇——”


    说到这里,玉凝光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良久之后,才语焉不详的道;


    “若说奇遇,只是彻底认清了一件事情而已,天地六道,人间界实在是最脆弱渺小的地方,在人间界之外,纵然是我,也不值一提。”


    听闻此言,柏长明有些警觉的询问;


    “你去了人间界之外?”


    天地六界之间都有天道所设不可逾越的屏障,百多年未曾听闻有任何人间界与外界流通的事情。


    “你可以理解为,我去的地方,是人间界与神仙界之间的交接之处。”


    玉凝光似乎也无法全备的详述他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只在一阵的沉默之后,才潦草的说;


    “那是神明的行宫,里面的人解了我的毒,而后收留了我,问我想要做什么,我说,我想知晓我一起长大的好友,为何突然发疯,之后,我便在神明的行宫中,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断的重复毒杀案发生的那一个月的时间,将所有人的言行,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会……


    若果真是神明,能还原当日发生的一切,自然轻而易举,然而就是这样的话,不但是柏长明感到了难以理解,侧目沉思——须知素来六界不同,神明更是不可能参与人间界之事,就连周弦青也心中震惊,他下意识联系到了自己,这不就是无限期的重生……只是,却不知道所谓不断地重复,是回到当时改变一切,还是旁观事态的发展。


    然而若果真类比起来,难不成他重生一世,也是神明的操弄?


    “师兄,你在想什么?”


    周弦青被耳侧这突兀的一声问话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去,便见莫挽真距离自己极近,近到了可以看清对方瞳孔之中流动的光影。


    周弦青移开视线,轻飘飘的说道;


    “我只是想——若一遍遍旁观当日发生的一切,是一种太残忍的折磨,这也是神明会做的事情吗。”


    莫挽真便道;


    “生死对于神魔而言,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师兄何必用人族的思绪,去思索神魔的想法。”


    周弦青直直的看向他,慢慢的说;


    “因为我是人族,所以,我只能以人族的思维去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129章


    ? 若担心 ◇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莫挽真望着周弦青, 只是静静的望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一笑,说;


    “师兄这样说, 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我不是人族么。”


    你当然是人族, 然而, 却比魔族还要让人难以理解啊。


    周弦青眨了眨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再说话。


    一旁,柏长明大概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有些微妙,于是便开口问玉凝光道;


    “你既然离开了那神宫,出现在人间界,又有什么打算呢,果真不准备回去清蒲门么?”


    玉凝光垂眸, 淡声说道;


    “并非我不愿——你知晓, 神明是不会参与人间界之事的,从我进入那神宫的时候, 便成了所谓的神明弟子,本来也不可能再回到人间界,只是因为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神宫的主人说,我可以进入人间界, 但是,也要切断与人间界的一切关系了。”


    柏长明道;


    “你参与清蒲门之事, 并不算切断一切关系。”


    玉凝光说;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了, 丘长老之所以会敢定下这么残忍的计划, 是因为有魔族的人引诱了他。”


    彼时有完全的静谧,倘若说先前是在闲聊,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柏长明的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他试探性的说;


    “你难道要说,除了梦春,青浦门还有其他残留人间界的魔种隐藏?”


    这就不是什么可以说清蒲门内的事情了,看在两个门派之间多年情谊的份上,柏长明可以替他们掩饰门内恩怨,然而人魔从来两立,若果真造成清蒲门毒杀案的元凶是魔种,那就是天下之事了。


    玉凝光摇了摇头,说;


    “不是遗留人间界的魔种,而是真正来自魔界的魔族——神明唯有一种情况可进入人间界,那就是六界出现紊乱,尤其魔界进入它界,神明才会出现抹平魔族,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神宫的主人才会放我离开,而我刚才却未从青浦门任何人的身上感觉到魔气的存在,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玉凝光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柏长明的目光,说出结论;


    “只怕那魔物早已经逃窜到其他地方去了。”


    柏长明缓缓呼出一口气,沉思片刻,迟疑的说道;


    “但并未听说再有这样多人惨死的事情。”


    如果有,隶属太玄宗的大小庙宇遍布九州,且名门世家之间来往频繁,他岂会不知。


    柏长明又道;


    “那你能否知道那魔种在什么地方?”


    玉凝光摇头,说;


    “那魔物隐藏了他的气息,除非它再次以魔力作恶,否则我无能为力,言尽于此,至于怎么找出他来,这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了。”


    玉凝光不再多说什么,他将花慕春抱了起来,便朝外走去,只是他还未走出去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视线在周弦青与莫挽真身上来回流转了一边,才说;


    “是了,我还欠你们一样东西,你们师兄弟二人,谁跟我来一趟吧。”


    周弦青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了过来,这说的是——生魂鲛骨珠。


    他若不提,周弦青却是忘了这个交易的内容,自然,就算周弦青想起来,若非迫不得已,大概也不会主动上门讨要,毕竟,他虽然带回来了春,而今「春」的结果,却太过于伤人。


    柏长明恰在这个时候开口对周弦青说;


    “让挽真去取东西吧,弦青,你跟我来吧,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周弦青露出疑惑的目光,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商谈的,但是见他神情坦然,心中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


    莫挽真无可无不可,然而当他朝着玉凝所在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与周弦青擦身而过之后,他的脚步一顿,却无法继续前行——


    因为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莫挽真挑了挑眉,视线从周弦青握着他手腕的手指上移,最后落在周弦青的面容之上,笑容深深的说道;


    “只是分开片刻而已,难道师兄你就舍不得吗?”


    周弦青看了他一眼,却并未松开手,甚至握得更紧了一些,让莫挽真竟然感觉到了一点疼痛,那好像是要握断手腕的力量了。


    这未免有些反常,莫挽真低声哀叹道;


    “师兄,你莫不是想让我两只手都废掉吧,那以后你可要真的贴身照料我的衣食住行了。”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


    周弦青的声音更低,那几乎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了,他看向莫挽真,神色之中却又是警告居多。


    “别——惹是生非……”


    他心中总有些不安,觉得不仅仅是为了拿生魂鲛骨珠这么简单。


    莫挽真仍是轻笑,注意力却全然在前一句上;


    “师兄,你竟然会承认你担心我啊,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你对我说这两个字。”


    “你可以当做没听到。”


    周弦青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松开了手腕,走向了柏长明,道;


    “柏道君,请吧。”


    柏长明看着他们的动作,但笑不语,周弦青走到自己面前,才微笑着引路先行。


    ——


    明月高悬,夜已深深也。


    “周道君担心我会杀你么,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在往云生结海楼行进的路上,玉凝光与莫挽真并排走着,彼此之间却又有些诡异的疏远,那好像若无其事,却又彼此之间带着戒备。


    闻言,莫挽真便道;


    “我以为你此刻应该肝肠寸断才对,怎么还有心情来计算我的性命。”


    “是啊,我应该肝肠寸断才对,为何我只感到莫大的空乏呢。”


    玉凝光垂首看向怀中长眠之人,他本该痛彻心扉,然而他却未曾如此,只是觉得心中空无一物,不知他在人间界逗留什么,曾经在神宫逼毒时,一遍遍回到过去时,还有那么多激烈的情绪,甚至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回到人间界,可是此刻他却对人间界没任何的兴趣,想要回去神宫了。


    只是,心中又萦绕巨大的遗憾——


    玉凝光垂眸看了莫挽真的衣袖一眼,说;


    “魔心到了你的身上?”


    莫挽真敲了敲扇子,衣衫如水波晃动。


    “话不能乱讲,只是被困在扇中了而已,你想要拿走这只扇子么,容我提醒你,你若想为花慕春取回魔心让他恢复魔身夺舍重生,那他往日所受磨难,今日牺牲的一切,全无任何的意义了。”


    玉凝光眼神微动,说道;


    “拿回属于他的东西,难道也不行,或者,你自信可以挡得住?”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玉凝光停下了脚步,周围气流突兀波动,空中凝结雾气,让人无端响起要下倾盆大雨之前的粘稠与苦闷。


    第130章


    ? 议后路 ◇


    ◎未雨绸缪,明智之举◎


    莫挽真也跟着停下脚步, 又好像未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仍是轻笑;


    “我没说你不能拿啊,我也对阻碍别人做事不感兴趣,甚至你需要, 我可以主动帮你逼出这扇中魔心, 但是可惜, 我师兄大概并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 所以他刚才那样紧张——我怎么能让师兄的担心成真,辜负他唯一一次说出口的期望呢。”


    他未曾动剑, 然而却也让玉凝光感受到了勃然的杀气了。


    人间界超脱一切的天才修行者,就连神宫都知晓他的姓名,曾经玉凝光诚恐诚惶的与神宫的主人隔着云雾幕帘下棋,有侍女便突然询问那神宫的主人,是否天道果真偏爱,神宫的主人却只笑不语, 棋盘上无端再落一子, 便见花开棋盘,风扬四海。


    神宫的主人并不曾有过情绪的变化, 然而那一日显然他的心情不错,有些问题的答案,不必明言,已然定论了。


    “说出这种话的你,真是世上顶尖的虚伪。”


    玉凝光冷哼一声, 那肃杀气息瞬间消散,他看了一眼莫挽真袖中那露出一个边缘的折扇, 忽而叹道;


    “只可惜顶尖的御风神兽, 千万年不曾出现一次, 竟然被你拿来做了扇子,真是暴殄天物了。”


    莫挽真不以为意,随口便道;


    “月下飞天镜也是神器一件,不也被你用来扇风么,若说暴殄天物,我还比不上。”


    他们之间的谈话又到了漫无目的的闲聊之中,仿若刚才瞬间将起的对峙并不存在。


    而明月高悬,霜侵楼台,已然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了。


    巡山弟子远远看到有人在楼台上漫步,正要劝说,到了近前发现竟然是自家的大师兄与另外一位年轻貌美的道君缓步并行而来,他愣了一下,才又连忙低头避开,在那片刻的等待大师兄离去的时间里,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戒备的字眼。


    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巡山弟子等到大师兄和另外一个人走远才敢抬头看过去,露出迷茫的神色:没听说出什么事情啊,如果是清蒲门的事情,也轮不到太清宗戒备啊。


    那说的是什么呢。


    弟子心中满怀疑惑的走开了。


    “论道会结束之后,我会抽时间派人去各方探查人间界与其他六界边缘是否出现了异常,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有魔进入人间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柏长明带着周弦青沿着楼梯走上了太清宗一处观景台,一边行走,一边说道;


    “我曾听弟子说,许久之前你便让流光宗的弟子勤修诛魔阵法,是否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


    周弦青眨了眨眼,而后有些迟疑的说;


    “我曾经,做过一个漫长的梦。”


    柏长明看向他,问;


    “什么梦?”


    周弦青缓步往上行走,又缓缓的说道;


    “梦中,魔界入侵人间界,而人间界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瞬间,便是天地晦暗,生灵涂炭,尸骨遍地,血流成河,那梦太过于逼真,醒来之后我仍觉得好像满目疮痍,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为这样的梦而感到惴惴不安,为求心安,才以大师兄的名义,让弟子们翻出尘封多年的诛魔剑阵去进行修行,幸运诸位弟子对我这个大师兄,也算有些认可,故而我吩咐什么,他们都来认真的修行什么,不会询问太多,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柏道君也会觉得因为一个梦而让弟子们来做这些事情,有些太过于大惊小怪吧。”


    说到最后,周弦青以手拂心,那好像因为这一点的言语,而让他想起前世的场景,竟然感到心中的悲痛。


    柏长明看在眼中,又觉得有些些微的奇怪,因为周弦青言行神色之中的悲凉,仿若这一切并非做梦,而是真实经历过一样。


    他伸出手拍了拍周弦青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道;


    “现在来看,你这样做,却是未雨绸缪,明智之举。所以,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或许也只有你来做才最合适,希望你不要拒绝才好。”


    周弦青便问;


    “什么事情?”


    “太清宗承蒙众人抬举,可称一等的宗门,然而因为如此,也叫太清宗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中,乃至会被过度解读,也是常事,因此,在确定有魔自魔界进入人间界之前,太清宗绝不能先于事态发生之前而有任何的变化,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但是若不做任何的准备,到时毫无应对之法,只怕你梦中之事,将要成真。”


    柏长明叹出一口气,乃是真正忧心天下的意思,凭栏远望,能将整个太清山脉尽收眼底,而在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下,昏暗天色之中,却是人间界千千万万正在安睡之中的普通人族。


    柏长明伸出手来,他的手中托着一叠的秘籍,伸手递给周弦青,又道;


    “这是我自本门藏书阁中,精心挑选的诛魔剑谱,容易入门,且续力无穷,今日赠与你调用,我相信你必不会辜负我的期望,未来或有一日,这人间界要靠你们流光宗维系,太清宗我也会选出一部分弟子,并一应足够的钱财灵器,一道送入你们流光宗去进行修行,皆是也不必入门,只在山中秘密开辟一处道场,可供日常修行即可。”


    周弦青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秘籍,再听他说的话,不是没有感到意外,甚至有些后知后觉的想,是否柏长明特意请自己来这里参加论道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容我多问一句,柏道君,您可是早已经知道有魔族侵入人间界的消息?”


    柏长明只是翘了翘嘴角,有些含糊其词的说;


    “我只是得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没必要太在意,也不能不在意。”


    那就是了。


    虽然没明说,周弦青已然了解自己猜测是真,他看着那秘籍,到底伸手接了过去道;


    “既然你信任我,必不负所托。”


    柏长明便露出欣慰与欣赏的神色,而后又道;


    “另外一件事情,我会送信给王都,请王都也早做准备,我们的圣天子已经享受数百年的供奉,该到了天子为人间界鞠躬尽瘁的时候了。”


    周弦青有些讶然,圣天子——那不是一向被世家名门当做华而不实的架上珍宝芝存在么,怎么会突然提起来。


    柏长明看他表现,便忍不住一笑,说道;


    “无论如何,毕竟是圣天子啊,名门世家不会得到天下所有人的信任,就算是太清宗也不例外,然而天下人总是会听圣天子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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